14、第 14 章

    沈璧然想着顾凛川弄完了,罪恶但快乐,浑身都舒坦。


    他清理好浴室,独自去会所外的迷你酒吧闲坐,在吧台前点了杯柠檬苏打,利落喝完,缓去一身疲乏。


    手机落在包间,他便刷了信用卡买单,正要离开,另一人径直过来,坐进了旁边的高脚凳。


    沈璧然怀疑自己纵/欲后鼻子失灵了,挨得这么近,却一点也没闻到顾凛川的古龙水味。他不信邪地偷偷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味。


    “怎么了?”顾凛川瞥他一眼,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冷淡,“闻什么呢?”


    “没什么。”沈璧然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刚做完坏事,他这会能异常平静地面对顾凛川,甚至随手摸出刚收起的信用卡,“请你喝一杯?”


    顾凛川的目光却越过那张卡,看向吧台上签着“noahshen”的账单,伸手捻起那页飘轻的纸,在签名上摩挲许久,甚至举起来,对光端详,挑了下眉。


    沈璧然还以为他要问这个英文名的由来,不料顾凛川忽然说:“知道么,我的钢笔墨水是特制的,用来防伪。”


    沈璧然错愕半秒,脑子里嗡然作响。


    ——酒吧的圆珠笔断油,他刚才用揣在西装内侧那支顾凛川遗落的钢笔签了名。


    他五雷轰顶,哑口无言,只能傻瞪眼看着顾凛川。


    一个人能恶劣到什么程度,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不说话,顾凛川竟然也不说话,一边悠闲地摆弄着他的信用卡,一边翻开酒单,在诸多年份的威士忌中精挑细选,还心情很好地和酒保讨论了几个来回,最终点了最昂贵的一瓶,光是开瓶费折下来就要万把块。


    等终于做完这一切,顾凛川才转头重新看向沈璧然。


    忽而又一笑,“逗你的。”


    “……?”


    沈璧然发誓,少年顾凛川从未露出过这么邪恶戏谑的笑容,让他很想抛却风度,像小时候那样骑在他身上狠狠踩他。


    酒送上来,顾凛川接过酒杯,西装衣袖下,一抹透蓝一闪而过。


    沈璧然心生怪异,依稀觉得那是一枚蓝宝石袖扣,还有点眼熟。可他回忆片刻,无果,或许只是商场里的偶然一瞥,或是人情往来时经手过相似款式。


    他不再多想,冷道:“看来顾总心情很好,还能开玩笑。”


    顾凛川摇头,“正相反,着凉头疼,心情很糟,所以寻你发泄。”


    沈璧然只当他胡扯,不再看他。顾凛川便也转过椅子,和他一起对着吧台酒柜,手腕轻轻转动,混合着杯中的威士忌和冰块,用随意又认真的语气说:“不白喝你的酒,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


    顾凛川看着酒液,“去墓园那天,我在车上说了谎。”


    沈璧然心跳一滞。


    什么谎?那天他们一共也没说几句。最有内容量的话,无非他的一句“误拨”、顾凛川的一句“陌生来电”。


    顾凛川把威士忌一饮而尽,神色平静,“或许因为我新养了只猫,自己也变得容易应激伸爪子了,不知有没有抓伤你,如果有的话,我道歉。”


    沈璧然顿时五味杂陈,有什么话冲到嘴边,却又只能强咽下,如同生吞一把滚烫砂砾,五脏六腑被灼得一片焦。


    “沈璧然。”顾凛川叫他。


    沈璧然茫然地转过头,顾凛川目光轻柔,与他视线相融,“你呢,有没有骗过我?”


    *


    “我怎么可能骗你?”


