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立夏

    随着广播响起,各班开始在操场上集结队伍。


    队伍列齐后,运动会闭幕式正式开始。


    第二个节目就是岁暖的。


    唱的是rodstewart的《sailing(航行)》。


    岁暖穿着一条和昨天同系列的蓝白长款连衣裙,缀纱的裙摆层层叠叠,如浪花在风中轻滚。长睫刷着带闪粉的睫毛膏,又卷又翘,抬起时露出一双猫眼石般的眼睛。


    她站在那里,仿若能把所有人视线都吸引过来的发光体。


    前奏响起。


    岁暖拿着话筒,歪着头朝台下笑了一下。


    尖叫和掌声像水泛起涟漪一般扩散。


    荀子浩站在班级的最后一排,捂了捂耳朵:“我的妈,这也太热情了吧。”


    江暻年看着台上,不置可否。


    “岁大小姐化完妆后真是降维式打击。”尽管好哥们和她是死对头,荀子浩还是忍不住感叹,“确实这张脸不进娱乐圈都可惜了。对了暻哥,其实我觉得你这长相气质进娱乐圈也是绝杀。”


    江暻年漫不经心地应道:“行,我进圈,你退圈。”


    荀子浩一脸蒙圈:“我退什么圈?”


    江暻年凉凉一笑:“生物圈。”


    “……”


    江暻年的视线转回台上,却想起不久前在播音室里,和岁暖在校服下面对面,呼吸咫尺的距离。


    她蓝色眼线的尾端像一把小钩子,长睫扇动如闪蝶的羽翼。


    小时候岁暖说,她要出名,大家一开始都当她是童言无忌。然后她真的开始日复一日地练琴,练嗓,很娇气的人,却能在琴凳上坐一下午,在温室里反复枯燥地开嗓。


    后来有岁家和江家为她保驾护航,她的出道-成名之路顺风顺水。


    从小到大,岁暖几乎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可她现在选择的,又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初三那年暑假的场景再次在江暻年脑海里重现。


    岁暖站在他的房间里,漂亮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有些无措的神情。


    是他说错了话,也是他任由自己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控制。


    与岁暖的关系急转直下,对现在的岁暖知之甚少,全是自己种的因结的果。岁暖虽然骄纵到经常让他有种乌云压顶的窒息感,唯独这件事——


    是他犯了错。


    “iamsailing,


    iamsailing,


    homeagain''crossthesea,


    iamsailingstormywaters.”


    空灵而干净的歌声,饱含情感而具有穿透力,盘旋在嘉中的操场上空。


    和昨晚隐约在隔壁响起的钢琴伴奏,跨越时空般重叠。


    “canyouhearme,


    canyouhearme,


    throughthedarknightfaraway.


    iamdying,


    forevercrying,


    tobewithyou.


    whocansay?”


    江暻年看向台上。


    仿佛透过十年的时光,在岁暖身上看到了其他在台下为她喝彩的人都无法察觉的——


    与蝴蝶振翅引发的海啸相似的,具有毁灭性的能量。


    ……


    所有颁奖结束后,是运动会的最后一项,年级表演赛。


    每个年级选出四个在径赛上表现最好的男女学生参加4x100米接力,顺序自由安排。


    是全校师生目光下,最万众瞩目的比赛。


    也是每个年级最为团结的时刻。


    虽然表演赛没有任何奖励,但是毕竟是代表整个年级出战。


    只不过表演赛每年的结果几乎都如出一辙,高三第一,高二第二,高一第三。


    他们寅班出了两个人,江暻年和陈嘉榕。


    陈嘉榕是高二女子100米的冠军,也是校女篮队的一员,爆发力很强,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棒。


    江暻年则是第三棒。


    选手们陆续各就各位,岁暖不好穿过跑道回班,便站在主席台侧面的台阶上,幸运地拥有了可以俯瞰全场的视野。


    发令枪划破青空,第一棒的选手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起跑线。


    每个都是这赛场上的佼佼者,高三第一棒是一个一米八的体育生女选手,甚至领先场上其他的两个男选手半个身位。


    转瞬之间,第一棒和第二棒交替。


    因为是表演赛,所以选手们事先都没有一起训练过,而交接棒是接力赛的难点之一,也尤其考验默契。


    高一的男女选手交接时出现失误,接力棒摔到了地上,再捡起来的时候,高二和高三的选手已经跑出很远。


    另一边观赛的高一学生们脸上忍不住浮现失落之色,但同台竞技已经是勇者,很快那头便响起一道道鼓励的加油声。


    高三第二棒的男选手发力,几乎甩开第二棒的高二女生五米左右的距离。


    岁暖看向跑道远处的江暻年。


    他已经做好了起跑姿势,半转着身子向后看,等第二棒接近接力区时,启动助跑。


    第二棒女选手在最后一段咬紧牙冲刺加速。


    高三的二三棒已经在他们前面完成交接,第三棒已经冲了出去。


    女生将接力棒向江暻年递出,却因为手上渗出的汗水打滑,眼看接力棒要从两人的手之间滑落,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暻年迅速伸出长臂向下一捞,将接力棒稳稳攥在了手里。


