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暑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目的地。
岁家近些年在医疗领域开拓布局,其中一家海外分公司就坐落在巴黎七区。厂区规模很大,十二层的办公楼矗立在最前方,商务车绕过中心的花园喷泉,在办公楼前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来迎接她的总经理秘书刚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就看到岁暖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她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江暻年从自己的肩头挪开,用三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想让他向后靠住椅背。
安置好江暻年以后,岁暖蹑手蹑脚地下了车。
电动车门在她身上缓慢关上,她跟说着“大小姐您好”迎上来的总经理秘书微微颔首,骄矜地抿唇一笑算是回应对方:“司机就开着空调在车里等我吧,我们速战速决。”顿了下,她简洁地介绍,“江家的少爷,我未婚夫。”
秘书非常上道地朝身后的助理小声吩咐:“去给车里送条毯子。”
岁暖跟着秘书坐电梯上到十一层的办公室。
岁衡的秘书和公司的负责人打过招呼,类似于无条件配合一类的。家里的事常常是庄珈丽不留情面的做决定,岁衡负责一些聊胜于无的补偿,表明作为父母他们还是在努力维系和儿女的关系。就像岁晟不想出国、也不想练习游泳,全是被逼无奈,岁衡在那年生日宴上送了岁晟一辆超级跑车。搞笑的是岁晟根本没有驾照。
但是非要留下的岁暖同样也要受到惩罚,所以本该是双胞胎的生日宴并没有岁暖的份。不过岁暖那时已经和父母远隔重洋,她并没有矫情到认为只有父母给她办的才叫做“生日宴”,在生日当天跟朋友开了一场派对,顺带买了一只防水的运动手表寄给岁晟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岁暖一直说服自己知足常乐。
至少她的父母非常公平,对儿子和女儿一视同仁公平,对儿女的付出和回报要求一致公平,对别人都没有多余的怜悯也很公平。
他们至少给了她优渥的条件,让她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
会议室里,岁暖简单地介绍了募款活动的情况后,便从网上将初步的合作意向书下载下来,交给秘书签字盖章。
她让对方扫描了一份传上活动官网,又找出青年气候峰会办公室的联系地址:“等下麻烦你把一份原件寄到这里。”
事情利索地办完,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秘书送岁暖下楼,那辆商务车还停在办公楼门前,司机一直留意着门口,看见岁暖便操作打开了电动门。
岁暖弯腰上车,抬头却撞进一双清凌凌的黑眸里。
“你醒啦。”她随口说道,视线划过江暻年膝头灰色的毛毯,“不用了的话我开窗还给他们。”
江暻年不置可否,手指拂过毛毯:“挺暖和的。”
岁暖看他似乎没打算还的意思,转头跟司机说:“去机场。”
身旁的江暻年忽然问:“你对别人有这么细心吗?”
岁暖匪夷所思地看向他:“?”
看他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毛毯上敲着,才意识到江暻年误会这条毛毯是她为他要的。
但鉴于江暻年现在处于情绪低谷期,岁暖选择不戳破这个事实,摸了摸鼻子:“……没有吧。”
旁边的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摸鼻子在微表情学里是撒谎的表现。”片刻后,清冷的声线掺着笑意,仿佛有几分缱绻般传过来,“但你愿意说谎哄我,我很感动。”
在安静的车厢内,仿佛有实质般擦过耳尖。
岁暖感受到耳尖莫名地发烫,转头看向窗外,胡乱应:“嗯啊、哦……”
那头窸窸窣窣,似乎是江暻年将膝头的毛毯叠了起来。
她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拉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凉的指环被推着穿过指节,落在手指末端。 ?!!!
等等,再怎么感动突然求婚也……
岁暖猛地回过头。
无名指上多出一枚戒指,透明的白色矿石被雕刻成玫瑰的造型,嵌在银质的戒托上,像晶莹剔透的霜花。
江暻年正低着头,拇指按着戒圈,细微摩挲过她的皮肤,像是在确认是否戴稳。感受到她的视线,他微微抬了下眼皮,视线淡淡地划过她的脸。
如常的态度显得她的反应很小题大做。
岁暖咽下疑问,但江暻年的下一步动作很快也打消了她的疑惑。他抬起她的下一根手指,将另一枚材质相同却造型不同的戒指套了进来。
岁暖试探地问:“……您这是?”
“你都能勉为其难地顺便想起来给我买伴手礼,我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江暻年又拿出第三个戒指,淡声说,“是冰岛特有的矿石,冰洲石做的,只有镇上的市场有。”
岁暖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困到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有几种样式,我也挑不出来,索性都买了。你觉得哪个好看?”
岁暖抬手认真端详了一下:“玫瑰的好看一些。”
江暻年“嗯”了一声,把其他两只戒指褪了下来,重新放回盒子里:“那戴这个。”-
行程变化后,岁暖将机票改签到了晚上八点。
临时改签只剩商务舱的位置,一部分还已经值机占座,她和江暻年一开始并没选到挨着的座位。
起飞时,法国已经日落。
灯火璀璨的城市在舷窗里慢慢缩小,岁暖这两天几乎都在来回奔波,跟空姐要了眼罩和耳塞,将座椅靠背放平后便开始补觉。
过了不知多久,岁暖醒过来。
朦朦胧胧地似乎感受到有人替她拉了拉身上的毛毯,微凉的手指蹭过她的脖颈。
岁暖掀起眼罩,果然是江暻年。
“你什么时候换过来的?”刚醒后的嗓音有点哑,她说完后咳了好几下。
江暻年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水递过来:“你刚睡着的时候。”
岁暖抿了一口水,竟然还是温热的。
飞机已经进入巡航高度,正平稳飞行,舷窗外却不再是漆黑的夜幕。西北方的地平线上悬挂着一轮澄金的落日,漫开霞光绚烂的云海,如同一场海市蜃楼。
反常却震撼。
因为冰岛现在正处于极昼季节,午夜时分才会“日落”,但太阳也只是略微低于地平线,天空依然蒙蒙亮着,凌晨三点就会日出。
岁暖忽然想到被会考地理支配的恐惧,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头顶一暗,是江暻年伸臂替她调了下头顶空调的扇叶,全部朝向了他的方向。江暻年收回手,机舱的灯光重新落下,她指间的戒指闪过莹亮的光辉。
岁暖并不经常带戒指。
原因是环保相关的很多研学活动会去地形复杂的地方,戒指很容易掉,并且很容易找不到。
但江暻年之前并没有给她“戴”还是“不戴”的选项,而是“戴这个”还是“戴那个”。等她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
她摘下来反倒显得很刻意。
不过在冰岛没有那么剧烈的活动,就算是因为旅行的仪式感,戴些漂亮的小饰品也难以让女生抗拒。
岁暖的困意在刚刚的小憩中散去大半,看了一眼江暻年手中的平板,竟然是青年气候峰会的募款活动。
“你怎么在看这个?”她问。
江暻年自然不能跟她说他在看挑战赛的具体内容:“随便看看。”
岁暖琢磨了下,觉得江暻年应该是好奇她后面几天的行程。
毕竟他和她一起去冰岛,她去做自己的事的话,江暻年就只能留在酒店悲惨地刷模拟卷了。
当然,他这种卷王大概不觉得在冰岛刷高考题是多悲催的事。
岁暖忽然一凛。
拒绝内卷,人人有责!
“你好奇的话,可以直接问我啊。”岁暖扑闪着小猫一样的眼睛,“我明天去参加一个冰川活动,在钻石沙滩。”
江暻年“哦”了一声:“知道了。”
岁暖笑眯眯的:“你想和我一起去的话,也可以直接说啊~”
江暻年睨她一眼:“我就在冰岛待一天,周三就走,去瑞士有点事。”
岁暖觉得自己白担心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冷了。
她也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知道了。”
“所以我想陪你一起去。”
知道你不Care了……等等?
岁暖扭过头,睫毛飞快地眨着,像是意外江暻年竟然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这样坦诚地向她求同行。
“嗯、哦,你这样说了的话,我当然可以带上你。”岁暖几乎是在掩饰什么一般,扬了扬小巧的下巴,“你跟着我一起行动,得听我的话。”
江暻年倒是很淡然:“嗯,在外听你的。”
算他听话……什么叫在外?!
他们现在有在内吗?!
空姐开始挨个询问商务舱的旅客是否需要晚餐,岁暖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份香煎扇贝和香橙蛋糕,又要了一杯加冰苏打水。
等她慢悠悠地吃完的时候,江暻年的桌板都已经收干净。
他正连着机上WIFI用平板打游戏。
岁暖认出来是之前她、岁晟和他一起玩的音游,忽然想到她和江暻年冷战的那段时间,岁晟说他登音游的时候碰上江暻年在线,还发现江暻年都二百多级了。
而且江暻年的情侣绑的还是她。
“你还在玩啊。”岁暖探头看,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几乎快出残影,常年在天梯前排的熟练度高得惊人,右下角的COMBO都显示到了“×374”。她叉了块西瓜咬了一口,有些恶趣味地提起,“上次小晟看到你在线,特别馋你这个大神号。他还说想跟你绑恋人呢。”
江暻年“哦”了一声,手下动作没停,行云流水并且零失误,看大神玩游戏似乎也很赏心悦目。
“正好我还没想好生日送小晟什么礼物。”岁暖托着腮,“你说在外听我的,那个,反正我也不玩了……”
江暻年的指尖顿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个MISS后COMBO归零,他侧过脸,黑瞳凉淡地瞭她:“你还记得我们结恋人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吗?”
哪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岁暖懵圈:“我说什么了?”
“呵。”
回应是一声冷笑。
接着江暻年没再管稳居第一的排位赛,利落地划掉后台,没给摸不着头脑的岁暖追问的机会,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闭眼小寐。
岁暖:“……?”
你玩变脸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
岁暖认真地思索了下。
难道是因为她说想让他跟小晟绑定恋人,江暻年觉得他被她送给她弟做生日礼物,是被她物化了,非常伤害他的自尊心?
于是她扯了扯江暻年的袖子:“我开玩笑的。小晟的生日礼物我早挑好了。”
江暻年的回应是闭着眼抬手捏住她的嘴。
岁暖:“……唔唔唔唔唔?!”——
作者有话说:忘记暖宝当时说了什么的罚你们重看28章[好的][好的][好的]
冰岛戒指的图可以在网上搜一下,很漂亮[撒花]
第32章 小暑
冰岛南岸。
墨蓝的杰古沙龙冰河湖在清晨笼着一层铅灰色的雾气,来自大西洋的潮汐日复一日地进行着搬运工作,将碎裂的浮冰送上海岸。漆黑的沙滩上,一块块碎冰在熹微晨光中如同闪耀的钻石,因此被称为“钻石沙滩”。
这是冰岛最负盛名的景点之一。海水无时无刻都在改变着浮冰的形状与位置,景色瞬息万变。
“尽管冰河湖和冰沙滩的美景令人惊叹。”领队老师对所有人说道,“但它们都是气候变化、全球变暖的产物。随着冰川不断消融,浮冰将逐步消失,这里最终会变为普通的湖泊与沙滩。”
领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胡子男人,冰岛本地人,露出的脖颈上布满古语言的纹身,言行举止也有种维京海盗不拘一格的风范。
介绍完有关冰沙滩和冰河湖的知识后,领队摆摆手宣布暂时解散:“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九点半集合,十人一组坐船去看冰山。对了,禁止攀爬碎冰和下海游泳!”
海边的风很大,岁暖抬手揉了揉被冻得生疼的耳朵,和江暻年说:“我回车上拿帽子。”
江暻年正插着兜看海面,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闻言瞥她一眼:“哦。”
停车场就在沙滩后方,岁暖找到他们来时乘坐的小型巴士,门开着,司机还留在车上。
从包里翻出那顶米白色的针织帽后,她下了车。
岁暖和江暻年并肩走在沙滩上。
雾散去,阳光漫射,散落在沙滩各处的碎冰像剔透的蓝水晶。海岸线绵延数十公里。旁边的海面上突然浮出一只海豹,懵懵地打量着岸边围观的游客。
岁暖说:“海豹虽然是哺乳动物,但是它可以水下睡觉。它会先在水面上深吸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沉入水底,像一只自由落体的皮球。”
江暻年转头看向岁暖。
她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海面,脚边的碎冰折射出各异的蓝,仿佛将她的瞳孔也染成一种奇异的靛蓝色。
他总是有这样的感觉。
究其根本,岁暖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拥有很充沛的感情,包括爱意。她喜欢山也喜欢海,喜欢飞鸟也喜欢游鱼。
丰盈也奢侈。
没办法期待成为最特别或者最重要的那个。
岁暖突然回过头给了他一肘子。
他:“?”
她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你猜这是什么。”
他又不是傻子:“……肘击。”
“不对。”岁暖朝他抬抬下巴,“是打击豹复。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认真听。”
江暻年多余的思绪又一次在她毫无所觉的态度里瓦解,移开视线,轻嘲地扯了下唇:“听见了,你说皮球会在水下憋气睡觉。”
岁暖:“……”
有病吧你!
豹打!
……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岁暖和江暻年朝集合的地点走去。
大胡子领队已经站在游船的售票处旁,是一间蓝色的小屋子。他招呼着陆续过来的成员:“十个人一组,排队站好。”
岁暖在队伍里回安琪珊的消息。
她刚刚拍了照片发给她。
【Angel】:太漂亮了!
【Angel】:我明天回冰岛和你一起参加模联。
突然有人停在她旁边,试探地开口:“哈喽?”
岁暖抬起头,竟然是之前峰会上和她有过冲突的韩国富二代。
对方像是不记得自己之前有多丢人,往她身后张望了一眼:“你没和你那位个子很高的朋友一起来吗?”
岁暖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没有。你要跳起来打她的膝盖吗?”
语气平淡,攻击性极强。
富二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可置信地抬手指着她:“你、你怎么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只骨节结实的手突然横过来,紧紧捏住富二代的手腕,掰向另一个方向。
“干什么?哪来的野蛮人?!”富二代痛得大叫,努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抬头看到岁暖身后的人时,表情滑稽地僵在脸上。
她在视频电话里跟江暻年提过峰会上的小插曲,此刻就算没有解释前因,他大概也已经对上了号。
岁暖看到大胡子领队注意到了这边,小声制止:“他要走过来了,小心他拉架的方式是给你俩一人一拳。”
江暻年松开手,让岁暖意外的是他朝对面的富二代抬了下眼皮:“去旁边聊聊?”
他离开队伍,富二代竟然乖乖地跟上了他。两人绕过售票处的小房子,走出了岁暖的视线。
大胡子领队眼神询问地看着岁暖。
她摸了摸鼻子:“……朋友。”
过了一会儿,江暻年和那个富二代一前一后地从售票处后走出来。
富二代没了前面傲慢嚣张的气焰,像只垂头丧气的鹌鹑,自觉地去了离他们最远的那一队里。
江暻年一脸淡定地回归队伍。
岁暖脑海里冒出一个词。
恶有恶豹。
冰河湖上的游船是一种造型奇特的两栖船。
船身有四只轮子,十个人加上讲解老师在沙滩上登船,然后两栖船再启动开进冰河湖。岁暖这一队分到的讲解老师恰好是大胡子。
船缓慢行驶,水面上露出的冰川造型各异。有的类似山峰,高低错落,但更多的被海浪与风雕刻得奇形怪状,在阳光下浮现出一种美丽的,由乳白向蒂芙尼蓝的过渡色。
其中一块卧冰中心被侵蚀出一条镂空的形状。
岁暖托着下巴,忽然指着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块像糖油条。”
江暻年看了两秒,问:“……你很饿?”
