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植物纠缠在一起, 没有闭合的缝隙漆黑一片。
东占后退,她也看见暗处的诡异生物。
长条状的鱼,三对翅膀, 无眼无口, 它们体表透明, 就像一个玻璃罐子,身体里装着人类眼球、耳朵、鼻子还有嘴唇。
它们包围两人, 停在距离一尺的地方, 无声地“注视”。
明明没有眼睛,但东占就是觉得它们在看着自己。
天蓝色的剑刃出现在她手中。
“越道友, 我们……越妙!”东占左右张望, 水母竟丢了踪影。
“我在这儿——”
东占顺着声音看过去,越妙不知为何被抓进一只最大的透明鱼体内。
这只鱼没有翅膀,体内也没有任何五官,只有水母状的越妙。
“我被抓进来了,不要管我,快跑!”
越妙向外撞, 但撞得触手乱飘外没有任何作用。
东占咬牙, 把背上的越妙身体放下,朝离自己最近的鱼划去灵气。
可攻击在即将碰到透明鱼时, 它的前半部突然打开,就像玻璃罐子开塞,东占的灵气瞬间被吸收。
它们没有反击,而是停在原地抖动身体。
除了最大的那只,所有鱼的体表都荡开纹路,就像某种刻印的法阵,体内装着所有「嘴唇」开始发光。
咕噜噜——
一颗颗晶莹的红球朝东占滚来, 她被密集的球体包围。
是能瞬间控制意识的那种红球。
师兄不在身边,没人再能制止她。
已经过了一分钟,为什么时阙还没回到自己身边?
东占确信不管在何处,他都能在自己眨眼后出现,明明该是这样……
一种不安攀附她后背。
不仅仅是失去安全感的恐惧,而是意识到自己竟害怕他离开的震惊。
透明鱼扇动翅膀,所有红球都漂浮,像端上桌后的华丽菜肴,簇拥着东占,请求她享用自己。
“东砸你不要吃馒头啊——”
堆积着的球体铺满视野,红光将东占脸照得如余晖。
不可抵抗的诱惑感瞬间侵占神志。
她的视野逐渐迷离,所有表情都消失,缓缓抬手,拿到最近的红球。
红色是恒星与火焰,是烧毁一切又构建一切的力量,也是……
她的牙齿贴近再咬破,用尽全力,贪婪地吞进腹中。
透明鱼们体内的嘴唇不再发光。
失去焦点的目光往上飘荡,东占在下一瞬昏倒。
“东砸!东砸!”
东占像在公交睡过站,赶忙醒来。
视野变得很窄,视角变得很低,本来只有手掌大的越妙竟能占据整个世界。
东占想闭眼睛,但没有眼睛。
她也变成了水母状生物,正跟越妙一起装在最大的透明鱼体内。
这个移动监狱不知走了多久,东占已看不到遗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体。
她试着飘动,身体很轻盈,哪怕没有五官,也能感知世界,甚至比愚钝的肉身更敏锐。
“你有感觉不适吗?”她问越妙,后者颜色比她亮,触手也明显多。
越妙更早成为这个形态,若是她感觉不好,那么说明不能长久保持。
越妙转圈,触手甩东占,东占默默推远:“没,就是感觉耳朵更灵,眼睛更好之类。”
五感能力都更好。
东占也有这种感觉,看来随着时间流逝,五感越来越优秀。
“东砸你吃了一整个馒头,比我吃的都多。”越妙说。
东占问:“从鱼身上滑出来的球、东西……在你看来,是馒头?”
越妙晃悠,也就是点头:“嗯,最想吃的白面馒头。”
声音,气味,食欲,都不一样。
每个人的陷阱都如量身定做。
东占喜欢跟人对话的场景,因为是人,所以会出错,胜利方式总会找到,但是她没办法跟一群透明鱼长篇大论。
这是在吃人蘑菇后,她再次陷入需纯粹力量解决问题的场景。
痒感放大在她不存在的心脏。
东占拉住一直企图撞破鱼肚的越妙,脑子放空,随便找个问题制止越妙行为:“你义兄是黑发金眼?”
东占在被她扔起飞时,其实转头确认了越妙情况,她使出全力,然后消失在原地,跟幻言师、跟某人情况一样。
越妙:“……黑发金眼是最好的吗?”
东占一愣:“算特殊吧。”
越妙思考很久:“那应该就是。”
东占没料到是这种回答,本还想问,但她们的移动监狱突然停下。
透明鱼们扇动翅膀散开,只留下装它们的无翼鱼,其前半部打开,将东占二人倒出来。
森林成为无水的海洋,数不清的水母飘在空中,围绕一只巨大的章鱼。
说它是章鱼只是东占在认知中找到最相似的动物进行形容,如果要更贴切,应该说是一种生命力具象化。
它全身散发着淡光,触手如海浪般铺满世界,巨大头部是透明的,允许外来者窥视它,但头部里还有一颗紧闭的眼球。
五感被它调动,目光被吸引,听见了呼唤,想要贴近它且吞噬它的欲望不断攀升。
若不是东占拉着越妙,她已经随着那些水母一起围绕至巨大生物周围。
东占用触手死死缠着越妙,想趁自己没被控制,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真是奇怪的孩子。”
声音从上降落。
东占僵硬在原地,那生物竟睁开了头中之眼,绚丽的色彩如万花筒,一下子抓住东占。
“死亡之气,求力之欲,难见自心,拒闻惑声。”
声音慢慢放大,在下一瞬,东占便来到生物跟前,她被迫直视那颗眼球。
东占强制自己冷静:“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嗯,就算感到不安,意志同样强悍。”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柔和又安静,像安抚东占。
它继续:“我不会伤害你,自我陨落后,此处成为轮回起点,每个孩子都可以选择重新进入众生,还是成为我的一部分。”
人类的谎言总有办法辨别,但东占有此生物不会进行欺骗的直觉。
“你相信了我,谢谢。”
装满世界所有颜色的眼睛注视她,像一颗孕育她的星球。
东占:“但变成这种形态,我并不是自愿。”
生物道:“此处是选择的空间,我尊重灵魂的选择,而非肉/体,后者受到更为强大的控制,我无法解救那部分。”
东占停顿,突然抓住了一丝线索,这个推测甚至让她有些惊愕,她试探:“……什么控制了他们?”
生物沉默,不回答最重要的问题:“就算能看见,但我不被允许告知。”
东占余光寻找越妙,没她抓着,越妙早就随大流进入光海,无数水母拥挤在一起,根本找不到。
“不用担心,那个孩子也很特殊,她也未做出选择。”
东占稳住心神,她迅速思考,然后找到问题,
“这里还是「幽林域」吗?”
轻缓的笑声传来:“你想得没错,我的海并不属于此处,且是混乱的征兆,此象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下。”
生物抬起一根触手,轻抚过东占,她突然看见了海洋,四周的艳丽植被在海洋中都呈现奇怪的和谐感,似乎本就该生长在那处。
触手离开,她视野恢复。
东占不再停顿,甚至比刚才更为冷静。
“黑发金眼的人在哪?”
生物竟流露一丝无奈:“我无法干涉他,他是我姐妹挑选的孩子,进入我的海会被影响,神力会侵占他。”
东占疑惑:“侵占他后会怎样?”
“我与两位姐妹不被允许进入对方领地,一旦进入便视为开战,他会杀死一切靠近自己的生命。”
大壮哥哪需要救啊,活得好好的,谁来砍谁。
东占盯着那颗眼球,问:“有一个人……”
她没能说完,生物能窥她心。
“寻找你的灵魂在强行突破那控制一切的力量,在我遇见的所有孩子中,他是第二个主动离开自己世界的人。”
眼球回应她目光,能感受到她所有情绪。
“那个灵魂,没有畏惧之气,没有吞噬之欲,没有内心之景,没有期待之声,只有一样东西构成他。”
东占突然朝向一个方位,遥远处有巨响。
就像谁在撕裂一道道屏障。
“他需要感受你的存在。”
东占突然视野恍惚,生物的眼球变换成一个熟悉的模样。
刚刚经历失去至亲的意外,七八岁的自己穿着医院的衣服,站在东占面前。
孩子的声音稚嫩,但语气跟生物一模一样:“……见心闻声,你动摇了。”
东占道:“五感都被你获得,那么就该进入选择时间了,对吧?”
“是的,灵魂获得肉/体之感,即能做出选择,但那是我世界孩子们的解脱之路,你不行。”
小东占靠近水母,碰触她,然后带着所有水母上升。
它道:“在寻找你的灵魂到来前,你若让姐妹的继承者离开我的海,我会给予同等回报。”
“我与其他孩子都无法干涉他,只有你能做到。”
她进入过幻言师的梦,梦境与记忆相关,其知识也会被抓取。
幻言师来自燕山,燕山在轩辕界,而轩辕界是由三位神祇所创造。
东大壮在说出「其他」这个词后消失,他不被允许告知更多信息,因为「其他」后面可以加一本小说里的所有东西。
东占:“……先让越妙离开这里。”
“那个孩子已脱离我掌控,去往你世界的其他地方。”
“好,成交。”
穿着病号服的小东占微笑,眼神依旧空灵:“你现是我的一部分,我之力可入他之心,你让他的神志回归一瞬便可……”
话音刚落,下方森林就开始移动,一个人影出现在空旷的地面。
东占慢慢飘至黑发金眼的男人身边。
他静立不动,但极致压迫力让肉身不在此处的东占也感到呼吸不畅。
在虚幻的金色长刀攻击自己前,东占的触手碰到了他。
如同进入传送剑阵,在重心倒转后见到一番场景——
她睁眼,正趴在沉睡少年腹部,随着其呼吸而上下晃动。
东占想说:大壮哥快醒!醒了我就有新的金手指了!
实际上她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喵。”
第62章 你名 东占的循环冒险
东占喵地一声跳起来, 狠狠给了少年一耳光,然后跳到榻下叫唤。
他模样比之前年轻很多,衣衫不整, 胸口微敞, 酒渍还在领口处耀武扬威, 他的美因为年少而更意气风发,光是看着就刺痛人。
“小祖宗又怎么了?”少年也不恼, 叹口气下来摸她头, “哎呀睡过了,马上给你找吃的, 不气不气。”
东占被抱起来, 与他对视时能看清自己模样。
小小的猫,毛发深色偏蓝,并不像某种灵兽,而是凡间随处可见的幼年猫咪。
“太子殿下!殿、殿下下、拜神典马上开始,陛下怕已动怒——”内管在进门时摔了一跤,脸趴在东占用黄金跟宝石制作的碗前。
“殿下下正下下殿, 你打扰我祖宗吃早膳, 一边去。”
少年把系发的金绳解开,席地而坐重新编发, 酒气与过厚的栾香被东占闻到。
“殿下啊——殿下不可啊,陛下本就因三神之事疑心于您,这次拜神典若再不去,怕是会招惹祸端!”
内官差点哭出来,拉着少年松垮的外袍,一下子拉到底,把东占也盖住。
手指在黑暗里伸进来, 将东占抱住,还点鼻头逗了逗她。
“我还是那句话,若要听信那邪阁之言施行献祭法阵,那把我也祭了。”
少年低头盯着她笑,偏偏眼底冰冷一片。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殿下啊!献祭之礼自三神陨落,已在轩辕盛行,您何必与陛下怄气呢!且康顺王已回宫,王殿虽为幼子,但也是陛下看重之人……”
“那就她当太子,我早说过她更适合。”少年随便拢件与里衣颜色冲突的外袍,抱着东占就往外走。
内官在身边不停地整理他仪表,可直到目的地,少年都没让他碰到几次。
金色宫殿耸立,过往的每一位人都通髓锻灵,按照东占知道的标准,所有人哪怕灵气微薄,但都是入道的修士。
他们来到一个大殿广场,三座神像屹立在最中央。左侧状如巨大的章鱼,右侧兽面人身,中间则是威严金龙。
跪伏在地的臣子分列两侧,少年从中间慢慢走到台阶下方,与上方人对视。
“陛下。”少年道。
轩辕界五国七山,四国衰落不得神力,七山战乱,唯有一国不受影响。有人传是其帝家拥有三神血脉,终会将统一轩辕。
这个唯一就是文安国。
高大皇帝站在主位,眼神冷如坚冰。
皇帝抬手,身边还站着几个身披黑袍的修士,她抬手介绍:“太子来见——”
“不见,我从不见将他人性命视为祭品之人。”
话音一落,天空竟响起闷雷。
皇帝俯视他:“太子站在不知多少人献出一切的地方,该多学习如何成为君主,而不是圣人……退下。”
少年完全没在听,走到另外一侧站好,摆出破罐破摔的样子。
咏颂声从远方回响至此处,每一个跪伏的人都重复着祷神词,地面颤动,似有恶兽破土而出。
少年突然面色一变,拉住身边内官:“这不是拜神礼的流程,他们在念什么词?!”
内官惊慌失措,他也是拥有修为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灵气变化。
“奴这就去问礼官,殿、殿下稍安勿躁。”
说完他一步三回头地往人堆里跑。
少年盯着前方,在咏颂声再次增大时,三神雕像都泛起光芒,巨大的威压甚至如神降。
大门开启,一辆辆黄金马车缓慢进入,每经过跪伏的人都会用车轮碾碎他们的手臂,血随着马车前进而划出长线。
最终无数条血线汇聚在三神之下。
惊雷降,少年抽出腰间长刀,冲皇帝身边的黑袍人而去。
东占被放在地上,看见少年的攻击被制止,皇帝掐住他的脖子让他跪伏。
“母亲!这是邪阵!你要杀了皇城所有人吗!”少年双目通红,却反抗不了强大的上位者。
“谣言可破人心,也可覆我国,文安未有三神之脉,但乱局中安然无恙便是原罪,四国之军已至边外,朕要牺牲才能守住家国。”
少年攥住皇帝手臂,却怎么也拉不开:“我朝不缺英勇之辈,哪怕是死在战场我也愿意!”
