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飘零久（1） 而后任妖王大人处置……


    曲堪尘已经趴在她身上睡下了, 他呼吸清浅，身体微微起伏，暖烘烘的。


    江凝清脑中还在想他的那句可以双修给她过渡修为。


    这算是什么？把他自己当什么了？炉鼎吗？


    她心口微微颤动, 心想, 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但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有些事情想要回头也来不及了。


    江凝清回神过来, 便前往妖灵山。


    从玄同山到妖灵山要比来时好走许多, 可以直接传送。加上她确实是心急，于是不过半柱香的时长便到了涂媖面前。


    她看向趴在床上的哼哼唧唧的涂媖, 确认她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说是自杀, 但是脖颈只有一点点刚刚破皮的划痕，现在趴在床上也只是在睡觉而已。


    江凝清都要怀疑是涂媖为了让她回来故意受的伤。


    但是她确实是从涂媖身上看到了一点鬼王留下的痕迹, 只是程度不深。


    她抬手将那些痕迹消除, 涂媖立刻不哼哼唧唧了, 睡得香甜了些。


    江凝清万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一个两个的真的不让人省心啊，真不知道涂媖是怎么染上的那点鬼王痕迹。


    小狗整天撒欢不知道跑到哪里蹭上的, 让她回想自己去了哪里她可能也想不起来。


    江凝清轻笑一下, 就打算离开然后去八苦寺看看那边的情况。


    她刚移开脚步，就被涂媖从背后抱住，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往她背后蹭蹭。


    “仙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好想你呜呜呜……”


    明明才离开不过几天吧……


    江凝清努力把她的手扒下来, 而后转身, 看她仍然是睡眼朦胧的样子，眼睛都睁不太开，但是仍然努力往她怀里面拱。


    完全是个小狗的样子啊。


    之前没什么感觉, 现在才意识到涂媖真的很小狗，不愧是犬妖。


    而曲堪尘这个狐妖也很狐狸精。


    江凝清道：“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现在外面很乱你待在山里不准随便出去，去练习我教你的那些剑法。等我处理完事情便回来看你，教你新的剑法。”


    涂媖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听她这么说后便仰着脸去看她，道：“真的会回来吗？别骗我。”


    “嗯嗯，真的真的，骗你是小狗。”江凝清道，而后又把她的手一点点扒拉来。


    终于摆脱了涂媖的禁锢，江凝清的袖子又被桑榆抓住。


    桑榆瞪着黑白分明的圆圆眼睛道：“带着我走，我也要去。”


    “不准去，在妖灵山好好呆着吧，我很快就回来，真的真的。”江凝清道。


    桑榆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但是还是松开了手。


    江凝清安下心来，幸好涂媖没发生什么事，重生归来后除了三百年前的故人，涂媖和桑榆算是和她最亲密的了。


    那人……鬼王被她镇压之前说不会再动她身边之人的，江凝清知道不该相信它的话，但是此话也着实被她记在了心里。


    她走出妖灵山，对肩膀上的曲堪尘轻叹道：“封山吧，接下来的事情妖灵山最好不要被牵扯进去。”


    曲堪尘狐狸尾巴扫过她的脖颈，随即便顺着江凝清的意思放出灵力。


    半透明的防护罩在妖灵山升起，如同锅盖一样将妖灵山盖住，密不通风。


    江凝清松了口气，想要继续赶往八苦寺去查惠泉大师是否是自杀，又是否与鬼王有关。


    便听到曲堪尘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曲堪尘嗓音有些紧绷，带着些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冀：“等一切事物处理完，真的还会回妖灵山吗？”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就知道江凝清会给出什么样子的答复了。


    她眼睛弯起，随意道：“当然，等解决完所有的事情，若是能够归来，那我便回到妖灵山，而后……”


    她停顿了一下，将曲堪尘从肩膀上拿下来捧到掌心，潋滟的桃花眼注视着他，笑道：“而后任妖王大人处置。”


    虽然是一句一定会回来的承诺，但是却让曲堪尘心里越发发闷。


    “任妖王大人处置”？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遍说了，她上一次说这句话还是在他刚成为妖王不久时，她与他见面时说的。


    她说等一切结束后自然交由他处置，而后……她便为杀鬼王而身死了。


    这次呢？


    一切结束后……又是什么时机呢？


    ……


    “自然是诛杀鬼王大仇得报之时。”


    江凝清一袭淡青色长裙倚在酒楼二楼的栏杆处，云鬓微微歪斜，随意散在她的肩膀与胸前。


    她眼睛弯弯，眼中似乎有醉意，波光粼粼，又带着些许锐气锋芒。


    她一手举杯，与楼下的曲堪尘视线交汇，爽朗一笑扬声道：“妖王大人不饮一杯吗，我敬你啊。”


    她一开口，酒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她和曲堪尘身上。


    曲堪尘刚刚击败上任妖王成为新的妖王，一时间风头正盛。


    而江凝清……


    百鬼之战后修真界元气大伤，本来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但是现在也便只剩下江凝清还算的上是年少英才天赋异禀。


    加上她这几年发了疯一样的修炼，凭借一把霜刃剑，一连打败无数修真界元老级别的任务，更是风光无限。


    上至仙门大能，下大老幼，谁人没听说过江凝清的名号？


    她着实担得起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


    而江凝清与曲堪尘的爱恨情仇……那便被传的更加沸沸扬扬添油加醋了。


    这两位狭路相逢，围观群众自然想要看一出好戏。


    江凝清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而曲堪尘却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甚至连恨意都看不出来。


    他站在那里，傲然如凌寒之梅一般，不进不退，眼睛一眨不眨，却只看向她。


    江凝清将酒杯往他身旁一抛，杯中酒在空中未洒出一点。


    只是曲堪尘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所以那杯酒没有落到他手里，而是落到了他身旁的桌子上。


    江凝清耸耸肩膀未在意曲堪尘的不领情，她身旁很快涌上来两个清秀俊逸的少男给她换了个新的酒杯。


    只是江凝清未用酒杯，而是直接仰头将整坛酒倒入喉间。


    她酒量很好，喝上几十坛子也醉不了，不过她现在却看起来有些醉了，甚至胡言乱语。


    “堪尘，我说真的，”她眼中含着某种情绪，让曲堪尘分辨不出来那是否是真诚，还是故意撒谎逗弄他，“等一切结束后，我自然任你处置。”


    她又开了一坛酒，倒入新送来的酒杯中，而后隔空敬他，道：“到那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作者有话说：依旧是回忆篇，应该不会很多


    第62章 飘零久（2） 听起来像是调情一般……


    曲堪尘并不相信她的话, 他抬头看向江凝清，看向站在她身边奉酒的美貌少男，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江凝清……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对他说话呢？她眼中甚至还带着笑意, 她当真以为自己不会恨他吗？


    他恨死了, 被她丢出去后每一个日夜都在恨她。


    他拼了命的修炼，不让自己停下来一丝一毫, 加上他对修炼妖术这方面着实是天赋异禀, 所以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妖王。


    一停下来他就控制不住地去恨她，要把她抓起来关到妖灵山, 然后……


    然后……他不知道然后要如何做。


    他只是想把她关起来, 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真的是因为他是妖族？或者因为他没有去百鬼之战，没有死在那里, 而师姐代替他去了。


    师姐死在了那里。


    江凝清没见过自己母亲几眼, 而师姐教他们明是非辨善恶, 又在小事上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江凝清眼里师姐已经是母亲般的存在。


    百鬼之战前他成熟期刚好到来, 为了隐藏自己是妖族的身份便谎称自己生病，于是本来打算留在平明宗看门的禾姝师姐便倒替他去了。


    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场战争汇聚了修真界最有天赋修为最高的一批人, 结果所有人都留在了那里, 只有江凝清一人回来。


    平明宗也只留下来他们两个人。


    再之后江凝清一剑刺穿他，把他仙骨挖去，将血淋淋的他扔到了山下。


    若不是他运气好, 或许已经失血过多或者被山间野兽撕咬烂了。


    或许他应该死在百鬼之战里, 那样江凝清就不会那么对待他了, 不会恨他厌弃他把他丢掉。


    他们的关系便能像之前那样, 她会怀念他，心疼他，甚至为他立碑日日夜夜思念他……


    不要日日夜夜思念了, 每年思念他一次就好。


    他眼眶微微泛红，变化地并不明显，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了。


    但是江凝清还是发现了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她托腮，笑吟吟地看向他，道：“妖王大人是喝酒喝醉了？”


    胡说八道，他一口酒都没有喝。


    曲堪尘泛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恼怒来，手终于按到了剑柄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凝清。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面大概都是恨意，在被丢出平明宗后他几乎是靠着对江凝清的恨意才活下来的。


