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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大暑


    岁暖眨眨眼:“你也姓江啊?”


    姜桦似乎觉得下意识的动作有些越界,有些惶惶地瞥了江暻年和岁暖一眼,又后退了小半步,小声回:“不是……”


    江暻年说:“羊女姜,桦树的桦。”


    岁暖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她不像人民币一样人见人爱,但是比起江暻年来说应该还是看上去更有亲和力的吧……


    但她又想到,姜桦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江暻年确实是她在这儿唯一熟悉的人了。


    宋阿姨这时笑呵呵地插话:“别在门口干站着了,小桦你这么远过来应该也累了吧,先去过厅坐一会儿,喝点水。”


    姜桦下意识看了江暻年一眼。


    江暻年还戴着口罩,表情看不分明,声音很淡:“你先和宋阿姨过去吧,等会儿吃晚饭。”


    宋阿姨毕竟有带孩子的经验,和蔼地拉住姜桦的手,一边和她嘘寒问暖。两人绕过垂花门,背影消失于视线。


    岁暖注意到江暻年似乎在打量她的表情,转回头眨了眨眼。


    江暻年说:“她父亲去年去世了,性格好像变得有点怕生人。”


    岁暖想说她倒是也没有到会和小学生计较的地步……但有生之年确实第一次碰上看起来有些抵触她的人。


    “前面不是不想叫你起来,是不清楚她到了哪里。她手机没电,下了火车也没和派去接她的人碰头,自己费功夫过来的。”江暻年说,“她本来送了东西就打算走的,我跟她说太晚了,她一个人也不安全。”


    日暮中聊这些有种闲话家常的意味。


    她和江暻年都没有直系的姐姐或者妹妹,一些表亲关系都很远,特意介绍相熟的兄弟姐妹只有江清晏和岁晟。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没和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儿相处的经验。


    他们呆站在原地,宋阿姨这时又一个人绕出来,略微惊讶道:“你们怎么还在门口站着?”


    岁暖摸了摸鼻子:“宋阿姨,还有多久开饭呀?”


    “我刚安排小桦在客厅看电视,正打算去厨房呢,十多分钟。”宋阿姨指了指后面的倒座房,“等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去给小桦收拾间晚上住的屋子。我隔壁正好有一间空的,她晚上住这里可以吗?”


    江暻年看向岁暖,似乎是征求她的意见。


    岁暖吮着唇想了想:“来者是客,何况她一个小女孩带这么多东西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让她住前院好像不太合适……”


    毕竟四合院里这排倒座房的功能是佣人房。


    宋阿姨说是,表情为难:“我也考虑过,只是文老先生重装修这座四合院的时候就没想着有外人留宿,后面为了少爷小姐上初中方便才收拾出来东西厢房。内院的其他厢房都没寝具,今晚上不一定能住……”


    姜桦站在垂花门后,恰巧听到这段话。


    她正打算走出去说自己住哪里都没关系,又听见岁暖清甜的声音:“不是还有文外公住的正房吗?江暻年你去住文外公的房间,我去住你的房间,然后让姜桦住我的房间不就好了。”


    姜桦怔了下。


    “那我等会做好晚饭去收拾下正房。”说完这句话的宋阿姨眼尖地看到了姜桦的衣角,“小桦,你怎么出来了?”


    姜桦局促不安地走出来:“我、我听你说要做晚饭,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宋阿姨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菜都备好了,你等着阿姨给你露一手就行。好了,我先去厨房了。”


    宋阿姨离开后,姜桦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暻年:“暻年哥……我住宋阿姨隔壁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岁暖眨了眨眼。


    即便在她还小的年纪,身边的同龄女生都没有类似姜桦这样,惊弓之鸟一般小心,似乎早已被迫长大,懂事得让人心疼。


    江暻年偏头看了岁暖一眼。


    意思是她做的决定,让她去和姜桦沟通。


    然后听到岁暖非常诚恳地和姜桦说道:“没关系的,小桦,你暻年哥最爱让房间了。”


    江暻年:“……”


    岁暖没有洁癖,所以对让出自己的房间也毫无芥蒂。


    姜桦愣住,岁暖又笑眯眯地说:“而且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晚上要好好休息一下。我的房间不仅有大浴缸,还有睡起来很软的拔步床哦。”


    ……


    晚饭前,宋阿姨带着姜桦去洗手。


    岁暖和江暻年先在餐桌前坐下,他已经摘下口罩,岁暖又打量了下他脸上泛红的位置。


    没看几秒,江暻年凉凉的视线就扫过来:“解释下什么叫我喜欢让房间?”


    岁暖状若淡定地摩挲着手边的杯子:“你不是给其他女生让过房间吗?”


    “?”


    江暻年捏了下鼻梁,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


    “去年寒假,物竞队去华大集训的时候,有两个女生的房间被水淹了。”他想起来,“我是一个人住,就跟带队老师说把房间让给她们。”


    顿了下,江暻年又补充:“直接通过带队老师说的,我都不记得那两个女生是谁。”


    噫,好像她因为上午的话翻旧账一样。


    岁暖摊摊手:“你想多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啊。”


    只不过从陈嘉榕口中得知这件事不经意地斩获了一颗少女芳心而已。


    她也不意外江暻年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细节处才见本性,尽管大部分外人眼中他生人勿近,冷戾得有些让人退避,但他会为她照顾几年的花,会为她请全校同学喝奶茶,为她参加环保募捐的极限挑战。


    从未邀功,不求回报,只求无愧于心。


    是少年意气,清澈又滚烫,藏在凛冽的皮囊下,最珍贵,最灼眼。


    岁暖一直都看得见。


    所以小姜桦和他也不太熟,胆怯又敏感,却相信他值得信赖。


    想这些的时候,岁暖的视线还落在江暻年的脸上。


    像是看着他发呆。


    等宋阿姨带着姜桦跨进门槛,岁暖才回过神,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江暻年。


    然后侧过身小声跟他耳语:“你这个过敏症状还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吗?我怎么感觉红印变大了?”


    江暻年僵了下:“……不知道。别乱看了,吃饭。”


    ……


    吃完晚饭,姜桦第一个站起来,想帮宋阿姨一起收拾碗筷。


    宋阿姨推拒,姜桦还有些不知所措。


    岁暖只好开口:“小桦,你是来我们家做客的,用不着干活。”


    姜桦扭着手,安静了一会儿:“……谢谢嫂子。”


    岁暖正喝着鲜榨橙汁,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样称呼也太早了!


    她呆呆地转头看江暻年,江暻年蹙眉回望,潜台词是他也没让姜桦这么叫。


    岁暖干笑两声:“你叫我暖暖姐就行……”


    姜桦又看向江暻年。


    江暻年说:“嗯。”


    岁暖想了想,觉得姜桦面对她还是不自在,便说:“我回我房间收拾下东西。”


    岁暖离开餐厅后,便只剩江暻年和姜桦。


    江暻年注意到姜桦看着他欲言又止,没有起身着急走,抬眼看向她。


    “对不起,打扰到你和暖暖姐了……我明天就回去。”姜桦小声说,“梁老师一直很感激你们,地里的东西熟了,所以一定要我送些过来……”


    江暻年视线淡淡,仿佛能看穿她在想什么:“跟你们老师说以后留着自己吃就行。你一个人过来不安全,也辛苦,下午联系不上你,我们都报警了。”


    意识到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姜桦更加不安:“嗯……”


    犹豫了下,她还是问:“暻年哥,你明年就会和暖暖姐结婚吗?”


    在她村子里,身边许多人都是这个年纪办婚礼的。


    顿了顿,她又说,“我现在寄住在我舅妈家,她说我一个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初中上完不如早点嫁人出去打工……”


    马上要上初中,去上学的交通有些麻烦,舅妈更是念叨个没完。


    姜桦快喘不上气来,才硬着头皮和梁老师说,想去京市给江暻年送特产。梁老师其实也不赞同,毕竟江家哪会缺这些,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


    因为她想到如果自己不再读书,也没有继续接受资助的资格。


    至少有生之年,在她还和这座繁华到令她生怯的城市有联系的时候,有理由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江暻年没有回答她前一个问题:“读书对谁都有用。你年纪还小,好好读书最重要。如果你不想和舅妈一起生活,我可以把你学籍转出来去省里的寄宿学校,学费和生活费你都不用担心。”


    姜桦紧紧咬着嘴唇。


    她终究不过刚刚十二岁,失去了最亲密的爸爸后已经惶惶然,想到要远离所有亲朋好友去寄宿学校,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江暻年没有一直盯着姜桦给她压力,而是看着窗外:“人各有命,有时候父母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人生还很漫长,剩下的路都要靠自己坚强。结婚只是选择,不是出路,你选择另一个人和你一起走未来的路,最重要的是先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能力。”


    天色暗下,圈在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里,远处漂浮着最后一抹浅淡的日光。


    他和姜桦说这些话,也像和自己说。


    不能回答姜桦之前的问题,是因为他的人生一样失控。


    无法确定能继续保留和岁暖的婚约,还有家族遗传的定时炸弹。她总说这是最重要的一年,对于他来说却是独自守着秘密的一年。


    她心软,富有同情心,他不想她受影响,也不知道怎么和她和盘托出。


    婚约都说不准,又何必说其他的让她为以后担忧。


    但终究藏匿着可耻的私心,至少在最后的一年装聋作哑,将岁暖留在身边。


    江暻年看向身旁茫然无措的姜桦,大概还需要很久才能消化他的话,跟她说道:“你和我男女有别,我不能完全懂你在想什么,也没有那么细腻。你之后有什么困难或者疑问,可以找岁暖聊一聊。”


    姜桦想起在影壁前见到岁暖的第一面。


    在她村子里没有江暻年这样的男生,也没有岁暖那样的女生。即使穿得很简单,素面朝天,整个人依旧在发光一般,被她下意识躲闪后脸上还一直挂着笑,毫不介意地让出自己的房间,明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又让人羡慕。


    不会像她一样怯场,一样敏感,一样不自信。


    因为是同性,反而在接近时更觉得自惭形秽,因为她永远也变不成那样的人。连岁暖向自己释放善意,她都惶恐地觉得自己不配。


    姜桦抠着桌角:“我怕暖暖姐嫌我烦……”


    “她不会。”江暻年淡声回,语气很笃定,“她性格其实很好,你多跟她接触就知道。”-


    晚上,江暻年回西厢房拿药,岁暖正坐在他电脑前,屏幕上放着网课。


    前面听到门口传来的“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岁暖就知道有人来了,姜桦和宋阿姨都不可能这时间过来,所以岁暖头都不回地问:“做知心哥哥的感觉怎么样?我就觉得她有话对你说。”


    “问我们明年会不会结婚。”江暻年随口说,从另一边的桌子上拿过敏药。


    这次不能放任不管,因为在脸上,所以岁暖总是盯着他看。


    他第一次希望快点好。


    岁暖:“……呃?”


    她转着电脑椅回身看向江暻年,一脸古怪:“你之前怎么跟她介绍我的?”


    “姜桦也玩过一段时间那个音游,和微信联系人同步的,问过一次你是不是我女朋友。”江暻年合上抽屉,淡声,“我说是我未婚妻。”


    岁暖的重点跑偏,大惊失色:“和微信联系人同步的?!那大白(班主任)、蒋老师什么的岂不是也能看到?”


    江暻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觉得我们老师会玩这种游戏吗?”


    那还有同学呢。


    岁暖摸摸鼻子:“能不能隐藏……”


    江暻年眼角微抬,睨她:“要隐你自己去隐。”


    她都卸载一万年了……


    岁暖猜周围的同学应该也不会再玩这种上古游戏,正好江暻年跟她说起姜桦在餐厅正经说的那些话,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什么年代还重男轻女。”岁暖不满地咕哝,“姜桦千万别被这种话影响。”


    江暻年抬睫:“我把她的微信转给你,以后你和她视频吧。”


    结合前面的话,仿佛真有种夫妻一体的感觉。岁暖移开视线,小声抱怨:“你倒挺会给我找活干……”


    但也没有拒绝。


    毕竟很多事情还是她和姜桦说更方便。


    岁暖又想到另一件事:“姜桦已经订明天的票了吗?”


    “嗯。”


    她托着脸,思索:“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样回去的话,她以后回忆起来肯定也觉得遗憾可惜。正好我也没好好逛过京市,要不让她多留几天,我们带她一块出去玩吧?”


    江暻年瞥了一眼她摊在桌子上比脸还干净的笔记本,太阳穴跳了一下。


    岁暖又找到不学习出去玩的理由了。


    还冠冕堂皇。


    岁暖显然不是向他征求意见,喜滋滋地说:“我等会儿让小董给我们订票,她有亲戚在旅行社工作。”


    他无话可说,只好问:“你打算去哪儿?”


    “游乐园和海洋馆在一起,我想去很久了……”岁暖掰着手指,“小孩也会喜欢吧。还有故宫、天。安门、长城?”


    她看了他一眼,视线惋惜:“不过你带着伤,活动量也不能太大,白天我们问问姜桦的意思再计划好了。”


    江暻年不置可否,拿着药准备离开:“早点睡吧。”


    岁暖突然伸手拉住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一个缓解过敏的妙招,你要不要试试。”


    他总觉得她有点不怀好意,迟疑了下:“什么?”


    岁暖说:“生理盐水湿敷。”


    她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压缩面膜,起身用手压住他的肩膀:“正好我有干面膜,家里也有盐,你快坐下。”——


    作者有话说:看了看我的大纲,后面还是好甜喔[狗头叼玫瑰]


    自己写着都要爱上暖暖,怪不得小江被迷得七荤八素[垂耳兔头]-


    下章周二或者周三凌晨[撒花]


    第42章 大暑


    岁暖不容拒绝地将江暻年按在椅子里。


    她把压缩面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叮嘱:“我去厨房拿盐,你等我一下。”


    江暻年本来想和她说生理盐水和食盐水完全是两码事,但忽然想到了什么,淡定地抬了抬下巴:“行,你去吧。”


    岁暖轻盈地闪出了房间。


    等听到外间传来“皇上驾到,皇上驾到”的声音后,江暻年站起身,打开书桌另一边博古架下方的柜子。


    数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被垒在柜子里。


    看样子岁暖还没对他的房间展开地毯式搜寻,但江暻年绝不可能低估她的好奇心,弯腰把里面给她和岁晟买的生日礼物抱了出来。


    他蹙着眉用视线在室内搜寻一圈,想了几个地方又一一否定,最后想起来床头柜下有一个保险箱。


    江暻年合上保险柜的时候,岁暖正好拿着东西回来了。


    室内铺着厚实的地毯,等江暻年注意到的时候,岁暖已经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一脸狐疑:“你蹲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江暻年僵了一下后站起身,低头抚平衣角的褶皱:“……没什么。”


    岁暖不满地鼓起脸:“你有什么小秘密了。”


    “生日礼物应该是秘密”这种概念还是岁暖以前告诉他的。


    但她还是非常热衷于探究秘密,千方百计、无孔不入,就像好奇心旺盛的猫,需要别人不留余力地供她娱乐。


    江暻年转移话题:“你调好盐水了?”


    “去厨房碰见了宋阿姨,她说……咳咳,反正家里有生理盐水。”岁暖不想暴露自己化学学得不到位这一事实,话题又被转回来,“你刚刚到底藏了什么?”


    从卧室到书房的几步路,岁暖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暻年问个不停。


    “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啊?别人给你的情书?你的私房钱?还是你们男生爱看的、且不能让别人看见的某些东西一类的……”


    眼看岁暖越猜越夸张,江暻年太阳穴重重跳了一下,霍地转身,凉凉地睨着她:“藏了内裤,行了吧?”


    岁暖迟疑:“……没洗的?”


    在她眼里他是会藏没洗内裤的那种人吗?


    感觉肋骨都被气得痛了下,江暻年受到冲击般安静了一秒:“你想什么?我是怕你晚上洗完澡出来偷我的凑合下。”


    “……”


    岁暖愣了会儿,才意识到是上次江暻年是在报复上次留宿她家时她让他去偷她爸内裤的事。


    这人怎么小心眼到能记仇这么久?!


    江暻年在电脑椅上坐下,转了一圈面向她,语气凉凉:“不是要敷面膜吗?快点吧,医嘱建议我早睡。”


    “原来你还能记得医嘱呢……”


    岁暖嘀咕着吐槽,但撬不开他的嘴也只能作罢。她走过去拆开压缩面膜的包装,放进刚刚从厨房拿来的小碗里,然后打开生理盐水也倒入碗中。


    盐水没过面膜,等了一会儿便被浸透。


    岁暖把面膜从盐水里拿出来展开,像印度飞饼一样摊在手上。


    “闭眼,我给你贴脸上。”她对江暻年说。


    江暻年迟疑地看了眼岁暖的姿势。


    虽然他没有观察过女生是怎么敷面膜的,但应该不是这种好像要一把拍在脸上的手法吧?


    岁暖催促:“闭眼啊。”


    算了,拍一下又不会死。


    江暻年抿着唇,眼前一片黑暗。岁暖的鼻息似有若无地拂过,泛着湿咸气息的面膜一点点贴近。


    错误的姿势导致了不可计量的后果。


    江暻年听见岁暖“诶”了一声。


    湿重的东西落下,砸在岔开的双腿之间,落在中心的布料上时发出扑簌的轻响。


    岁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从手上滑落的面膜。


    江暻年倏然睁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坚硬的指节用力箍住她的腕骨,指尖划过下方湿漉漉的布料的那瞬,被强行拉开,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沾满盐水的面膜落在江暻年的裤子上,从中心洇开深色的水痕。


    一室死寂。


    手腕被握紧的痛觉让岁暖回神,她猛地抬起脸,视线都没敢落在江暻年脸上,转过身假装很忙地在书桌上摸索:“呃,我再找一张面膜……”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似乎来自对面的东厢房。


    岁暖的耳朵忽然变得格外灵敏,就像刚才她清清楚楚听到江暻年好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宋阿姨……我出去看看她出了什么事。”岁暖浑浑噩噩地转过身,结果看到江暻年正低头拿起那团面膜,一把将手盖在额头,隔开视线后干巴巴地说,“你留在这儿自己处理下吧,吼吼。”-


    岁暖风一般地跑出了房间。


    对面的东厢房前,姜桦和宋阿姨面对面站着,姜桦表情担忧,宋阿姨则心有余悸地不停拍着胸口。


    岁暖快步走过去,眨着眼问:“发生什么事了?”