皇帝眼神晃动一瞬,但依旧被冰冷代替:“你能死几回?作为五国最小者,就算文安所有人都死去,也阻挡不住百万铁骑。”
可也在这时,吟诵的声音渐强,那由黄金马车构成的血线开始发光,朝殿外射出去,就如同铺开的无尽长道。
血液成为火焰,黄金马车开始融化,一声声哀嚎在车中响起,他们也是祭品。
雷声如鼓点,黑云压境,不知宫殿被阵法影响,整座皇城都被血线覆盖,上万人都会成为文安存活下来的牺牲品。
三座神像只有左侧并没有亮起,另外两座都在血液与哭泣中越来越亮。
少年袖刀出手,划开皇帝手腕,迅速朝神像冲去。
“拦住他!”
太子乃天生灵体,境界远超众人,长刀划开,已到神像前——
黑袍们的念诵更为激烈,献祭马上就要完成。
东占看见他浑身浴血,举起长刀,狠狠劈断中间的金龙神像。
雨没能落下,因为时间被神明抓住。
轩辕界的修士不管如何修炼,也不会飞升,从没有仙者概念,因为世界只有三个神位。
巨大的金色龙影在黑云中显现。
“既求吾,又辱吾。”
“凡人,戏弄吾需要付出代价。”
又是一声雷鸣,兽面人身的影子出现在另一端,声音嘹亮且欢快。
“等等嘛,他的灵魂闻着好美味,想吃掉。”
黑袍们瞬间跪地,大声欢呼着,甚至有人喜极而泣,割/腕献礼。
皇帝站在原地,神情恍惚。神明被召唤,说明献祭已成功,她亲手送葬所有皇城子民。
“把所有人的命还回来,用血引来之物凭何称作神!”少年怒吼,眼泪都没办法流出眼眶,因为仰视神,哪怕仅仅是虚影,代价都是他双目之血。
“美味美味,告诉我,你的愿望就是这个吗?”兽面人身的影子伏低,“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你要让我吃掉。”
金龙却光芒一闪,把另一位姐妹给逼开。
“凡人,吾等不为神,你认为自己能吗?”
皇帝察觉不对,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面露恐惧地朝少年呼喊了什么。
七窍流血的少年哪怕已没有眼睛,却扬起头颅:“若我为神,你们皆是刀下败将。”
第一滴雨落在东占的头顶。
咔。
东占再次睁眼,自己趴在沉睡的少年腹部。
她下意识拍他。
“小祖宗又怎么了?”他说同样的话,同样的表情,“哎呀睡过了,马上给你找吃的,不气不气。”
原来在搞循环播放,说明东大壮一直陷在这段记忆中。
第一遍时东占根本无法靠自己意志行动,就像指定的旁观者,顺利看完前因后果。
第二遍似乎拿到点主动权,她试着说话,还是只能喵。
内官又来了,动作语言全部相同,东占跳开,避免被东大壮的外袍盖住。
东占想了想,此处跟幻言术的梦境差不多,只要让他意识到不是现实就可以——
她决定用疼痛疗法,趁少年给她放食物的间隙,狠狠咬在他手上。
完全没用,少年甚至反过来挠她肚子。
滚啊,她背毛竖起,大怒。
东占一直咬,甚至啃他脑门,第二遍结束都没有在东大壮皮肤上留个印子。
那场注定降下的雨落在东占的头顶。
咔。
第三遍,东占没有拍他。
她慢慢走到他胸口,两只爪子踩在少年鼻孔。
闷醒也算醒。
结果少年只是慢慢睁开眼,都没有立即推开她:“小祖宗又怎么了?”
猫杀人的几率很低,杀修士绝对是零。东占发现自己应该没办法靠疼痛疗法了。
第三遍结束,东占已经能记住大部分对话,所以信息也能顺利推出来。
她不再执着于提醒东大壮,而是关心这段记忆里出场的每一个角色,特别是被东大壮称作「邪阁」的那群黑袍人。
这些人的袍子昂贵精细,暗纹印底,还有红白双线勾勒边缘。
而在楚林两家炼阵里见过的黑袍们,跟这些人比起来,那些黑袍就像随便从铺子里买的便宜货,能罩住自己就行。
然后就是皇帝,皇帝本身不重要,但她在孩子挑衅神明时终于动摇,体现在呼唤了孩子的……
而等那两个神出场后,东占就没办法移动,就像固定NPC只能呆在原地。
五六七八遍结束,到东占也不知道多少遍时,她找到解决办法。
在冲向黑袍人前,少年会把她放在地上,但东占却在他离开时重新抓住他的外袍,只要保证不掉——这个过程又花费她数次循环,终于在最后跟少年到了两位神的身边。
还有另外一尊没来的神祇,靠近它的神像范围,东占能变得更灵活。
灵活到小猫都能画画,包括沾点少年的血在自己身上画个灵纹。
但是在循环结束前画完还需要熟练度,她又试了很多次。
终于,那滴代表重来的雨没能落在东占头上。
跪倒在地,仰高头颅的少年道:“若我为神,你们皆是刀下败将。”
黑云被巨大虚影统治,蔑视他的力量正在摧毁他的身体,自己的子民已然消逝,血腥味更浓,哀声怒声皆无,世界归于寂静——
“看我。”
失明的少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高境界能使他通过听觉辨认对方体型,可不管怎么推测,都是一只在地上的猫。
东占在自己身上画了幻言术的灵纹。
哪怕并不完整,也足够了。
她跳到少年头上,狠狠拍他:“啧,快醒。”
神似乎也消失了,只有头上的重量与不耐烦的声音。
少年茫然:“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你先说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少年不知如何回答她,东占舔舔自己肉垫上的血,夸张地干呕。
东占:“一问一答,你先回答我。”
“什么在这里,我不明白,你是第三神吗?”
“我是它的临时合同工。”东占答完,抬头发现景象停在该结束的时间点,可天空的神影还是极具压迫感,“在对神大放厥词前,你有听见皇帝叫你吗?”
“没有,她说了什么?”少年的声音变轻,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是最后的审判时间。
猫的爪子往下,拍在他已经无法睁开的眼上。
或许在无法摆脱的噩梦中,他曾希望有谁说出这句话,就像告诉他一切都还能继续,或者他还能挽回一切。
雨落了,终于不是循环的第一滴雨。
而是她的声音。
“回来,谢乘风。”
狂风卷过,将神、血味、痛苦全都吹散,已经没有了任何角色站在这里,只有变得更高大的男人——他睁开眼。
璀璨的金色,如万两黄金融化入眼。
在她呼唤男人真名的瞬间,他头顶终于出现完整字幕,不再是「角色识别中」或「数据错误」,而是呈现他所属世界的真正设定。
男人笑,微微仰头,手指点在猫咪的鼻子:“妹妹真是厉害。”
璀璨的金色,如第二颗太阳之辉光。
「主角—神格进度99%」
东占一直猜测的事情终于得到证据。
一本小说,不可能有两个主角。
第63章 悲剧 东占的旁观冒险
「神祇」这种词跟时阙的修仙界一点都不搭。
若是十二域也有能干涉修仙界的神祇, 时阙这边的“飞升”也会变成谢乘风的“渎神”。
因为一本小说不会允许主角之上还有无法颠覆的东西。
她再次看向金光四射的「主角—神格进度99%」,谢乘风的一切行为都有了解释。他是外来者,跟东占某种程度上一样。
东占再次默念男人的名字, 从东大壮变成谢乘风, 人的气质都更好一点。
“怎么还没出去, 你不是醒了吗?”
东占爪子拍他头,尾巴也在不耐烦甩动。
谢乘风叉腰:“这是第二神的诅咒, 就是兽面人身那个, 在我杀死它之后,这段记忆必须完成才行。”
他目光向下, 摸摸东占的爪子:“妹妹就陪我一下吧。”
话音落下, 之前所有场景与人回归原位。
只不过谢乘风跟东占站在一侧,不再受制约,变成故事的观众。
故事不再暂停——
“若我为神,你们皆是刀下败将。”
少年跪在地上,朝着至高神口出狂言。
大雨落下,密如瀑布, 不过眨眼间便平底成湖。
人血被稀释也被扩散, 剩余活着的人踏进血海。
“哈哈哈哈哈。”兽面人身的影子有一双竖瞳,戏谑地盯着少年, 然后退远,它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巨龙的金瞳在黑云中如太阳,不温暖,只可怖。
“吾每万年都会挑选一位继承者,给予此人最高贵之礼,但没有一人使吾满意。”
“每个人都有傲气、天赋,有与你相似的狂妄, 但最后都成为一堆低贱烂肉,埋在历史不知名处,你可知为何?”
被称为第一神的金龙,没有其他两神的多余情感,它声音平静但足够威严。
少年没有被允许回答,因为神施舍给他答案:“因为是人,你作为人诞生,就不可能完成这条成神路。”
“唤为继承者,是为了匹配吾之礼,并非吾相信人。”
东占目光转回来,低头看谢乘风的金眼,再看向那浑身浴血的少年,他的眼睛已毁坏,只剩血肉模糊的眼球。
“万年已至,你既能对吾口出狂言,那吾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记住自己的低贱之格,为今日之言用你的一切偿还。”
滂沱大雨中似有黄金铺成的天阶,从万层乌云中下降至少年身上。
大地嗡鸣,雨在此时停止降落,世界所有事物都为这份至高之礼与恐怖诅咒让路。
本在狂欢的黑袍们却突然慌张,事情不该如此进行,被赐福者不该是那个少年,在他们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少年在发出尖叫,全身的血液都流尽,他变成黄金的载体,变成太阳的化身,再次睁眼时,已看不见属于凡人的颜色。
金龙的影子变得虚幻,它在最后俯视少年。
“用一生向吾证明吧,凡人。”
然后神光消失,一切归为平静。
东占尾巴甩动,因为故事还没有结束。她望向天空,还有一个神没有离去。
被她霸占头顶的谢乘风眼神平静,并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用万人之命召神,却得此等贵礼,真是幸运。”兽面人身再次出声,它贪婪地注视少年,“你现为第一神之子,血肉为天上之金,世界将臣服于你,怕是不需要我为你实现愿望了吧?”
没等少年抬头,为首的黑袍人终于跪伏到神影之下:“吾神!渎神者怎能再获神降,吾等已准备更多献祭之阵,将世间一切献于您!”
“吾等愿望不过三神之威永存于世,与此渎神者相差甚远!”黑袍声音颤抖,就像求着大人把奖赏给自己的孩子。
可兽面人身的影子根本没看他们,声音温柔,就像对友人提出建议:“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让因为这场献祭死亡的人都活过来。”
少年终于望向虚影:“……第二神狡诈残忍,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它竖瞳如野兽,嗜血又无情:“嗯……我会复活所有人,但会封印你刚得到的金龙之血。”
“这里已有战争之气,若你要求归还神血,那就是你输了,我就会来取走所有人的灵魂。”
诱惑的声音如蜜糖,让人看不清迷雾中的真相。
谢乘风看着年少的自己,只能束手旁观。
少年厌恶神明,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份神力。
“好,我答应你。”
谢乘风把头上的东占抱回怀里,轻轻盖住小猫的眼睛。
“接下来妹妹就听我讲吧。”
“皇城被献祭的所有人都被第二神复活,第一神的力量也没有出现在我身上,可没等我高兴完,战争便来临。”
黑暗的视野中出现争吵,是皇帝与少年,但没有针锋相对,而是平静地决裂。
少年的脚步声略重,穿了轻甲,他即将上战场:“陛下就不能相信我吗?”
皇帝只是道:“太子去吧,事已至此,命运难变。”
然后是一阵快速的风声,好似在切换场景。
东占听见抱着自己的男人说:“那时我急躁又目光短浅,不知陛下在献祭礼之前就把自己的全部修为作为定金,付给了那群黑袍,她连上战场的能力也失去。”
马蹄声,轻甲摩擦声,还有长刀出鞘的声音在东占黑暗的视野中相互交错。
“然后骑着我最爱的马,对跟随的所有士兵说,我们必胜,对惶恐不安的百姓们保证,绝不让外敌踏进文安一步。”
“我不信神力可佑文安,我那时只相信自己。”
男人轻笑,笑声悲凉:“真是滑稽又可悲的小孩。”
东占听见渡鸦的叫声,血味这次更浓,就像站在尸体堆里,刚刚才停止呼吸的肉/体散发着生命最后味道。
“妹妹知道兵力太过悬殊的战场最后会发生什么吗?”
“侥幸存活的人会像家畜一样被围猎,四肢戳洞,让其奔跑,敌人则会比谁更快斩下这人的头颅。”
“……我想要救他们,却根本动不了。”
东占能透过他的指缝窥见一点光亮,也看见了那人。
少年双腿被斩断,羽箭穿透甲胄,他的长刀卷刃,脸上全是血污和泪痕。
“啧,怎么死不了啊?小子让我们吃了不少亏,再让我刺一剑。”
小兵的攻击没有成功,因为他抽出身上的箭矢,狠狠插在其眼中。
惨叫与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吼叫声中,有一人在鼓掌。
他坐于马背,是敌军将领。
“……太子殿下仍有血性,可殿下越是这般,文安百姓越遭大罪。”
将领下马,提着他头发逼迫断腿的少年仰头。
远处就是他想守卫的皇城。
手无寸铁的人们被点燃,被斩首,被高高吊起成为箭靶。
他看见一个死去的孩子,身体赤/裸,心脏被摘取,浑浊的眼球似乎在回望他。
“你要回神血了吗?”东占轻声问。
男人回答她:“没有。”
他的声音在惨叫与硝烟中化为一句悼词:“所以,第二神再次复活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带着之前的记忆,被敌人们再次杀死。”
“然后再来一遍。”
“我记得第三遍开始时,身后士兵们看我的眼神,那时我害怕到不敢回头。”
谢乘风发现她偷看的行为,用力捂住她双眼,他似乎在笑,但声音沙哑:“妹妹别看了,我害怕你看到这些。”
“最后我输了,我被所有人、被敌人、被己军,被憎恨我的人们按在地上,接受了神的礼物。”
“他们的灵魂被收走,我成为了……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东占看不见,但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使劲拱,钻出男人的手,不看向他不愿意展示的故事,而是爪子撑在他下巴,舔舔鼻头盯着他。
系统说过,「主角」应该有目标。
东占:“你有目标吗?”
