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赵离弦险之又险的收住了剑势, 即便如此,他的脖颈上也是白光一闪, 一道细锐的红丝突现,接着随着渗透出的血液越多,红丝的粗细变成红线那般。
诚然他有着强悍的自愈能力,但出自他自己那霸道无解的剑剑势,让他只细线大小的伤势竟过了好几息才彻底愈合。
“怎么回事?”王凌波问。
赵离弦尚且身首分离之前才反应过来,王凌波就更不可能看出端倪了。
闻言赵离弦摇了摇头:“总归是法则之力,不过格外棘手罢了。”
“属我生平所见中,能排进前三。”
“自然,第一是师父。”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可怖,即便有兔祖借力, 但说到底卯综不过是资质寻常的合体境界, 竟是能释放出如此霸道无解的因果法则。
王凌波见他心境尚且不被撼动, 便没再管他, 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对面的卯综——以及他身后的琉璃树上。
若只是寻常施展,又何须特意催生此树?只不过哪怕此时与赵离弦共享神视感官, 她也看不出端倪。
显然赵离弦与她想到了一处,因此突然间, 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乃是卯综绝无可能以感官追捕到的速度, 然后倾力一击落在琉璃树上。
试图将这棵明显大有文章的树摧毁。
但诡异的事第二次发生了, 他预料到这琉璃树或许坚硬无比, 难以摧毁。
因此迅速释放了绝寒之术,哪怕是世间最强韧的神兵,遭此绝寒捕捉侵蚀,也会变得脆弱不堪。稍加打击便犹如薄冰碎裂。
但赵离弦正欲一击摧毁之际, 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被极寒之气笼罩,另一只手只消再往前一寸,他今日便会碎裂满地。
赵离弦神色一厉,退回原处,右半边身体虽然已经撤去冰寒,可绝寒之气何等霸道?他一时间竟无法恢复知觉,整只右眼也不可视物。
生平以来受过的最重伤,竟是自己下的手。
这下就不要说速战速决了,形势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拿出耐心审视这场对决。
随着时间流逝,赵离弦身上的冻伤慢慢消逝,右眼的也渐渐恢复视野。他从前并未刻意用过霸道的招式自伤,因此对于自伤后的恢复力心中是没数的。
只根据修士修为实力有个大概的参照。
但此时地心深处长眠的兔祖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好似发现了异常。
然而即便赵离弦想要以静制静,那诡异的法则也并不给他机会。
因为他不再主动攻击开始,便有一股威胁在他敏锐的感官上震颤,初时赵离弦以为是对战中的寻常紧绷,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震颤不安越来越严重。
甚至有往惧怕和暴乱中发展,这绝不是他会在卯综或者任何一个半步大乘的修士面前展现出的心境。
他不可能畏惧任何人。
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好似极端恐惧中杂乱无章的攻击能带来些许的安慰,他抬起执剑的左手,冲着不远处的卯综袭去——
而这次不用千钧一发之际才险险收手,赵离弦在自己左手不经自己意志动起来之后,便干脆利落的握住胳膊一折。
竟是生生折断了自己一只手。
这般自伤让好似无孔不入的恐惧消失了一瞬,但紧接而来的又是无处安放的焦躁。
王凌波就在他的耳边,能明显感觉到他突然又变得坐立不安,似要起身反复踱步也不能平复万一。
突然间,这本该密闭的空间出现了一只蚊子。
吱嗡着绵延不断的声响,在眼前飞来飞去,如同一根引线,直接点爆了已经烦躁到临界的心绪。
赵离弦一掌打下去,欲拍死那只恼人的蚊子,可回过神来,那一掌竟直冲着他自己的面门而来了。
王凌波好似感受到了一阵飓风席卷而来,即便她身处防御重重的鸟笼之中,依旧被这阵罡风给掀飞,然后重重跌倒在地。
好险是赵离弦再一次反应了过来,止住了攻势,否则他死不死尚不知,王凌波决计不可能抗下他那一掌逸散的余波。
“没事吧?”赵离弦忙问,语气比寻常急上七分,神识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见无大碍才将一瞬间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安顿回去。
落在卯综以及他身后琉璃树上的目光添了几分阴狠,与往日神君那目空一切的冷漠大相径庭。
王凌波摇了摇头,并不耽误时间,赶紧道:“是守株待兔。”
“只要它守着那株琉璃树,便什么都不用做,敌人便会自行走向末路。”
“原本守株待兔只是人族典故,且兔祖献身天道沉眠万年,不该是它所掌握的法则之力。”
“但若是卯综这等死人既然能借兔祖之力一战,便说明兔祖并非混沌之根与天道石那般只循环灵力,怕是连年葬入祖穴中的兔修终生所见所闻所感所悟,乃至所创法则之力一样被吸收。”
赵离弦闻言,深以为然,只是现在问题是,作为那只注定走向末路的‘兔’,他的一切攻势都毫无作用。
他尝试过数次,不论是温和还是狂暴,迂回或直接,都无法将卯综从树下挪走,反倒是数次差点收不住手将自己打死。
此时王凌波打开了鸟笼,从耳坠里跳了出来,先是落在肩上,然后随着身形逐渐恢复,踏足了地面。
赵离弦见她跑出来吓了一跳,正欲拦她,却看见她的眼神。
并非绝对的胸有成竹,只是将如今条件审视斟酌后的选择。
而赵离弦信任她的判断和选择。
双方原本就相距不远,王凌波小跑几步便来到了卯综面前。
她也没有二话,只如推石墩子一样将卯综往旁边推。
神奇的是,莫说以如今半步大乘的境界,即便他只是具枯尸,不携任何法力的情况下,只消轻轻一挥手也能凭法身强度将王凌波一介凡胎打得七零八落。
但一个蝼蚁试图将他退走,破除‘守株待兔’这法则的核心,他竟是一动都不动。
见状王凌波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假。
从守株待兔法则发动至今,赵离弦险之又险的暗亏已经吃了数十记,而她却从未受到影响,便知此法则虽在一定条件下无解,却也得遵守实力境界。
以卯综此时的修为,针对一个赵离弦便得倾尽全力,是断然无法将法则之力分散的。
这大概也是卯赢只让赵离弦一个人下来的原因。
只是王凌波也没料到,除了法则之力得全面倾注在赵离弦身上,卯综对其余敌人竟是普通反击也做不到。
她靠近的时候已经全开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器,加上赵离弦的随时警惕,也做好了或许受到重伤甚至身死的准备,并早为此留了后手。
但显然这些准备是用不上了。
卯综本身并不算特别高大,只不过他好似扎根于树下。
王凌波掏出一样不需发力催动的撬器,才勉强将人从树下撅开。
待他被挪开的一瞬间,赵离弦备受法则限制的状态就解除了,趁着这空档,他飞速一斩。
这次他的斩击没有落空也未出现意外,真实的落到了卯综脖子上。
卯综顷刻间身首分离,但因那一剑太快太利,一时间他的头竟还端放在自己脖颈上。
像是没有感受到这致命的一击,卯综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随着他笑容扩大,头颅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缓缓的从脖子上滑下来。
一边滑落,一边卯综开口了:“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狡兔死,走狗烹。”
“你竟觉得杀了我便能逃出升天,姓赵的,在你走入葬穴那一刻,便断无机会活着离开。”
他话说完,头颅重重的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赵离弦的手背一烫,上面出现一枚印记,那印记图案比较潦草,但大致看得出是犬首。
竟是不知何时,对方已经给他打上了‘走狗’的标记。
若这又是新的法则之力,那么眼前的‘狡兔’卯综死亡,他这只‘走狗’也必将紧随其后。
且与之前的守株待兔不同,解局的关键便是触发的条件,而兔死的条件已经让他触发了。
王凌波此时回到他面前,问道:“你的法则之力可否回到片刻前,改变兔死的结局?”
赵离弦摇摇头:“我已经试了,兔祖在压制我。”
王凌波还待说什么,便见赵离弦突然涌出一口血,接着目光失去神采,好似一瞬间被截断了生机。
尸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凌波与之共享的视野瞬间消失,她蹲下去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已然没有一丝游气。
第112章
王凌波是不如何相信自己作为一个凡人的肉眼鉴定之力的。
因此即便在她看来赵离弦已毫无生命迹象, 但她仍不会在心里做下赵离弦已死的定论。
当初宋檀因在淳国身死,渊清真人尚且能瞬息之间赶到, 将她复活,就更遑论在他心目中重要百倍,于他不可言说的计划中有着绝对关键作用的赵离弦。
然而此时渊清真人万里救徒的事并未发生,王凌波也不会认为他是被拦在了妖族结界之外。
那么赵离弦的死就值得探究了。
就在王凌波欲将赵离弦的‘尸体’翻个面的时候,一旁身首分离的卯综却是传来动静。
只见那更加灰白枯萎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不甚灵活的爬了起来,捧过一旁的头颅,颤颤巍巍的对准脖颈安放上去。
一股灵力将断成两截的身体暂时粘合在一起。
卯综睁开眼,那原本显得呆滞不详的眼睛竟比先前跟赵离弦对战时还多了几分神采。
他看着赵离弦已经失去生息的尸体,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大呼道:“多谢老祖相助, 竟真叫我留下了赵离弦。”
“若能将法身修为尽数吸收, 本少主来世定然天资卓绝, 举世无双。”
无论言行反应,抑或表现出的贪念谋划, 竟是比方才打斗中更像卯综本人。
王凌波并未听到兔祖回应卯综,许是兔族之间有外人不得见的传讯之法。
总归卯综冲兔祖千恩万谢之后, 便走向了赵离弦,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他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 想来方才赵离弦杀他那次, 是真的将他残留在法身上的能量消耗了干净, 也剥离了兔祖对他肉.身的加持。
卯综的动作犹如一位行将朽木的老者,但他动作急切,面目狂热,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将手落在赵离弦身上时, 因没有修士于她共享视角,所以王凌波是无法看见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明显赵离弦正在被卯综吃掉。
他活着的时候像块莹莹生晕的无暇美玉,死了那股刻意打磨出来迎合世人的柔润消失,显出原本的冷硬锋芒。
这锋芒又染上了血,于是竟显得更凄艳绝伦,不可方物。
而随着卯综的吞噬,这具艳尸开始蒙上了灰败之色。
此时王凌波突然开口道:“既然综少主真魂降临,便应该知道害你丧命之人并非神君吧?”