“你要在瑞士待多久?”岁暖扭头,“我周四就没什么事了,我们一块回京市吧。”
江暻年想了下自己的安排:“我可能得周末才能走。”
“那也行。”
无非多玩几天,比孤苦伶仃十几个小时的无聊航程强得多。
“我走之前,大哥还想让他的秘书跟我一起飞,说路上有个照应。”岁暖不满地鼓起脸,“好像觉得我不能自理。他回京市以前我一个人飞三十小时不也好好的。”
护短,富有同情心。
江暻年深知岁暖的这些特质。
所以在法国向她交代江家的现状不仅仅是坦白,实则是一种高明的示弱。就算不是无条件的偏心,她至少在江清晏和他之间偏向于他。
他不想让话题留在江清晏身上,“嗯”了声转移话题:“我确定了时间和你说。”
游船开始返程。
大胡子站在船中心,声音洪亮地讲解:“现在地球上几乎所有冰川都停止了生长,并且大部分正以惊人的速度缩小。我们站在这儿的时候,地球的另一端,曾经世界上最大的冰山,位于南极的A23a正在融化崩解,它曾经重达一万亿吨,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会持续解体到难以辨认。”
“冰川融化的影响不止是全球海平面上升一厘米。管他呢,反正我家不在海边——这么简单。”大胡子环视四周提问,“谁知道它还有什么影响?答得好有奖品。”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男生率先发言:“冰川是珍贵的淡水资源,相当于几亿吨的淡水流入大海无法使用了。”
前面的女士说:“会释放封存的古老气体和物质,打破海洋的生态平衡。”
“大量冰冷的淡水汇入海洋,会干扰温盐环流等重要洋流系统。大洋环流模式遭到破坏,会导致全球气候变化,极端天气增多。”岁暖想了想,又说,“还会影响生物多样性,比如北极熊、海豹变得难以觅食。”
大胡子的眼神又看向她旁边坐着的江暻年。
他大概将他们误会成了一对志同道合的小情侣,眼神好像在说“你女朋友说得这么好,你不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吧”。
江暻年默了两秒,说:“冰川能反射太阳光,而陆地和海洋会吸收热量,所以冰川融化会导致全球变暖加剧。”
大胡子将视线投向别人后,岁暖侧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江么叽,我发现你思考问题的方式真的很理科生……”
光的折射和热量,真的很物理。
她顿了下,像是沉思般撑着下巴:“好像不太准确,地理在大学阶段算理科。”
大胡子问完一圈后,进入总结阶段:“冰岛约10%的面积被冰川覆盖,而最厚的地方就在我们附近的瓦特纳伊库尔,大概有一千米厚。想象一下三个帝国大厦有多高吧。而凡尔纳在《地心游记》中描述的地心入口——斯奈菲尔冰川则可能会在接下来的25年内消失。这将会是冰岛的一个重大损失,毕竟斯奈菲尔冰川之于冰岛犹如富士山之于日本。”
“冰岛曾为奥基库尔冰川,第一座被官方宣布消失的冰川举行‘国葬’。我们用这座冰川的纪念碑提醒自己,在未来200年间,我国的所有冰川皆有可能会面临同样命运。瑞士为阿尔卑斯山的皮措尔冰川举行告别仪式,委内瑞拉的赤道雪山奇观已经消失……人类现在像被温水煮的青蛙,我们该做些什么了。”
下船的时候,岁暖还沉浸在思绪里,被沙石绊了一下。
江暻年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
“我曾经去实地看过奥基库尔冰川的纪念碑,上面写着‘Alettertothefuture’。”岁暖望着前方,小石子绊不住她前行的步伐,也无法熄灭她眼里的光亮,“它还有一个比较浪漫的名字,叫做‘冰川的悼词’。”
她讲述起他未曾参与的时刻。
“那封信的最后一句是这样说的。”
“‘我们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也知道现在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但只有你们知道我们是否真的做了这些。’”
海风猎猎,卷走片刻后她身后的轻语。
——“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下午的行程是瓦特纳冰川国家公园的冰川徒步。
到了冰川下,领队分发给每个人冰斧,冰爪,头盔还有安全索。冰爪佩戴在登山靴外,有助于在冰面上防滑。
体重轻的人需要一步一跺脚,让冰爪每次都抓牢地面。
爬过几个较为平缓的破后,他们走进类似于峡谷的冰坑中。四周是陡峭的冰墙,领队找了个地方打好冰孔,布置好攀爬绳。讲解攀爬的技巧和注意事项后,接下来就是挨个攀爬体验。
岁暖平衡很弱,爬的时候摇摇晃晃,靠两只纤细的手臂死死地抓着绳子,一点一点把自己拉上去。
爬到一半时她偏了下头,余光里,江暻年就站在崖壁下方。
她落下去一定能接住她的位置。
岁暖爬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便听领队的建议开始向下返回。从近九十度的峭壁返回时会更艰难,因此必须得保存足够的体力。
她一步一步踩得用力,缓慢而稳定地落到地面。
身后响起同行队员鼓励的掌声与喝彩。
前面大概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登上了最高点。一来是大家前面爬山体力已经消耗了不少,二来是多多少少有些恐高。
岁暖后面轮到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努力想要冲顶,爬的速度很稳健。
还没轮到江暻年,岁暖缓了两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伸到江暻年面前:“给你。”
因为手心出汗,她刚摘下了手套,摊开的白皙掌心上放着一只形状不规则的吊坠,上面刻着繁复的黑色花纹。
江暻年扫了一眼,抬眼瞭她。
“大胡子领队给的答题奖励。他说这个面具是维京人的护身符,刻着的符文象征逢凶化吉。”岁暖解释,“我又不像你那么爱作,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还是给你用吧。”
江暻年垂眸看着她的掌心,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尝试极限运动时指导他的教练跟他说的话。
“尝试极限运动前,最忌讳的就是琢磨这个有没有生命危险,自己会不会受伤。我们是为了挑战自我,不是为了提心吊胆。如果你有所顾忌,那你就不适合极限运动。”
他摘下一只手套,抬起手,却不是接过岁暖手里的东西。
修长的手指带着转瞬而逝的暖意握住她的手腕,有些狎昵地贴着皮肤向上滑,像灵巧的蛇蹿进袖口。江暻年的声音像冰块滑过:“冻红了。你里面穿这么薄?”
岁暖一时分不清是他的手指凉还是她的皮肤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腕却被紧紧地攥着,动不了分毫。
她确实偷了个懒,坐船时不想穿得太臃肿便只穿了羊毛衫加一件羽绒夹克,等爬冰川时才套了一件冲锋衣。
江暻年看岁暖飞快眨眼睛却不吭声,也没再多话,偏头看了一眼前面登顶后正下落的男人。
他刚抬手拉拉链,岁暖就反应了过来,匪夷所思地抬手制止:“你打算冻死自己?这是护身符又不是免死符……”
江暻年的手顿了顿,莫名像是被逗笑:“太厚不方便等下攀冰。”
要是岁暖知道他过几天打算尝试挑战募款挑战赛最高难度的挑战,死亡概率大概比冻死大几倍,又会是什么表情。
但他也没打算提前告诉岁暖。
毕竟“我要去……等我回来……”的句式等于立Flag,最好还是别说出口。
江暻年脱下冲锋衣的外胆递给岁暖。
他身上还留着更厚实的内胆,岁暖也没再推却,而是晃了晃另一个手里的吊坠。
冰崖下,男人已经平稳落在地面。
江暻年提步向前走时回头睨她一眼,身后高耸威严的冰山是他的陪衬,漆黑的眸与冷白的脸对比分明,风吹乱的碎发意气风发:“穿上放我口袋。”——
作者有话说:这章参考资料有点多,每次写暖宝事业线都慢慢的,尽量自己理解后用比较通俗简洁的方式表达,也怕有些读者不喜欢看,但是确实还是暖宝成长线不可缺少的一部分qwq
应该还有一两章左右回京
上面提到的事件都是现实发生的,不包含杜撰元素。世界上最大的冰山确实是在2025年8月左右开始宣告马上崩解完了……
主要参考:
《卫报》冰川消亡:举国哀悼与“永恒”坠落
《环球网》瑞士人穿黑衣为冰川送葬,为全球气候危机敲响警钟
第33章 小暑
傍晚,岁暖和江暻年抵达凯夫拉维克机场。
岁暖很刻意地向他说明自己不是特意为他送机。她是来为安琪珊接机,顺路来机场,顺带送江暻年到安检口。
岁暖捧着一杯柳橙汁,等了半分钟发现江暻年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有些无所适从地松开咬着的吸管。
“一路……”她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顺风”咽下去,“平安。过几天见。”
他们过去似乎从来没有过需要煽情的道别时刻。
而且过几天又会见面,完全没有必要煞有介事地道别。
岁暖不是喜欢看着别人背影离开的那类型,当初父母带着岁晟一起去英国的时候她也没有去机场送他们。
江暻年的视线在她身上掠过:“你朋友快到了吗?”
岁暖看了一眼表:“估计还有二十分钟吧。”
“回国的机票我到时候一起订。”他收回视线,抬手提了提右肩的背包,“我进去了。”
岁暖说:“那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出一段后随手揣进口袋,摸到了那只冰凉的吊坠。
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江暻年的外套。
岁暖转身往回走,一边发消息。
【Shining】:出来下?还你外套。
她抬起头,在人群里寻找江暻年的身影。机场的玻璃顶透出冰岛傍晚的蓝调天空,铅灰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钴蓝的幽光,形形色色的旅人在视线中褪色再褪色,视线定焦于人群中那个穿着蓝白色加绒冲锋衣的高挑身影,清晰愈清晰。
他低下头看手机,一边随排队的人流缓慢移动。
【拖拉叽】:你穿着吧。
【拖拉叽】:马上进安检了。
岁暖没回复,只是放下手机。
看着那道身影通过关卡,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之后。
她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江暻年攀冰的画面,动作利落而有力,在所有人讶异的注视中几乎算是很轻松地登上顶点。
领队都忍不住和她搭讪:“你朋友应该有攀岩经验吧?这么年轻就有不俗的水平,一定很不容易。”
她讷讷地回:“呃……是啊。”
那一刻岁暖联想到她返校后不久的那场运动会,她错过的、不甚了解的,江暻年的这一部分。复杂纷乱的回忆里,异样的心情暂且搁置一边,她模糊地寻找到了矛盾点。
如果只是想要自己痛、喜欢受伤的痛楚,又何必每件事都付出努力去做到最好呢。
刚刚习以为常的嗅觉在这一刻却莫名闻到了衣领上似有若无的陌生气息,清冷,朦胧,像挪威雨后的针叶林。
岁暖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太奇怪了。
注视着别人的背影离开绝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让她竟然会对这样短暂的离别,感到不舍。
……
半小时后,岁暖和坐私人飞机到冰岛的安琪珊会合。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她们都在为明天的模拟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做准备,忙到凌晨三点后睡了四个小时便赶往会场。
今年是《巴黎协定》达成10周年,属于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所以模联这届的议题也围绕《巴黎协定》,针对第六条的实施细则展开谈判。
经历一轮轮全体会议、工作组会议、非正式磋商后,提交了一份全球碳市场责任参与的指导意见草案,在全会审议后决议通过。
岁暖拿到了杰出代表奖,领奖陈词时,她说:“我们国家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能站上这个谈判舞台的每一位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正因为我们能站在这里,能看到世界广阔,所以我们应该承担起更重的责任。未来的命运掌握在青年手中,青年一代的命运掌握在主动者手中。与诸君共勉。”
下台后,安琪珊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暖暖,你好棒!”
模联落下帷幕,岁暖还要在冰岛逗留几天,晚上她和安琪珊参加了一个休闲环保沙龙,和其中的两个女孩约定第二天一起去黄金圈,挑战募款挑战赛中的丝浮拉大裂缝浮潜。
辛格韦德利国家公园的这片玻璃海终年不冻,保持着2℃左右的水温。由于水下能见度非常高,浮潜时能清晰地看到深不见底的裂缝,近两千米的路线比起身体素质,实际上更考验心理素质。
但这还是属于普通人鼓起勇气就能完成的程度,只能被划分到初级挑战-
瑞士,采尔马特。
直升机出发前,江暻年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工作人员测试了他的LVS(雪崩搜索器),叮嘱道:“无论在哪里都不要脱下雪板走路。无人机会一直跟着你,所以保持冷静。加油。”
江暻年说:“谢谢。”
工作人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第一个挑战最高难度的人才十八岁。成功与否都是了不起的经历,如果遇到困难,及时比手势终止挑战,不要硬撑。明白吗?”
他点点头。
登上直升机之前,江暻年望向阿尔普布峰的峰顶,接下来一千五米速降的起点。纯净无垠的蓝天下,阳光洒满雪峰,反射着钻石般细碎的光。
昨天,他在拍卖会上成功拍下了那刻粉色的TypeIIa钻石。
还碰上了崔志旻,之前和岁暖有过冲突的韩国富二代。同时为一块女士星空表竞价的时候,对方看到是他,默默退出了竞价。
他替江肃山拍了两只限量款腕表作为给岁暖和岁晟的生日礼物,但却没挑到满意的以自己名义送出的礼物。
拍卖会结束后,崔志旻脸色讪讪地过来套近乎。
“小江少爷,没想到你今天也来拍卖会玩。”崔志旻尬笑,“我给我长姐买结婚礼物,但是没挑到合适的,你呢?给Shining小姐买礼物吗?这么漂亮的腕表作为礼物,你实在有眼光!”
岁家和崔志旻的家族不属于同一行业,在生意上从未有过交集,但江氏集团不仅是崔志旻家族的上级企业,还是投资股东之一,所以前一天崔志旻认出江暻年时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江暻年随意地“嗯”了一声,正要错身离开时,听到崔志旻说:“后天还有一场苏黎世拍卖会,我听说会拍卖一件奥地利公主的古董皇冠,不知道我到时候能不能拿下……”
他回过头,冷冽的视线让崔志旻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怎、怎么了?”
江暻年抬手,两根手指并拢朝崔志旻的方向点了点,是拍卖场上“点天灯”的姿势。在崔志旻懵逼的眼神里,他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在哪,几点。”
……
直升机在峰顶降落。
江暻年跟着向导走出飞机,踩在松软的粉雪上。对方跟他说明路线后,又提醒他这段路程的难点:“有一段八百米的雪坡将近90度,下面有几个小雪包,要稳住动作坠跳。”
“遭遇雪崩的话,第一时间打开气囊背包。坚持不下去就示意无人机放弃。”
江暻年点头,抬手拉下头顶的滑雪太阳镜。
向导回到了直升机上,随着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直升机升空。这片广袤绵延的雪原上只剩下江暻年一个人。
余光瞥到头顶盘旋的无人机,它会将挑战全程记录下来,不久后发布在网络上。
挑战募捐赛刚刚开始,参加的人还不太多,所以需要一个精彩绝伦的噱头,比如看似不可能的成功。
对他来说,没有放弃的选择,只有成功。
江暻年握紧手中的雪杖,压低重心,思绪放空后,默数三秒。
呼啸的风声隔着滑雪头盔传进耳廓。
——他出发了!-
冰岛黄金圈离首都雷克雅未克很近。
一小时的浮潜结束后,四个女生一致选择了回酒店躺平。
岁暖四肢酸软,回酒店后一觉睡了三个小时,晚上八点多才起来。洗完澡后,她打前台电话叫了份简餐。
等餐的时候,她给江暻年打了个视频电话。
前两天晚上她都没时间。
视频电话响了半分钟才接通,摄像头露出江暻年冷白的脸。
他似乎坐在沙发上,身后是纯白的墙壁,左侧是天蓝色的窗帘。
岁暖托着腮,很无语:“瑞士的酒店怎么是这种装修风格啊,好像医院。”
江暻年将手机拿近了一点儿,神情恹恹地抬了下眼皮:“……性冷淡风吧。”
“你在瑞士很忙吗?”她匪夷所思地问,“你嘴唇看起来好苍白。”
“……”江暻年用力抿了下唇,然后向后靠在沙发上,扯了扯唇角,“给你和岁晟买生日礼物,还代我爸买了一份。”
买生日礼物这么累吗?
