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忆

    从那天起,白卉总是有意无意地收敛自己,生怕哪个举动惹得谁不愉快。


    当平静的湖面被涟漪扰乱,鱼儿见到了岸上的钓鱼佬,就会警惕地想,哪一个是他们的鱼饵。


    白卉就像一只失去尖刺的刺猬,警惕而脆弱。


    这一切没有影响到简时乐,他一如平常地给她分零食。


    “所以你最近怎么了?跳绳跳虚了吗?”


    简时乐看着一下课就趴在桌上蔫头耷脑的白卉,打开一包pokey递过去。


    白卉拿了两根,叼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嚼嚼。


    她有气无力,想吃完再说话,余光却看见明栀在看她。


    白卉愣了愣,默默坐直,把饼干吃干净。


    “我刚刚的样子很让人讨厌吗?”


    白卉捂着嘴凑到简时乐跟前小声问。


    简时乐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吧,不就是吃饼干吗?我也爱这么吃。”


    白卉努了努嘴,没再继续,直接提谁的名字很像是在挑拨离间。


    简时乐看出她的低落,把一袋pokey都递了过去:“吃点甜食会开心些,总愁眉苦脸的可不像你。”


    什么样像我呢?


    白卉想。


    可能是绿茶,虚伪,爱表现吧。


    可她不是。


    快乐小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的小白陷入了低谷期。


    好在运动会的到来让她无暇去想这些,少年人的本质还是热血与青春,在大型团体活动面前,他们将空前地团结一致。


    今年她班的观看区被分在操场靠近宿舍楼那侧的外围过道,正对着五十米跑道的起跑线,算得上一个不错的观看点,但和跳绳比赛的场地呈对角线方向。


    一大早便有人来撑遮阳伞,搬凳子,每个人穿着班服,好像这样,他们和其他班的人相比,会关系更亲近些。


    白卉和简时乐个头都不算高,坐得很近,入场仪式的同时,第一个项目进行检阅。


    跳绳这种趣味项目,一般在下午进行,白卉这会还在座位上,偷瞄后面的张宋泊。


    他正偏头和明栀说话。


    有点不爽。


    简时乐递给她一袋薯片,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别研究了,天天给别人送糖,然后什么也不说,人家只会以为你就是爱吃糖而已。”


    “我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也没见你和他聊天,你拿意念和他熟吗?”


    “哎呀,别说了,你好烦。”


    “嘁,胆小鬼。”


    白卉撇撇嘴,是是是,就他胆大,他是胆大鬼。


    很快,广播里热血激昂的音乐变成女生甜美的播报,第一个项目,男子50米即将开始。


    白卉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感情是最具穿透力和感染力的,她随着同学的呐喊而呐喊,为了所谓的集体荣誉感。


    比赛接近尾声时,明栀起身离开了。


    和平时的散发不同,今天她扎着小啾啾,用发卡别着碎发。


    白卉多看了一眼,检阅点就在身后不远,却没有人陪着她。


    大概是刚刚的热血冲昏了白卉的脑子,她从简时乐的书包里拿了一个小面包,走了出去。


    明栀正在空地热身,离她上场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突然一道细小的声音打断了她,白卉递过来一个小面包,香橙味的。


    “我看你早上没吃饭……”


    白卉和她的宿舍在同一层楼,她们早上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她猜明栀应该没去吃饭。


    “谢谢。”


    明栀很少和她说客套话,这像是一种认可,她忘记了之前的那些不愉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明栀嘴里叼着小面包,有些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那你加油!比赛的时候我会给你加油的!”


    “谢谢。”


    两句谢谢哄得白卉晕头转向,她接过明栀手中的面包袋,用空闲的手挥了挥,转身离开。


    实际上,刚刚。


    张宋泊看了一眼往外走的明栀,开口问着:“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要,班主任已经觉得你我之间有不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张宋泊弯眸笑了两声:“开玩笑,谁和你谈啊,神经。”


    明栀白了他一眼,肘击之。


    对此一无所知的白卉蹦蹦跶跶回到座位。


    “你干嘛了这么开心,表白成功了?”


    “瞎说什么呢?明栀刚刚收了我的小面包。”


    “我记得小面包是我的吧,不过那恭喜你啊,解决了宿敌。”


    “什么宿敌?”白卉疑惑,这都哪跟哪?