卯综抬头,并未将对方一个凡人放在眼里,于他而言王凌波只不过是赵离弦带进来的一个陪葬物件。
但这凡女长得实在美丽,因此在悠哉有余的情况下竟也有几分耐心。
便开口回答道:“自然知道,本少主还知道害死我的甚至不是林琅那厮。”
他咬牙切齿,拳头紧攥,因吸收赵离弦法身开始恢复生机的躯体变得有力。
“可惜我神魂深陷冥界,也只有此时可借助兔祖之力暂时降临片刻,否则岂会放任卯湘那混账逍遥法外?”
“本少主待他不薄,否则他一介血脉低贱的半妖怎配腆居长老之位?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报答我。”
说罢又瞪向赵离弦:“原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是个蠢货,一个剑宗,一个兔族,都被那杂种耍得团团转。”
“还有你们方才献祭的林琅,我怎未在冥界看到林琅的魂魄?”
王凌波假作无知:“怎会,那合欢宗少主可是宗主亲手捉拿,许是魔界也有秘法躲过魂魄拘束吧。”
卯综一想也是,林琅毕竟不是杀他的真凶,那么即便献祭,轮回因果瓶也无法奏效,无法拘林琅的魂魄来世为奴也不稀奇。
只要吞噬了赵离弦,什么转世奴仆都不及自身绝顶天资重要。
王凌波却是接着试探道:“少主既知害你真凶是卯湘,为何不趁此机会警醒族长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卯综便神色扭曲,不甘不平乃至神魂动摇。
“你以为是我不想?卯湘害我之时为杜绝阴谋败露,对我用了歹毒的神魂断连之法,莫说向生者警示,我连托梦都无法做到。”
“可恨只能眼睁睁看着卯湘逍遥法外。”
神魂断连的术法倒是不少见,多用于高阶修士之间的阴私斗法,为撬动这场阴谋,卯湘和王凌波自然做好万全准备。
但她要试探的不是这个,因此接着问道:“但少主现在既已现身,不是正是机会吗?”
“即便你因术法束缚无法直接开口,如今兔祖知道,不是也可请它代劳?”
卯综无力嗤笑一声:“你当兔祖是传口信的?”
“若稍有身份便可劳动兔祖,那岂非成日有断不完的案。”
这等阴私之事,在妖界不知凡几,十二妖祖虽比之天道石和混沌之根多了分立场意识,却也不方便再掺和俗事。
说更明白些,那便是天道石与混沌之根乃是天生无情无状无立场的‘死物’,妖祖圣身却是后天褪去七情六欲的。
若与俗事牵扯过多,轻则影响灵气运转,损害一族灵气质量,重则失去圣身资格。
一旦有妖祖失去资格,对于其对应的种族才是灭顶之灾,岂是区区族内权利变动,勾心斗角可比。
因此卯综最后还是无奈道:“若非涉及族内乃至妖界安危,兔祖如何会开口。”
确认了从妖祖泄露的可能,王凌波心下稍安。
却得为她所问所言找个完美的动机,便道:“少主的冤屈,并非全无可能见天日。”
“哦?”卯综抬头,似是想知道她有何高见。
“除了无法联络生人的少主,还有不便掺和俗事的兔祖,这里不是还有人也知晓真凶是谁吗?”
“若少主放我或者离开此地,我便以性命起誓,定将真相告知族长。”
卯综闻言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又惋惜的摇了摇头:“不成,妖族葬穴只进不出,我倒是想帮你活。”
“可惜了。”
王凌波摇了摇头,竟是露出个笑容来:“少主有这份心意便好,也不枉这趟相谈甚欢。”
“这是何意?”卯综再是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
若说这凡女看淡生死,便不会拿替他申冤做交易试图出去。
若说她坚韧求生,此时反应未免太过平淡。
可很快卯综便知道原因了,因为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因为我会带她出去,自然无甚可惜的。”
卯综绯红的兔瞳紧缩成针,猛的转头向后看去。
却视线未来得及对准对方便挨了重重一击。
他整个人腾空飞了出去,原本以他吸收了这么久的法身修为,该有一战之力。
但卯综却没法从半空中调整身法落地,而是像被甩出去的一袋沙子一样,闷声坠地。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是你!怎可能是你?”
竟是一个全须全尾的赵离弦,他身上没有血渍,没有伤痕,更没有法身被吸收的枯败之色。
卯综视线又落在地上被他吸收部分的尸体身上,分明还在,且他方才吞噬的力量也做不得假。
更何况诛杀赵离弦的乃是老祖的法则,莫说赵离弦只是炼虚境,便是大乘境修士也无法在兔祖的法则中逃脱,更遑论假死脱身。
可对方就是活着出现在了这里,卯综一时间无法分辨真假,又惊觉失去兔祖庇佑,此时定然不会是赵离弦对手。
他短暂降临的魂魄或许也危矣,强烈的危机让卯综止不住往后缩。
一边拼命在血脉连结中呼唤兔祖,一边颤着声音质问赵离弦:“你怎可能没死?”
赵离弦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个蠢货,若非兔祖借力,这家伙根本不配一战,如今遇事未战先怯,让人毫无战意。
此时兔祖的力量撤去,不杀了他了结此事更待何时?
只是剑尖抵在对方额头时,便无法再进一步。
卯综睁开眼,那里面已然没了惶恐无措,而是无悲无喜的缥缈。
“他已身死道消,小友莫要赶尽杀绝。”
赵离弦冷笑:“仗着死人的身份当免死金牌?”
他指了指自己倒在一旁的尸体:“我也死了,便是赶尽杀绝又如何?”
“反正我人死为大。”
第113章
兔祖什么辈分的人物?莫说如今乃一界灵力来源, 就是未化身道基之前也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哪怕附在卯综身上的只是一缕分神,也是习惯了体统道理以他为准, 何时被这般忤逆过?
只是他看向赵离弦另一侧仍然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却也不敢再拿他与寻常修士论之。
兔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神情,问赵离弦道:“为何你还活着?”
他抬指指向地上:“那死尸为真。”
又指向赵离弦:“你也为真。”
“兔死狗烹之法则,不可能在你一个炼虚境修士面前失效,但活着你确实与暴毙的你同时存在。”
赵离弦五指放在剑刃上,从上面重重抚过,发出金属被打磨的声音,又像是强压他那柄本命剑战意汹涌的嗡鸣。
“是不曾失效,我追溯无数个结局,每个结局我都必死无疑。以我如今修为确实无法抵御你施展的兔死狗烹。”
“即便你不过是兔祖一缕分神。”
但再单薄的分神, 也镌刻了兔祖所领悟的法则高度, 这已经超过了赵离弦能够越级挑战的极限, 因此即便是他也躲不过死亡的命运。
地上那具死尸便是证据, 那并非如林琅伴生傀儡一般的抵命法器,也不是什么蒙蔽兔族耳目的障眼法。
那是真实死去的赵离弦。
兔祖到底是妖界道基一般的存在, 或许别人到这里还云里雾里,但兔祖立马就明白了。
他绯色的瞳孔针缩, 这是数万年他不曾表现出的失态。
果然,就听赵离弦道:“既然结局无法改变, 那我便干脆来到结局之后, 看有无破局之机。”
“倒要多谢老祖, 助我方才领悟的法则——【倒因为果】”
话音落下,就将一旁的王凌波往鸟笼里一收,同时悍然剑势直冲兔祖。
兔祖此刻甚至降临了一缕意识,战力强悍自然不是方才卯综操纵可比。
二人一来一回, 攻势之猛烈,竟让整个地心葬穴的结界都开始震动。
赵离弦笑得恶劣:“不知再用力几分,兔族领地今日会震碎多少房屋瓦舍,青山溪流。”
攻守易势让先前一味被动受限的赵离弦很是出了口恶气。
如他所说,此时反倒是兔祖束手束脚了,若是地心葬穴结界被打破,那么二人的斗法将直接从地心扩大数倍反噬至陆面。
修士倒可自保,但偌大妖族能踏上修途的自然跟人界一样,万中取一。寻常兔族平民在地动天灾面前如何抵挡?