    宋阿姨指了指东厢房里面。


    “刚刚小桦去前院找我,说房间里有只虫子,她不敢碰,问我能不能帮忙赶一下,我心想一个虫子而已,等我一脚踩死……结果那个虫子有这么大!”宋阿姨比着自己的手掌,一脸惊骇,“还会飞!我用扫把去赶,那玩意直接往我身上飞……真吓死我了!”


    姜桦自责地嚅嗫:“都怪我,我没说清楚,给宋阿姨心理准备……”


    岁暖去过大湄公河区的原始森林,对千奇百怪的虫子基本免疫,听到后摩拳擦掌:“没事,我不怕虫子,把扫把给我,我去赶。”


    宋阿姨捏着扫把杆犹豫道:“要不我叫个人过来吧,岁小姐……”


    “大晚上的,早点搞完让小桦早点休息。”岁暖一把夺过扫把,“放心,我抓过不少虫子。”


    宋阿姨拗不过她,只好说:“那岁小姐你小心。”她看着岁暖的脸,又忍不住问,“你脸怎么这么红,也过敏了吗?”


    岁暖一下子抬起手背贴在自己脸上,颊侧果然滚烫。


    走出房间前看到的画面又倏然在眼前划过,像一根点火的引信。


    到底是男生的裤子就是这样设计,还是说是被打湿后勾勒出来的痕迹呢……


    不合时宜的问题出现在岁暖脑海中,她干笑两声:“我……今天晚上太热了吧,哈哈。”


    然后就像被鬼追一般冲进房间。


    姜桦和宋阿姨跟在她身后,看着岁暖搜寻一圈,很快找到在拔步床的床幔上趴伏的虫子。


    毫不犹豫地抄起扫把将虫子扫下来,冲过去就是一脚。


    “咔吱”一声。


    爆浆的感觉从鞋底传来。


    岁暖反应过来自己化悲愤为动力,用拖鞋踩了虫子以后,呆了两秒。转过身后,她看到姜桦和宋阿姨也是一脸呆滞。


    “嗯,那个,宋阿姨,我等下得换双拖鞋。”岁暖摸了摸脸,觉得自己的形象已经不知道在小姜桦心里刷新成了怎样的模样,勉强地解释,“这个是害虫,叫云斑白条天牛,算国内天牛品种里体型比较大的一种,会啃果树,我在越南也见过……”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堆什么后,岁暖清了清嗓子,努力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小桦,你明天先不用回家了,你不是好不容易才来京市一趟吗?姐姐和你暻年哥带你去游乐园玩。”


    她注意到姜桦的视线还集中在她的脚上。


    顺着低头,天牛两根长长的触须在拖鞋边缘晃动。


    岁暖又用力地碾了碾:“别怕,这次彻底死了。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她抬起脸,看到姜桦仿佛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点头:“好……好的,暖暖姐。”


    “……”


    怎么好像是被她威胁了一样?


    宋阿姨手脚麻利地拿过来一双新拖鞋,顺便打扫干净了地上天牛粉身碎骨的尸骸。岁暖换好鞋走出东厢房,恰巧撞见正从对面出来的江暻年。


    视线下意识地下滑,某个部位的布料干爽,应该是换了一条新裤子。


    他走到岁暖面前,淡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岁暖摸摸鼻子:“赶走了一只虫子。你不敷面膜了吗?”


    江暻年举了举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垂着眼睨她:“我还敢让你给我敷?我回去自己敷。”


    岁暖哑然片刻,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我又什么都没碰到……”


    江暻年不太确定听到什么,蹙眉:“什么?”


    岁暖依旧不可能承认自己错误的那种人,毫无愧意地挺了挺胸膛:“都怪你乱动才会掉下来。”


    江暻年:“……呵。”


    岁暖又眨了眨大眼睛:“你应该感谢我——”


    江暻年差点要被气笑了:“感谢你什么?”


    没反应快到正儿八经地碰到吗?


    岁暖望着天说:“感谢我让你从一个冷酷的人,变成了一个超酷的人……”


    “潮裤”的人。


    江暻年:“……”


    院子里飕地刮过一阵凉风。


    石榴树的枝叶随风碰撞,窸窣作响,心里仿佛也有摇曳的枝条,在清明的月色下,轻颤着,升起一阵难言的痒意。


    江暻年忍不住弯下腰,用手指捏住岁暖的脸。


    柔软,温热,滑腻。


    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把“约会”两个字压在了舌尖下,化为一句很轻的——


    “早点睡吧,明天陪你去游乐场玩。”——


    作者有话说:诶嘿嘿,带娃约会[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小江甜蜜的折磨~今晚会梦见什么呢[狗头叼玫瑰]


    第43章 大暑


    第二天早上,为了赶上提前入园,岁暖六点半就被闹钟揪了起来。


    岁暖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天蒙蒙亮,室内一片昏暗,清晨微凉的空气覆在伸出被子的手臂上,意识缓缓回笼。


    鼻尖随而嗅到一股很淡的雨后森林的气息。


    清新,带着些许凉意,笼罩着她。


    有一瞬仿佛梦回初三暑假的那天清晨,她睁开眼,就看到江暻年的脸,他们的手指像藤蔓一样整晚缠在一起。


    岁暖一下子坐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将这些莫名的思绪赶出脑海,归结于早晨不清醒以后,跳下了床。


    总之要戴墨镜和口罩,所以也没必要花时间化妆,岁暖洗漱完换好衣服后,走出房间,想了想先去了对面的东厢房。


    大门敞开着,她走进去,犹豫地敲了敲门:“小桦,你在里面吗?”


    房间内安安静静,没有回音。


    另一头的过厅传来宋阿姨的声音,扯着嗓子喊她:“岁小姐,江少爷和小桦在这儿呢!”


    岁暖像是被雷劈了下。


    ……怎么她还是起最晚的?!小学生都比她起得早。


    从自己的衣帽间拿了两顶帽子后,岁暖快步走进过厅,桌上放着几种早餐,看样子江暻年和姜桦都已经吃过了。


    宋阿姨正给姜桦编头发,看岁暖进来笑呵呵地探出头:“小桦今天起得特别早,在厨房碰见她我都吓一跳……”她努努嘴,示意岁暖看茶桌上的玻璃壶,“用枸杞、枣片和苹果干泡的水,都是小桦从老家带来的好东西,甜滋滋的,很好喝。”


    岁暖惊讶了一瞬,忍不住笑眯眯地摸了摸姜桦的头:“哇,小桦也太贴心啦。”


    姜桦的小脸泛起红晕,磕磕绊绊:“谢、谢谢你们带我出去玩……”


    岁暖将手中那顶淡黄色的遮阳帽递到姜桦面前:“今天在外面玩,太阳晒,你先凑合下带我的,等到了游乐园姐姐给你买新的。”


    她不由分说地将帽子塞进姜桦手里,另一顶粉色的棒球帽则扣在自己头上。


    姜桦抠着手指,犹豫片刻后倒了一杯玻璃壶里的枸杞水给她,小声说:“谢谢暖暖姐……水还是温的。”


    岁暖说“好啊”便爽快接过,小口抿着路过江暻年去餐桌前,却注意到江暻年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暻年的眼神好像在说“那我呢”。


    岁暖抱着杯子扭身,一脸防备地说:“小桦给我倒的,你要是口渴自己去倒。”


    宋阿姨听到,连忙说:“江少爷口渴啊?我来倒我来倒。”


    “没。”江暻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太阳晒,我回去拿顶帽子。”


    踏出门槛的时候还听见背后的岁暖嘀咕“好龟毛”。


    江暻年不由地绊了一下:“……”-


    小董给岁暖安排的行程自然是最贵也体验最好的那种。


    岁暖挑的是坐落在西城区的一座游乐园,建园比较早,设施不算新,但都是经典项目,优点是交通方便,暑期勉强没那么挤,花半天就能玩完,隔壁还有一个海洋馆,属于本地小孩会被爸妈带着过来玩的那种。


    司机将他们送到游乐园门口,刷过速通VIP票后,三人一起入园。他们买的是大通票,意味着一天内可以无限次体验园内的所有项目。


    门票上印着地图和项目,岁暖递到姜桦面前:“小桦,你想先玩哪一个?”


    姜桦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是暖暖姐你挑吧,我没来过游乐园……”


    岁暖很自然地回:“我也没来过啊。”


    岁衡和庄珈丽自然不可能带她和岁晟来逛游乐园,基本从小都是送到各式各样的训练营、兴趣班、研学团……


    上了初中后,虽然有了自己去游乐园的能力,但她也没什么空。


    如果不是姜桦的到来,她可能都不会想起这一项她从未体验过的、在她童年里缺失的一部分。


    姜桦的视线又转向江暻年。


    岁暖说:“你暻年哥也没来过,而且今天大部分项目他也不能玩,之前摔伤了。”


    姜桦黑乌乌的眼珠在她和江暻年之间打转,竟隐约地浮现出一丝同情。


    岁暖在心里默默补充:虽然他没来过游乐园,但他小时候骑马射击卡丁车样样不落呢……


    她是不会为杯里只剩半杯牛奶而伤感的人。


    不过为了姜桦可以撒些善意的谎言,她捏了捏姜桦的小脸:“所以今天我们听你的,你想带我们体验什么,我们就去玩什么。”


    ……


    从云霄飞车下来,岁暖神清气爽,完全像个没事人。


    她瞅了眼旁边脸色发白的姜桦,伸手拉住姜桦的小手:“小桦,你还好吧?”


    刚刚姜桦坐在她身边,她连尖叫都没听到一声,摸不准姜桦的感受。


    姜桦被拉住后有些僵硬:“我、我挺好的。”


    她不想扫兴。


    而且暖暖姐没来过游乐园,暻年哥还在旁边看着,她要是现在退缩的话完全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心意……


    姜桦掏出揉得皱巴巴的门票:“旁边就是大摆锤,暖暖姐,你想去吗?”


    岁暖说:“好啊。”


    ……


    体验过大摆锤后,姜桦看了看门票:“嗯……前面还有跳楼机……”


    头顶爆发人群的尖叫,姜桦抬起头,看到刚刚悬停高空的跳楼机座舱以极快的速度落下,上面的游客都像要扯破嗓子般发出尖锐爆鸣。


    她的脚有些发软。


    岁暖注意到了姜桦的不对劲,低头:“小桦,你不舒服吗?”


    姜桦连忙摇头:“没、没有……”


    岁暖伸手去拉她的手,指尖果然冰凉。她把姜桦的小手攥在自己暖融融的掌心里,一边拉着她往前走:“江暻年一个人等着我们估计挺无聊的,我们去看看他,顺便休息会儿。”


    姜桦乖巧地说“好”。


    岁暖又说:“咱们是来游乐园开心的,又不是来挑战自己的。我感觉那些不刺激的项目也很好玩啊,要不我们等下去试试。”


    姜桦的心轻轻颤了下。


    她的妈妈早逝,爸爸也离她而去,自从寄住在舅妈家,就再也不曾有人像这样在意她的感受,用这样温柔的口气和她说话。


    而她第一眼见到岁暖,却误以为她是那种骄纵的大小姐,会看不起她、嫌弃她……


    甚至江暻年将岁暖的微信推给她,她还惶恐又难过,猜疑是岁暖不愿意让她和江暻年有关系,害怕岁暖在人后对她冷言冷语。


    姜桦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愧疚。


    她小心翼翼地蜷起手指,回握住岁暖的手:“好、好的。”-


    江暻年在商业街边上的休息区等她们。


    岁暖拉着姜桦找到他时,他正坐在长椅上,仿佛一直关注着她们的动向,眯起眼睛盯着她们走过来。


    身边除了岁暖的信封小挎包,还放着一只粉色书包,印花泛旧,印的是喜羊羊和灰太狼。


    是出门前姜桦特意落后他们一步,从宋阿姨手中拿过来,硬要背在身上的。


    那时的姜桦还没想到江暻年不能陪他们一起玩项目,看包的事最后落在了他头上。破旧泛白的书包放在旁边,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姜桦咬着嘴唇,脸颊不由地烧起来。


    岁暖却在她旁边哇了一声:“江么叽,这个书包让你看上去都变可爱了,要不你戴个黑色棒球帽像来打人的。”


    江暻年手搭在椅背上,懒懒地瞥了她一眼:“这么快就回来?”


    岁暖说:“玩累了呗。”


    姜桦走上前打开书包,拿出一粉一蓝两个保温杯,有些羞涩地递出去:“暻年哥,暖暖姐,我给你们带的枸杞水,放了冰块……”


    岁暖这才意识到姜桦坚决要背着的沉甸甸的书包里装着什么。


    “小桦真好呀。”她看了眼已经空瘪的书包,“你没给自己带水吗?可以让宋阿姨给你找一只新杯子的。”


    姜桦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不喜欢喝水……”


    岁暖把那只粉色的保温杯递给她:“今天活动量这么大,怎么能不喝水。你喝这个杯子里的吧,我喝江暻年的。”


    江暻年拧开蓝色保温杯的瓶盖,递给岁暖后,有些恹恹地说:“我等会儿去咖啡厅等你们,这边路过的人太多了。”


    岁暖喝了一口枸杞水,冰凉沁爽,泛着很淡的苹果甜味,闻言睨了江暻年一眼,便明白了缘由。


    即使棒球帽遮去大半张脸,江暻年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和灰运动裤,坐在这里依旧很惹人瞩目。


    是独属于青春期少年才有的清瘦又挺拔的身形,看上去淡淡的,却像夏天凉爽的冰块水,在燥热的空气里不由自主地吸引视线。


    他还是一个人坐在这儿。


    岁暖抱着保温杯,抬了抬下巴:“解决之道不就在你旁边吗?”


    江暻年斜她:“?”


    连姜桦都好奇地投来视线。


    岁暖指着那只喜羊羊和灰太狼的书包,说:“下次再有人和你搭讪,你就说在帮老婆孩子看包。”


    江暻年:“……”


    一旁的姜桦被水呛到,猛烈地咳起来。


    ……


    休整好以后,岁暖又和姜桦去坐了旋转木马。


    她带了拍立得,上去之前交给了后面排队的年轻女生,拜托她帮忙拍些照片。从旋转木马下来后她还特意多等了一轮,主动给刚刚帮她拍照的女生拍了几张照片,等女生下来后将相纸递给她。


    女生没想到举手之劳能有这样的回报,表情很惊喜。


    去漂流的路上,岁暖给姜桦看刚刚的照片,她们并肩坐在双人的白马上,一起朝镜头比耶。


    第一张姜桦的表情还有些僵硬,后面就好了许多。


    岁暖捏捏她的脸:“你笑起来多好看呀,小桦以后要多笑一笑。”


    姜桦的脸不由红起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问:“暖暖姐,照片能不能给我一张呀?”


    岁暖对她眨了眨眼:“就是要给你的呀,我只留一张,剩下的等会儿都装你书包里。”-


    游乐园内的漂流路线不长,但落差做得很大,最后从高高的滑梯上滑下来,左右摇摆着转了好几圈,水花四溅,很刺激,却没有太强的失重感。


    岁暖和姜桦从橡皮艇上下来,脱下身上湿漉漉的雨衣,却看到刚刚拜托帮忙拍照的大哥不知何时变成了江暻年。


    他将相纸甩了甩,递过来:“看看。”


    岁暖看了眼,忍不住“哇”了声:“你还能拍这么好。”


    姜桦也探头过来看,怔了下。


    相纸上,橡皮艇冲下的瞬间,水花溅得很高,她和岁暖笑得一样灿烂。


    原来她能笑得这么灿烂。


    岁暖注意到江暻年挎在臂弯的另一样东西,“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去买了个新书包?”


    是一个白色的皮制书包,顶盖上装饰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羊脑袋,侧面的网袋里还装着一只小羊肖恩联名的崭新保温杯。


    “你们去坐旋转木马的时候。”江暻年说,“那个旧书包我暂时寄存了,等出园的时候取。”


    岁暖朝身后愣住的姜桦招了招手:“小桦,快来看,你暻年哥给你买的书包和保温杯,你喜欢吗?”


    姜桦想开口,喉咙却突然哽住。


    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没人在意她喜欢什么。她像身边许多的女孩一样,从小被寄予的期望只有普通的活着,为家里干活,然后有一天嫁人。她的书包是表姐替换下来的,上面的图案她从来没得选,现在却有人认真看过后,以为她喜欢羊,特意送她与羊有关的礼物。


    她低下头,用力把眼泪憋回去:“我、我喜欢的……”


    姜桦坚持要自己拿着书包,江暻年只好递给她。


    她抱在怀里,摸着上面毛茸茸的小羊,默不作声地听着岁暖和江暻年聊天,渐渐落后半步。


    “给你买了一只猪,长得像你。”


    “呵呵,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救自己的同类于水火之中。”


    江暻年扯了扯猪玩偶脖子上的项链,上面串着刻有字的白色珠子:“它脖子上还有你名字。”


    岁暖嘴角抽了抽:“恭喜你,精准地买到了所有景区里最大的智商税。信这是真水晶的人才是猪。”


    江暻年:“……”


    岁暖又问:“你怎么突然想到去买东西的?”


    “我刚刚用你教的方法拒绝别人搭讪。”江暻年顿了顿,“别人很鄙视地说,白瞎一张脸,我肯定重男轻女。”


    “为什么?”


