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手指还在发颤，还带着麻意，温梨扶着脱了漆的门把手，才勉强稳住脱力、发软的膝盖。
“吱呀”一声，她推开门。
出租屋里一片漆黑，空荡荡的，很安静。
齐承泽……还没回吗？
温梨心间泛起微涩的失落，但同时，又悄悄松了口气，像卸下了无形重担，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见不得光的庆幸。
她弯下腰，借着走廊感应灯那点昏黄的光亮，换上门口塑料鞋架上摆着的旧拖鞋。
刚站稳，大腿内侧忽然传来隐秘的酸痛，这是被抵在墙上时……
温梨羞恼的脱下外套，却发现毛衣扣子被什么东西卡住，她垂下头，却看到了一件带着香气的素色围裙。
她居然……居然把围裙带出来了。
温梨猛地红了脸，伸手胡乱的扯了两下，想把它拽开。
她手指拂开碍事的碎发，这才惊觉脸颊烫的惊人，尤其那处被吻过得地方，更是烫的厉害，连带着嘴唇都肿起，还有些发麻发木。
舌尖下意识抿了抿，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他带来的那口甜腻的奶油气息，甜的心慌。
温梨不受控制的红了脸，又羞恼的别开视线。
“啪嗒。”
摁开灯开关，昏黄的光亮起，照亮了整个客厅，也照亮了里头的人影。
齐承泽，竟然坐在客厅那个老旧的小沙发上，正对着门口，肩膀绷的紧紧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
他竟然在家，还在没开灯的客厅坐了那么久。
温梨心猛地一跳，手上购物袋“咚”地落在地板上“……承泽？”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才发现嘴唇又肿又烫，刚才逃离时太急，忘了这茬，现在在灯光下照着，不知道会不会太明显。
她手指缩起，攥着衣角，心砰砰跳，慌乱又无措。
齐承泽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他脸色很差，额前碎发乱糟糟，贴在汗湿的额头上，眼里布满红血丝，像熬了几个通宵，嘴唇也干裂的起了皮，整个人都透着股疲惫的涩意。
温梨顿时心下一紧：“……承泽，你怎么了？”
她快步走过去，担忧的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额头：“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齐承泽却拦下了她的手，掌心带着点冰凉。
他在客厅坐了很久，那条威胁短信升级了，变成了上门、找到学校、以及家里。
偏偏他还不敢告诉任何人。
齐承泽苦涩的摇了摇头，脸上勉强扯出个笑，声音很哑，尾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艰难道：“……小梨，你那儿，还有钱吗？”
温梨动作一顿，心下闪过疑惑，但很快又被担忧盖过去。
他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不然不会这样。
她忙点头，“有。”
温梨俯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购物袋，手指先碰到里头裂着道缝的旧手机，她眼神刚一扫，就下意识的、悄悄把新的水果手机按了下去。
旧手机是齐承泽去年给她换的，因为紧张，温梨指尖发颤，连输了两次密码才解锁手机，点开余额界面，兼职攒下的一万块钱，加上他之前转给她的三千，零零总总，凑了一万三出头。
她没有半分犹豫，点了全部转账。
“叮咚”一声，提示音刚响，齐承泽就低头看向手机，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没说话，只是喉间溢出一声苦笑。
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温梨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些后悔，她抿了抿唇，眼神落在购物袋里的礼服裙上，早知道他需要钱，她今天就说什么也不该一时冲动买下它。
“我……”温梨声音放的很轻，怕他觉得不够，她小声解释：“我……我上个月，在甜品店的兼职钱还没有结，等结了，我再给你转，好不好？”
其实那笔钱能不能拿到，她也没底。
那个已婚的店长总借着工作盘点摸她手，她忍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攥着衣角跑了，工资至今没敢去要。
齐承泽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她脚边的购物袋，那里头露出的半截水果手机盒子，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小梨，你现在……就这些了吗？”