因此兔祖既不敢自己攻势太过,还得分出力量抵消赵离弦有意冲破结界的强攻,一时间竟是落了些下风。
但这些仍不是兔祖心中最重要的。
相反这一缕兔祖分神包括本体,此时斟酌审视多半在赵离弦身上。
兔死狗烹以兔祖的领悟高度以及半步大乘远高于赵离弦的修为,将他带向了必死结界。
对方却在结局之外倒因为果,将还活着的自己带到了已经死亡的时间上,若杀死对手,便能将对手死亡的结界又带回赵离弦还活着的时候,形成真正‘倒因为果’的闭环,破开他必死结界。
这并非法则缝隙里的投机取巧,因为‘倒因为果’的施展间接上是与‘兔死狗烹’冲突的,因此若按修为和对法则的领悟高度论,赵离弦绝无可能冲破这层桎梏。
但他就是活着的真身来到了他死后的世界,便说明天道运行规则中,赵离弦的法则层次要高于他。
高于他兔祖。
这如何可能?
十二妖祖的法则层次仅次于天道而已。
于是这便让兔祖认识到了一件事,而兔祖经年吸收的兔族修士庞大记忆信息,对于人界情报也是覆盖甚广,顷刻间便自行拼凑重组出了真相。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赵离弦便是当初那个——
终于在疲于防御中露出破绽,赵离弦一剑斩断兔祖的左臂,他的身法变得更为狼狈。
是不计代价强留下他?
不成,先前不知他真身,此番准备不足,若是动用真格,莫说会引起天道所判,妖界道基不稳,单是渊清那个小辈若是即时赶来,都是得不偿失。
未专注于战斗的兔踢落在赵离弦身上,但破绽百出,赵离弦直接一把抓住对方脚踝,生生将卯综的左腿给扯了下来,随意的仍在一旁。
看来是不成了,兔祖心中惋惜,此时便是重新施展法则之力,也只会作用于死尸赵离弦身上。
在意识到只能从长计议后,兔祖的抵挡便更为消极,反而是将心神放在了沟通卯赢上。
赵离弦自然也感受得到对方逐渐从这场战斗力脱离的注意力。
但这并未妨碍他的攻势,防御的崩塌犹如摧枯拉朽,待整个空间静默下来的时候,卯综的身体已经七零八落,枯萎如枝。
卯综从冥界暂时降临回来的魂魄受到重击,来世投胎即便身份尊贵怕也要当个傻子了。
这还是因为有兔祖的分神拦在前头才避免了魂飞魄散。
王凌波看着已经失去灵力笼罩的葬穴,只觉心中又沉了几分。
在意识到赵离弦的来历,是连渊清真人那等当世第一都免不了贪婪算计的程度,王凌波便不吝以最高的想象揣度诛杀他的难度。
但今日一战,竟还是低估了他。
只是这份沉重并未在她心中停留多久,成与不成,且试了再说。
因着葬穴是只进不出,所以赵离弦也无法直接从来时的通道回到兔王宫。
但先前他与卯综斗法是开过传送阵,倒是可凭借宋檀因三人身上的传送坐标,直接传送回卯综的灵堂。
此时灵堂未散,兔族的人还在灵前替卯综吟诵往生的祝歌。
突然卯赢神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了葬穴入口放向一眼。
卯湘很快捕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发生了何事?难道是葬穴内有变?”
此时时机紧迫,卯赢也来不及解释,实际上他还震惊于兔祖通过血脉通连告诉他的惊世秘密。
对于兔祖交代的事他甚至都抽不出心神细细筹谋,因此也顾不得其他,忙传音对卯湘道:“赵离弦并未死在葬穴,片刻之后便会出来。”
“不论你用何手段,将他暂时留在兔族。”
卯湘眼波动了动,倒也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接着他目光落在一脸忧虑频频看向入口的宋檀因一行,袖中手掌一翻,一道肉眼不可视的青烟便飞了出去。
那青烟直奔宋檀因,被她吸入体内。
片刻过后,姜无瑕身上的玉佩发出亮光。
三人忧虑的神色一扫而空,姜无瑕取下玉佩扔到半空。
以玉佩为核心投射出一个传送阵,待光芒过后,阵内出现一人。
不是随着卯综下葬的赵离弦又是谁?
“大师兄。”宋檀因欣喜的小跑过来,人还未到,眼睛一翻就往前栽倒了。
比刚才赵离弦在下面死得还突然。
后面的姜无瑕和荣端面色一变,忙将人翻过来,一查还好,还有气。
于是冲兔族怒目而视:“卑鄙小人,大师兄已经将人送葬,你们还不甘心,真当我剑宗好欺不成?”
赵离弦倒是看着卯湘,似笑非笑:“若是卯湘道友不愿随行相送,明说便是,又何苦欺负我师妹一个化神修士。”
“久闻兔族不讲体面,却不必这么不讲。”
卯湘闻言毫无羞耻之意,坦然自若淡笑道:“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了,我看宋姑娘眼下情形,分明是结契灵露发作。”
反质问赵离弦:“怎么,我昨日给赵兄的解药,赵兄竟没给二位姑娘服下吗?”
姜无瑕怒声道:“你们不是说过,那灵露或可百年之内安然无虞,偏生大师兄脱困便发作,怎会如此巧合?”
卯湘双手一摊:“百年那是最好状况,寻常三五七年内多会发作,如宋姑娘这般不足月余的,也不是没有,全凭运气。”
“就是这般巧合,运道的是谁说得准。”说着又看向王凌波:“正如王姑娘,她且是个凡人,却没有发作迹象。”
“无他,运气而已。”
赵离弦冷笑,抬手一招,宋檀因的的身体漂浮起来,便准备将人塞回法器中带回剑宗。
就听卯湘连忙阻止:“赵兄可别擅自挪动,结契灵露一旦发作,先前的解药也就不奏效了。”
“赵兄若打着将人带回剑宗再寻解毒之法的念头,劝你最好打消吧。”
“此时宋姑娘已然命悬一线,非我兔族圣花不可解。”
赵离弦看了眼悬浮在半空的宋檀因,并不愿受制于人。
他嗤笑一声,将宋檀因抛到卯湘面前:“既然如此,那我师妹便劳烦兔族关照了。”
“待替她解了毒,劳烦送回剑宗。”
说着竟是要将宋檀因扔在这里独自回去。
姜无瑕和荣端见状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卯赢见状急了,传音给卯综道:“怎会如此?他根本不受牵制。”
“若他真走了,你我也不能拿这女娃如何。”
宋檀因到底是渊清真人亲传,且在卯综一事中毫不相干,还受了卯综算计连累。
如今赵离弦已然应付完了兔族的泄愤之举,那么面上剑宗与兔族便还是两界交好之势。
正如剑宗需得负责卯综的安危一样,此时兔族也得对宋檀因的死活负责。
赵离弦若真跑了,他们非但不能拿宋檀因怎样,还真的将人治好了送回去。
卯赢见状焦急,已然在考虑强留了,卯湘却胜券在握,玩味的看着赵离弦的背影。
果然,已然御剑浮空的赵离弦最后神色难看的又走了回来。
卯湘似赞似讥:“我就说赵兄谦谦君子,如何会对同门手足弃之不顾,原来是与我等开玩笑。”
赵离弦想把这兔子的脸打烂,若非宋檀因来历特殊,恐兔族在医治时发现端倪,于剑宗无益,他还真就走了。
第114章
兔族圣草乃是生长在圣地中央的一株巨型包菜。
那包菜叶面圆润厚实, 通体呈透明玉质,是极清雅鲜嫩的绿, 看得人口齿生津。
据卯湘的说法,这圣草还是能食用的,只是灵力太过浓郁,寻常修士消受不起。
一般百年才结出拳头大小的菜心,因此通常是渊清真人这等级别的大能造访,兔族或许才会拿出招待。
此时那菜心紧包,姜无暇在卯湘的示意下,将宋檀音放到第三层的一片叶面上,那叶面展开足有两米来宽,盛放一个人绰绰有余。
卯湘解释道:“因为结契灵露的主要成分便是来源于灵草, 且灵草有同化之功效。”
“因此将宋姑娘置于灵草之上, 便能让灵露趋于平静, 暂时静止药效。”
说着又递给赵离弦一瓶药水:“此物有净化圣草甘液之效, 滴入之后,除甘液外的所有成分都会被析出。”
“宋姑娘服下之后, 赵兄便可以灵力搜刮她血肉经脉乃至渗入识海之中析出的杂质,待杂质清空, 剩余灵液便会同化回到圣草之中,自然也就解除药效了。”
赵离弦并不掩饰对卯湘的怀疑:“就这么简单?”
卯湘知道他质疑的是什么, 笑道:“就这么简单, 只是圣草乃我兔族至宝, 轻易不可示人。”
“若非宋姑娘此时命悬一线,也是万万不可动用的。”
“再者结契灵露有应响天道之效,渗入神魂之内,也不是寻常修士可拔除的, 因此方法虽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
“赵兄既然为宋姑娘留下来,想必宋姑娘的道体是不便让我兔族查探的,便只能由赵兄麻烦这一趟了。”
赵离弦既然留了下来,便说明在此事落入被动,无论其中有多少可疑之处,经不起推敲的理由,如今为保住宋檀音的性命,也只得一试。
神识化为细如发丝的针穿进宋檀音血肉之中,因着前不久才协同师父救治过重伤濒危的小师妹,这次赵离弦更为得心应手。
只不过结契灵露析出的杂质虽然不如当初林琅的魔气凶险,却更为分散驳杂,所需耗时不短。
姜无暇和宋端自觉的开始护法,一旁看守圣草的兔族修士也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们。
王凌波早已从鸟笼里出来,见这里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干脆开口道:“先前为吊唁少主之事,也不好四处张望。”
“此时空闲,卯湘仙长可否领我一睹兔王宫风采?”