    “说我自己和老婆用香奶奶,给女儿用臭姥姥。”


    岁暖反应过来后,咯咯地笑个不停。


    揩掉眼角笑出的泪花,岁暖回过头,朝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懵的姜桦伸出手:“走,小桦,我们去坐摩天轮。”


    他们一同停下脚步,望着姜桦,等她跟上来。


    影子映在脚下,从低到高,一点点变长。


    像一家人。


    姜桦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握住岁暖伸出的手,露出笑容。


    她想,这一定是她最快乐的一天。


    这句话却不小心被说出口,她听见身旁岁暖的嗓音,仿佛带着阳光一样温暖。


    ——“怎么会呢。”


    ——“以后还会有更多值得快乐的日子,就比如我能够预言,明天会比今天还快乐。”——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小江买的水晶珠就是每个景区都有的那种百家姓珠子,真的是去哪里都能看到,而且编手链可能处处多收费,属于旅游纪念品里的一大坑~


    第44章 大暑


    从游乐园出来,步行十分钟,就是海洋馆。


    西城区的海洋馆占地面积不大,建议游览时长一个半小时左右,他们赶上了闭馆前的最后一批入场。


    这里属于为数不多没有动物表演的海洋馆。一进门就是淡水区,墙上罗列着数个方方正正的鱼缸。不同品种的淡水鱼类在洁净的水中游动,旁边则贴有科普介绍。


    岁暖在进门前帮姜桦租了一个讲解器,自动感应定位,只要人走到鱼缸前就会触发相应的讲解。


    姜桦背着自己的小羊书包,一只手按着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仰头看着墙壁上的游鱼,睁得大大的眼睛格外闪亮。


    看上去很开心。


    岁暖抱着手臂,跟在姜桦身后,和江暻年并肩往前走。


    忽然,岁暖小声抱怨:“这里的灯光也太暗了吧。”


    江暻年看了她一眼,像是嘲笑地轻嗤了一声。


    岁暖很不高兴:“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江暻年顿了顿,“是因为你戴着墨镜的问题。”


    岁暖:“……”


    这种戴在脸上的东西真的很容易被忽略哦……


    岁暖咳了下,状若自然地摘下墨镜,别在自己的包带上:“嗯……光线本来就挺昏暗的嘛,不过这样也好,别人看不清我的脸。”


    前方的空地中央是水母展览区,高大的圆柱水族缸林立,里面彩色的灯光随时间变幻。


    岁暖将棒球帽往下压了压,摘下自己的包,不由分说地挂在江暻年肩膀上:“我去个卫生间,你和小桦等我会儿。”


    水母缸中间是一片迷你休息区,放着两条长椅。


    江暻年没和那些带小孩的家长挤,插着兜站在边上。


    一个年轻女生挽着闺蜜,看完海月水母,正往下一个水族缸走,却在缝隙里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江暻年。


    微垂着头,整张脸隐匿在棒球帽下的阴影里,暗调的灯光流淌过锋锐的下颌线和挺拔的肩线,不看脸也有种如松如竹的气质。


    女生戳了戳闺蜜,叽咕叽咕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过去。


    “你好……能加个微信吗?”


    江暻年抬头。


    面前的女生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好、好帅!”


    他微蹙了下眉心,还没说话,和女生之间就插进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爸爸在等我妈妈。”姜桦一板一眼地说。


    女生和闺蜜看到姜桦,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她打量着小女孩的脸,一脸怀疑:“啊?这是你女儿?”


    眼神就差明晃晃地说姜桦完全没遗传到什么优点。


    姜桦被这样光一样的视线扫视,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江暻年突然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他淡淡地“嗯”了声,接着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不再理会陌生人。


    女生这时看到江暻年肩上背着的女式信封包,只好讪讪地作罢,离开时和闺蜜小声嘀咕:“我听说帅哥都喜欢找丑女,这小孩大概是遗传她妈妈来着……”


    过了一会儿,岁暖回来了。


    看见姜桦和江暻年一前一后站着,姜桦的眼睛还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四周,不知道在防备什么。她的小挎包挂在江暻年的手臂上,显得格外袖珍。


    她好奇地问:“怎么了?”


    姜桦和江暻年神同步地摇了摇头:“没事。”


    ……


    海水区和淡水区之间有一条几十米长的海底隧道。


    大家基本都选择在这里拍照打卡,因此聚集了不少人。江暻年替岁暖和姜桦挡开拍照不看路的大叔,默默走在了最外侧。


    最前面是海豹区。


    岁暖拉着姜桦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她讲:“你看到海豹头上那个洞了吗?那是它的耳朵。海豹和海狮其实很好区分,因为海狮的耳朵是一个尖尖……”


    半路上还碰见了刚刚搭讪江暻年的女生和她闺蜜。


    姜桦握紧岁暖的手,朝她身边靠了靠。


    岁暖加快步伐走过去,走出几米后摸着脸和江暻年咬耳朵:“那两个人怎么用那么惊异的眼神看着我,应该不是认出我了吧?”


    江暻年很随意地回:“可能是觉得你好看。”


    岁暖说确实:“人之常情。”


    走过隧道,正式进入海水区。


    头一个大缸里饲养的是各式各样的海龟,体型比一般的龟大许多,在珊瑚间缓慢地游动着。


    有个熊孩子霸占在缸前,用力拍打着玻璃,大喊大叫想吸引海龟的注意。


    岁暖只能牵着姜桦在远一点的地方看。


    她打量了一眼熊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胸口的印花是海绵宝宝,然后和姜桦说:“那个黑色的是玳瑁,它最喜欢吃的就是海绵,就是那个小胖子身上穿着的东西。”


    小胖子听见了,气呼呼地瞪着眼睛转过身,岁暖却已经和姜桦像没事人一样走了。


    他抬起胳膊,刚想说什么,被江暻年冷飕飕地扫了一眼。


    旁边装死的父母突然听见儿子嚎啕大哭,一脸莫名其妙地过来安慰。海洋馆里人挤人,等小胖子喘匀气再想告状,已经谁都找不到了。


    岁暖在路上继续和姜桦科普:“海绵有毒,而且含有大量二氧化硅,就是玻璃的原料,玳瑁也是为数不多能消化玻璃的动物。但是它现在属于濒危物种,国内的野生玳瑁只有五十只左右。”


    姜桦震惊地瞪大眼睛:“只有这么少吗?”


    “是啊,玳瑁的背甲能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斑,过去人们为此大肆捕杀它,把它的鳞片制作成工艺品和首饰。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还好现在已经有许多国家都禁止捕猎和贩卖玳瑁和其制品了。”


    岁暖没有说的是。


    从一人呼吁到影响上层政策,往往需要几代环保主义者的努力。


    极地区能和企鹅互动,小朋友在指定的位置排队,姜桦也被岁暖推了过去。


    一大群小孩吵得堪比菜市场,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地维持着秩序。


    岁暖一脸高深莫测:“你知道吗,在赋权运动里,妇女和儿童常常被归于同一阵营。说实话,我本来以为我也喜欢小孩的,但我突然悲哀地发现,我好像只喜欢听话的小孩。”


    江暻年瞥她一眼,丝毫不意外以她的脾气根本忍不了作死的熊孩子。


    岁暖抬头和他对上视线,琥珀色的眼珠透亮:“江么叽,你喜不喜欢小孩啊?”


    不喜欢。


    再乖也是横插进来的第三个人。


    但江暻年没直截了当地说,而是道:“我觉得荀子说的是对的,人之初,性本恶。所以小孩需要外在环境的教育和影响。”


    岁暖若有所思地点头:“哦……”


    她“啧”了一声:“难道你在暗示我,你以后会当个好Daddy,把小孩教得很听话?”


    江暻年侧过脸,盯着她头顶上那个漩涡一般的旋,她栗色的发丝被海洋馆的灯光染上一层蛊惑的幽蓝色。


    片刻后,他抬起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另一边拖:“去看看那边的北极熊。”


    岁暖趔趄了下,拍他的手臂:“喂!不要装没听到!”


    然后听见江暻年淡声说:“家里有一个小孩了还不够吗。”


    岁暖原本以为他说的是姜桦。


    看了会儿胖乎乎的北极熊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好像是她。


    ……


    逛完最后的深海区,出口前有一家很大的周边文创店。


    岁暖不会错过这个购物的机会,拉着姜桦进去后塞给她一只购物篮:“喜欢什么随便拿,你暻年哥钱多,由他买单。”


    看姜桦还有些不好意思,岁暖又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诱哄道:“你给他省钱就是跟我作对,小桦,你肯定比较向着我,对吧。”


    姜桦憋了半天,红着脸“嗯”了一声。


    怕他们看着姜桦反而不自在,岁暖拍拍姜桦的肩膀:“你进去挑吧,我们在收银台前面集合。”


    姜桦挎着篮子走了,看背影轻快的脚步,像是很开心。


    门口的货架是毛绒玩偶,岁暖站在前面打量了一会儿,摸着下巴:“可惜海里没有猪……”


    江暻年跟在她后面,替她拿着购物篮,看她还在想方设法要报复回来,挑了下眉:“你知道海里的蟑螂是什么吗?”


    岁暖很惊讶:“海里面有小强吗?”


    江暻年说:“是虾。”


    他用手在她头上比划了下两根须的形状。


    岁暖本来手放在虾玩偶上捏,闻言一下子被恶心到,收回了手:“……”


    “别人都是把虾比作海里的白米饭的。”岁暖嘀咕,“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有做和虾有关的周边时,喜欢做成熟的啊。”


    虾只有熟了才是红色的。


    但明明鱼一类的都很正常。


    “炸鸡店还喜欢用卡通造型的鸡做招牌呢。”江暻年随意地回,“就好像在说快来吃我一样。”


    岁暖抓住扳回一城的机会,慢悠悠地说:“才不吃你,我是回民。”


    不吃猪肉。


    江暻年:“……”


    岁暖买了一大袋东西,有几个海洋生物的钥匙扣和文具,是打算开学后送给席露晴和陈嘉榕的,还买了一条鳐鱼的法兰绒毯子,晚上在院子里看电影适合盖,其他杂七杂八的冰箱贴一类的小东西更是合眼缘就拿。


    反正掏钱的人不是她。


    岁暖还强行给江暻年换了一顶帽子。


    她说着“海豹也是豹”,要把那顶毛茸茸的海豹帽子套江暻年头上,奈何江暻年有身高优势,她进攻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眼看岁暖要变脸,江暻年只好说:“我要是中暑的话明天就不跟你们出来了。”


    岁暖这才勉强换了一顶上面趴着小海豹玩偶的棒球帽。


    等走出商店,江暻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顶同款的棒球帽,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趴着的动物换成了一只北极熊。


    姜桦则不嫌热地选了一顶毛茸茸的企鹅帽子,拽帽绳里的气囊还会扇翅膀。


    ……


    司机准时来接,他们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宋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为了招待姜桦还特意片了一只烤鸭。饭后宋阿姨将岁暖叫到旁边,拿出放在柜子下的几个服装袋。


    “小姐,你前面给我发消息说让我去旁边商场给小桦买几身衣服,我刚去了趟。”宋阿姨用手拨着给她看样式,“小桦比同龄的女孩都瘦小些,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没买太合身的尺码,这个年纪蹿个子快,尺码大点耐穿。”


    姜桦身上穿的衣服看上去已经是她能挑出最体面的一件,但衣角也明显被浆洗得发白。


    岁暖看出她面对别的衣着光鲜亮丽的小孩时,难以掩饰流露出的卑怯。她当时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很多时候并不是光靠鼓励,对方就能拥有自信的底气。


    “等小桦睡着了,你偷偷给她放在床边吧。”岁暖朝宋阿姨眨眨眼。


    说完后,她又轻松地哼着歌,去正房给江暻年贴面膜了-


    第二天的行程是故宫。


    小董的人替他们抢到的是下午的票,于是岁暖上午带着姜桦去做了一套格格妆造。


    也是小董推荐的,服务质量和技术都很不错,姜桦初次体验原本还有些放不开,被化妆师小姐姐哄得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住,做好后不住地摸着自己的旗头,眼睛都不舍得从镜子上移开。


    姜桦挑的是一套月白的衫子,岁暖则是一套淡紫色的。她牵着姜桦去午门前和江暻年会合,明显感觉姜桦脊背挺直了许多,连步伐都变得轻快。


    但她也相信,姜桦终有一天会不再靠外在的衣服或者妆容而自信。


    因为真正的底气永远在内心深处。


    故宫不允许商拍进入,因此摄影的任务就交给了江暻年。


    今天恰好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映着红墙绿瓦,很出片,也意味着很热。


    岁暖听小董的,还算有先见之明地买了三个便携式风扇,但在燥热的夏日暑气中也只能算聊胜于无。


    风吹起她汗湿的刘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眉毛被描得细如柳叶,睫毛像浓密的小扇子,日光炽盛,秾艳精致的小脸仿佛闪闪发光。


    江暻年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来往游客的视线,将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她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吨吨吨地灌了几口宋阿姨早上特意泡的冰柠檬茶之后,一脸怨气地看着额头干爽的江暻年:“你难道是冷血动物来着,为什么连汗都不流。”


    江暻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旗服:“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穿太厚了。”


    岁暖撇了下嘴:“古代人没有短袖穿,也不知道夏天怎么过的。”


    作为本地人,其实更不会平时闲得没事和游客抢着挤景点,尤其京市属于一年到头只有人多和人更多的热门旅游城市,所以岁暖也是第一次来故宫。


    大得惊人,也特别费脚。


    短暂地休整了一会儿,他们继续跟着拥挤的人流沿着中轴线游览。


    到了乾清门广场,岁暖和姜桦在铜狮和铜缸边拍了几张照片。正打算进乾清宫的时候,岁暖忽然被拦住。


    拦她的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约莫三四十岁,手里拿着相机,微笑着用生涩的中文问道:“美丽的小姐,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江暻年正要走过来,岁暖朝他摆摆手:“你快跟上小桦,我等会就来。”


    然后笑眯眯地回复老外:“好啊。”


    江暻年蹙眉,有些防备地瞥了老外一眼,岁暖又推他:“难不成故宫里还能有人贩子吗?都要实名认证的才能进来的!”


    他压低声音:“岁暖,你不会是嫌我拍得不好吧?”


    岁暖很做作地“呀”了一声:“被你看出来了。”


    江暻年一脸无语地进去找姜桦,岁暖则跟着老外去拍照片。


    老外其貌不扬,其实是个业余摄影师,取景和调动气氛都很有一套,听到岁暖英语异常流利连连鼓掌说“nice”,交流没了阻碍后,老外拍得就更来劲了。


    几乎一副要拍到忘记时间地点的架势。


    最后还是岁暖说要和朋友会合,老外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相机。


    她的格格装没有口袋,因此手机还在江暻年那里,正摸着一脑门的汗从慈宁宫往回走,忽然听到头顶响起广播——


    重复两遍,响彻整个紫禁城。


    “世一岁小朋友,听到广播请前往乾清宫,你的爸爸正在等你。”


    她:……?——


    作者有话说:据说故宫的找人广播是最有牌面的找人广播[狗头]-


    其实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有意识地拒绝动物表演,但是比起动物园,海洋馆依旧是重灾区,而且往往因为成本和技术要求更高/没有哺乳动物那么丰富的情感,海洋生物的境遇更糟糕一些,但不可否认海洋馆是很多人唯一可以接触认识这些动物的途径,以下建议来源于网络:


    如果真的想去海洋馆可以搜索相关领域的博主,例如微博的鲸类保护联盟小助手,以及b站爱养鱼的卓林,LeonLand水族馆等up主及其全国水族馆测评合集“开开心心逛水族馆”等,避开那些毫不负责的海洋馆,去那些能真正提供更好条件把动物当人的海洋馆


    第45章 大暑


    晚饭的餐馆定在什刹海,是胡同里的一家高档融合菜。


    点好菜后,岁暖和姜桦一起去洗手间洗手,回座位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拍她的肩膀。


    不久前给她拍过照的老外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嗨,我们又见面了。”老外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掏手机,“前面你走得太快了,我都忘记要一个你的邮箱,等我晚上回酒店导出照片后发给你。”


    “好啊,谢谢。”岁暖接过手机,在备忘录里输入自己的Email地址。


    老外看向她的身后,忽然挤了挤眼睛:“放心,我的孩子都十一岁了。”


    岁暖不明所以地抬头:“……嗯?你有带孩子来吗?”


    江暻年淡淡地移开视线。


    老外哈哈大笑:“没有,我和我妻子一起旅行,为了庆祝我们结婚十周年。她时差没倒好,所以前面没跟我一起去故宫……”


    他指了指窗边的那张餐桌,一个卷发的外国女人朝他们友善地招招手。


    肯介绍了自己和妻子的名字,压低声音说:“我打算在这儿为她补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但我现在有点紧张……你们等会儿千万要给我鼓掌。”


    岁暖很真挚地说:“当然!十周年纪念日快乐。”


    她们回到座位,最先上的是餐前甜点。


    岁暖舀起一勺米布丁,看到餐厅中间的舞台切换了打光,音响切换了音乐,是《爱乐之城》的主题曲,《CityOfStars》。


    氛围变得浪漫,肯从侧面走上舞台。


    他将话筒拿到嘴边,朝台下的戈翠丝微笑,声线有些紧张:“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音响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噪声,音乐戛然而止。


    台下的经理有些慌张地道歉,有工作人员上前检查。


    但肯不能沉默地等待,面露尴尬地继续讲:“你还记得吗?我们的宝贝突然降落在你的肚子里,我……我们匆匆结婚……”


    安静的餐厅里,突然响起清脆的掌声。


    是姜桦。


    认真地板着小脸,即使只有她一个,也用力地将掌心拍得泛红。


    其他的食客被她带动,也都用掌声鼓励着台上的肯。


    岁暖忍不住微笑着揉了揉姜桦的头发:“小桦现在好勇敢呀。”


    姜桦的脸唰一下红了。


    肯深吸一口气,终于稍微缓解了意外带来的紧张。


    他拿起话筒,正要继续说下去,悠扬的钢琴声忽然在舞台另一边响起。


    依旧是《CityOfStars》,没有通过音响播放,显得空灵而清澈。


    肯惊异地转头,和钢琴前的岁暖对上视线。


    她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求婚仪式顺利地进行下去,肯说完台词后单膝下跪,打开戒指盒,戈翠丝踏上舞台,热泪盈眶地伸出自己的手。


    音响终于恢复了工作:


    “Andthroughthesmokescreenofthecrowdedrestaurants/烟雾袅袅的嘈杂餐馆里


    Itslove/名叫爱的东西


    Yes,allwerelookingforislovefromsomeoneelse/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戒指被套进戈翠丝的无名指,肯站起身,和戈翠丝紧紧拥抱在一起。


    岁暖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她很得意地和江暻年说悄悄话:“看,我绝对是音乐天才,几个月没练琴还弹得这么好。”


    江暻年不知在想什么,垂着长睫,一手撑着脸,像是没听到她说话。


    岁暖正要张口,却看到台上的肯已经和戈翠丝开始法式热吻,邀请彼此的舌尖共舞。


    等等,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


    她一把捂住了右边姜桦的眼睛。


    姜桦很乖地没有乱动,岁暖松口气后回过头,发现江暻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抬起了睫,视线划过她的唇尖,又抬起和她对上。


    眼神碰撞,空气里像是有细微的电流。


    岁暖莫名舌尖发干,瞳孔颤了下,下意识把视线重新落回舞台。


    微凉的手指忽然覆住眼睛,眼前陷入黑暗时,还有熟悉的,刚刚她也使用过的佛手柑洗手液的清香萦绕鼻尖。


    “未成年不许看。”漫不经心的腔调,声线清冷。


    诶……


    下个月她就成年了好不好?


