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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第24章


    赵离弦就知道郦家这女人要找事。


    他看了眼宋檀音, 其实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赵离弦心里也有数。


    于剑宗甚至整个修界而言,他们一门的几人是光风霁月,名望加身的。


    三界第一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各个丰神俊秀, 天资不凡,在外也是行事端方, 任谁见了无不夸赞师父教导有方。


    可私底下谁是什么德行, 他们之间一清二楚。


    赵离弦自认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在他们中其实看着最循规蹈矩,最体面的是小师妹。


    只不过小师妹有个毛病,那就是总能唆使人上赶着给她当枪。


    就是知道这样, 所以一开始赵离弦便明白, 他拒婚其实最难敷衍的不是师尊那一关,反倒是小师妹这边, 源源不断, 麻烦无穷。


    因此面对郦芙的质问,他漫不经心的瞟了宋檀音一眼。


    然后仍旧姿态坦然道:“她怕生,就不便与诸位相见了。”


    郦芙想过对方推辞, 却没料到赵离弦连借口都懒得想, 见此更为好友不值了。


    冷笑道:“我怎么听闻, 那美人方一进宗就总揽了你饮羽峰的大权,如今谁人不知你离弦神君多了位聪明能干的佳人,日子越发肆意自在。”


    “便是这首宗之争的妥当布置,这往来诸家的宾至如归,哪件不是你那位佳人跑遍各峰亲力亲为来的?”


    “怎的在你嘴里就成了怕生?”


    周围众人听了只觉更兴奋,郦家这小丫头才刚来, 便对事情知之甚详,看来是来者不善。


    今日这事不会这么轻易过去了。


    首宗之争虽重要,可大名鼎鼎的离弦神君风流韵事照样让人心痒难耐。


    赵离弦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郦芙:“郦姑娘对我剑宗的琐事倒是知之甚详。”


    郦芙脸色僵了僵,意识到方才的话确实不妥。


    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她听闻外界流言四起,不忿找剑宗一些交好弟子询问,得到的消息。


    但如果往大了说,便是郦家对剑宗诸事窥探,得要个解释了。


    好在赵离弦在外面总会装成个人的,并不会表现得咄咄逼人。


    于是便道:“若郦姑娘有心与她结交,待赛事结束后,自可来我饮羽峰做客。”


    郦芙性情骄纵执着,今日打了主意为好友出头,岂会罢休?


    她讥诮笑道:“这便是赵师兄不对了,那位姑娘为此赛事心力交瘁,也算是劳苦功高了。”


    “如今盛会热闹,却独留人在饮羽峰冷冷清清,我等坐享其成之人不当面致谢岂非失了礼数。”


    “便是赵师兄这般冷藏其功劳,也委屈了那姑娘。”


    赵离弦是最不耐在一件事上反复拉扯了,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纠缠下去没完没了。


    于是他扫了眼一旁的玉素光:“既然郦姑娘执意感激,就劳烦师妹通传一趟。”


    “若她愿意,便带过来吧。”


    若王凌波不愿来,在场也就无话可说了。


    玉素光掩了掩上扬的嘴角,刚要应是。


    便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不用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女子正缓步走下一叶玉舟。


    此女子今日穿了一身水色仙衣,面容清透无瑕,如同绝世罕至的仙境里那汪澄澈的清泉。


    今日苍洲各方才俊汇聚于此,其中也不乏以美貌风姿出众的女修。


    可此女一出来,便好似独揽了山巅清风的偏爱,连她周围的空气都好似格外清新些。


    原本窃窃私语的法坛静默了几许,无数目光落在王凌波身上。


    众人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这般美人,引得剑宗首徒神魂颠倒失了分寸,倒也并非难以理解。


    王凌波款款走来,行至赵离弦身侧,看着众人道:“神君怜惜我辛劳,只是我这人生性爱热闹。”


    “倒是让神君枉做那败兴之人了。”


    赵离弦笑了笑道:“无碍,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俩旁若无人的相互体谅,郦芙看得牙痒痒。


    她上下打量了王凌波一眼,嗤笑:“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姑娘吧,果真是绝色天香,也难怪赵师兄为你忘了师恩浩荡,忘了坚贞情谊。”


    这话说得太过无礼,宋檀音不赞同的唤了郦芙一声:“芙儿。”


    郦芙瞪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好友便是太良善了才被人欺负成这样。


    不过以她的身份,却也不是与一个凡女在大庭广众争口角的。


    郦芙看着王凌波,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此番一应招待都是出自王姑娘手笔,我先前远远看了眼,我郦家观仙台不仅位置绝佳,还留了灵宠活动的地方,甚是宽敞。”


    “便是桌上,还为灵兽备了零嘴小食。”


    “王姑娘有心了。”


    王凌波颔了颔首:“职责所在,郦姑娘不必客气。”


    郦芙态度坚持:“哪能这么算,王姑娘乃是藏于饮羽峰的娇客,哪有这般职责。”


    “我郦家断不是白白受人恩惠的,此番劳烦王姑娘,自得重谢。”


    说着她手中出现了一枚通体纯白的玉手环,那手环小指一半粗细,看着很是轻盈通透。


    郦芙勾唇:“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王姑娘莫要嫌弃。”


    她说得轻巧,周围人却是识货的。


    有人远远的就认出来了:“这可是天心环啊。”


    “当真?”


    “看那滂沱灵气,那还有假?”


    “郦家真是大手笔,天心环这等防御圣器,足可低于化神后期全力一击,戴上它莫说五洲横行无忌,也差不多了。”


    王凌波听到周围言语,心道这郦家姑娘还真是仗义。


    嘴上却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郦芙不耐烦道:“我郦家从不欠人情。”


    说着看向赵离弦:“王姑娘既非弟子也非亲眷,不过帮忙协理事务,赵师兄能心安理得的受着,我郦家可不愿。”


    王凌波挑眉,闻言倒也不再纠缠,便道:“既如此,那便谢过郦姑娘了。”


    郦芙闻言笑意更深,手指一松,天心环便冲着王凌波缓缓飞过来。


    飞到王凌波周边的时候,她伸手捏住,接着下一秒,郦芙的法力一撤。


    王凌波只觉得手中负重千钧,整个人顺势被那沉重的玉环拽落,屈膝半跪在地。


    她身上的护身法器保住了她的手臂不被重物拽伤,也在她膝盖砸向地面时护住了自己皮肉骨骼。


    但这并非攻击意图的惯性,却没法改变她此时的姿势。


    郦芙有些尖锐的笑声传进耳朵里:“王姑娘,这天心环虽难得,却也不必行此大礼。”


    “我是念及王姑娘招待感谢赠之,如今倒弄得像赏赐一般。”


    周围传来窃笑之声,这些日子早对王凌波的存在不快却碍于赵离弦的人,见状颇为愉悦。


    最高兴的莫过于玉素光,她是在对方手里受气最多的,此番场景岂不让她痛快?


    赵离弦皱眉,这种情形在二人达成合作各取所需之时,便早已料想到了。


    她随他来修界,决计逃不过他人的轻慢羞辱。


    这也算是她所承受的职责之一,他以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按二人先前商量的默契,他现在应该将人扶起,并借口维护斥责郦芙,警告在场心思各异作壁上观的人。


    这一样来便能换这几日清静。


    可赵离弦却觉得心里有一丝真实的愤怒,不是源于外人的刨根究底,咄咄逼人,不是懒于应付的不耐。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


    因为自己以外的人生气。


    仿佛是乍然惊醒,赵离弦正欲去扶王凌波起来,却见此时她已经松开那天心环。


    没了那重物累赘,她自然轻松的站了起来。


    王凌波神色并无当众‘下跪’的羞愤,只笑容戏谑道:“郦姑娘这份大礼,确实让人难以担待。”


    郦芙不掩讽刺,嘴上的话却是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这天心环乃我特意选取,本身并无使用门槛,便是炼气修士也能轻松驾驭。”


    “我也没料到王姑娘竟无法负担,实是我之过。”


    周围有那凡俗出身的修士当即明白关键所在了,天心环确实老少皆宜,但它炼制材料却是修界密度最高的灵矿之一。


    这枚只有一半小指粗细的灵环,重量怕不下百斤,于修士来说轻而易举,但一个凡人,确实无法负重。


    可这又如何能怪郦家大小姐,人家出身尊贵,除了凡俗历练时的短暂接触,身边哪有什么凡人?


    一时间,凡人的孱弱残忍的摆上了台面,那凡女与剑宗炼虚境首徒的鸿沟以这般不容掩饰之姿被陈上来。


    这凡女便是连戴上一件毫无门槛的法器都做不到。


    王凌波看向这满庭的修士,此刻她无力的凡人之躯被生生的拉出离弦神君的袒护,好似修界的残酷与排挤此刻真的作用在了她身上。


    落在周身居高临下的眼神扎得人生疼,王凌波并非感受不到这极致的藐视和羞辱。


    但这等痛楚,与那日相比又何值一提。


    她笑望郦芙,道:“郦姑娘这般精心考虑,想来此法器定不是寻常可比。”


    郦芙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小气,傲然道:“我郦家出手,岂有粗制滥造的。”


    “只是如何用着方便,就看王姑娘自己了。”


    王凌波勾唇,对赵离弦道:“如此神器,我不见识一番倒是暴殄天物了。”


    赵离弦会意,抬手地上的天心环便飞进了他手里,他将玉环戴进王凌波手腕,有他的灵力拖着,倒不需王凌波承受。


    但下一刻,赵离弦指尖一划,王凌波腕上的天心环便一分为二,断成了两截。


    周围一惊,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断了?”


    “那可是化神境都使得的法器。”


    郦芙骇然震怒,怒瞪赵离弦:“赵师兄你——”


    赵离弦无辜:“我只用了化神境威力一试。”


    王凌波手里需拿着断成两截的天心环,看着郦芙,神色有些尴尬:“怎会如此,我只想试一试成色,郦姑娘这般阔气豪爽,我以为此物定不虚盛名。”


    可那断成整齐两截的天心环,像是一个耳光抽在郦芙脸上。


    王凌波说罢话中回护道:“不过还是谢郦姑娘好意,至少这玉环确实雅致美丽。”


    说着双手一松,两截玉环掉在地上,那碎裂的法器,已然从天级至宝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破烂。


    旁人窃窃私语,有惊叹于赵离弦对凡女的维护,不惜下郦家脸面。


    有嘲讽郦家的东西空有其表,说得天花乱坠,谁知化神境威力一击就碎。


    自然也有人多少公允些,认为以赵离弦以前那屡次越级诛杀的战绩,他的化神一击非寻常修士可比。


    但总归郦家那丫头在凡女这里拉着整个郦家丢了颜面是事实。


    郦芙满以为自己今日手到擒来,谁知让自家法器品相被这般议论,她岂会甘休。


    郦芙瞪着王凌波冷笑:“好好好,倒是知道檀音如今在剑宗是如何委屈了。”


    “一个嚣张跋扈,一个维护无度,哪还有她站的地方。”


    王凌波笑了:“郦姑娘这话不对,若旁人听了,倒好似宋姑娘被挤出饮羽峰一般,宋姑娘乃宗主关门弟子,自有全凭自主的洞府,又非寄人篱下的孤女,何来无立锥之地一说。”


    见郦芙还要说什么,王凌波脸上的笑意收敛,冷淡道:“郦姑娘今日欺我辱我,不过仗着我凡人之身。”