卯湘还未回应,赵离弦却是差点没坐住,开口便阻挠道:“不行。”
“你若无聊,我这里有几副创世图,无论如画美景还是繁华夜市,都可打发时间。”
卯湘赶忙道:“赵兄平日里也不是耽于享乐之人,手里能有什么新鲜藏货?”
“论夜市繁华,何等夜市比得上前不久的五洲大比?想来王姑娘已经逛腻了。再论如画美景,又哪有我妖界的异域风情新鲜?”
赵离弦不敢多看一眼卯湘,怕忍不住中断救治去把他人形的嘴也撕成三瓣。
只压下火气对王凌波加码诱道:“若是腻了寻常花样,我身上还有几幅心魔图,无论是腾云驾雾还是权势滔天,亦或浴血奋战,都可亲身体会一番。”
心魔图乃是创世图录的细化效用分类,即可用于陷阱制敌,也可用于心魔试炼,用于修士提前预估审视自己会产生何等心魔。
通常被投入心魔图的修士,心中的贪嗔痴欲会被极限放大,再暂时封锁记忆,乃至捏造另外的身份与处境,很容易便能试出道心哪里修得不到家。
当然如此做法用于制敌,也能轻易让修士迷失在虚假的世界之中。
王凌波一贯不掩对修士能耐的憧憬,若是将她投入心魔图中,抹去放大七情六欲的术法,再捏造一重修士身份,确实可以让她亲身一试修士上天入地的能耐。
赵离弦满以为王凌波拒绝不了自己的提议,却不料对方非但没有欣喜留下,反而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
用眼神隐晦的指责他不分场合坏她的事。
然后像是未听到他的献宝一般,冲卯湘点头一笑:“那便有劳卯湘仙长了。”
说着两人转身出了圣地,卯湘还抽空回头,眼神轻慢的扫了他一眼。
直叫赵离弦落到低处的情绪乘着怒火被喷涌上来。
他不是不明白王凌波的意思,方才那一眼便了然了一切。
他们都心知肚明兔族偷袭宋檀音留下他们不怀好意。
如今他被困在这里,以王凌波从不会坐以待毙的行事风格,与其陪同一起在此浪费时间,不如从卯湘处套问一二,看能不能试出兔族做的什么打算。
在此时卯综已下葬,两边恩怨已了,双方又回归虚伪的同盟关系时,便是她一个凡人,只要应对得当也不至于有何危险。
可赵离弦的心已然随着对方离开被吊在了半空,繁杂的思绪拨动得它左右摇晃,不得安宁。
这时候他甚至有些痛恨两人之间日渐深厚的默契,若非一眼便心领神会,他还可仗着意气之争胡搅蛮缠,将人强留在此。
但他懂了,便不能假作不知,否则事后会被抽丝剥茧直击核心的质问。
赵离弦不愿承认,他其实是有些害怕与王凌波产生对峙的,在剥离一切光环,回归本我的冲突下,他总是溃败那个。
他的灵魂并不如她坚定坦然,正如卯综死前决定与师妹结契的前夜,他向她求一个彻底叛逆师尊,推翻百年来筹谋之路的理由。
却被她拒绝了。
她不纵容他并不坚定的决心,将他掩埋在傲慢与笨拙之下的真心拉出来质问。
结果就是他狼狈逃窜。
因此他这次也不敢凭着不清不楚的理由胡搅蛮缠,耽误正事。
赵离弦心中生出些委屈,面上更显阴沉,只一味加快了替宋檀音治疗的速度。
兔族王宫重地,赵离弦自然是无法用神识覆盖,因此只消离开他视线范围就足够。
卯湘将王凌波带到了王宫内一处清幽之地,施下障眼法,两人真身便出现在了一处隔绝空间之内。
卯湘率先开的口,好似一件惊天绝密憋在心里终于得以宣泄,他此时神色甚至复杂得有些扭曲。
他急切道:“你绝对猜不出我刚知道了什么。”
王凌波:“兔祖亲口告知了卯赢族长赵离弦来历出身?”
卯湘见她已经有了猜测,叹息一声,也平静了不少:“瞒不了你。”
“不过也是,你我虽早有计划借宋檀音的生死牵制赵离弦强留他在此处,可你毕竟入了葬穴亲见兔祖分神与赵离弦一战。”
“想来是兔祖输的时候出了破绽,我们那族长方才表现实在难以评说,让人看出打算也不稀奇。”
“没准赵离弦自己心里都有数了。”
王凌波点头:“所以他到底什么来历?”
卯湘回答之前注视她的眼神变得悲悯,好似为她的前路感到忧心。
因此声音有些艰涩道:“想必开天辟地的创世故事你也听腻了,不消我多说。”
“但你可知,天地开辟初始,世间万物是静止无波一片死寂的,也无生长流逝或衰老消亡。”
“也就是一开始并无时间之说。”
饶是王凌波已经见识过赵离弦能以炼虚境法则对抗妖族之祖的高度,在谜底揭开之时仍觉得被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卯湘声音越大低沉,接着揭开残酷真相:“祖神为使天地焕发生机,以自己神骨捏出两枚箭头。”
“一箭射出,从此有了时间流淌,万物兴衰。”
“而赵离弦,就是没用出去的那一枚箭。”
王凌波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眼神涣散,好似在走神,但卯湘并没有催促她。
突然她深吸一口气,好似压抑了极致的不甘。
问卯湘道:“既然只需一枚,那为何要造出两支来?”
卯湘摇头:“或许是时间之箭有衰亡之时,届时便以赵离弦补上。”
“或许有何末日浩劫,赵离弦是祖神于世间留下一道生门。”
“又或许时至今日天道需被牵制。”
“谁知道呢?”
第115章
或许是沉默太令人窒息, 但卯湘一贯自诩妙语连珠,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插科打诨, 以安抚这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甚至忍不住抠起了藏在袖中的指甲,这是孩童时候无措时才会干的事。
反倒是王凌波先一步开口。
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淡淡问道:“若他来历先于天道,存在超脱于天道之外,天道既无法管辖,是不是也无法给予他命运的修正与赐福?”
卯湘一愣,有些迟疑的低头琢磨了一番,才肯定道:“倒是如此,若天道能赋予他赐福,赵离弦的幼年便不会是那般不堪。”
“若天道赋予他使命, 便不会任由渊清那老贼将他扔进漆黑染缸里, 坐视他滑入深渊。”
说着他抬头看着王凌波, 眼神中带着抽丝剥茧后的震惊:“若天道真的对他有所期许, 想必多半也不是善意的。”
见王凌波又陷入了沉默,卯湘突然间猛的反应过来, 只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若天道坐视一切萦绕在赵离弦周围的阴谋诡计,为的是将这个对祂有威胁的存在送上末路。
那王凌波作为一个复仇者, 自然会怀疑自己执拗的复仇动机,那些挣扎无悔的坚持, 是否来自自己的本心。
卯湘坚信任何事都无法动摇王凌波复仇的决心, 但若是这决心本身并非自己意志的凝聚呢?
他更无措了, 想要拉拉王凌波的衣袖,说些什么。
就见对方抬起头来,脸上竟一扫方才的肃容。
“我知道了,这于我来说, 也未必是坏事。”
卯湘看着她,突然间犹如电流涌过,每个毛孔都战栗发麻。
因为他听出了王凌波未说出口的下半句——
“反正天道与赵离弦,两个都不会放过。”
卯湘心中先是闪过一丝畏惧和胆怯,寻常凡人的命运太过脆弱,根本无需天道特意拨弄,或许是强运之人命运的波及,落在凡人身上便是山崩海啸。
他作为修士,且是天资卓绝有所作为的修士,在天道那里也算挂上名号的人物。
正因如此,卯湘才清楚的知道天道的可怖。
他紧紧注视着王凌波,想从里面看到无畏的核心是否源于无知。
但王凌波好似先一步发现了他用以掩盖胆怯的审视,微笑的冲他伸出手:“怎么了?”
“若连想都不敢想,可无法改变妖界,替所有半妖创造平等的容身之所。”
卯湘深吸一口气,他短短数百年修至合体,凭借半妖之身以及颠沛流离的少时处境,一次都未获得过妖族的助力或妖祖的赐福。
在他之前从未有人跨族跨境取得此番成就,若论天资与悟性,他才合该是妖族这一辈佼佼者。
然而少族长之位哪怕给卯综这个数千年灵药秘法堆出来的废物,也从未有过他的可能,更甚至卯综已死,便是王位旁落,那些斗得你死我活的旁支也未将他当作威胁。
以他能耐尚且如此,卯湘自然不会再天真到认为妖界只消让出一块容纳半妖的地界,从此半妖便有了出路。
若要半妖有尊严的活着,登天之难比之王凌波要做的事也不遑多让。
总归要从妖界的根源解决问题的。
于是卯湘几乎是将手重重的拍进王凌波掌中:“我好意安慰你,你想的却是如何拉紧我不下你的贼船。”
“有这份心思,我竟还忧心你因真相所惧。”
王凌波顺势将一物放进卯湘手里:“若要试试赵离弦是否真的可杀,如今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吗?”