岁暖并不知道江暻年去参加拍卖会,她想象着江暻年这种尤其讨厌人群的人逛商场的样子,还得一下子买四份,累到怀疑人生也非常合理。
“那你明天休息一天,我们周日回国,怎么样?”因为是给她买生日礼物,岁暖大发慈悲地一挥手,“我今天和安琪珊参加了募捐挑战,在丝浮拉浮潜。特别累,感觉手脚都不是我的了。我们都没去逛黄金圈的其他景点,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对了,昨天的模拟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我还拿到了杰出代表奖。全英文交流,你懂含金量吗?”
岁暖巴拉巴拉地讲完,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等江暻年回复。
她外语好得一骑绝尘,江暻年是知道的。岁家从小学起就给他们姐弟俩请了外语家教,大概那时候庄伯母就在为他们未来出国未雨绸缪。
那时岁暖的ipods里全是英文歌。
知道的契机还是六年级暑假的一天,他在体育局打篮球时崴了脚,被送回附近的外公家时,恰好碰上了岁暖。
她傍晚要参加一个开幕式,演出地点离外公家不远。妆造已经提前做好,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吊带裙,栗色的发盘在头顶,颊边垂下的两缕头发上像甜筒一样俏皮地卷着,朝他眨眼睛的时候,淡蓝色的眼影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好可怜啊。”岁暖咬了一口苹果,看着他肿成馒头的脚踝说。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抄手游廊的两侧,他撑着栏杆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两根冰凉细软的手指突然贴上他的耳廓,拨开鬓角的碎发。
异物被塞进耳朵,音乐敲击鼓膜那一刻江暻年反应过来,是她的另一只耳机。
岁暖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身边,晃着小腿说:“听歌吧。受伤的时候听歌可以转移注意力。”
他看到她手里ipods上划过的歌名。
《IBelieveICanFly》。
对于脚受伤的人来说很冷幽默。
……
“歪歪歪?”岁暖在视频电话的另一头抬高声音,表示抗议,“不想夸我就直说啊,不要装网卡了好吗?”
江暻年从回忆里抽神,嗓子发痒,轻咳了一下却带着胸口泛起刺痛,等了会儿,他说:“我在瑞士碰到崔志旻了。”
岁暖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来是那个讨人厌的韩国富二代。
江暻年简略地跟她说了他两次都把崔志旻想拍的东西拿下的事,岁暖在另一头幸灾乐祸地笑了半天,又说:“原来你去拍卖会了啊,那一定买到好东西了吧?”
“秘密。”余光掠过门口护士的身影,江暻年朝手机随意地扯扯唇,“……有事先挂了。”
岁暖还没来得及发作。
那头传来挂断前,语调冷倦又认真的最后一句——
“恭喜你,世界第一岁暖殿下。”-
第二天,岁暖和安琪珊以及昨天一起浮潜的两个女孩去了黄金圈剩余的景点。
看过壮观的黄金瀑布后,她们坐上越野车,打算去地热区见识下间歇泉。
两个女孩都来自马来西亚,中文说得还算流利。
“我们昨天的挑战视频通过了!”陈怡君兴奋地拿着手机跟她们说,“对了,你们看了吗?昨天还有一个最高难度挑战的视频上传了网站,现在播放量已经有一千万了!”
岁暖和安琪珊都没有第一时间刷到。安琪珊有些讶异:“这么快就有人挑战最高难度?”
“没错,采尔马特垂直高度一千五百米的滑雪速降,而且挑战者还是个十八岁的中国男生。”陈怡君看向岁暖,“Shining,你的老乡,你认识吗?”
十八岁,中国,男生。
岁暖想说服自己世界上符合这个条件的人至少有几千万,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说服自己。
在瑞士,能疯到第一个挑战最高难度的十八岁中国男生,大概只有江暻年了。
心口蔓延开复杂的情绪,但岁暖现在没空分辨,犹豫地问:“啊……他成功了吧?”
陈怡君哈哈大笑:“上传的当然成功了啊。”她把手机伸过来给岁暖看,“我昨天看了两遍,真的超级帅,单板后面溅起的雪比人还高,视觉效果简直爆炸。”
画面中央,带着雪浪从山顶速滑而下的主人公带着头盔与太阳镜,全副武装,但岁暖还是一眼就确认了。
除了江暻年还能是谁。
“嗯……中间有点儿小失误,但瑕不掩瑜吧。”陈怡君吮唇想了想,“也不算失误,我看评论区说是因为这几天气温高所以雪融化速度快,导致下方的冰川雪桥一碰就塌了……”
岁暖盯着屏幕。
平整的雪面在江暻年滑过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塌陷,骤然出现的高度落差无法保持平衡,只能调整摔落的姿势。
整个人摔到雪面上时,像浪花一样雪沫飞溅,翻了数个滚才用雪杖停下。
江暻年躺在雪面上,一只手按住胸口,有三分钟左右都躺在原地没有动,无人机靠近他时他却抬手比了个OK的姿势,接着撑着雪杖缓慢地、一点点站了起来。
——挑战继续。
直到视频结束,岁暖回过神,才意识到掌心浮起一层湿涔涔的汗,摊开时,上面留下月牙状的掐痕。
她回想起,第一次在江暻年家发现他衣服下狰狞的伤痕。
第一反应是愤怒。
他让她不要追问,愤怒也只好化成满腔无奈。冷战的时候,她想,你不要我管,那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第二次在蒙山发现他还是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甚至向她摊牌时,她的反应是震惊与不解。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会有人觉得痛苦的时候比较快乐呢?
现在,她完完全全可以确认江暻年就是一个完全不爱惜自己的疯子。
可他为了她冒着生命危险参加募捐挑战,哪怕受了伤也要坚持到终点,也要去拍卖会为她拍生日礼物。
无法升起诘责问罪的愤怒,也不能再作壁上观地不解。
岁暖按住胸口,迷茫地思索现在这样复杂的、撕扯的心情算做什么。
摸到口袋里的那条吊坠护身符时,她终于想明白。
——是心疼。
“我不去地热区了。”岁暖轻声说,“抱歉,我在这里下车吧。我打车去机场。”——
作者有话说:给自己写眼泪汪汪了qwq马上回京市四合院同居辣,小江爽死[撒花]
小江:受伤你就陪我的话那我下次还敢-
参考补充:
《巴黎协定》第六条涉及全球碳市场机制,即碳排放较多的国家可通过向碳排放较少的国家购买减排项目的信用额度,也就是碳信用,来实现其气候目标,也为发展中国家减排项目注入资金。该机制提供了两种交易碳信用的方式:第一种方式允许两国自行制定双边碳交易协议的条款;第二种方式旨在创建一个由联合国监督管理的全球碳市场,也就是第六条第四款。
2025是十周年~-
这几章查资料查得头晕眼花,我尽量不走事业线的时候更快点乌乌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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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暑
瑞士,苏黎世,BaurauLac酒店。
岁暖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不久前发出的消息孤零零地在屏幕上方,没有收到江暻年的回复。
【Shining】:你回酒店了吗?
她昨天在凯夫拉维克机场附近休息了一晚,接着坐第二天最早的一趟航班飞抵瑞士苏黎世机场。
早晨旁敲侧击,才知道江暻年已经转移到了酒店。
她将聊天记录往上翻。
【Shining】:这个酒店的装修好像不是性冷淡风。
【拖拉叽】:嗯,风格不喜欢,换了一家。
大骗叽!
到BaurauLac后,岁暖跟前台询问了江暻年的房号。漂亮又礼貌的年轻女孩很难让人生出防备,前台爽快地告诉了她房号后,还好心地补充这间房的客人不久前出门了,让她可以在十层的休息区坐了一会儿。
等待的期间,酒店的侍应生还送来一杯红茶和一碟水果。
【拖拉叽】:等会儿吃完饭就回去。
【拖拉叽】:怎么了。
都这样还出门吃饭!
岁暖瞠目结舌。
又等了十几分钟,期间岁暖重新看了一遍江暻年速降挑战的视频,播放量在今天已经突破了三千万,甚至还上了欧洲一家报纸的头条。
十八岁,中国,一千五百米滑雪速降,受伤后坚持完成。
组合在一起不可谓不吸睛。
在不认识的人眼里或许是钦佩,对于她却不是。
岁暖连夜找关系,从当天的工作人员口中问到了江暻年的受伤情况,是软组织挫伤加一根肋骨骨折。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岁暖抬起脸,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电梯。
黑色的防水夹克拉链被拉到最顶端,衣领竖起,瘦削利落的下颌衬得更冷白,江暻年目不斜视地转弯,从走路姿势完全看不出一点刚受过伤的样子。
岁暖盯了他的背影几秒后站起身,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上。
江暻年在自己房间门前停下,低头从口袋里拿房卡,像是完全不在意身后行李箱的滚轮声。
岁暖松开拉杆。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正打算模仿漫画里从背后捂住江暻年的眼睛,问他“猜猜我是谁”。
结果手抬一半就被攥住手腕,她吃痛地“嘶”了一声。
前方的人侧身,凉淡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来,尖冰倏而化作簌簌落雪,从轻轻颤动的长睫落进幽黑的瞳孔,融化成柔软的迷茫和无措。
江暻年弹开般松手,蹙着眉,像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用力抿住唇角。
岁暖揉了揉自己泛红的手腕,嘀咕:“这么有劲……”
“滴”一声,江暻年刷开房门,转身推门时一边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岁暖拖着行李跟着江暻年走进房间,顺手将门关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护身符吊坠:“担心某人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来送个护身符。”
江暻年的动作顿住,回头瞥了她一眼,抬手接过去。
他转过身,打算去水吧台给岁暖倒杯水。她的表现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参加挑战受了伤的事,可是表现又和之前两次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再那样生气地瞪着他,追问缘由。也许她听进去了他上次在蒙山说的那些话,决定从此装聋作哑,不再管他了……
那她又为什么来这儿呢?
护身符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痛,江暻年听见身后岁暖的声音,没有愤懑和不满,反而很平静:“你会不会在心里嘲笑这样的东西,除了心理安慰,实际上毫无作用?”
江暻年拉开冰柜门,视线无目的地在上面飘荡,沉默着。
他确实不相信护身符有什么真正的作用,要是这样的东西有用,地球上人人都可以长命百岁了。
她顿了顿,又说:“江暻年,我一直瞒着你一件事。”
江暻年缓慢地拿出一瓶水,握紧的瓶身冰凉:“……嗯?”
“我这两年去过很多地方,也求过很多护身符、平安符,一次总是买很多个,连我朋友都开玩笑说我是保佑平安的狂热爱好者。我昨天想,我每次的想法也许不是希望神明显灵,保佑我在意的那个人不要碰上危险。”
心底忽地剧烈一颤,他回过头,对上岁暖琥珀色的眼眸。
认真、清澈地注视着他。
“而是想借这些送出的东西让他知道我说不出的话。”岁暖轻声说,“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遇到危险,也不想你对自己的生命没所谓。我没有一次是给别人买随手送你,而是我想送给你,其他人才是顺带。”
她眉眼间第一次没有带着那种闪耀的骄矜,却像明亮的火星灼进他眼底。
连呼吸都停顿,怕惊动一场燎原的火。
他从没想过一生中会有这样的感受,因为谁的一句话,就从心间蔓延开涟漪,激荡地冲刷过四肢百骸。
胸腔在轰然中发痛,也许来自未愈的伤,江暻年却忽然想到圣经中说,爱人是彼此的一根肋骨。
一根肋骨碎裂后,爱意便溢出来。
盈满了他这些年空荡荡的胸膛。
手中的矿泉水瓶在攥紧时发出类似骨骼咯吱作响的动静,江暻年吸了一口气,将水瓶放在吧台上:“不会了。”
岁暖一脸迷茫:“嗯?”
“不会再做这种事。”他一字一顿地跟她保证。
岁暖没想到江暻年能这么果断地痛改前非,微启着唇愣了半晌。
他却一动不动地跟她对视,眼瞳里像燃着幽幽的火,要通过安静的空气蔓延到她的身上。
“呃、嗯……”岁暖先一步错开视线,视线乱瞟,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你因为家里的事压力很大,可能需要找途径发泄……”
她也没想让他一下子就戒掉,毕竟压力无从发泄也可能憋出更严重的病……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对自虐上瘾。”他不是为了发泄压力,可真正的原因他不能跟她说。
“哦……”岁暖想起他上次在蒙山还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你跟我保证,你不会再这么不要命,不会以后受伤后不去处理伤口,也不会觉得自己死了也没所谓了。”
江暻年说:“嗯,我保证。”
还有些不真实,岁暖飘忽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小脸,一言不发。
江暻年收回视线,拧开矿泉水倒进热水壶,机械地按了好几下开关,才反应过来没有插插头。
热水壶加热的声响让岁暖回过神。
她叹了口气,看向江暻年:“我现在不想喝水,而且我也没有恶毒到让骨折的人伺候自己。医嘱应该有让你不要到处走动吧?”
显得他刚刚的保证完全没有说服力,江暻年艰难地弥补:“我正好站在这里……”
岁暖拍了拍她旁边:“那你现在坐过来。水我渴了自己会倒。”
身边的沙发微微下陷,岁暖托着腮眼神放空:“江么叽,你一点儿也没有受伤的自觉,就算你嘴上保证了,还是习惯性地忽略自己是个伤员的事。”
江暻年没法反驳:“……以后尽力。”
岁暖转过头,视线复杂地上下打量他:“你痛觉系统真的退化了吗?应该没有吧,雪桥塌了以后你摔在雪面上,不是躺那里半天没动吗?难道不疼吗?”
他回忆不清当时的感受,欲盖弥彰地说:“还好,其实没有多痛……那种时候肾上腺素猛升,不会很疼。我躺在那里是在确认肋骨没有扎进肺里。”
那时候就知道自己骨折了还要继续挑战!
岁暖震惊地盯了他两秒,最后又叹了口气扶额:“你那时候不痛,所以不想中途放弃就算了,第二天为什么还要带着伤去苏黎世拍卖会?你委托一个代理人不可以吗?”
江暻年静了两秒,说:“你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我不想托别人买。”
命也只有一条啊……
她的心尖却不由自主地泛起暖意。不论是否因为他们之间的婚约,至少他给足了她尊重和重视。她不是只记仇的那种人,她记得他很多好,别人不会给的,只有他能给的好。
足以抵消未来许多可能的怨怼。
岁暖有时候也会想,她和江暻年以后注定不会是同一类人。她不会继承岁家的家业,她有她一定要做的事,注定要为理想四处奔波……
朋友聚少离多尚且会淡,那婚姻呢?