    “若说此事关键,我与神君从相识到倾慕,不过短短数十天,月余之前都不知宗主对他的亲事早有安排,更不知有从小恋慕他的师妹。”


    “明明我才是此间最无辜的人,郦姑娘替好友不平,没本事找宗主施压,也没本事威逼神君接受宋姑娘,倒是有本事对我一个凡人呼来喝去。”


    “郦姑娘这便行事的仗义,当真有意思。”


    郦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还无法反驳。


    郦家虽显赫,但行事张扬,有向往巴结的,自然也有不屑嘲弄的。


    围观群众的就是这么奇怪,既乐见郦家这跋扈丫头将那逸事挑开看热闹,又不妨碍他们议论对方自降身份与凡人刻薄。


    这下被指欺软怕硬,更是深以为然,议论纷纷,好似不是自己发难,便可对郦家行事挑剔评判。


    郦家主过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好看。


    他瞪了郦芙一眼:“芙儿,首宗之争,可有你现眼的地方?还不退下。”


    郦芙只能羞愤的退了下来。


    郦家主假作方才的事没有发生,与赵离弦等人寒暄一番,便由宋檀音带着郦芙去了郦家所在的观星台。


    玉素光根本不在乎郦芙出了多大丑,左右不过是宋檀音的另一条狗。


    她今日还是高兴的,至少王凌波那一跪,让她舒了一口近日来的窝囊气。


    她低声挑衅道:“王姑娘膝盖可还好?方才那一磕可是吓了我一跳,我那里有化瘀膏,稍下给你送去。”


    王凌波看向玉素光,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一汪能吸入一切的黑潭,透着一丝可怖的诡谲。


    玉素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心中逐渐弥漫起一丝可笑的不安。


    她一个元婴修士,在一个凡人面前感知到了危险不安。


    王凌波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轻幽道:“不用了,玉姑娘帮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毕竟连性命都奉上。


    玉素光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不过这凡女背地里阴阳怪气惯了,她也不再多想。


    因为此时刀宗已经踏着巨旗到来。


    足有上千人站在那面恢弘的黑色巨旗上,气势汹涌,战意滔天。


    山中百鸟灵兽发出不安的嘶吼,法坛上众多还沉溺于方才八卦热闹的人浑身战栗。


    有那修为不济的,仅是看一眼,便有跪俯的冲动。


    这便是苍洲第二大宗倾巢而出的威势。


    门天真人抱拳立于巨旗之首,畅笑道:“诸位,今日便由你等见证,这万年来头一次首宗更替。”


    他是大乘修为,这声志在必得的嘶吼,仿佛引得天道震颤。


    天空风气云卷,无数云层堆叠于巨旗之下,层层铺开,形成一道道巨型的云梯。


    刀宗的人缓步从上面走下来,姿态挺拔,神情严肃。


    如有缓慢向前推进的杀神,随着他们越来越近,有那位置离得近的,似是被这压境气势所摄。


    纷纷往旁倒退。


    刀宗这浑然做派,剑宗弟子自是凛身沉立,任那煞气前推,仍巍峨如山。


    两大宗门方一相触,便挤压得在场的人叫苦不连。


    约莫焦灼片刻,渊清真人才从首位站起来,笑呵呵道:“来了就都坐下吧,门天老头往边上让让,法坛中央是让给小辈切磋的地方,你杵那里作甚。”


    门天真人悻悻瞪了渊清那老匹夫一眼,这便是首宗的从容了。


    他也不纠缠,带领一众弟子坐到了剑宗对面。


    剑宗中心的巨大法坛呈圆形,剑宗主位,与刀宗对立,漂浮的观仙台乃是苍洲各大宗派门阀,其余中小宗门自是以实力规模依次排位。


    众人落座后,不免对刀宗那边的阵容品头论足。


    “方沐两位长老看着倒是境界圆融,气度笃定,看着不像破镜不足月余的。”


    “想来定是有过人秘术,否则也不至于二人刚破镜,刀宗便有底气挑战剑宗。”


    “首徒回声也快踏入化神后期了吧?可惜了,若非有离弦神君,他本该是这一辈的苍洲第一人。”


    “这话说的,何止一个回声,五洲年轻一辈,甚至包括妖界魔界,谁不是‘若非有’离弦神君。”


    “那是禹心?这母老虎竟被放出来了?”


    “如此盛事,怎可能关着这般战力。”


    “别说了,我裤.裆发凉。”


    “这是何故?”


    “你不懂,此女当年与寇家长子两厢情悦,谁知那人见异思迁,竟同时与多名女修鬼混,被禹心捉奸在床,那寇家仗着势大非但不赔礼道歉,还出言威逼,妄想禹心与人共侍一夫。”


    “结果禹心三日内找到寇家所有年轻一辈的男修,把他们全阉了,阉下那物串成一串挂寇家山门口,足足三十七根。”


    “虽后来寇家找到神药给他们生出新的,却也阖家成了笑话,本势头不小的家族如今也没落了。”


    “嘿,那边就是寇家人,吓得脸都白了。”


    “叶漾在做甚?为何对离弦神君挤眉弄眼?”


    “他次次下山都被女修骗得倾家荡产,约莫是觉得找到知己了吧?”


    “我听说魔界合欢宗都知道叶漾大名了,有那合欢宗的妖女正等着三界交汇,找他发笔大财呢。”


    随着众人私语,刀宗已然落座。


    接着通天钟一敲,众人肃穆。


    宋檀音翩然落于法坛中央,朗声道:“首宗之战,需耗时三日,一日一胜负,若门天宗能获两胜,则苍洲首宗易位,且今年五洲大比由门天宗代表苍洲而战。”


    “若门天宗败北,按例千年不得重申。”


    “若无异议,首战开始,两宗参与首战弟子入法坛。”


    她话音落下,剑宗和刀宗两方分别走出了五十名基层弟子。


    其中每方筑基期三十名,金丹期二十名,总共百人。


    像剑宗与刀宗这等庞然巨物,基层弟子自然多不胜数,此次参战的,均是同级中极为出挑的。


    王凌波与赵离弦坐在一起,法坛巨大,与此相隔甚远,以她凡人的目力自然看不清楚场中有哪些人的。


    但赵离弦给她捏了个浮空水镜,可将场内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堂兄王凌淮自然在其中,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朱栾三人中的两人。


    她们虽天资平平,但在自己的修为层次中卡了多年,争斗经验还是丰富的,更兼三人近日修为突进,能选上自然在情理之中。


    否则她与叶华浓为何不计成本的给她们喂药。


    观战众人原以为会分成五十个对垒方阵,一对一淘汰,可这次竟没有如这般传统对战。


    只见宋檀音拿出一枚玉令,往半空一抛,便出现了一个紫色旋涡。


    她对着百名弟子道:“这便是此次对战之地,乃是我不言宗新发现的云绕小秘境。”


    “此秘境方圆只得百里,且内含极端天气,凶猛妖兽,狡诈妖植,务必万般小心。”


    “规则很简单,仅持本命武器进入,不带法器,不得暗藏丹符,不论手段,不限争斗人数,最后一个走出秘境者胜。”


    规则一出来,周围哗然。


    秘境冒险尔虞我诈,便是有各家潜规则约束,陨落几率也居高不下。


    谁能想到剑宗竟直接拿秘境当做胜负试炼,且不限规则。


    那岂不是一百个弟子只能活一个?两宗再是财大气粗,也不是拿这么多弟子去送死的。


    若放在一般宗门,五十名年轻弟子全军覆没,整个宗门得直接没落。


    参赛弟子听闻规则也是心惊胆战,可到底是武德充沛得刀剑两宗弟子,就没有畏惧争斗一说。


    于是牙一要,褪下储物袋,解除随身法器,便纷纷一头扎进了秘境入口。


    王凌波注意到了,王凌淮倒是跃跃欲试,头一个进入的秘境,倒是聪明,知道与其质疑规则残酷,倒不如抢占先机。


    至于朱栾二人,脸上无不透着后悔之色,但事关宗门荣耀,却是由不得她们退缩的。


    待所有人进入,场中对此赛事规则还在议论。


    但下一秒,秘境入口消失,化作玉牌落回宋檀音手里,而宋檀音这次直接将它立于半空之中。


    很快,玉牌飞速延展分裂,形成四方可见的一张巨型画卷,那画卷腾飞,调整成一个平整的角度,落在地上。


    顷刻间,画中的山峦,树木,水流,以及分散在各处,警惕打量四周的弟子便以无限接近真实的模样出现在法坛之中。


    “竟是创世图。”


    说创世有些夸张,只是此界大能,却是能够执笔开创一个以假乱真的小世界,只要里面灵气循环充裕,便能一直存在。


    三界各处的秘境,也大多是上古大能留下的创世图,再扔一些灵兽灵植法宝图阵进去,任其在里面繁衍循环,也算遗泽后世。


    但若要将秘境之状完全展示于人前,就非得绘图之人才可办到了。


    此次这般规模的创世图并不算大手笔,用于百余名基层弟子试炼正好,且提前并不告知真相,也可观察两宗弟子在秘境中的表现品性。


    众人都觉得有趣,宋檀音又开口道:“百余弟子,关乎两宗未来,自不可能眼睁睁让其殒命。”


    “只是让他们抱着殒命的觉悟一战。”


    说着玉素光于刀宗的禹心出现在宋檀音左右。


    宋檀音接着道:“为避免意外伤亡,我宗玉素光师姐与门天宗禹心师姐会进入创世图,稍行看顾。”


    说着退至一边,下一刻,玉素光与禹心的身影便进入了图中。


    宋檀音回到赵离弦几人身边,他们是正常大赛的制定方,创世图乃是赵离弦所绘,为确保赛事所控,自然要盯着。


    此时赵离弦身前的桌面就有一幅立体画面,与铺满法坛的秘境场景一模一样,自然是创世图原件。


    宋檀音才回来,便听王凌波指着一处对赵离弦道:“这个弟子地处边缘,还试图掩去灵气藏于树洞,若其他弟子往中心靠近,他怕是能藏到结束躺着获胜。”


    “用毒蚂将他往西南方向逼。”


    赵离弦闻言犹豫都没有,便提笔一挥,栩栩如生的紫刺蚁落在画上,这种毒蚂蚁足有蝉蛹大小,甲壳暗紫,看着有些骇人。


    赵离弦投入一只毒蚁后,单手法诀一点,一只毒蚁瞬间分裂出了成千上万,窸窸窣窣的爬满了那修士掩藏的树洞。


    “啊,啊——”那修士察觉不妙,抬眼一看差点没被吓死,赶紧破开树皮从树洞里钻出来,拼了命的往毒蚁追的反方向跑去。


    宋檀音三人只觉得不可置信。


    “师兄,两宗之争,关乎首位,你怎能那赛事当做取悦王姑娘的玩物?”


    赵离弦看了三人一眼:“可这创世图就是她设计的,她自然最了解。”


    三人闻言,齐齐眼前一黑。


    第25章


    宋檀音声音都拔高了:“你不是说这是你熬了整晚做出来的吗?”