    简时乐白她一眼:“她不是没事就瞪你,动不动给你甩脸子,你不也不喜欢她,班里的人都觉得你俩有仇,是情敌。”


    “这都哪跟哪?真不至于吧……”虽然记仇但是好哄的白卉如是说道。


    “你们女生真奇怪,你可别过两天又偷偷和我吐槽。”


    白卉抿了抿嘴,她也没有经常说小话吧……


    女生50米早就开始了,只是还没轮到高二年级。


    白卉看着候场的明栀,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突然,四目相对,明栀看到了她。


    白卉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个打气的动作,没有得到回应。


    她耳边响起简时乐嘲笑的声音,仿佛在印证刚刚的话。


    白卉笑不出来了,她又陷入了之前那种低落的,压抑的气氛,直到明栀上了起跑线。


    明栀跑得很快,像只豹子窜了出去,快得可以煽动她的心跳,白卉被淹没在欢呼声里,眼中只剩下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女生。


    好厉害,白卉想,她也想跑这么快。


    明栀在回来的路上喘息调整,渐渐恢复了呼吸的频率,她低头发现板凳上多了盒牛奶,拿在手里有些疑惑,左右张望,最后放在张宋泊的凳子上。


    张宋泊这会去准备跳远了,不在座位上。


    白卉偷偷往后瞄,看着明栀把自己送的牛奶给了别人,有些失落。


    简时乐默默摇头,奇怪的女生。


    一上午很快过去,她看着落单的明栀,有些踌躇,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食堂。


    反正也会被拒绝吧。


    白卉木讷地嚼着西兰花,恹恹地想。


    这西兰花好难吃。


    再难吃的西兰花也挡不住下午的到来。


    白卉跳完绳气喘吁吁往回走,简时乐没有过来,这位勇士去跑一千五了。


    她想快点回去给他加油,比赛中的人会因为注意力集中而听不到其他声音,也许在路过班级时简时乐会多看一眼。


    “诶,刚刚跳绳那个是你班女生吧?”


    “嗯,怎么了?”


    白卉猛然抬头,发现张宋泊和一个外班男生走在她前面,边走边聊。


    “身材真不错啊,还穿粉色的,怪可爱的。”


    张宋泊懒得搭理他,出口打断:“你有病吧。”


    “哈哈开个玩笑,咋了你不喜欢这种?”


    “不喜欢,你离人家远点,死变态。”


    白卉脚步顿了顿,她最近怎么总是被迫听别人议论她。她面无表情往下拽了拽内衣带子,心里附和,死变态。


    她又没外穿,关他屁事。


    好不爽。


    明栀曲肘靠在前面凳背上,侧撑着脸。这会大家比赛的比赛,串班的串班,观看席没剩几个人。她接过张宋泊递来的汽水,刚要打开,余光扫到他身后不远脸色难看的白卉。


    “我前桌怎么了?”


    “什么你前桌怎么了?”


    明栀扬了扬下巴,张宋泊转头,小声握草了一句。


    ber,那哥们怎么嘴贱人也衰,开黄腔开正主脸上了,还要连累他。


    张宋泊气势不足,有点心虚道:“那谁,隔壁班那个嘴贼贱的b,刚刚说她身材好,肩带漏出来了……我可没参与,我骂他了来着。”


    明栀白了他一眼,迈过凳子翻了出去。


    *


    白卉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想起来自己没带纸巾,索性湿漉漉地走出去。眼泪混在水渍中。


    或许她想要的不是清醒,而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流眼泪的理由。


    一瓶汽水贴在白卉脸上,冰得她一激灵,打了个嗝。她吸了吸鼻子,疑惑转头。


    明栀逆着光,皱着眉,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给她擦脸。


    “嗝。”


    吓得她又打了个嗝。


    什么情况,哪只小丘比特的和好箭射错人了?


    不过有这种东西吗?


    明栀的指尖微凉,捻去白卉脸上的纸巾碎屑,顺手把汽水瓶擦了擦递进对方怀里。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很少安慰人,比起安慰白卉,她更适合去把那个傻叉拖来揍一顿。


    但白卉刚刚湿漉漉的表情,像一只被遗弃的落水小狗。


    有点可爱。


    明栀想。


    不过这是不道德的,作为弥补,她给白卉擦了脸,虽然很像撸小狗。


    “你不是讨厌我吗?”


    “什么?”


    明栀愣了一下,小狗仰着头,鼻尖红红的,一脸委屈与难过地望着她。


    “你不是讨厌我吗?”


    白卉又重复了一遍。


    明栀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小狗齉着鼻子瞪着个眼,一副我不信的样子。


    明栀蹙眉,她有干过什么吗?


    就是这个表情!仿佛别人欠她八百万的表情!


    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却给了她安慰与松懈,连日累积的泪水彻底决堤,冲破理智的防线,切断体面的弦线,白卉“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了。


    她用指弯抹去眼角的泪水,却越抹越多,泪眼婆娑。


    “为什么讨厌我?”


    白卉又一次问她。


    “我不讨厌你。”


    明栀向来稳定的脸上出现龟裂,她双手托起白卉的脸,拇指轻柔地,不厌其烦地擦去断了线似的泪珠。


    “你很可爱,我不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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