“……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向所有人也向神。”
东占抬头看他的「神格进度99%」:“你要成功了。”
谢乘风揉她脑袋,轻声回:“没错,就剩第一神了……但是没办法继续,因为我到了不知道的地方。”
东占咬他手,拒绝抚摸。
谢乘风眯眼睛,笑着看她:“可若没能到这里,我一辈子都见不到妹妹,妹妹少了兄长,这太可惜了,”
东占盯他,直到谢乘风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她才终于说:“你弑神后,准备怎么自杀?”
谢乘风的表情僵住,他震惊地看向手上的猫咪。
东占:“弑神说明你足够强,寻常办法不行,你还没找到办法。”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顺便爪踩他嘴,不让打断:“我可能会与更强大的东西撕破脸,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盟友,我来想办法。”
“闭着眼睛去死也好,装傻继续活也罢,我来为你想办法。”
故事依旧在继续,他跟小猫站在血肉与硝烟的战场,咒骂他的声音如地狱的鬼魂低语,将少年的他摁在最恨的神祇脚下。
谢乘风以为自己有一瞬间死去,心被面前的小猫给踩住,狠狠地用力,不让其跳动。
他又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妹、妹妹真能如此神通广大?”
东占:“不信算了。”
“别啊,我信,我真信。”他将小猫抱回怀中,好像想将她藏在自己身体里,不让别人找到。
东占伸懒腰:“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马上就出去了,而且不想出去也不行了。”谢乘风嘟囔。
东占疑惑,突然听见响声,她一直以为是谢乘风记忆中的雷声——从天空传来,好似有人徒手撕裂大门,马上把世界刨开,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咚。
所有声音都在巨响后消失。
东占抬头,天空被撕裂出缝隙,一个巨大的眼睛往里面窥视——找到了她。
“毕竟可怕的某人要来了。”谢乘风说。
男人想了想,又道:“但是妹妹肯定会站我这边,对吧?”
第64章 消息 东占的回阁冒险
东占爪子往天空指, 无法忽视那巨大裂缝中的眼睛:“师兄已经到了。”
眼睛如火焰,又如血海,要点燃她又溺毙她。
谢乘风抬手, 手中出现一把长刀:“妹妹站我这边对吧?”
他们所在场景已开始扭曲崩坏, 这段故事的背景音越来越微弱, 明显谢乘风已经能控制自己苏醒。
东占觉得时阙情况可能不太对劲:“快出去,不然你后果自负。”
谢乘风笑:“站我这边?”
东占反问:“这是结盟的条件?”
“你这样说不就显得我趁人之危嘛……”他撇嘴, 四周风越来越大, 他们即将离开这份记忆。
“那就不是结盟条件。”
白光一闪,谢乘风听见怀里的小猫说, 他低头望这双竖瞳。这个女人总是掩藏自己情绪, 现在也看不出任何苗头。
记忆破碎,他们回到现实。
“问题问反了,该问我选择谁站我这边。”东占的声音轻微,但震耳欲聋。
红光如太阳坠落——
寻找者的长剑已至。
谢乘风的刀刃与其对撞,轰然巨响爆开,庞大灵波将整片区域的植被都压成同一方向。
谢乘风回斩, 金红两色的光相互侵蚀, 没有一方退后。
东占甚至没看清时阙的样子。
他的身体掩藏在光芒中,也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听见虚幻长剑的恐怖嗡鸣。
东占现实中还是水母状态,没等她呼唤时阙,突然眼前一黑——
她被第三神重新拉回身边。
第三神并未理睬下方的战斗,而是对东占说:“做得很好,我姐妹的诅咒不止会影响他,也会影响干涉的人,一般都会被其情绪攻占心志, 你却没有受到任何煽动。”
东占没办法与临时老板详细述职,因为这片区域开始猛烈晃动,远处出现无数「地域修正中」,区域在被压缩。
“不用担心,只是我的海即将回到原位。”
生物无数触手也出现马赛克,就像系统已经识别出BUG所在。
“……是因为师兄来了吗?”东占看下方两道影子。
它答:“他主动撕裂屏障,不断重组身体也要强行留在此处,所以我的位置能被发现。”
东占还是看不清师兄的模样,他不该一直与谢乘风纠缠,而是直接找到她。
章鱼能读到她情绪:“你暂时被我隐藏,此事报酬需与你交代。”
东占:“好,报酬是什么?”
“一句他人需要我带给你的传讯。”
这位神的语速很慢,能让东占听清楚每一个字,一如她从凡人皇后口中听见的「你得不到两千万」。
“传讯是,不止一个。”
东占大脑飞速运转:“……就这样?”
生物沉默一瞬,指出东占想法:“你还想要更多。”
“这是别人的传讯,不是你给予的报酬。”
东占眼里,神也不过是设定物罢了。
而且它能对话,能进行沟通的生命跟人没什么两样。
终于,生物说:“真是聪明的孩子。”
话落,它的一只触手点在东占头上,水母身体发出淡光,她隐隐觉得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变了。
“你不问传讯者是谁吗?”
东占回答:“你不会说的。”
生物没有五官,但东占莫名觉得它露出笑容。与此同时,围绕它的水母变更多,东占如身处汪洋,让她见不到天空与地面。
区域的晃动连带着所有水母,的确如生物所言,它们即将回归原位。
“我的力量会使你感知他人欲望,呼唤他人名字,询问其想要什么。”
“欲望是口,人们想要吃掉何物便会告诉你。”
水母们突然让开一条甬道,能让东占看见下方战场。
与此同时,生物本身也发生扭曲,带着无数水母向上,消失在闪动的光芒中。
“再见孩子。”
话音落下,东占失去平衡,她虽然没有随着水母们往上,但因为庞大数量如海潮逆行,导致东占也只能被裹挟着前往天空中的扭曲点。
脱离神祇控制的瞬间,东占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位置。要是没有这些水母,她立马就能回到身体里。
随着这片区域的不断消失,东占终于看见时阙模样,他身形变得明显,不再浸润于混乱的红光中。
神祇说,他在不断重组身体。
是字面意思上的重组。
时阙的身体被无数层光笼罩,拉扯他身体,想立刻让他离开此处。拉扯的力量会撕扯他全身皮肤与血肉,白骨只会暴露在空气中一瞬,因为在下个瞬间,他又会修复自己,由此循环往复。
他任由自己变得扭曲。
东占顿觉不妙:“师兄停下!”
可距离远,她的呼唤根本到达不了战场。
但谢乘风撇一眼她的方向,因为第三神即将离开,他能清晰感受到神与整个族群的消失。
他望向面前之人,嘴角勾起,但眼底没有任何笑意:“我可以教给师兄一项小狗秘诀。”
刀再次与剑相撞,对面人没有表情。
“那就是乖乖等主人回家,非要跑出去找她,就会被其他小狗占了窝。”
话语有了作用,时阙突然停下攻击,静静望向谢乘风:“师妹在哪里?”
谢乘风歪头:“连主人在哪都闻不到,她可是一直都依偎在我身上。”
话虽如此,但大部分时间是用爪子拍他,捂他鼻子,踩他嘴。
少年没有动,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他沉默,好似不存在生命力,没有温和的笑容或宽容的让步,仅仅站在原位在思考什么。
终于,时阙平静问:“为什么会有其他小狗?”
谢乘风浑身突觉冷汗,强烈的危机感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比他杀死的神都要令人感到威胁。
“世界这么大,她当然会吸引其他小狗。”谢乘风的长刀划开,表情变得格外严肃,甚至语气都变得冷硬。
少年突然轻笑,眉眼变得柔软,一如往常模样,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嗯,师妹的确待人真诚。”
血溅开,恐怖的剑意将整个地表撕裂,甚至阻碍这片区域的回归进程,边界上的系统字幕不停闪动,就像亮起的红灯。
时阙不再复原半边身体,剑意暴涨,如恒星坍缩,用裸露白骨的手持剑,在一瞬间削开谢乘风的肩膀。
谢乘风脖子与脸沾满血,他长刀回转,抵消剩下的剑意,表情揶揄:“师兄是想咬死我吗?真可怕,我在这里怎么也算你师弟吧。”
“是的。”
“啊?”
少年眼神温和,对他轻声:“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此话一落,两人都陷入安静,武器朝向变化,就算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对于他们来说都如微风拂过。
双方都动真格的战斗无法被凡人捕捉细节,只能看见金红两种光亮把世界本身都撼动。
而东占……
东占现在正努力回到自己身体。
她使劲挤出水母群,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中间还被那两人的战斗气浪给掀飞很多次,她也狠狠骂了他们一通。
终于,她看见了躺在植被中的自己。
半空中的水母竖直坠落,在下一瞬间没入肉/体。
头发上全是草的东占睁眼,快速起身,浑身酥麻导致她脚步歪歪扭扭。
幸好等她跑回去,重新看见两人时,没人先被对方斩下脑袋。
事态变得极为复杂,自己若想要回去,助力不能少,即谢乘风不能死,时阙当然也不能。
“师兄!快停下!”但因为怕被波及,她离极远,声音小得像千米外打了个响指。
东占嗓子都快喊哑,结果还是没人理她,而且能看见两个人都已受伤不轻,能让远处的她也闻见血味。
“……啧。”
东占等了一会,异样区域终于消失完毕,时阙不再重组,而谢乘风头顶也不再显示「主角」标,而是之前的「识别中」。
她又离近一些,用上灵气,保证这三个字能被听到:“谢乘风!!”
两个人都突然停手,黑发金眼男人一愣,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可在回应真名的瞬间,他的「识别中」出现马赛克。
“嗯?不是,诶——”
话音未落,不被允许透露信息的男人再次消失。
不属于此处的所有事物都消失,恢复原样的幽林域变安静,再也没有多余色彩与气味,汹涌的灵气也瞬间消失,只留空中一人静立。
东占仰头看他。
他正在缓慢地修复自己,从骨头到血肉,最后是皮肤。少年降落,却没有走向东占。
东占慢慢过去,两人对视,没人说话。
时阙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最后她呼唤别人名字。
少年垂眼看师妹,认为她会责备自己。
师妹望向人时,眼神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
她会在察觉不到处揣摩你的情绪与想法,时阙知道她会对人示弱,但每一句话都在引人入陷阱。
时阙也知道师妹并不关心他。
只是「需要」他。
所以她会不断加强这段需要与供给的关系,时阙履行约定时,师妹应该会责备他。
东占指自己头上的杂草:“师兄快帮我弄下来。”
时阙满手是血,他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很久才慢慢伸手,将那一根根草抽离东占的发间。
手在即将收回时,被东占握住,她的脸碰触少年指尖,手上的血珠掉落在她唇瓣,慢慢滑落至下巴,然后到脖子,最后消失在领口。
她目光望来,毫不偏移。
时阙听见她说:“师兄找到我了,做得好。”
东占感受到少年皮肤的脆弱,他让自己的血肉剥离又恢复上百次,现在最轻微的摩擦都能将他皮肤划破。
东占去拉时阙,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结果少年不动,沉默许久后问:“……为何会喊他的名字?”
因为这样系统才会把他抓走,不然你们主角阶层互砍,把对方砍得半死不活,敌人都能趁火打劫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
东占反问:“师兄是想我喊你的名字?好像之前都没喊过呢……”
时阙既没点头又没摇头,任由东占拉着他,就像绷紧的绳子,他们在决定往谁的方向走。
她手伸到少年的唇边,明明在轻柔地抚摸,却擦破出血痕:“那师兄先喊我。”
两个字伴随着血珠从唇上溢出,好像要灌溉这个发音所代表的一切。
“……东占。”
东占没有遵守约定呼唤他的名字,而是看着少年笑。
“我在。”
她将手指塞进时阙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
“师兄每次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就会这样牵师兄的手。”
时阙不再说话,而是回望她,看清楚她表情的每一个细节,记住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他知道师妹在撒谎。
是因为师妹需要他,才会说出谎言,这并没有什么错。
————
两人终于回到灵阁,时阙开始疗伤。
东占换了身衣服,她想要试验神给的能力也找不到人,毕竟时阙并没有什么可以窥探的东西。
东占把跃灵玉拿出来,想看看阁中有没有新消息。
结果消息非常多,明明他们只去了幽林域几个时辰,时间跨度达到数月。
东占立刻意识到,在进入不同世界后,时间流速也变得不一样。
等于她错失了数月的信息接收,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坏消息。
依旧是连窍的消息最多,东占迅速阅览,停在最后一句话,这甚至是数日之前的留言。
「萧师姐失踪了,我得离阁去寻她」
与此同时,时阙周身光芒一闪,一道内阁卷轴出现在他身前。
「首席速归,海须域出现域界旋涡」
东占拿起卷轴看,问睁眼的时阙:“师兄……域界旋涡是什么?”
时阙:“海须域是十二域中最不稳定的域界,域界旋涡就像有成百上千的镇域石离开原位,会使整个域界坍缩,继而影响其他域界的稳定。”
师兄声音平稳,只是在为她解释。
东占一愣:“听起来,很严重。”
“嗯,很严重。”时阙说完又闭眼,话跟行为并不统一。
东占:“那师兄不回阁中?”
他答:“师妹不想便不回去。”
东占把跃灵玉又拿起看,萧亦渊的留言只有几条,说她找到了奇石,但与自己灵气不符,所以准备回阁。
按理来讲,没几个人动得了化灵镜的萧亦渊,就算不再是家族看重的子嗣,她也是四族之一的直系长子,身份摆在那里不该有人设计她。
东占开口:“我想回天运脉了,等师兄痊愈就带我回去吧。”
时阙也没有拒绝,数日后,他们重新回到离开许久的跃云阁。
东占说要去见肴知,所以他们到的是主阁。
剑阵光芒消失后,阁中弟子们都呆愣在原地。
那次混乱的处刑不会被弟子们知道细节,他们都是听到场者的叙述,肯定没有提时阙恐怖的砍人行为,毕竟跃云阁依旧需要「天运首席」。
目光先是集中在时阙身上,大家因为他的归来而感到欢欣雀跃,东占看见有直接哭晕过去的人。
然后目光转移,落在东占身上。
与之前阁中盛传的谣言情况不同,看向东占的目光变得从下至上,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谨慎。
只有面对无法忽视的存在时,人才会变得谨慎。
东占不理睬,只是告诉时阙可以先去内阁,等会来愈尘脉接自己就行。
但是时阙不放心,他先陪着东占见到肴知,等确认四周只有她们后,他才前往内阁。
“师妹!”肴知先是震惊,然后拉着她手上下检查,“你与师兄消失数月,你还好吗?”