    好在众人注意力都在秘境之中, 未免干扰赵离弦也一早在控台周围布下隔音阵,否则宋檀音这声得热闹起来。


    可饶是如此,一贯能维持体面的宋檀音此刻也绷不住了。


    她接着道:“你还说你彻夜设计劳累,所以第二日才扔下我们跑出去游玩。”


    赵离弦心安理得道:“我整晚抄录绘制, 当然劳累。”


    宋檀音不可置信:“可这关系我剑宗的首宗地位啊, 如此重要的事大师兄你竟这般轻浮怠慢。”


    “若是外面知道秘境内修士搏杀乃由王姑娘策划,你叫在场修士如何作想?”


    赵离弦点点头:“你的顾虑是对的, 所以你们三个一定守好秘密。”


    说着看向宋檀音:“你们也不想辛苦一场, 因为赛制决策人身份的问题, 闹得结果作废,推倒从来,宗门名誉扫地吧?”


    宋檀音眼泪都流出来了, 姜无瑕和荣端也对大师兄的无耻叹为观止。


    合着这风险不在他色令智昏, 拿两宗大比给女人取乐。而在于他们能不能谨守秘密。


    但三人这如丧考妣的样子,实在容易让人生疑。


    赵离弦又开口道:“哭什么?创世图策案你们又不是一无所知。”


    “所有人看完共同决定的, 一致认为此方可行, 还夸赞创意不凡,现在这番作态给谁看?”


    宋檀音气得不想说话了,荣端为难的开口:“可, 可王姑娘一个凡人, 帮忙布置赛场宴请宾客也就罢了, 修士争斗,怎可——”


    赵离弦:“怎么?知道是她想的法子,你们交口称赞完美无缺的策案一下子就能挑出毛病了?”


    姜无瑕:“那倒不是。”


    赵离弦:“那还有何好说的。”


    “还哭丧脸做什么,都给我笑,有人看过来了。”


    三人:“……”


    太欺负了,可屈于淫威数十年, 三人还是挤出了笑容。


    王凌波难得的并不关注几人,视线一直落在桌面上。


    她从里面找到了王凌淮,这家伙运气一般,虽是第一个进入秘境,但被传送到了一处妖植附近。


    那妖植外表普通,像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垂杨柳。


    微风拂过,柳絮飞荡,王凌淮一开始没有注意,只是一进来就在自己周身施了个屏障。


    那柳絮轻舞飘扬,看着没有异状,王凌淮还在放出神念四处观望周围。


    接着他发现,有几缕柳絮离他越来越近,就要触碰到了他的鼻尖。


    不对,他分明施下护身屏障,普通柳絮会在离他一尺的时候便被隔开。


    王凌淮心下一骇,剑意爆发,瞬间冲开了将要落到皮肤上的柳絮。


    霎时间,伪装成无害模样的妖植露出了狰狞面目,无数柳絮旋风而起,顷刻间呈遮天蔽日之势,形成一个巨大的云团包裹住王凌淮。


    宋檀音有些担忧的开口:“这跗骨妖柳有穿透灵力之效,金丹以下,多半防御都会被它无声无息破开,钻入体内,化作跗骨之蛆。”


    “王师弟运道不佳,一进去就落入正中包围,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王凌波知道她在暗示什么,不过是想让她背上让堂兄吃苦的包袱。


    此次大比不论哪家输赢,都还有后面的五洲之战,所以除了秘境中的参战弟子自己,外面都知道不会让这些人真正丧命。


    但保证性命不代表就能全须全尾,宋檀音这是在让她看自己一个凡人傲慢的代价。


    王凌波冲她友善的笑了笑,好似在感激她对自己堂兄的关心。


    宋檀音皱眉,觉得有些不对。


    这王姑娘平日里嘴上可是不吃亏的,但今日实在安静,不论是方才还是现在,好似转性一样。


    见她如此,宋檀音也觉得无趣,视线落在了秘境之内。


    王凌淮这项已经剑身附火,将柳絮灼烧成漫天火光,全力与跗骨妖柳缠斗起来,一时间难分上下。


    他这里打斗势头热闹,场外不少人视线便落到了他身上。


    其他人有那运气不佳的此时已经遇到了对手,二话不说放手开干,也有机敏的伪装隐藏来,试图坐收渔利。


    更有组织力强的已然聚拢了自己附近的本宗弟子,以人数优势逐个狩猎对手。


    但到底才开始,大多数人还未与别人碰上。


    王凌波的视线落在朱栾身上,她运气不错,落到了一个隧洞处,周围也没有什么凶悍的妖兽妖植。


    她自知才踏入金丹,实力不济,因此格外小心。


    只遇到两个撞入她藏身处附近的刀宗筑基弟子,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便继续隐藏。


    过了两个时辰,朱栾又感受到有人靠近,但却并非灵力感应,而是直接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惊,这秘境意在让所有人生死搏杀,每一个进来的人首先就是得隐藏好气息,收敛外放的灵力。


    是何人竟如此张狂至此。


    朱栾是躲在层层遮掩的隧洞中,见对方如此张狂一时也不敢神识外放判断实力。


    而下一秒,她也就不用再好奇了,因为那人直接出现了隧洞口,那张脸暴露在她面前。


    “是你?”朱栾惊骇。


    来人是个面貌清秀,身形中等的修士,穿着刀宗的法衣,倒是没有刀宗修士身上那股子明显的粗犷之感。


    他咧嘴一笑:“好久不见,朱师姐。”


    朱栾心跳奇快,对在此见到对方又是惊惧又是不安又是茫然。


    “你怎会在此。”


    那人饶有兴味:“师姐这话问的,我出现在此,自然是同师姐一样,参与两宗大比。”


    见朱栾仍旧不可置信,那人笑意更胜了:“师姐莫不是以为我这被逐出剑宗的弃徒,这辈子便该永无翻身之日,在外窘迫潦倒,甚至耗尽寿元?”


    “叫师姐失望了,我如今拜入刀宗,得师父青眼,推举我代表刀宗入赛。”


    朱栾脸色难看,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神识一扫,发现对方竟还是筑基修为。


    当即神色一松,脸上露出笑容:“庞束,不料你离开剑宗还有这般机缘,确实世事难料。”


    “可你既然得刀宗庇护,重拾仙途,便不该再回剑宗。”


    说着她眼神蔑视的扫了他一眼:“尤其还是以区区筑基修为。”


    话音落下,朱栾便长剑出鞘,快如闪电的割断庞束的脖子,以二人整整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庞束连躲都来不及。


    正当朱栾觉得虚惊一场之时,那明明被切中的庞束,此时还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朱栾一惊,这才发现对方身上一道血痕也没有,却是庞束手中有一枚树叶,正缓缓燃烧殆尽。


    “你——”


    庞束讥笑:“朱师姐,吃一堑长一智,受过师姐们的算计,岂能毫无防备。”


    朱栾看着他又拿出一大把树叶,那树叶之上刻画着繁复符文,一看就是符修之作。


    以庞束的修为,没能耐画出挡住金丹一击的符篆,更何况还是法宝尽收,就地取材用树叶所绘。


    绘制之人定是修为本事远高于她的金丹弟子,没准还是刀宗此次试炼中最强的几位。


    朱栾望向四周,心生惧意。


    庞束好似看出她所想,安抚道:“师姐莫要害怕,我与刀宗师兄汇合后,得了这些符叶便分开了。”


    “师姐不过金丹初期,倒是不消师兄们特地隐匿埋伏。”


    这话也对,如果是给他符叶的那人,在发现她的一瞬便可将她诛杀在此,如何还任他们叙旧。


    但朱栾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好在庞束也不绕圈子。


    又问道:“青槐师姐呢?”


    朱栾:“月前暴毙了。”


    庞束哈哈大笑:“人死债消,倒是便宜她了。”


    “不过也无碍,除了她还有朱师姐你们三位呢。”


    “师姐,当初我一人扛下所有,被逐出剑宗,才有如今师姐喜结金丹的风光。如今多年过去,师姐也该还这笔债了吧?”


    朱栾盯着他:“你要什么?”


    庞束张口便道:“上品灵石十万。”


    朱栾瞪大眼睛:“你疯了?”


    十万灵石,还是上品,便是元婴修士都不一定一口气能拿出来,何况朱栾一个金丹期,她甚至刚刚破镜,还未来得及积累这个等级的家当。


    自然,倒吸一口凉气的不光是朱栾,还有正在观战的所有人。


    原本被各方子弟亮眼表现吸引的众人,注意力都落到了这两个修为平平的弟子身上。


    在场众人窃窃私语——


    “十万上品灵石,可真敢开口,这就是个筑基弟子啊。”


    “你懂什么?人家既然敢要价,自然有值这个价的把柄。”


    “那筑基后生竟还是剑宗弃徒?如今为何又在刀宗门下。”


    “听着只言片语,想来在剑宗起了什么不得了的龃龉。”


    此刻所有人对剑宗的窥探欲到达了顶峰。


    剑宗作为苍洲之首,修界表率,名声自然得经营得浩然清明。


    如今有丑事爆出,自然让人翘首以盼。


    王凌波对赵离弦道:“召两只妖兽,先分开他们,便是有事也待赛事过后,私下理论。”


    可开场来对王凌波言听计从的他,此刻却没有动作。


    他眼眸幽沉的看向对面刀宗门天真人:“晚了。”


    赵离弦的创世图被门天真人锁定,大乘对上炼虚,足足两个大境界,他便是这场秘境的主人,此刻也无法操纵半分。


    果然门天真人朗声笑道:“此等小事,何须遮掩。”


    “本就是让他们自以为死斗,自会暴露真实品性,你我两派争夺首宗之位,弟子品性不也是考量一方?”


    “我刀宗弟子勒索巨财都不消遮掩,你剑宗又怕什么。”


    剑宗的人看向门天真人,均明白了此次大比,怕是刀宗所图不但有大比结果,还想从声望上彻底踩下剑宗。


    第26章


    刀宗野心勃勃, 一直想取剑宗而代之,这都是不消隐瞒的事。


    尤其近几百年,门天真人突破大乘期,登上宗主之位, 两宗之争越演越烈。


    大乘修士的数量及分布, 可直接左右三界格局,虽除界域之战外不得轻易出动, 但拥有了大乘老祖, 刀宗才真正摸到了取代剑宗的资格。


    然而剑宗执领苍洲数千年, 其底蕴和战力储备,饶是刀宗数百年来悍勇直追,也仍旧有着相当的差距。


    门天真人看着粗犷暴躁, 可能坐上一宗之主位置, 自然绝不会是心无城府之人。


    一门双子,同时突破合体, 此等风光放在其他四洲, 各州首宗定然忧虑威胁。


    可放在剑宗面前,除了年轻气盛的小辈,根本无人觉得这场比斗有何悬念。


    便是整场赛事的操持, 也是赵离弦这个晚辈经手, 可见剑宗的自负。


    刀宗自然明白这一点, 因此这诛心之举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果然,原本专注于大比的各路修士,此时已然被那两个弟子之间的龃龉吊足了胃口。


    期待从这二人嘴里知道更多剑宗的秘事丑闻。


    渊清真人看了对面的门天一眼,垂下眼眸,并没有说什么。


    赵离弦见师父都无所谓,自然也不再对此事做遮掩。


    此时所有人都还只当这是场基层弟子之间的龃龉, 虽幸灾乐祸,倒也并不认为能产生多大影响。


    而秘境之中,庞束于朱栾的讨价还价也到了白热化。


    朱栾:“你也真敢漫天要价,便是杀了我,也拿不出这笔灵石。”


    “别跟我提三人平摊,她二人如今不过筑基期,就是卖了她们也凑不出零头。”


    庞束:“师姐谦虚了,我认为区区十万,对师姐根本不值一提,毕竟师姐也是替人做事,如今恐有败露,那人总不会置之不理。”


    “若是师姐机灵些,还能自己从中捞点,对那人而言,这点灵石不值一提。”


    朱栾头皮一麻,当即想到了那日青槐当众暴毙的惨状。


    怒声呵斥道:“你疯了?我们几人的旧事,如何与别人相干。”


    庞束立马竖起大拇指:“几年不见,竟不知师姐变得顶天立地,敢作敢当。”


    说着阴险一笑:“只是师姐,这些话骗骗别人倒罢,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是,你我这等人阴险心黑,最是见不得旁人好,若有机会,定要损人不利己。”


    “可说到底还是修为低微,毫无根基,便是有那一肚子歹水,光凭我们自己也施展不了几分。”


    “师姐你算算被我们拉下来那些人,铸峰的裴师兄,符峰的顾师姐,灵峰的池师弟,擢秀峰的袁师姐,还有丹峰的叶师姐。”


    “这些人哪个不是修为高于你我,又有地位尊崇的师尊庇护,哪像你我这等无人问津的庸才。”


    “就凭你我,哪里敢起那暗害的心思?”