    十四岁的沈璧然个子长到了176公分,虽然还是比顾凛川矮一截,但纤细修长的身形在同龄人中已然非常突出。孩童时的可爱五官终于还是生出了令人心动的清俊气,那双笑眼成了越来越多人的难以忘怀。顾凛川忍耐很久听人在背后憧憬、爱慕沈璧然,终于还是为最近沈璧然和校花的八卦生气了。


    因为他知道校花下周过生日,而沈璧然前天签收了一个神秘快递,还支开他去礼品店买了花里胡哨、丑陋不堪的丝带。


    “顾凛川。”沈璧然见他一路沉着脸,怎么哄也哄不好,也有点恼了。五官紧绷,像一只蓄势哈气的小猫,“我真早恋了也没必要瞒你吧!反正你又管不着我。”


    顾凛川差点噎死,心头无名火起,却找不到话怼回去,只能干瞪眼噎在那。


    沈璧然乘胜追击,“再说了,打小时候我骗你就没成功过,我早放弃了,和你说的都是实话。”


    顾凛川理智上知道沈璧然一定有鬼,但听他这样说,态度还是有所软化:“真没早恋?”


    “没有啊,没有!没!有!!老天爷,你到底为什么要纠结这个?”沈璧然急得就差原地转个圈了,忽然,他灵机一动,倒打一耙:“等等!你不会是收了我爸妈的好处,要向他们打小报告吧!”


    顾凛川果然上套,立刻解释:“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早恋。”


    “真的吗?”沈璧然眯起眼,故作怀疑状盯着他。


    顾凛川一脸严肃:“真的。”


    “那好吧。”沈璧然一下子又笑起来,小脸一扬,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那我没早恋也是真的,你到底信不信?”


    话已至此,顾凛川棋差一着,只能点头。


    放学路上行人众多,沈家的司机被支开了,只有他们俩,秋天的空气里弥漫着蜜薯的香甜。沈璧然好饿,正纠结是立刻买一只蜜薯吃,还是等回家让顾凛川给他冲一杯热乎乎的草莓奶,忽然听到顾凛川在他身后郑重地说:“沈璧然,你也要相信我。”


    “嗯?”沈璧然回过头,“相信什么?”


    落日余晖给身后那个眉目冷淡的少年染上了一层暖意,他轻声出口的那句话也像镀了层金一样,很有分量。


    “我没有跟你爸妈一伙。沈璧然,我不跟任何人一伙,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沈璧然愣了两秒,而后风一样刮到顾凛川身后,笑着跳到他背上。


    两千多个日夜流逝,少年已经悄然长开。他长手长脚,轻盈的像一只舒展的猫,把嘴唇贴在顾凛川耳朵上,“知道啦。顾凛川永远不会背叛沈璧然。你说到做到,我给你奖励。”


    顾凛川垂眸看着地面,地上的两道影子融在一起,他好像真的背了一只猫,最优雅、最昂贵的那种。


    他借拨头发的动作碰了下有点热的耳朵,声音还算沉稳,“奖励我什么?”


    沈璧然笑眯眯地卖关子。


    两天后的深夜,顾凛川给沈璧然读了无数个睡前故事,沈璧然却还哼哼唧唧赖在他房间不走,一会儿要写卷子,一会儿又要玩拼图,把他折腾得无能狂怒。在他困得快要昏过去时,沈璧然趴在他耳朵边——就和七年前沈璧然发烧的元旦夜晚一样,喷着热乎乎的气,对他说:“十二点了。顾凛川,生日快乐呀。”


    顾凛川很震撼——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竟然可以在脑海里感受到漫天烟花怦然而起,流光溢彩,寂静而隽永。


    像沈璧然的眼睛。


    顾凛川的生日是乱填的,因为阮青没告诉过他真正的日子。那年沈璧然还是小孩子,能力很有限,被福利院的模糊信息遛了无数次,但百折不挠,终于在和顾凛川一起生活七年后查明了他真实的出生日期,然后语气稀松平常地在生日的午夜告诉他:“你生日在9月9日,是白露,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五个,标志着寒气增长,夏天真正结束了。”


    顾凛川抱着那只被美丽丝带缠绕的礼物,抱得很用力,盒子硌着胸口,些许疼痛让人踏实。


    “那你希望夏天结束吗?”他低声问。


    “当然啦。”沈璧然笑着说:“顾凛川,我们又可以一起过秋天了。”


    沈璧然没骗他,他们度过了又一个美好的秋天,一起上学放学,读书考试,一起看着落叶变黄、树枝变秃。秋天流走后,沈璧然又开始憧憬冬天,他们一起给小山挑选狗狗毛衣,一起装点圣诞树,一起去伦敦参加伊顿公学的交换营。他们在英国的学生派对上第一次喝了酒,醉倒在彼此身上——也是那晚,顾凛川第一次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无法接受沈璧然早恋。