    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曲堪尘望向江凝清波澜不惊的眼睛，而后拔剑，剑风直朝着江凝清的面门袭去。


    两位都算得上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们一打起来周围的人瞬间一哄而散，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真空地带。


    江凝清以扇为剑，一个回腕巧妙地化解了曲堪尘的招式，而后眼睛微微一笑，对站在她身旁有些害怕的两个少男道：“别怕，乖乖站我后面。”


    她这句话只说了一般，曲堪尘的剑风又往她的面门袭来。


    “打人不打脸啊，好歹毒，是想看瑰姿艳逸的我毁容吗？”江凝清站起身来回击，将那剑光挡了回去。


    曲堪尘没有回话，而是一跃跳上了二楼，再次挥剑往她面门砍去。


    “不是我说……有些过分了啊，”江凝清的语调却听不出生气，反而不急不慢，慵懒随意，听起来像是调情一般。


    她恍然一笑，逼近了曲堪尘，那张脸在他面前猛然放大。


    “你是不是忮忌我长得好看？虽然美人榜我是第一，但那只是因为我名声大些，加上我格外有人格魅力而已。你长得要比我漂亮许多，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我们可以一起去仙盟讨个说法嘛……欸，又这么暴躁，栏杆被你砍坏了，维修费你出哈，和我没关系。”


    江凝清有些时候着实嘴欠，而且还惹人生气，他拿剑砍了她好几下，她竟然不还手，只是一味地躲。


    偏偏他还打不中她，更显得他技不如人了。


    江凝清凑近他，忽然认真道：“你不适合用剑，你心不坚定，杀意不够浓。”


    曲堪尘听到这句话后一晃神，若是江凝清此时进攻，估计能一举重伤他。


    万千念头从他脑中闪过，而最深的那句是……那她杀意就足够吗？


    他很快回神，反驳道：“剑乃君子之器，不一定要杀意足够。”


    江凝清笑：“那也是君子杀人之器。”


    她忽然挥剑主动出击，直逼曲堪尘心口！


    曲堪尘瞪大眼睛，竟然连身体自然而然的防御反应都忘记了，只愣愣地看向那把霜刃剑。


    终于要死在她手里了吗？


    江凝清的剑尖刺向他的胸口，那出的衣服布料被全然挑破，而后却在他肉身前停住，只在他胸前点了一点朱砂般的血珠。


    江凝清笑着收剑，道：“妖王大人还是要多加练习。”


    “这算什么？”曲堪尘听见自己哑着声音问道。


    江凝清歪了歪头略微思考，而后道：“算是炫技，怎么样？丝毫未差。”


    “差了。”曲堪尘道。


    “嗯？”


    “你刺到了那道伤疤上了。”曲堪尘平静道，而后转身欲走。


    他不走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他确实是技不如人，留在这里也是自取其辱。


    而江凝清反而愣住了。


    那道伤疤……是她挖他仙骨时的那道，她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那道伤疤早就被他消除了。


    毕竟对于修仙之人消除一个伤疤简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他没有把伤疤消掉，以至于它微微隆起使江凝清的剑尖再一次刺破了它。


    为什么不消除呢？


    江凝清坐下来低头喝了口酒，旁边的貌美少男要给她蓄满酒，被她回绝了。


    确实不应该消除，毕竟要卧薪尝胆嘛。


    “妖王大人且等一下，”江凝清忽然开口道，“三十里外有鬼怪的气息，煞级别的鬼怪呢。帮帮我吧，在场的只有你我二人能去救下被鬼怪掳走的那批孩子了。”


    曲堪尘停下脚步看向她，而后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道：“好。”——


    作者有话说：被江凝清挖仙骨到江凝清身死这段时间是曲堪尘最恨江凝清的时候。


    第63章 飘零久（3） 花滟


    曲堪尘觉得江凝清别有用心。


    她叫他过来绝对不是因为要让他帮忙打鬼怪的。


    原因很简单, 他和江凝清一同到达这里，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手江凝清便已经把那只煞级别的鬼怪打的半死。


    而且最让人生气的一点是她明明下一秒就能把鬼怪打死，但是她非要笑眯眯地看向他。


    “妖王大人帮帮忙啊, 我快不行了。”


    她连演不演一下, 双手抱剑歪斜地站着，而那只鬼怪喘着粗气倒在她的身后, 身下血流成河。


    她的剑却连一点血都没有沾染上。


    曲堪尘注意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与她在酒楼时上扬的弧度不一样，那时多多少少有些假面, 而现在泛着些得意与愉悦。


    好红, 涂了什么口脂？怎么是这么艳丽的颜色，和流到地上的鲜血的颜色一样。


    “妖王大人, 再走神的话鬼怪的血要流尽了, 给你留个一剑毙命的机会你还不要吗？”江凝清挑眉道。


    她总是叫他妖王大人, 显得他们很疏远, 但是又莫名的亲近。


    曲堪尘深呼了一口气，而后抬眼看向她, 努力冷声道：“我更希望我一剑毙命的是你。”


    大概足够表明恨意了吧。


    而江凝清听到这句话后却哈哈大笑, 她拊掌道：“好啊，妖王大人勤加练习，祝你早日取我狗命。”


    “江凝清！”曲堪尘气急败坏, 她总是这样, 三言两语就让他眼前发黑。


    江凝清无奈耸肩, 随手打了个响指, 那鬼怪瞬间毙命，消散在空中。


    她走到被那鬼怪劫持的那群孩子面前。


    那些孩子大多十岁左右，都是漂亮的小男孩, 大概有二十多个。


    这个鬼怪是靠吸取处男精气修炼的，不过这些小男孩年纪也太小了，用这么小的孩子修炼实在是罪恶。


    江凝清温声道：“你们有谁还记得家在哪里，我先把你们送回家吧。”


    有七八个小孩犹犹豫豫举起了手，江凝清一个个问去，而后抱起两个家住地比较远的孩子，回头对曲堪尘道：“剩下的孩子你先看着些，我随后回来。”


    “你对我倒是很信任。”曲堪尘冷声道。


    江凝清眼睛很快地眨了眨，带着些笑意：“妖王大人人美心善。”


    而后她很快就带着两个孩子消失在了原地，曲堪尘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心想若是她一会回来大概率会在原点。


    若是他在这里设好埋伏……


    “嗖”的一下，江凝清便回到了原点。


    曲堪尘大惊，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的啊，他从来没有见过传送这么快的修仙者，路上也是要费时间的。


    而且她还抱了两个孩子，大概需要中途再传送一次。


    她这样的速度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布好陷阱。


    可恶。


    江凝清忽略掉曲堪尘眼中的一点点心虚和惊讶，又抱了两个小孩转眼间消失在曲堪尘面前，又转眼间回来。


    这就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的实力，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传送术就足够让人望尘莫及了。


    曲堪尘垂下睫毛，心想自己大概没办法暗算她折磨她了。


    他心里却莫名其妙轻松了许多。


    很快江凝清就把那些知道自己家庭住址的孩子送了回去，她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要不让慕容沬来帮忙给他们找家人吧。”


    慕容沬自然不会亲自出来，她日理万机太忙了，只派出了她的亲卫。


    那几人问清情况后就布置传送法阵要把他们传送到玄同山再慢慢询问。


    而其中一个一直很安静地蹲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忽然站了起来，眼睛往江凝清的方向看去。


    他虽然只有八岁，但很标准的一个美人胚子，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脸蛋带着些婴儿肥，整个人像个雪媚娘一样。


    江凝清忽然有些走神，有点像……


    小孩哒哒哒小跑了过来，又站在江凝清面前停下不敢伸出手去碰江凝清干净的衣服。


    他抬起小脸，眼眶瞬间泛红流出一点珍珠般的泪来，却又扬起了笑，对江凝清小声道：“我没有爹娘了，可以跟你走吗？”


    江凝清第一反应是这是阴谋，有人想把这个孩子留在她身边当奸细。


    因为这确实太像了，或者说漂亮小男孩小时候长得都很像吗？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曲堪尘，发现曲堪尘在怒视她。


    哦，看起来不是曲堪尘做的。


    江凝清稍微放下心来，蹲下身子把手放到了孩子的头上轻轻摸了一把，又忍不住揉搓好几下。


    “你叫什么名字呀？”和小孩说话就连江凝清也会不由自主地夹一下。


    “花滟，滟滟随波千万里的滟。”他乖巧道。


    江凝清轻笑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懂得还怪多呢，有文化。”


    花滟仰着脸露出尖尖的下巴，继续道：“姐姐收留我吧，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江凝清挑眉，静静地听他把未尽之言说完。