    “无非是那人心生嫉妒,又不敢脏了自己的手,每每要除掉谁,便在你我面前处处煽动暗示,又假借劝道之名出谋划策,事后替我们扫清收尾,扔些好处,便是心照不宣了。”


    朱栾对这些一句都没法反驳,只是她看庞束的眼神越发惊惧。


    “你是真的疯了,你莫不是以为,现在有了刀宗庇护,便可肆无忌惮。”


    庞束自然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他好似并不在意。


    戏谑道:“这些便不用师姐操心了,总归条件我已经放出来了。”


    “三日之内,大比结束之前你将灵石筹好,否则我便是拉不下那人,还是能拉下师姐你的。”


    说完便畅笑着离开了。


    其实朱栾此刻只要冷静些,便能听说庞束话里的漏洞。


    于他们所知规则而言,这场秘境试炼关乎生死,便是不至于惨烈到只剩一人活到最后,伤亡也必然不小。


    可庞束的勒索逼迫,好似无比肯定朱栾能活着从这秘境中出去一般,这是连她自己都不肯定的事。


    但朱栾若有如此缜密机敏的心思,也不会做人的狗都屈居青槐之下了。


    因此她此时只满腹惊惶,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场外的观众倒是捋清了前因后果,原来是那起子小人妒忌英才,阴谋残害之。


    “剑宗弟子个个看着轩昂正气,没想到背地里也有残害同门的勾当。”


    “他们戕害的人我都听说过,想当初都是备受瞩目的俊才啊。”


    “丹峰叶师姐可是如今的叶管事?她那场祸事果真是受人算计。”


    “真该死啊,叶管事可是不药真人铁口直断的丹道天才。”


    “这些人不过是明面上的喽啰,背后黑手是谁?”


    “必须彻查,必须严惩。”


    叶华浓此时坐在自己的小院内,正拨弄着簸箕里的药材。


    她一旁有个水幕的画面,此刻正映着法坛的画面,是留守丹峰的师妹给她弄的,好打发时间。


    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水幕中传出,听到自己所经受的阴谋终于得以见天,叶华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她将最后一个簸箕里的药材翻了个面,这才坐回水幕前,沏了杯茶悠闲观看。


    她看到秘境里的朱栾心神不宁,看到各方的不齿指责,看到剑宗其他弟子的羞惭恼怒。


    她心里清楚,别看此时剑宗让人看尽笑话,但真论起来,各宗各派背地里的阴暗,底层中的倾轧只会更多。


    若不是王凌波利用刀宗的迫切,恐怕庞束这等小人根本入不了刀宗的眼,也不会有今日的议论。


    若放在平时,这等小事根本不配掀起这般风浪。


    叶华浓现在明白王凌波的整个计划了,现在她只是等着,等着亲手送自己的仇人上路。


    秘境之中淘汰已进行得如火如荼。


    随着时间流逝,圈定范围变小,入境弟子渐渐往中央靠拢,遭遇的频率就越来越多。


    王凌淮才剁碎跗骨妖柳,走了不到五里就被一伙刀宗的人堵上了。


    对方一共七人,两名金丹五名筑基。


    看到王凌淮刚经历苦战灰头土脸的过来,便笑道:“哈哈哈,天要亡你,本还想妥善行事,看来我一人对付你足矣。”


    王凌淮也是嚣张:“一起上得了,省得锤哭了你剩下六个人不知道怎么抬。”


    就算众人注意力被剑宗丑闻所吸引,此次参战的精英弟子表现依旧让人瞩目。


    王凌淮算是初级战场中决定胜负走向的几个弟子之一,自然是各方关注的人。


    而朱栾这边,在庞束离开后也走出了隧洞,一路上运气倒是不错,鲜少碰到的敌人也是筑基期的。


    她哪里知道,刀宗金丹以上都被关照避开她,尽量保证这人留存到最后,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直到碰到了也进入秘境的另一名同伙,那个苏姓的矮个子女修。


    一见到对方,朱栾便心绪紧张道:“你有没有碰到庞束?”


    苏姓女修脸色惨白:“师姐也见到他了?那十万灵石——”


    朱栾:“他做梦,敢开这个口也得有命花。”


    “他不过区区一筑基,等我们与同门中的金丹高手汇合,总能破开法门杀了他。”


    庞束不过是仗着刀宗符修高手绘的防御符,她破不开,不代表剑宗这边就没有人破不开。


    又问苏师妹:“你一路上有没有遇到本宗的师兄师姐?”


    苏师妹道:“有遇到两个,但他们都忙于追剿刀宗的人,一人画了个护身法阵让我小心藏好就走了。”


    朱栾有些可惜,不过也不急,留到最后总会兵戎相见。


    二人谈话落在外面,又引起一番议论。


    王凌波开口道:“留她二人待在一处,无知无觉下恐怕会继续说错话。”


    说着看向赵离弦和宋檀音几人:“她俩运气好得有些过分,刀宗修为高于她们的,都好似有意避开。”


    “想来方才事后,门天真人目的已达成,便安排她们早些退下吧。”


    几人自然无不赞同,其实朱栾与庞束对话后,门天真人撤去锁定,他们就想出手让朱栾战败退场。


    只是太过急迫未免显得狼狈,因此暂时按捺不做理会。


    现在发现进去的剑宗五十名弟子中,竟有两人与此事相关,便也顾不得惺惺作态了。


    因此王凌波所说也是他们所想。


    赵离弦一手点在朱栾二人附近的一座山峦之上,食指一转,削去了那座山峦的山尖,接着一道法诀打上去。


    顷刻间,火山喷发,熔浆爆裂,整片区域呈现让空气扭曲的灼热。


    朱栾二人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瞳孔骤缩,房屋大小的巨石熔浆扑面而来。


    两人根本顾不得隐蔽,下意识御剑腾空。


    然而这一调动,不光是仓促混乱的灵力,便是悬于半空的人影,就立马被附近的人感受到。


    刀宗虽得了嘱咐对这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门天真人认为玩弄舆论毕竟是微末之道,最终还是得正面赢了剑宗。


    若剑宗弟子人人以命相搏,他刀宗弟子自知性命无虞,战意定会彻底被剑宗压制,因此也没告知入境弟子真相全貌。


    只让人交代背地里绕个弯,放点水。


    可这两人都明晃晃的跳出来,他们再装瞎可就不礼貌了。


    于是朱栾她们方一暴露,附近刀宗的人便提刀砍了过来。


    那人恰巧也是此次刀宗的精英弟子之一,金丹后期大圆满修士,岂是二人可敌?


    两人苦苦支撑一番,最终不敌,被抹了脖子。


    在死前那刻,眼中一切算计都没了,只剩归于本能的绝望。


    *


    “起来吧,躺地上做什么?”


    朱栾二人听到一个不陌生的声音,她们不是死了?难不成——


    陡然睁眼,就见玉素光站在她们面前,除了她周围还有不少本宗的弟子,都坐在地上,看着灰头土脸的。


    自然是在斗争中落败‘阵亡’的,但朱栾却不知道,此时也并没有心力关系这点异处。


    反而是看到玉素光,脸上惊喜交加——


    “玉师叔,你来救我们了。”


    说着赶紧起身急切道:“快,玉师叔你得赶紧帮我们杀个人,若留他活着出去,我们全都后事难料。”


    第27章


    玉素光可跟这俩一无所知的蠢货不一样, 她现在深知秘境里的一言一行,都有外面无数双眼睛注视着。


    听闻朱栾这句话,当即脸色就变了,一把挥开二人:“胡闹, 此赛正大光明, 你二人技不如人双双被淘汰,便老实待在此处静候外面决出头筹。”


    “谁教你们暗藏祸心, 竟来煽动我报复于人的?”


    玉素光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何事, 但总归开口撇清关系是没错的。


    且她自认为自己暗示得够明显了, 若朱栾二人长点脑子,便能看出她此时避讳的态度。


    若换做平时,确实如此, 在外玉素光只消一个眼神, 她们便能自觉。


    可这短短的间隙朱栾也看明白两分,若她们在临死之际被玉素光瞒天过海, 护住一条性命收拢起来。


    那么刀宗必然也是如此, 难怪庞束不在意生死安危,执意勒索。


    看在场人数,外面恐怕仅剩数位精英弟子之间决战胜负了。


    若不在这期间杀了庞束, 一旦出了秘境, 有刀宗庇护, 便是玉素光也无能为力。


    她们此后只能源源不断受人勒索,甚至在可能牵连到玉素光的时候,被当做弃子向青槐那样处理了。


    于是朱栾这次非但没闭嘴,反而试图让玉素光意识到事情重要性。


    急切道:“是庞束,他现在已成刀宗弟子,拿叶招娣他们的事勒索——”


    玉素光才听了开头, 便头皮一炸,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抬手一握,便锁住了朱栾的嘴,让她后面的话截断在喉咙里。


    霎时间她额前浸出冷汗,事态竟比她想象中更严重。


    她盯着朱栾二人,杀了她们的心都有了,脸上还得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玉素光单听到庞束这个名字时,根本就没想起来是谁,直到‘叶招娣’‘勒索’等字眼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她甚至无法想象,这些蠢货在交涉时,在讨价还价时,外面无数双眼睛已经将她们自以为是的阴谋看在眼里。


    玉素光眼前发晕,如此以来,这二人看到自己这番表现,便能让人生疑。


    她强自安定心神,好在不过只言片语,便是她此时出手强行封口有心虚之嫌,也能做别的解释。


    以玉家之势,不会在仅在这般站不住脚的质疑中,让她落入嫌疑境地。


    可显然她乐观早了,朱栾被封了声音后,原本就紧绷的心神越发惊惶。


    她害怕庞束的威胁,也害怕玉素光像解决青槐一样,与其帮她们脱困选择杀了她们一劳永逸。


    因此见她对自己出手,刺激出了朱栾的求生本能。


    她发了疯似的突然往外跑,想与玉素光拉开距离。


    此刻剑宗所有被淘汰的人都集中在一个山洞之中,原本还因为被淘汰灰头土脸的众人,此刻见朱栾发疯一样逃跑惊疑抬头。


    朱栾双手乱抓,胡乱的指自己没法长开的嘴吧,试图以自己的异状提醒众人,让玉素光在这么多人面前投鼠忌器。


    玉素光见她这做派,自然是恨得要死,指决一掐就要将人困住。


    此时丹宗内一清幽小院中,叶华浓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忍不住叹一声运气好。


    接着将自己手里的丹引一捏,秘境之中的朱栾便四肢扭曲的挣扎几下,软软倒地没了声息。


    刺目的血液从她七窍中缓缓流出,眼见竟是暴毙而亡。


    玉素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尸体,只有她最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做。


    而周围剑宗的弟子见状却是下意识散开,与朱栾同行,存在感不显的苏师妹忍不住惊惧尖叫。


    她跪地求饶:“别杀我,玉师叔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玉素光眼神恨毒的看向她,可这蠢货此刻被吓得肝胆欲裂,哪还有理智看她眼色。


    见她口不择言的求饶,唯恐暴露更多,也顾不得朱栾的七窍,甩出千丝想把人拽过来。


    岂料苏师妹见到这千丝,变想到当日青槐,更是万般惊恐,也不管不顾爬着往后退去。


    千丝方一触及,苏师妹便惨叫出声,浑身如同蜡烛一样飞速融化,顷刻间化成一滩脓水。


    玉素光浑身都在发抖。


    “是谁?谁在害我?”