    震惊!这桌竟然只有江暻年一个成年人。


    岁暖胡思乱想着,眼前的手已然移开。一块咖喱鸡被夹进她的碗里,旁边的江暻年淡声:“好了,吃饭吧。”


    肯和戈翠丝特意来到他们桌边道谢,接着亲密地挽着手离开餐厅。


    餐厅的歌单循环着,又回到了《CityOfStars》。


    岁暖又想起刚刚没得到回应的话,捏着筷子点了点江暻年:“你听到他们刚刚怎么评价我了吗?天籁之音。你怎么说?”


    她是在乐感和音感上都很有天赋的人,江暻年从许多年前就清楚。


    一开始他还很奇怪,老天怎么会给岁暖这样性格嚣张跋扈的人如此细腻的感触,能体会到音乐所有的细枝末节。


    后来他才意识到,她钻石一般璀璨耀眼的外壳下,确实有一颗无与伦比的,柔软而纯洁的心灵。


    “我很喜欢这首歌。”江暻年顿了顿,“尤其是第一句。”


    ——Cityofstars,


    ——Areyoushiningjustforme


    岁暖像是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眼神里透出的隐喻明显是“快夸我快夸我”。


    江暻年说:“……你弹得最好听。”


    “嘁,不走心。”岁暖嘀咕着,唇角却骄矜地翘起来-


    当晚回四合院的只有岁暖和姜桦。


    快吃完晚饭的时候,江暻年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后跟岁暖说文伯母回了京市,家里有点事,他今晚需要回一趟久榕台。


    别人或许看不出,但岁暖却敏锐地察觉他眉宇间笼着一层阴翳,迟疑地问需不需要她跟他一起回去。


    江暻年身上那层沉郁的冰冷气息转瞬而逝,随意地朝她扯了扯唇:“不用,我明天就回来。”


    而姜桦也是明天离开京市回家。


    岁暖本想再挽留一下,姜桦却摇了摇头,羞涩地说家里玉米快熟了。


    姜桦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岁暖也不可能将她强留在京市,只是叮嘱宋阿姨帮姜桦收一收行李,顺便明天派个人送姜桦回家。


    意外的是姜桦在睡前来敲响了她的门。


    岁暖刚刚将头发吹到半干,惊讶地看着门口穿着睡衣,刚刚洗漱完的姜桦:“怎么了,小桦?”


    姜桦紧张地抠着手指:“暖暖姐,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


    宋阿姨在岁暖的拔步床上添了一个枕头和一套被子。


    岁暖让姜桦睡在里面,然后自己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盈盈的床头灯落在她脸上,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昧的光线里清澈透亮:“小桦,你想聊些什么?”


    姜桦攥着被角,深吸了一口气:“暖暖姐,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岁暖讶异了一瞬,随机抬起自己的被子,招呼她:“当然可以呀,快进来。”


    姜桦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手轻轻地搭在岁暖的腰上,头靠着岁暖的肩膀。她闻到和她身上的沐浴露同样的香气,很甜的橙花香,柔和地抚平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暖暖姐,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我,剪短头发就像个男孩子……所以我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一朵花。”姜桦小声地说着,“我第一次和暻年哥打视频的时候,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我愣了几秒,第一反应是关掉自己的摄像头……我想,原来城里的男生那么好看,那么干净,要是我能像花一样漂亮就好了……”


    岁暖没有打断姜桦,只是轻拍着她的背,静静地听她倾诉。


    “我来京市后,在门口第一次见到你。我那时候想,原来真的有女生比花还要漂亮。所以我最开始面对你的时候,有点害怕……我和你的差距有那么大,好像在告诉我,我永远也不可能像你一样……暖暖姐,我、我不是讨厌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越喜欢你,我就越觉得自己好差。”


    姜桦轻轻抽了下鼻子,一时没有再说下去。


    岁暖想了想:“小桦,你知道吗?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雪花,也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所以你不论你想成为花还是成为树,你都不需要和任何人相似。”


    “可是……”姜桦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也许你现在想要的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仅仅想成为一朵漂亮的花。你想成为像我这样的人吗,小桦?”


    “我……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姜桦很小声地问。


    岁暖并没有用虚无的“你可以,你能行”鼓励她,而是说道:“我之前在联合国参加活动的时候,认识了一位代表姐姐。她来自孟加拉国,那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而她就出生在那里的贫民窟。”


    “贫民窟里没有干净的淡水,只有一条很浑浊的河,他们的房子就建在河上,排泄和生活用水都只有这条河,他们也用不起电,每天生活在黑暗中。而相比之下,富人区的草坪一天有四个小时都在播撒着洁净的水,商场外的一块液晶大屏每天耗费的电量足以贫民窟所有人用一个月。”


    “她就是在这样的差距下拥有了最纯粹的动力,从贫民窟考上新加坡国立大学。直到有一天,她站在联合国的舞台上,让他们国家的政要和富商听她的主张。”


    姜桦有些懵懂地抬起脸。


    岁暖朝她弯了弯眼睛:“所以,只要你坚信你有这样的力量,你就能做到。”


    姜桦对自己却没有自信,嚅嗫着:“我……”


    “小桦,我知道你的老家在非常干旱的地方,所以我们去漂流、去水族馆的时候,你总是感到特别新奇,比平时还要开心得多。”岁暖轻轻摸了摸姜桦的脑袋,“有时候你会觉得你的出身是困住你的泥沼,但它同样可以是你的土壤。如果你愿意像我,像那个姐姐一样走这样的路,好好读完初中和高中,然后来京市上大学,好吗?”


    姜桦水灵灵的眼睛闪了闪。


    忽然,她伸出小指,做出一个拉钩的手势:“……好。”


    许多年后,姜桦依旧会想起自己在十一岁时孤身来到京市,然后获得了这辈子最有价值的礼物。


    她将放在书包里的那本书,拿出来在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上看,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


    而我称之为:教育。”


    而她在那天也决心在最后留下一个小小的礼物。


    “暖暖姐。”姜桦认真地看着岁暖的眼睛,“我觉得暻年哥喜欢你。”


    刚刚还笑眯眯和她拉钩的岁暖一下子愣住:“……诶?”


    姜桦又加重语气补充:“他非常、特别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你可以用……教育。”出自《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这本书译名和英文原名都很绝,英文原名只有一个单词“Educated”,这本书的作者塔拉从垃圾场考上了剑桥女博士-


    下章小桦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嘞~[摊手]


    昨天去过生日所以木有更,明天还更~顺带球球灌溉[猫头]


    第46章 大暑


    姜桦已睡熟,身侧传来微小的鼾声。


    岁暖还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摊煎饼。


    过了一会儿,她幽魂一样从床上起来,在衣帽间扯了件开衫,披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她坐在院子中央的沙发上,头顶的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半颗星星,只有一团团灰色的云絮。


    耳机里传来“蓝牙已连接”的声音。


    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了又换,最后莫名打开了《爱乐之城》。已经看过一遍,大多剧情都似曾相识,岁暖的思绪不由地游离。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小桦?”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小的孩子眼里的喜欢,是她想的那种喜欢吗?还是说像小孩说我喜欢老师一样那种类型的喜欢?


    ——“因为暻年哥只有对你不一样,很不一样。”


    姜桦很认真地一条条细数-


    面对别人时都很少说话,只有和你有聊不完的话题,会回应你的每一句话;-


    无论什么时候视线都在你身上,总是第一个看到你出现,故宫里人那么多他却一下子就能发现你回来;-


    会默默地为你做事,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你的事很有耐心,你上台弹钢琴的时候他一点点把咖喱鸡里的西芹碎挑了出来……


    岁暖其实是个非常擅长朝前看的人。


    所以她不记仇,充满活力,有理想有追求。但相应地就是,她总会忽略身边的很多细节。


    不记仇,相对应的,很多时候江暻年对她好她也只觉得理所当然。


    有些重要的,当下感激归感激,事后就平滑地从她的大脑里流走了。


    所以她好像也从来没有思考过,他为什么会为我做这些事呢?他为什么只对我做过这些事呢?


    尤其是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从五年前就立下的婚约。


    这是一团很具有迷惑性的雾气。她一直以来都有事没事就指挥江暻年干这个干那个,以至于习惯了盲人摸象一样在里面摸来摸去,像是在里面抽盲盒。


    摸出一个球:“哇,江暻年为我洗手作羹汤。”


    又摸出一个球:“哇,江暻年为我买了这个、买了那个。”


    又又摸出一个球:“哇,江暻年为我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速降挑战。”


    ……


    她乐此不疲地在里面抽奖,每次都是大奖,没有一次落空。


    还以为是老板是受她的胁迫,因为她是关系户所以忍着她的公主病。没有料想过完全是出自老板的偏心,他自愿奉上各种礼品。


    在迷雾里摸了半天,岁暖终于有一天摸到了特等奖。


    ——特等奖就是老板自己。


    现在她捧着这个突然开出来的超级大奖,有亿点点懵逼。


    脸上突然有冰凉的液体划过,岁暖愣了愣,抬起手摸了一把,结果又一个水滴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下雨了,她还以为她情难自禁地被江暻年感动哭了呢……


    遮阳伞白天被宋阿姨收在一旁,岁暖忘了打开。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在前方幕布上,画面在水珠里映出斑斓的彩虹波纹。


    她侧过身去摸遥控器,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钢琴前奏。


    《CityOfStars》。


    电影的1:09:05,塞巴斯汀在公寓里弹奏钢琴,望着米娅唱出第一句歌词。


    “Cityofstars,


    Areyoushiningjustforme”


    星光之城啊,你是否只愿为我闪耀?


    电影里第二次唱响这支主题曲,岁暖跟着轻哼,却忽然醍醐灌顶,耳膜与心尖一齐颤了颤。


    江暻年说,他喜欢这首歌,尤其是第一句。


    ——Shining,


    ——Areyoujustforme


    只需一个单词移形换位——Shining,你是否可以独属于我?


    就像。


    我只独属于你一样。


    ——“Victorisnt,butIam.”


    岁暖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意识到现在是凌晨又立刻捂住嘴,整个人埋在膝盖间,单薄的肩膀轻微地抖动着。


    然后突然发现,这样笑个不停的时候,混在轻柔的音乐里,听起来有些像哽咽-


    第二天早上,宋阿姨看到眼睛红通通的岁暖,吓了一跳。


    岁暖干笑着说没事:“昨晚通宵看了一部电影……正好早起送小桦去火车站。”


    江暻年大概还有事抽不开身,没有过来送姜桦。


    但姜桦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小脸上倒也没有流露失望。


    她一直记得她第一天到京市,和江暻年在餐厅说话,她问起他会不会明年就和岁暖结婚,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第一次跟她讲了那么长的话。


    在她过去的生命里,从没有陌生人这样认真地为她着想,告诉她人生道理。


    她幸运地遇到了暻年哥,更幸运的是因为他认识了暖暖姐。


    所以她即使还小,也知道他愿意用“未婚妻”向别人介绍岁暖,一定是因为他想和岁暖结婚。


    姜桦想知道江暻年为什么喜欢岁暖。


    于是从第一天开始,就认真地观察着,看到许多许多的细节。终于在最后一天鼓起勇气说出口。


    姜桦主动抱住岁暖:“暖暖姐,祝你和暻年哥高考顺利。”


    岁暖也没有扫兴到说她不参加高考,笑眯眯地说:“好啊。”


    送别的车站前,姜桦最后回望一眼这座繁华而陌生的城市。


    她要回到大山里去。


    但她知道,是为了更好地走出来-


    送走姜桦以后,岁暖回四合院补了个觉,中午被宋阿姨喊起来吃午饭。


    江暻年依旧没有回来,消息框也空空荡荡。


    她的头号暗恋者到底在忙什么?


    恰巧笔下的试卷也碰上难解的压轴题,岁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随即决定主动出击。


    【Shining】:[图片]


    【Shining】:江湖救急。


    过了两分钟,对面发来一条语音。


    ——是解题思路。


    好无聊。


    岁暖看了一会儿聊天界面,发现“拖拉叽”不怎么好听,动了动小手,把江暻年的备注改成了“点读叽”。


    哪里不会点哪里。


    改完后她也发了一条语音:“在哪里。”


    【点读叽】:回家路上。


    回家。


    她就知道他一直想跟她有个家!


    岁暖“呵呵”一声,晾着对面没再回复。


    ……


    过了十分钟,岁暖从窗户里看到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穿过垂花门。


    她“唰”地推开窗户,像逗狗一样朝江暻年招招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又非常高冷地拍上窗户。


    门口传来电子鹦鹉的“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岁暖将椅子转过来,叉着双臂,很有气势的自下而上地盯着走进来的江暻年。


    江暻年散漫地倚在门框上,神色看起来有些冷倦,昨天也像是没休息好,抬起乌黑的眼睫,淡声问她:“怎么了。”


    岁暖鬼使神差般想到白天刷到的一个视频。


    于是她说:“你能不能说下这句话,‘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江暻年蹙起眉心:“?”


    害羞了。


    肯定是害羞了。


    岁暖觉得现在她看江暻年的一举一动都像在暗恋她。她忽然站起来,走到江暻年前面不到半臂的位置,一只手叉着腰,抬起小脸,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


    1秒,2秒,3秒……


    他脸上的过敏印子昨天就基本已经看不到了。


    但岁暖还是发现江暻年耳尖漫上来很浅的红色。


    “江么叽。”岁暖故作高深地开口,“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暻年的视线扫过她的脸,语气平静:“我回来就是特意来和你说的。”


    什么?!


    岁暖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她扫了一眼桌上日历,不是什么节假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又扫了一眼江暻年,两手空空,裤兜瘪瘪,什么惊喜都没准备。


    他难道就想在这么简陋又平凡的情况下跟她摊牌表白吗?!


    岁暖的小脸一下垮下去,抱着双臂,一只脚啪嗒啪嗒地踩着地板,嘟囔:“你都没准备好吧说什么说……”


    “确实有些突然。”江暻年说。


    “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岁暖又说。


    江暻年忽然跟她道歉:“对不起,泱泱。”


    诶?


    岁暖眨眨眼。


    终于敏锐地察觉到江暻年的情绪兴致都很低沉,不像是打算表白的态度。


    他吸了口气,说:“我晚上的飞机,飞西班牙,说不定去几个月。”


    岁暖彻底怔住。


    “你坐下吧,我尽量长话短说。”自从昨晚得知这个消息,他唯一需要告知和解释的人只有岁暖。


    岁暖呆呆地被江暻年按着肩膀坐回椅子上。


    他在她面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仰头自下而上看着她,在谈判和聊天里这都是一个不利的位置,心理上处于弱势,将所有脆弱和表情都暴露给对方。


    但他不想居高临下地告诉她这些事。


    “大哥他……今年开始投资F1车队。”江暻年简单地解释,“F1,FIAFormula1WorldChampionship,是世界最高水平的赛车比赛。”


    岁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你之前参加的是F4对吗?”


    “嗯,F4到F1,你可以理解为一个金字塔型的晋升体系。F4是青年车手的起点,我在申城F4锦标赛拿过一次冠军。”


    她迟疑地问:“哦……你要去西班牙比赛吗?可是你这段时间都没训练吧?”


    “先去西班牙训练一段时间,再比赛。”


    “为什么突然去西班牙训练啊……”岁暖问出口,对上江暻年沉寂漆黑的眸,便好像懂了缘由,“大哥让你去的?”


    江暻年“嗯”了一声,表情没有什么怨怼不满,平静地和她叙述:“投资F1车队类似于入股一家中大型科技公司,大哥投资的这一家老牌车队原本在F1排名靠后,刚刚招募了一批新的工程师和技师。公司还研发了新的4缸发动机提供给这次的马德里F4锦标赛。”


    他顿了顿:“需要我亲自上场。”


    很多原因,也不必过多解释。


    他的身份本来就是最引人瞩目的噱头,也是展现新团队的最好机会。F1的商业价值无需多言,不论是质量极高的受众人群,还是价值连城的商业合作与资源置换机会。江清晏选择投资这一项已经完完全全是作为江家掌权者,充满野心地向全世界展现自己与家族的实力。


    岁暖表情纠结:“可是,你伤还没好诶……”


    “我必须得去。”江暻年说。


    文玫向他施压,江肃山的筹谋也由不得他在这种时候叛逆。


    他倒不觉得委屈,也不顾虑自己的伤口,只是——


    “泱泱。”他放低声音,“上次你问我在保险柜里藏了什么……是送你和岁晟的生日礼物。”


    岁暖几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鼓起脸:“我才不要……”


    “我尽量回来给你过生日。”江暻年抿了下唇,“但是。”


    他没办法昧着良心跟她发誓打包票。


    文玫和江清晏的动作意图太明显,几乎就是刻意在岁暖生日前将他支走。


    他的十八岁,面对着岁暖,尽管不想承认,但有时候的确无能为力。


    “你的成人礼,这次的礼物很重要。”江暻年说。


    “早送难道比晚送高贵些吗……”岁暖撇着嘴,表情整个垮下来。


    他默了两秒:“你可以等八号再拆。”


    岁暖想说去死啊你。


    但是低头看见江暻年抬着脸望着她,下颌尖瘦,瞳孔乌黑,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唉——”岁暖长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能做些什么。


    不能埋怨江暻年,也没办法改变文伯母和大哥的决定。


    “其实吧。”沉默了半晌,岁暖小声说,“那就算扯平了。”


    “嗯?”