    高二的学生方阵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


    赛程过半,场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两个年级的学生几乎开始比拼音量,声嘶力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


    岁暖抱着手臂倚在栏杆上,视线落在那道正飞速移动的人影上。


    迎面的疾风将他的短袖校服向后扯,勾勒出腰身略显削薄的曲线,但以前天晚上的掠影浮光来看,校服确实能掩盖不少真材实料。


    他离前面的高三选手越来越近,欢呼声也愈来愈沸腾。


    “反超!反超她,暻哥——”


    “冲啊!就差一点了!”


    班级方阵里,有同学双手比作喇叭,大声地呼喊。


    距离一点点缩短,1米,0.5米……


    全场爆发欢呼与尖叫!


    最后的三十米,江暻年超过了高三的女选手,甚至还在提速,直到拉开接近十米的距离。


    他将接力棒递给了陈嘉榕。


    陈嘉榕冲出去,像一头迅捷的鹿,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空着划出一道弧线。


    两秒后,高三的第四棒男生也接过了接力棒,咬紧牙关穷追不舍。


    “班长——冲啊——”


    “第一!高二第一!”


    最后十米,高三男选手追了上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陈嘉榕竟然又提了速度——长腿一迈,以半个身位的领先成功冲过了终点线!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嘉中的操场。


    这是嘉中十年来,高二第一次超过高三,逆袭拿下表演赛的第一。


    而且这不是这个班子的最后一舞,他们明年会升上高三,还能为所有人献上这样酣畅淋漓的表现。


    主席台侧面的岁暖轻轻呼出一口气。


    原来看运动会比赛,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一件事吗?


    江暻年和陈嘉榕刚走到寅班的方阵前,同学们就围上去,递水的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


    她看到他的侧脸,沾湿的碎发覆在如山峦隆起的鼻梁上,耳朵和脖颈晕成一片绵延的红,汗珠顺着皮肤落入不可见的河谷。


    荀子浩跳起来,勾了一下江暻年的脖子,被拽得歪了歪的江暻年斜了他一眼,唇角轻扯却像笑了下。


    这一刻,岁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之前大概错过了许多东西。


    班级方阵最前方,被同学们簇拥的江暻年突然偏了一下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他漆黑的眼瞳仿佛还燃着刚刚力挽狂澜的火花,幽微地闪烁着。


    岁暖仿佛被灼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


    五月中旬,岁暖上次在小檀山拍的鸟类公益广告在京市电视台播出。


    广告的反响还不错,在几个网络流媒体平台的播放量也都超过了百万。片尾有一个众筹活动,目的是为京市近四百多处的玻璃建筑提供防鸟撞贴纸。


    岁暖跟矩星的运营部门沟通了一下,敲定了周六傍晚以茶话会的形式开个discord直播,跟粉丝聊聊天,外加宣传一下这次的公益活动。


    周六当天中午,岁暖听见门被敲响。通过可视门铃,她看到是将直播需要的布景和设备送过来的工作人员。


    她将门拉开,说道:“不用换鞋,你们放那边书房就行。”


    工作人员搬着一箱箱的东西走进来,露出后面穿着正装的高挑身影。


    岁暖有些意外:“大哥?”


    江清晏笑笑,跨进门槛,视线投向鞋柜,但岁暖摆了摆手:“不用,阿姨晚点就来打扫。”


    文伯母那天回消息后,将阿姨的联系方式转给了岁暖,还说自己过段时间就会回京。


    江清晏只好穿着皮鞋踩进来,将手里的纸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你不是喜欢selrose的泡芙吗?我听小董说要来给你送直播用的东西,正好一块过来看看孟极。”


    小董是岁暖的经纪人。


    岁暖“哦”了一声:“谢谢大哥。”


    江清晏打量了一眼客厅的布置,几乎和隔壁自己弟弟那间一模一样,大平层透亮宽敞,家具都是顶奢的品牌。


    文玫至少在那时候对两个孩子用足了心。


    面前的岁暖俨然没有要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她转头看向书房,似乎打算去书房监督工作人员的进度。


    江清晏只好自己关上身后的门,一边说:“泱泱,你怎么周末没回久榕台?”


    岁暖扭回头,眨了眨眼:“啊……太远了。”


    江清晏说:“你需要的话,我让小董给你安排一个司机,随叫随到那种。”


    江家的人几乎都有一副好皮囊。不管是江暻年的爸爸,还是江清晏的爸爸,岁暖见过后,都能从现在风度翩翩的模样推断出年轻时的好相貌。


    江清晏自然也继承了这样的基因,金丝眼镜后的挑花眼狭长,脸颊很瘦,鼻梁细高,是秀气又儒雅的类型。


    岁暖其实觉得江暻年与江伯父、江大伯和江清晏都有些不一样。


    或许只是她没见识过其他人年少轻狂的时期,但她也想象不太出来江清晏少年时期会和江暻年一样,为了一场班级表演赛都拼到让观众震惊沸腾。


    同样,她也想象不出江暻年像江清晏这样款语温言,带着一副大人的笑容。


    岁暖浅浅地走了一下神,回神时发现江清晏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她问:“怎么了?”