    看到这里,场外众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这三人口中那戕害同门的背后推手,竟是执掌一峰的玉长老之女。


    此时剑宗这方走出来一人,对赵离弦道:“赵师兄,烦请将玉素光清出秘境吧。”


    “由我进去接替她。”


    开口的竟是乌孟。


    剑宗不少人一见她这般,便知道她如何想的。


    刚刚朱栾三人已经说明白了,当初叶师姐遭难乃是被人算计,玉素光主使。


    若别人倒也罢了,人走茶凉,可叶华浓如今还以管事身份留在丹峰呢。


    日日与丹峰的同门朝夕相对,情分自然没那么容易淡了。


    且乌孟作为叶华浓曾经的同脉大师姐,此时几乎是证据确凿,自不会留给玉素光反应时间。


    她要立马将玉素光换出来,让庇护她的玉家乃至宗主,迫于此时压力不得不对她进行审判。


    赵离弦沉默了一瞬,还是没有拒绝乌孟的请求。


    他拨动沙盘,直接将玉素光抽了出来。


    玉素光只觉得天旋地转,自身便暴露在了无数双眼睛下。


    此时偌大法坛四周,成千上万的人几乎没一个盯着秘境,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玉素光感觉自己的血肉被强行拽出了躯壳,暴晒在烈日之下。


    此时她身边经过一个素白的身影,当与她擦肩而过时,玉素光听到那人的声音。


    “玉师妹莫慌,总归能熬过去的。”


    玉素光瞳孔骤缩,她听过这句话。


    那是当初叶华浓从秘境中出来,沦为废人之后,她假借探望之名欣赏叶华浓惨状时说的。


    【叶师妹莫慌,总归能熬过去的。】


    是了,当时乌孟也在。


    剑宗执法堂的弟子走了过来,架起玉素光便要离去。


    却被刀宗阻拦下来。


    门天真人开口道:“此事私下处置,未免有失公允。”


    “若我没记错,这小辈还是你渊清的亲传弟子。方才那二人暴毙前的只言片语,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亲手调/教出的弟子品性歹毒。”


    渊清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倒是一旁的玉扬忠开口:“我剑宗之事,就不劳门天真人操心了。”


    门天真人威势一胜,压得玉扬忠脸色一沉。


    “戕害同门,妒杀英才,你剑宗家大业大,自不将个把天赋弟子看在眼里。”


    “可若这些弟子在我刀宗或在场其他宗门,定不会沦为你世家庸才的玩物。若是当初这些弟子不入剑宗,今日怕是在场春风得意,到哪里都有一席之地。”


    “你渊清之徒此番嫌疑重重,不想着当场验明己身,只想着敷衍应付,莫非还打着私下封口包庇不成?”


    玉扬忠:“剑宗执法堂历来明察秋毫,若真证据确凿,不消你刀宗多言,我玉某自会大义灭亲。”


    他话音刚落,门天真人便扔了一样东西过来——


    “交由你执法堂,不知真相何年何月才水落石出,我看在场诸位都望眼欲穿,便帮你一把,就在当场分明此事吧。”


    “此真言陶偶乃是我早年所炼,可不经搜魂,不破坏修士元神灵台的情况下,辨别真伪。”


    “渊清这亲传弟子,是与不是残害同门的凶手,一问便知。”


    门天真人一再强调玉素光掌门亲传的身份,自然意指渊清真人。


    只是如今情形,也由不得剑宗避讳。


    其他宗门可能对庞束列举的那些天才子弟不甚了解,毕竟他们陨落之时,顶多在金丹境。


    但剑宗的弟子却不同,这么多年走来,与那几位弟子同期的此时踏入元婴甚至化神境的不在少数。


    他们是最清楚这些人当初是如何惊才绝艳的。


    而这等让人每每提及便唏嘘的天骄,竟只是玉素光这等人随意摧残的玩物。


    莫说玉素光本人,就连她唆使的几个小丑,竟也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可见仗着玉家之势和掌门亲传的身份,行了多少包庇之便。


    外人好歹只是看个热闹,但此事不当众给个交代,私下无论得出何等结果,剑宗年轻一辈的弟子都会质疑,进而动摇他们对宗门的信心。


    渊清真人扫了眼门天,只觉得好笑。


    这等辈分,还腆着脸掺和小辈阴私,为了刀宗,这老匹夫也算是舍下脸了。


    渊清真人开口道:“既如此,那就借你法宝一用。”


    说着冲玉素光点了点头:“素光,你且上前去吧。”


    玉素光惶恐哀求的看向渊清:“师尊,我不要。”


    “有人害我,我并未杀害朱栾她们,这定是刀宗的阴谋,谁知这法器会不会有鬼。”


    她也是慌不择路了,若说秘境中的事,看着定有刀宗事前做的局,可眼前真言法器,便是门天真人想作假,也得看渊清真人答不答应。


    两个大乘修士,当世绝顶强者之二,区区一个元婴修士还不配他们行此这般下作手段。


    玉素光再是抗拒,也不能违背渊清真人的命令。


    执法堂的两位修士将她拖行到了真言陶偶面前,按住她的脑袋,与陶偶的眼睛对视片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玉素光便只能说真话了。


    便有人迫不及待大声道:“你可有残害同门?”


    玉素光试图紧闭双唇,甚至用上法力,但仍旧五官扭曲的道出真相:“是,我因为心生嫉妒,便除掉他们。”


    “分明都是出身卑贱的乞丐泥腿子,他们凭什么就能跳出凄惨命运,凭什么就能高高在上俯视我。”


    “幼时数年的颠沛便给了他们无穷的天赋作补偿,吃一点出身的苦就能扶摇直上,这岂不是笑话?”


    “天道不公,把它偏爱的人塞进真正暗无天日的人中间,谎称我们是一样的,然后残忍的让人看着他们轻松爬出泥沼,还妄图要看不到指望的人不燥不妒,凭什么?”


    众人哗然,就如同当初叶华浓听说玉素光嫉妒自己一样。


    无人能理解一个生父是剑宗实权长老,尊师是三界最强者的人发出这等无病呻吟。


    在场议论纷纷,什么猜测的都有。


    而刀宗得了剑宗宗主弟子残害同门的结果,便已经对今日满意了,不再多言。


    有人却忍不住继续问道:“你为何会嫉妒他们。”


    “因为——”


    玉素光才开口,便飞来数道铁镣,将她脖颈四肢缚住,并将整个下半张脸也缠绕,杜绝了她再吐露一个字。


    玉扬忠沉声道:“玉某教女无方,竟让她干出这等妒害同门之事。”


    “事已定论,我玉家自然不会徇私,只是个中因由,并不与她的下场相干,便不叨烦各位尊耳了。”


    说着冲两名执法堂弟子道:“将她带下去。”


    玉素光眼神透着绝望,她了解自己的父亲,最是虚伪重名不过。


    她在玉家的处境,不过是比猫狗好一点,这还全赖她掌门亲传的身份。


    如今她身败名裂,前途未卜,她父亲会是第一个放弃她的。


    玉素光被带下去前,寻到了赵离弦一行的位置。


    她拼命的冲着自己的师兄师妹们摇头,尤其是面对宋檀音。


    但宋檀音此时也没那资格开口,只神色复杂的看着玉素光。


    像是颇为担忧不忍,又像是不可置信。


    玉素光看到她这作态,心生绝望。


    剑宗的囚牢与丹峰相邻,因为全新的丹方总得有人试药。


    玉素光被拘着飞向囚峰之时,从丹峰上空掠过,看到下面某间小院中立着一个身影。


    好似等待已久。


    以玉素光的目力,自然一眼看出那是叶华浓。


    她看到叶华浓正紧紧的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浅笑。


    玉素光心头火光炸开,曾经嫉妒又踩在脚下的人,如今被她发现自己的落拓丑态,玉素光当即呕了一口血出来。


    执法弟子并没有因此放慢速度,人带到囚峰后,便除了她的本命剑与法衣法器储物袋,待确定身无长物后,才将她关进了囚笼。


    而在玉素光沦为阶下囚之时,初赛的胜负也出来了。


    王凌淮连战七个刀宗修士后,又与另一位师姐分别遇到刀宗的精英弟子。


    对方运气好得多,没有遇到太多强敌消耗战力,因此两方对上,接连疲劳鏖战数个时辰的王凌淮劣势很明显。


    但好在,最近他被迫与堂妹走得近,时常造访饮羽峰碰到赵离弦,得了几次修为上的点拨。


    又有那次荣端师兄赔偿的重礼,堂妹一样没留都给了自己,换做破镜资源后,停滞一年多的境界松动得厉害,几乎就是半步元婴了,随时可以找时间尝试突破。


    因此能够榨取的潜力也高于以往,最终王凌淮与师姐配合,剿了那两个金丹后期的精英弟子。


    自此剑宗无甚悬念的取得了第一场的胜利。


    只不过当剑宗弟子从秘境中走出时,迎接他们的好像不是战胜后的赞叹鼓舞,怎么剑宗看着好似不少人如丧考妣。


    王凌淮茫然的回到擢秀峰的位置,捶了下一旁师兄弟:“都丧着个脸做啥?”


    “我们赢了,你们没看到吗?分明是我和秋师姐站到最后。”


    说着指向刀宗:“他们都输了,那帮二傻子在笑什么呢?”