    “你的成人礼,我也没亲自参加。”


    因为去年十一月他们还在相看两相厌,她只托人捎了一份礼物。


    不知道他那时候在暗恋她吗?


    但是他前面才给她甩脸子,后面又没怎么见面……大概是和好后才喜欢上她吧。


    岁暖胡思乱想着。


    “没有。”她听见江暻年风轻云淡的声线,“你的成人礼比较重要。”


    呼吸一窒。


    岁暖愣了几秒,讷讷开口:“……为什么啊?”


    “大概。”江暻年说,“因为你是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吧。”——


    作者有话说:提醒一下:暖宝英文名就是Shining[亲亲]


    《CityOfStar》真的很好听!强烈建议大家去听一下~


    放心啦后面还是甜甜


    离亲一口也不远了[狗头叼玫瑰]


    第47章 大暑


    岁暖其实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能轻易被哄好的类型。


    但她非常惊恐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对江暻年这次可能没办法亲自给她过生日对他升起愤怒,反而心像泡在一罐海水里,因担忧、顾虑而发涩。


    还因为他刚刚的彩虹屁而小小地满意了一下。


    这一点儿也不对。


    “江么叽——”她要拿出气势,于是拉长声音,撇着红润的唇角,“那你得补偿我。”


    江暻年予取予求地说:“好。你有什么想要的?”


    岁暖还没想好,陷入沉思。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院子里石榴树的枝叶随风轻摇,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斑驳的碎光。


    岁暖看见对面的江暻年忽然交叉手臂抓住T恤衫的下摆,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上衣脱了下来。


    午后充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落下来,将冷白薄韧的机理染上一层质感柔和的暖调。


    等等,她没有要他肉偿的意思啊!


    尤其还是江暻年暗恋她。


    别随便奖励你自己啊!


    岁暖要面子,自然不会像影视剧里做出捂住脸尖叫,而是强装镇定地托腮望天,底气不足地说:“我不是……”


    那种人……


    话还没说完。


    江暻年:“上次在漫展上答应过你,不知道这次得走多久,就今天兑现吧。”


    岁暖想起来了。


    于是又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的淡然姿态转回了头。


    T恤被随手丢在一旁,江暻年盘腿坐在她面前,应该是心情不好,神色冷倦,抬眼望过来时,眸色凉淡,反而像是有种被她强迫,所以引颈受戮的意味。


    岁暖口干舌燥,发现她居然有一点隐秘的兴奋。


    “还有之前受伤的事,你不用担心。”江暻年语气沉静,“外伤基本都好了,肋骨骨折不算什么大事,上场前会有专门的医疗团队评估,没有什么危险的。”


    岁暖敷衍地应:“嗯……”


    其实一个对自己有想法的异性,赤裸着上身和自己面对面,气氛应该会变得比较微妙才对。


    但江暻年偏偏坐在地毯上,没有用身量压制她,也没有刻意拉近距离。


    她高居上位,掌握着现状的主动权。


    岁暖咬着唇角,双眸明润,视线飘忽地在江暻年身上打转儿。


    过往都是浮光掠影间的惊鸿一瞥,今天才露出庐山真面目,穿着衣服时看起来清瘦的躯干,脱下后竟然看起来正正好好。


    嶙峋平直的肩胛骨,轮廓标准的肌肉线条,撑在膝头的手臂微微鼓胀又不夸张,隆起的青筋交错纵横到手背。


    像是女王在打量自己的收藏品。


    只是还有些瑕疵,让她不满意地蹙起细细的眉毛。


    岁暖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江暻年的肩膀上,轻轻触碰那道蜿蜒的旧伤。


    有点像蝴蝶扇动翅膀时拢在掌心的感觉,渗进早已结痂的陈年伤疤里,泛起一阵难言的痒意。


    江暻年抿了下唇,有些难以忍受地撇开脸:“早就不疼了,你可以按重一点。”


    “你这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岁暖问。


    “去年十二月了。”


    话说出口,江暻年就意识到兑现承诺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决定,他从里到外都失去向她遮掩的能力。


    一切都袒露在明晃晃的天光下。


    岁暖蹙起眉,长睫轻颤,大概也是意识到什么:“所以,一月份会考的时候……你是带着伤背我下楼的吗?”


    江暻年沉默几秒:“……那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说谎。”岁暖很快反驳,“你要是有好好养伤,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瞳孔清亮,瞪着他,对上视线的时候远比刚刚她打量他时更让他无地自容。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身上丑陋的旧伤痕。


    不如漫展上那个男人赏心悦目。


    江暻年撇开视线,抬手去拿脱在旁边的T恤。


    岁暖却突然蹲了下来。


    她扯江暻年的脸,却发现他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只好把他的下巴强行掰过来。


    两人平视。


    呼吸交织在一起。


    “我可以放你去西班牙——”岁暖一字一顿,像是在威胁,“但是你得答应我这次不许受伤。”


    有点无理的要求。


    比“受伤了要好好养伤”还夸张一百倍。


    江暻年默然的两秒让岁暖非常不满,她伸手去掐他的腰,因为她下意识觉得这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姑且可以当做一个教训。


    “喂,说话。”


    可她没想到江暻年腰上的肌肉那么紧实,她蜷着手指,很用力才拧住一点皮肤。


    属于岁暖的、圆润温热的指甲陷进肌肉。


    扯起皮肤和一点附着的肌肉,向一个方向旋转,牵扯密密麻麻的神经汇聚到心脏。


    “嗯……”


    江暻年喉结滚动,不受控制地逸出微妙的喘息。


    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仿佛实质般地凝结在空气中。


    岁暖:“……”


    这个声音有点太糟糕了吧!


    她收回手,蹭一下站起来,余光扫到江暻年藏匿在黑发间的耳朵。


    如果前面是一片浅淡的云霞,那现在就是一朵燎原的火烧云。


    大概火势猛烈到,能烧到她脸上的那种。


    “嗯……那个,你回来是为了收拾行李的吧。”岁暖视线望着门口,干巴巴地说,“那我不在这儿打扰你了,你快收拾吧。”-


    江暻年原定的航班在起飞前通知取消,又改订了明天上午在法兰克福转机的航班。


    因此江暻年留下多吃了一顿晚饭,在餐桌上也通知了宋阿姨他要离开京市一段时间的事。他让宋阿姨之后一直住在这边,这样岁暖不论什么时候想来四合院住都有个人照应。


    宋阿姨自然笑呵呵应好。


    她还察觉到江暻年和岁暖之间古怪的氛围,打趣说岁暖是不是舍不得江暻年走。


    岁暖说有一点儿。


    江暻年还没来得及感动,她清凌凌的视线就扫过来,撇着嘴说:“以后这个家里就没有我的出气包、提款机、饭搭子、作业帮了。”


    “……”


    宋阿姨补充:“还有未婚夫。”


    这次轮到两个人一起沉默扒饭了。


    ……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个风清气朗的好天气,四合院圈起一片湛蓝的天空,胡同里大爷放的鸽子成群地盘旋。


    宋阿姨揉着眼睛去厨房做早餐,路过洗衣房时撞见江暻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正抱着一大团床单,垂着头,蹙着眉,像是遇到世界未解之谜一样研究着烘干机。


    她连忙进去想接过来:“您怎么自个儿洗床单?我来我来。”


    江暻年动作利索地将床单塞进烘干机,合上门,神色冷静:“您帮我开下烘干机就行。”


    他又问:“岁暖醒了吗?”


    宋阿姨操作着烘干机的面板,一边心想江少爷怎么会问她这种事,她又不会像宫里的老嬷嬷一样,一起床就去岁小姐的窗户前监视她早起没早起……


    但江暻年大概说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淡定转身道:“我去看看。”


    ……


    岁暖还是很好心地定了个早上的闹钟。


    走到院子的时候恰巧碰上宋阿姨从烘干机里拿出床单,有些熟悉的图案,传来一股清新的皂香。


    好像是正房卧室里铺的床单?


    吃完早饭后,岁暖跟江暻年一起去首都国际机场,生平第二次为他送机。


    江暻年行李不算多,装了一个二十六寸的黑色行李箱,随身则背了一个简约运动背包。


    头等舱值机很快,岁暖没等多久,江暻年就托运好了行李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机票和护照,岁暖忍不住拿过来看了一眼,护照上他的照片没有笑意,轮廓冷硬得甚至叫她有点陌生。


    在安检口前,他们同时停下脚步。


    岁暖把手揣在防晒衫的兜里,视线飘忽不定:“那就送你到这儿了。”


    离别似乎也在这句话落地有声时有了实感。


    岁暖无所适从地眨眨眼。


    其实他们原本有很多次奔赴各方的离别,为什么这次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呢?


    “回去补个觉吧。”江暻年扫到她眼下浅淡的青,“好好准备开学考。马德里比京市晚六小时,差的不是很多,不会的题随时微信找我。”


    岁暖“呵”了一声:“你不还要训练吗?”


    顿了下,她又煞有介事地警告:“你不许做出什么边开车边回消息的危险动作。”


    江暻年:“……”


    就算他想,检查员也不会让他带着手机上赛车的。


    “放心。”江暻年慢条斯理地回,“我珍爱生命,开车不玩手机,玩手机不开车。”


    半开玩笑的话让凝滞的气氛轻松了些。


    岁暖飘忽的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琥珀色的瞳孔在机场灿灿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深邃许多。


    “马德里今天和明天都有雨。”她忽然说,“你带伞了吗?”


    江暻年“嗯”了一声:“在包里。”


    岁暖纤细的手指在她樱花粉的菜篮子上画了几个圈,然后手伸进包里,拿出一把天蓝色的女式洋伞。


    她抬起精致的小脸:“江么叽,我们换伞吧。”


    岁暖自顾自地补充道:“京市的夏天有暴雨,大一点的伞我比较有安全感。”


    可现在天气晴朗。


    可家里不是没有更大的伞。


    但江暻年没有多问,摘下背包从里面拿出自己那把伞。


    是当初他手受伤,岁暖坚持要替他撑却一直戳到他脑袋的那一把伞。


    现在合得整整齐齐,放在她白皙的掌心里。


    岁暖想,在冰岛的凯夫拉维克机场,她穿着江暻年的外套,看着他的背影,为短暂的离别感到不舍的时候,是否就是一个不太妙的预兆。


    离别是有意义的。


    让不爱者更疏远,爱者更沉沦。


    她会从这场归期不明的离别中得到怎样的结局呢?


    “江么叽。”岁暖扑闪着卷翘的长睫,“我们离别拥抱一下吧。”


    一贯的不是征询意见,而是通知。


    她张开手臂,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


    江暻年似乎僵了下,一手还拿着她的伞,一手按住她的脊背。


    遥远的森林里落一场雨,此刻落在了她的身上。他们像机场许多依依不舍送别的旅客,却又不一样。


    气质外形都堪比模特明星的年轻少年少女相拥在一起。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投来目光,甚至还有人在背后偷偷拍照。


    岁暖戴了口罩,所以江暻年也没看到她弯着唇角在笑。


    因为她发现实际抱起来,他的腰和她昨天估摸的差不多细,手感像填满棉花的抱枕。


    “等你回来以后。”岁暖想了想措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这么早就吊人胃口。


    不可谓不恶劣。


    江暻年静默了几秒:“……哦。”


    像是没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抱什么期待。


    “你要注意安全。”岁暖说。


    “嗯。”


    “要想我。”


    呼吸顿了顿。


    “……嗯。”


    她又说:“要亲自给我过生日。”


    语气认真,不像开玩笑。


    也是在告诉他,下次见面不是什么不确定的未有期,而是准准确确的五天后。


    八月八日。


    岁暖的生日。


    江暻年这次沉默比前一次更久。


    忽然,他垂下头,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收紧手臂,说。


    ——“好。”——


    作者有话说:[摊手]不会有人没懂小江为什么洗床单吧~


    明天还更!


    我要努力工作……(品如语气)[求求你了]


    第48章 大暑


    江暻年刚走的前两天,岁暖因为生日的事忙得团团转。


    虽然因为处在高三的重要节点,而不打算大肆操办,但毕竟今年是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粉丝后援会的生日应援企划依旧斥资不菲,用足了心。


    为了回应粉丝,她的生日见面会也极具诚意,直接包下了京市一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包接送包门票,连门票的**条件都是团队和岁暖讨论许多次才定下的最为公平的版本。


    送粉丝的伴手礼也是由岁暖亲自挑的,都是大牌正品,有C家的香水正装礼盒,J家的濒危动物系列玩偶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定制周边,应援棒、挂件、扇子、冰箱贴等等,已经打了好几次版,只为了最后呈现给粉丝的是最好看的一版。


    岁暖事无巨细地亲自过目,自然忙得脚不沾地。


    江暻年昨晚落地马德里,连时差都没顾得上倒就被叫走。岁暖早上起来才看到他凌晨四点发的两条消息。


    【点读叽】:刚开完会。


    【点读机】:明天有体检和训练,能打视频的时候给你发消息。


    岁暖望向窗外。


    京市今日依旧天气晴。


    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雨伞安静地躺在窗台。


    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她正襟危坐,蹙着细眉,托着双颊,像思考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一样开始思考——


    她想告诉江暻年的那个秘密。


    就是,她究竟喜不喜欢江暻年呢?


    庄珈丽一向讲究付出和回报的公平,所以岁暖从小就知道她作为岁家大小姐的责任,她享受的锦衣玉食,每一项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她也有一点儿不值一提的选择权,所以她在那年弹了一支《梦中的婚礼》,和江暻年从此有了除了青梅竹马之外,更为正式的羁绊。


    说没有一点好感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有受虐倾向,会同意让自己讨厌的人成为未来的结婚对象。


    十二岁的她在那时想到江暻年的很多优点。


    他长得好看,爱干净,很有教养,有耐心带着岁晟玩,看起来脾气不好却对她的公主病从无怨言。


    她不知道他内心是否颇有微词,至少从不会明面上说她不好。


    可是这好像不叫喜欢。


    最多算她挑剔眼光下难得给出的好评价。


    而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再后来,他们一点点长大。江暻年是超越她所有朋友,出席彼此人生许许多多的重要时刻的人。


    是她遇到问题和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人。


    是不论拜托他什么都理直气壮、不会觉得内疚的人。


    她甚至确信,是哪怕和他之间没有爱情,都想要和他结婚的人。


    在过去的十八年人生里,岁暖其实没有把爱情放在她的追求目标里。她曾因爱情电影有所期待,可她不会被悲春伤秋困住。


    天地广阔,何处不自由。


    她去逐梦演艺圈、参与青年环保行动,人生充实而灿烂。她善于知足常乐,也觉得这样很好:她追求她的梦想,未来和江暻年结婚,他也不会阻挠她,依旧像这么多年来一样,虽然有时表现得有点不耐烦,但是只要她开口,他就会支持她。


    夫妻之间也可以是友情和亲情。


    他们已经是挚友,她再和江暻年成为亲人,还能名正言顺地花他的钱、让他给自己当牛做马。


    但这些都建立在,江暻年同样对他们的联姻也没有太多期待,没有对她产生超出友情或者亲情的情感。


    她做不到昧着良心利用他对她的喜欢。


    也不能明知他期望自己的回应,还自恃理性地装聋作哑,留他自己消化。


    视线再次划过窗台的雨伞。


    岁暖忽然想起过去很多个瞬间,江暻年默默无闻地为她做的事,那些付出,比如朋友看到发布在网站上的挑战视频,比如姜桦说他为她挑出的芹菜碎。


    他不说,她原本不知晓。


    岁暖曾以为是看雨落在她头上才随手撑的一把伞。


    现在才明白,那是少年纯粹又干净的喜欢。


    不论晴天还是阴天,下雨还是刮风,一直都默默无声地在那里。


    只是她迟钝到。


    唯独在下雨时才发现。


    甚至从前还傻傻地觉得幸运,说“哇,雨停了”,直到别人提醒她,是江暻年在为她撑伞。


    岁暖后知后觉地有点愧疚。


    她似乎没有为江暻年做这么多事,更别提为他冒生命危险挑战这个那个了……但是,她也没有为别人做过这些事啊。


    一贯顺风顺水、随心所欲的大小姐第一次有解不开的烦恼。


    她对江暻年究竟是什么感情呢。


    又什么才算喜欢呢?


    ……


    晚上十点半,岁暖收到江暻年的微信消息。


    【点读叽】:休息二十分钟。


    【点读叽】:要打电话吗?


    她瞟了一眼,拿起手机拨了个视频电话给江暻年。


    一秒便被接起。


    屏幕上显示出江暻年那边的画面,他似乎站在一条走廊里,倚着蓝白格的墙壁,略微昏暗的光线从头顶落下。


    头盔已经摘下,头发略显凌乱,汗湿的碎发贴着额头,身上还穿着红黑色的赛车服,拉链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黑色高领的防火内衣。


    江暻年正垂着眼,抬起左手,用牙咬住手套的指尖,利落扯下,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岁暖的脑海突然冒出四个大字。


    ——孔雀开屏!