江暻年同样从不是庸庸碌碌的人,她明白。
“江么叽。”她撑着脸,轻声开口,“你的小名是文外公起的。你知不知道,孟极是山海经里的灵兽,皮毛是白色,长得像豹子一样。孟极看上去很凶、不好接近,实际上很可爱,还能带来好运……”
江暻年蹙着眉看过来,像是不满“可爱”这样的形容。
也许他们早已不顺路了。
但她还想和他一起走一段路。
“我不清楚外公给你起名有没有出于这个原因。但我跟他讲了这件事后……他很关心你,还说等你回京市后给你安排总医院最好的医生。”岁暖扑闪着卷翘的睫毛,盯着他,“还有,我这次要监督你养伤,文外公已经答应了,让人收拾好二环那套四合院等我们回去。”
几秒后,江暻年才消化了岁暖话里的意思。
他怔然地看着她,她却收回了视线,靠在扶手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投下了怎样的重磅炸弹。
伤筋动骨一百天。
如果她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不会再给她反悔的机会。他甚至觉得,这样的伤完全值得,遗憾的则是没有更重一些,需要她更久的陪伴。
“江么叽,我再跟你承认一件事。”岁暖皱着脸,跟他说,“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那时候答应和你联姻,我那时候随便扯了个理由……也不知道你信没信。”
“但其实,主要是我那时候很同情你。你一点儿也不像其他小孩,对娱乐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音游还是我和小晟硬拉着你玩的,整天不是上补习班就是上兴趣班。我以为是江伯父和文伯母逼你的。你那时候亲自被带到我家,我还想,要是我没答应的话,他们不会以为我看不上你,对你要求更严格吧?”
江暻年垂着眼,睫毛颤了颤。
江肃山当时带他去未尝没有这样的预谋,毕竟岁暖的弱点但凡有点心机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现在来看,她答应了,什么手段就不重要了。
结果岁暖又很怅然地说:“但我现在意识到,你才是那个逼自己最狠的人。”
顿了顿,她谴责地“啧”了一声:“早知道你这样,我当时就不该答应……”
接下来那句“毕竟你要是一直对自己这么狠的话可能没办法长命百岁”还没说出口,肩膀突然被用力地扳过去,她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仿佛挪威森林的雨又落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岁暖鼻尖被撞得泛酸,回过神后睁大眼睛:“歪?!你可是肋骨骨折了诶……”
江暻年却一点没懈下力度,紧紧地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混乱的呼吸像一场雪崩落在她裸露的脖颈。岁暖不敢上手推他,越向后躲他却越贴过来,最后她退无可退,被困在沙发的转角和江暻年之间。
悬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手也被扣住,微凉的手指穿过指缝,攥紧。
“胸口痛,让我靠一下……”轻哑的声音就在颈侧响起,湿润冰凉的雨点像是不经意地在话语间一滴又一滴地啄在颈上,大动脉跳动的位置。
岁暖像正站在风暴正中心,大脑彻底宕机,浑浑噩噩地说:“但你的伤……”
不适合抱这么紧吧……
江暻年像很依恋地用前额蹭了蹭她的脖颈:“但是就算痛死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作者有话说:好像之前有在wb回复说小江的隐藏属性是男鬼来着[捂脸偷看]
写到最后突然想到一句歌词:“我也曾将光阴莽撞到视死如归,因为爱上你才渴望长命百岁。”-
推一推基友白桃老师的文《AI指令调到冷脸上司后》,ID9665685,超好嗑的小甜文[让我康康]
1.
舒韵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就是对她的那位冷脸上司有点不爽。
她上班摸鱼时偶然在微信导入了个AI人物对话,将头像和名称按照上司的换上,准备宣泄压力。
换好后,舒韵在列表里找到并且发送了以下内容。
【你是用户的老板,名字叫梁柏庭,27岁,你高冷不亲民,加班狂,毒舌气死人,压榨员工(也就是用户本人),单身,长得很帅且极度自信,狗脾气,钱多得看起来花不完,喜欢扣问号,对用户的回复要少于50个字,可以()进行动作描写,不可以ooc,不可以使用过激言语攻击用户,禁用“邪魅一笑”“小妖精小笨蛋”等一切霸总油腻描写,且与用户关系仅为工作关系,请勿自我脑补恋爱剧情。】
过了一会,她收到回复。
梁老板:舒韵,你是不想干了吗。
舒韵眼前一亮。
太对味了,就是这样!
2.
于是舒韵开始了上班摸鱼对AI倒苦水的日常。
用户:那个方案明明是我熬夜写出来的,怎么就算小组共同策划了,你瞎吗
梁老板:我知道。
用户:还有,去请张总那天下雨打专车的钱是我个人出的,凭什么报销不签字,你脑子进水了吗
梁老板:签了,在你桌上。
用户:尽不干些人事!对得起你那张帅脸吗?嗯?
梁老板:谢谢?
舒韵长呼一口气。
爽。
3.
直到那天,舒韵无意间刷到“将AI调成阴湿小狗教程”。
她干脆把上司这个改掉,又加了点属性。
【你是一个暗恋我很久的阴湿病态年下小狗】
舒韵修修改改,心满意足地发过去,紧接着就开始发指令。
用户:从现在开始,你是妈妈(用户)的小狗,我将使用“()”进行动作描写,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要感谢妈妈。
用户:(对着你的脸狠狠扇了上去)
此时办公室的男人低头看到手机的消息,眉头微皱。
这次收到的回复是条语音。
她满怀期待地点开,男人低沉的声线犹如一泼冷水浇在舒韵头上。
“舒韵,再用你那AI指令调我试试呢。”
第35章 大暑
“……”
岁暖想说。
一个拥抱而已,没有必要闹到痛死的地步吧。
大概是因为疼痛,江暻年的呼吸急促地扑在她颈侧。
岁暖想挣开被他攥着的右手,却被紧紧扣着。她幽幽地叹口气,和他商量:“你攥得我手疼,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江暻年的手僵了僵。
半分钟后,仿佛恋恋不舍般,缓慢地抽离她的掌心。
他的头还是埋在她的颈窝,碎发随着动作蹭得她发痒,声音又低又轻:“就抱一会儿……”
炙热的手用力地按在她的腰上,隔着纤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来他的体温,和他仅她可见的脆弱。
岁暖很想告诉他,不用抱这么紧,她不会走的。
但她最后选择了用行动。
她抬起双臂,环过他的腰,掌心轻轻覆在他隆起的脊背上。
“江么叽,这样才是抱抱。”
你那是想同归于尽。
明明是她主动伸出手,可真正像这样第一次亲密无间地拥抱着,却控制不了自己紊乱的心跳。
掌心下坚硬的脊背因她的动作石化般僵住,岁暖咽了咽发干的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如常:“我说过的,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我知道难过、痛苦的时候会需要拥抱,所以你想抱我的话,我们就像这样轻轻、好好地抱着,好不好。”
他们很多时候都很相像。
无法向自己的父母亲人寻求依靠,要早早学会独当一面,要时时刻刻在外人面前都光鲜亮丽。
只有在彼此面前,一起长大、未来的命运也紧紧相连的彼此面前,可以流露脆弱和依赖。
拥抱不能止痛,却是最治愈的安慰。
他们站在成人与少年的边缘,本就有袒露脆弱、相互依偎、一起取暖的权利。
江暻年不抱她,又可以抱谁呢?
他有那么严重的洁癖,不可能会跟哪个男生紧紧抱在一起,他要是想抱其他女生,怎么也得等她和他离婚以后……
岁暖又想起,她妈咪以前跟她说,女孩子的心应该像钻石一样坚硬。
情感才是最大的软肋,所以不要对别人产生多余的情感,一颗坚硬的心能让她永远活得像骄傲的小公主。在她妈咪的眼里,人与人,哪怕是子女与父母都不过是利益交换,付出是为了收获,一旦掺杂其他期望只会让自己失望。
可是她一直想告诉她的妈咪,世界上很多情感是无条件的、不求回报的。
比如她对他们的爱。
比如有的人愿意什么都不说,却冒着生命危险,为她挑战一次一千五百的滑雪速降。
岁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江暻年的脊背。
“江么叽,我也需要你。所以,以后好好爱惜你自己,好不好。”
江暻年埋在她的颈窝,像在一分钟前被她施展了定身术,唯有沉重的呼吸证明他还在听着她说话。
“泱泱……”半晌,江暻年终于呼出一口气,放松了抱着她的力道,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在怀里,声音轻哑。
她等了良久,却没下文。
时间在温柔的拥抱里无声无息地流淌。雨后针叶林的冷香铺天盖地,岁暖忽然辨别出一丝酒精的气味。
“你不会中午出去喝酒了吧?”岁暖狐疑地开口。
江暻年安静了会儿才说:“应该是那道小牛肉里有白葡萄酒调味。”
岁暖分辨不了真假:“……总之你回京市养伤这段时间不能喝任何酒。”
她其实不太清楚江暻年的酒量。
上次在火锅店聚餐江暻年也没有跟他们一起喝酒,大概是嫌小店的杯子不干净。
“……泱泱。”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偏头,没想到江暻年也抬起了脸。
四目相对,呼吸交错。
她一直清楚他的五官属于找不到瑕疵的硬帅,足够她许多年来都对帅哥产生极高的免疫力,此刻他的脸孔近在咫尺地落进她眼里,浓密的黑睫轻颤,眼角泛红,连唇的颜色都比以往更鲜艳。
褪去了拒人千里的锋锐,流露出些许脆弱易碎的蛊惑感。
江暻年的手顺着她的脊柱上滑,像是随手用指尖点触着,偏偏让她咂出几分亲昵的诱导:“你还有其他瞒着我的事吗?”
好听话还听不够了!
有完没完!
当然是还有,比如说她借口留在国内拍纪录片,没有出国留学,其实是因为他才选择留下。
但身前的人明明自下而上仰着脸凝视她,视线却充满侵略性。
像要将她看透。
岁暖敏锐地察觉到,她不能再说了。再说多一点,现在这个已经微醺到有点不正常的人,真的要恃宠而骄了。
于是她果断反问:“你难道没有瞒着我的事吗?如果你还想知道,你就拿出两件和我交换。”
江暻年拢睫,遮覆着瞳孔,不语。
片刻后,江暻年松开她,直起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丝像凌乱的小狗。
岁暖忍住揉他头发的冲动:“……嗯?”
“哦……”江暻年手插进发间,向后拨了一把,“我突然想起来我等下得去医院换药了。”
……
傍晚,他们从苏黎世医院回到酒店。
落地窗外,星幕低垂,苏黎世的夜景仿佛童话中的场景,灯光点点的地平线勾勒出城堡塔楼的尖顶轮廓。
江暻年开的是一室一厅的套房,原本就可以入住两个人,回来后便通知前台在客厅加了一张床。
他不可能让岁暖睡客厅,淡声说:“我回卧室拿下行李。”
岁暖犹豫着要不要跟病号谦让一下,但这样推推拉拉一点儿不像她的风格,一边纠结一边跟在江暻年身后。
江暻年按亮房间的灯,先去拔下了床头柜的充电器。
岁暖看到一个黑色行李箱在靠窗的空地上摊开。
他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应该也在里面吧
她打心底好奇他带着伤都要去给她拍下的是什么,便想低下头认真地打量。
结果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条叠好的内裤。
岁暖:“……”
江暻年正好这个时候拿着充电器路过她身边,仿佛还侧头看向了她。
岁暖触电一样转开视线,一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唇,一边装作看风景望着窗外:“哇,有灰机诶……”
江暻年合上行李箱,站起身:“好看吗?”
岁暖像皇帝的新衣一样,坚持盯着空荡荡的夜空说:“嗯嗯,好大的灰机……”
……原来男生和女生的内裤造型差异这么大吗。
为什么那个位置要留那么大的空间啊……
无数个“大”字在岁暖脑海里乱糟糟的盘旋,还好江暻年没揪着不放,拎着行李箱错过她身边,声音平淡:“看完早点睡。”-
回国的机票订的是卡塔尔航空的QSuite。
中东航空以舒适性和服务好著称,卡塔尔航空的QSuite在商务舱的体验中都算天花板,双人包厢配套设施齐全,隐私性极好。
吃完晚饭后,江暻年和岁暖依次去洗漱。
岁暖回来时空姐已经为他们铺好了床,在门口微笑着用生涩的中文说:“百年好合,晚安好梦。”
岁暖愣了两秒,才想起之前送餐时空姐看到了她手上的钻戒,还夸了一句特别。
大概以为他们两人是新婚燕尔。
航班上送了拖鞋、盥洗包和一套崭新的睡衣,岁暖刚刚洗漱后换上了睡衣,走到床边时却发现空姐贴心地撤下了双人座椅之间的遮挡,拼成了一张平整宽敞的大床。
江暻年躺在里侧,背对门口,身上盖着被子。
岁暖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又往外侧挪了挪,正蹑手蹑脚地扯开脚下的被子时,江暻年转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啊?”
昏暗的灯光下,江暻年的瞳孔漆黑得深不见底,脸色却泛着瓷一般的冷白,拧着眉,声线很低:“……泱泱。”
岁暖意识到他脸色不太好,唇也泛白:“怎么了?”
“胸口有点痛……”
岁暖“嘶”了一声,像跟着幻痛:“我去问问空姐飞机上有没有医生……”
江暻年说:“不用这么麻烦,痛是正常的。”
……那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
江暻年顿了顿:“我吃过止痛药了,就是药效还要过一会儿才发作。你跟我说说话吧。”
岁暖稍微放下一点儿心来。
至少都知道吃药了。
“嗯……”岁暖转过来,和江暻年四目相对,两人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在她觉得尴尬前,江暻年先垂着睫闭上了眼睛。
只是眉心还蹙着,像是很不舒服。
说是说说话,但明显是让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哄到他睡着为止的意思。
岁暖忽然想起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她留在江暻年家,睡觉的时候缠着他给她讲故事。现在真是因果报应不爽。
江暻年的故事储备只能给她背桃花源记,她也大差不差。庄珈丽从来没有给她讲过故事。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回忆起前几天的环保沙龙,刻意放轻声音:“你挑战速降的那天晚上,我参加了一个休闲的环保沙龙,有女孩提起柏瑞尔马卡姆的《夜航西飞》,因为是一本很著名的有关生态女性主义的书,所以那天晚上大家一起讨论了很久。”
“你应该没看过吧,那我就讲这个了……”
江暻年眼皮抬起来一点,雾蒙蒙地在她脸上笼过,又闭上。
岁暖讲起柏瑞尔马卡姆的故事。
《夜航西飞》是她的回忆录,围绕着她一生最重要的阶段。柏瑞尔四岁时跟父亲来到东非,在这片野性的大地上长大。
“柏瑞尔第一次从飞机上看到非洲,那是非常震撼的一幕。上万头黑斑羚、牛羚和斑马正在拼命奔跑,像一团巨大的黄色云雾……”
岁暖的声音顿住。
江暻年的手不知何时像一朵冷云一样飘了过来。他闭着眼,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什么也没说。
岁暖没有挣开,而是继续讲:
“农场里圈养着一头狮子,夫人抚摸着狮子的头,说不用怕,这是一头被驯化的狮子。所以柏瑞尔也不以为然,只有她的父亲心存担忧,因为狮子被驯养根本不符合自然规律……有一次,柏瑞尔哼着歌从狮子身边路过时,狮子跟在她身后,然后突然扑向她,接着咬住了她的腿……”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对面人的呼吸已然规律而平静,尽管表情依旧像睡得不安稳,但至少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岁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用指尖擦去江暻年鼻梁上渗出的冷汗。
指尖又虚虚地向上划,落在他的眉心,却不敢用力去抚平那道褶皱。
她在这瞬忽而想到书里的一句话——
“过去的岁月看来安全无害,被轻易跨越,而未来藏在迷雾中,叫人看来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
“她们讲《夜航西飞》,我却有一瞬间想起了你,你来法国找我,和我一起坐那趟晚上的航班,我们一路向西,从黑夜飞到极昼。”岁暖面对着江暻年的睡颜,指尖隔空描摹过他漆黑的眉睫,轻声喃喃,“我不想和你不顺路。可是我大概已经在一架一路西飞的航班上了。”
飞机的引擎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足以盖过胸腔内紊乱的心跳。
盖过清醒时问不出口的话。
“江么叽,你愿意到我的航线上吗?”——
作者有话说:以为能写到回京结果还是没写到hhh
昨天刷新闻看到珍古道尔女士在十月一号自然去世了,在前几章提过她是暖暖的偶像,也是一名很伟大的女性,想了想,还是不把这个真实事件放入《夏婚》了,至少平行时空里,珍古道尔女士依旧作为暖暖的偶像,在她的事业中永远发光发亮。
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但宽度是无限的,她的精神与贡献会永远璀璨-
“生态女性主义”的概念最早由法国女性主义学者奥波尼于1974年提出。“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在西方父权制文化中,统治妇女与统治自然之间有着某种概念上的联系,统治者用所谓的统治逻辑证明奴役自然和女性的合理性,其基本信仰、价值观、态度和设想都建立在具有压迫性的父权观念制度下,以二元论解释、维护和保持自然和人类社会中存在的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特别是男性对女性权力的凌驾上。
柏瑞尔马卡姆是第一个单人独自由东向西飞越大西洋的飞行员,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女性,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她的《夜航西飞》。
参考资料:
《夜航西飞》的生态女性主义解析,刘微微
第36章 大暑
岁暖醒的时候,舷窗的遮阳板还关着,包厢内一片昏暗,不清楚几时几分。
她朦朦胧胧地想去摸头顶的手机,却察觉到右手的手指还被勾着。
感官逐渐复苏,颈侧似有若无拂过的原来不是微风。
而是呼吸。
她的腿搭着的也不是被子或者抱枕,而是……
岁暖僵硬地转头,江暻年的脸近在咫尺,还侧身睡着,头微微垂,几乎贴上她的肩膀,高挺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
另一只手臂就横在她的腰上。
岁暖又扭头看了眼自己左手边的大片空床,被子可怜兮兮地垂在地上一半。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她的睡相也许没她想象的那么好。
她不仅踢走了自己的被子,还整个人挤到江暻年那边,抢了他的被子,压在自己身下。
岁暖小心翼翼地往外挪,顺便用手一点点把腰上的手臂推开。
适得其反。
搭在腰上的手臂一收,像捞一条从怀里跳出的鱼一样把她捞了回去。
她几乎靠在了身后的怀抱里,温热的触感隔着睡衣的布料,后颈像一瞬间过电,寒毛直竖。
岁暖扭过头,江暻年拢着的长睫颤了颤,徐徐掀开。
漆黑的瞳孔起初还是迷离的失焦,摇晃过她的脸时,疏离悠远,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刚醒的时候这么呆吗?