一路抢劫揍人,黑梦镜和神力,拿了两个金手指。
“师兄在我身边,自然无事,我们只是在其他域界稍微停留一会。”东占轻声答。
然后她直奔主题:“师姐可知,萧师姐她何时失踪的?”
第65章 交谈 东占的套话冒险
“我猜你便是因此回来。”
肴知表情忧虑, 比之前憔悴许多:“邪修之事还在搜查,进度越来越慢,再加上师兄毁坏鼎炎域灵力眼, 各域暗流涌动, 势力们开始拉帮结派。”
东占默默听着, 肴知在说话同时为她检查神魂,微凉灵气进入身体。
东占问:“萧师姐失踪与邪修有关?”
她虽问, 但心里依旧不觉得那群黑袍有能力绑架萧亦渊。
果然, 肴知也摇头:“自从邪修杀人炼阵曝光后,不止受害弟子的门派, 所有域界势力都自发讨伐邪修, 邪修余党们龟缩许久……萧师妹出身不凡且实力出众,我想不会是邪修选择。”
“萧师妹最后一次联络是与小窍,上月说她从洛沙域回金乌楼修理副剑,但数天后小窍依旧未见她,便起了疑虑。”
东占接话:“跃灵玉也没办法联系。”
“没错,萧师妹不是随心所欲的人, 回阁中途若有事会告知小窍, 不会让她白等。”
肴知手指离开东占手腕,她本忧愁的神色减弱几分, 东占身体状况很稳定。
东占:“我与萧师姐在洛沙域同行过几天,她当时没有需立即处理的要事……萧家那边可有消息?”
肴知回:“小窍与我传讯问过萧家,但萧家只说萧师妹目前是阁中弟子,该跃云阁掌握去向。”
东占皱眉,就算是不倾斜资源的子嗣,但她失去消息快一月,这份忽略有些太过了。
肴知低头叹气:“我作为首席难以长久离开脉系, 小窍又是急性子,她前几日便离阁去寻线索,昨日她说有人在鼎炎域见过萧师妹。”
鼎炎域,一域之主的楚家处于危机,域界势力复杂又有战乱,萧亦渊根本没有理由去那里……
东占捏手指:“我上次被邪修掳去,师兄是怎么找到我的?说不定也可以寻找萧师姐。”
肴知表情诡异莫测:“当时师兄的灵气覆盖十二域,虽然能感知每个修士存在,但没办法辨别他人……除了师妹。”
意思是,时阙能在上千万的鸡蛋里,找到东占这颗鹌鹑蛋。
东占沉默,突然说:“师兄变弱了。”
此话一出,肴知瞬间抬手,灵气封闭内室,没有人再能听见她们交谈。肴知还觉得不够,她的本命剑出鞘,作为感知的灯塔来监视周围是否有他人。
最后她才转头看东占,两人相对无言。
肴知:“……师妹,此话不能说给第三个人听。”
时阙太强了,大家无法知晓他真正的实力高度,甚至高度减半后都无人察觉,因为仰望是看不到顶的。
东占确定师兄变弱是时阙失去灵化肉身后,说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灵气再构建一个。
肴知反应在意料之中,她从头至尾都知晓此事。
东占点头:“我知道,若师兄情况被内阁察觉,我是第一个被怀疑对象,因为师兄不是受伤,他的情况不能复原。”
东占越说,肴知的脸色越白,最终她败下阵:“我之前觉得师妹性子软,年岁又小,喜欢师兄也是顺其自然,可现在……现在才知道师妹性子既不软,看事情比所有人都清楚。”
肴知点点东占额头,接着道:“若你现在问我,我可以告知在师妹于凡间死亡后,师兄做了什么。”
东占在洛沙域随便买小册子解闷,上面不管写什么,都会跟时阙搭边。
就算是村口牛被不明散修给骑走了,都会在开头写:自天运降世,混元仙胎镇压十二域之万灵,如此世道,哪曾想我村竟发生此等荒谬之事巴拉巴拉。
时阙没有受伤,是身上少了东西。
东占像没听到,若有一天事情败露,肴知告诉了她便是共犯,所以她把话题拉回:“连窍师姐现在是去鼎炎域了吗?”
肴知没想到她会避而不谈,停顿后道:“……她昨日联系我,应该这两日就会到达,那边战乱封闭了域界,很多传送剑阵都用不了。”
“连窍师姐收到的消息可有依据?”
“小窍与金蟾行关系不错,金蟾行还她人情,那边探子不会作假。”
东占想了想,安慰肴知不要过于忧虑,后者说阁中最近事务繁忙,特别是一一排查内鬼都用了许久,最后有嫌疑的弟子都关在无常楼。
再者,时阙离开阁中许久,所有弟子都心境不稳,流言甚多,大家都害怕师兄与邪修缠斗受伤。
肴知注意东占神色,她说:“寻常弟子不知,但我有从掌脉处得到消息,师妹是在阁中被掳去,你不相信跃云阁我能理解。”
“没关系,师姐也说了内鬼排查完毕。”
东占等肴知把获罪名单说出来,看有没有熟人。
肴知点头:“尧刃也被发现与邪修的剑阵有关,但他咬死自己不知晓此事,只是游历时被骗以为是攻击类阵法,然后与你有私怨便使用了。”
好烂的撒谎技术,东占差点翻白眼。
尧刃都关在牢里,还想着向楚家表忠心,真是天生好狗。
“虽然十二判庭那边迟迟未推进,但跃云阁无法容忍弟子与邪修有关联,无常楼被关押的人都会被毁坏神魂。”
毁神魂,等于把修炼数百年的境界归零,然后再折断天赋根骨难以再迈仙途,是刑罚中除死以外最重一条。
东占都要佩服尧刃了,先是把吉彩天石让出去,为了抢东占的镇域石,自己的本命剑铸得极为普通,甚至比不过萧亦渊的副剑。现在要被毁神魂,也还在圆谎,不提起任何楚家相关。
肴知说:“我会继续查找关于萧师妹的线索,师妹你勿轻举妄动……内阁现在格外关注你。”
东占点头,从兜里拿些洛沙域的小玩意儿送给肴知,然后说自己去一趟无常楼。
肴知想陪她一起,东占婉拒。
走在路上,大家都不再当她面蛐蛐。
而是在擦肩而过时小心投来余光,靠近她周围都不会出现声音。
一不小心撞到人,发现有过一面之缘。
“李舟师兄?”东占看他,见后者从困惑到惊讶。
群鸢脉十二席,在炼阵里被东占救出来的李舟,也是当时负责给师兄传递一些调味剂的人。
“东、东占师妹,许久不见,你……”李舟想客套地问是否安好,但想到对方是混乱源头,一时间闭了嘴。
“我没事,李舟师兄能平安逃出太好了。”东占笑,眼睛弯弯。
“一切多亏了师妹。”此人本就亏欠于她,现在说话很心虚。
李舟是楚家扶持的人,明明差点死了,却不作证很多受害弟子都是被楚家诓骗去罩子里。他已经站好队,依旧选择当被圈养的羊。
东占问:“师兄也去无常楼?真巧,我们一起吧。”
李舟没法拒绝,只能点头。
东占先是把客套话说全,告诉李舟自己啥事没有,师兄来得及时,她都没看清邪修有什么特征。
又说当时救李舟是其命线出众,不能殒命在此,她身为命理脉弟子,难以罔顾天命。最后暗示自己知道他处境艰难,不愿撞南墙,这都是人之常情。
把李舟说得不再紧绷,一脸感动地看着她。
“师妹如此深明大义,实乃、乃——”
东占还是那个笑容,歪着头像在聆听他。
她突然轻声:“李舟,你想要吃掉何物?”
缓慢的声音从天上降落,不再是人类的音色,而是不知名深渊里的回响,话落瞬间,李舟瞳孔失去焦距。
东占第一次尝试「询问他者欲望」的神力。
李舟像灵魂被抽取,回答:“我要群鸢脉首席的位置,要让嫌弃我凡人出身的所有人都另眼相看。”
黑梦镜从他脸上晃过,幻言术的双灵阵运转。
李舟在毫无知觉的瞬间,入了幻梦。
他站在内阁,授席位的典礼会奏乐,美妙的乐声从后方传来。整条长道只有他一人,首席的授礼与其他席位不同,后者都是几人共同参加,只有一脉首席会举行盛大典礼。
他双脚缓慢前进,差点要哭出来。
甚至楚家家主也到了。
楚权是自己的救世主,要是没有楚家,毫无根基的他进不了跃云阁,优良资质也因为楚家的珍稀药材变得更出众。
他会成为楚家在跃云阁的势力,但成为首席后,他将获得更大权力,不仅仅作为一匹绵羊。
典礼上的地毯真软,不知其他人是何种感受。
天运首席会与他一样吗……
“群鸢脉弟子李舟。”内阁长老重合的声音响起。
“弟子在。”李舟单膝跪地,迎接最重要的荣耀。
“退至一旁,你还未有首席资格。”
地面倾斜,他猛地滑至一旁,就像有人强行把他摁回观看席。他站起身,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真正的首席人选出现在后方,那人没在光芒中,看不清模样。
他双拳握紧,几乎出血。身旁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舟弟子勿急。”
楚权拍拍他肩膀:“你为首席势在必行,我族将全力支持,只不过当下稍有耽搁,你别见怪。”
“自、自然不会,家主因鼎炎域战乱已分了心神,灵力眼之事也格外荒唐,我只求能为家主分忧。”
李舟像醉酒,突然把心窝子的话全都对楚权说。
楚权点头,敬佩地看他:“楚家一时遭难,你不离不弃实属难得,待楚家度过此关,必会助你。”
李舟听见身后的预备首席正上前,心中又焦急难耐:“……听闻家主已定下大喜之日,有萧家助力,楚家必能更胜从前。”
东占之所以要去无常楼,是想从尧刃嘴巴里撬东西,但他被关在牢里已久,信息闭塞并不算好人选。
可李舟比起尧刃,是时刻能联络外界的人。
李舟突然发现楚权不动了,上方的内阁长老也不再说话,而预备首席也停下脚步。
奏乐停止。
他听见三个方向的声音,不同人口中说出,语气却一模一样。
“你是说,楚家和萧家的大喜之日?”
第66章 七日 东占的仗势冒险
为何会问这个心知肚明的问题……
李舟突觉不对, 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长剑。
“师兄找何物?今日授礼你可是主角,快来尝尝这桂花酿。”
李舟猛然抬头,发现已到授礼后的宴会, 许多相熟弟子都在举杯庆祝, 世界中心又变成他, 大家簇拥着道喜,每一张脸都看不清楚。
“李舟弟子, 萧家突然反悔, 我需立即回族。”
就在李舟恍惚时,一只手攀住他肩膀, 楚权眉头紧皱, 神色极为沉重。
“反悔?!怎会……”李舟破音,又拼命压低声音,“家主已与萧家分享红魂之秘,他们怎能过河拆桥?”
楚权的手扶在他肩膀,像把权力和荣耀压在他身上。楚家主从未如此信任和亲近他,仿佛他已是必不可少之人。
李舟一边激动一边隐隐觉得不对。
楚权说:“他萧家如日中天, 幼子有飞升之相, 若……独占红魂,哪还有我等立足之地。”
男人声音有挥之不去的沉重, 整句话重音落在「若独占红魂」这几个字,让李舟自然接嘴。
“这、炼阵太慢,当时成千上百的人被炼化也不过一缕成果,所以家主才与萧家说,只有势力联合寻上等材料,不然谁也分不到羹。”
李舟突然急了,一说起炼阵他就浑身颤抖。
李舟不是不怨恨楚家把他当做耗材, 但这份怨恨在自我价值即将最大化时变得微不足道,凡人小孩的他从被楚家选择开始,就幻想过成为楚家座上宾。
不是那跪在外院,用灵石讨好管家的无名氏,而是被家主请到主厅,耐心倾听他之言的心腹。
“再说黑袍们只有每月才能出现一次,萧家怎会不知时间才是关键?若、若被跃云阁……”他话卡在半截,虚伪的焦急神色突然褪干净。
因为四周簇拥的庆贺声停止,所有人都消失,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李舟终于摸到腰间剑柄,猛地抽剑划向旁边人。
果然不对劲!他明显中了术法,但完全不知是何种术法。
李舟不是傻子,能悄无声息地在阁中动手,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剑悬在东占脖颈边。
女人平静站在他身旁,视线缓慢地从前方转到他身上,没有一瞬停留在剑刃。
“师妹这是干什么!”李舟极为愤怒,甚至口不择言,“你虽是天运首席看重之人,但在阁中对同门施加邪术,这是斩臂重罪!”
东占食指点点下巴,柔和又无辜:“师兄刚与我交谈甚欢,不也是因为时阙师兄的关系,你才愿意与我相互奉承,怎么到现在,这一点变成你厌恶之事?”
自从邪修一事……不,自从命理脉弟子东占失踪开始,跃云阁乃至修仙界的风向都变了。
她的名字已脱离跃云阁,作为单独一行出现在各门各族的卷轴上,只要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修士,都不会不知道东占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没几个人有域界灵力眼,他们能被捏碎的最重要东西,也不过门口的玉石雕像或者自己的命。
李舟拼命回想自己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及楚家,但在东占出现后记忆绞成一团,他就像被控制神魂,无法冷静思考。
东占:“师兄勿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四族之二有大喜,为何不昭告天下?”
李舟嘴巴紧闭,明白她就是来撬话的,既然没继续用幻觉欺骗自己,那这个能力一定不会持续很久。
东占看着他,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楚家没有放弃与黑袍的协作,因为身处困境,只有把自己的蛋糕展示给人看。”
“红魂到底有何魅力,能让与楚家嫌隙极大的萧家甘愿定下契约?”