    他绝对在勾引她。


    收好手套后,江暻年抬睫望向屏幕,注意到她手里的笔,问:“在写题?”


    “不是啦。”岁暖拿起面前的信纸,吹了吹,“是生日见面会的时候给粉丝的手写信。”


    她又说:“我给你读一遍,你听一下怎么样。”


    “亲爱的暖宝宝们,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江暻年安安静静地听岁暖读着。


    “……爱你的暖公主。”


    最后一行的落款。


    眉心轻动,江暻年垂眼看着屏幕上的岁暖,她正一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信纸,台灯将她的刘海和面庞染上温暖的金黄。


    “你觉得这个措辞可以吗?她们看到会觉得感动吗?倒数第二段要不要再改改?”


    江暻年顿了下,说:“我觉得挺好的。”


    岁暖嘟囔:“我不应该问你,我应该去问席露晴,你没有一点儿文学素养和浪漫细胞。”


    江暻年:“……”


    她放下信纸,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你今天体检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


    “要是一直坐着还好……”岁暖托着脸,“我还第一次见你穿赛车服呢。”


    其实训练完全没有岁暖想得那么简单。


    赛车是一项既考验反应速度也考验身体素质的运动,因为车本身没有电子助力,纯粹是机械连接,不论是打方向还是踩刹车都需要几十公斤的力量。


    日常训练更是涉及方方面面,尽管是F4也需要充足的准备时间,所以他才这么早就被叫来了马德里。


    但也没必要说出来徒增岁暖担忧,江暻年斟酌了下,说:“我七号晚上训练结束坐飞机回国,给你过完生日再回来。”


    岁暖眨眨眼睛:“偷偷跑回来吗?”


    当然不可能打报告,江暻年点头:“嗯,翘一天的训练。”


    岁暖突然说:“好像偷情哦。”


    那头的江暻年像被呛到,猛咳了好几声。


    唉,这么容易就拿捏。


    岁暖在心底得意洋洋地鄙视了江暻年一番。


    “对了,文伯母叫我明天回久榕台吃饭。”岁暖撑着小脸,“感觉空手回去不太好,但是我没多少钱了……”


    江暻年微微蹙眉,余光瞥到一起训练的几个赛车手正勾肩搭背地走过来。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表,休息时间短暂到一眨眼就结束了。


    金发的少年路过时朝江暻年挤眉弄眼,比口型:“Girlfriend?”


    江暻年扯了扯唇角,没回应。


    按捺下心中难言的烦乱,低头给岁暖转了一笔钱后,江暻年说:“回久榕台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我要去训练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穿过走廊,刚刚路过的几位赛车手都站在一旁等待教练。运动场上一向尊重强者,所以他们对江暻年都很热情,德里安看见他后和别人挑了挑眉。


    “肯定是女朋友。”德里安说道,“我刚刚在台阶上看到Jaden训练一结束就去打电话,那个眼神,啧啧,真是太温柔了。”


    江暻年轻瞟他一眼:“现在呢?”


    德里安摇头:“对我们就挺冷漠的。”说完又笑嘻嘻地道,“对了,投资我们车队的EthanJiang明天要回国了。Jaden,我听说他好像是你哥哥?”


    江暻年轻嘲般抬了下唇角,弯腰拿起台阶上的头盔:“走吧,教练来了。”


    德里安拉长声音:“啊啊,Jaden,求轻虐——”-


    上午十点半,文玫从久榕台派了司机来接岁暖。


    岁暖用江暻年给的钱买了一罐极品的桐木金骏眉,包在绸缎礼盒里,下车又特意去花房剪了一束花,进门后笑眯眯地放在玄关的桌柜上:“好久不见呀伯母,您又变年轻啦!”


    文玫牵住她的手,朝她笑笑:“来我家吃饭,还带什么东西。”


    岁暖说:“孟极回久榕台那天我就应该跟他一块回来看您的,但我那天恰巧有点事抽不开身……我这次虽然自个儿来了,但送礼物的钱是他掏的,也算是我们一块回来呢。”


    文玫的笑敛了敛,轻拍她的手背:“好孩子,我让阿姨做了一桌子好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两人在餐厅落座。


    文玫吃饭的时候没那么多规矩,一边给岁暖夹菜,一边和她闲话家常。


    岁暖聊起了冰岛的事,自然也说到和江暻年一起去看了钻石沙滩和爬了冰山。


    文玫迟疑地“哦”了一声:“孟极还去找你了……”


    岁暖吃到七分饱便停了筷,眨着透亮的琥珀眸,看向欲言又止的文玫:“伯母,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文玫回过神,微微笑了下:“嗐,我叫你回来就是打算和你说这个。我从你妈妈那儿听说,他们今年没时间回国给你过生日,我是你干妈,那可不是要我上心吗?清晏今晚就回来,我们一起商量下,把你的十八岁生日宴办得漂漂亮亮。”


    岁暖像是有些发怔,定定地看着她。


    文玫又补充:“至于花费什么的,你一点儿也不用操心,都由你大哥出。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们都满足你。”


    岁暖安静了两秒,轻声问:“伯母,你既然能叫大哥回来,为什么不叫孟极回来呢?”


    “我知道你和孟极是好朋友。”文玫柔声细语,“我现在不过问江家集团的事,只是大概了解到清晏现在投资车队,孟极这次比赛的成绩很重要,所以得留充足的时间训练。孟极今年不能给你过生日,伯母给你赔罪。泱泱,你有什么想要的,让你大哥补偿你,好不好?”


    岁暖摇头:“他是江暻年的大哥,不是我的大哥。”


    文玫脸上的笑淡了些许。


    岁暖注视着文玫的眼睛,江暻年唯独遗传了文玫的眼眸,有窄至宽的扇形重睑,瞳孔像漆黑、幽寂的一汪深潭,只是文玫的眼睛不复清亮,总是蒙着一层雾霭。


    “伯母。”她语气很认真,“我曾经亲自答应和孟极联姻,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待我像对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好。你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也会关心我的生活日常,我上高中时,你怕我奔波,特意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送我。有些连我的妈咪都没做到的事,你会为我做。”


    文玫轻叹了口气:“泱泱……”


    她用眼神示意岁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岁暖平静而坚定地回以眼神。


    “我不是愿意鸠占鹊巢,霸占别人母爱的人。所以我也不喜欢,别人觉得我身边的位置谁都可以替代。以为只要拿出钱,拿出对我的关心,我就能轻而易举地答应交换。”


    岁暖不至于傻到现在这个状况还不明白文玫和江清晏想做什么。


    那江暻年只会比她更早清楚。


    所以在法国。


    他回答“没有”,是骗她的。


    她和江暻年之间原本有一团名为“婚约”的雾。


    岁暖曾以为他也深陷这迷雾,却没想到他早已看穿,是清醒地、心甘情愿地将一个又一个装着大奖的球递进她手中。


    现在,对于她来说。


    雾也散了。


    她清晰地看到了江暻年在她生命中的位置。


    ——找到了那个秘密的谜底。


    原来她是个非常有骨气的人,不是谁的钱给她她都愿意花,也不是谁给她驱使她都乐得收入麾下。


    只对你一个人索取,只对你一个人依赖,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那个。


    在过去的很多个瞬间,她一次又一次地叫他的名字,说江暻年你帮我做这个吧做那个吧,其实掺杂着她从前辨不分明的感情。


    辨别不出,不代表不存在。


    想确定你总是会满足我所有无理的要求,证明我在你心里也同样重要;想确定你总是会让我依靠,因为我期待着和你永远这样靠在一起。


    只有你会默默无闻地、不计回报地任我予取予求,只有你对我的喜欢是无条件。


    如果她没有获得过这样的喜欢,她或许还在相信着只有等价交换才能被爱,还在怀疑她没有得到的那部分爱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


    岁暖忍不住为江暻年抱不平:“伯母,你现在究竟怎么看待江暻年呢?伯父出事以前,你们把他视作唯一的继承人,别的小孩无忧无虑的年纪,他总是很努力,想要把一切做好。那年你们带他来岁家,他本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值得骄傲的——但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他害怕我拒绝。”


    “他一直都非常努力地、按照你们的意愿去成长。伯父出事后,你想要离开权力中心,没办法丢给江大伯和大哥的活才丢给江暻年,你向他们投诚,甚至默许他们来管江暻年、来命令他,可是你还要做表面工夫,让江暻年去德国看伯父。他在你们之间被拉扯,不听江大伯和大哥的是不给你面子,对他们听之任之又背叛了伯父,做什么好像都不对。”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什么感受?还是在你眼中他应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文玫蹙着远山般的眉,惆怅地叹息:“泱泱,我确实有对不起孟极的地方,但我把你当做我的女儿,不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你懂吗?我想让你和清晏接触,是真心把你看做我的女儿为你考虑。”


    “可是我一直把你看做江暻年的妈妈。”岁暖的视线不闪不避,这样的亲情牌似乎没有打动她半分,“文伯母,你给过年幼的我最渴望的那部分爱,我很感谢你。但是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


    “人如果一直渴求被爱,渴望争取到那些原本不爱我的人、或者爱我有条件的人爱我,以为这才算实现人生价值,是很可悲的事。我已经不需要了。”


    岁暖站起身,脊背纤瘦却挺直:“因为我已经遇到了无条件爱我的人。遇到了很多爱我的人。”


    “我不需要你和大哥给我办生日宴,我不会参加的。我那天要去和粉丝一起庆祝的生日见面会。”她顿了顿,“还有,随便你们想怎样把江暻年留在马德里,我会去见他。”


    文玫愣在原地,指甲狠狠掐住桌面。


    她注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曾经她以为她懂岁暖。岁家的小公主看上去是个骄傲到有些难以讨好的人,但实际上很心软,也很善良。


    她竟然会以为岁暖心软。


    可岁暖分明有着心明如镜的原则,一旦触碰她的底线就只能面对坚不可摧的城墙。


    “伯母,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恕我失陪。”岁暖朝她微微颔首,“我先走了,再见。”


    岁暖就要转身的瞬间,文玫突然升起一阵恐慌。


    好像心底即将失去重要的一部分,她不由地也站起来,膝盖撞上桌腿发出闷响:“泱、泱泱……!”


    岁暖轻蹙着眉,仿佛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到她如此失态。


    文玫深吸了一口气:“你从孟极的角度,也许觉得伯母是坏人。但是我真的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的——”


    她不想再听到岁暖划清界限的话,有些急切地抬手制止,继续说道:“我不是说好听话,就算没有清晏,我也不希望你嫁给孟极……给我些时间整理下好吗?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岁暖似乎并没有过多好奇,目光姝静,朝她再次轻颔了颔首。


    餐厅里只剩文玫一个人。


    旁边佣人在岁暖刚刚和她争执的时候就被她打眼色请了出去。


    文玫像脱力一般跌坐回椅子上。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曾失去的那个女儿。


    如果她能平平安安降生,不会遗传江肃山的精神病,是否就像岁暖一样,聪明、漂亮、善良、自信?


    她也曾怀揣闭目塞听的幻想,如果不是江肃山出了事,她的梦也不至于这样残忍的破碎。


    让她的余生都只剩赎罪-


    八月六号下午有生日见面会的彩排,岁暖却在上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从首都机场接到岁晟,原本打算送他回久榕台,岁晟却死缠烂打地要跟着她,说他是特意回来给她过生日,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岁暖忍不住翻白眼。


    最后岁暖还是不得不把岁晟带回了四合院。


    一进门,宋阿姨看到岁晟揽着她的肩膀走进来,眼珠子都差点掉出眼眶。要不是岁晟的傻狗气质实在不像能做小三的料,估计宋阿姨下一步就该偷偷打电话给江暻年打小报告了。


    岁暖介绍:“宋阿姨,这是我的龙凤胎弟弟,岁晟。”


    宋阿姨干笑两声:“好、好,我去给你们做午饭。”


    岁晟初中就读于另一所以游泳校队闻名的中学,离东二环隔了十万八千里,自然没来住过文外公的四合院,眼下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路到处摸摸看看。


    穿过垂花门,来到内院,岁晟环视一圈,问:“我姐夫住哪个房间啊?”


    岁暖随手指了指西厢房。


    岁晟转头就要往进走。


    岁暖一把扯住他:“你干什么,你姐夫的房间又不是参观景点。”


    尤其门口还有那个玩具鹦鹉,要是她对岁晟喊了“皇上驾到”,不如现在去厨房找块冻豆腐撞死。


    “那我晚上住哪儿?”岁晟呆头呆脑地问,“难道我住你的房间?”


    “你姐夫有洁癖。”岁暖冷漠地指了指前院,“你睡保安那屋。”


    岁晟:“……”


    岁晟这次回国也没有得到庄珈丽和岁衡的支持,完全是靠自己的零花钱,加上给她买生日礼物花的钱,现在几乎穷得叮当响。


    但岁晟说没关系,等他明天见一下国内的几个发小,收一下他们送的生日礼物,再拿去典当行卖掉,又是一条好汉。


    岁暖很不想承认他是她弟弟:“合着你回国是专门打秋风来了。”


    岁晟说:“我当然是专门回来看你啊。等我明天搞到钱,后天我们去下馆子,去最贵的饭馆。”


    父母的疏离让两姐弟小时候一向是互相取暖。


    岁暖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勉强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岁晟。但是让宋阿姨换了一套客用床品,拒绝岁晟睡她的公主风蕾丝花边丝绸四件套。


    但岁晟眼里流露出的同情太过明显,让岁暖很不满。


    她拍了拍岁晟的肩:“抱歉,你姐很忙,没空陪你。明天收了礼物也不用卖了,收拾收拾带回英国吧。”


    岁晟张大嘴巴:“你要忙什么?”


    岁暖掰着手指头数:“今天下午是粉丝生日见面会彩排,明天上午坐飞机飞西班牙,后天中午回来,出席正式的生日见面会。”


    岁晟崩溃了:“你为什么去西班牙!西班牙到底有谁在啊!”


    岁暖:“你姐夫。”


    岁晟沉默不语。


    岁暖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不许跟着我,我要和你姐夫过二人世界。”


    岁晟的表情瞬间五光十色,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我换姐夫了?”


    换来岁暖狠狠踹了他一脚。


    风吹过院子里的石榴树,枝叶沙沙作响。


    岁晟含泪捂着大腿,望着枝头青红交接的石榴:“我想姐夫给我打石榴……”


    “滚。”岁暖毫不留情地说。


    要打也是给她打,哪有这条傻狗的份。


    她也盯了一会儿石榴树,盯得眼睛发酸,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她突然叫了岁晟一声:“你觉得江暻年喜欢我吗?”


    岁晟看着石榴,毫不犹豫:“喜欢啊。”


    岁暖震惊了。


    她不相信这条傻狗都比她敏锐!


    “为什么?”


    “因为姐夫给你恋人关系那里的备注就是挚爱啊。”岁晟都没怎么思考,便说道。


    岁暖一脸问号:“什么叫恋人关系的备注?”


    岁晟解释:“你退游后出的功能,恋人关系还可以改几种不同的备注,姐夫选的是‘挚爱’。”


    岁暖觉得这个不够有说服力。


    岁晟又说:“而且他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还坚持送你花,让你们一直是亲密度榜的榜一啊。姐夫又没你那么虚荣。”


    岁暖:“……”


    谢谢。没有最后一句话就更完美了。


    “还有本来就是你拉他入坑的,你退坑了他都没有退,也没有解绑你们的关系。”


    岁暖原本想说,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虚拟游戏里的关系吧。


    可她忽然想起江暻年那次复述她的话。


    ——“我单方面通知你,我们有了婚约是对全部的我和全部的你生效,现实的和虚拟的,我知道的地方和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结婚的对象都有且只能仅有我。”


    她一时意气说出口。


    甚至只是通过虚拟游戏的文字窗口。


    可是江暻年真的都记在心里,把它当做重要的承诺。


    她那时候就应该明白的。


    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把她随口说出的话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记了这么久。


    ……


    吃完午饭,岁暖一边剔牙,一边懒洋洋地朝岁晟抬抬手指:“我先去彩排了,晚上你让司机送你到俱乐部,我请你吃大餐。”


    等岁晟傍晚满怀期待地赶到俱乐部,发现大餐原来就是替粉丝试菜。


    岁暖吃不下那么多,强词夺理说龙凤胎的口味应该大差不差,指挥着岁晟挨个吃掉。


    岁晟最后吃得感觉一张嘴就要呕出来。


    终于明白了祸从口出,亲姐不能随便乱惹的道理-


    等回到四合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岁暖看了看手机,没有收到江暻年的消息,大概是今天的训练很忙。


    她明天早上要赶飞机,不能等他下训,斟酌了一会儿,没有告诉江暻年她和他妈妈算是吵了一架的事,改了又改,最后还是只留下一句很简短的话。


    ……


    凌晨十二点,江暻年拖着沉重的躯体走下赛道。


    密不透风的防火赛车服和手套里都已经充满了汗水,他捋了一把额前的发丝,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一边想着岁暖这个时间大概还在睡觉,一边思索着下午从训练场离开去机场的交通路线。


    从储物柜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来自岁暖。


    江暻年的视线怔怔地定在屏幕上。


    心尖一瞬颤得比刚刚在赛道上飙到二百迈还厉害。


    困扰他整整一天的,因为她被文玫叫去久榕台,产生的那些最糟糕的设想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世一岁】:江么叽,我明天上午坐飞机去马德里喔(≧▽≦)/——


    作者有话说:暖暖(冲冠一怒为红颜版)[狗头叼玫瑰]


    第49章 大暑


    今天从首都机场直飞马德里的航班只有一趟。


    早上七点,宋阿姨拎着行李送岁暖上车,结果岁暖一进后座就看到了岁晟的脸,抱着背包,朝她露出一个欠扁的灿烂笑容。


    万万没想到岁晟来了个先斩后奏,和她同一班的机票都定好了。


    被她锤了满头包后,岁晟才哭丧着脸对天发誓他只是从马德里转机回伦敦,只顺便看他姐夫一眼就走。


    而且他昨晚跟江暻年讲过这事了,机票钱都是江暻年出的。


    岁暖又狠狠给了他一拳:“不许把你姐夫当做提款机!”