    师兄叹息一声,拍了拍王凌淮的肩膀:“辛苦你了,今天咱们可是被刀宗狠狠算计一把。”


    剑宗这边气氛凝重,最后宋檀音上去草草收尾,首日首战便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扎营修整,等待明日中阶弟子间的争锋。


    剑宗虽大,却也没法一次性招待这么多人,因此不少修士是选择在周边扎营。


    比如郦家,他们的红色楼阁便停在灵兽峰的方位,这等世家的豪奢行舟,莫说载人,供数百人久居也是使得的,因此并没有多少不便。


    其他宗门世家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行舟五花八门罢了。


    只有一些穷困落魄的小宗门,倒是没这手笔,要么借宿剑宗客峰,要么自在野外安营。


    人一多,且人员混杂,剑宗的巡视压力自然倍增。


    王凌波此时已经回到了饮羽峰,此时赵离弦几人都被宗主叫去了主峰,她一个人被白羽带着回来的。


    回到饮羽峰后,王凌波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日的事顺利成这样她也是没有想到的,其实算起来也有不少运气在。


    毕竟那几人都在秘境之内,一言一行不会真由她操控。


    若是朱栾没那么惊惧,若是玉素光一开始便不顾体面果决出手,那么玉素光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暴露出来。


    不过也无所谓,若秘境中玉素光逃过一劫,朱栾的暴毙之效震慑,自然是三人中剩下那个人出场的时候。


    总归有刀宗这么个积极情愿配合的幌子,但凡有一丝可能将剑宗的脸皮撕下来,他们都会全力配合。


    现在玉素光的罪基本算是钉死,三人中还没死的那个,在她这里便没什么用处了。


    她这边省了功夫,接下来的事便是刀宗那边能者多劳了。


    王凌波顺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遗漏,便去沐浴休息了。


    她这边惬意,赵离弦几人就没那么好过了。


    主峰偏殿中,渊清真人坐在上首,盯着下面的几个弟子,没有开口。


    赵离弦私人分成两列站在下面,也是缄默不语,殿内凝重无比。


    最后是宋檀音打破了沉默,她担忧的问道:“师父,师姐她会如何?”


    “那些事真是师姐做的吗?总不能迫于压力,便凭外宗的法器定罪。再查一查,或许其中有何隐情?”


    “若真是师姐,若真是她——”


    渊清真人抬了抬眼皮:“你信不信老夫今天质疑门天那破法器的真伪,明天他便能拉来五洲大乘品鉴,还嫌丢人丢得不够远是不是?”


    宋檀音低头,显得很无措。


    渊清真人开了口,便闭不下来了。


    他指着赵离弦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当大师兄的?”


    “你师妹背地里勾结小人残害同门,你是一丝风声都听不到啊,你除了一天躲在你那耗子洞里发愣发呆你还会干什么?”


    “拜师第一天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定会肩负剑宗未来,你说你定会保护好师弟师妹。怎的你就动动嘴皮子。”


    “我听说你一直冷待素光,时常视她为无物,你但凡对她有一丝关切,今日也不至于刀宗都算计到头了,你还没反应过来。”


    这话虽不体面,倒也正确,如果赵离弦早知道玉素光就是那背后之人,在门天真人撤去威慑后,他便会想办法隔开玉素光和朱栾等人。


    也不至于让他们同脉的师妹就这么丑态毕出于人前。


    如果赵离弦一早就有个大师兄的样子,对宗门之事但凡有个真心,也不至于眼看着玉素光搞出这些下作丑事。


    但赵离弦在渊清真人面前,一向是不吝找骂的。


    他振振有词道:“拜师誓言是你教我说的,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玉师妹百多的年纪了,她作恶能是我的错?排也是你和玉扬忠玉素廷之后才轮到我这个师兄。”


    “至于刀宗算计,你没看门天锁着我,你不忧心我被他惊扰道核,反倒为那蠢笨歹毒的货色诘问我。”


    说完还嗤笑道:“当初你要收她入门我就没同意过,那蠢货资质愚钝心思浑浊,你当初如何说的?”


    “你怜惜她在玉家处境,又傲慢自己能驯化庸才,结果呢?”


    “要怪也是怪你。”


    渊清真人气个好歹,指着赵离弦大骂:“你,你,混账,从小到大老子何时教过你这般自私凉薄?”


    宋檀音几人赶紧上去给师父顺气。


    渊清真人见赵离弦混不吝,也没了脾气,推开其他几个徒弟道:“如今素光这样,你们与她一脉同门,难不成就当自己不受牵连吗?”


    他看向姜无瑕:“你师妹干出这般阴损之事,你让姜家怎么想?”


    又问宋檀音:“你与你师姐走得最近,他人可会信你对她干的事一无所知?”


    宋檀音脸色煞白,惭愧的低下头。


    最后渊清真人又盯着荣端:“若说他们眼高于顶,不知下面疾苦也就罢了,你也全然不知?”


    荣端父母乃是主峰管事,最长打交道的就是各峰基层修士,宗内发生的大小事,基本都瞒不过他。


    荣端会不知道宋檀音与那些个人品有瑕的小人过从甚密?


    渊清真人深深的看着几人:“你们让为师很失望。”


    “素光之事,你们今夜便回去想想如何处置吧。”


    说着转过身,几人见他不想再看到他们,便也依次退出了偏殿。


    赵离弦为首,离开的时候,荣端焦心的问:“大师兄,师父忧虑的没错,玉师姐此事势必牵连到你我。”


    他仍旧是关心赵离弦的无瑕光环的。


    可走在最前面的赵离弦,唇上却有一丝笑,若细看,他此时眼睛竟有些发亮,好似莫名的有些开心。


    第28章


    几人从主峰出来也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径直去了关押玉素光的地方。


    玉素光虽然被关进渊狱之中,但她的修为和凶戾程度远不能与其他犯人相比,如此下场多半原因在影响恶劣。


    因此几人要见她,倒也没有多繁琐。


    囚笼上升, 直至玉素光眼里出现光亮, 她萎靡的身躯一震,迅速恢复了精神一般扒拉着栅栏。


    待停止一动, 四周的巨扣卡住囚笼边缘, 玉素光看见她的同门师兄妹们出现在眼前。


    “师兄, 大师兄,救我。”


    赵离弦这次竟没有不搭理她,反倒是神色认真的问:“怎么救?”


    玉素光一愣, 她甚至都做好了被同门冷漠以对的准备, 或许她那率直善良的师妹会假模假样的质疑失望并安慰一番。


    却没有想到师兄会是这个反应。


    玉素光似是看到了微渺希望,赶紧跪下乞求道:“求大师兄替我向师父解释, 师妹只是一时糊涂, 被嫉妒蒙了心智,叶师妹等人我会全力补偿的,求师父开恩。”


    赵离弦:“这便是你几个时辰下来想出的脱身办法?”


    玉素光垂头不敢与之对视。


    果然赵离弦嗤笑道:“若只是残害同门, 碎你元婴, 断你灵根, 或是以命偿命便也罢了。”


    “此番因你之过,我们主峰一脉,乃至整个剑宗沦为笑柄,玉师妹让师尊怎么维护你?”


    “师父如今也很为难,他便是想豁出脸面保你,也得顾虑悠悠众口。”


    “玉师妹, 是你将师父推到这难堪境地啊。”


    赵离弦难得跟玉素光说这么多话,却是让人无地自容。


    只是跟着他刚从主峰出来,目睹他对此事作壁上观的宋檀音几人,怎么听着大师兄痛心师父的话,都透着股幸灾乐祸。


    几人不敢深思,玉素光却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只随着大师兄的话,越发对自己的处境绝望。


    她顾不得惹人生厌,手伸出笼子拽住大师兄的衣摆:“我真的知错了,大师兄你帮帮我吧。”


    “至少别将我关进渊狱里,里面还有我亲手抓进来的囚徒,月圆之夜囚笼大开之时,我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师兄,小师妹,我不想死。”


    见几人还是不动声色,玉素光一咬牙,眼中闪过狠色:“难不成就我一个人犯过错吗?”


    “师兄师妹们以往有事,哪次我不是当仁不让,同门一脉,互相扶持本就是理所应当。”


    “总不能因我这次事情麻烦,师兄师妹们便袖手旁观,留我应对执法堂的刁难。”


    “不怕你们笑话,若师尊真弃我不顾,玉家必定与我划清界限,到时候执法堂没了顾忌,不消考虑我神魂,肆意拷问。”


    “我也不知道会被他们问出什么去。”


    宋檀音等人闻言脸色一沉,这么多年,几人虽关系微妙,倒也算互相了解。


    他们不确定玉素光手里的把柄到哪个地步,但就是几人共同做下的,恐会令人诟病的事也不是没有。


    反倒是赵离弦,神色却是若无其事,仿佛自己是个无懈可击善人一般。


    还是宋檀音开口接了玉素光的话茬:“我们怎会留师姐在渊狱受苦。”


    “如今事态未明,师姐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渊狱的穷凶极恶之徒相提并论的。”


    “明日我就去找师尊,求他从轻发落,至少先换个拘禁之地。”


    玉素光紧紧盯着她:“不,今日便去,马上就去。”


    “这地方我一刻不想多待了。”


    宋檀音眸光一闪,还是笑道:“好。”


    从囚峰中出来,容端忍不住讽刺宋檀音:“小师妹跟她倒是姐妹情深。”


    宋檀音淡淡道:“荣师兄平日里对师姐不假辞色,此刻不还是同我去求情。”


    “可见荣师兄是嘴硬心软,对师姐情深义重的。”


    荣端没了好脸色,但也没那心思再讽刺宋檀音被自己的狗威胁。


    只不过赵离弦却是不理会他们,直接回了饮羽峰。


    三人见状也没有办法,大师兄是不受威胁的,其表现在于,要么心里没数的认为自己在当事里干干净净,要么直接铲除威胁。


    他没有直接杀了玉素光,便是认为此事与自己毫不相干了。


    赵离弦回到饮羽峰,感知到王凌波已经睡下了,便没去打扰她,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坐一夜,第二日出门,就看到王凌波已经在那里喂鸟。


    他走过去,从王凌波的鸟食碗里也捞了一把灵谷,往半空一抛。


    顿时灵谷如天女散花,裹挟着灵力在半空散开,接着以缓慢于正常十余倍的速度坠落。


    反应灵敏的灵鸟纷纷从谷架上展翅腾飞,在空中争夺灵谷。


    万鸟展翅悬于眼前,此景绚丽夺目,让人震撼。


    王凌波面露惊叹,将碗递到赵离弦眼前,示意他再来一次。


    赵离弦被她这眼神弄得有些得意,一把一把的灵谷撒出去,等碗里尽空才作罢。


    两人回到室内,白羽已经呈上了早膳,是跟上次一样的粥。


    之前赵离弦就想尝尝,结果被王凌波拉着没捞着,今天便顺势道:“给我也盛一碗。”


    王凌波搅拌着灵米粥排热,问道:“神君今日仿佛心情不错,全不似受同门所累一般。”


    赵离弦反问:“不好吗?如今宗门丑闻缠身,便没有理会我的事了。”


    又看向王凌波,似笑非笑道:“至少郦家那蠢丫头现在就没空找你麻烦了。”


    王凌波也笑了:“这般倒要谢谢玉姑娘舍身为人了。”


    又问他:“关于玉姑娘处置,宗内是什么章程?”