卯湘摊开手,里面赫然是关着林琅的那法器。
他们从五洲大比之前便开始布局,一步步将局面引至如今,为的便是借妖族大能之手除掉赵离弦。
随着对赵离弦身世的了解深入,两人都明白无法轻易事成。
但这也不意味着先前的布局都是无用功,此次兔族的贪欲,能试出的东西可太多了。
不过此时并没多少时间给二人感慨。
打开法器的窗口,林琅正没个正行的侧躺着玩自己头发。
听到上方传来动静,林琅倏的站起来,对着天窗破口大骂:“我的傀儡被吸了,还是被兔族那脏货。”
“你们到底拿我的傀儡干了什么?我能感受到它被混进了脏东西里面,分都分不出来了。”
王凌波眼神一沉,看来这家伙留的后手也不少,真是一丝也不能大意。
但嘴上却笑着道:“稀奇,那傀儡虽是你备用之躯,却也被渊清真人打死得不能再死。”
“当世第一修士的能耐,容不得你在其中掺假,你是如何感应到自己的傀儡被吃的?”
林琅对此倒也痛快,反正傀儡已死,今生也就至此一个能以假乱真到蒙蔽天道的宝贝,倒也无甚好遮掩的。
“它虽只是傀儡,但我以魂息浇灌,它与我之区别也不过是三魂六魄中的一缕魂核而已。”
“它身死时我能感受到,它伪魂被拘束吞噬的时候,我自然也能有片刻共感。”
说着他几乎是双眼泣血:“然后我便感应到卯综那腌臜玩意儿把我吞了,还想拘束我的魂魄来世为奴。”
林琅冷笑:“呵呵,那蠢得生烟的兔子也配。”
又对王凌波指指点点:“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最好给我藏严实了。”
“你们在背后干的那些勾当,拿本少主顶的缸,损我傀儡,污我名声,如今三界怕是都知道我林琅饥不择食到与那卯综牵扯。”
“有朝一日若你落我手里,这桩桩件件总归是要清算的。”
林琅此时是恨极,但那贼人的下句话,却是犹如一盆凉水,叫他再什么奇耻大辱也顾不得了。
对方道:“委屈少主了,我这不是赶紧来做最后一趟交易,好叫少主早日重获自由吗。”
“我最后想与少主交易的,便是少主所知关于魔界圣令与魔尊的一切。”
“包括毁灭之法。”
林琅心中如同大石落地,他虽已经吃了这么多亏,却也早知道那人真正要的东西还未宣之于口。
但他们立下天道誓约,便证明对方能拿出自己心中觉得与此情报相当的筹码。
虽然这誓约也不是没有钻空子的余地,林琅此时却好奇了。
对方是准备绕开规则对自己折磨逼问,还是真有筹码让自己不得不出卖整个魔界。
林琅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不存在圣令的毁灭之法,若真有,你认为魔界各方会容忍魔尊之位动辄悬空?”
便是他这么看不上宋檀音,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将她存在慎之又慎掩藏起来。
若圣令消失,魔尊之位各凭本事摘取,这才是他们深耕万年各方势力所期望的,而不是每每不得不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主。
王凌波却不与他浪费时间:“这般断定不可行,说明你合欢宗私下试过多次。”
“你只消将用过的方法,毁灭的思路,还未尝试的设想一并告知我便是。”
“至于结果,那与你无关。”
林琅心中越发沉闷,魔尊是可以死,圣令也可消亡,但却不能让魔界之外的人来做。
魔尊和圣令需得在魔界掌控之中决定其生死出路,便是最终赢的不是合欢宗,至少是利于魔界的。
若是让人界或妖界的人辖制利用,对魔界才是百害无一利。
林琅听得出对方的不耐,自知拖延时间已是无用,便干脆冷笑道:“死心吧,我不会说的。”
“我林琅并非命数轻贱之人,若拿我换万千魔族性命,我必定会舍弃他们,因为于魔界而言,我的性命比万千族人更珍贵。”
“但与魔尊相比,区区林琅不值一提。”
对方要的是他所知关于魔尊和圣令的一切,里面包含了魔尊的身份所在,便是这贼人不知,他也不可能交换。
消灭魔尊之法涵盖他合欢宗数不尽的机密与谋划,若善加利用利用于他合欢宗也是灭顶之灾。
他便是死也不能交出去。
林琅自然做好赴死打算。总归他早在神识之中植入禁咒,但凡谁想强行窥探,便会连同他的三魂七魄一并清空毁去。
那便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林琅也算坦然,盘腿坐下,静待自己的末路。
却听到上方传来声音:“少主何不听听我的筹码。”
林琅看向那光亮处,好似能通过层层迷障与之对视。
“用宋檀音的生死,来换取少主的情报,如何?”
第116章
若说林琅此生惊惶时刻之最, 一共有三次。
一次是幼年偷跑出宫遭遇邪魔歹人,对方以炼化小孩儿血肉魂魄以助修为, 又以侵染幼童死前怨念为佳,因此年幼的林琅第一次见识何为人间炼狱,又亲历何为命悬一线。
一次是先时五洲大比,他欲污染天道石被渊清捉个正着,魔界强者半步大乘在对方面前不抵一合之力,那时林琅真以为自己这辈子到头了,便是不立时毙命,剑宗以他为饵对合欢宗乃至魔界带来的弊处也是难以估量。
最后一次便是此时此刻,他苦苦掩藏的魔尊与圣令至秘,竟被人拿魔尊的性命要挟。
林琅低垂着头, 好似这就能掩饰他急转煞白的脸色, 而心念却是拼命电转以图破局。
他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反客为主的诈道:“宋檀因?原来你竟是剑宗的人。”
“若是剑宗修士, 当日为何避开渊清真人将我藏起来?莫非道友虽身在剑宗,却并不愿与剑宗为伍?”
原以为多少会被他的话牵动, 谁知对方想都没想便满口承认:“少主精明,正是如此。”
“所以这个筹码够与少主交易吗?”
林琅一噎, 心知是做无用功了。
转而笑了笑道:“我记得宋姑娘是渊清真人的关门弟子吧?正道魁首的亲传,与我林琅何干?”
王凌波根本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 自然不由着他装傻。
闻言便利落道:“是吗?我以为少主这般地位, 这般以魔界安定昌盛为己任, 定不愿意魔尊之位继续空悬,原来竟是我想错了。”
“那便算此次交易失败,少主不必忧心,我自然会遵守诺言放少主平安离去, 少主稍待几日便是。”
说着便欲关上天窗离去。
这下林琅却急了,忙喝道:“等等!”
“若这交易不成,你要做什么?”
王凌波声音平静:“若宋姑娘的身份不能为我所用,身为人族自然是顾全大局。”
“今日之内,宋姑娘乃圣令转世之身的消息便会传遍人界五洲,届时五洲修界如何处置,如何利用,又如何给予魔界最大打击,便是主事的大能们头疼的事了。”
林琅牙根紧咬,嘴唇因无法宣泄的愤怒与杀意微微抽搐,紧绷到极限后随之而来的又是无力感。
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碎,对方对宋檀因的身份一清二楚,如今形势便是他万般巧嘴都无法扭转劣势。
若仅是告知于渊清,对方或许还有一丝可能出于私心或师徒情分,让魔界有一丝破局之机。
但对方明言是宣扬于五洲,整个人间修界的介入,那宋檀因便只可能被利用于牵制魔界,压制魔界,甚至摧残魔界。
这是林琅万死也无法承担的后果。
此刻他脸上无一丝往日的吊儿郎当,神色冷峻双目锐利仿佛要破开天窗那层隐蔽的结界,将对方是何人彻底刻入记忆中。
他沉声道:“你是如何得知魔尊的身份?你到底是谁?赵离弦?”