    他悄悄凑近江凝清的耳朵，以一种天真的口吻小声道：“姐姐，我是干净的，没有被人用过。”


    江凝清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孩会想要跟着她了。


    他出身大概不是很好，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


    但是她……没有办法带小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若是不想回去那便不回去了，”江凝清温声道，“只是我身边不方便带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我什么都可以…”


    “可以，”她眼睛弯了弯，“你以后什么都可以做的，千万条道路等着你去选择，你已经被救出来了。”


    花滟眨了眨眼睛，手试探性地地攥住了江凝清的衣袖，见她没有任何生气嫌脏的意思后手握地更紧了。


    江凝清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方便带孩子，你……”


    她努力去想怎么给他找个好归宿，若是送到玄同山去慕容沬大概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他多加照拂。但是慕容沬她男宠颇多，结合这个孩子的经历来看或许不太适合。


    送到八苦寺……哪里有送小孩子直接当和尚的？不合适不合适。


    还有她江湖上交的一些朋友，不多大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直接送一个小孩不太好。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又大多云游各方不适合带小孩。


    而且这孩子的种族，大概与妖族有些关系。


    现在也就只有……江凝清看向曲堪尘，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妖王大人……”


    曲堪尘冷眼看向江凝清，还未等江凝清说完便拉过了花滟拽着江凝清衣角的手，道：“跟我回妖灵山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冷脸过度看起来比较凶的原因，花滟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后无措地看向江凝清。


    江凝清笑道：“妖王大人，你吓到孩子了。”


    第64章 飘零久（完） 他从头到尾都是恨她不够……


    “姐姐……我不想,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这位叔叔走。”花滟拽着江凝清的衣角，小心翼翼开口道, 有一种被欺负惨了的可怜劲。


    而江凝清听到“叔叔”那两个字后着实忍俊不禁, 转头去看曲堪尘的脸色。


    曲堪尘已经完全被气到了，甚至轻“哈”了一下被气笑了出来, 脸上比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有了些活气。


    花滟叫她一声姐姐, 却叫曲堪尘叔叔，江凝清越想越觉得好笑, 手上没轻没重地拍了两下花滟的头, 笑道：“他和姐姐一样大，你该叫他哥哥才是。”


    花滟脸上泛起粉红, 匆忙着要往江凝清身后钻去, 躲到江凝清后面才小声说道：


    “我看姐姐穿着艳丽便知道姐姐是年轻些, 那位……那位仙长一身素衣, 又有些保守不爱说话，我才……”


    他自认为声音很小, 但是这些话可逃不过曲堪尘的耳朵。


    曲堪尘仅仅抿着唇, 不去看向江凝清，只道：“这孩子你自己带吧，他既然不喜欢我, 那我也不去讨嫌了。”


    他这句话说的颇为带刺, 似乎不只是说这孩子。


    江凝清笑嘻嘻道：“你何必对一个孩子撒气呢？”


    “那我要冲着你撒气吗？你站在原地让我朝你心口上捅上一剑, 那我便也不计较了。”


    曲堪尘语速变快了许多, 他感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却不觉得畅快，反而被无形的石头压得更重了。


    他感到一股茫然。


    压力聚在心口处，随着心脏的泵动随之流向四肢流向身体的每一处。可是旧伤也在心口处, 似乎每一次跳动都会扯着没有愈合的伤口，让他承受着那点无处不在的痛苦。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或者说对于修仙者而言他们相处的那一百年才是短暂如露水一般，但他却一直觉得在平明宗那段时间是他大部分人生。


    那段时间才是真正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依靠恨她这个念头才能活下去。


    若是她真的答应了，站在原地让他捅上一剑，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能……他做不到……


    他没有江凝清那样的心狠。


    而江凝清反而听到这句话后颇为轻松地笑了笑，道：“此话当真？”


    清风将她未扎起来的那几缕发丝吹乱，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神情是否如她表现的这般轻松。


    曲堪尘咬紧牙关，明明要复仇的是他，到头来犹豫的也是他。


    花滟往江凝清身后又缩了缩，一副可怜兮兮小鸡仔的样子。


    而他就变成了话本中的反派魔头一样。


    “只是捅你一剑不够，”他听到自己道，“我日日夜夜恨你，不可能捅你一剑就抵消的了的，我要把你关起来，日日夜夜折磨才行。”


    江凝清皱起眉毛，反倒让曲堪尘心停顿了片刻：“这个不行。”


    他就知道江凝清会这么说，她终于要生气了，那这个小屁孩还要委托给自己吗？


    “关起来日日夜夜……太暧昧了些吧。”江凝清道，还故意把暧昧这两个字咬的重了些。


    曲堪尘又羞又恼，气得脸上泛起薄红，这几百年她愈发没个正形了，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她都要这么挑逗？


    混蛋东西。


    江凝清把花滟往曲堪尘身边一推，道：“我确实是没空带孩子，而且我……”


    她用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轻笑一声，语调带着不正经也不在乎：“你知道的，我这里有点问题，说不定哪天把他仙骨也挖去了呢。”


    “因为他也是半妖吗？”曲堪尘鬼使神差道。


    江凝清没有回答，只是轻笑，手指微微摩挲着自己的剑柄。


    她转身便要离开，没走几步便听到曲堪尘在背后叫住她：“不打一架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架，是你恨我而不是我恨你，而且你不应该跟我说，应该偷袭才对。”江凝清道。


    她不恨他？


    那为什么这么对他呢？


    她说的不对，她一定在撒谎。


    曲堪尘道：“我才不是什么奸诈小人，做不出偷袭这种事情。”


    他在暗讽她，说她挖仙骨那件事情是偷袭。


    江凝清又是笑，笑得肩膀微微抖动。


    “你若是不偷袭我那一成胜算都没有，打什么打？刚刚在酒楼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还是说妖王大人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就要找人打架，这个习惯不好，要不得的。”


    ……


    红霞漫天。


    曲堪尘趴在江凝清的肩头，叮嘱道：“等会到了八苦寺别太强硬，毕竟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实力。”


    江凝清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就算是我没有完全恢复实力，也打得过他们。”


    “你总是这么傲气。”曲堪尘无奈道，用尾巴抽她的肩膀。


    “并非傲气，只是天下奇才，除了你我其他的早就在百鬼之战中死了。虽然这三百年间也有天才出世，但是估计根基都没有打牢，心性不稳，不是你我对手，你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对吗？”


    曲堪尘沉默了片刻 ，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他从头到尾都是她这边的。


    就算她挖他仙骨，三番五次挑衅他，又对他做了那种事情做完就丢，折辱他欺辱他千百遍，他也是站在她这边的。


    他没办法真的恨她。


    他从头到尾都是恨她不够爱他，恨她让他爱的痛苦。


    他若是现在还认不清自己的心，那智商和涂媖也没什么区别了。


    第65章 八苦寺（1） 确实是与鬼王有关


    到八苦寺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江凝清带着小狐狸直接瞬移过去了。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二次进入八苦寺了，离第一次来也没过多长时间，甚至那位惠泉大师也还没有入土为安。


    而她上一次来确实是搞出的动静比较大, 以至于她刚到八苦寺上层就立刻收到了消息, 匆匆忙忙地就要迎接她。


    她本来是想先私自行动一下呢，现在怕是不方便了。


    都怪曲堪尘。


    他当初来抓她的时候非要搞出那么大动静, 而且非要那么急匆匆的, 把自己也搞得受到了一些反噬。


    她又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曲堪尘现在还趴在她肩膀上，他精力耗费地很多, 对外界出于一个无知无觉的状态。


    江凝清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捏了捏曲堪尘的尾巴, 算是对他给她惹麻烦的报复。


    而曲堪尘的尾巴趁他自己不注意已经绕到了江凝清的手指上，软软地缠了好几个圈。


    他现在分明只有巴掌大小, 而尾巴和他身体几乎一样长, 好长的尾巴。


    很快八苦寺的首座便赶来, 江凝清也便收回了手。


    首座看了看江凝清, 又看了看江凝清肩膀上的狐狸，眼中表现出来浓厚的八卦。


    江凝清冲他笑了笑, 他才收起看着狐狸的目光, 道：“在下先恭喜江剑尊归来了，三百年不见，剑尊受苦了。”


    她重生后遇到的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问她为什么会重生, 是用了什么秘术。


    但是并不代表没有人不好奇。


    当年南城城主要是有死而复生的方法, 那也不至于惨烈如此了。


    只是没有人会问到江凝清面前来而已, 这算是一种冒犯。


    江凝清道：“不辛苦, 只是耗费的灵力确实是多，所以修整了一段时间。”


    “那您此次前来是？”