    赵离弦接过白羽呈上来的粥,指尖轻叩,滚烫热粥便成了入口适宜的温度。


    正要食用,又想到王凌波,将自己手里的温粥换给她。


    也不知这是师父在自己几岁的时候教的风度,此时突然想了起来。


    然后才开口回答道:“师父态度有些暧昧,我看着竟是有意保下她。”


    这是赵离弦没有跟宋檀音他们开诚布公的,其实师弟妹们与师父私下单独交集并不多。


    因此虽为亲传师徒,但几人对于师尊的了解,其实不比一般精英弟子强多少。


    但赵离弦不是,他是真的了解自己师父的,虽看着心慈手软,但绝不是被意见裹挟之辈。


    或许人人都觉得他为剑宗声望,会将此事的舆情影响降至最低,但他并没有,否则就该在玉素光当众自陈罪行的时候,将她诛杀以证剑宗虽有事失察,却绝不姑息。


    哪怕宗主亲传弟子也一样。


    但他所展示的应对之策,看着被动又慈软,各方都无法满意,便证明了他竟愿意顶着压力维护玉素光。


    即便连玉家都视玉素光为弃子。


    赵离弦是不信师父对玉素光有这般深的师徒情分的。


    王凌波听了赵离弦一番话,唇角笑意更深。


    要说渊清真人,在她这些年的调查分析中,也算是个妙人。


    很多事不深入剑宗,近在赵离弦跟前,她是无法最终确定的,但渊清真人是一切的根由这种事,她是一早心知肚明的。


    以赵离弦为首的掌门亲传团体,历来贯彻着渊清真人声名荣耀。


    其余几人是利益地位的自发驱动,唯独赵离弦,是被从小耳提面命要求这样的。


    如今随着玉素光的丑态毕露,澄净清明的掌门亲传染上了质疑污秽。


    王凌波冷眼旁边,自然明白赵离弦这是在事发被动却随了己愿而高兴。


    他怕是早就不想维护这光风霁月的名声,随心所欲的乱来了。


    只是被渊清真人紧紧的约束着。


    王凌波见他高兴,心中并不意外,或者说早在意料之中。


    只不过该确定的东西还是得确定,便问道:“我看玉姑娘在秘境中诛杀那两名弟子的时候,确实神色有些蹊跷。”


    “执法堂可有找你要尸体去排查?”


    赵离弦:“尸体已经给他们了,却是玉师妹灵力驱动无误。”


    “有她自爆罪行的事,那两名弟子的死已经不重要了。便是查出些蹊跷,又能拿门天宗如何?”


    到此时稍有疑虑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将嫌疑放在门天宗身上,毕竟这场舆论便是他们针对剑宗设计的。


    王凌波满意的放下手中的碗:“门天宗如此来势汹汹,明里暗里两手准备,我担心初赛发生的事,不会是他们唯一一次发难。”


    果然王凌波一语成谶,待二人用完早膳来到法坛时,各宗各家差不多也循着昨日的位置落座。


    今天是中阶弟子之间的较量,出场的都是元婴及化神期。


    只不过第二场依旧不是直接比斗,而是考验弟子除魔卫道的本事。


    元婴和化神乃是解决大型天灾妖祸中坚力量,与金丹以下弟子承接的规模不同。


    金丹及以下,顶多有资格单独负责村镇以下级别的妖魔灾祸,而元婴化神动辄负责的是一城一国。


    而这类的任务,往往状况复杂,危机重重。不仅得守护凡人安全,有事还得面临情报误判造成的战力差距威胁。


    更有可能在极端境地中做出牺牲选择,因此第二战考验的责任要比先前沉重得多。


    当是心系天下的正直果敢之辈才有资格一现身手。


    玉素光的兄长玉素庭也在此列中,抛却其他不谈,玉素庭确实也是天资高绝之辈。


    原本五宗大比他就会参战,此时刀宗挑衅,自然当仁不让。


    而昨日有了玉素光的丑事,玉峰主为挽回玉家声望,自然耳提面命让玉素庭得拿出十二分实力。


    光胜还不够,得胜得光彩夺目,方能报刀宗羞辱之仇。


    可很快玉家就后悔了让玉素庭出战。


    因为当他与对手同时踏入祭坛中时,那刀宗的对手却开口大声道——


    “我要换个对手,我不要与一个亵·辱·亲妹的败类同台竞技。”


    第29章


    刀宗弟子这话, 顿时让全场哗然。


    昨天的戏才唱完,一晚上大伙儿还品得意犹未尽呢,没想到今天又来一出。


    而且又是玉家的事。


    此时有心人便将视线投向了玉家,玉家比起其他仙阀并没有多么身后的底蕴, 起势全凭玉扬忠开始。


    只是比起一般修士, 玉扬忠此人不但修为绝顶,也善权柄钻营, 比之凡俗那些朝堂政客也不遑多让。


    他修为大成时才娶妻生子, 迎娶的是仙门望族的贵女, 在修为越高繁衍越难得修界,竟也算得上子嗣颇丰,且大多资质优秀。


    不少人轻视他根基浅薄, 但不得不承认, 他背靠剑宗,如今家族颇有些不可挡的势头。


    对于刀宗选玉家作为撩拨剑宗的突破口, 有那城府之辈, 已经在考量其中深意。


    但大多数人更对眼前抖漏的丑闻望眼欲穿。


    玉素庭闻言,脸上闪过一阵戾气,下意识便是否认。


    “一派胡言, 你刀宗从昨日起便心术不正, 分明是两宗大比, 你刀宗枉称磊落,却行的是蝇营狗苟之事。”


    “结果又如何?昨日首战胜果还是被我剑宗收入囊中。难不成你们打算凭着这些末流花招,坐上首宗之位不成?”


    玉素庭意味深长道:“苍洲首宗,可从不是凭着舆情名声决定的。”


    刀宗那修士闻言也互不相让,张口讽刺道:“玉师兄此言差矣。”


    “凭谁不知道我刀宗一帮老粗,向来有话直言, 哪里有什么心思深沉的打算。”


    “不过是昨日秘境之事,我两宗都有弟子在里面丑态毕露,你剑宗玉姑娘虽才是祸首,我刀宗那不成器的弟子当众勒索,也是得罚的。”


    “昨日扎营后我们便拿了那弟子试问,谁成想他知道玉姑娘为了掩盖罪行直接斩草除根后,便央求我们救人。”


    “说是还有一知青者,若是你玉家丧心病狂一同除掉,那死无对证之下你玉家女残害同门之事,事后莫不会有人质疑我宗主仗着修为法器作假。”


    “想来那知情者也是被玉姑娘的利落出手吓到了,昨夜竟想着趁乱叛逃。”


    “为了保住性命,当然是知无不言。”


    玉素庭心里一跳,果然循着对方视线看去,在后方刀宗一众弟子中,发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对方穿着剑宗的法衣,神色惊慌瑟缩的站在那里,玉素庭大感不妙。


    他也并未心怀侥幸,即便他并不认识那名剑宗弟子,但刀宗既然如此耗神费力,怕是再站在这里,怕是会不可收拾。


    于是他便当机立断,决定放弃这场比斗,让别的弟子替代他上场。


    可刀宗此时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与昨日各司其职不同,今日讲究的可是团体合作。


    一个身败名裂心绪大乱的对手,远利于他们。


    于是在玉素庭开口前,刀宗那边的人便将朱栾三人组中幸存那个抛到了法坛中央。


    刀宗宗主门天真人道:“替你们护了一夜,安全无虞。”


    渊清真人笑道:“倒是要感激你护我剑宗弟子周全了。”


    一旁原本自信玉素庭应对的玉峰主,此刻有些急了。


    他抬眼示意,便有执法堂的弟子落入法坛之中,准备将那周姓女修带回去。


    可还未触及到对方,周师妹便扑通往地上一跪,大声道:“宗主,弟子今日下去,恐怕会随时暴毙,正如朱师姐一般。”


    “玉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方敢灭口,为求生路,弟子要指证玉峰主亵·辱·亲女,玉素庭师兄逼·奸·亲妹,玉夫人折辱苛待养女。”


    “正是玉家人这等禽兽行径,致使玉师姐自觉暗无天日,嫉妒摧残他人。”


    “究其因果,这么多天资卓众的弟子陨落,都是玉家父子之功。”


    “弟子不敢有一句虚言,只痛恨我等处处倾轧,这般品行低劣的禽兽竟能德不配位作壁上观。”


    周师妹也是被吓破胆了,青槐与朱栾都是被玉素光毫不犹豫的灭口了,玉素光虽只是暂时被手押,但事后总会查到她身上。


    本想趁乱逃走,却不料被刀宗截堵。


    她再蠢也知道刀宗打什么主意,自知不可能脱身后,便索性自暴自弃,把自己所知的最高位拉下马。


    便是最后还是要死,能攀咬一峰之主一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执法堂的弟子和玉素庭想拦,却似有股威压锁定他们,待挣脱时,事情已经被抖落个干净。


    全场哗然——


    “这,这还是那风清朗月的玉家吗?”


    “这玉家父子端的时人模狗样,不想背地里竟干出这等腌臜之事。”


    “这与那丧伦败德的魔界邪修有何区别?”


    “玉扬忠那老儿该不会习了什么邪魔功法,拿血脉至亲当炉鼎吧?”


    “屁,无非是一朝得势彰显权欲,在外寻花问柳都自觉不算本事,奸·污亲女为所欲为还能安然无恙才是痛快呢。”


    玉家父子一时间遭受千夫所指,玉扬忠脸色难看,只他并未理会门天真人那边,反倒是不满的瞟了渊清真人一眼。


    昨日若说事发突然也就罢了,今天若是渊清真人想拦,便是在门天的阻挠下,那弟子还能说出一个字不成?


    玉扬忠立马就明白了渊清的打算,无非顺势将玉素光行事恶毒偏激的症结甩他玉家头上,烂了的根子结出来得果,怎么教导都无用。


    再者这些年,他确实行事急切了,渊清这老匹夫早想着压一压他,只苦于没有借口。


    这不现成的话柄就来了吗?


    玉扬忠到底人老成精,虽则颜面扫地,但依旧不显失态。


    玉素庭却没那么强得心性了,他到底还年轻,正值春风得意之年。


    他如何能受到的往日赞善艳羡,崇拜嫉妒的目光,一朝变成鄙夷厌恶,讥嘲戏谑的落差?


    玉素光神情恍惚的扫过在场众人,发现了丹峰方位,代替师尊不药真人坐在首位的乌孟。


    见她眼神终于不再收敛厌恶的看着自己,更觉得五雷轰顶。


    玉扬忠善钻营,他自己便是迎娶了仙阀贵女后受益无穷,对于长子的安排,自然大差不离。


    因此出身尊贵,资质上佳,又师承丹峰峰主的乌孟,便成了玉家选择。


    玉扬忠目的一向很明显,他图谋下任宗主之位。


    因此不论乌孟如何不假辞色,玉素庭仍旧大献殷勤。


    乌孟并非不知玉家这些脏事,只不过师尊闭关,她不能空口白牙凭着‘传言’对玉素庭恶语相向。


    今后倒是不用忧心被这人纠缠了。


    也是乌孟这态度,让玉素庭深刻意识到,此番他丢尽的不止是颜面,还有他父亲费劲心思给他铺好的大道。


    “怎么?事已至此,你竟还厚着脸皮不愿下场?”刀宗弟子的声音打断了玉素庭的思绪。


    此时周师妹已经被带了下去,倒是没有昨日请出真言陶偶的流程,玉家人清楚,再在此事纠缠不过是自取其辱。


    玉素庭此刻进退两难,他看向父亲,见他目光深沉。


    玉素庭心里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与其身败名裂像个落水狗一般退场,不如用绝对实力掩瑕。


    于是玉素庭深深的看了那叫的欢的刀宗弟子一眼,仍是走近了创世图中。


    中场的创世图是由渊清真人与门天真人共同所绘,两宗各取七名弟子,分两派阵营。


    各自守护一国,确保在妖魔横行的国度中尽可能保全国土与百姓,以及竞争双方谁先控好后方,取下妖魔本营的帅旗。


    双方七人在昨日得到规则的时候,便已经设计好了战术分工。


    以玉素庭的修为,在此赛中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攻坚力量,原本的计划中,在合力击退魔潮之后,他便该前往妖魔本营。


    只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状态,在心境不安之下,他变得急躁功力。


    才绕到后方便中了刀宗布下的陷阱,暴露了方位,引得妖魔围攻,而原本以他的实力是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玉素庭严重失误,剑宗的弟子自然也不满。


    这两日因为玉家,剑宗丢尽颜面,任谁对他都是颇有微词的,此番落入劣势,便是没有起重大内讧,合作默契也大大折扣。


    最终,原本十拿九稳的中层战中,剑宗竟是真的惜败于刀宗。


    真应了一开始玉素庭那句话,刀宗还真就靠着舆情拿下了一局。


    如今一胜一败,若是明天刀宗再拿下一局,莫不是首宗之位真的易主不成?