    欲望是魔鬼,十五岁的顾凛川还没学会如何抵抗。


    *


    或许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沈璧然这样想着,希望酒吧昏幽的光线能稍微遮掩自己此刻的僵硬无措。


    他沉默了太久,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撕碎了他那天用尽全力伪装出的冷漠。其实,只要他昧着良心立刻装傻地回一句“什么骗你?”,他就不至于这么被动——顾凛川确实使出了迅猛而强势的一招,但这招其实也很好破解,只要他舍得,舍得在顾凛川近乎卑微示好、把最柔软的要害暴露给他看后,继续无情地再捅上一刀。


    沈璧然想摸一根烟,但身上没带,只得伸手去够酒杯,刚触碰到杯璧,手腕就被攥住了。


    “沈璧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顾凛川攥得很用力,不容反抗,但语气却温柔。


    他已经看破了。


    谎称误拨电话被道破,比直接坦白在低落时思念他更让人难堪。


    下一个问题呢,他会问他为什么要在车祸时打出那通电话,那这次他又要编出一个什么理由?


    他总不能告诉顾凛川,我以为你六年前就死了,为没接最后一通电话而经年愧疚。


    总不能告诉他,我有给你立一座衣冠冢,为你斋戒祈祷,还以你的名义资助了很多被抛弃的孤儿。


    ……总不能告诉他,我因为你的死讯,一直恨自己把你还给顾家,但却也因为你死了,六年来肆无忌惮地在心底思念和爱你,直到如今。


    沈璧然视线低垂,他试图挣脱禁锢,却只被握得更紧——是了,如今顾凛川长大成人,羽翼丰满,他的一握强势有力,不会再宽容退让。


    “没有。”沈璧然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


    顾凛川没有丝毫犹豫:“这句就不是真话。”


    沈璧然难以置信地抬眸,不知道他要把自己逼到什么境地,一定要逼自己承认在车祸脆弱时想起了他吗?


    顾凛川也正看着他,“也许你已经忘了,容我提醒你,你十四时就许诺过,不会骗我。”


    “那又怎样,每一句承诺都是可以反悔的,人心易变,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出尔反尔了。”沈璧然自嘲一笑,轻声说:“被我戏弄,很失望吧,顾凛川。”


    顾凛川却没有被他的尖锐刺中,语气依旧平静,“你问哪次?”


    沈璧然:“什么哪次?”


    “如果是问从前,确实失望过。”顾凛川答得很认真,“但这次,没有。”


    他忽而松开沈璧然,伸手拿过吧台上的柠檬水,倒半杯朝沈璧然一推,说:“这次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酒杯撞入掌心,像撞在沈璧然的心上。


    顾凛川忽然一笑,径直朝他伸出手,手指即将触碰面颊前,又临时改换方向,向下探进西装内侧口袋。


    镂刻嵌玉的万宝龙一转,落回顾凛川手心。


    “还说没骗我?你不是说没捡到我的钢笔?”


    沈璧然愕然抬眸。


    顾凛川放过了他。


    他难以置信,顾凛川竟然肯放水到这种地步,就这样轻轻地一揭而过。明目张胆,然而天衣无缝。两相体面,却又心照不宣。


    顾凛川随手又投下一颗惊雷:“它就在驾驶座侧面,很显眼,你总不会自己开车时连座椅位置都没调回去吧。”


    沈璧然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你是故意……”


    “但我决定不追究了,毕竟它确实很美,对它心动也无可厚非。”顾凛川摩挲了一下笔尾嵌的玉,“但它对我很重要,所以,沈总是否愿意完璧归赵?”