才说完他心中便否定了这个答案,赵离弦虽有可能在宋檀因重伤后探知到她的记忆,但以他当时的准备,这个可能不足万一。
若赵离弦恰巧碰上了这个万一,那么以当时宋檀音的重伤非渊清出手,否则她不可能在五洲大比时就活蹦乱跳。
因此这个人若是赵离弦那么便不可能绕开渊清,但以渊清的本事,不会与他交易这些。
魔尊圣令的秘辛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实属惊天之密,对渊清这么个人物来说却未必。
若他是落到渊清手里,对方根本不会与他行交易之事,因此林琅才断定对方修为定是只在大乘以下。
但无论林琅如何不甘试图看穿对方,此事上依旧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王凌波:“猜谜这巧趣之事,待少主离开后可自行玩。”
“成与不成,少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林琅便是咬碎牙齿。最后还是乖乖的将自己所知秘要注入玉简里,眼睁睁看它飘出天窗。落到那人手里。
最后听那贼人道:“少主痛快,至此我与少主的交易算是结束了。”
“还请少主静待几日,待时机一到,定送少主离开。”
天窗关闭,王凌波将玉简递到卯湘手里。
卯湘抛了拋,将它贴在自己内心,一时间对查探到的秘辛啧啧称奇。
“不愧是身份显赫的合欢宗少主,出身好就是便宜,这世间真相,秘辛规则总能细腰俯瞰。”
又将其还给王凌波:“安全的,那小子没耍花招,你凡人之身也可直接读取。”
王凌波点点头,却将手里囚禁林琅的法器和与宋檀音沟通的传讯玉简给了卯湘。
“这次回去我便没有单独行事的机会了,最后这两件事须得你替我办了。”
卯湘笑道:“定不辱使命。”
两人笑了笑,又将之后的谋划系列商量了一遍,对细微处查漏补缺,才开始往回走。
王凌波这一去两个多时辰,待回到圣地时,赵离弦对宋檀音的拔毒已经到了尾声。
见她跟卯湘说说笑笑的回来,赵离弦的心才彻底放下。
她并未去打扰对方,目光落到宋檀音身上。
先前因为痛苦紧皱的眉眼已经松散开了,只是人还没醒,此时正恬淡的沉睡在水晶剔透的叶片上,并不知接下来有何等惊天阴谋正等着她。
王凌波与林琅的交易还是有条件的,所谓的不伤宋檀音性命,仅在宋檀音还是人族修士之时。
但对于林琅来说这已经是宽泛的交易了,若魔尊恢复真身归位,便也不是对方一个合体修士可威胁。
因此毫不犹豫便略过这个条件,比较在林琅看来对方是人族高阶修士,与魔族对抗是早晚的事,若因今日之约一生无法对宋魔尊动手,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与此同时赵离弦已经彻底将宋檀音体内析出的最后一丝余毒杂质拔除。
他缓缓收功,接着飘然落地,赵离弦皮笑肉不笑道:“有劳卯湘道友。”
“我们一行还有要事相商,就不留道友了。”
他讨厌卯湘,卯湘也厌恶他目下无尘这死出。
临走前偏挑衅一下,露出个志得意满不屑一顾的笑,斜眼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果真把赵离弦恶心得够呛。
姜无瑕二人怕大师兄冲动之下入了兔族的套,连忙挡住他视线,转移话题道:“师妹的余毒算是清了,接下来还要在圣草上七日让灵露吸收。”
“这几日我们如何安置?”
赵离弦想了想,还是不能将宋檀音独自扔在这里的。
兔族变卦多半是冲他而来,但小师妹的性命和身负的秘密,即便兔族只拿她当绊住自己的借口,并未想到别处,却也不能冒险。
但三人都守在这里,无异于正中兔族下怀,尽任他们在外面谋划,也是不能。
于是便道:“你们二人先在此处守着,定要寸步不离,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说完又在三人身上都施下了自己的心血结界,但凡有人冲击他都能有所感应。
这才与王凌波一道出了圣地,回到昨日兔族为他们安排的房间。
一进去赵离弦便布下结界,问道:“如何?与那兔子出去可曾遇到凶险?”
王凌波道:“无碍,卯湘公子与我交道目的不过在你。”
“不出所料,从出去开始他便对你多番打听,我不过与他你来我往,倒真让我诈出了些端倪。”
赵离弦听她这么说,一时间竟没有先去在乎兔族的打算,而是因着卯湘那虚假的热情被王凌波识破而感到舒心。
也是,兔族那帮人,一双勾魂眼看谁都好似千回百转,他怎么竟觉得那卯湘有什么真心实意。
只还未任这窃喜散开,便听王凌波又接着道:“许是得意忘形,让我套出些话。”
“若所料不错,他们强留下你,应是兔祖授意。”
“兔祖在葬穴探出神君来历,贪欲顿生,又怕贸然动手被渊清真人感知,正让兔祖想办法隔绝你与宗主感应。”
第117章
这个理由赵离弦并不多惊讶, 当时与兔祖分神最后对战时,便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分心。
即便是明白胜负已定, 也不该如此敷衍,尽管只是一缕分神的力量,于兔祖而言能投入世间所用的,就这么被打散也不至于毫不心疼。
那便是有更重要的事牵绊,以至于牺牲那缕分神的力量也面不改色。
若是因为看出自己出身来历,起了贪念倒是合情合理了。
赵离弦出生就吃过怀璧其罪的苦,闻言倒也无甚动容。
倒是王凌波好奇问道:“方才我怕问深了叫卯湘警惕,以往听宗主话里话外,也知道神君来历不凡。”
“却不料兔祖圣祖这等一界比肩天道的存在竟都能生出贪念。”
赵离弦低头看向她,撞进她眼底的探究和好奇。
他知道她, 许多事在她心里其实并不多重要, 但知晓全貌与掌控事态对她来说却重要。
即便她许多时候看着什么都没做, 却有自己的耳目门道, 心中安静的抽丝剥茧,悄无声息将许多事情了然于心。
她或许早猜出他的出身来历并不如表面那般, 只是任谁再是聪慧,也不敢捅破天了揣度。
赵离弦不欲在此与王凌波谈论自己出身, 从前是没有料想过与她坦诚的可能。
如今是觉得此处并非好时机,这般重要的事不该在如此不合时宜的地方仓促潦草的交代出去。
她听闻后会如何作想?会有什么反应?是否会追问他因何而来?那他是否该将生身父母当初的行事谋划一并托出?
若一并托出, 年幼时的遭遇是否还有必要隐瞒?
若她知晓全貌又会如何做想?他痛恨将这块狼狈的伤疤示于人前, 更无法容忍别人的怜悯, 那是对他自尊的践踏。
可若设想一下那般神色落到她的脸上,赵离弦又惊觉没了那股直冲而上,屠尽理智的滔天怒气。
只在心中为根本还未发生的事替她找补。
便是心疼怜悯,那不是人之常情吗?
何等冷酷之人才会对一个幼童惨无人道的经历无动于衷?
她又不是修士, 缘何要求她守修士的规矩。
还是自己修心养气不到家,如今距当初已是百年,实不该停留在往日作茧自缚了。
见王凌波还盯着自己,赵离弦这才惊觉自己心绪跑了太远,将问题含糊了过去,等回剑宗再分说。
好在王凌波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见他有意回避话题便也不再刨根究底。
只接着道:“无论是何来历,既能劳动兔祖倾全族之力算计,怕事态已不是神君一人能化解。”
“如今之计,还是赶紧联络宗主,以剑宗之力破兔祖阴谋吧。”
赵离弦再狂妄也不至于看不清现实,便也不再犹豫,拿出了他与师父的传讯法器。
此法器乃是渊清真人亲自所炼,当世无一修士可损毁,也算是留在赵离弦身上的一层保险。
但果然不出所料,法器竟无法奏效,无论试几次,都无法将赵离弦的只言片语传出去。
王凌波眉头紧锁:“为何会这样?”
赵离弦手里这个传讯法器与寻常不同,只要不被损毁,且周围施下屏蔽结界之人修为不在渊清之上,便无法阻断。
但此刻却全无反应,赵离弦沉吟了片刻,便明白了缘由。
“兔族怕是启用了战时大阵,直接阻断了妖界与人魔两界的灵子交互,这样一来再强的传讯法器也是无用。”
他收回那法器,冷笑道:“看来是晚了,小师妹毒发那刻我们未选择直接传讯师尊,便已然失去先机。”
王凌波道:“但宗主在你身上留下的后手定不会只此一样。”
赵离弦点头:“师父早知此行凶险,每日自会传讯探查,兔族自作聪明将我隔绝,又不立时动手杀我,只消再拖延几个时辰,师父自会发现我已失联。”
“再不济还有传送仙器,可直接回到师父身边,只是小师妹还需兔族圣草解毒,倒不急于一时。”
王凌波挑眉,倒也并不为此惊讶,这么个宝贝,换做常人如赵离弦生父生母那等,不永囚于身侧怎能安心?
渊清真人能由他在外四处游历,已经是魄力非凡了,多些保命传讯的法器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倒也不能全指望渊清,二人又商议了些手段,以图对方发难时应对。
而在两人相谈之时,卯湘却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圣地。
他就在姜无瑕和宋端二人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来,若是在其他地方,多少得惊动赵离弦。
但此处是兔族圣地,自然容不得赵离弦施下结界,因此卯湘来去自如。
他来到宋檀音面前,此时还她正酣睡着,对周围更是无知无觉。
卯湘将拘禁着林琅的法器放到了宋檀音身上,又按照王凌波的交代,在她身上抛下了一缕灵子。
比起寻常残灵,这缕灵子在修士眼里竟也是无色无形,难以感知捕捉。
乃是林琅那具傀儡身负的灵子。
林琅在将傀儡交与王凌波时也做了手脚,第一个接触傀儡的人会被那特殊的灵子粘附,那灵子无形无状,除非修为远高于林琅,否则也难以感知。
林琅这么做的目的是以便日后寻到拘禁他害他身败名裂还损失本命傀儡的凶手,以图报复。
但王凌波何等滴水不漏的人?那傀儡本身战力便只若林琅一线,且可能有极高的自我意识,她自然是交代卯湘里里外外检查个透。
好在卯湘先前为假扮林琅搜集过他的残灵,林琅残灵与那特殊灵子产生了反应,见卯湘取了下来。
如今正好一并栽赃给宋檀音。
放下东西后,他也没有逗留,又在姜无瑕二人眼前大摇大摆的出了圣地。
等回到自己的寝宫,便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个人。
正是他的老父亲,兔族长。
卯湘顿时皮笑肉不笑:“哟,族长不去忙着部署,来我这里做什么?”
“若是监工,该我的事可早做完了。”
卯赢却是目光沉沉的打量卯湘,半晌才开口道:“你又回了趟圣地?赵离弦已经离开,你还去那里作甚?”