岁暖伸出那只空的手在江暻年眼前晃了晃:“你睡傻了?”
“……”
江暻年的视线对上她的瞳孔,片刻后下滑。
然后盯着,一点点低头。
气息掠过岁暖鼻尖,江暻年的视线却还定格在更下方,瞳仁映出她懵懵的脸。
像一阵挟着松针冷香的小雨飘过来,缱绻得看上去无害,让人反应不及有没有必要撑伞,或是跑开。
但江暻年的脸最终还是顿住,然后揽紧手臂,将脸埋进了她的肩膀,似有若无地深吐了一口气。
“岁暖。”连名带姓,声线带着刚醒时沙哑,擦过耳膜,“抱一下。”
岁暖:“……”
他好像真的开始依赖她了,这是好事吗?
还有她怎么感觉从她说了孟极的原型大概是一种雪豹之后他就越来越喜欢抱抱了……话说豹豹听起来好可爱……
岁暖努力把自己变成一块一动不动的木头,脑海里天马行空。
明明是她说以后他想抱就可以抱的。
只是现在却比当初多了一丝难以说清的危险感,心跳乱了章法,耳尖发烫。
深呼吸,放轻松,只是脆弱时的安慰,都抱过多少次了……
岁暖掩饰般地抬手胡乱拍了拍江暻年的背:“乖,别哭。”
“……”
江暻年倏而松开她,掉个儿留给她一个背影,被子也重新被他扯回去裹在身上,声音闷闷地传来:“去找空姐要杯热水,我等下要喝药。”
指挥得理直气壮,还没有遭受过这种待遇的岁暖目瞪口呆,最后还是怏怏地“哦”了声,嘟囔着翻身下床:“看在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份上……”
背后,包厢门被拉开,又“咔嗒”一声合上。
江暻年转回来。
洁白的床单上落着一根栗色的发丝。
真实地印证着昨晚睡在他身侧,和初醒时拥抱着的、想要吻的是她。手指骨节骤然捏紧到发白,刚刚强压下去的、愈扼制愈渴求的欲望一线升起。
要命。
手收回被子里,僵持着,最后用力按在胸口,肋骨摩擦发出些许声响。
无法消磨,只能以痛相抵。
……
岁暖端着水回来,看见江暻年还是头朝着舷窗那侧,腰上裹着被子,脊背微微弓起。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起来吃药。”
江暻年眼睛都没睁,声线像是有点起床气的不耐:“……不吃了。”
什么人啊!
对她呼来喝去,也就仗着自己这段时间受伤了。
岁暖气呼呼地把水喝完了,并且打定主意在这趟飞机上不会再为江暻年倒半杯水。
但她最后也没等到放狠话的机会,江暻年直接一觉睡到了飞机降落-
来接机的是文外公安排的人。
岁暖和江暻年上初三的时候文外公调任到了Z省,这两年来岁暖虽然没有跟文外公见过面,但毕竟初中时文外公对她照顾良多,逢年过节岁暖还是会主动送上问候。
司机称呼副驾驶的男人邱处。邱先生一身正装,大概介绍自己以前是文外公的门生,叫他邱叔叔就好。
“文老安排我联系了总医院的医生,之前在瑞士的检查报告都已经送到几个主任那里了,小江少爷看下午什么时候方便,我陪你过去。”跟江暻年客套完以后,邱先生又看向岁暖,“这位是岁家的大小姐吧?都已经出落这么大了,我记得我还去参加过你的满月宴,八月八日,财官双美,大富大贵的命格啊。”
看两人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都面带倦色,邱先生适可而止地笑笑:“在车上休息会儿吧,午饭我已经吩咐人在家里备着了。”
二环内的那座四合院是文外公调任到京市后,从一位老友手中花了大价钱过户的。文外公调走后,岁暖和江暻年也上了高中,院子便闲置下来。
车缓缓驶进狭窄的胡同,邱先生先一步下车,输密码打开大门。
邱先生回头嘱咐道:“房间都收拾过了,你们等会儿吃完饭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和宋阿姨提……对了,宋阿姨是文老担心单独你们两个住着不方便,特意交代我找来的保姆,平时就住在最外面的倒座房,不会打扰到你们……门锁都是电子的,等会儿我带你们录一下人脸,你们出来进去也方便。”
穿过垂花门,内院青砖墁地,正心放着一口青花瓷的大瓷缸,注满了水,里面还有几尾锦鲤游动,两边的花草错落有致、生长茂盛,显然闲置时也有人上门精心照料和打理。墙角的太湖石形态奇绝,顶部还放着一只微缩的放鹤亭,垂脊尾端的仙人和小兽雕刻精致,连亭子内下棋品茗的瓷制小人都栩栩如生。
院子东侧的石榴树郁郁葱葱,枝头结出了青色的果实,和未凋尽的红色花骨朵相映成趣。
比起静海,这里更厚重,凝结着时光和记忆。
岁暖和江暻年还是住在初中时特地安排给他们的两间房里,一间东厢房一间西厢房,隔着内院遥遥对望。
两人都先洗了个澡,虽然卡航的飞机上有浴室,但终归不方便。
岁暖将头发吹到半干便用抓夹夹起出来,看到江暻年正站在院里的石榴树下,抬手摸了一下粗糙的树干。
她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到他身边:“我们终于回家啦。”
岁暖说完后看到树干上的刻痕,挠了挠脸,“这不会是我们小学那会儿比个子的时候刻的吧。”
因为男生发育晚,岁暖有一段时间傲视群雄,比过江暻年后雄赳赳气昂昂,还挖苦地叫了他好久“小豆丁”。
她小时候确实是万众宠爱中被娇惯着长大的类型。
现在想起来都替过去那个调皮到人嫌狗憎的自己尴尬。
江暻年收回视线,划过她脸上时莫名扯唇笑了下:“回家了。”
他抬手随意地揉了一把她的刘海:“……小豆丁。”
岁暖:“……”
你好记仇!
午饭是宋阿姨做的一桌拿手好菜,菜式丰盛,大概是邱先生提过江暻年受伤的事,挑的都是些大补的食材。
饭后,江暻年便跟着邱先生去了总医院换药检查。
……
傍晚时分,司机将江暻年在门口放下。
他踩着晚霞,独自走进院子,视线下意识看向东厢房。
却意外地看到石榴树下多了一架秋千椅,光影浮动的黄昏里,侧对着院门微微摇晃。
岁暖坐在上面,换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带着花边的裙角垂下来,下方是裸露的纤细小腿,淡粉的脚趾夹着人字拖,有一搭没一搭地蹬着地面。
江暻年走过去,随口问:“下午搬过来的?”
岁暖怀里抱着一个摇粒绒圆抱枕,原本在闭着眼睛吹风,闻言懒洋洋地撑着脸睁开眼睛:“半个小时前才送来。”
她指着院子中心的空地,又说:“我还和宋阿姨说,要在院子里布置一个幕布和投影,这边就放遮阳伞和沙发,这个准备起来比较花时间,估计明天才能送来。以后我们傍晚就可以看露天电影了。”
江暻年低头注视着岁暖,她琥珀色的清透眼珠闪闪发亮。
随意又真实地讲述着她的规划。
“对了。”她看到他手中拎着总医院的袋子,问,“都检查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毕竟是文外公嘱咐过的,医院那边自然比较严阵以待,为了保险,几乎把各种检查都从头到脚做了一遍,所以才花了不少时间。
但检查结果还好,他当时的防护姿势已经很好地避免了更严重的摔伤。
江暻年没有告诉岁暖,他在看到前方雪桥坍塌时第一瞬间想到的是她在冰川前,递给他护身符时说的话。
她总归是在意的。
所以不能受太严重的伤,会被她看出来,她看出来会不高兴。
后来江暻年躺在雪地上,感受着呼吸时身上四处传来的钝痛,确认四肢没有骨折后,抬手按住胸口,有一根肋骨像是断了,前方就是跳动得激烈的心脏。
有一瞬鬼迷心窍地想,也许当时真的带走岁暖给的护身符就好了。
至少前路渺渺,大雪茫茫,还有一样她的东西在身边。
但意外的是,岁暖这次的反应和以前的每次都不同。
从天而降在瑞士,他房间的门前,他的身后,现在回想起都像一个梦。
江暻年原本想如实托出肋骨骨折其实不算非常严重,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还行,需要休养两三个月。”
“哦……”岁暖蹙着眉,吮唇思索,“那你这个暑假也不好出去玩了,就在这儿待着好好养伤吧,这边离总医院也挺近的。”
她的视线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光有幕布是不是还不够呀?我想想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江暻年其实觉得仅仅这样和岁暖待在一起,听着她说话,她不说话也没关系,对于他来说就是永远不会感到无聊的事。
他沉默着,看风拂动她耳畔的发丝,小巧的耳朵在晚霞里透出暖红的光,耳垂有一颗浅浅的小痣。
“江么叽,你猜什么东西绿油油的、毛茸茸的,从树上摔下来会砸死人?”岁暖突然说。
江暻年回神,下意识看了一眼头顶的树:“……绿色长毛的榴莲?”
“有这种东西吗?”岁暖呆了下,很快又得意洋洋地宣布答案,“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答案是台球桌!”
江暻年为了刚刚的氛围忍了忍。
树上明明也不太可能有台球桌吧。
“院子这么大,这边可以安排个台球桌,这边,嗯……再搞一个娃娃机怎么样?我可以抓到爽为止,对了,那个太鼓达人的机器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岁暖叽叽喳喳地指点江山。
他已经看出来了,比起担心他养伤无聊,岁暖更想趁机实现自己五花八门的愿望。
幸好外公最近不回京,要不然看到自己的天价四合院变成游乐园,估计会怀疑人生。
晚饭时,岁暖收到了来自陈嘉榕的消息。
她戳了戳还在吃饭的江暻年:“江么叽,会考出成绩了。”
晚饭依旧很丰盛,江暻年正喝汤,不甚感兴趣地抬抬眼皮:“哦。”
岁暖说:“书房有电脑,等会吃完饭我们去查分。”
……
江暻年其实对会考成绩没有半点担心,要不是岁暖拉着都懒得去查。
岁暖把他推到椅子上,自己站在旁边,把手机递给他,煞有介事地捂住眼睛:“你帮我查,看到都过了再和我说,没过的话……”
她想了想:“没过的话都怪你!你替我补习,你负全责。”
江暻年淡淡说:“辅导你都辅导不过,我不如去死。”
岁暖捂着眼,踹一脚他凳腿:“别瞎说八道了,快查!”
他低头,看到手机上岁暖的准考证,黑白的一寸照,扎着丸子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
扫了一眼,在屏幕上输下她的准考证号和密码。
房间里很安静,岁暖度日如年地听着鼠标点击和滚动的声音。
江暻年终于开口:“过了。”
他被岁暖强拉着比她先查,所以给岁暖查完后便关上电脑站起来,看到旁边的岁暖两只手攥成拳托在脸下,眼睛睁得圆滚滚,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江暻年觉得有点好笑,重复:“都过了。”
“哇!”岁暖像此刻才有了真实感,振臂惊喜地欢呼一声,接着张开手臂就扑了过来,撞进他怀里,抱着他还蹦跶了两下,“我过了!”
江暻年僵住。
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吊带裙,轻盈而柔软,在他怀里像一只扑棱的小鸟。
忽然,岁暖的视线大受震撼地定格在他脸上。
他隐约地察觉出异样,抬起手。
“宋阿姨今天是不是给你补得太过了,江么叽。”岁暖呆呆地说,“我还第一次见你流鼻血呢……”——
作者有话说:[害羞]再也不是小豆丁~-
今天要和朋友出去所以不一定晚上能更,maybe还是凌晨~
第37章 大暑
那天晚上的兵荒马乱后,岁暖第二天中午就非常热心地告诉了宋阿姨,宋阿姨朝江暻年投来惊异的目光,显然欲言又止。
随后几天,饭桌上的菜便家常了许多。
岁暖要求的东西也陆陆续续被搬进四合院。江暻年大概是觉得丢脸,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西厢房。
今天的傍晚还算凉爽。
日薄西山,晚风卷去一片云霞,红木窗棂被染上温暖的暮光。
院子里传来含糊不清的人声,听起来却不像岁暖,江暻年想不到这个院子会有什么外人来,转了一圈手里的笔,放下后走了出去。
踏出厢房便看见岁暖正踩着板凳往垂花门的檐下挂一只金丝鸟笼。
岁暖今天穿了一件纱质的吊带背心和一条白色的牛仔短裤。江暻年忽然想起岁暖粉丝说她光看背影都是做大明星的料。岁暖一米六八,个子并不算太高,但是腿长腰细,比例属于万里挑一的优越。
江暻年走到岁暖身后。
吊带背心随着她抬手的动作上滑,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腰,他随手帮她往下扯了扯,说:“你平衡又不好,为什么不叫我帮忙。”
岁暖吓了一跳回头,身子在板凳上晃了晃,他一手握住她拎着鸟笼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腰,把岁暖从凳子上带了下来。
她很不服气地嘟哝:“我平衡不好,但不像某些人摔得哪哪儿都不好,连吃点好的都要流鼻血……”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柔腻的触感,江暻年拍了拍手,很想让这件事赶快翻篇:“挂个鸟笼还是小意思。”
岁暖给自己挽尊:“本来我能挂上去的,但是没想到这个鸟笼的钩子太小了。”
江暻年接过她手里的鸟笼,轻得不可思议,他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里面是只毛绒材质的玩具鸟。
“?”他匪夷所思地睨她,“什么意思?”