温梨没发现，还以为他是不相信，她咬了咬下唇，不免有些委屈。
但考虑到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她还是轻轻“嗯”了声，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担忧问出了口：“……承泽，到底出什么事了？”
购物袋里的水果手机，她不小心带了回来，但之后还是要还给倪珈的，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头皮发麻，后背发酸，不敢看齐承泽，因为毫无底气。
她没敢告诉齐承泽，是怕他觉得她乱收东西，然后又用那种眼神看她。
听到她的问话。
齐承泽失望地看她一眼。
果然，他妈说得对。
齐承泽把手机揣回了兜里，有些消沉和疲惫，“……我家里的事儿。”
他语气含糊，眼神飘向地面，声音压的更低，“我、我妈那边要用。”
上次他接电话时，温梨在厨房，隐隐约约听到了电话那头尖锐的骂声，里头隐约有“钱”和“丢人现眼”的字眼。
和她家里一样。
温梨心里软了软，“是不是，阿姨为难你了？”
她没想太多，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问，“要不……我跟你回去一趟？”
齐承泽和她回过老家，见过父母，但齐承泽那边，她还没有去过，她只隐隐约约感觉到，齐家对她……有些挑剔和不满意。
齐承泽苦笑，他疲惫地摇了摇头，站起了身，“不用了，这次……谢谢你了，小梨。”
他到底还是抱了抱温梨，身上很凉，勉强扯出个笑，安抚道，“……等这事忙完了，我带你去买糖糕吃，热乎的。”
他的怀抱有些冷，温梨乖乖点头，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那股洗衣服的味道，心里又有些发沉。
齐承泽去洗澡了。
温梨站在原地，终于松了口气，很快，又泛起一阵疲累。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心不在焉的绞着衣角，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别墅里，倪珈凑过来时呼吸灼热，带着侵略性的那句“张嘴”，一会儿是方才，齐承泽低着头，问“就这样些了吗”的，满眼红血丝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要钱。
她知道男人好面子，尤其在她面前，可齐承泽总爱装的什么都能扛，可刚刚他眼里的失望，又那么明显。
事情真的如他所说吗？
他妈妈到底要用多少钱，让他急成这样？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一丝怀疑从心里升起，但很快，温梨又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掐灭。
她对着空荡的客厅，轻轻吸了口气，小声说：“别瞎想，他现在难，你应该相信他。”
幸好，齐承泽没事，等他把家里的事解决了，一切，应该都会好起来的。
躺在床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温梨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可闭上眼睛，那些纷乱的画面又涌上来。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身侧的床铺陷进去一块，好像有道视线在打量着她，过了半晌，齐承泽才躺下了，却背对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抱她。
夜很静，安静的能听到两人不一样的心跳。
-
第二天。
醒来时身侧被子已经空了，齐承泽照例走的很早，被子上还残留着一点他的温度，但很快，就被寒风吹散了。
温梨伸懒腰的动作顿在半空，指尖先摸到了嘴角的麻意。
她下意识蹙起眉，舌尖尤其不对劲，还泛着细微的疼，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一样，这感觉，怪异的让人心慌。
挪到卫生间，她踮脚凑近那面镜子，小心翼翼的张开嘴。
镜子里，她乌黑长发微乱，脸上素净，探出的舌尖泛着不正常的红，边缘微微肿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含着嘬肿了一样。
温梨的脸“腾”的红了。
……倪珈。
她又羞又恼，攥着衣角瞪着镜子里半天，才抿着唇打开手机，想搜索怎么消下去。
屏幕刚亮起，消息就“叮咚叮咚”炸开。
温梨惊的手一颤，点进聊天界面，最顶上，是个眼熟的头像——倪珈，他的消息还在跳动，小红点看的她眼慌。
消息密密麻麻堆满了列表，她眼不见心不烦的把倪珈那个还在跳动的消息列表长按免打扰，然后才犹豫着，点开了流光的对话框。
入目是一串新消息。