卯湘仍旧没个正行道:“怎么?怕我偷吃包菜芯?”
“放心吧,我虽早嘴馋那一口,却也做不出偷盗之事。”
“不过是与剑宗这几个人有点私怨,借机报复而已。”
“族长放心,于你的计划来说是好事。”
卯赢时常对卯湘有种无力感,他虽是自己亲儿子,可到底相处时日短,且又总是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做什么。
卯赢不是对他没疑心,但卯湘行事漂亮利索,比之综儿能干的不是一星半点。
无论交代何时,虽往往结果漂亮,却没见他出几分力,让人要刁难也无处下嘴。
卯赢一口气憋着,只得干巴巴道:“此次筹谋事关整个兔族兴衰,平日里许多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如今却是不能由你胡来。”
卯湘摊手:“我就知道,因我是半妖,嘴上说着血脉至亲,同族同源,要紧的时候还是信不过我。”
“若是怀疑我包藏祸心要坏事,那便将我撵出计划之外罢了,我自己躲清闲去,当谁乐意做牛做马。”
许是刚死了长子,这是他唯一剩下的子嗣缘故,卯赢对卯湘要比以前耐心温情许多。
竟愿意哄闹脾气的儿子,放低身段一顿好话。
卯湘拿乔半天才借坡下驴,卯赢这才顺势问:“你说你能叫合欢宗围困剑宗,为父自然不疑你的本事。”
“只是你如何叫合欢宗按你意愿行事?”
林琅之死如今怕也传遍三界了,合欢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若要报复,首当其冲便是剑宗和他们兔族。
兔族虽不及剑宗强势,可妖界因灵气来源乃妖祖所化,并不似混沌之根与天道石那般易于侵蚀。
因此魔族无法像入侵人界那般大肆入侵妖界,一入妖界便只能落个难以补充,后继乏力的下场。
他只需收拢三界各处的族人,合欢宗便无从下嘴。
因此合欢宗只能掉头先啃剑宗。
但如今界域交汇未始,要合欢宗举门派之力强行破解围困剑宗,时机还恰好于他们有利,卯赢自问豁出老脸都不敢想这么美的事。
因此自然好奇卯湘是如何做到的。
第118章
卯湘面对他的疑问, 只神秘一笑:“其实也不难,我回兔族之前与林琅有些过节, 数十年间也斗过几次。”
“我知道他有具伴生傀儡,那傀儡无论修为气息还是神魂魄识,都与林琅本尊无异,可说是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他。”
“若是遇到生死绝境,甚至可抵一命,但渊清真人最终交到我兔族的,却只有一具尸体。”
说着他脸上的笑变得更玩味:“至于交的是本尊还是傀儡,这可说不准了,毕竟世间无人能辨识真伪。”
卯赢闻言气得两眼一黑,口中腥甜, 好险没跳起来, 只顾着还等卯湘干活, 生生将愤怒咽了回去。
咬牙切齿沉声道:“你为何不早说?”
卯湘斜睨了他一眼, 讥诮道:“莫说我连一两分的把握都没有,说出来也只是让本就紧张的局势更下不来台。”
“便是真不管不顾说了, 族长又待如何呢?”
卯赢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卯湘却不依不饶:“族长若知道有这具傀儡的事, 是去质问渊清真人,叫他两具尸体双双奉上才算罢休?还是追责合欢宗, 要他们交出可能还活着的凶手?”
卯赢被他堵得老脸胀红, 确实如他所言, 渊清已然被逼出手亲自诛杀凶手,在战前与合欢宗结下血仇,此次界域之战定会迎来魔界更疯狂的攻势。
再为毫无根据的理由,不依不饶的支使渊清, 就是兔族不给自己体面了。
至于招惹合欢宗,诚然妖族在抵挡外界入侵具有绝对优势,但若要侵入他界宣战,在凶手已经伏诛的前提下,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两句捕风捉影的可能,做出损全族利益的决策。
所以思来想去,卯赢郁闷的发现还真如卯湘所言,便是他早先知道了也不会与现在有任何区别。
见他脸上讪讪,卯湘冷笑一声才开始继续回到正题:“我命魔界的细作告知合欢宗的人,赵离弦才是害死卯综的主谋,我兔族已经决定留下他。”
“若他们能在此期间拖住渊清,不叫他有机会赶来妖界施救,事后便让他们利用赵离弦要挟渊清换回林琅。”
“无论渊清手里昧下的是本体还是傀儡,想来合欢宗都愿意一试。”
毕竟即便是傀儡,若还剩一口气,合欢宗也有办法将林琅复活。
合欢宗倾力培养了近千年的少主,自不能轻易放弃。
围困牵制与全面开战自是不同,若手段得当,合欢宗甚至能以极地的伤亡完成这桩交易。
卯赢听完心中也是更踏实几分,至于卯湘跟合欢宗许诺的借用赵离弦之事。
等兔祖吸收了赵离弦,届时三界以他们兔族为尊,什么渊清剑宗魔界自不必放在眼里。
当然也就不必忧心毁约的后果。
又问了卯湘一些具体的部署,卯赢这才满意的起身离开了他的寝殿。
其中许多经不起探究的细节,父子俩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
卯湘能够指使合欢宗这件事,经不起细究的地方自然不少,但凡卯赢此时有往常一半的精明,都不至于含糊过去。
但卯湘甚至懒得花心思编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因为他太明白此时卯赢和兔祖乃至族中知道真相的长老们,已然掉入贪欲的深渊。
他们太急切于得到赵离弦,因此哪怕他的理由漏洞百出,又明显包藏祸心,卯赢也根本顾不得了。
只要他真能有办法拖住渊清,他的一切谋划野心,甚至他隐隐暴露的在卯综死亡里的不清白,在此时都不重要。
但还有一点是卯湘不知道的。
卯赢并非对卯湘的野心和打算一无所查,但作为他仅剩的血脉,饶是知道以卯湘血统无法执掌兔族,私心里却隐隐有所期盼。
只不过这些事父子俩都不会互道。
卯赢匆匆将来吊唁的宾客送走,众人虽心中有异,但念他实在悲痛也无意继续打扰。
一切的准备都在静默迅速的进行着。
而此时圣地之中,躺在圣草上的宋檀音醒了过来。
时间比卯湘预估的足提前了十倍不止。
宋檀音睁眼便看见姜无瑕和宋端两位师兄盘坐在不远处替她护法。
她张嘴唤了两声,二人竟然毫无反应,好似没有看到她这么个大活人醒过来一般。
正欲下去,便感受到身体有异,怀中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宋檀音掏出那物,是一件盒状法器,看品阶竟是拿她全副身家都换不来的天级。
她心下一慌,紧接着传讯玉简有了动静,是与林琅联络那个。
若是平时,宋檀音肯定不敢当着同门的面查看,但此时事态蹊跷,且两位师兄根本对她视而不见。
因此宋檀音还是小心翼翼的将那玉简拿了出来,就见上面只有一行字。
【携怀中之物,前往此处。】
随即一张兔王宫地图印在宋檀音脑海里,上面有个闪光点,便是对方要求宋檀音前往的地方。
离她现在所在之地不过两炷香的脚程。
宋檀音心中惊惧,她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而对方此次的命令与先前不痛不痒的拆迁定然大不一样。
还有面前的形势,大师兄不在,姜师兄二人明显深陷术法之中。
她到底会被那只背后的手推向何方?
她才是魔尊不是吗?即便还未觉醒归位,也还是她为主对方为仆。
而事实却是她被像个小喽啰一样随意支使,甚至不让她知道事态全貌。
宋檀音又怒又惶,传讯给对方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怀中法器是何物?”
“此地可是兔族,我若身份暴露,你能得什么好。”
宋檀音疯狂的质问,半晌后才换来对方慢悠悠一句:“你大可在此刨根究底浪费时间。”
“今日便是下刀子,你也得将那物带过去。等换你大师兄护法之时,要想走出去可难了。”
宋檀音气极:“这到底是何物?”
“信物。”
宋檀音:“什么信物?”
“让合欢宗的人从此视你独一无二的信物。”
宋檀音不愿承认,听到这个回答她心中除了无措更多是窃喜。
这难道竟是合欢宗效忠于她的信物吗?