    “惠泉住持圆寂了，我来看望一二。”江凝清道。


    “劳烦您了, 您一路劳苦，还是先进去休息一番吧。”首座道。


    很明显是不想让她调查尸体的意思。


    如果能那么好说话的话，那也不会把住持身死一事瞒到现在了，外面几乎没什么消息。


    江凝清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首座，道：“确实是不是很着急，那就先休息片刻吧，请。”


    首座伸手道：“请。”


    她一路跟着首座走入一个小亭子，两人坐下，其他人便都离开了，此间只剩下她，曲堪尘，首座三人。


    首座又看了一下江凝清肩膀上的小狐狸，憨厚笑道：“剑尊大人和妖王大人看上去也不如传言那般水火不容啊。”


    江凝清轻笑：“那是很久之前的传言了吧，现在版本更新了，说我们两个是恨海情天追夫火葬场呢。”


    “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不曾看过这种话本。”


    江凝清噗嗤一笑，她也没说是话本上传的，结果这个首座就这么认下了。


    不过八苦寺这位首座，将来的住持，确实是年纪不大，所以也好骗一些。


    江凝清也知道他这么急着否定的原因，毕竟那些话本实在是有些……格外让和尚破戒了。


    八苦寺虽然内里敛财贪墨不少，但是对外的形象一直还是很不错的，维护地很严谨。


    所以住持的死瞒的严严实实。


    这也正说明了惠泉的死并不光彩。


    江凝清直接问道：“住持到底是为何圆寂，毕竟算是故友了，突然说离开人世难免会有些伤心。”


    不算故友，生前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


    江凝清由于花滟的关系和云雨谷关系更加密切，而云雨谷与八苦寺一直不和。


    但江凝清既然说是故友，自然没有人会反驳她。


    “前段时间有鬼怪袭击无辜路人，住持刚好经过便帮忙，只是未曾想鬼怪实力太强，住持为救人受了重伤，之后不治而亡。阿弥陀佛，也算是功德圆满。”首座解释道。


    “那鬼怪呢？”江凝清托腮问道。


    “鬼怪已经被弟子们超度了。”


    “嗯嗯，那被救的人呢？”


    “本就是赶路人，所以现在已经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呢？连请人证的钱都不愿意拿出来。”江凝清笑眯眯道。


    她看着首座震惊的眼睛，继续道：“还有这个理由不好，这不是说你们八苦寺的住持太弱了嘛，连个鬼怪都打不死。要我说不如直接说住持为众生祈福愿意用自己的阳寿换人间太平几年……啊，为什么不用这个理由，是你们知道人间太平不了几年了吗？”


    “佛祖面前还请慎言。”首座闭上眼睛道。


    不闭上眼睛估计做不好表情管理。


    “算了，不为难你。”江凝清道，“你只说尸身在哪里吧，免得我找一趟。”


    首座继续假装自己是聋子，闭目塞听。


    江凝清叹了口气，而后将手中茶一饮而尽，起身摆好曲堪尘的位置，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自然不是离开八苦寺，是要自己去找尸体然后验尸。


    “罢了罢了，我带您去吧。”首座最终无奈道。


    毕竟要是江凝清自己去搜，也迟早会搜到的，还不如不要做一些无谓的抵抗了，顺从她算了。


    反正也反抗不了。


    而且江凝清去搜的话说不定会造成什么毁坏，或者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凝清对此很是满意，直接让人带路了。


    尸体藏地很深，要绕上七八个拐弯才能看到棺木。


    棺材确实是出自钱氏的，上面印着钱氏的标记，看来两方已经谈好了价格了。


    她伸出手放到棺木上面，首座立刻下意识拦住了她，道：“剑尊大人还请尊重一下逝者。”


    江凝清摆手道：“想什么呢，不会掀开棺木的。”


    她闭上眼睛，灵力直接联通了里面的尸体，看到了他生前的最后一幕。


    惠泉大师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身体颤抖以至于双手几乎支撑不住他的重量。


    他的眼中闪过痛苦迷茫无措，而后他停顿了一下，缓缓拿出了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剑，毫不犹豫往自己脖颈处划去……


    江凝清睁开眼睛看向棺木，不去看他如何一点点痛苦地失血过多死亡。


    她见过太多人死了，没必要去看了。


    她只需要确实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惠泉大师确实是自杀，另一件事情是——确实是与鬼王有关，他的灵力被鬼王吸收了。


    它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要快一些。


    没办法亲自杀人获取修为就直接潜入脑子诱惑自杀……真的是好算计啊——


    作者有话说：终于


    第66章 八苦寺（完） 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


    那既然如此, 八苦寺肯定还要残留的别的线索。


    而且刚开始的傀儡村大概也是鬼王手笔，所以那里也应该有些它的气息残余。


    慕容歌那件事与鬼王无关，而涂媖受到的影响不大, 只是……


    妖本身就受到的影响不大才是, 鬼王在它鼎盛的时候也只是吸取“人”的法力魂魄才是。


    按理来说，妖是安全的。


    不过它确实是倾向于天赋异禀者, 所以涂媖被惦记上也是理所应当, 而赵月也算是天才了。


    可惠泉大师……算不上是奇才。


    八苦寺这些年除了妙慧外再也没有出过惊艳之人了，妙慧也和师姐师兄们死在了百鬼之战里。


    之后才让惠泉成为了这一任住持。


    几百年前鬼王没有看上惠泉, 而现在他却首当其冲成为了受害者。


    难道是这三百年修真界真的没有钟灵毓秀的人才了吗？还是说……八苦寺其实有不同之处呢？


    江凝清按了按眉心, 想，还是搜查一遍八苦寺吧。


    她转身便要往身后的寺庙走去, 确被首座下意识拦了一下。


    江凝清挑眉, 刚想说要是再敢拦她她就把整个八苦寺都拆了。


    反正对方也拿她没办法。


    结果一双白嫩嫩的手从首座的后颈处伸了过来, 往他脖子上一敲, 首座立刻瘫软下去倒在了地上。


    一张眨着黑白分明大眼睛的白净小脸冒了出来，她抬了抬头, 下巴微微扬起, 道：“清清仙长，我来找你了。”


    是桑榆。


    江凝清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叹气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不应该守在妖灵山吗？明明已经嘱咐过不要出来了。


    “就在刚刚进来的。”桑榆回答道, 而后静静地看向江凝清。


    江凝清感到浓重的无奈,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首座, 便听到桑榆解释道：“我看他想要拦着你, 就把他打晕了。”


    甚至似乎想要听她夸奖她。


    “桑榆……”江凝清道，随后她又咬紧了嘴唇，轻轻叹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只是，你为什么修炼的这么快？”


    她已经足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首座的身后把他打晕了，明明初见时期也只是练气修为。


    桑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妖灵山天灵地宝毕竟多。”


    江凝清蹙眉：“涂媖现在还好吗？”


    桑榆点了点头：“她现在一天可以吃五顿饭。”


    江凝清：……


    好吧。


    江凝清松了口气，道：“那你便跟着我吧，不要乱跑。”


    桑榆仰着白净小脸，伸出手指着江凝清肩膀上的曲堪尘：“他直接坐在你肩膀上会不会很重，我可以抱着他。”


    江凝清轻轻一笑：“确实是有些重，坐得都有些高低肩了。”


    小狐狸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根本就不重吧，只是一个普通小摆件的重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


    他甩了甩尾巴，白色的细毛蹭到江凝清的脖颈上，有些痒。


    江凝清刚想要伸出手抓住他尾巴，再拽掉几根毛下来，结果抓了个空。


    曲堪尘化作了人形，着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而腰身又收紧，显出瘦劲如竹的样子。


    他眉眼淡淡，看向江凝清微微挑起的眼睛，道：“那我便自己走着吧，不劳烦仙尊了。”


    江凝清展眉一笑，眸中露出潋滟的神采，让曲堪尘看愣了一瞬。


    他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偏过头不去看她。


    真的是让人讨厌，笑什么笑。


    他很可笑吗？他的所有的气愤在她眼里都是纸老虎一样不堪一击吗？


    虽然确实是不堪一击。


    他把自己口腔的嫩肉咬得生疼，再咬下去就要口腔溃疡了。


    幸好江凝清开口道：“我没说不让你坐的，你坐到我另一侧肩膀上吧，那边肩膀已经被捂热了，这边还冰冷冷的。”


    曲堪尘听到这句话后想要扭头不去看她，又发现桑榆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两个。


    桑榆这张脸长得过于幼态和干净了，总觉得在她面前闹小脾气很丢脸。


    于是他便顺从了江凝清的意思，又一次变成了小狐狸。


    江凝清把他单手托了起来，用手转了个弯，对着他看了又看，满意地不得了。


    曲堪尘对上江凝清骤然放大的脸，而后拿尾巴把自己的脸给捂住了。


    她这才把他放到自己另一侧肩膀上，又对桑榆道：“你看，他非要坐在我肩膀上面。”