从三天前的道歉开始，他说那天语气重了，但没有嘲笑她的意思，接着是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补救，他发来了十几条游戏攻略。
从她的角色技能到装备选择，每条都附上了详细注解，连什么等级刷什么副本都标的清清楚楚。
温梨眼睫颤了颤，有些羞赧。
其实她那天下线，更多的是羞于自己操作太烂，生气的情绪倒是不多，就算有一些别扭，但在他这么认真的道歉，和这么有诚意的、一条一条的讲解上，也消的差不多了。
她指尖落在屏幕上，慢吞吞打字。
【没生气。】
那头是秒回，【真的？】
【嗯】，温梨回的干脆。
【来】对面忽然发来了一个游戏组队邀请，然后言简意赅解释道【带你升级】
温梨动作一顿。
她咬了咬唇，齐承泽昨晚收了钱后，抱了她好一会儿，说“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带你去吃糖糕”，那一刻，她觉得先前的别扭都散了，她还是……想跟他好好走下去。
或许，和流光打好关系，就能打探清楚他和齐承泽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误会了。
这么想着，她不再犹豫，指尖点下同意，登录游戏。
试炼场是3v3模式。
队伍里除了流光，还有个“风间”的远程法师，刚进队，他就开了麦，声音咋咋呼呼，“哟，这就是流光大佬要带的那个小新人？幸会幸会！”
温梨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片刻，刚想要打招呼，屏幕忽然就一转，直接进入了战场。
“切，”风间低哼了一句，在麦里小声嘀咕，“小气鬼，多聊两句都不行。”
温梨没听懂他说什么，就看到屏幕上，黑衣女刺客衣摆飘动，像道影子，刀光一闪，就击杀对面一人，风间远程放着技能，她甚至都不需要加血，战斗就结束了。
轻松的连胜几局，温梨看的眼睛发亮，可随即又想到，她是要深入了解这个游戏的，总这么躺赢也不是办法。
犹豫了片刻，她就把目光落在了队伍里，一直插科打诨的风间身上。
“那个……你好，风间，”她鼓起勇气，打开麦，声音又细又柔，怯生生的礼貌问道：“……请问，刚刚那一局，为什么对面……”
乍一听到她声音，风间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爆出一句道：“我滴个乖乖……这……”
流光，情有可原。
他顿时来了精神，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掐着嗓子，放柔声音，变得热情又友好，唾沫横飞的讲解：“小梨妹妹是吧，这个，这个要看好时机，我给你讲啊……”
一问一答，气氛又热络起来。
温梨听的认真，连流光什么时候没了动静都没有察觉，直到五分钟后，她才发现，队伍里只剩下她和流光。
风间，忽然不见了。
她疑惑的打字询问。
【他不来了吗】
流光回复很快，言简意赅。
【忙】
温梨了然，“哦”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善解人意的补充道：“……那你呢？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忙】
他打断她的话，紧接着，系统发来匹配提示。
【继续】
之前带三个人，是因为系统强制要求，带新手必须满队，现在她等级够了，自然不必须再留无关紧要的人了。
匹配成功。
刚开始，对面忽然就发来了一行字，明晃晃的质疑【三打二还带妹？哥们，够狂啊】
萧爻没搭理，手指在键盘上没顿，直接操控着角色杀了进去。
温梨眼看着黑衣刺客像影子一样冲进战场，刀光一闪，不过十秒，对面三人却倒地。
屏幕上跳出“胜利”两个大字，温梨忍不住轻呼出声，她睁大了杏眼：“……好、好厉害。”
这声惊叹又柔又软，直直钻入心底。
【基操】
温梨眼里带着向往：“……基操，那、那我也可以吗？”
萧爻握着鼠标动作微顿，心又发痒，他喉结轻轻滚动，轻嗤一声，只矜持的在频道队伍里发言，语气熟悉的阴阳怪气【你？菜就多练】
温梨声音又低下来，她轻轻吸了口气，小声说了个“哦”字。
见她没生气，萧爻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又开了一局。
等待匹配的时间里，他开始打字复盘，照旧冷淡，言简意赅，但知识点密集。
温梨听的脑子发晕，她忍不住开口道：“……等等！”
话音才落，麦里就传来一阵轻响，是椅子被推开，然后急促的、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笔尖落在纸面的沙沙声。
这下不用问，萧爻都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她在麦里小声复述着他的话，边复述边记，萧爻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痒，他往后一靠，手指无意识的轻叩，然后放慢了打字讲解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