李舟想要后退,但无路可走。
东占如能读他心,准确无误地说出秘密。
“不要过来!”李舟怒吼。
东占漆黑的瞳孔映照他惊慌失措的脸,慢慢点头,下巴碰触他剑:“……嗯,你也不太清楚,只是有推测啊。”
李舟再也忍不住,剑刃划开,想要将面前人击退。
可是东占根本没动,而是任由他的剑划过喉咙。
李舟明明有伤及肉身的手感,却不见东占伤口和应该流出来的血液,她就像一个触摸不到的鬼魂。
东占根本不会读心,她只是猜测罢了,只不过每一条都能从李舟的表情中找到答案,只剩下最后的——
“师兄,这次需要你自己说出来,不然只能永别。”
“什、什么?你想干什么……”
东占面色平静:“楚萧两家的结盟,或者说这次大婚,在几日之后?”
李舟想痛斥她自己不可能出卖楚家。
她笑:“师兄不说,我也有其他办法知道,现在是给你一个自救机会。”
身体逐渐寒冷,对面人依旧不动,只是看着他。
庞大压力袭来,她所施展的未知秘术过于恐怖。李舟突然想起,这个师妹本就奇怪,她从炼阵时见到自己开始,就料到他之后的每一步。
如同广为流传的命理脉之力,观天命,知命线。
甚至优于其师净乙,她是大道与众生的观测者。
李舟以为自己思考了很久,求生欲与恐惧感让他的嘴张开:“七日之后。”
东占将他的剑用手指移开,很是欣慰地对李舟说:“师兄放心,若是楚家有人问起我为何知道,我会提起师兄的。”
她的手抬起,用指甲轻轻划过李舟的脖子。
“但若师兄想要此事没发生过,就「安静」地养伤吧。”
李舟如同梦醒:“你什么意思……”
咚。
如同梦境苏醒,李舟猛地捂住自己脖子。
巨大的伤口向外飙血,已经流了满地,再慢上一瞬怕是会血流而死。
李舟刚刚的确划开人的脖子,只不过是自己的。
“李师兄!李师兄!”身旁的女人急切万分,呼唤着四周是否有愈尘脉弟子。
“没关系师兄,只是伤到声带,说话要过一段时间。”东占帮助他捂住伤口,关心的眼神摇摇晃晃,“师兄可明白?”
李舟愤怒至极,双目充血,几乎暴起。
但东占的手放在他肩膀,就如同梦境中楚权的手掌,不重但能让人冷静。
周围许多弟子围拢,愈尘脉的弟子也到了。
东占在离去前拍了拍他,然后微微侧身,能让他看见一个方向——阁中无人不知,那里是天运脉。
李舟浑身凉透,血流出嘴角,用尽全力道:“……明白。”
东占后退,胆怯地向愈尘脉弟子形容刚才之景,说李师兄突然神魂动摇进而自刎。其他人先是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然后赶忙抬着李舟去疗伤。
热闹的大道一时安静,东占转身,慢慢用灵气清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突然有熟悉的注视感。
她抬头,看见了远处时阙,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多久。安静地看着她,或者说观察她。
东占冷淡表情变了变,迅速转换,背着手跑到时阙身边。
“师兄何时来的?”她自然地拉手,带着时阙往天运脉走。
时阙也对她微笑,手指拨开她的乱发,将最后一滴血污给除去:“你离开愈尘脉后,我便来寻你。”
东占先是开心,然后道:“那……海须域的域界旋涡如何处理?”
时阙低头望她,笑容不减,但不说话。
东占很久没得到回答,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师兄不打算处理吗?”
时阙抚摸她的耳发,洁白的手指顺着下颌滑落,一直到她脖子,若有若无地划过去,比任何风都温柔。
“此事严重,若要处理需前往海须域数日,但海须域不适合师妹停留,你会因魔气而感到不适。”
少年耐心解释,给出的唯一原因是东占会感到不适。
东占沉默片刻,突然觉得这域界旋涡来得有点……
太巧了。
“师兄你之前处理过域界旋涡吗?”
时阙与路过弟子颔首,温和亲切的模样被阳光镀上金边:“界内若有此等之祸,一般都由我解决。”
你是什么自动兜底机吗?
但时不同往日,若是小事,内阁不需要再去破坏与天运首席还未缓和的关系。
东占想了想,问道:“难道此次域界旋涡极为严重,只能师兄处理?”
时阙思考一番,似在回忆,最终点头:“应是的,并且这次有些奇怪,与寻常的域界动荡不太相似。”
东占后槽牙咬紧,果然巧啊。
她目光从时阙的发丝落在他眼睛,红色的瞳孔如宝石闪耀。人人都说天运首席美貌无双,却不夸他这双眼睛。
大家都不愿自己完全印入他眼,压迫感让人难以招架。哪怕他本身装得再温和,可视线总是象征阶级位,他看向你,你便知道他在看你,你却不能用同样角度看他。
东占拉着师兄的手,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师兄还记得凡世那次吗?”
时阙点头,回应她的目光。
师妹视线从下至上,将他整个人都装进眼睛。漆黑的瞳孔如深渊,静静地淹没来者。
“我那次的确是死了,我知道,师兄不用瞒我。”东占轻声说,情绪似乎很低落,“界内没有死而复生之术,师兄一定对我做了什么。”
肴知不能说,这会牵连她,但是当事人可以。
时阙回扣她的手,安抚:“并非大事,师妹不用介意。”
“我知道是礼物。”东占笑,笑声只存在一瞬,她攀住时阙肩膀,仰头看他:“师兄给予我的礼物,会保护我吗?”
时阙没有移开目光:“会的。”
既然楚家与萧家要干大事,就算时阙被强行支走——
师妹在看着自己,时阙知道。
东占问:“那跟无忧命比起来,这份礼物更好吗?”
她也不介意去干点抢婚行当。
第67章 前往 东占的变装冒险
时阙第一次给出肯定答案:“就算无忧命引爆, 师妹也无性命之忧……但会受伤,你若想要杀楚家子,我去便是。”
东占:“师兄可否想过, 在你毁坏楚家灵力眼时, 我为何阻止师兄斩草除根?”
她询问时, 若有若无地观察身边人神色。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跃云阁中散步,两人默契地绕远路, 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天运脉。
时阙平静回答:“若我只杀楚家嫡系, 那么楚家将会不计代价袭击跃云阁,若我将楚家千人灭门, 那么鼎炎域动乱, 四族其三很可能联合对抗跃云阁。”
可就算来得再多,也不是时阙的对手……但跃云阁一定会有人因此付出代价。
可能是连窍,可能是肴知,可能是刚刚擦肩而过的无辜者。
时阙一举一动都是战争引燃线,他清楚自己行动的所有后果。
但是他完全不在意。
东占抬头看他,突然把话题拉远:“修仙界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她接着说:“我本以为修士的划分更纯粹, 结果家族与门派才能托举人向上, 迈入仙途者再无平等一说……而师兄作为这天道化身,本该是真正随心所欲之人。”
时阙安静地听她说话, 师妹调转一些话题后,他知道师妹会露出马脚,露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东占:“师兄本该拿取更多。”
时阙看着她,轻声:“那若师妹是我,你会拿取什么?”
东占表情瞬间复杂,突然陷入沉默,时阙抚摸她的额发, 也没有继续追问。
正当他们要回到天运脉时,东占的跃灵玉亮起,不是普通的闪光,而是整个玉佩悬空,三道重合声音响起。
“命理脉弟子东占,前往内阁议事。”
东占还以为他们会一直忍着,结果时阙刚翘班没多久,就把她叫过去。
没有推脱,东占便拉着师兄到了内阁。
重新置身于三道金影之下,东占与第一次来此感受大相径庭。因为她甚至没有跪下行礼,内阁长老也没有斥责她。
但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脸惊慌地缩在时阙身后。
东占觉得自己演鹌鹑演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内阁只有一件重要之事,之前没跟时阙谈妥,现在死马当活马医,找上东占。
“东占弟子,海须域域界旋涡需要天运首席处理,你与其一同前往解决此事。”
他们是以命令语气,所以东占斜眼看时阙。
师兄语气平和:“东占师妹修为尚浅,海须域灵压会对她造成损伤,她不适合前往。”
三道金影停顿刹那,再次重复之前说过的话:“那天运首席独自前往即可。”
“师妹因邪修一事伤及心境,还需我陪伴,域界旋涡可稍后再议。”时阙拒绝的原因也再次出现。
东占感受到上方三道影子的情绪,因为太高高在上,突然流露的不稳定显得格外明显。
“……首席可知邪修一事后,仙议庭曾提议关押你吗?”三道金影的声音变高,“阁中力排众议,再次保证首席肩负大道责任,这次只因邪修行事残忍才出手干预,以后不会做出越矩之事。”
“旋涡会随时间推移而强大,直到海须域塌陷,将使十二域灵压失衡,仅入道境界的修士难逃一死。”
“解决域界旋涡是首席挽回声誉的最好方式,若你完成,没有门派再能以灵力眼一事攻击我阁,也不会将你视为不稳定的威胁。”
这些话其实也说给东占听,把势力纠纷的压力放在她身上。
东占眼神闪烁,所以她之前才说,师兄该拿取更多。
她比师兄更快回答:“禀、禀长老,就算师兄解决此事,在他人眼里也不过一时贡献,想借邪修针对师兄的人怕是会紧咬不放。”
跃云阁弟子进入内阁,不可随意开口。
可东占已经跨过那条线,她的弟子身份在此时变得模糊,因为三方都知道,她才是这件事真正的决定者。
长老们:“那东占弟子有何见解?”
东占看一眼时阙,像在征求他同意,但其实只停了一瞬:“以后若有这种灾祸只能师兄处理,不如让仙议庭共同上书请求,然后由师兄决断。”
自动兜底机还是变成非自动比较好。
意味着内阁的控制力也消失大半。
“……东占弟子,你可想过干涉到底的后果?”
“弟子是为师兄,为跃云阁着想。”
突然,三道金影背后传来刺耳的金属声。
东占抬头,再次看见那道红光锁链。此时变得极为庞大,就像缠绕巨人手臂的刑具,于她面前如同天柱。
锁链缠绕一把更为巨大的剑,似能遮蔽苍穹,剑身若隐若现,置于三道金影下。其延伸向下,似乎要来到东占二人身前。
时阙脖颈也闪过红光。
他视线下坠,轻轻将东占拉至身后。
三道金影无比冷漠:“首席,为何仙胎锁无法感应你?”
时阙抬手,将那锁链引向自己脖颈,东占突然觉得发自内心的不适,像是对那锁链有难以描述的排斥感。
时阙没有回答问题,只是重新与锁链产生连接,三道金影的审视才隐去一部分。
“内阁将斟酌东占弟子建议,但首席为修仙界着想,此次先去处理域界旋涡。”
东占看着逐渐消失的锁链,明白内阁在施压,这锁链就是最后底牌。
时阙依旧没有答话,甚至有抬手向上,虚握住那把巨剑的意思。
空气变得凝滞,东占能见到实质化的灵波,那是双方要对撞的前奏。
她想了想,扯师兄的衣角:“既然长老们说会通过我的建议,师兄这次便去吧。”
斟酌变成通过,只要她咬死,后面的话柄都在自己手上。
时阙停顿片刻,在东占以为他不会停下时,终于放下手。
三道金影虽看不清表情,但东占发现刚刚锁链在颤动,对方也的确有反制手段。
“弟子告辞。”东占行礼,与时阙头也不与回地离开内阁。
两人在路上一直没说话,回到天运脉,东占才用肩膀撞师兄。
她夹声音:“师兄生我气了?觉得东占自作主张了?”
时阙没有坐到胎仙陇最中央的位置,而是往左偏移,与东占共享:“自然不会,但师妹想来不会与我一同。”
东占把准备好的「我就在天运脉等你」给咽回肚子,因为时阙温柔地看着她说——
“你要去鼎炎域。”
东占顿了顿:“……我不愿离开师兄,但我想帮助师兄。”
“楚家对师兄敌意太大,肯定会想尽办法针对师兄,我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东占力量微薄,也想为师兄做一点事。”
理由有很多,当然一切前提是,鼎炎域被楚耀生的无忧命炸塌,东占也不会有事。
时阙神色不变,胎仙陇陷入安静,直到很久之后他才说:“我会在十日内解决域界旋涡,师妹需要几日?”
“……或许七日。”
时阙点头,语气平和:“我答应师妹要在你身边,违反约定应有惩罚。”
东占一愣,他说的话出乎所料。
“惩罚?师兄难道要罚我?”
少年有些惊讶,但这份惊讶显得怪异,就像根本没有这种情绪的人演出来,他微笑轻声道:“自然不会。”
“我会在七日后回到天运脉,若师妹不在……”时阙拉着东占手指,点在他左眼下,然后慢慢滑到他的手臂。
“我会抽出我的左眼,斩断右臂,以作为没有陪伴在师妹身边的惩罚。”
时阙看着她,他突然想知道师妹的反应。
东占嘴微张,在下个瞬间噗嗤一笑。然后反扣住时阙的手,眼泪都几乎笑出来。
“师兄真可爱,想被我亲吗?”
根本不需要回复,她立起上半身,捧住少年的脸,唇瓣落在他的左眼,然后向下,吻在他的右臂。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眼神移开,一直与他相望。
“这个惩罚真有新意,师兄是怎么想到的?”
少年的右手抚摸她的唇,就像汲取对方的影子:“只要想着师妹,便能举一反三。”
疯子,东占在心中想,也不知到底在说谁。
————
时阙去海须域的时候,东占还掉了几颗小珍珠以示自己的不舍。
师兄像被她逗笑,离开时摸了摸她的脸。
剑阵光芒消失,东占立即离开天运脉往愈尘脉走。
中间她也试图联系连窍,但鼎炎域的灵气封闭,跃灵玉的沟通变得困难,连窍至今都没有回复她。
就在东占边走边翻看鼎炎域地图时,身后传来呼喊。
“东师姐!”
她转头,先看到来者头顶字幕。
「路人—泥瓦匠」灰色字体逐渐加深,跟旁边同级的路人比起来过于显眼,甚至泥瓦匠三个字出现模糊色块。
是钱非凡,他衣着整洁,贴合身体,精气神特别充足:“东师姐您回阁了,许久不见师姐可好?”
钱非凡专门从一队人中走出来与她打招呼。
后方同门似乎与他交情不浅,现在目光全部投在东占身上,很明显他们都认识自己。
东占挑眉,回应道:“多谢师弟关心,我还好,你已入六脉了吗?”