    岁晟弱弱应是。


    合着姐夫只能做你的专属提款机是吗……但这次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岁暖这才勉强放过岁晟。


    反正她是不可能让岁晟下飞机后和她一起上江暻年的车的,去的时候还能使唤岁晟帮她提包。到了机场,岁暖坐在长椅上喝着星巴克,优哉游哉地等岁晟托运行李回来。


    她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和江暻年的聊天框。


    凌晨六点的时候江暻年回了消息。


    【点读叽】:


    三个点。


    啧啧,感动得都说不出话了。


    过了一会儿,岁晟回来了,将岁暖的登机牌和护照递给她,她随便给江暻年拍了个照片发过去。


    【Shining】:准备起飞啦(*^^*)Y


    结果对面突然弹过来一个视频电话,岁暖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视频接通,那头的江暻年像是刚洗完澡,水珠顺着冷白下颌落下来,潮湿的眉睫背着光显得浓而黑,清冷的声线通过电流传过来,像含着一片微凉的薄荷叶:“你和岁晟到机场了吗?”


    “对啊。”岁暖第一反应是控诉,“你怎么还给岁晟那条傻狗买机票!”


    岁晟不满地在旁边“喂喂喂”。


    “让路上有个人……”岁暖本来以为江暻年要说“照应”,结果江暻年淡淡吐出三个字,“伺候你。”


    岁晟:“……”


    岁暖的唇角忍不住翘起来,高傲地扫了岁晟一眼:“听到没有。”


    “是是是。”岁晟抬起双手捧在身前,“姐姐,奴才给你拿包。”


    岁暖盯着屏幕,又问:“你还没睡吗?”


    “十二点才训练完。”


    岁暖算了算,西班牙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半。


    “你洗漱也太慢了。”岁暖说,“那你快睡,这样我下午过去你才有精力陪我。”


    江暻年顿了顿,“嗯”了声:“登机去吧,需要跑腿出力的都让岁晟干。”


    “放心吧,我使唤小晟最有经验了。”


    ……


    登机后,空姐帮忙协调给岁晟换了座位,坐到了岁暖旁边。


    岁暖换上拖鞋,又戴上眼罩和耳塞,盖上毯子开始补觉。


    不知睡了多久,空姐轻声细语询问旁边的岁晟午餐的菜单时,岁暖被吵醒,掀开眼罩。


    岁暖用力眨了眨眼,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


    她探头看岁晟面前的菜单,随口问:“也给我点了?”


    岁晟说没有,把菜单递过来:“你那么挑剔,我怎么敢给你点。”


    岁暖又一次被男高中生的胃容量震惊到了。


    等餐的时候,岁暖打开身侧的遮光板,天空洁净蔚蓝,飞机穿过絮状的云雾,隐约能看到下方巍峨绵延的雪山山脉。


    “你的生日礼物我直接让人打包寄伦敦了。”岁暖皮笑肉不笑地回过头,“你见过你姐夫后就圆润地离开我们的视线,还能按时收到我的礼物。”


    岁晟给岁暖的礼物则昨晚留给了宋阿姨,说等八号再交给岁暖。


    “不知道姐夫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岁晟双眼放光,很是期待。


    岁暖懒得搭理他,抬手在前面的显示屏上划来划去,看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岁晟掏出平板,开始打游戏。


    岁暖余光瞥到他的屏幕,偏着头看了一会儿。


    依旧是以前和江暻年一起玩过的那个音游,因为耗流不大,在飞机上也能玩。岁晟毕竟也算骨灰级老玩家,手指在屏幕上舞得眼花缭乱,右下角的COMBO数字不断增加。


    “你都要把屏幕戳几个洞了。”岁暖啧啧地摇头,“你姐夫就没你这么用力。”


    即便是高难度的快歌江暻年也玩得很轻松,岁暖回忆了下,觉得江暻年的手其实很适合弹钢琴。


    她小时候学钢琴,钢琴老师让她伸长手指,看拇指和小指的最大跨度。她的手在女生中已经属于很修长的那类,但后来一时兴起跟江暻年比了一下,就大受打击。


    岁晟打完一局,回头盯着她,脸上难得露出思考的表情:“姐姐,我觉得……”


    岁暖:“你别觉得了,你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我觉得你喜欢上我姐夫了。”岁晟坚持说完。


    岁暖佯装惊讶了一秒,“呵呵”嘲笑他:“还用你觉得。”


    岁晟嘟囔:“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呢,要不你怎么又是去当明星,又是全世界到处跑的。不就是多看他几眼都烦吗。”


    岁暖:“……那你还是太肤浅了。”


    想了下,她非常诚恳地说:“你没有看到本质,我都为他留在国内了。”


    岁晟吃惊地张大嘴:“你那时候说你是为了拍纪录片才留下,是骗我们的!”


    岁暖爽快承认:“是啊。”


    岁晟像收到冲击一般愣愣地盯了她半天,最后小声说:“那太好了,我本来还想要不要换姐姐呢……”


    岁暖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换姐姐?”她给了岁晟后脑勺一巴掌,“你姐夫给你灌迷魂汤了?”


    岁晟捂着头,可怜兮兮:“我姐夫就是对我很好啊。我初中被人欺负,他还去给我撑腰。我钱不够花的时候,姐夫每次都给我。不像你,每次只会说已转账勿辜负。”


    岁暖:“……”


    合着她和岁晟是一脉相承。


    但现在她有了占有欲,拍了拍岁晟的肩膀:“以后自己坚强好吗?你姐夫宠我一个人就够累了。”


    岁暖把岁晟的平板抢过来,登上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代肝一直有定期上线,游戏里没有未读消息和邮件。游戏界面既陌生又熟悉,多了很多功能和活动,她眼花缭乱地找了半天,才找到亲密关系的入口。


    [恋人]日小景-v。


    下面的亲密度已经长得快赶上手机号。


    岁晟在旁边瞅到她在看这个界面,说道:“之前游戏论坛还有个人问呢,说这游戏又没多少氪金点,那些氪金榜大佬是怎么花几十几百万的,回复就有人截了你们亲密关系的图。”


    岁暖想。


    好吧,岁晟说对了。


    她确实有一点小小的虚荣,所以现在也有一点小小的雀跃。


    岁暖又点开江暻年的个人主页,称号都已经隐藏,除了和她一对的超级宠物宝宝在旁边闪闪发亮地跳舞,整个界面都很低调。


    切到亲密关系界面,果然看到了岁晟所说的。


    [挚爱]日小爰ovo。


    心底的某处在这一瞬忽然柔软下来,像一片湖水。


    岁暖返回了自己的主页,在亲密关系的右上角找到设置,果然弹出了几个可以修改的备注。


    她打开和江暻年的游戏聊天框。


    【通知:你给[宝贝]日小景-v-赠送了钻石玫瑰999朵】


    [日小爰ovo]:宝贝。


    [日小爰ovo]:CPDD。


    [日小爰ovo]:使用宠物表情[撒浪嘿呦.jpg]


    [日小爰ovo]:使用宠物表情[LoveU.jpg]


    对面的头像灰着,但岁暖还是乐此不疲地骚扰了很多条。


    然后开了几局游戏,因为手生被虐得很惨,最后她悻悻地放下平板,拿起手机开始搜索马德里的旅游攻略-


    马德里,瓦尔德国际赛车场。


    下午一点正是阳光最炽烈的时候,沥青赛道几乎被晒到蒸腾热气,忽然一滴雨点落下来,在地面上溅开一朵小水花。


    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德里安懒洋洋地和哥们一起走出食堂,看见哗啦啦落下的雨滴,愣愣地挠了挠后脑勺:“没带伞。你带了没?”


    哥们说:“当然,没。”


    德里安心想一点小雨,男人淋就淋了,正要往雨里冲的时候,看到江暻年背着包从食堂走出来。


    他们上午已经从江暻年口中知道他有事下午要翘掉训练,到时候他们会帮忙为他向教练掩护,说江暻年胸口不舒服在宿舍休息。


    毕竟江暻年是投资人的弟弟,教练应该也不至于会揪着不放。


    德里安叫住他:“嘿,Jaden。你要走了吗?要不先回宿舍拿个伞?”


    江暻年朝他浅浅颔了下首算是打招呼:“没事,我带伞了。”


    然后德里安和哥们就看着江暻年从黑色的防水背包里拿出一把——


    浅蓝色的。


    带着粉色花边的。


    上面还印着白色小猫的少女风洋伞。


    一旁围观的几个人眼睛都差点从眼眶掉出来,江暻年神色还是很淡然,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从容地撑开,然后举在头上。


    在一众五光十色的视线中,他撑着这把可爱的小洋伞走进了雨里。


    德里安沉默半晌,喃喃出一句:“Inmethetigersniffstherose(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


    西班牙时间下午两点,岁暖和岁晟落地马德里机场。


    在行李传送带前等待的时候,岁暖给江暻年打了个电话,确认了彼此的位置。岁晟拿上他们两人的行李,推着车和岁暖一起走出到达口。


    门口站满了来接机的人,模样各异的外国面孔中,岁暖一眼就看到了江暻年。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肩宽腿长,一手插着兜,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等待的时候正以一种非常不差钱的姿态随意地拎着手机转,直到看见她,江暻年收起手机,扯了下唇角,露出个很淡的笑。


    明明才不到一个星期没见,岁暖却第一次有种,见到想念的人那一刻被慰藉的感觉。


    岁晟和江暻年确确实实地有一年左右没见了,所以岁晟看见江暻年后表现得比岁暖激动一百倍,把行李车推得像风火轮,冲到江暻年面前。


    “姐夫!”岁晟给了江暻年一个大大的熊抱。


    江暻年勉强让岁晟抱了两秒,完全是看在他嘴甜的份上,然后拎着岁晟的后领将他扯开。


    “去伦敦的机票我已经给你订好了,还有两个小时起飞,你现在就进安检候机吧。”江暻年朝岁晟淡淡抬了抬下巴。


    岁晟:“……”


    岁暖在后面噗嗤笑出声。


    连一起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岁晟欲哭无泪:“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岁暖阴阳怪气:“欸欸欸,说什么呢,我和江暻年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岁晟忽然被降了一辈,大声反驳:“我说亲生弟弟,你怎么满脑子黄色思想!”


    岁暖哑了半秒,果断踹他一脚:“……我黄你个头!”


    幸好周围除了江暻年没人听得懂中文。


    江暻年从行李车上拿下岁暖的行李,瞥了岁晟一眼:“你的生日礼物我给你寄到伦敦了,还有一份是我爸送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岁晟笑嘻嘻地说:“谢谢姐夫,谢谢伯父。”


    岁暖有点嫌弃:“送你到出发层,走吧。”


    坐下行的电梯时,岁晟凑到江暻年身边,小声:“姐夫,音游最新的那个Master试炼你是不是过了,能不能帮我也过一下?”


    江暻年视线扫过来。


    岁晟双手合十,卖惨:“我跟同学打赌,暑假我要是过了他们就包我一学期的能量饮料。”


    岁暖竖着耳朵听见了,说:“好啊,合着你说想见你姐夫一面是打这个小算盘。岁晟,你在飞机上不是答应我以后会像个男人一样自己坚强吗?”


    岁晟狡辩:“我明天做男人。不都说十八岁以后才算男人吗,我现在只是个小屁孩罢了。”


    江暻年:“……”


    岁暖:“有一米八五的小屁孩吗?”


    但毕竟岁晟也算准寿星,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江暻年还是答应了。


    然后在马德里机场的麦当劳,江暻年拿着岁晟的平板,利落地替他一次通关。岁晟心花怒放地说了一通谢谢姐夫谢谢姐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不用你们说了我这就麻溜地滚蛋……


    岁暖在下飞机前将自己做的旅游攻略发给了江暻年。


    送走岁晟后,岁暖用手肘戳了戳江暻年,眨巴着眼睛:“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游玩路线了吗?”


    江暻年“嗯”了一声:“那我先打Uber。”


    ……


    他们走出马德里机场的时候,天已放晴。


    江暻年定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下车后便有侍者迎上来带他们Checkin。


    等待登记的时候,江暻年说:“我看你攻略里的餐厅就在这家酒店一层,我们先去楼上放行李,玩一圈再回来吃晚饭。”


    从酒店出来,步行七分钟就是马德里的心脏,太阳门广场。


    广场北面坐落着马德里的市徽,熊与草莓树雕像。满身肌肉的黑熊摇着一棵弱小可怜的草莓树,可爱又滑稽。


    西班牙的节奏很慢,在此可见一斑,下午时分,广场上都是慢悠悠散步的人。


    沿路向南,便是马约尔广场。


    腓力三世骑着高头大马的雕像矗立在广场正中心,四周则围绕着彩色的巴洛克建筑,有不少街头艺人散落在四处表演,像极了浪漫电影中的画面。


    有一个弹吉他的街头艺人,留着略显不修边幅的披头士发型,岁暖走近一些才发现他是中国人。


    唱的是《落叶归根》,音色忧郁而沙哑。


    “远离家乡不胜唏嘘,幻化成秋叶,


    而我却像落叶归根,坠在你心间……”


    岁暖跟江暻年要了一点现金,路过时放进了街头艺人面前的帽子里。


    街边都是咖啡馆,走累时可以歇脚,岁暖点了一份西班牙的经典美食,油条蘸巧克力,坐在窗边慢悠悠地吃。


    醇厚的歌声隐约地传过来。


    “……几分忧郁几分孤单,都心甘情愿,


    我的爱像落叶归根,家唯独在你身边……”


    “江么叽。”岁暖忽然叫江暻年。


    他不爱吃甜品,只要了一杯冰水,岁暖说话的时候他正咬着一块碎冰,咬碎时发出脆响:“嗯?”


    “等你回了京市。”岁暖托着脸,“我们再一起去约会吧。”


    江暻年还因为“约会”两个字略微发怔的时候。


    岁暖扭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上次和小桦一起玩的时候,我想,我们好像还没有两个人一起好好地逛一逛我们一起长大的城市。”


    “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去约会吧。”


    江暻年咽下唇舌间的碎冰,划过喉咙时融化成水,带着一丝凉意,柔和地落入胃里:“好。”-


    傍晚,返回酒店的时候,岁暖看到一家在种草平台上刷到过的冰淇淋店。


    她正要进去,江暻年却拦住了她:“别吃了,你生理期快到了。”


    岁暖懵了会儿,还要垂死挣扎:“还有好久呢。”


    江暻年凉凉地扫她一眼:“APP下在我手机里。”


    岁暖这才想起来她上个月给江暻年手机里下了一个生理期APP。


    “但是这家的开心果黑巧味很有特色……”岁暖眼巴巴地望着橱窗,“我只吃一点肯定没事……”


    她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类型。


    江暻年看她一副钉在原地的样子,吸了口气,像是妥协了,跟柜台的店员说:“要一份开心果黑巧甜筒,双球。”


    几分钟后,店员轻车熟路地做好,递出来交给江暻年。


    岁暖喜滋滋地伸出手。


    江暻年黑瞳凉淡地睨着她,然后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口:“是很有特色,我替你尝过了。”


    岁暖:“……”


    什么人啊!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她很想高傲地自己点一份,但是她没带钱TwT


    岁暖气呼呼地抬脚走了。走了五分钟,她转头看向始终落后她半步的江暻年,不满地鼓着脸:“腿这么长还走这么慢。”


    江暻年朝她扯了下唇,抬手递过来一样小小的东西。


    是最后的甜筒尖尖。


    金黄色的外壳,里面是一点儿绿色与黑色相间的冰淇淋。


    “赏你了。”江暻年说。


    岁暖本来想说我才不吃你剩下的。


    但是转念一想,江暻年竟然为了给她尝甜筒尖尖硬是吃完了一整个不喜欢的冰淇淋。


    勉为其难吧。


    公主第一次接过了别人剩的东西。


    她继续向前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落在脚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岁暖踩着影子江暻年的头,咬了一口,说:“好甜哦。”


    顿了顿,她又说:“江么叽,我们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作者有话说:诶嘿嘿下章给暖宝过生日了


    小江又要被老婆撩晕了[捂脸偷看]


    第50章 立秋(修1500字)


    说完这句话后,岁暖一个脚跟点着地,转了半圈回头。


    江暻年原本插着兜走在她身后,也停下了脚步,长睫一掀,视线睨过来,在岁暖的唇尖顿了下。


    暮色在眼底晕开,凉淡的黑瞳仿佛也染上灼热的火星,在那一处似有若无地燎过。


    江暻年忽然弯下腰。岁暖捏着手里最后的一点儿甜筒尖,莫名有点紧张。


    两秒后,他抬手掐住她的脸,唇角隐约勾了一下:“未成年,思想放纯洁一点。”


    岁暖:“……”


    别装了,你明明对我着迷得要死。


    而且我明明再过半小时在东八区时间就算成年人了好不好。


    坏心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岁暖故意放慢脚步,“咔嚓咔嚓”咬完最后一点甜筒,朝江暻年伸出手:“江么叽,我走累了,你牵我一下。”


    江暻年偏过脸,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很深。


    岁暖保持着甜美又无辜的笑容。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干燥、坚硬的指节触上来。


    “上当了吧你!”岁暖用力地抓住,像揉搓一块抹布一样蹭来蹭去,然后抽出手,唇角高高翘起,露出得逞的笑容,“我正愁没地方擦手。”


    她手上残余的冰淇淋转移到了江暻年的掌心。


    黏糊糊的触感附着在手上,有一点恶心,但江暻年看着岁暖的笑脸,沉默半秒,竟嗤一声笑了出来。


    岁暖狐疑:“你被气傻了?”


    “岁暖。”江暻年想起上次在图书馆,岁暖也是这样用他的嘴擦手,成功后的反应如出一辙,声音似笑非笑,“你每次干坏事前,表情都很明显,你知道吗?”