    曲堪尘气得拿头去撞她，她也只是感到毛茸茸的。


    江凝清轻笑道：“去找找看看吧，或许……大概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线索。”


    桑榆点了点头，默默跟在江凝清身后。


    八苦寺占地面积很大，她一个一个寺走过去，忽然听见桑榆道：“往那个房子里看看吧。”


    江凝清转头一看，是倒坐菩萨的庙。


    门上写着两行字，“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她还未进门，便看到了门外密密麻麻的法阵。


    是不让外人窥探屋中人的法阵。


    过于繁杂了，即使是江凝清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只是……江凝清看着布置法阵的手笔，却觉得莫名熟悉。


    她抿唇，手指一抬，而后迅速地破了法阵。


    她看到了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发丝都不愿意露出一毫的人，那人背对着她，却让江凝清感到熟悉。


    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江凝清想要上前一步，把他裹着的那些东西都撕碎，少在她面前弄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却忽然感受到天旋地转……眼前的情景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她看到的是漫天黄沙。


    这里是百鬼之战曾经的战场


    第67章 古战场（1） 百鬼之战只有我活了下来……


    曲堪尘和桑榆也都在。


    曲堪尘变成了人形, 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握地很紧。


    他自然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年百鬼之战虽然没有去, 但是他被赶出师门后无数次来过这里, 去试图翻出师姐师兄们的尸骨。


    一无所获。


    而江凝清较他，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有些害怕。


    怕她心神不稳, 怕她伤心, 怕她……再一次恨他，恨他当初没有死掉, 反而死掉的是师姐。


    江凝清回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用力的捏了捏掌心。


    而一旁的桑榆睁大眼睛看着漫天黄沙，双丫髻被风吹歪了许多。


    她惊讶道：“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


    江凝清摇了摇头, 道：“一时半会大概不出去了, 此处本来就与外界不互通, 没有办法使用传送术, 而此时这里状态也不对劲……”


    确实是不对劲。


    有东西要出来了。


    而且似乎不只是这里不对劲。


    江凝清蹙眉，而后轻轻叹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八苦寺那个人绝对有猫腻, 而且与鬼王有关。


    他给江凝清一种独特的熟悉感，只是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根本没办法让江凝清推理。


    曲堪尘一只手往身后掏了掏, 而后取出了两根狐狸毛。


    他把一根狐狸毛塞到了江凝清的手心里, 又把另一跟送到了桑榆手中。


    “遇到危险的话可以帮忙挡一下。”曲堪尘道。


    江凝清看着手心的狐狸毛笑了笑, 看向曲堪尘, 又看向一旁认真观察狐狸毛的桑榆，叹道：“好。”


    她把狐狸毛在自己发尾上绕了一个圈，捆住了发尾。


    江凝清又抬起手来, 手心中央凝聚出了一个枯黄的叶子，她捏着叶子的尾部然后又松开手，很快叶子落到了地上，又消散开。


    江凝清指了指前方，道：“往前走吧。”


    说罢她便踩着黄沙走去，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曲堪尘跟在她半步远的地方，而桑榆坠在他们两人身后。


    他们只走了十步周围的场景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漫天黄沙变成了冰天雪地，雪如同碎石子一样打到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江凝清抬手给他们几个人加上了一层保护罩，免受风雪伤害。


    桑榆眨了眨眼睛，而后蹲下身子好奇地戳了一下地上的雪，又被冻地缩了一下手，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道：“变得好快。”


    “此处本来就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无主秘境，凶险异常变化多端。几百年前说是有大鬼怪诞生于此，将会生灵涂炭。所以各大门派都聚集门中强者，去秘境里去杀掉那个传说中的鬼王，也就是百鬼之战。”江凝清解释道。


    桑榆仰脸问道：“然后呢？”


    江凝清诧异一笑：“现在的后生连这件事情都没有听说过吗？百鬼之战只有我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死了。”


    曲堪尘垂下眼睛，默默跟在江凝清身后，他注视着江凝清身后随风飘逸的头发，想……若是没有这件事情，会不会他们还能恢复到从前。


    江凝清那句只有她活下来了说的轻巧，可只有真正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修仙界各大宗门大换血，中流砥柱几乎全部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各大宗门中的小辈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而以只招收天才闻名的平明宗几乎灭门。


    而那次死去的都是人修，妖族又想要趁火打劫打破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和平。


    所有人都在想是战争来的更快一点还是那个传说中的鬼王索命来的更快。


    一时间人心惶惶，似乎那段时间点天根本没有放晴过。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唯一归来的江凝清，但是那时候是江凝清主动挑起了大梁，在妖族打算发动战争的时候只凭借一人一剑将上一任妖王杀死，威慑住了对方。


    所有人都清楚了，那时候江凝清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只是这天下第一……怕是也打不到那位传说中鬼王的一根毫毛。


    其他人没有见过鬼王，所以想象的空间会愈发放大，越是未知就越是恐怖。


    人与它的差距，如同人与蚂蚁一般。


    人们就在这恐怖之中，惶惶度日。


    桑榆听到江凝清解释后点了点头，继续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变换。


    只一瞬间，江凝清脚下站的这一点点立锥之地猛然上涨，周边其他地方轰然倒塌，下面是无尽岩浆火海。


    她皱眉，立刻伸手握住了正要坠落下去的桑榆，一片无根荷叶从桑榆身下升了起来，缓缓将她拖起。


    桑榆小心地趴在荷叶上面，垂下的双丫髻让她像一只懵逼的小兔子。


    而曲堪尘自然不用江凝清担心，他站在虚空处，皱眉看向江凝清：“这里是不是变化地有些太快了？”


    不只是太快了，而且过于惊险了。


    曲堪尘之前来的时候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惊险，顶多会遇上几个小鬼怪。


    而现在……


    “嗖”的一声，一道利刃从他脸边边划过，险些划伤他的鼻子。幸好他身体本能反应让他躲闪及时。


    同一瞬间，躲在他身旁的那个用暗器的鬼怪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


    曲堪尘略微诧异地看向江凝清，便见江凝清微微蹙眉，道：“此地变幻莫测，当心，不要分神。”


    她拔出腰间的霜刃剑，随意挽了个剑花，而后将剑插入她脚下那点立锥之地。


    于是寒光以剑尖为中心往四周散去，霎那间无数青烟在空中飘散，那些隐身的鬼怪甚至连一句惊叫都没有留下。


    四周安静地有些吓人。


    她面无表情地收剑回去，道：“它确实是蠢蠢欲动，以至于秘境也变得惊险不少，它算是……这个秘境的主人。”


    江凝清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还好，时间还来得及。而且鬼王大概就在这个秘境里面，那位神秘人……算是帮了我们。”


    桑榆道：“不是被镇压在了昆仑山？”


    江凝清发笑：“我的阵法大概也只能镇压它三百年，不过会逐渐削弱它而已，这样一来我胜算更大。”


    不止如此，她当初还发现了它一个致命的弱点，就在这秘境中。


    那个神秘人把他们几个送到这里大概也是因为那个弱点。


    江凝清想过要来这个秘境，但是没想到要拖家带口地进来，也没想到对方动作那么快。


    只是事已至此。


    江凝清再次叹气，道：“继续往前走，跟紧我。”


    第68章 古战场（完） 江凝清踏在剑鞘上……


    江凝清踏在剑鞘上, 曲堪尘趴在琴上，而桑榆趴在江凝清给的荷叶上，几人缓缓往前移动。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幻。


    不过这次场景还没有变幻完全江凝清就感受到了杀意。


    来了, 终于还是出现了。


    江凝清一手抬起，霜刃从空中划过一道白光, 飞到了她的手里, 另一只手施展法决，一道保护罩从她身后升起, 牢牢地锁住了曲堪尘和桑榆。


    “保护好桑榆。”江凝清头也未回道。


    而后直接提剑, 手腕微转，剑尖垂落凝出霜白灵力。她左脚前踏, 手腕猛然挺送, 长剑如冰锥破风, 带着细碎霜花将眼前的一切猛然斩开。


    这一套动作也不过眨眼的瞬间, 周边的场景还没来及变幻过来，就在扭曲之下轰然破碎, 展现出本来的白茫茫一片的面目。


    眼前多了一个人……如果那位可以称为人的话。


    它凝聚成了人形, 但面目仍然混沌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它面前的黑雾分分合合，如同一堆细小触手一样在脸上挣扎, 缓缓翕张着, 发出一道类似于人类女性的声音：“哈, 江江, 你还是这么护着你的这个小童养夫。”