钱非凡:“托师姐的福,我在邪修一事后被破格录入宿机脉,但还需要在几年后的择选会努力得一位师尊青睐才行。”
年轻人强调最前面几个字,站位能让后方同门看见他与东占交谈。
时阙是金字塔,而现在的她成为一项不可忽视的人脉。
无数礼物放于连窍工作台,肴知的话语权在六脉各首席中变得更重,甚至是凡人出身的钱非凡都能被破格录取。
人就是要往上爬,做得不错。
东占将锦囊里剩下的某个洛沙域玩意递给钱非凡:“这是我与师兄外出游历所得,当个纪念吧。”
其实只是个便宜摆件,可当东占亲手递给钱非凡时,意义并不在于物品本身,他们递交与接受的手,是给别人看的。
他处境本艰难,没有任何倚仗。
钱非凡反应很快,动容道:“……多谢师姐。”
东占抬眼,发现他的字幕再次加深,甚至边缘有绿光闪烁……那是配角级的颜色。
她也不再停留,想要继续前往愈尘脉,但钱非凡叫住了她。
“我还有消息告知师姐,是无常楼的消息。”
东占脚下一顿:“何事?”
“之前在外违反条例,疑似与邪修有接触的阁中弟子被判庭认定为林家人……因为经过核实,阁中除被邪修杀害的弟子,人数对不上。”
钱非凡声音压低:“但我有看到事件卷轴,那群人其实与邪修特征符合,并不是林家人,但判庭与无常楼有意忽视这一点,因为——”
东占接话:“因为他们的确很像跃云阁弟子。”
钱非凡意思是,无常楼请时阙处理在外作乱的弟子们,很可能就是炼阵之事的邪修,但阁中又没有他们这号人物。
就像凭空冒出来的,多余的跃云阁之人。
黑袍们到底来自何处,为何有与修仙界完全不同的剑阵与术法?
东占闷笑一声,表情平静,对钱非凡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转身离去。
她收好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域界地图,见到肴知第一句话是:“师姐可有易容的法子?”
肴知事务繁忙,但见到她后便放下手中事:“易容不为界内认可……非要使用的话可戴灵器或者一些易容丹,后者效果更好但不能长久,上等灵器最佳,但比较难得。”
“给金蟾行十倍价,能两日内到手吗?师姐再准备一些易容丹。”
“寻常客人应不行。”
东占点头,意思刷时阙的卡就会加急配送,她将话题引向重点:“萧师姐现在的确身处鼎炎域,应被关押在楚家。”
肴知一顿:“发生何事了,萧师妹她……”
东占坐到师姐身边:“萧师姐并不是被谁掳去,萧家与楚家结盟,萧师姐将与楚耀生联姻。”
肴知表情几瞬内从青到白:“楚家失去灵力眼,鼎炎域战乱,他们处境艰难,萧家没有必要施以援手,主家嫡系联姻意味着他们在界内任何时候都可视为一党……四族从未有过先例,千年来他们都避免相互产生牵扯。”
东占本以为联姻是世家常用手段,但没想到肴知说得像一种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采用的最下等底牌。
肴知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界内道侣可行共生礼,共生意味着仙途并行,同生共死,双方神魂会印刻共生灵纹。”
“界内若是大族主家的子嗣举行共生礼,说明两家都默认合为一族,世家之间的共生礼并非大婚,而是一种契约形式……用人作为押注。”
楚萧两家都用人作为押注,但是并不对等,楚家是全族命根楚耀生,而萧家则是不受重视的萧亦渊。这怕也是萧家愿意结盟的又一条件,把楚耀生捏在手里等于捏住楚家命脉。
东占沉默片刻,道:“师姐相信我,楚萧两家的确有举行共生礼的理由。”
气氛变得沉重,肴知眉头皱起:“我相信师妹,可就凭我们两人带萧师妹离开并不容易,而师兄不能再……”
时阙再亲手干涉世家之事,等同宣战,代价太大,所以东占才放弃最稳妥的师兄砍人大法。
东占说:“没关系,重点不是萧师姐的离开,是楚萧结盟没有成功。”
她跟肴知看了很多遍鼎炎域的剑阵位置,突然问道:“连窍师姐可有消息?”
肴知摇头:“她此时已到鼎炎域,但小窍消息滞后,应该不会靠近楚家。”
东占嗯了一声,告诉肴知此事是暗中破坏,不能被人察觉结盟毁坏原因有外人干预,要悄无声息才行。
刺激憎恨的最大化,就是没有分摊愤怒的第三方存在。
最终确定萧亦渊的离开路线,肴知像有事问她,但迟迟不开口。东占哪能不知道,双手捧住耳朵凑她身边,一副你不问我就一直这样的表情。
“……师妹可知群鸢脉李舟师弟正在我脉疗伤?本命剑伤自体会反噬神魂,他现在还未苏醒。”
东占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最后想要拜托师姐的事情,就是在我离开的几天内,让李舟师兄安静久一点。”
这有违愈尘脉理念,但肴知在停顿后,最终点点头。
————
金蟾行的动作很快,送来的易容灵器是一只手环,持续时间为三天,再加上肴知准备的易容丹,她外表变得与李舟并无两样。
可修士能察觉出灵气的不同,所以易容并不十全十美,可东占还有幻言术在,让别人扫一眼过去错判她真实灵气并不难。
演这演那,回去后可以逐梦演艺圈,东占畅想。
练习几次李舟说话方式后,隔天她便使用师兄预留的剑阵,用李舟模样前往鼎炎域。肴知事成后来接应她,地点定在楚家不远的一个金蟾行剑阵。
东占落地后有些眩晕,因为鼎炎域的灵压很不稳定,有种四面八方灵气相互撞击的感觉。
她位置在楚家主城,也就是灵力眼原本存在的地方。
城中人数过多,每一条巷道都挤满神色不安的修士,大多境界低微,空气中还有隐隐的血腥味——很多人受了伤。
“听说太乙宗和穆家也开战,鼎炎域再没平安地儿。”
身边一个满脸灰败的散修说。
他旁边人接嘴:“偷着乐吧,现在楚家主城锁了,剩下逃难的人都进不来,你站着的地方才是最后平安地。”
散修咬牙切齿,狂骂:“乐个屁,跃云阁为非作歹,灵力眼说毁就毁,有什么毛病!这下好了,鼎炎域一乱,楚家之前当大家是讨饭野狗,现在要人上战场替他们抵御外敌,脑子跟灵力眼一起碎成渣了!”
“听说前些天萧家有人来了,说不定有转机,现在可没几个大族愿意搭理楚家。”
可那位散修没有接话,辱骂对象已覆盖鼎炎域所有门派世家,东占转身,朝着城中最高处的楚家走去。
共生礼即将开始,却没人知晓这场本该世人瞩目的仪式,连门口都没有一点装饰。
东占被武侍拦下,从四个人的配置与严肃神情来看楚家格外警戒。
“来者何人?”
“跃云阁群鸢脉,李舟。”东占颔首,将楚家的门客令牌拿出来。这是肴知从「安静」的李舟身上获得。
武侍检查完令牌,又将记录卷轴打开,寻找到李舟的名字、境界还有样貌,一一对应后问:“门客回族需提前传讯,主家也未召见,你有何要事?”
东占表情凝重:“我需当面与家主相商,恕不能直言。”
“现外来者不可入,再紧急之事也需三日后入族……”
东占压低声音,死死盯着最前面的那人:“我说了,我是跃云阁弟子。”
话音落下,四个人同时意识到不对。
并不是跃云阁在楚家面前有多大的威慑力,是李舟为楚家在阁中扶持的人,他需要时刻传递重要消息,现在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怕是大事……
终于,东占进入楚家。
她是从偏门进入,踏在上乘灵玉的地砖,一块可以抵小型门派十年花销,每走两步就是稀有灵兽钻出玉瓶吐纳灵气,使来者褪尘吸灵,高耸院墙分割辽阔地界,她目前只是身处最外围。
东占短暂看过李舟记忆,知道回族流程,在武侍通报后,需要等待一位专属管家。
过了很久,才见一个疲惫的女人走来,上下扫视东占一眼,不满的情绪从其眼角溢出。
“李弟子来得不巧,家主现在正在与人商议要事,你得等……”管家没说完就在转身。
“不,我的事不能拖,不然共生礼难以继续。”
管家表情突然僵住,族中所有人的嘴都闭紧,没人敢提共生礼之事,就怕出现差错,导致家族失去唯一被救助的机会。
东占继续:“跃云阁天运有变,我得立刻见到家主。”
她满目通红,似乎跋涉而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管家人道:“跟我来。”
穿越数个庭院,东占终于进入主院主厅,她还以为要打车呢,距离简直远到离谱。
被命令在外等候,管家弓着身子敲门进入,半晌后再次叫她。
东占进门,抬眼一看,楚权坐在主位。屏风后有着人影,正与他议事的人没有离开。
满脸疲惫的楚权看她,停顿些许,似乎在想李舟的名字,最后才道:“你为何事而来?”
东占道:“有两件事需上报家主。”
“一是天运首席前往海须域处理域界旋涡。”
楚权皱眉,脸上出现怒色:“我自然知晓此事,你……”
东占急切:“不是的,还有一件事!”
她若有若无地瞟向屏风后人影,黑袍们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楚权呢?
第68章 破绽 东占的潜伏冒险
“……天运不止一位, 若将红魂分享,楚家也难圆夙愿。”
东占眉头皱起,艰难告知真相。
楚权一愣, 脸上疲惫一扫而空, 凌厉眼神取而代之。
作为界内最强大世家之一的家主, 哪怕东占只说一句,他就能明白话意所指。
天运指时阙, 是压在所有人身上的枷锁, 他们已经找到突破枷锁的办法……若锁还有一道,那所做努力可笑又无用。
屏风后的人影突然不动, 头全部朝向正面, 他们都在看东占。
楚权沉吟片刻,先质疑她:“我并未听闻哪个域界有匹敌天运者降世,虚言入主厅乃失责,自己去地牢受刑。”
东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忠臣以命证清白,声音铿锵有力:“家主明鉴!若为虚言李舟今生永不突破!”
她接着:“我所说之人并非现在降世, 而是突然出现, 他隐藏实力极深且灵气异常……宛如并非本界者!”
幻言师在躲黑袍,因为他们都是老乡, 知道黑袍来这里抓人炼阵。而他们家乡也有一个时阙,名字是谢乘风。
黑袍人不敢告诉楚家谢乘风的存在。
因为跟客户说让您变世界第一,其实只限定国服,外服还能打过来。
说动楚权的不是这“第二天运”多么强,实力须眼见为实,重点在东占刻意强调的“并非本界者”。
既然楚家与黑袍合作,接触深入下肯定能察觉他们与本界的不一样。
李舟身为一个小齿轮, 不该知道这层联系——
“你认为其并非本界者的原因,是什么?”
楚权身体前倾,同时余光扫过后方屏风。
东占结巴,找不到词形容:“此人突然来到跃云阁,我亲眼见他灵力化刀而非剑,那把金、金刀……”
“他在哪里?!”
突然屏风后蹿出人影,同伴纷纷震惊想要拉回去,但黑色长袍下怨毒的眼神射出,这人光是听见谢乘风消息就稳不住。
啪,清脆的巴掌声。
黑袍为首者沉声:“住口。”
主厅气氛突然陷入冰窟。
楚权看一眼震惊的李舟,再转身望向屏风后屹立不动的黑袍人,神色终于凝固。
在沉默持续很久后,楚权问:“这人叫什么名字,现身处何处?”
东占:“弟子只见过他一面,姓谢,行踪不定,总是隔一段时间就在阁中消失。”
只说姓谢,不说他在跃云阁叫东大壮。
楚权脸色更差,因为黑袍也是这样。
他们不能长久呆在界内,每次进行炼阵后就突然消失。
并且谢这个姓出口后,屏风后的人影直接走出来。
他们依旧着黑袍,看不见袍下服饰。
为首者问东占:“他长何种样子?”
东占一愣,先是看楚权,得到家主眼神允许后才答:“黑发金眼。”
先前跑出来论证东占发言的黑袍又急了:“陈师兄!就是他,就是太子!”
好朋友,还在免费作证。
东占在心里竖大拇指。
为首黑袍对楚权道:“家主,事情有变,我想单独与家主商议。”
东占可不想让他们单独说。
李舟知道黑袍、炼阵、楚萧联盟,也隐隐猜测到红魂作用。
她左右望,装出一副突然清楚前因后果的样子:“弟子自知身份低微,但楚家于我大恩,家主可否先听我一言。”
楚权抬手制止黑袍,目光落于东占:“……你说。”
“界内对炼阵之事起疑心的门派世家不在少数,与萧家联盟已是孤注一掷,但残缺红魂所能带来的利益根本配不上楚家决心!”
东占只跟楚权进行眼神接触。
现在他知道“第二天运”存在,完整红魂说不定能与时阙抗衡,但与萧家分享成果后,面对第二个对手时,萧家很可能不是继续合作,而是毁约,把楚家先吞并。
因为押注不对等,他给的是楚耀生,而那边是萧亦渊。有共生灵纹存在,萧明德为了自己的幼子,牺牲长女这种事也一定做得出来。
东占在告诉他,你的这一步棋根本没有绝地求生的机会在,真正的破釜沉舟不是与萧家合作,而是先下手为强——
红魂不能分享,只能独占。
话音落下,楚权陷入沉默,最后对东占招手:“李舟弟子辛苦,先下去吧,现在局势紧张不宜行走,你于族中停留一段时间。”
东占知道已撬开第一个孔,便行礼退下。
门关闭,她走出主院,站在原地等。
为首黑袍说单独谈,那其他人肯定会出来。
听见响动后,东占做出正在行走的姿势。
“等等。”
有人喊住她。
几个黑袍本想拉住那人,但他动作太快,直接挡住东占去路:“你最后一次见到太、见到姓谢的人是在哪里?他为什么会去跃云阁?”
喜欢作证的好朋友又来了。
她谨慎后退,一脸不信任。李舟是上次炼阵的耗材之一,可不能对黑袍们表现亲近。
“他怎么能去跃云阁!”
没等东占答话,这位年轻人已口不择言,动作大到下半张脸也露出,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谢乘风屠尽我阁还不够,还要追到这里吗?”