    “你站着累吗,泱泱?我前面说,要么去沙发上坐会儿,不知道他们那边布置要花多长时间。”


    “我不累。”岁暖说,“你想坐的话自己过去坐就好了。”


    江清晏沉默了两秒。


    岁暖的视线又转到了书房的方向:“我自己也买了一些道具。也不用全都布置好,要不然我不好调整。”


    “我等下跟他们说一声?”江清晏想了想,说,“对了,我回久榕台的时候,还去你的花房看了看,都长得很好。”


    江清晏知道岁暖从小就开始摆弄花花草草,后来还自己布置了一间花房,正好在两家的院子中间。里面高低错落地搭配着鸢尾、重瓣溲疏、铁线莲和铃兰。


    她在这方面总是很有灵性。


    上次回去,江清晏看到自己弟弟江暻年在花房里,特意过去看了一眼。


    他正要走到江暻年身边,半蹲在那边的少年却像后背长了眼睛:“别过来,那边撒了新种子。”


    江清晏便驻足在花房门口,江暻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转身和他对上视线,礼貌颔首,瞳孔却清冷:“大哥。”


    江清晏微笑:“是泱泱种的花?”


    江暻年“嗯”了一声,说:“岁伯父一家都不在国内,负责花房的下人不怎么上心。”


    ……


    而此时听到他提起花房,岁暖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


    她想起上上周末从小檀山回久榕台,晚上去花房转了一圈,发现阔别已久的花园长势竟然还不错。


    “你们一家人都不在京,所以原先的花匠有些消极怠工。”江清晏温和地笑笑,“所以我跟江家的花匠说了,也一起照料下你的花房。”


    岁暖抿唇,浅笑的模样依旧骄矜:“谢谢大哥。”


    年轻女生的眼睛总是很闪亮,清澈到像是能映出万物的倒影。


    江清晏恍了一下神,岁暖已经转身走到书房门口,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工作人员鱼贯而出,打开他身后的门,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


    客厅只剩江清晏和岁暖。


    江清晏想到自己第一次站了这么久,却连口水都没得喝,心里莫名浮现一股悲凉。


    但岁家的大小姐,本来也不会给谁端茶倒水。


    江清晏平衡好心态,笑着说:“那我去隔壁跟孟极说会儿话。泡芙记得早点吃,口感会好一些。”


    -


    江清晏走后,岁暖调试了一会儿书房里的设备。


    她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结果好像什么线没插对,麦克风没了声音。她摆弄了半天,结果电脑直接死机了。


    屏幕上卡出十个视频界面,全是她的脸。


    岁暖“啪”一下把鼠标拍在了桌子上。


    她看了一眼表,然后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出门,走到对面,按下门铃。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


    江暻年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看见门口的岁暖,眼神沉了沉。


    岁暖前面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江清晏已经带着一群工作人员离开。她拽了下江暻年的手腕,腕骨坚硬,有些硌手:“你过来下。”


    没有给他任何回话和拒绝的空间,岁暖已经转身。


    江暻年本来跟荀子浩约了室内攀岩。他穿着板鞋进门,岁暖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的脚:“你为什么在家也穿这样?”


    她拉开鞋柜,把一双灰色拖鞋丢在他面前:“快换上过来。”


    江暻年看到玄关鞋柜上的泡芙袋子,封口还没打开。


    口袋里,手机发出消息的振动声。


    跟着岁暖去书房的路上,江暻年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荀子浩问他出门没。


    【j】:再说,有点事。


    【耗子】:???


    岁暖的书房多了不少东西。


    江暻年简单地打量了下,岁暖指了指电脑:“电脑死机了,麦克风没声音。”


    他对岁暖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已经没了脾气,反正她跟他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嗯”了一声走过去。


    然后看到屏幕上卡出的十张岁暖的脸,小猫眼瞪得圆滚滚↓


    (*●へ●#)


    江暻年短促地笑了一声。


    岁暖听出里面嘲笑的意味,继续指挥道:“等会你把这两排灯摆到柜子顶上,踩脏凳子的话自己擦。”


    江暻年在她电脑桌前坐下来,声音淡淡:“刚才大哥不是来过了么?”


    “嗯,要不你再把他叫回来?”岁暖抱着胳膊说。


    江暻年偏头看了她一眼。


    自下而上的一眼,抬起浓密的睫毛,眼瞳黑白分明,灯下像浸在水里一样清透发亮。


    两人对视,似乎都意识到前面的对话多好笑。


    江暻年扯了下唇角:“有病。”


    岁暖:“反弹,你才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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