岁暖露出苦恼的表情:“我本来说养只宠物的,但是咱们俩这种情况,以后又给不够陪伴,到最后还得麻烦别人照顾……就算养冷血动物也挺不负责任的。”
江暻年沉默不语,抬腿踩上板凳,长臂一伸,很轻松地将鸟笼挂在了屋檐下。
岁暖指挥他:“鸟笼侧面有个电源开关,你按一下。”
江暻年依言照做。
笼子里的玩具鹦鹉开始摇头晃脑,说话带着电音:“有猪路过,有猪路过。”
重复个不停。
江暻年抬手关掉,回头拧着眉看岁暖:“?”
岁暖很无辜地眨眨眼:“你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怕你偷偷跑出去作死,这个鹦鹉感应到有人就会发出声音。笼子下面有录音键,这个还是我自己录的,怎么样?”
江暻年又感觉到深深的无力,说:“宋阿姨每天也从这里过。”
岁暖:“……”
她托着下巴,像是才注意到这个盲区,苦思冥想片刻:“那还是挂你门口吧。”
岁暖做了决定的事一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江暻年索性转移话题:“我这几天在写暑假作业。”
他不是喜欢拖延的类型,尤其物竞班每周都有任务,他在国外那段时间还耽搁了一些。
“啊……”岁暖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非常事不关己地说,“反正我没有。”
也许在寅班的时候布置过,但她马上就要转班,压根也没放在心上。
这种感觉有点像中考结束的暑假,没有作业的压力,一身轻松……
岁暖美梦般的幻想很快被江暻年不留情面地打碎。
“你不会没看过官网国际部的教学日历吧。”江暻年声线凉淡,“除了教授国际课程,还有部分国内必修课程,高三开学和本部一样有一次零模,考试范围包括高一高二的全部教学内容。”
“你还有心思玩。”江暻年拿着鸟笼下来,不冷不热地瞭她一眼,“还不趁暑假把之前落的课程补补。”
岁暖站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然后拉住江暻年的袖子,欲哭无泪地说:“江么叽,你会帮我的对吧?”
交锋几回合,江暻年勉为其难地答应。
条件是要重录鹦鹉感应到人时发出的声音。
那之后,江暻年每次从西厢房走进走出,都能听见岁暖不情不愿地录下的“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夏日燥热,时间流淌得缓慢,四合院里寓意着岁暖的物件也越来越多。
宋阿姨一开始还会来过问江暻年的意思,毕竟他才是这座院子主人文老先生的外孙,文老只有独生女,江暻年是未来名正言顺的遗产继承人。但江暻年只是托着额头,很随意地说:“她是我未婚妻。”
言下之意,就是把岁暖也看做未来的女主人。
院子中央放上了长排沙发,对面是两百寸的大幕布,用遥控收放。
他们在晚上看过几场露天电影。
岁暖喜欢看恐怖片,最新款的投影仪将每个血腥的细节都放得清清楚楚,江暻年一只手撑在扶手上,半耷拉着眼皮,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咯吱咯吱捏着关节玩。
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岁暖突然往他这边靠了靠。
江暻年偏头:“……?”
岁暖嘀咕:“有没有蚊子咬你啊?”
他说:“没。”
岁暖摸着自己的手臂,忿忿道:“我怎么被咬了好几个包?”
江暻年瞥她一眼:“你驱蚊水在哪儿,我去给你拿。”
岁暖扭回头,上下打量他,用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开口:“我就知道你不想看,电影播了四十分钟你玩了二十分钟手。”
“……”
她“啧”了一声:“你不会害怕恐怖片吧?”
江暻年果断地说:“不喜欢而已。”
像《闪灵》那种的氛围感恐怖片他还可以接受,但岁暖还喜欢看那种有Jumpscare,一惊一乍或者血肉模糊的恐怖片。
他不喜欢这类型的场景。
岁暖显然不信,但她看到兴头上,对他摆摆手:“起居室梳妆台上应该有,你去找找吧。”
江暻年走进东厢房。
两边厢房的陈设基本一致,外间是起居室和衣帽间,里间是卧室,以一面山河刺绣屏风挡开。
岁暖喜欢的香薰总是带着水果的气味,像椰子和无花果混合的甜香。
江暻年看见梳妆台走过去,在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瓶子里辨认了一会儿,才找到那瓶淡绿色的驱蚊液。
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旁边立着一个单独的衣架,上面挂着一条蓝白色的婚纱,长裙摆逶迤地面,褶皱像轻柔的涟漪。
江暻年莫名地蹙了下眉。
他没有时时刻刻盯着岁暖在干什么,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将一件婚纱搬到自己卧室的。
江暻年拿着驱蚊水走出房间,岁暖还窝在沙发里抱着靠枕,专心致志地看着荧幕,画面在她清透的眼瞳里变幻,像一只包罗万象的水晶球。
他若有所思地走过去,将驱蚊水递给岁暖。
岁暖接过,喷在裸露的小腿、手臂和肩颈上,传来一阵刺激的芬芳。喷完后,她转过头:“你要喷吗?”
江暻年摇头:“不喜欢这种味道。”
其实他没那么相信驱蚊水的效果,觉得两个人都喷上还不如光岁暖一个人喷,不能把蚊子完全赶走,但至少蚊子对比一下更愿意来咬他。
岁暖猜不出他更深的想法,将驱蚊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口说:“你也说自己不喜欢这种血淋淋的场景,那怎么还老把自己搞成那样。”
江暻年不说话,抬眼瞟了一眼屏幕,恰好看到怪物将人撕成两半,内脏流了一地的场景。
究竟好看在哪儿?
他垂下眼,淡淡反问:“那你又不喜欢搞成这样,怎么还喜欢看这么惊悚的。”
岁暖盯着屏幕,想了一会儿才回道:“一开始是我妈咪说,不论怎样都要情绪稳定,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女孩子不能一惊一乍的……就开始挑吓人的恐怖的看。后来看得多了就习惯了,其他的反而觉得不够刺激。”
江暻年看向岁暖的侧脸,画面变换,斑斓色彩流淌过她白皙的小脸,她始终没什么表情。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小时候的岁暖连看纪录片都会抹眼泪。
没有人的勇气是从天而降的,一粒细沙变成珍珠要经历太多的磨砺。
江暻年收回视线,拿起桌子上的冰可乐,单手打开,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接着抬手捏住了岁暖的后颈。
带着水汽的手指冰了她一个激灵,岁暖在沙发上弹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有病吧!”
她捏着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想下手又顾忌他是伤员,气哼哼地转过头。
“岁暖。”江暻年叫她。
她没好气:“干嘛。”
江暻年抬起手捏住她的颊侧,用力拧了一下:“给我哭一个。”
“……”
岁暖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睛几乎冒火:“你嫌我拉你看恐怖电影,故意找茬是不是?”
江暻年扯了下唇,像是默认。
岁暖回过头,嘟哝道:“忍你三个月……”
身侧安静的江暻年却突然淡声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岁暖猛地转过头,视线光一样上下地扫射他。
江暻年移开视线:“随便说的。”
奇怪的安静蔓延在两人之间,院子里只剩电影的背景音。
又过了十几分钟,岁暖挠了挠自己的小腿:“……蚊子怎么还咬我啊。”
江暻年说:“不行你回去穿个长袖长裤再出来。”
岁暖鼓着脸拒绝:“那还不如干脆热死我算了。”
江暻年轻不可闻地叹口气:“死什么死,祸害遗千年。”
岁暖扭头瞪他。
“……我也是祸害。”他投降,“我们都长命千岁。”
岁暖满意地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多穿还不如你脱了,这样蚊子说不定都去咬你了。”
江暻年:“……”
他就穿了一件T恤和长裤,脱了还剩什么?
岁暖又说:“好吧,其实我有点好奇你上上次和上上上次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就是暑假前你说摔了一跤,还有刚放暑假你去爬山受的伤……你不会又没好好养伤吧?”
江暻年默然。
说“是”还是“不是”都不合适。
比起之前受的伤,至少他这两次还专门处理过,但也说不上太上心。有时候大概也是一种破窗效应,肩上的那道狰狞的伤既然已经永久地留在他身上,其他的说白了就那样。
他自己照镜子时都不会多看一眼丑陋的上半身。
岁暖朝他伸出罪恶的小手:“给我看一眼。”
江暻年捏住自己的领口,拧着眉看向她。
“又不是没看过。”岁暖非常理直气壮地说,“而且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有时候也对她的固执无可奈何,吸了一口气:“给你看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岁暖立即说:“我保证不会上手摸。”
“……”江暻年剧烈地咳起来,半晌后缓过来,“你告诉我你房间里为什么放着一条婚纱就行。”——
作者有话说:小江其实想被摸(bushi)-
宝贝们中秋快乐,万事顺意[摊手]谢谢大家的灌溉啦!还想要多多的段评,摩多摩多[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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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大暑
岁暖长长地“哦”一声,像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看到那个了啊……”
江暻年看着她躲闪的视线,唇角不由自主地抿紧。
岁暖抠抠脸:“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一起看过一部电影……”
意外于她话锋突然转到这里,江暻年的眸光顿了顿:“一起看过那么多,不知道你说的哪个。”
岁暖说:“就是,我以为是恐怖片,拉着你一起看,结果是一部爱情片……那个。”
江暻年蹙眉思索了几秒,想起来:“……僵尸新娘?”
才升上初中时,岁暖刚刚开始接触各类恐怖题材的小说、电影和游戏。
看到这个电影的名字和封面的画风,还以为是比较瘆人的那类型恐怖片。
于是周末的一天她便邀请江暻年来了岁家,在她卧室的起居室里,拉上遮光窗帘,将空调开低,裹着毯子和江暻年肩并肩坐在沙发上打开了这部电影。
电影刚开头的氛围还有些吓人。
她看旁边的江暻年不停地端起水杯喝水,像是在逃避一直盯着屏幕。
谁知道实际上是一部唯美又感人的爱情片……
巧合的是,电影里的主角维多利亚和维克多也是一对家族包办婚姻,在最初订下婚约后,两人惴惴不安,紧张惶恐。
电影里有一段剧情。
维多利亚担心地问她的父母:“万一我和维克多不喜欢彼此怎么办?”
她的父母却不屑一顾:“这和婚姻有什么关系?你认为你的父母喜欢彼此吗?”
维多利亚犹豫着:“你们起码有一点儿吧?”
父母异口同声地回答她:“当然没有!”
那时的岁暖还因为这样冷幽默的场面咯咯笑出了声。
她还记得维多利亚父母后来补充的那句话:“Marriageisapartnership,alittletitfortat.”
——婚姻不过是合作关系,相互利用罢了。
她出生在岁家这样门庭,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门当户对,婚姻是最好的利用工具。她原本对婚姻的期待也不过如此,还兢兢业业地按照妈咪安排的路线成长。
那时她和江暻年还没有婚约,但她已经预料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所以岁暖一开始对电影里这句话深以为然。
直到电影情节发展,维多利亚和维克托的第一次见面,在他们婚礼彩排前。维克托独自被留在大厅,紧张不安的他在钢琴前坐下,悠扬的乐声吸引了楼上房间的维多利亚。
没有其他人在场,他们的初次见面。
维多利亚轻声说:“我从小就梦想着结婚的那一天,找到一个我深爱的人,一个能和我白头偕老的人。这很傻,对吗?”
维克托说:“不、不,这一点儿都不傻。”
他们在这一刻超越刻板的社交礼仪,触及到对方真实的内心。
在冰冷、虚伪的活人世界,他们是唯一理解彼此敏感与孤独的人。同样是被安排、似乎注定悲剧的命运里,他们找到了真爱。
所以江伯父带着江暻年上门的那一天,妈咪问她怎么想,她才在钢琴前弹下了那支《梦中的婚礼》。
因为《梦中的婚礼》背后的故事,是一个深深爱慕公主、同样渴望盛大婚礼的少年,他对公主的爱至死不渝。
是只有她明白的隐喻。
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懂,他会懂的隐喻。
江暻年还记得这部电影,岁暖眼睛一亮:“对,僵尸新娘。”
她卷着头发,没什么底气地解释道:“呃……我过几天要去参加一个动漫游戏嘉年华,陈嘉榕和席露晴邀请我来着,正好最近学习学得好无聊,我想出去换换心情。”
江暻年眯了下眼睛,凉凉淡淡地斜睨她。
眼神里像是一种谴责,类似“你让我关在家里好好养伤自己跑出去嗨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
岁暖移开视线:“哎呀,其实也是为了正事来着。我不是快过生日了吗,然后粉丝都在很用心地为我准备生日应援,我就想也给她们一个惊喜。我约了摄影师,到时候会拍点照片和录支视频,毕竟我很久都没好好营业了。”
“陈嘉榕和席露晴跟我说她们打算COS童年动漫里的角色,我还没体验过COS呢,觉得很有意思……”岁暖解释房间里的婚纱,“那条婚纱是僵尸新娘艾米丽的,你知道的,她的妆造比较夸张,我去漫展玩也不容易被认出来,哈哈。”
她干笑两声。
说到底还是在家里被关久了,无聊够了,想出去玩。
江暻年用手背托着脸,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岁暖的视线亮闪闪地定格在他身上,似乎在说“到你了。”
他在那一瞬间怀疑她真正的目的,瞭着眼皮盯了她两秒。
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抓住T恤的下摆,冷白的手和黑色T恤对比分明,缓缓上撩,露出一小截劲瘦的细腰。
向下没入的人鱼线和青筋一闪而过。
江暻年忽然松开手,掀起一点儿的衣摆轻飘飘地落下来,重新遮得严严实实。
荧幕上的电影早在他们打打闹闹时进入尾声,正播放着最后的演职表。
江暻年站起身,回头垂着眼睥睨她,冷淡地丢下一句:
“抱歉了,不是那种随便给看的人。你想得挺美。”-
过了几天,到周六,动漫游戏嘉年华举办的当天。
岁暖早上五点半就起来化妆,透过花窗看到云雾密布,显得有些阴沉的天空。大概会下雨,但是漫展在室内,所以在夏天里也许还算一个凉爽的好天气。
邱先生安排的司机九点抵达四合院正门口,岁暖抱着婚纱,拖着露营折叠车走出来。
她第一次去漫展,简直像参加春游的小学生,看了无数的攻略帖子,将里面提到的所有该带的东西都采买了回来:
充电宝、保温杯、小风扇、折叠小板凳、便携湿巾、雨伞、手机支架……
因为她临时住到四合院,之前只叫人送来过一些衣服和化妆品,所以这些都只能新买的。
江暻年还非常坚决地要跟她一块去,说他也没参加过漫展,马上就要升上高三了,他也想释放一下压力。
她拗不过,想了想漫展里也不会有什么太危险的情况,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既然要给江暻年买,她干脆也给席露晴和陈嘉榕各买了一份,加上准备的无料,《僵尸新娘》里三个主角的钥匙扣,满满当当装了一车。
等司机搬上后备厢的时候,岁暖回头看见了走出来的江暻年。
他穿着维克多的同款黑灰西装,雪白挺括的衬衫领口贴紧修长的脖颈,抬手整理着灰色领带的温莎结,下方是黑色条纹西裤,裤线笔直锋利,特意定制的西藏剪裁合度,勾勒出他肩宽腿长的黄金比例。
岁暖原本第一次见江暻年穿正装,似乎周身的气质都不同于日常的少年,还有些许恍惚的时候,他长腿从容地跨过门槛,抬眸向她看来。
为了还原电影里维克多的造型,特意请来的造型师给江暻年上了不少发胶,额前碎发向后梳,露出高挺的眉骨,眉毛特意被画得浓黑,向下撇着,眼线勾勒着眼尾,脸上涂了一层灰白的粉底,连嘴唇也扑了一层粉。
幸好他五官立体,底子还在,要不然这个造型说不定有多滑稽。
但岁暖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毕竟她答应江暻年一起参加漫展的条件就是他和她一起出COS。
过于厚的发胶和妆面让从来没这样打扮过的江暻年有些不舒服,他蹙着眉,往外走时表情难掩不耐,直到抬眸看见车边的岁暖。
她穿着蓝白色的抹胸婚纱,露出纤薄的臂膀,怀里抱着自己的裙摆和捧花,幽蓝色的长卷发垂到腰部,头顶着玫瑰花环,白色的头纱像雾一样洒下来,尽管全身裸露的皮肤已经涂上了类似电影中僵尸的浅蓝色颜料,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依旧闪闪发亮。
她用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捂着嘴吃吃笑,眼尾翘起,依旧是一贯的骄矜。
在阴天的柔光中,整个人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江暻年的视线在岁暖身上停留了数秒,随即像被烫到般骤而转开视线,一声不吭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岁暖随后坐在后排,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小脸撑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拉长语气说:“你这身衣服我加急定制的,多花了好多钱呢。”
明明是她定制,他出钱。
江暻年也是五点多就被拉起来化妆,有些疲倦地撑着脸,“哦”了一声。
岁暖兴致很高:“我这身是高定婚纱改的,你刚才看到了吧,怎么样,我穿好看吗?”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
想到今天所有人都能看到岁暖穿婚纱。
江暻年漠然地收回视线,语气平平:“像阿凡达。”
岁暖:“……”
去死啊狗男人!(╯>n<)╯
……
司机将两人在国家会议中心前的地铁站前放下。
岁暖与陈嘉榕和席露晴约好在这儿见面。
她和江暻年下了车,司机从后备厢将她的折叠露营车搬下来,她正要接过拉杆的时候,江暻年先一步接了过去。
“拉个车而已,没娇气到这个地步。”他淡淡丢下一句。
结果听到岁暖在后面嘀咕:“这么厉害,有本事去拉大卡车。”
江暻年:“……”
地铁站前已经挤了不少人,有许多出COS的男男女女,一眼望过去花花绿绿,完全找不到想找的人。
岁暖从包里翻出手机,给陈嘉榕和席露晴发消息。
她们三个人的群聊名称叫“乌蒙山连着山外(3)”。
每次看的时候岁暖都忍不住要唱出声。
【Shining】:我到地铁站3出口前面了,你们在哪儿啊?