    江凝清动作一顿，一瞬间脑子锈住一般，手心也微微出汗。


    但也只是一瞬, 她身体比脑子反应地更快，只凭借身体本能躲过了它身体抽条出来的几根黑黢黢的触手，顺便提剑一砍，将一根触手直接砍掉。


    江凝清借力往后滑了几米，而后用剑插在地上将自己固定，抬眼挑眉看向失去了根触手的鬼王。


    鬼王脸上的黑雾缓缓变幻，一无所有的脸上缓缓长出肉芽慢慢塑形，逐渐凝聚成女人柔和的五官。


    容貌清浅，面如皓月。


    正和禾姝长得一模一样。


    “师姐……”江凝清又愣了一下，桃花眼睁大了一瞬，不过随即她便垂下眼睛，轻轻一笑，“果然被削弱了很多呢，所以只能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了。”


    “江江，小曲？”眼前的人睁大眼睛，而后微微蹙起眉头看向四周：“这是哪里，还在秘境吗？”


    江凝清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仍然轻笑挑眉看向她，似乎要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可她的手指死死扣着手心，攥出深深的白色月牙，几乎要将自己掐出血来。


    “禾姝”往江凝清的方向迈出一步，瞬间她脖子上就被横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禾姝”皱眉道：“江江？”


    “别冒充我师姐的样子，恶心。”


    曲堪尘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禾姝，而是鬼王假冒的。


    但是……


    “禾姝”微微蹙眉，面带担忧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小曲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宗门里面休息吗？江江，你……手臂上怎么还带伤，其他人呢？”


    太像了，完全是师姐的语气，是师姐会说出来的话。


    他战栗了一下，发现若是他，他根本下不去手。


    曲堪尘被江凝清困在她设置的保护罩里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平白担忧。


    要让江凝清对着这张脸下手，对她来说实在是过分残忍了，他很担心。


    可江凝清拿剑的手仍然稳稳的，但也未动分毫。


    禾姝率先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江你若实在是担心，那给我上捆仙绳吧。只是此地凶险，你们多加小心一些。”


    江凝清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后霜刃猛然出动，稳稳砍下“禾姝”的头颅。


    那头颅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混着鲜血滚到了江凝清脚下，禾姝的眼睛圆睁着，刚好对上江凝清的脸。


    “江凝清，那是假的，你不要动摇，那才是杀了师姐的仇人。”


    江凝清脸上凝固着浅笑，听到曲堪尘这句才微微缓过神来。


    她道：“你放心，我不至于……”


    “啊，他说错了，你才是真正的杀死她的人。她本可以复活的，你把她生路给斩断了，江凝清。”


    眼前没有头颅的身体又凝聚出了一团混沌黑雾，它本没有五官，却莫名仍然觉得它脸上扬起讥讽的笑意。


    而禾姝的头颅仍然在静静地看着江凝清。


    鬼王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凝清抿唇，握紧手里的剑，眼睛闪出锐意，不再去听它那些蛊惑人心妖言惑众。


    剑光猛然出击，以任何人都看不清的动作闪到鬼王面前，而后……领域展开。


    江凝清眼中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许多，她闭上了眼睛，将剑直直地捅入了鬼王的心脏处。


    它不会死，江凝清知道这一点，它不会这样轻易的死去。除非找到它那个致命的弱点，或者说是本源，它才可能会死。


    但是足够它歇息一会了。


    眼前的黑雾终于散去，江凝清用剑支撑着自己，她听见自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自己轰鸣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而师姐的头颅仍然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确实是师姐的头颅，鬼王没有骗她。


    师姐他们身死时，没有给江凝清留下一点能够埋葬的东西，这确实是……师姐的头颅。


    她刚刚确实是有些下不去手，师姐……


    忽然，她的手心冒出来一点刺痛。


    江凝清这才回神，眼角弯了弯，抽回了自己的手，对曲堪尘道：“别掐我了，我没事，要是有心魔的话几百年前就该有了，我只是走神了而已。”


    江凝清弯下腰，要把地上的头颅捡起来，忽然那头颅化作了灰尘，又随风飘散了。


    她的动作停在了半截，而后苦笑一下，道：“没事了，走吧，继续往前，马上就要结束了。”


    曲堪尘道：“要我给你弹个曲子静心吗？”


    江凝清笑道：“可别了，要是触景生情那更完蛋了，我要是哭出来怎么办啊。”


    “你要是哭出来才好，总比憋着心里好。”


    江凝清道：“我要是哭了，那你一定也会落泪，咱们两个执手相看泪眼，难道让桑榆挑起大梁吗？”


    “好了，我真的没事，而且它这样更让我坚定了我原来的猜测，它的来历，它的弱点，都在这里。只是我们动作要快些，它要等不及了。”


    与此同时，秘境外部……玄同山里又一次玄同论道举行，这次举行地格外隆重，各大宗门的奇才基本都被邀请前来。


    但是在人齐了之后，玄同山忽然蒙上了一层结界，所有人都无法出去，也无法进来。


    人群焦躁不安吵吵嚷嚷了好久，终于，慕容沬出现了。


    她站在高处，低头看着身下几百人，叹气道：“诸位稍安勿躁，此次借玄同论道召集大家前来，只是为了保护大家而已。”


    她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质疑声怒骂声，又叹了口气：“鬼王已经破开封印，第一步就是对修仙界奇才出手，你们若不是被玄同山保护在此处，恐怕现在就要沦为鬼王的一部分了。”


    “现在，江剑尊和妖灵山妖王正对抗着鬼王，诸位要是不想被鬼王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的话，请安稳留在此处，玄同山研制了几百年对付鬼王的结界，这几天还是能够护住的。”


    她又安抚了一下人心，便从高处走下，再次叹了口气。


    她手中还握着一块玉佩，上面有江凝清刚刚传来的急讯。


    江凝清算到了鬼王破开结界的时间大概和玄同论道重合，也算到了玄同山的结界能够撑起一段时间。


    慕容沬握紧手中玉佩，轻笑道：“哈，还真是好算计，几百年不见倒是把我算计的明明白白。”


    不过江凝清倒是信任她，明明都闹到了那种地步，也放心将此事交给她去做，甚至是临危受命。


    慕容沬回到住处，便见到金灯拿着一盒她爱吃的点心，放到了她桌子上，温声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慕容沬半开玩笑道：“还好吧，只是在想……鬼王竟然三番五次的忽视我，难道我不算是天赋异禀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吃了一口点心，道：“还是差太多了，天资根本不够看，甚至不如赵月那个傀儡师吸引鬼王，真的是啊……”


    赵月作为被鬼王盯过的人，被安排在了单独的一个房间里面。


    她进入玄同山后先是对金灯道了歉，而后礼貌地问了一下慕容歌处境，得知他在闭关后便不再询问。


    赵月是慕容沬几天前特意邀请过来的，慕容沬在江凝清走后便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也大概猜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便去傀儡村和赵月说明情况，让她过来住。


    赵月来的时候也只带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傀儡娃娃，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里，格外听话让人省心。


    还有就是妖灵山那个被侵蚀过的涂媖，本来也应该算是重点关注对象，但是妖灵山结界很是牢固，所以并不用接到玄同山一并照顾。


    慕容沬心想，这大概会给自己省下很多麻烦。


    毕竟妖精还是太让人累心了，不如人类听得懂人话。


    与此同时，被曲堪尘强行治疗的江凝清也是这么想的，妖精太让人累心了——


    作者有话说：有更改删减


    第69章 泥销骨（1） 江凝清本来身……


    江凝清本来身上没有多少伤的, 只是一点点擦伤而已，而曲堪尘一被江凝清从保护罩里面放出来就冷着脸抓住她的手，蹙起眉头给她治疗。


    “没什么事……”江凝清想要把手抽回来, 却遭到曲堪尘一记眼刀。


    “你别乱动。”曲堪尘冷声道, 垂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看她的伤口，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继续道, “别总是一个人冲在前面，你完全不顾及自己死活吗？”


    江凝清莫名心虚起来, 用没有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 道：“我心里有数，而且这不是没事吗？”


    曲堪尘抬眼去看她, 浅色眼眸忽然有些发亮, 江凝清仔细看去, 才发现那是水光。


    他眼睫毛又开始抖, 眼睛却较着劲一般的一直盯着她，带着江凝清熟悉的恨意：“若是有事呢？你把我困在那个破保护罩里面, 我什么都做不到, 难道我要再一次为你敛尸骨吗？”


    江凝清哑口无言，便听见他有些哽咽地恨恨道：“别想再那样死去了，要不然我真的恨死你了, 绝对绝对不会再原谅你。”