    岁暖“嘁”一声:“挽尊。”


    江暻年没继续和岁暖争辩。


    她有一双能给人带来希望的眼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吸引别人的目光。而他也许是世界上与她对视过最多的人。


    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眼神。


    但他心甘情愿。


    仅仅为她眼底狡黠闪烁的一点微亮,任由自己踏入圈套。


    ……


    因为洁癖,江暻年一向是用七步洗手法,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岁暖已经先他一步,正在不远处的手工摊位前,弯着腰挑选东西。


    风轻柔抚过,带来一阵街边咖啡的醇香。


    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岁暖纤细的背影。


    尽管闭上眼,她的一颦一笑都格外鲜活,是将近十年的时光带来的条件反射,但有些时刻,他还是搞不懂她。


    就像她昨天临时变卦,说要自己来西班牙。


    再到今天,她时不时偷偷打量他的闪烁眼神,和从前不太一样的亲昵态度。


    在以往,她出现这种态度只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闯了大祸,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来找他,比如顶着一张欲哭无泪的小脸,对他说,“么叽,我把文外公的猴子放走了怎么办”;一个原因是她有很麻烦的事需要他帮忙,比如盯着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和他说,“么叽,我要走了,你记得经常去我的花房看看”。


    他忍不住想,岁暖这次是不是有一个很大、很难实现的生日愿望。


    让他也转到国际部,方便给她辅导功课?


    或者未来跟她一块去留学,继续给她当牛做马?


    还是更久远的,加入她导师的课题组,去雨林里像猴子一样采集数据?


    猜不到。


    也没必要去猜。


    他早就知道,只要岁暖的眼神看向他,他就会心甘情愿地答应她。


    一切要求。


    ……


    返回酒店走的是另一条远一些的路,他们路过阿穆德纳圣母大教堂,新古典主义的石灰岩建筑,雪白的外墙和蓝灰色的穹顶在暮光下显得纯洁而神圣,两层罗马柱高高矗立,墙壁上的神龛中雕刻着精美的圣母和圣婴像。


    教堂免费参观,中央大厅的气氛安静肃穆。


    圆拱的穹顶装饰着精良的镌刻、马赛克和玻璃彩窗,傍晚淡淡的阳光透进来,笼罩着下方的耶稣受难像。


    边上立着一个讲解牌,用英语和西班牙语讲述这座教堂的历史。


    岁暖认真地一行一行看过去:“公元1879年,阿方索十二世迎娶了奥尔良公主玛利亚梅赛德斯,但仅仅五个月后,她就因肺结核香消玉殒。她生前曾希望在王宫对面建一座圣母教堂,而没有子嗣的王后按传统不能葬在王室墓地,阿方索十二世决定在这里修建一座献给阿穆德纳圣母的大教堂。”


    她抬起头,指着前方的祭坛:“奥尔良公主就被葬在圣母脚下。”


    “2004年,费利佩王子,也是现任西班牙国王,在这里举行了这座教堂的第一场婚礼,也是西班牙王室第一次迎进一位平民王妃。”


    爱情故事为这座教堂笼上一层浪漫的意味。


    而这里也是西班牙唯一一座被教皇祝圣过的教堂。


    岁暖转过身,眨着圆润的杏眼,眼底映着彩窗流光溢彩:“江么叽,你伸下手。”


    江暻年的视线划过岁暖紧攥着按在胸口的白皙小手。


    虽然不久前就有前科,但岁暖刚刚应该没吃什么能黏在手上的东西。


    江暻年顿了下,还是听话地伸出自己的手,摊开在她面前。


    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又在鼓捣什么鬼主意。


    岁暖将攥成拳的手移到他的掌心上方,松开手指。


    冰凉的硬物落下来。


    看清后,江暻年的呼吸短暂一凝。


    一枚哥特风的手工银戒,细圈上刻着小小的十字架和天使翅膀,中心镶嵌有一枚地中海蓝的小宝石。


    “嗯,那个,你在法国也送过我。”岁暖说,“我刚刚在那个手工摊上挑的,算是给你的回礼。”


    原来她刚刚叫他过去结账是买了这个。


    江暻年习以为常地为她买单,甚至都没追问她买了什么,以为无非是女生喜欢的一些小饰品。


    可此刻心底却有一个疑问拔地而起,带着自己都不敢想清楚的侥幸。


    为什么。


    偏偏是在教堂,才拿出这枚戒指送给他-


    晚饭在酒店餐厅,是西班牙传统菜式。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类似凡尔赛皇宫,圆桌上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中间则摆放着插有淡粉色蜡烛的银质烛台和紫罗兰与康乃馨搭配的花束。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拉着小提琴,氛围浪漫得仿若电影中的一帧。


    饭后,江暻年负责给小费,然后和岁暖一起回房间。


    在电梯上,岁暖看了一眼江暻年的腕表,已经调到了当地时间。算了算,如果现在在京市,她应该已经成年了。但在马德里,离八月八日,还差两个小时。


    想想也觉得奇妙。


    仿佛搭乘过一艘时光穿梭机,穿越七个时区的距离,她回溯时光,为了来到那个人面前,和他一起过她的十八岁生日。


    “滴”一声,房卡刷过,江暻年在前面推开门。


    岁暖在他身后摸了摸鼻子,声音略小:“那个,江么叽……我还没跟你说。”


    卡插进取电槽,房间内所有的灯光同步亮起。


    “我十二点半就要出发去马德里机场。”她忍不住咬住唇,“凌晨,才能赶上京市晚上八点的生日见面会。”


    粉丝在等她。


    所以她的十八岁生日,只能和他共度半个小时。


    江暻年抬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又反应过来灯已经自动开了,默默呼了口气,问:“十二点半有回京市的飞机?”


    “没有,是安琪珊的私人飞机。”她想了想,补充,“她下学期要在嘉中国际部交换,正好也打算提前一个月去中国适应下。”


    没有那么多巧合,她是很艰难地各处协调、挤出这些时间,来到西班牙,来到他面前的。


    江暻年痛恨自己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


    会因此升起足以抓住整颗心脏的喜悦,情绪因她腾空坠落,他清楚,她的出发点大概是因为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或者“未来履行的婚约”。


    “我给你订了生日蛋糕。”说完后,他又觉得堵在玄关聊天有些奇怪,想让岁暖去客厅聊,嗓子眼像卡住说不出话,他抿了抿唇,伸手牵住岁暖的手。


    纤细柔软的指尖,泛着些许凉意。


    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并肩坐下。


    “预约了11:50送上来。”喉结不自然地吞咽,江暻年顿了顿,“等一会儿吧。”


    岁暖推他:“你不要现在就一副要离别的样子嘛……早知道我就十二点再和你说了。”


    江暻年眉心微皱,像是有些懊悔:“应该我回京市的。”


    “那我就不能在马德里玩了啊。”岁暖语气轻快,“我今天玩得很开心,教堂很漂亮,海鲜饭也很好吃。”


    而且她在久榕台见过文玫以后,就不可能会让江暻年顶着江清晏和文玫两个人的压力强行回京。


    他已经一个人承受很多了。


    她以前开玩笑说,想成为能给他撑伞的人。


    现在却成为了一个真实的愿望。


    他默默为她遮风挡雨,她也可以撑起一把小小的伞,举在江暻年的头顶,努力不戳到他的脑袋。


    岁暖又说:“而且这里只有你认识我,多好啊。”


    江暻年微垂着头,手肘搭在膝盖上,冷白的皮肤下隐隐有青筋凸起,却很模糊地笑了一声:“你别这么说。”


    岁暖莫名:“啊?”


    江暻年转过脸,凉淡的眸仿佛压抑着情绪:“会让我期待,你下次还来。”


    岁暖想了想,很诚实地说:“八月十四就要开学……”


    江暻年突然靠过来,伸手绕过她的腰,打断了她的话。


    像在瑞士的酒店里,她那时教他“轻轻地、好好地抱着”一样,靠着沙发,按着她的背,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


    雨后森林清冷的香气一瞬盈满鼻腔。


    “抱一会儿。”江暻年的声音轻哑,“下次见面要过很久。”


    岁暖略顿了下,慢吞吞地抬起手。掌心按在他的脊背上,少年有骨骼坚硬的起伏,像隆起的山脉。可偏偏也有着截然相反的另一面,她的脸颊靠着的,柔软而温热的胸膛。


    她仿佛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在胸腔里,有重量地撞击着。


    岁暖忍不住屏住呼吸,在心里默数。


    他的心跳有没有比她快啊……


    手腕上突然被捏住,炙热的掌心紧贴住脉搏,岁暖轻轻抖了一下。


    但江暻年只是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将那枚她刚刚送出的戒指放进她的手心。


    什么意思。


    要物归原主?


    “帮我戴一下,泱泱。”顿了顿,喉结像冰块在脖颈的皮肤下滑动,江暻年的声线微微发哑,“我不是也帮你戴过吗。”


    说话时贴得太近。


    气流传进脆弱的耳廓,泛起连绵的痒意。


    耳尖像被点火,一下子烫起来。


    岁暖佯装淡定地低头,抓起江暻年的手指,另一只手捏着戒圈推至无名指的根部,在这一刻直观地对比出,江暻年的手指比她长好多。


    真的很适合弹钢琴。


    显得这枚手工的戒指有点廉价的不搭配。


    岁暖想了想,解下了自己右手腕上的手链,然后拉过江暻年的手,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造型是很明显的女款,玫瑰金的细链上串着镶嵌白玉髓的银杏叶,给江暻年戴要将卡扣扣到最后一个才合适。


    他是冷白皮,腕骨凸出,手链和蓝盘的陀飞轮手表挨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些赏心悦目。


    岁暖很满意。


    她有点享受这样暗戳戳地在江暻年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无声地宣誓主权,他完全属于她。


    “你现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她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所以还要戴这个。嗯,能保佑婚姻幸福顺利。”


    咦,她在说什么。


    好像他们还没有到婚姻的地步。


    江暻年垂眼看了几秒后收回手,绕过她的腰,自然地再次将她拥住,没有质疑:“知道了。”


    他们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耳畔只有呼吸声,岁暖有些心猿意马。


    难道要这样抱到十二点吗?


    她装作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星空茶几,数星星数得眼花缭乱后,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本地电视台正放着一部家庭喜剧,吵吵嚷嚷的声音将寂静的房间填满。


    江暻年和她一起看着屏幕,她悄悄放松自己的脊背,靠进他的胸膛。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去,她闻着鼻尖微凉的木质香气,发现她也很享受这样温存而安静的时刻。


    忽然,像一片落叶坠下来。


    江暻年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


    一个半小时,岁暖就一直这样窝在江暻年的怀里,甚至忽略了她和江暻年都不太会西班牙语,一齐心不在焉地看着荧幕上夸张的表演。


    时间流淌得仿佛很慢,又仿佛很快。


    直到门铃被按响。


    江暻年松开岁暖起身,过了一会儿,从门口提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放在客厅的长餐桌上。


    岁暖走过去时,江暻年已经打开了蛋糕的包装,正将数字“1”和“8”的蜡烛插在蛋糕上。


    划亮火柴,点亮蜡烛,温暖的光柔和了他锋锐的轮廓。


    两人面对面在餐桌边坐下,江暻年抬腕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


    他看向岁暖:“想好打算许什么愿望了吗?”


    “我来之前就想好了。”岁暖托着脸颊,盯着烛光说。


    闻言,江暻年似乎目光很深地看了她一眼。


    岁暖开始仔细地打量面前的蛋糕。她之前并没有刻意跟江暻年提过有关生日蛋糕的要求,所以完全是江暻年按照他的想法订的。


    蛋糕并不算太大,六寸双层,一层覆着草莓酱,一层覆着蓝莓酱,最上层有一个坚果巧克力制成的南瓜马车,旁边卧着一只白色的长毛小猫,小猫脖颈上系着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四周则摆放着薄荷叶和卡通动物形状的曲奇饼干。


    最前面插着白巧克力的装饰插片,写着:


    “祝泱泱


    生日快乐”


    “竟然会写中文诶。”岁暖随手拿起来,咬了一口,是很醇厚的牛奶味。


    “这边很多华裔开的蛋糕店,尝起来不会太甜。”江暻年特意在网上搜到这家,有许多华人倾情推荐。他知道岁暖虽然喜欢吃甜品,但也并不习惯西方过于齁甜的口味。


    还曾经和他吐槽过在北美的时候,咬了一口甜甜圈,差点被齁到去世。


    午夜十二点,从太阳门广场的钟楼传来悠远的钟声。


    昭示着岁暖的十八岁生日在马德里正式降临。


    岁暖睁开眼,鼓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房间内的灯已经全部关上,唯一的光源忽地熄灭,一片黑暗里,江暻年伸长手臂,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将刚刚组装好的纸质生日皇冠戴在她头顶。


    “十八岁生日快乐,世界第一岁暖殿下。”一贯冷磁的声线,看不到表情时竟然能咂出几分温柔,“祝你永远美丽、勇敢又自信。”


    岁暖忍不住想。


    她小时候公主病发作的产物,她自己现在念起来都有点羞耻的头衔,江暻年是怎么每次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还越念越顺口的。


    江暻年起身,按亮了餐厅的灯光,再回到位置上。


    “给你买的生日礼物留在京市了。”江暻年朝她轻抬下颌,“现在算欠你的,你有什么生日愿望,说出来吧,我给你实现。”


    岁暖托着小脸,扑闪着睫毛:“什么都能实现吗?”


    江暻年囫囵笑了一声:“不敢打包票,但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岁暖知道江暻年不是在开空头支票。


    毕竟他是实打实地为了她拼过命。


    她拉长声音:“我希望世界和平,气候不再无常,人和动物都能更有尊严的活着;希望世界知道我的名字,听见我的声音和思想,并且为之践行。”


    江暻年睨着她:“……”


    但也不算作假,他还记得岁暖十岁生日的时候,就说她要成为一个有名的人。


    她也确实做到了。


    在北美出道,登上越来越大的舞台,拥有越来越多的粉丝。而现在,她离开娱乐造星的聚光灯,又踏进另一个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领域。


    岁暖骄矜地翘起唇角,话锋一转:“但这些不是我的生日愿望。因为生日愿望许下的时候,是想被别人实现的,而这些是靠我自己实现的。”


    她满意地看到江暻年怔了一下。


    “我有一定只有你才能为我实现的愿望。”岁暖语气认真,将来的路上想好的那段话一字一顿说出来,“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是个艰难的时刻。”


    我懂你的委屈。


    懂你承受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负担。


    “如果要你说你喜欢的人,你要说到第几个才能轮到自己呢,江暻年?”她轻声问,“我想,你肯定不会说自己的名字,对不对。”


    江暻年遽然抬起眼。


    仿佛听懂了她这句话背后的隐喻。


    心被剖开一般,他有些狼狈地撇开眼,抿紧唇角,一言不发。


    “所以,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想要给你。”


    “没有人和事值得你伤害自己,你要珍惜你自己。以后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岁暖看着他:“你可不可以为我实现这个愿望。”


    蜡烛分明熄灭了,又仿佛有火种吹进了他的胸口,燃烧成一片熊熊烈火,将他的嗓子烧干、烧哑。


    隔着餐桌,他的手在膝头攥紧,青筋暴起。幸好此刻的距离能压抑一层一层涌起的冲动,她似乎从来不懂从她的唇齿间产出的言语有毁灭他的力量。


    无端觉得委屈,是她分明看出了他答案的第一位是她,也只有她。


    依旧不懂避嫌地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地狱和天堂完全在她的一念之间。被剖开的胸口泛着痛意,但他一向能从痛楚中汲取快感,此刻竟觉得甘之如饴。


    再开口时,声音沉哑得像不属于自己。江暻年敛睫:“……好。”-


    岁暖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身旁放着自己的粉色行李箱,等待江暻年在前台办完退住手续。


    前台小姐背后的时钟指向零点二十分,她的目光有些惊异,似乎是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年轻的小情侣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


    江暻年将属于岁暖的证件递给她,拉上她的行李箱:“走吧。”


    被分成两份的证件也预兆着他们的分别。


    名为离绪的那种抓不住道不明的情绪笼罩下来,所有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们沉默着一起走出酒店大堂。


    马路离酒店门口有一点距离。


    来接岁暖的司机刚刚抵达,安琪珊也在车上。岁暖的手机传来消息提醒的声音。


    一步,两步。


    逐渐靠近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加长轿车。


    岁暖忽然驻足,拉住江暻年的手腕:“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江暻年偏头看向她。


    夜色里,黑瞳像浸着水,眼波柔和。


    她蓦地发现,一个眼神从来冷锐到棱角过分凌厉的人,露出这样受伤又低落的眼神时,杀伤力是核武器级别的。


    有一瞬觉得懊恼。


    前面或许就该勇敢一点,不应该拖到现在,才做好准备说出口。


    心跳在胸腔加快,岁暖清了清嗓子:“江么叽。”


    “嗯。”


    “我之前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和江暻年对视,不自觉地咬了下嫣红的唇,“就是,我愿意坐三十个小时飞机,只为见你一面。”


    “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她笃定地说。


    或许他也曾像岁晟那样以为。


    她去往世界各地,人生无限可能,追求更广阔的自由时,婚约对她的意义不断稀释,牵绊对她不过可有可无。


    昨天在马约尔广场,她却醍醐灌顶般悟道。


    江暻年对她而言的意义。


    ——「我的爱像落叶归根」。


    ——「家唯独在你身边」。


    岁暖抬起手,按在江暻年的肩膀上,然后踮起脚尖,轻拢卷翘的睫毛,飞快地在江暻年的脸颊落下轻盈的一吻。


    她不懂,她柔软的唇有毁灭他的力量,也不懂她在此刻,她生日这一天,赋予他新生。


    江暻年猛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说:恭喜暖宝成年[撒花][亲亲]


    想这章就写到这个吻所以一下写了好多[爆哭]来晚惹,抱歉大家[爆哭]-


    要亲到老婆了,小江一开这个头就收不住了怎么办[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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