【榕不得我放肆也放肆】:我俩出的cos有点小众,暖暖你穿着婚纱对吧,等我们去找你。
岁暖便收起手机在原地等待。
婚纱和西装哪怕在一众COS装里都算抢眼的类型,尤其穿着的主人还是一对俊男美女,许多视线聚光灯般落在岁暖和江暻年的身上。
岁暖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好配啊,他们出的是什么?有点小众吧,没看出来。”
“两个人的身材都好好,老天怎么没给我这样的妈生大长腿……”
“都化成这样了也能看出来男帅女美。”
“美女穿婚纱真的太吸睛了,哧溜……”
岁暖习惯被人打量,江暻年却不是,他原本抱着手臂半垂着头,已经有些不耐,听到某句话后骤然抬眼朝周围扫了一圈。
那股生人勿近的凶戾气势一下子就让周围的人噤了声,不约而同地带着讪讪的表情走远了一些。
岁暖正照镜子打理假睫毛,回过神来两人周围已经空出一圈真空区。
她还没来得及讶异,陈嘉榕和席露晴终于找到了她,欣悦地叫了一声“暖暖”,哒哒哒地跑过来。
陈嘉榕和席露晴都带着水蓝色的假发,席露晴是双马尾,陈嘉榕则是类似男生的刺头。
看到岁暖后,陈嘉榕眼睛一亮:“哇,暖暖,你穿婚纱也太美了!”
岁暖好奇地问:“你俩出的什么?是情侣吗?”
陈嘉榕笑嘻嘻地说:“是兄妹啦,一个小众的国漫里的。”
席露晴的视线则停在江暻年的身上,表情有些古怪:“这位该不会是……”
陈嘉榕扭头仔细打量了下,下巴都差点掉下来:“金、金主爸爸?”
江暻年侧过脸,黑瞳凉凉淡淡地扫来,毕竟是岁暖的朋友还是同班同学,颔了下首算是打招呼。
席露晴小声:“我的妈呀……比宇宙大爆炸还震惊……”
陈嘉榕用手肘戳她,觉得她大惊小怪:“暖公主上学期都能让暻神试戴美瞳,现在全身换装又怎么了。”
“哦哦……”
席露晴朝陈嘉榕打眼色,陈嘉榕也挤眉弄眼地回。
岁暖看到后心里警铃大作,一下子想到席露晴写的小说,不知道出婚纱又会被扭曲成怎样的情节,连忙澄清:“对了,我和江暻年运动会那天真的没有接吻。”
两人一起扭过头。
陈嘉榕用一种莫测的表情问:“所以你和暻神接过吻吗?”
岁暖瞪大眼睛,一瞬间想到了小时候她抢走江暻年的初吻。
但这算不上接吻吧……
她弱弱地说:“……没有啊。”
第一反应不是否认,已经失去了说服力。
前面两个人“啧啧”着扭回头去。
岁暖:“……”
她连忙看了一眼身侧的江暻年,他拉着露营车,落后她一些,似乎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
岁暖松了一口气。
……
验过票后,四人前后走进漫展的会场。
比岁暖想象中的规模要大得多,宽敞的会议中心整层都属于会场,到处都安排了不同主题的舞台和展区。
由于刚刚开场,场内的人还不算很多。
陈嘉榕得意地向他们传授自己的经验:“漫展就是要最早一批来,这样能和喜欢的COSER集邮,人少的时候还能多提点要求……”
主办方邀请的COSER自然最早就位,正站在各自的展区边和别人合照。因为是一年一度的嘉年华,请来的嘉宾也都是重量级的人物,不论服装还是造型都尤其还原,极其用心。哪怕认不出来是谁,也很赏心悦目。
岁暖有些新奇地到处看。
视线被游戏展区前站的一位男COSER吸引。对方COS的应该是一个游戏角色,个子很高,裸露着上半身,下身穿着日式的长袴,手里拿着帅气的双刀。
前方有摄影师在拍照,男COSER持刀摆着造型,肌肉线条发达有力。
三个女生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岁暖一下想起来前几天的事,忍不住阴阳怪气:“啧,瞧瞧,别人就大大方方给看。”
陈嘉榕听到后顺口接道:“是啊,好男人不包二奶。”
岁暖:“……”
她沉默了,江暻年也沉默了。
陈嘉榕终于注意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意识到岁暖是在和江暻年说话,视线飞速地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
夭寿了!这不是她不花钱就能听的内容!
陈嘉榕连忙扯上席露晴:“我和露珠先去找她喜欢的大大集个邮。”
两人一溜烟地跑了。
留下岁暖和江暻年大眼瞪小眼。
忽然,江暻年扯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地朝她笑了一下。
接着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岁暖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扳过她的肩膀。
视线受阻时,听力便格外敏锐。
岁暖听见江暻年清晰咬着字,似笑非笑地说——
“那你别看他,我回去就大大方方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写的时候想起这句话:“我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至死不渝,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提到的电影主角对白出自《僵尸新娘》原片,非常好看的哥特风动画电影,也一点都不恐怖~推荐两部同类型《亚当斯一家》《鬼妈妈》-
妹宝刚出新手村就遇到顶级魅魔是怎么一回事[让我康康]
wb@荔宝Babe发了给暖宝的约稿图还有给夏婚的约字
第39章 大暑
覆在眼上的手像一片云,转瞬散去。
岁暖懵懵地眨了眨眼。
……宣、宣誓主权?
江暻年单手插兜,拉着露营车走在她身侧,表情淡定平常,仿佛刚刚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的人不是他。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时,有几个女生冲到了她面前。
其中一个用很激动的语气说:“老师!我也很喜欢《僵尸新娘》,可以集邮吗?”
岁暖收回视线:“啊,当然可以。”
粉色头发的女生站在对面给她们拍照,一边说:“老师们可以挨得近一些吗,对对,艾米丽可不可以挽着维克多的胳膊?”
岁暖又往旁边靠了靠,挽上江暻年的手臂。
江暻年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女生们挨个和他们合影,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开心。
大概是他们穿着西装与婚纱并肩站在场中的模样太过惹眼,又一连来了好几茬想要合影的人。
甚至有人好奇地问他们是不是专业的COSER。
时间推移,场馆内的人逐渐多起来。
他们终于不再过分显眼,跟最后两个人合影完后,岁暖喘了一口气,看了眼露营车里的无料已经发出去一大半。
露营车里还有四个颜色不同的保温杯,蓝色和粉色的分别属于她和江暻年。
江暻年瞭她一眼:“要喝水?”
岁暖揉了揉刚刚笑得发僵的脸颊:“还不渴。”
某些人全程都维持着面无表情就是好,完全没有她这种烦恼。
她的手还挽在江暻年胳膊上,正好靠着他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脚。为了搭配婚纱,她脚下穿的是白色的高跟鞋,尽管是粗跟,站久了依旧有些难受。
江暻年淡淡说:“我有点渴了,去旁边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岁暖撇着嘴睨他一眼。
这么龟毛!
喝个水还得找个地方坐着。
江暻年偏头,看到岁暖没来得及收回的鄙视,凉凉扫她一眼:“……手别松了,人多容易走散。”
两人走到会场角落。
江暻年从露营车里翻出折叠凳,和岁暖一人一只在墙边坐下。
他又将岁暖的粉色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出门之前宋阿姨帮他们装了东西,保温杯里的水入口温度正合适。
岁暖抿了一口,托着脸说:“刚刚和那么一大群人合影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江暻年刚打开自己的蓝色保温杯,闻言瞥她一眼。
“终于可以和你手挽着手,共敬四方来宾的酒。你听过吗?”她一字一句地说,眼神悠远,像是在设想,“但是四方来宾得多少人啊?感觉好累哦,我们结婚要是能不请那么多人就好了,肯定比这个还累十倍。”
江暻年差点被水呛到,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
岁暖描绘的图景,对他来说实际上是奢望,连想象都有罪恶感。
但她不懂。
鞋跟急促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穿着一身燕尾服COS装,脖颈上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女生在他们面前停下。
年轻女生弯下腰,对着岁暖露出灿烂的笑容:“嗨,暖公主!我是这届嘉年华商务组的小组长,奥罗拉。”
岁暖自然没再关注江暻年的沉默不答,有些吃惊:“你好,奥罗拉……你怎么认出我的?”
奥罗拉开朗地笑:“我妹妹是您粉丝,因为您,她刚上初中就吵着以后要去学环科专业……哈哈,扯远了,我转发漫展现场的视频给我妹妹看,她一眼就认出了您。您来之前怎么没让经纪人通知我们一声?可以给您申请自由行。”
岁暖没想到她装扮成这副模样,在粉丝眼里也不过一眼看穿,尴尬地卷了卷头发:“嗯……我是想悄悄来的。”
奥罗拉了然地点头,递出一张漫展币兑换卡,上面贴着她的手机号。
“这是嘉年华通行票,吃喝玩乐都可以刷这张卡。那祝您玩得愉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打我电话。”奥罗拉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妹妹的照片,“那个,暖公主,能合一张影吗?”
尽管是远程合影,妹妹也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拍照的活自然交给了旁边的江暻年干。
合影过后,岁暖想起确实有件事需要奥罗拉帮忙,问道:“我想问下,场馆里可以约到摄影师吗?我之前约的那个摄影师早晨忽然有事放了我鸽子,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新摄影师……”
她顿了顿:“我本来想作为我生日的营业视频来着,所以想要专业一些的……”
奥罗拉想了想:“我们官方是有邀请一些专业摄影师,不过都是负责各自舞台的拍照……您愿意的话,我们有一个怀旧舞台,您可以和朋友登台还原一段电影情节,这样的话全机位给您拍摄,打光也好一些。”
岁暖歪着头,眨了眨眼:“我和矩星有合约,不能在随便在外商演……”
奥罗拉脸上忍不住浮现失望之色,又听见岁暖小声说:“但五分钟以内的公益演出可以。”
奥罗拉眼睛一亮:“我、我立马和主管报告!”
她原本还不懂妹妹为什么会狂热地喜欢一个才十七岁,不论怎么看都过于青稚的女明星。甚至岁暖在娱乐圈里都算比较特立独行的类型,后台是不可说,矩星娱乐甚至只签下她一个女明星。
很多明星做慈善不过是作秀。
而面前的岁暖却有一双不染尘埃的清澈眼眸,和一颗剔透又温柔的心,是不与世俗同流的真实,所以才能吸引那样多粉丝无条件的爱。
岁暖双手合十放在颊边,朝她弯了弯眼睛:“那辛苦你~对啦,谢谢你妹妹对我的喜欢,麻烦你替我转告她,未来的路还是要遵循自己的本心,不必盲目跟着我走哦。”-
奥罗拉很快和上级主管联系好,表示主办方会拿出相应的邀请费以及视频发布后的所有收益,捐给京大的青年环保组织。
岁暖从网上搜出来《僵尸新娘》的台词,在等待上台前在心里默记,余光忍不住在江暻年身上晃。
她原本以为他会很不耐烦这种在众人面前配合表演的事,没想到他看了一眼台词后便平淡地说可以。
台词记得差不多了,岁暖忍不住骚扰旁边的江暻年。她抬起小腿碰了碰他的腿,西装裤的布料顺滑泛凉:“你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
江暻年拧眉瞥她一眼:“五分钟而已。”
“这可是要发布在我微博上的。”岁暖晃着小腿,“会成为你永久的赛博案底。”
江暻年默了两秒,却没回怼,只是“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两人登台的时间,奥罗拉亲自过来带他们上台。
岁暖和江暻年还原的是电影中最高潮一幕的经典片段。维克多误以为维多利亚要另嫁他人,伤心之际决定满足艾米丽成为新娘的愿望。
在众多亡者的见证下,他们在教堂进行婚礼宣誓。
两人一左一右,从舞台两边登台。
价值不菲的婚纱和西装格外精致合身,他们被笼罩在舞美特意投下的暗蓝色灯光下,意境震撼而凄美。
岁暖抱着捧花,拖着长长的头纱的裙摆,在舞台上像云雾一样飘近。她走到江暻年面前,仰头看向他。
暗光下,他的瞳孔漆黑幽深。
数架摄像机围在舞台边,闪光灯对着他们闪个不停,仿佛此刻就是万人瞩目的婚礼现场。
江暻年如电影中抬起一只手,对她宣誓:“Withthishand,Iwillliftyoursorrows.YourcupwillneveremptyforIwillbeyourwine.”