    这算是什么狠话呢？


    江凝清其实从剥他仙骨那一刻就没想过他会原谅她, 也没想过会有现在的场景。


    “重生”归来后一切都似乎乱了套一般, 他为她收敛尸骨, 日日夜夜守着她，还和她莫名其妙上了床……


    还不止一次。


    耳边又传来曲堪尘的声音：“你若是再那样……再那样离开上几百年，那我就把你身体带回妖灵山, 我们现在可是已经……已经那样了，我日日夜夜亵渎你的……唔唔！”


    他的嘴被江凝清连忙捂住，江凝清贴到他耳边小声道：“身边还有小孩子呢，你在说什么调情的话？”


    桑榆在一旁道：“我不是小孩子，我早就已经及笄了。”


    可是她这张娃娃脸和懵懂的神情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江凝清看了桑榆一眼，而后敷衍道：“嗯嗯，不是小孩子。”


    曲堪尘恨恨张开嘴想要去咬江凝清的掌心，但是因为姿势问题所以只能咬到一嘴空气。


    他又抬眼瞪她，满脸幽怨。


    江凝清见他没有打算再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之后才松开了手，曲堪尘冷声道：“我这是在威胁你。”


    才不是什么调情的话。


    江凝清耸肩一笑，这是威胁？修真界第一大美人说要日日夜夜和你口口，这算是什么威胁啊。


    若是人人都用这种来威胁别人，那犯罪率大概会成倍增加。


    她也只是心里偷偷吐槽，当然不会说出来这句话，要不然曲堪尘大概会生闷气，又要去哄他。


    于是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掰回正题道：“现在修整的差不多了，继续往这个方向走吧，马上就要接近核心位置了。”


    接近核心位置，大概会更加危险了。


    不过只要破除核心，那鬼王自然而然不攻自破。


    江凝清往前走去，而后又一次被曲堪尘拽住衣角，她回头看他，便见他道：“不要再给我设那种保护罩了，我可以帮忙的，只给桑榆一个人设保护罩就好了。”


    他声音有些发涩，小声道：“若是你再出什么问题，我会疯的，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江凝清听到最后半句后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扬起笑意，嘴角以一定的弧度停留在脸上，道：“好。”


    这是她最常用的笑容，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或者过于难受的时候会这样笑。


    这样还能稍微骗骗自己不灵光的脑袋，让自己别那么难受。


    她知道曲堪尘的意思。


    师姐他们都离去了，她也只有曲堪尘一个人了。


    于是江凝清罕见地妥协了，心软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道：“好。”


    而后继续往前面走去。


    又经过了一个拐口，江凝清手里拉着桑榆，防止她一个修为低微的走丢，可一经过这个拐口，手里的人忽然不见了。


    江凝清偏头看去，发现不只是桑榆，连曲堪尘也消失不见了踪影。


    她微微蹙眉，旋而眼前又发生变化，曲堪尘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眼前这个曲堪尘明显不对劲，他没有现在这般消瘦，眼中澄澈一片如朗月高升，全然没有被世事磋磨的样子。


    他眼睛忽然一亮，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意，将手中横笛收起，开口道：“凝清，你回来了！”


    他小跑几步，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不矜持，便又变成了快步走，可眼中欣喜更加鲜明，坦坦荡荡地显露出来。


    江凝清微愣，下意识想要往他的方向走去，就在她伸手的瞬间，曲堪尘的身体忽然穿过了她，让江凝清扑了个空。


    身后响起曲堪尘的声音：“凝清，这一路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而后又是钱莱慢悠悠的声音：“她能受什么伤啊，顶多受相思苦和情伤。”


    而后她听到自己恼羞成怒道：“师姐，你不要瞎说话！”


    江凝清立刻转头看去，眼前又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黑，脑袋犯晕，头痛欲裂，她还未看清眼前之人，便已经失去了神志。


    ……


    “钱莱，你不要开小孩子玩笑了。”禾姝从屋里走来，眉眼弯弯，看向江凝清，“事情办的怎么样？”


    前几日钱莱发现一处秘境有异常之处，而后占卜算得大凶，便把这件事情报给了师父。


    师父算了一夜，算出大概有大鬼怪出世，如果不阻止大概会为祸人间，天下不宁。


    只是那鬼怪实在是太过强大，而且秘境里因为有它的存在还滋生了许多小鬼怪，也着实麻烦。就连师父也拿它无可奈何，于是就让江凝清和钱莱一起去联合各大宗门，打算联手将其歼灭。


    江凝清听到这个任务后还有些诧异，到底是少年心性，她挑眉道：“我倒是不信真的有鬼怪能如此强大，煞级别的鬼怪我也是能够单杀的。”


    钱莱用折扇狠狠打她头，才让江凝清服气一些。


    江凝清出去的这一趟就是去找各大宗门联手的。


    只是其实没有几个人信，他们也和江凝清一样，觉得能有多强大呢，哪里至于那么多人联手。


    于是江凝清耸了耸肩膀，道：“当然不顺，要我说我们几个去就好了，大不了还有师父呢，师父他老人家高深莫测，大概一出手那鬼怪就魂飞魄散了。”


    禾姝听了之后轻轻抿唇一笑，感叹一下小孩子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后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曲堪尘又牵着江凝清的袖子，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确实是没有受伤，这才把她放去吃饭。


    没有几人真的把这当回事，直到几天后玄同山传来了一位长老仙逝的消息，而后又是云雨谷，八苦寺，扶摇阁……短短半月内，七八名英才仙逝。


    这段时间北方忽然发生了虫灾，南方也发了大水，各地乱成了一锅粥，阴云忽然笼罩天地，几日都不见太阳。


    不只天灾，就连各处鬼怪也愈发猖獗起来，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各种天地将崩的言论在民间流传开来。


    这下终于有人相信是有大鬼怪出世了。


    江凝清再去议事时，便有不少人同意出一些人去攻打秘境那个鬼怪。


    只是秘境一次性只能容纳二十人，所以各大宗门精挑细选，一个宗门选了几个修为高天赋极佳的人出来，讨伐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平明宗以只收天纵奇才出名，而且全宗上下也就几人，所以他们几人商量着只留一个人看守宗门，其他人都去。


    江凝清自然要去的，她虽然年龄小，但是单论武力世上已经鲜有对手了，“剑尊”的名号虽然有戏谑夸大的成分在，但是也足以证明她独当一面。


    江凝清既然要去，那曲堪尘也是要去的，他们两个并肩战斗无数次，配合极为默契。


    而逍遥专门为了这件事情跑了回来，说什么也要参加。钱莱虽然体弱一些，但是她觉得一堆钟灵毓秀之才去讨伐一个鬼怪实在是有趣，她便也要去。而师父，他当然也去。


    那留下的自然变成了禾姝。


    禾姝不和他们几个抢着去，只是叮嘱他们几个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贪伤，最好不要受伤。


    而后她给每个人准备了一堆灵药，辅助法宝，符文……江凝清的芥子囊都要被塞满了。


    他们几人准备了几日，就在临行前一晚上，曲堪尘忽然发起了高烧。


    江凝清坐在他床边握着他手，看着他满脸通红，浑身冒着虚汗，便用手背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烫。


    按理来说修仙者不容易生病的，很有可能上邪气入体，但是他最近也没有出去。


    禾姝站在身边温声道：“小曲，明天还能出去吗？”


    曲堪尘眼中泛起水雾，看了看江凝清又看了看禾姝，而后垂下眸子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艰涩道：“师姐……我去不了了。”


    禾姝道：“那好吧，我留着照顾你。”


    曲堪尘连忙摇了摇头，摇的发尾都有些甩动，他哑着嗓音道：“不……不用了，队伍里不好少人，我一个人就好……我留下来看宗门吧。”


    禾姝蹙眉：“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使劲点了点头：“可以的。”


    禾姝便不再坚持，只给他喂了点药，便离开了。


    曲堪尘满脸病态，恹恹抬眼看着一旁的江凝清道：“凝清，你也离开吧，明日还要早起。”


    江凝清点了点头，留下了曲堪尘一个人在屋里。


    脚步声终于消失不见后，曲堪尘的被子忽然鼓起了一大片，而后头上冒出来一堆毛茸茸的耳朵。


    他抱着被子里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抖了好一会，而后呜咽出声。


    千万不能被发现自己是妖，会被讨厌的。


    好……好难受，好热……唔，凝清……帮帮我……


    他小声呢喃了好几句，而后又抬眼看向四周结界，确定声音传不出去，便又开始小声呜咽——


    作者有话说：终于[垂耳兔头]


    第70章 泥销骨（2） 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曲堪尘眼尾发红, 手里抱着自己的狐狸尾巴，死死地攥着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几乎要把自己的水全部哭出来一样，可怜的尾巴又要被掐被抱还要成为擦眼泪的抹布, 刚开始还蓬松的大尾巴已经完全变成湿漉漉一缕一缕的了。