这群人拉扯间,黑袍上下晃动,露出里面服饰一角。
白衣红带,云衣系阳。
她在见过钱非凡后给谢乘风发去消息,问他情况,后者以哀怨小作文回复。
然后东占问他第一天来到阁中时,说「逛逛这里的跃云阁」是什么意思。
谢乘风没有解释,只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
钱非凡推测是正确的,那群在外作乱的邪修就是跃云阁弟子。
但不是修仙界的跃云阁。
这里的跃云阁是最强正道仙门,但另外地方的跃云阁说不定就是杀人炼阵的邪道。
诓骗一国皇帝进行献祭,但神明之礼被太子获取,他们也变成太子的复仇对象。
东占打断黑袍们:“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并不知那人现在何处,目的自然也不清楚。”
“该死!”好朋友怒吼,“红魂现在分给其他人,根本挡不住太子!”
“够了师弟,师兄与楚家主自有决断。”其同伴再也看不下去,拉着他就往反方向走。
东占在原地竖起耳朵听,希望从好朋友嘴里再得到一些信息,但可惜楚家墙壁太高,没能如愿。
她本该等管家引路去客院,但周围不见人影,不如直接去找萧家人所在。
东占边想边穿过拱门,走得快,差点撞到旁边人影。
她浑身一惊,不再动。
男人踱步至身前,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熟悉的金扇在手上摇晃,卷起的风来到东占脖颈边。
东占抬眼,行礼:“楚师兄。”
楚耀生斜眼看她,似乎认识李舟,见她从主院出来,便问:“父亲还在议事?”
东占头颅往下,在主人问话时,不能随意抬头。
她答:“是的,我此次是上报一些阁中之事。”
“嗯……”楚耀生的眼神一如既往,会上下扫视他人,“我记得你是群鸢脉弟子,正好去收萧师妹的席位令牌交给群鸢掌脉,她已经不能担任此责。”
跃云阁每个脉系的前五席都会承担阁中事务,萧亦渊是群鸢第二席。
东占点头称是,楚耀生叫了身边的随从引她去,正要转身时,突然问:“师弟不计前嫌忠于楚家,楚家会回报于你。”
她回了一些场面话,说这是自己的荣幸。
楚耀生似乎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进入主院。
东占等彻底没了声音才抬头,身边的随从已在催促她。
她大摇大摆地乱走的确很让人生疑,但有了楚耀生的任务,一切都变得合理。
东占下意识摸自己的易容手环,确认并无异样。
可能是她想多了。
萧亦渊的位置离主院不远,但周围都布下剑阵防止她逃跑。剑阵的灵气很强大,东占光是看就知道硬闯肯定不行。
随从守在门口,东占一人进去。
她谨慎地站在院落中等待。
这里肯定有监视萧亦渊的东西,她不能轻举妄动。
终于,萧亦渊出现,见是李舟才收起出鞘的剑。
「你为何事而来?」
萧亦渊知道李舟是楚家人,表情依旧冷漠,只是看在他是同脉弟子的份上没有攻击。
东占行礼,手将黑梦境旋转,映照到萧亦渊的脸。
咚。
院落消失,只剩下空白的世界和她们两人。
幻梦可以作为审讯室,也可以偶尔当秘密情报站。
东占以真模样出现:“萧师姐。”
萧亦渊本能地发觉不对,她的意志强大到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幻梦,手已握紧剑柄。
可当东占声音出现时,她的肩膀不着痕迹晃动刹那。
“我用了易容术,这是个小戏法,现在师姐跟我说话不会被听见……”东占慢慢走到萧亦渊面前,让她相信这不是楚萧两家骗她的手段。
“师姐看我。”
东占用肩膀撞她。
东占的肩膀撞击技术不一般,她会先蹭别人上臂,往上靠在肩头,然后顺着惯性把别人的重心弄乱。
在洛沙域时,这个动作她对萧亦渊做过无数次。
每次做,时阙都会温柔地看着她笑,让本就有些束手束脚的萧亦渊记忆深刻。
「……师妹」
东占再次轻轻撞她,像路过见到熟人,问:“师姐怎么在这儿呀?”
萧亦渊一愣,手指抬起,真的要从头到尾为她解释。东占见自己玩笑没成功,便说:“我又为什么在这儿?”
师姐还在思考,东占却自问自答:“因为楚家有阴谋,对师兄不利,我自然不允许。”
东占声音变轻,手碰到萧亦渊的后背,成为某种微弱的支撑。
“恰巧碰到师姐,恰巧跟师姐一起回去。”
————
“少家主,萧小姐的席位令牌并不需此时带回,这会让跃云阁产生疑心。”带领东占去往萧亦渊客院的随从说。
楚耀生抬眼:“之前见你机灵,我才从阁中带你回族,怎么脑子变差?”
“少、少家主息怒,我多言了。”
楚耀生手指抚摸金扇边缘,锋利的扇边将他的手指划开血线。他最近很喜欢红色,哪怕是血。
“群鸢脉李舟,入阁年份可比我早得多。”
第69章 潜伏 东占的卧底冒险
随从被点醒:“……典礼不可有失, 此事需告知家主吗?”
楚耀生看他,勾勾手指,随从赶忙跪在他跟前。
他将手指的血珠抹在随从侧脸, 端详一阵后道:“拍开。”
随从愣住, 上手想把血抹开, 但被金扇阻止。
楚耀生重复:“拍开。”
随从的脸瞬间煞白,低头称是, 然后狠狠扇自己巴掌, 一下又一下,直到主人的血遍布自己整张脸。
金扇轻柔敲随从头顶, 楚耀生眯眼笑:“父亲太依赖那群黑袍, 想要造就匹敌时阙的天运,却被提前发现,最后只能把这唯一的机会分出去。”
“父亲为楚家之主,会考虑家族兴衰,可与天运相比……”
楚耀生手撑头,懒散地靠在椅子。
“与属于我的天运比, 为何要顾忌可替代的人。”
他的金扇挥了挥, 两个暗侍出现,没等随从反应, 其头被干净斩下,血控制得很好,没有溅在主人鞋面。
“找个再机灵点的人过来,”楚萧生看向庭院,千里迢迢从幽林域搬来的珍稀灵花已经盛开,艳丽的色彩引人注目。
他笑:“再去看看铸剑室情况。”
————
“楚家与邪修合作,我想他们不会放弃炼阵所得之物, 其或许能让人的实力与师兄匹敌。”
东占不管什么时候形容红魂高度,都会加上或许二字——或许能抗衡,可能会打平手。
假大腿要掰她的真大腿,问过她了吗?舆论战至少要打赢。
“站在师兄立场,楚萧结盟不能成功,必须使两方利益产生冲突。”东占对萧亦渊说,“所以萧家得……”
她想说萧家得有个破绽。
师姐思考片刻,抬手:「师妹是想问萧天承有没有来?」
东占撞师姐,以示肯定。
「因龙斗之事,萧天承未到此,只有家主在,萧天承只会在共生礼当天出现」
东占沉吟,点头:“萧家主在也可以,师姐知道他的位置吗?”
萧亦渊说大概是西方客院,让东占小心行事。
师姐尝试突围数次,副剑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一把,是连窍在她前往洛沙域时新打造的。
说到连窍,东占发现萧亦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东占沉默一瞬:“……连师姐来了楚家?”
萧亦渊艰难点头。
「楚耀生与我说小窍在数日前大闹楚家,现被关进地牢,若我再次逃跑,她就会受刑」
东占皱眉,她觉得不对。
有楚权和萧明德在,连本命剑都没有的萧亦渊再试一百遍都跑不出去。
按楚耀生的性子,他肯定愿意看师姐逃脱失败的笑话,没有必要把连窍拉出来做人质。
如果她是楚耀生,只会隐瞒连窍被关的事实,然后单方面与连窍说萧亦渊的不妙处境,折磨其心志。
“地牢在何处?我想办法去寻连师姐。”
萧亦渊说了个大概方向,东占牢牢记住。
东占继续:“最好情况是典礼前两家就撕破脸,拖到共生礼当天也没事,刺激萧天承就行。”
说完她便准备关闭幻梦。
萧亦渊突然拉住东占,后者回头,看见她指尖上的字。
「若有差错,师妹不必管我」
女人身量高,肩背笔直,如她手上从未放下的剑刃。
「你若出事,时阙师兄会到……但跃云阁没有理由因为我承受战乱」
幻梦关闭,东占抬眼,与萧亦渊对望,接过她的席位令牌后转身离去。
东占走出剑阵,发现楚耀生的随从竟走了。
她思考片刻,先去往萧明德位置。
楚权已经动摇,萧明德必须要比前者更仔细考虑结盟才行。毕竟萧家是施救方,决定权更大。
中途东占碰见很多仆人,但都不理睬她,除了武侍会查看身份外,楚家每一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脸色阴郁。
“别哭了,再哭下去你真要被抓去炼阵!”
路过转角,听见压低的呵斥与断断续续的抽泣。东占瞟过去,发现是两个仆从装束的少年人在说话。
看起来年幼一些,灵气单薄的男孩正在哭,女孩边安慰他边捂住他的嘴。
“可隔壁院最后的人昨夜被叫走,接下来不就是我们院了吗?”男孩抹眼泪。
女孩急道:“炼阵会有间隔,在共生礼后有萧家帮衬,哪还需要族中人维持阵法稳定,直接把材料需求丢给下族,就跟之前的林家一样。”
女孩手拿着一水晶壶,精纯灵气往外溢出,这边方向是客院,这么贵重的灵液很可能送给萧家。
在不断的安慰中,男孩终于停止哭泣:“那我先回南院了,你也小心点,听说萧家人不好对付。”
女孩点头,两人往外走,东占悄无声息地跟在男孩身后,装作不小心碰到他,易容手环吸收其灵气。
再转过街角,东占从李舟变为那个男孩,幻言术也重新运转,别人看她就是一个刚刚入道的小修。
她跟在水晶壶女孩身后,感觉自己在玩刺客游戏,虽然谁也杀不死,是嘴遁刺客。
但东占的跟踪技术很生疏,好几次都跟丢目标,绕很大一圈才来到萧家所在的客院。
在女孩要踏进客院时,东占终于跟上她。
“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南院了吗?”女孩诧异。
东占:“我还是害怕,等会一起回去吧。”
女孩说了她几句,最后还是妥协,让她跟在自己身后有不要出声。
“对了,这灵液是给谁的?不会是萧家主吧。”东占拉着女孩衣角,小声问。
“我记得跟你说过,这是少主给萧家主特意准备的千年灵光液,每天都要送到,一瓶就是咱们百年的俸禄。”
东占挑眉,楚耀生这献的殷勤有点太到位了,就像龙斗要杀萧家儿子的人不是他。
她们停在最大的一间客院,比关押萧亦渊的地方要大三四倍,但听女孩说萧家主非常不满意,看在楚家现在要腾地方炼阵的份上才勉强下榻。
在即将进入萧明德感知范围前,东占对女孩轻声:“唤汝听吾言。”
“你已完成灵光液任务,原路返回。”
接过水晶壶,东占在踏入院落的一瞬间变换成女孩样貌。
东占在主厅前跪下,把水晶壶高举过头顶。
“萧家主,今日的灵光液在此。”
“拿过来。”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根本找不到来源。
东占进入主厅,悄悄抬眼,发现萧明德正在插花。
还不是普通的花,每一枝都是不同元素的高阶仙材,光是掉下一指节的长度,就能使凡人洗髓入道,迈入仙途。
而他只是拿来打发时间,修剪后的枝丫掉落在地,已经被踩过数遍。
东占上前,将水晶壶举过头顶。
萧明德甚至没有投来视线,水晶壶就被灵气托举到他正在插花的桌面。
“家主,本家那边走漏共生礼消息,少爷已经在来楚家的路上。”一个萧家侍从出现,脸色不安地对萧明德说。
与此同时,侍从身上的传音令悬浮于空,熟悉的声音响起。
“爹!你去帮楚家干什么!快杀了他们!特别是那楚家畜生!”
疯儿童果然记仇,不像楚耀生懂得见风转舵,他恨一个人连装都不装。
萧明德叹气,拿过传音令,用修剪刀指向东占二人。
随从立即挡住她们的退路。
东占现是楚家仆从,听见萧家子的狂暴言论,可不能随便放出去。
她瞬间抖如鹌鹑,红了眼眶。
萧明德坐下,将水晶壶的灵光液倒在失败的插花作品里。
“此事复杂,你不必过问,只要知道一切都是为你着想。”萧明德安抚自己的儿子,企图让他平复情绪。
“不要!我才不稀罕楚家的东西!要是有用怎么不给他们家废物用!根本没机会飞升的废物!”
东占脸色越来越苍白,这贬低越严重,她们生存几率越低。
萧明德突然停顿,但还是道:“楚家失势不得已求助于我族,你不用担心楚耀生,他只会成为……你的垫脚石。”
本在表演的东占听着,眼神猛然闪烁。
萧明德说完上一句话,抬下巴示意随从,后者直接剑刃出鞘,即将杀死东占。
“萧、萧家主饶命!族中也有事瞒了家主……”
东占迎上刀刃,就像临死之人的真心话。
刀刃停在她脖颈旁,再倾斜一点就会割开皮肤。
萧明德抬眼,毫不在意地说:“低级侍从也知主家隐秘?楚家比我想象得更不上台面。”
疯儿童还在传音令里叫唤,萧明德也懒得听,直接切断。
“我、我听管家说跃云阁有一位弟子突然面见家主,他离开后,家主与黑袍一直没从主院出来。”
东占声音颤抖,但足够清晰,能让萧明德的视线降落。
“与此同时!炼阵进度加快,我周围的侍从院都被作为材料……我不想死呜呜。”
还没等东占多抽泣两声,她就被提着衣领扣在萧明德跟前。
共生礼即将开始,只用最低限度稳定炼阵便是,加快进度弊端太多,除非楚家有了不得不加快进度的理由。
虽然两条信息都真实,但并无联系。东占故意说在一起,就是让萧明德产生联想,从而疑虑。
“跃云阁哪位弟子?”