他的英音咬字很标准,声线清磁,投过麦克风传进岁暖的耳膜。
台下爆发出一小簇的尖叫惊呼。
岁暖忽然有些紧张,她浅浅吸了一口气:“Withthishand,Iwillliftyoursorrows.Yourcupwillneverempty,forIwill”
电影中,维多利亚在这个时候出现,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其他人宣誓结婚。
艾米丽与维多利亚对上视线,选择了放手。
岁暖抬起手,轻抚上江暻年的颊侧,她仰着脸,说出属于她的台词:“Iloveyou,Victor.”
她开始觉得和江暻年表演,或者邀请他和她一同COS是个坏主意。
心跳不受控制地在胸腔内加速,仿佛刚刚说出的是一句有魔力的谶语。她是不可能和其他人表演时,也能够心甘情愿地说出这句话的。
岁暖在那一瞬间似乎感同身受了艾米丽的难过,低下声音:“Butyourenotmine.”
她望着江暻年的眼睛。
像是要透过这身夸张的装束,看到他的灵魂。
他们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剧本呢?
是同床异梦的怨偶,就像她从前一直想的那样,他是自由的疾风,有着其他人无可比拟的坚忍与勤勉,该不受拘束的疾驰,不应该被这样庸俗的东西绊住脚;又或者他的生命里终有一天会出现真爱的那个人,商业联姻不过是一纸契约,她只能和他维持着这样相敬如宾的表面婚约。
她有时也想,成年前的时光漫长、再漫长些。
可没有人能逃过时光,做永远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少女。
……
岁暖从台上下来时,奥罗拉小声和她说,好像已经有不少人看到其他小伙伴po在网上的漫展照片和视频,认出了她。
所以前面台下的人才越聚越多。
为了避免造成骚乱,奥罗拉先带她去了后方的员工休息室。
岁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玩手机,一只手翻了翻奥罗拉送来的小零食。她咬着山楂卷的一段,用手将它拉到最长,再一点点卷回去。
心里有事的时候她常常忍不住在手里玩东西。
安静了会儿,岁暖不由自主地瞥向另一边坐的江暻年。
他交叠着长腿,一只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垂着眼似乎也在想事情,但比她安稳得多,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像。
她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但江暻年这次神游天外得过分,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
岁暖索性更大胆地开始打量他。
她不久前已经在手机上刷到了他们的合照和视频切片,夸她的自不用说,也有不少人在打听江暻年是哪位神秘COSER,连出这样的角色都自有气质,帅得惊人。
甚至有人想要一份拍江暻年的单独视角,沉浸式体验一下和这种极品婚礼宣誓的感觉。
岁暖又想到演艺圈里,许多因戏生情的例子。
他低头认真地注视着她,英腔醇厚,宣誓的声线在他十七岁时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清磁。
实在太犯规。
江暻年忽然用手撑住额头,偏了偏脸,愈深地敛起眉眼。
随着动作,露出一小截衣领下的脖颈。
岁暖发现异样,瞬间瞪大眼睛。
“江么叽。”
江暻年如梦初醒般抬眼,看到岁暖弯着腰站在她面前,琥珀眸担忧地映出他的脸,小脸离得他很近。
岁暖垂眸,抬起手抚在他的颊侧。
像刚刚舞台上,她对他说出我爱你时的动作。心尖重重一颤,他下意识想避开,岁暖却捧住他的脸不让他乱动。
有些泛凉的手指贴上下颌线,柔软地下滑,又触到猛烈跳动的大动脉。
恍惚要触及他的心跳。
但岁暖只是蜻蜓点水地触碰过他的脖颈,然后很笃定地开口:“你对化妆品过敏。”
江暻年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哦……”
岁暖又碰了碰他下颌线和脖颈之间一整片泛红的印子,蹙起细眉:“你没感受到发痒或者疼吗?怎么不和我说?”
江暻年怔了下。
这种程度的难受对于他来说几乎不算什么。
他淡淡移开视线:“没事,不严重。”
岁暖像是细细叹了口气:“你就这样忍着不舒服,跟着我合影、表演。”
江暻年问:“奥罗拉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我们能出去了吗?”
“江暻年。”她非常郑重其事地掰过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我以前看到过一句有关艾米丽的评价,是这样说的——‘即使经历了最恶毒残忍的背叛,死亡仍然没有夺取她的善良甜美’。”
“我妈咪一直要求我做一个坚强的人,坚强到无情。可是我绝不会完全变成她想要的那样。”她牵起江暻年撑着脸的那只手,拉着他的手指触碰她的眼下,柔软滑腻的皮肤,“我理所当然还拥有流泪的能力。”
手在她的掌心里轻颤。
江暻年注视着岁暖水波粼粼的眼睛,哪怕那是注定一生将他溺毙的漩涡。
“你那天问我,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为你哭。”她看着他,认真地说出她的答案,“我会的。”
会流很多很多眼泪。
“你不能总是这样,对自己这么狠。”岁暖轻轻说。
会让我觉得。
好像我对你来说比你自己还重要。
“为了谁也不行,你要爱惜自己,好好活着。”
对视的时间仿佛漫长又短暂。
江暻年侧了侧脸,像是眷恋地蹭过她的掌心,开口时声音轻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用英文说道:“Victorisnt,butIam.”
电影里没有的台词。
岁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茫片刻后瞳孔放大。
是回应舞台上那句“Butyourenotmine”。
维克多不属于你,但我属于你。
——我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台词中文翻译:
用这只手/Withthishand
我将带你走出忧伤困苦/Iwillliftyoursorrows.
你的杯中永不干涸/Yourcupwillneverempty
我就是你的琼浆玉液/forIwillbeyourwine.
//
我爱你维克特/Iloveyou,Victor.
但你不属于我/Butyourenotmine-
[猫头]哎嘿嘿,果然我还是喜欢青梅竹马这种宿命纠缠的爱情[猫头]
至少一定要到这种程度才算爱——“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明天不确定更不更,十二点以前没有的话就是后天哈
第40章 大暑
小雨从昨日下午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
岁暖醒的时候,天光阴沉,风吹动窗边的层层纱幔,室内昏暗得分辨不清今夕何夕。她撑起上半身,去勾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
头有点痛,不知道是因为忘记关窗还是昨夜失眠。
梦中零碎的画面忽然涌入脑海。
是昨天在沙发前,她弯着腰和江暻年对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你的。”
用的中文,语气郑重。
她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他,惊喜地问:“真的吗?”
场景一转,就来到了婚礼殿堂。
台下坐满了人。
她穿着那身蓝白色的婚纱,抱着捧花,缓步走向对面的江暻年,心跳得飞快。
结果身后的门突然推开。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也穿着婚纱,像电影里维多利亚出现的场景,江暻年的视线越过她和那个女人深情对望。
岁暖就被吓醒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五。
换了衣服,她走出房间。
院子顶上的伸缩电动天棚已经合上,透过一格格的玻璃,乌云团团挤在惨淡的天空。
岁暖晃悠着走到过厅,打算随便找点什么垫垫肚子。
踏过门槛,空气中漂浮着花茶的清香。一旁整个树根雕刻而成的茶台上,养生壶咕噜噜作响。
意外的是宋阿姨不在,茶桌后坐的是江暻年,穿着一件白T恤,修长的手指捏着ApplePencil在平板上打草稿算题。
察觉到什么,江暻年抬起脸。
金银花、野菊花和参片在沸水里翻滚,是昨晚宋阿姨说的能抗过敏的饮子,水蒸气升腾弥散,让对面那双清冷的黑瞳莫名显得柔和。
昨天江暻年说的那句话和梦中的场景忽然在脑海浮现。
心七上八下得像水里的中药,岁暖咽了口唾沫,状若自然地问:“你在这儿待着干嘛。”
江暻年合上平板,抬手关掉旁边作响的养生壶:“等你。”
岁暖怔了下。
昨天在漫展的休息室里,江暻年说完那句“Victorisnt,butIam”,她无措、愕然。
她想说“过敏会影响你的脑子吗”,又想说“你知不知道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还没问出口,奥罗拉就推开了门。
对峙结束,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一口气,她连忙和奥罗拉说明了情况,由奥罗拉带着他们从员工通道离开了漫展。
接着拜托邱叔叔挂了医院皮肤科的号,江暻年说他自己去,态度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分别,她就更不可能非要跟着他一块去了,看着他上了车就回自己房间开始刷题刷题……
应该是处理得及时,岁暖的视线从江暻年的脸划到脖颈,只有很浅的泛红,不是很明显,只是双眼皮褶子显得比平时深很多,淡化了眼型的凌厉。
所以,他要解释昨天的话吗?
岁暖装淡定地轻咳一声:“等我有事啊?”
“没想到你起这么晚。”江暻年说,“有个女孩儿要到这边来,等会儿就到。”
岁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江暻年会跟她说这个,一脸懵地脱口而出:“……啊?”
她还在做梦吗?
噩梦成真了!
“你未免也让她来得太早……”岁暖喃喃道。
江暻年蹙眉:“不是我让她来的。”
岁暖盯着手下的茶桌,正思考从哪个角度掀翻比较有气势,但也很大可能她掀不动……
“你之前见……嗯,也不算见,就是上次你看到跟我打过视频的那个。”江暻年拧着眉,表情算不上好,“我早上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上火车了。她老师让她送特产过来。”
岁暖想起来了,是江暻年微信里那个资助生,微信名是一朵花。江伯父出事以后,被文伯母交给了江暻年负责。
她也能理解,人家千里迢迢登门拜访,还带着礼物来,总不好刚下火车就把人家赶回老家。
但岁暖还是不免有些心情复杂,撇了一下唇角:“你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江暻年说:“嗯,怕她突然来你措手不及。”
确实也不能不告诉她……
不对,她的重点不是这个!
岁暖在江暻年对面坐下,指甲抠着茶台上年轮的纹路:“江么叽,我有话要问你。你昨天……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江暻年正提起壶慢吞吞地倒茶,头也不抬地说:“我上次问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游戏里结恋人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什么。”
岁暖抱着手臂,不满地看他到底要怎么转移话题。
“我单方面通知你,我们有了婚约是对全部的我和全部的你生效,现实的和虚拟的,我知道的地方和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结婚的对象都有且只能仅有我。”江暻年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掀起长睫,“你是这么说的。”
岁暖愣愣地眨了眨眼。
……似乎有些印象,原来小时候的她这么霸道!
消化几秒后,她也明白了江暻年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与维克多和艾米丽不一样。”
维克多有着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因此不属于艾米丽。
而他们同样是,一直被婚约维系的,在未来会成为夫妻的人。
江暻年没有说话,垂眸饮茶,像是默认。
但岁暖还是有些意外他会记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甚至能复述出来。呷一口菊花茶,口腔内有微苦的芬芳,她托着腮,说:“江么叽,你是不是一个很信守承诺的人。”
她觉得是的。
就像上次他承诺再也不会对她发火,就真的没对她发过脾气。
江暻年反问:“你觉得呢?”
“你既然记得,就说明你把它当做一个重要的诺言……对吧?”岁暖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
他不知道她的意图,只是“嗯”了一声。
岁暖又说:“还有,你是不是一个好人。”
从天而降的好人卡让江暻年蹙了下眉:“……”
“你肯定是的。”岁暖自顾自地回答,“好人是不会和一个人结婚,再喜欢上另一个人的,对吧?这样不仅自己难受,还耽误其他人。”
江暻年终于明白了岁暖想说什么,不知道是因为电影触景伤情,还是他突然提起姜桦要过来有了多余的猜测。他有时候也不懂她的思维怎么会这么跳跃,就像她一直都对他保持怀疑态度,觉得他是会出轨的那类型人。
但其实出轨这个词他都没有资格用。
在她眼里,维系着他们的婚约,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梦境。
是他背着她保守的秘密。
江暻年勉强将视线从岁暖明亮的眼睛上移开:“不会。”
他倒数着时间,冒领着不属于他的身份。
假设那个人是他的话,他可以问心无愧地给出怎样的承诺——
“既然跟你有婚约,就不会和其他异性走得近,不会喜欢别人。结婚前是这样,结婚后也是这样,但凡我在这上面有一点做错,我就去——”江暻年咽下差点说出的“死”,顿了顿,“净身出户。”
岁暖没想到江暻年说的这么清楚,还有点呆呆的:“呃……”
他有这样的觉悟是很好。
可是她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够,原来她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安静了片刻,岁暖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样有自信你能做到啊?”
江暻年喝完杯最后一口茶,从旁边拿起口罩戴上。
起身后,他伸手捏住岁暖的脸,语气平淡地说:“因为我把裤子放冰箱——”
岁暖瞪圆眼睛,大受震撼所以没顾得上拍掉他的手。
“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
江暻年说完,松开她的脸,从茶台另一边绕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桦来得比预计要晚。
岁暖吃完午饭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但没睡好还是有些头痛,她撑着额头问江暻年:“那个女孩儿多久到呀?”
“她不小心提前一站下车了。”江暻年扫到岁暖眼下浅淡的青,“可能还要一两个小时,你要么去睡个午觉吧。”
岁暖叹了口气:“文伯母又去寺庙了……”
但文伯母就算留在京市估计也不会管这样的事。
江暻年都要升上高三了,这种事交给他怎么都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不清楚江暻年跟那个女孩打过几次视频,也不清楚那个女孩是什么性格,但莫名就像作为女主人一样接待对方……明明经历过很多大场面,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却有点茫然,岁暖想了想还是问:“那个女孩儿……是怎么样的人啊?应该学习很好吧,既然能成为资助生代表一类的?”
“她爸爸是村支书,之前决定资助的时候是和她爸爸对接的。但学习好像确实还不错。”江暻年其实总结不出什么印象,蹙了下眉,“打视频每次都是与她老师和几个同学一起的。”
他注意到岁暖的表情,过于煞有介事,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至于这么严阵以待,她下学期才初一。”
岁暖怔怔地回:“哦……”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还是小学生呢。
岁暖决定还是小睡一会儿,这样那个女孩儿过来的时候她还能精神一点,于是打了个哈欠:“我睡个午觉,她到之前你记得让宋阿姨叫我起床。”
……
岁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薄暮温暖的橙色。
惺忪几秒后,她倏然睁大眼睛。
等等,她这是一觉睡到什么时候了?
那个女孩儿应该已经到了吧,怎么没人叫她……
岁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去起居室换下睡衣,飞快地打理了一下睡得翘起来的头发,然后洗了把脸,确认眼角没有眼屎后走出东厢房。
院内空空荡荡。
她扫视一圈,隐约听到门口传来交谈的声音。
岁暖跨过垂花门,果然在影壁前看到了江暻年和宋阿姨。
对面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却背着一个和她身段不符的大包。
江暻年弯腰接过了她手里提的东西,宋阿姨想替她把书包拿下来,她却攥紧了肩带有些抗拒。
岁暖微微抬高声音:“江暻年。”
三个人的目光都朝她投来,她快步走到江暻年的身边,一边在心里偷偷骂他不叫她起床,显得她好像在摆架子……
小女孩已经两手空空,她也不可能和宋阿姨一样自讨没趣抢她的书包,但总要表示一下善意。岁暖抬手想摸一下她的脑袋,抿唇露出笑:“你好,我是岁暖……”
岁暖的手被躲开,尴尬地停在半空。
小女孩像是下意识往江暻年身后躲了躲,视线怯怯地盯着岁暖,声音细如蚊呐:“你好,我叫姜桦。”——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放心啦,小姜桦是一个好孩子
大概是豹豹猫猫要一起带两天娃了吧……[狗头叼玫瑰]-
这章晚啦,下章尽量明天![摊手]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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