    还好他不会掉毛。


    他哭着哭着眼前就开始犯晕, 加上成熟期的高热，他竟然眼中浮现出了江凝清的身影, 然后又把尾巴幻想成了江凝清。


    他连忙松开自己的死掐着尾巴的手指, 而后又抱紧了一点，忽然想起来江凝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狐狸精。


    江凝清还说过讨厌妖精……


    曲堪尘眼泪又是止不住地留下来, 越想越是委屈, 凭什么讨厌妖精，而且人类对狐狸也存在着很大的偏见。


    他才不是话本中的那种骚狐狸, 他都百岁了, 还是……还是第一次, 而且也绝对不会吸人精气, 他可以给别人精气的。


    如果江凝清愿意……


    他死死地掐了自己尾巴根一下，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都是在想什么啊。


    他下手没轻没重的, 加上他本来就对疼痛格外敏感，又被逼出了一点眼泪。


    他咬着下唇，一双笔直白皙的腿难受地蜷缩在一起, 尾巴垂在腿间, 额头和鼻尖泛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道为什么, 一想到江凝清他身上就会好受很多。


    他便轻轻地呢喃般地叫着江凝清的名字, 一边留着眼泪，直到哭累了哭晕过去。


    ……


    于是第二天，去秘境的人从曲堪尘变成了禾姝。


    十几个人在秘境入口集合, 江凝清看了看人数，皱眉道：“怎么少了几个？”


    云雨谷里一个穿着暴露花蝴蝶一般的男长老打了个哈欠，悠悠道：“玄同山原定的那几个人没来。”


    “都没来？”


    花蝴蝶男长老眯了眯眼睛，道：“原定三个人，都没来，什么天下第一宗门啊～我看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小人，就算是来了，估计一见到那鬼怪的面都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玄同山虽然之前确实是兴盛，但是现在落到了慕容歌那个废物手里，软弱无能不能成大事，我要是慕容沬我早就跟他争了，偏偏慕容沬还真的甘心做一个长老辅佐她哥哥。”


    在慕容歌接手玄同山的时候就有不少这种言论了，无非是慕容歌天赋实在是平平无奇，说是平平无奇都有些抬举他了。


    而且处理宗门事务方面也很平庸，顾前顾后优柔寡断，实在是不适合做一门掌门。


    而和慕容沬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对比，那就更加……


    只是玄同山掌门确实一直是慕容家长子继承，慕容歌早出生几年，那便是他的位置。


    玄同山的人没有来，所以大家也自然而然地觉得是慕容歌的问题。


    就在此时江凝清收到了一个传讯。


    江凝清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果不其然是慕容沬发过来的。


    “江江，此去凶多吉少九死一生，速归！”


    玄同山有专门精于占卜和演算窥探天机的术士，推算的结果基本都不会出错。


    可是……若是不去的话，那照样是生灵涂炭，到时陷入被动局面，那便没有现在这样的时机了。


    现在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有九死一生的“一生”，否则便是十死无生。


    况且，她也才百岁，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什么挫折，自从拜入平明宗便一直顺风顺水，一路恣意张扬，多多少少有些少年意气。


    都到这里了，哪里还有退缩的道理呢？


    况且她也陷入过很多次别人觉得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但还不是只靠一把霜刃剑就轻轻松松斩过的？


    江凝清眉头微挑，看向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开口道：“这次前往秘境讨伐鬼怪，确实是有很大的风险，玄同山不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诸位若是有退缩之意的话，也可以先行告退，事关生死，还需慎重考虑。”


    她说着事关生死慎重考虑，但是她自己没有半点考虑的意思。


    剩下的十几人自然也是天之骄子，难免张狂了许多，竟然没有一人退队的，甚至有人听了江凝清的话后还生气，说江凝清瞧不起他。


    就在他们正要进入秘境时，一个扎着两股蓬松辫子的少年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等等我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少的了我！”


    江凝清转头一看，眼角便弯起了笑意，朝她招手道：“晗晗你来了。”


    何曦晗双手叉腰道：“我们宗门也太不地道了，竟然还强制我们几个不参加，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他们的控制赶过来的！明明答应了的事，怎么能事到临头反悔啊。”


    听完她这几句话又有几人开始嘟嘟囔囔地骂玄同山不干人事。


    何曦晗扬眉道：“说什么威胁啊大凶啊，我们这么多人，能有什么威胁，就算是有也只有云雨谷男菩萨袒露的大胸吧！”


    几人哄笑成一团，八苦寺的人闭目堵住耳朵站到一般，孤立所有人。


    东拂晓也闭目，不参与小辈们的恶俗讨论中


    而后十几个人进入秘境。


    秘境比想象中的要凶恶许多，每隔几步就陷入新的险境，而且完全没有什么规律。


    只过了半天，就有人身上挂伤了。


    不过只是轻微伤而已，随便一个治愈术便能治好，大家只是稍微有了点危机感，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乐观的。


    差不多胡乱逛了一天，大家找了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稍作休息，几人又开始议论起来：“那个鬼怪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现身啊，躲躲藏藏的，我看应该也没什么本事。”


    禾姝坐在江凝清旁边，从芥子囊里面拿出了几串还冒着热气的滚烫的烤肉，一边递到江凝清手里，一边道：“还是稍微谨慎一点比较好，玄同山的天机师没有出错过几次。”


    逍遥尝试从江凝清手里抢一串烤肉，江凝清连忙躲着他，一口把肉串全塞到了嘴里，烫得直捂嘴，用手在嘴边频繁而小幅度地扇着风，而后又得意地瞪了一眼逍遥师兄。


    禾姝失笑，又拿出了几串烤肉，给在场所有人一人一串。


    气氛又逐渐活跃了起来，大家现在也只打了打小怪，虽然这个秘境里面的鬼怪确实是多且难缠，而且环境变换多端，但是都还能对付过去。


    修仙者不需要每日睡觉，十几人修整了一小段时间便又开始动身，去找那个大鬼怪。


    又走了几个时辰，一路不知道斩杀了多少鬼怪，江凝清的霜刃剑都染红了，她拿擦剑布仔细擦了一遍，而后又用了清洁术把布给清洁干净，无奈道：“我觉得这次讨伐叫百鬼之战吧，光是我这把霜刃，就杀过上百只鬼怪了，这秘境怎么这么凶啊，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地方这么多鬼怪。”


    鬼怪是怨念执念所生的，就算是在大凶大恶之地也就会有七八个聚集的而已，不可能会像这个秘境里面这么多。


    这些鬼怪如同蟑螂一样，砍完一波又一波，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让人头疼。


    又过了几个时辰，聚集的便不再是小鬼怪了，而是凶煞级别的鬼怪。


    若是平常江凝清一人也可以单挑这种级别的鬼怪，但是现在在别人的主场，而且险象环生，不知道何时便突然变幻环境触发暗器，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还好他们几个人多，而且有师父这样的老前辈坐镇，江凝清负责搭把手，也就这样过去了。


    到现在，士气还算是高昂。


    十几人继续往深处探过去，忽然江凝清感觉眼前一花，她下意识地想要抓紧禾姝师姐的手，却抓了个空。


    等她恢复视力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修仙者耳清目明，恐怕便连周围一点异动都察觉不出来了。


    漆黑的环境下，似乎有什么声音，黏黏糊糊的水声，像是在舔食着什么东西。


    江凝清抿紧唇，右手摩挲了一下霜刃的剑柄，见霜刃还在便先放下了心。


    一声惨叫在耳边炸开，江凝清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但是难以辨明。


    她所熟悉的那些人还没有在她身边发出过这样凄惨的叫声。


    而后她听到了忽远忽近的陌生脚步声，不，没有脚步声那么清脆，像是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蠕动一样。


    黑暗中的未知永远都是最恐惧的，而且还是在一个人的情况下。


    江凝清不担心未知的鬼怪，她有些担心师姐师兄还有师父的安危。


    又一声凄惨的叫声在远处响起。


    江凝清终于忍受不住，她念动法决，打算施展一个最高阶的照明术。


    就在她法决念到一半的时候，周遭大亮。


    她看到光亮中心站着钱莱师姐，她柳眉微蹙眉头紧锁，瘦弱的身躯显得摇摇欲坠。


    周边是一堆黏黏糊糊的蠕动的血，正在顺着她的鞋面往上缓慢爬动。


    江凝清赶紧跑过去把那些看起来像血迹的鬼怪清除，剩下的修仙者也都往钱莱身边聚集。


    队伍里面已经少了五个人了，甚至有三个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所有人面色凝重，终于意识到了那句九死一生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