“我、我只知道是群鸢脉,还被少家主派去见萧小姐。”
萧明德本就多疑,从无人域那次交手看,东占断定他不会让任何潜在危险影响自己儿子。
经过漫长的沉默,他对东占说:“给你一个机会,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带这个群鸢脉弟子来见我。”
“中间若有差池……”
萧明德抬手,灵气灌入她的神魂。
“你随时爆体而亡,相信我,就算是楚权也不能及时救你。”
登仙境界的灵气太过强悍,东占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咬破自己嘴角,表现成痛苦吐血。
“遵、遵命。”
东占离开时还拿着插花,萧明德说扔出院子。
等走出客院,她把插花扔远,想先去地牢看一下,然后变回李舟来见萧明德。
时间紧任务重,东占走得很快。
她没有发现,被丢在角落的插花变奇怪,珍稀的植被们慢慢腐朽,就像被灌注了毒液。
第70章 暗斗 东占的答题冒险
地牢守卫森严, 光是守门武侍就快至化灵境。
东占灵气不多,但为了快速确认连窍是否真在牢中,幻言术被她强行拉大范围。
东占做不到一开口让所有人断片, 所以只能出下策——于他人眼中, 她变成一团似有似无的空气。
幻言术是扭曲他人认知, 既然是空气,那么身体不能碰到别人, 时限也很短, 大概只能维持十分钟,所以她就像在玩高难度躲避VR。
楚家地牢关押的人非常多, 但连窍肯定在单独牢房, 东占查看几圈,都未发现到她。
楚耀生撒谎?目的是什么?
东占皱眉,停在一个最大的牢房前,里面都是低境界修士。最里面大片位置被空出,对于拥挤的牢房来讲是奢侈区,有一个人正躺在那里睡觉, 大家都不敢碰她。
东占仅仅瞟了一眼, 突然停下脚步。
午睡的那人鼻子动了动,睁开眼一脸疑惑。
她挠挠头四处张望, 五感敏锐的她自然能发觉东占存在。
东占叹气,再次压榨自己的灵气,将黑梦镜映照那人。
咚,粗糙的幻梦构建。
“嗯?这哪?”
越妙头发乱糟糟,但气色很不错,她转头看见东占,眼神放光。
“东砸!”
东占:“你怎么在这儿?”
越妙也很疑惑:“就是咱们变成水母呃……我就记不清了, 一睁眼就到这牢里。”
“然后?”
“然后牢里的人还想欺负我,我全都揍了一遍,现在天天睡觉没事干。”
东占因持续使用幻言术而疲惫,坐下跟越妙说:“你没尝试跑出去吗?”
越妙也坐到她身边,好奇地戳东占,发现能戳到但手感很怪,她回答:“……嗯?原来还能出去啊。”
东占沉默,思考片刻:“后天清晨守卫会松一些,你听见外面有声音就拽锁跑……遇见打不过的人就用全力,消失后来找我,我在跃云阁。”
越妙一旦用全力就像谢乘风,会原地消失,被系统抓取到其他地方。
越妙听完点头。
东占问:“我在哪?”
越妙:“一个阁。”
东占重复:“跃云阁。”
越妙捏紧双拳:“明白了。”
东占抿嘴,还是不放心地问:“如果事情不对劲,你该怎么办?”
越妙沉默半天,想起来后大力拍东占一巴掌,给出答案:“用全力!”
东占长舒一口气,对她点头,然后关闭幻言术。
属于两人的幻梦消失,现实时间只过瞬间没人察觉不对。
东占看一眼还在发愣的越妙,转身离开地牢。
她差点没能维持住幻言术,赶紧跑到没人角落,大口喘气,稍微平复后变为李舟模样,往自己该待的客院走。
只能先等灵气回复再去见萧明德。
只迷路一会,她在天黑之前摸回李舟的小院。
还被进门引路的管家撞见,其本想呵斥她去哪了,但又意识到家主见过此人,便忍住,只叫她不要再乱跑。
东占关门,浑身无力地上塌。
共生礼在夜间开始,于晨曦出现时进行共生灵纹印刻。若明日楚家没动作,那她必须要让萧明德意识到不对。
以防万一,东占检查自己神魂,但根本没找到萧明德的灵气。
按理来讲登仙级灵气会有极大压迫感,就像背后绑着炸弹,你想忽视都不行。
但……东占感觉其如一缕雾气,风没吹就散了。
“师兄你不会在我身体里吧?”
东占嘟囔,说完想要调息片刻,以快速回复灵气。
可刚刚闭眼三秒,温和声音在旁边响起。
“师妹要让灵气流转至心脉,你刚刚偷懒了。”
东占猛地睁眼,小枪从锦囊抽出立刻刺过去。
天蓝色尖端离男孩眼睛毫米之差,被惊吓的东占终于发现是师兄——是凡世见过的小体师兄。
“师、师兄?”
男孩迎着剑尖往前,任由其刺入自己眼睛。
东占差点尖叫,但发现他没有实体,仔细看是灵气构成的虚影。
“师兄你怎么……”
“这样更容易与师妹说话,师妹介意吗?”
男孩露出她熟悉的柔和感,但因为身体变小,视线更没有攻击性。
人在面对没有攻击性的孩子时,会不由自主地放低心防。
“师妹的跃灵玉终于有了我的灵气,我可以化形与你说话,事情可顺利?”
就算是虚影,时阙的红瞳也格外吸引人,就像是他故意将灵力集中在此处,能让师妹一直看着他双眼。
“还算顺利,师兄那边呢?”东占懒得一五一十跟他说明。
男孩靠着她,衣服也是小号的跃云阁弟子服:“旋涡日渐庞大,但在可控范围内。”
东占嗯了一声,突然找不到话题,两人沉默。
在安静气氛中,她说:“师兄……登仙级灵气能毁坏我的神魂吗?”
男孩笑了笑,反问:“有人攻击师妹神魂?”
时阙提问时语气平静,跟问降温加没加衣服一种感觉。
东占点头又摇头:“对方的确做了,但我没有在神魂里发现。”
“没关系,任何人的灵气都无法碰触你的神魂。”男孩的脚在半空中,触不到地,抬头仰视她。
“所以不用担心。”
时阙抬手,点在她额间,其整段手臂消失,但随之东占的灵气再次充盈。
东占盯着他,突然道:“我很想念师兄。”
时阙沉默片刻,回应:“但是你现在不需要我。”
东占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到楚家就怪怪的。
是不安全感,如果她没有遇见时阙,那这种感觉肯定不会存在。
人会有习惯,一旦习惯他所带来的环境,很容易沉溺并上瘾——拥有他时,任何事物都毫无威胁。
在无意识间,东占变得越来越需要他,不再是寻求安全的绑定,而是他所能带来的高高在上。
那股熟悉的香气满溢而出,东占甚至没能及时后退。
而这种会让人失去防御的情感,甚至被师兄察觉到。
东占垂下视线,藏住眼底的惊讶。
“想念更重要。”她用剑尖去钩师兄的头发,灵气相互吸引,似乎是她在勾勒师兄的模样,“因为对人来说很残忍”
时阙任由她将自己的虚影钩散:“为何?”
“慢毒入喉,钝刀划肉,想念就是不致死的处刑,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在受刑吧?”
时阙轻笑,幼小的手捧住东占脸。
孩子模样的师兄褪去所有压迫力,就像真正纯净的灵魂。
他声音柔和又粘稠:“太好了。”
东占愣住,眼睛微微睁大。
与此同时,时阙虚影慢慢消失,他将剩下的灵气全部反哺给东占,在依旧看着她笑,红瞳最后都无比清澈。
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东占就像出题老师改卷子,以为学生会乖乖答题,结果学生走到面前说:你该写我出的卷子了。
她发呆了数秒。
东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边想边把小枪放回锦囊,低头一看发现剑刃上方的字幕改变。
【新功能加载进度:82%】
【功能细则已加载成功】
她有些激动,赶忙注入灵气。
字幕展开,神秘第三方给予的能力说不定能抗衡系统。
【使用说明】
【1.仅奇点使用】
【2.可重塑世界线】
东占还低头找,硬是没看到第三条。
既没说具体使用方法,又没解释这两条的意思,就像好不容易传来的电报,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敌方发现。
文字游戏做多了都毫无波澜,东占目光落在第二条。
一本人人都被固定结局的小说里,【重塑世界线】比所谓的神还要超规格。
猜对了,这的确能抗衡系统。
东占将剑刃转开,这像冰锥一样的剑似乎暗示着使用方法。东占第一眼见到小枪时发现,它的尖端过于锋利,能划开任何东西。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位置离她很远,但明显是灵波爆开的响动。
东占迅速下床,再次变为李舟模样。
开门,就听见武侍们在往响动处赶,浓重夜色下不少楚家人都在暗骂。
她走出院子,拉住一人:“怎么回事?”
那人见她从客院出来,便答:“回尊客,萧家少爷到了,他撞开正门,主家的防护剑阵也受损。”
东占点头,突然理解咒骂为谁而生。
然后一道恐怖的剑意震开,就算是离正门遥远的客院也能感受其强大,东占周围许多低境界仆人口吐鲜血。
随之狂暴响动停止,就像野兽被关进笼子,暂时掀不起风浪。
楚权肯定不好动手,那应该是萧明德。
东占想了想,逆着人流往萧明德客院走,她掐着时间,希望正好撞见——
运气不错,她在下一个转角,被萧天承乱挥的灵气击退数米。
东占需要暴露自己:“谁在楚家作乱!”
最前方扣着儿子的萧天承转头,看见是一个白衣红带的跃云阁弟子,沉吟片刻道:“……可是群鸢脉李舟弟子?”
东占假装惊讶:“你为何——”
萧明德手指一抬,东占知道他正处理后患,放在传话者神魂内的灵气已引爆。
可萧家主不知道面前人就是送灵光液的随从,并且他的灵气已被吞噬。
“带走。”
萧明德话音刚落,萧家侍从便打晕东占。
修仙界打晕人的方式也是动摇神魂,也就是进行灵气冲击……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没用,所以装晕,被侍从背着到萧家客院。
东占被扔在主厅,萧明德先安抚自己的狂躁小儿。
“够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疯儿童千里迢迢跑到楚家,不准备善罢甘休:“爹,快杀了他们,你竟然忍气吞声,自轻自贱!楚家算什么东西能跟我们相提并论!”
萧天承竟然还会成语,东占差点没绷住。
萧明德气得够呛,但就是不动手也不说重话,放纵其子的程度可见一斑:“父亲才与你说过,楚家不过你的垫脚石,你此时把他们踢开连石头没得踩。”
“我才不稀罕踩他,我要杀了他!”
萧天承叹气,沉声道:“到时候,我会让你亲手砍下他头颅,让别人知道就算是无忧命,只要惹到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与楚权的犹豫不同,萧天承一开始就有毁约的打算。
前者必须在共生礼之前就权衡利弊,而后者则无所谓。
因为萧家的牺牲品,只有萧亦渊。
东占装出一副突然苏醒的样子,抬头见到萧明德,境界差距一览无余:“谁……你、萧家主?”
萧明德没有捆绑李舟,因为根本不需要。
只有枪支没有足够弹药的猎人才会警惕猎物会不会逃跑。
“萧家主恕罪,我一时未认出是家主您。”东占神色惶恐。
萧明德转身坐回主位:“李道友不必多礼,只是请你来回答几个问题。”
东占:“……李舟自然知无不言。”
疯儿童得到父亲承诺,稍微安静,走过来见是跃云阁弟子,皱眉踢东占。
他从龙斗后,对跃云阁的人都没好脸色。
萧明德自然不会制止:“李道友匆忙回到扶持道友的楚家,可是跃云阁有了什么差错?”
东占惊讶,冷汗从额头滑落:“并无大事,楚萧两家结盟,楚家又对我有恩,便想来庆贺。”
“我记得李舟弟子是当初逃出炼阵的人,竟愿意携礼回族,真令人动容。”
萧明德暗讽李舟是没骨气的东西,被人卖了还腆着脸回来当狗。
“萧家主过誉……”
萧明德将茶杯放下,轻缓地转移话题。
“好,既然李道友不说,那我只有搜魂了,道友还未至化灵境,搜魂将畅通无阻。”
东占急得结巴:“家、家主这是何意?我、说的都是真话!”
萧明德的手覆盖而下,即将灌入灵气。
化灵境之下搜魂,不死即残。
在生死存亡间,浑身颤抖的李舟喊:“楚家害怕萧家会毁约!”
她不适合在这里提谢乘风,没有黑袍佐证,「第二天运」根本没有威慑力。
萧明德手一顿,俯视她,提醒这蝼蚁说更多。
东占便随他意:“天运首席回阁,内阁制约力度变弱,残缺的红魂恐怕……”
萧明德接过后半句:“恐怕抗衡不了失去制约的时阙。”
他脸色并没有阴沉,甚至笑道:“楚权唯一做错的事,就是让时阙提前发现他的动作。”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红魂只能是我萧家囊中之物。”
东占明白了,不管怎样,萧家的这次结盟都不会损失什么,只有获得更多。
他会杀了楚耀生以毁掉楚家,夺取完整红魂。共生礼甚至提供保障——楚耀生若变强,那就杀死其共生灵纹的缔结者。
东占知道自己无法再动摇萧家决定。
她装出恍然大悟,极度恐惧道:“萧家主若放过我,我可以……”
李舟是个没骨气的人,为了活下去倒哪边都可以。
萧明德没等她说完,又是一股灵气冲来,其中还带有剑意,因为李舟的实力不算差。
“安静呆着,群鸢脉有席位弟子应该有用,证明给我看。”
与顾虑甚多的楚权不同,萧明德会尝试有风险的事,但又会保证这个风险低到他抬手就解决。跃云阁的席位弟子算中上层阶级,世家扶持越多,越有利。
如果不利,直接引爆对方就行。
东占慌张点头,一瘸一拐地离开这座客院。
等完全撤出萧明德的感知范围,她才正常行走。
现在只能看楚权那边有没有想明白……
东占正想再去见萧亦渊,跟她说没见到连窍时,后方传来声音。
“李舟师弟。”来者声音极缓,特别强调后两个字。
楚耀生摇着金扇站在她身后,笑容亲切又礼貌。
“上次未细聊,来我院坐坐如何?”
距离共生礼开始,还有五个时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