    这个人毁了,沈璧然心想。纵然沈家不够殷实,也把少年顾凛川养得端正真诚;顾家倒是权财鼎盛,但教会了顾凛川什么?行事乖张恣肆,说话高明恶劣,看似真诚卑怯,实则游刃有余。


    他戏弄起他来,就像拿着一支羽毛最蓬松、铃铛最悦耳的逗猫棒,自己悠然自得,却耍得他四处飞扑、气喘吁吁。


    沈璧然唯有沉默抗衡,回去包间才发现应酬已经结束,屋里空无一人。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里躺着一条留言,白翊以为他酒醉先走了,说自己陪董事们去下一个地方续摊,还让他不用担心宋听檀,裴总晚上有公务先走,顺便把宋听檀送回家。


    这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逗猫棒。


    沈璧然只好叫了代驾,自己刚坐上后座,车门还没关,就被顾凛川伸手拦住。


    顾凛川高大的身材立在外面,礼貌询问:“你可以往里面坐一点吗?”


    沈璧然面无表情:“顾总,我喝醉了,动不了。”


    “理解。”顾凛川点头,“还好我没醉。”


    他大步绕去另一边,开门上车,说:“我要处理一些突发公事,劳烦先把我捎去光侵。”


    沈璧然讥讽道:“你的迈巴赫也不小心遗失了吗?”


    “被司机和保镖开走了。”顾凛川答得从容。


    沈璧然保持耐心,“为什么,他们丢下老板私奔去了?”


    他讽刺完这句忽然后悔,几乎能猜到顾凛川可以怎么应对——毕竟眼下场景,倒更像是顾凛川这个老板要和人私奔。


    顾凛川看着他,电光火石间,沉寂多年但从未消散的默契死灰复燃,他们几乎同时在彼此眼中领悟了对方的心思,顾凛川偏头忍笑,许久才说:“他们送jeff先回公司处理事情了。”


    沈璧然作恍然大悟状,“原来jeff这么重要。”


    “当然。”顾凛川点头,“其实很多决策都是他做的,不过,最后的功绩统统会署上我的名字。”


    沈璧然面无表情:“那我建议你抓紧他的离职冷静期,好好表现。”


    “谢谢提醒,我会考虑。”


    沈璧然不再说话,阖眼假寐,顾凛川也安静地坐着,只发出规律深长的呼吸声。


    特斯拉在光侵楼下停稳,顾凛川解开安全带,沈璧然警惕地看着他,“这次不会再落东西了吧,顾总?”


    顾凛川不答反问:“你可以借我用一下手机吗?”


    沈璧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扫过顾凛川平整的西装——平时在外,顾凛川的手机多是jeff保管的,大概确实不在身上。


    顾凛川接过手机时还客客气气地说了句“多谢”,但他接下来的行为却半点不客气,他点开通讯录,按了一下“4”——果然自动联想到了“顾凛川”,但这个名片下只存了一个号码,还是不久前他拨给沈璧然用的对公号码。


    那串穿越了岁月的秘密号码,果然,从来没有,也不需要被存进通讯录,更不必说被误触联想。


    沈璧然已经无力阻止,他以为顾凛川放过了他,其实没有,只不过是迂回一圈、手段仁慈点而已。


    顾凛川目光从屏幕上抬起,二人视线静默交融,许久,顾凛川低笑一声,回答了沈璧然刚才的问题:“我总是丢三落四,所以很难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沈总,如果再发现我的失物,或是有其他任何事——”


    顾凛川利落地删了那唯一存储的对公号码,把手机扔还给沈璧然:“上次打了哪个号,就还打那个。”


    沈璧然严肃道:“再发现你的失物,我会直接捐了它。”


    “那也好。”顾凛川欣然点头,“可以捐给需要它的小猫。”


    “……”


    到家已经深夜,沈璧然精疲力尽,连glance的问候都无力回应,glance以为他脑震荡复发了,直接拨打了120。


    沈璧然及时挂断,叹气:“我最近诸事不顺。”


    glance立刻换上惊叫语气:“你怎么会这么想!璧然,你是神明塑造的最美好的人,老天爷绝对不会辜负你!你要相信,所有的不顺都是神偷偷给你塞糖的幌子,你的大运就在眼前!”


    沈璧然差点被雷死,“你从哪段语料里学到了这种东西?”


    glance很诚实:“宋听檀经常和你聊西方话剧,所以我闲暇时偷偷联网进行了拓展学习。”


    沈璧然冷漠地把手机一扔,翻身沉沉睡去。


    可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在浩瀚神经网络的某一层中,ai真的精准预测出了未来事件——第二天一早,沈璧然醒来,收到一连串振奋人心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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