    原本毫无悬念的一场赛事,如今走势竟不明起来。


    昨日赢下一局便不振奋,此时剑宗更是士气低落。


    倒是宗主渊清真人脸上还是笑呵呵的,甚至对刀宗弟子勉励一番,让人见识了三界之首的气度。


    只是一回头,渊清真人便不见玉扬忠的人影了。


    渊清真人并不理会,而是待回到主峰,才传音于他:“昨夜应我那几个徒儿恳求,已将素光转移他处关押。”


    “你若想灭口,是找错地方了。”


    他话音落下,玉扬忠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赵离弦。


    不过赵离弦是渊清真人叫过来的。


    他一见玉扬忠阴沉的盯着宗主,便开口道:“玉峰主这是要寻师父晦气?”


    “若是如此,我一个小辈在场也妨碍你施展,不如我先出去候着。”


    渊清真人长吸一口气,这是自己收的孝子贤徒啊。


    也懒得骂徒弟,直接开门见山对玉扬忠道:“你急着杀素光作甚?”


    “我收她为徒之日,便说过往事不究,日后适可而止。”


    “你是如何做的?私下违逆我的话让你如此欲罢不能,你们不放过素光,如今东窗事发想杀她了事。”


    “玉长老,这便是你的担当?”


    第30章


    玉扬忠神色阴沉的盯着渊清真人, 对他的诘问并不做回答。


    片刻后,视线又落到了赵离弦的身上,冷笑一声:“宗主,你为你这好徒弟, 可当真是用心良苦。”


    “竟是不惜剑宗声誉, 也要替他铺上一片平坦大道,论对子女的舐犊情深, 我玉某确实自叹不如。”


    赵离弦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他觉得姓玉的在恩将仇报。


    他分明都准备退至门外, 方便姓玉的与师父大干一场了,这老匹夫竟是把矛头对向他。


    赵离弦幽幽道:“玉峰主倒是自命不凡,竟觉得我与你争宗主之位还得师父苦心铺路。”


    玉扬忠一噎, 心里更是烦闷。


    赵离弦这小儿如今寿数不过百余, 就已踏入炼虚境,与他现在不过差了一个大境界。


    如今渊清还正值当年, 巅峰战力尚能维持千年, 这千年内,以赵离弦那令人咋舌的修炼速度,跨过合体登顶大乘也不算难事。


    这师徒一脉的传承稳之又稳, 毫无争议。


    玉扬忠紧盯宗主之位, 都自觉不可能从修行之道争锋, 而是选择了拉拢权柄,挤占主峰的话语权。


    自己这番讽刺,倒是落入下乘,因为他才是背地里汲营的,而渊清和赵离弦师徒,只消自信从容的顺着正统传承。


    继续这话头只会自寻其辱, 玉扬忠不理会赵离弦,看向渊清:“你把那孽女交给我。”


    渊清真人:“不可能,素光的罪行,待执法堂审讯之后,会公开判决。”


    “是生是死全凭罪状定论,也算是给那些凋零的修士交代。”


    玉扬忠腮帮紧绷:“公开判决?你当真要对素庭赶尽杀绝。”


    虽说玉家如今已经丢尽颜面,但玉扬忠到底已经修为大成,执掌权柄,又不像年轻人还得时时历练于人前。


    再是如何的丑闻,只消他深居简出三五年,便也淡下去了。


    修界更离谱的奇闻轶事比这多的是,此番事态盛大不过是暴露的场合不对。


    但玉素庭则不同,他刚踏入化神期,是修界年轻的中坚一辈,他还得遨游历练,收拢人心,建立自己的班底。


    如今他声明狼藉,若还叫玉素光当众审判坐实罪状,同辈之中谁人能服他?


    渊清真人淡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毁了玉师侄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做畜生便罢,儿子有样学样你们夫妻俩也不知约束,他岂有你这有恃无恐的本钱?”


    “如今东窗事发,倒是怪罪别人不留余地。”


    玉扬忠腮帮子绷紧,见渊清这姿态就明白今日事躲不过去了。


    便直接问:“说吧,你如何才肯退让一步,私下处置玉素光。”


    渊清真人:“天极秘境的灵矿,你铸峰诸事繁忙看顾不过来,从今往后交由离弦掌管吧。”


    玉扬忠倒吸一口凉气:“渊清,你做梦。”


    铸造峰与丹峰一样,算是剑宗最富有的两个峰头。


    丹峰价值自不必说,铸峰主法器兵器制造,所做的可不光是锤锤打打。


    要铸造自然得拥有材料,因此剑宗所属的丰富灵矿均是由铸峰掌管,而天极秘境的灵矿又是占比最大的一个。


    铸峰的锻造资源几乎六成是出自此矿,且其中所包含的稀有灵矿材以及迁居内部的成熟冶修部门,代表着五洲最高采灵技术。


    夺了天极秘境,那铸峰真就成了锤锤打打的匠修了。


    这让玉扬忠如何肯?他宁可不要玉素庭这个儿子了。


    渊清早知他不会同意,便道:“原本为了杜绝腐败之风,灵矿也不全由铸峰执掌,此时不过是恢复旧例。”


    这就要说到一些遗留问题了,渊清也是数百年前才以绝对实力登上宗主之位。


    而在他之前,剑宗可是经历过一段不短的内斗时期,前任宗主平庸懦弱,被当时强势的峰头长老很是夺了不少权柄。


    这灵矿的掌管权便是其一。


    渊清登上宗主之位后,又恰逢宗内两大合体修士叛逃,魔界入侵等问题,因此一直没发用雷霆手段将流失的权柄收回来。


    错过了职位交替的最好时机,之后为了宗门稳定,便只能水磨豆腐慢慢来了。


    倒也是巧合,当初叛逃,害得渊清独木难支的那两位合体修士,就是赵离弦的生父生母。


    渊清接着道:“玉峰主若不同意,便只能召回所有长老,商议此事了。”


    “所有炼虚境以上长老投票表决,看如今铸峰,是否合适执掌所有灵矿。”


    答案是明摆着的,这次剑宗的丑闻以及中场的失利,玉家要负责。


    若当众审判玉素光,势必得将前因后果拿出来说道。


    届时渊清真人只消明言他收玉素光为徒,本是为庇护她不受父兄侵害,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玉素光当日在真言陶偶前自陈过动机,结合今日玉家丑闻,便坐实了她之所以残害同门,是因为即便身为宗主亲传,都无法摆脱处境。


    往深了追溯,不过是滔天的权柄财富,让你玉扬忠将铸峰视为自家产物,得意忘形。


    竟连挑衅宗主震慑也要继续干那禽兽不如之事。


    以如今宗内被挑起的众怒,玉扬忠明白若硬抗下去,玉家会沦为众矢之的。


    他并不怀疑渊清这本事,因此心中震怒不甘之余,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哼!既然赵师侄想要这天极灵矿,给你便是。”


    “只不过此灵矿非是谁一家之物,关乎剑宗所有修士的武器锻造修缮进阶升级,赵师侄当得管理好了。”


    “可莫要短缺错漏,误了弟子们佩剑。”


    玉扬忠不情不愿,赵离弦只会比他还不情愿。


    若不是渊清真人已然眼含警告的看过来,赵离弦都想找借口推了这差事。


    玉扬忠一走,赵离弦便不满道:“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灵矿,你捏在手里便是了,为何要扔给我?”


    渊清真人都懒得骂他:“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看你连师弟师妹都懒得看管,想必是贵人事忙。”


    “既然如此,那就能者多劳吧。”


    赵离弦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主峰。


    这次回饮羽峰,王凌波倒是还没歇下,而是就着月光在赏鱼。


    赵离弦并不耐烦布置景致,因此饮羽峰以前的景致颇为简单,多依赖于峰中原本的风光。


    王凌波来了之后倒是时不时添点东西,比如那个喂灵鸟的鸟架,比如这个小池塘。


    她不知道管谁要了几尾小鱼放进去,那灵鱼身量修长灵活,尾鳍如裙,夜晚散发着幽幽蓝光,很是漂亮。


    赵离弦落到她的凉席上,坐下就开始甩事:“师父又给我派事了。”


    “这次是一座秘境灵矿,大小与雍城相当,内含灵矿一百余种,还有数十位勘探开发冶炼调配的矿修在里面。”


    “你能否看顾过来?”


    王凌波眼中微光一闪,略带惊讶的看向赵离弦:“这可涉及剑宗所有法器根本,不同于饮羽峰你自负盈亏,这般慎重之事你交给我?”


    赵离弦懒散的半倚着,嗤笑道:“再重要也被玉扬忠把持了数百年,你当他就账目清明,毫无私心?”


    “放心吧,你既不会比他更贪,就不会管得比他差。”


    王凌波也不矫情,见他心里有数便应了下来:“这秘矿是宗主从玉峰主那里夺过来的?”


    赵离弦不意外她能猜到,忍不住埋怨:“他没事找事,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仍见不得我闲着。”


    “该我的事扔给我,该他的事还是扔给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出关。”


    王凌波笑了笑,劝道:“宗主也是好意,他只是一心想将你培养成完美的继承者,无可挑剔的下任宗首。”


    赵离弦眼神中闪过一丝厌倦:“做宗主有什么好的。”


    王凌波见状,知道机不可失,试探道:“神君确实不是在意虚名之人,既如此,何不跟宗主开诚布公谈谈?”


    “若神君不愿做宗主,拒绝便是了。相信宗主虽不愿,也没法强迫于你。”


    赵离弦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师父总是对的。”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原处。


    王凌波将手探入池水中,触感冰凉。


    赵离弦就是一个逃避一切的空壳,这具空壳以渊清的心意,注入了一些念机。


    他得以成为下任宗主为目标,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高尚谦逊正直温和的人,但他嫌恶这一切。


    虽嫌恶,赵离弦却认同渊清为他规划好的人生,那就意味着在某些地方二人达成了共识。


    而这项共识,关系重大,甚至涉及赵离弦这个人活着的意义。


    而要掌控一个人,最好先弄清楚他最深层的需求。


    王凌波看着池子里跑过来亲吻她手指的蓝鱼,唇角勾起。


    *


    叶华浓来到丹峰一座院落中,才要推门进入,便听一个声音阻止道:“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叶华浓并未去找声音来源,直接反驳道:“我倒是觉得,最有资格来此处的莫过于我。”


    见那声音没有回话,叶华浓接着道:“就待片刻,我有些话想亲口问她。”


    “想必你们也能理解吧?”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拒绝,叶华浓径自推门进了去。


    而玉峰主在囚峰中遍寻不到的玉素光,此刻竟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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