她从圣草上下来,忍不住又张望了下四周,发现两位师兄仍然不动如山,好似她还躺在那里。
宋檀音一咬牙,随着地图里标的路线出了圣地。
一路上竟是没有碰到几个守备妖侍。
宋檀音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道行能在高手如云的兔王宫避人耳目,那便是林琅早做的安排。
虽说早知道大部分妖族在人魔两界左右逢源,但也没见到合欢宗竟在兔族王权核心都耕耘至此。
这还是两族结下死仇的如今,林琅都能在这里搅弄风云。
就是不知他如何死而复生的。
当初按他的吩咐,找机会将转神露滴入他尸身眉心,一路上尸身由大师兄携带,直至众目睽睽下交给兔族长。
期间林琅是绝无耍花招的机会,更遑论最终进入地心葬穴,乃是兔祖沉眠之地。
他纵使有万般准备,能逃脱出来复活也是让人瞠目结舌。
神思混乱间,宋檀音一路顺畅的抵达标记地。
是一座隐隐冒着寒气的黑水潭,在大体明亮柔美的兔王宫内显得格格不入。
宋檀音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心中打鼓,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对方好似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在她局促间,又发来了指令。
【将法器投入湖心之中。】
宋檀音照做了,取出怀里之物抛向湖心。
因那潭水太黑,方盒一入水竟是消失无踪,连神识也无法探知。
宋檀音等了片刻,不见有个反应,正欲联络林琅,便见那黑水翻涌,一个巨大漩涡凭空出现。
漩涡的中心扩大,竟出现一个硕大的通道。
没了黑水的遮挡,逸散的浓郁魔气扑面而来。
这竟是一个被掩盖的直通魔界的界洞。
此时一个身影风流的白色身影缓缓升出。
立于黑潭之上,下面是数十修为高深的魔修,呈拱照之势落于林琅下方。
第119章
赵离弦与王凌波还没踏入圣地便察觉到了不对。
在确认兔族所图之后, 两人就没再客殿里多耽搁。双方随时可能撕破脸皮,到那时宋檀因三人只会沦为兔族要挟的工具。
为避免事发时反应不及, 赵离弦干脆守着三人直到师父意识到他断联,真打起来,将三人一拢揣进储灵法器中也免于他分心。
而王凌波也重新进入了鸟笼耳坠之中,以防万一。
但还未踏入圣地,赵离弦便感受到了小师妹的残灵,分明是片刻前才留下的。
紧接着发现的是一层精妙的幻境结界,他置身其中或许难以被蒙蔽,但以三个师弟师妹的修为,绝无可能在其中保持清明。
果然,瞬身来到圣草旁, 叶面上已经没了宋檀因的踪影。
而姜无瑕和荣端二人还神情警惕的盯着这边, 好似他们小师妹还在。
见到赵离弦, 二人一愣赶紧起身:“还未到替换的时辰, 大师兄怎么就过来了?”
赵离弦抬手,好似虚空中解开一张薄膜, 眼前的画面在姜无瑕二人眼里扭曲了一瞬,接着破碎成齑粉。
眼前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小师妹的身影?
*
自与那人交易过后, 林琅便一直深陷焦郁之中。
他不觉得自己能完好无损的脱身,因为换做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归一个身份特殊的高阶魔修。
谁成想对方竟难以置信的守约, 甚至他重获自己的时机也来得这么快。
法器从外部被打开, 重新与天地灵力连接之时, 林琅首先感受到的是熟悉的合欢宗下属气息,接着是魔界的混沌魔气,而非人界或妖界的灵气。
他竟是就这么安全的回到了魔界。
林琅抬头,发现上空还未关闭的界洞, 连日来的屈辱无力,焦灼不忿在此时爆发。
于是不顾周围部属的询问,抽出自己的合欢花杖就穿破了界洞回到被抛下来的地方。
身后合欢宗的众人阻拦不及,也只能跟过去。
一出界洞看到的就是站在黑水潭边的宋檀因。
林琅当即便觉得脑子传来一阵嗡鸣。
他设想过许多人,到底是何人在剑宗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掳走,并躲过渊清的耳目,将他囚于方寸之地这些时日,让他担惊受怕,害他身败名裂,诈他所知的合欢宗绝密。
三界之内虽高手如云,可能办到这些的,必不会弱于他。
凡是有名有姓的,差不多都被林琅拎出来怀疑了个遍,却不料下黑手的竟是他一贯瞧不上眼的宋檀因。
林琅脸上的笑都扭曲了,眼神森然死死的盯着宋檀因。
宋檀因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但对方在淳京时便不顾她身份将她打成重伤,嘴上尊她为魔尊,干的却全是胁迫操控之事。
再者对方上一刻才有所交代,因此宋檀因竟没在这隐含杀意的窒息空间下生出疑心。
林琅的修为远高于她,但这些时日对身份真相的接纳,使的宋檀因也生出了一股本不该在她此时生出的傲气。
她不愿被林琅全然压制,成为被他一直把持的傀儡,因此真正面对他时,宋檀因压下心中的畏惧,不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瑟缩。
她开口道:“这便是你为我准备的?”
这话没头没尾,却似乎恰好能嵌进林琅与那人的恩怨当中。
他闻言冷笑:“是,照你所言,倒是我林琅忘恩负义,不思感恩了。”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不杀之恩?”
他视线从宋檀音身上扫过,一缕一缕好似要把她的伪装剖开。
但令他失望的是,即便大白于眼前,对方看着仍旧无懈可击,还是那副破绽百出,平平无奇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个让自己轻视至此,满以为能随意掌控的“尊主”,给了他迎头一棍。
屈辱的同时林琅不得不承认自己更多的是误判翻船的恼羞。
愤怒倒不至于烧毁理智,比起泄愤,在看到宋檀音那一刻,林琅更在意的是如何弥补自己的损失。
即便是魔尊,在未明确立场之前,也不能带着他合欢宗的机要绝密在人界晃荡。
他小看了对方不假,却不代表宋檀音就有守住秘密的实力。
于是林琅也不急着在此处与她拉扯,法杖一挥,如丝的合欢花游蛇一般袭向宋檀音。
将她五花大绑拘束起来,缓缓提拎在半空。
“既然尊主对魔界之事这么感兴趣,何不随我回去亲眼一睹。”
“倒是省却了尊主费心苦寻的诸多筹码。”
宋檀音被他突然发难吓得脸色发白,挣扎道:“你发什么疯?”
“把我骗到此处就是为了抓我回魔界?你行事可讲章法?”
“我若就这么去了魔界,剑宗怎么办?大师兄怎么办?我以为此事你我早有默契。”
林琅听得眉头紧皱,宋檀音本人就站在眼前做不得假,那拘禁他的法器必是经她手抛回的魔界
可三言两语之间她怎的又是那副蠢钝样?她嘴里的默契又是从何而来?
从淳京一别后,直至他被困于法器之中,又何时跟她有过这等“默契?”
林琅惊觉事情不对,但此时却不是细细盘问的时候。
根据周围的气息他能感受到这是兔族的领地,据那人的说法,他可是有强行结契,害死兔族少主的黑锅背着。
兔族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束缚在身上的花丝延展,直接将宋檀音的嘴给封住,任凭她怎么挣扎呜咽,只转身欲重新投入黑潭之中。
□□正要触及潭水之际,林琅突然神色警惕,身形如电般后退。
在他离开的后一秒,平静的潭水瞬息凝结成冰,那冰寒之势还在向上蔓延,其中一位合欢魔修被寒气捕捉,竟是顷刻之间蔓延而上。
正欲调动灵力驱除入体的寒气,却听少主大喊:“别动,直接砍断腿。”
那合欢魔修闻言一愣,对少主的指令倒不含糊,抬手一劈就将自己那条腿齐根斩断。
这才敢调动灵力凝聚成膜,止住那巨大伤口流失血渍和灵力。
勉强算是有惊无险。
此时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躲得挺快,我还以为能断你两条腿。”
话落,赵离弦的身影才逐渐显现于人前。
宋檀音大喜:“大师兄救我。”
赵离弦此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了些许笑意。
这与他腹背受敌的处境委实不符
合欢宗的魔修警惕于赵离弦的身手,林琅却看得明白,对方显身之前,并非隐匿于此方某处。
也就是说他是在现于人前之时,本人才真正抵达此处。
但在这之前,赵离弦已经出手毒辣的留住了他们。
如何做到的?
苦思之际,见赵离弦问宋檀音道:“方才我听说,你与此人有所默契。”
宋檀音闻言,表情由劫后余生转为悚然。
“你何时与合欢宗的人有默契的?”
第120章
宋檀音的神色变化瞒不了人, 林琅见状只觉晦气,但也更是对此前判断的佐证。
他们这位未来尊主, 绝无可能是那个被背后搅弄风雨,不露一丝马脚的人。
多半是又被那人耍了,不知用了何等计谋,将宋檀音诓骗至此,又被赵离弦抓个正着。
且听宋檀音话里话外,还与他有过默契,那便证明那人假托他的名目与宋檀音接触过。
林琅倒也想大骂宋檀音愚蠢,可一想到对方将三界各方耍弄得团团转,还让他背了杀死卯综这口黑锅,更让他失了伴生傀儡。
自己尚且如此, 指望宋檀音不上当是否对她过于苛刻。
心里的憋屈一阵高过一阵, 嘴上还得为宋檀音开脱, 以防止最坏的情况——万一他带走魔尊不成, 对方被赵离弦带回剑宗。
林琅邪笑:“自然是脱离剑宗,入我魔域的默契。”
“先时淳京一别, 我才知宋姑娘如今母族尽灭,还是你这个大师兄伙同姘头下的套。”
“若我是宋姑娘, 必定不会与杀母仇人同处一门。”
这明目张胆的离间虽不至于叫赵离弦全然打消对宋檀音的怀疑,倒也够将此疑虑暂时搁置。
见林琅又要说话, 赵离弦不掩嘲弄的打断他:“行了, 没事就放下我师妹, 自己滚回魔界吧。”
“我不跟和兔子结契的人说话。”
林琅本就堪堪维持的冷静被刻薄的凿碎了。
他脸色因屈辱难堪胀红,白色长发水藻一样被爆裂的灵力冲得波动,一双红眸死死盯着赵离弦。
这一切的不堪和不知道要跟他几百几千年的污名,全从剑宗开始。
林琅花杖一跺, 以他为中心漫开一层污浊的魔气。
迅速浸透整个空间,将这一片区域侵蚀得如同魔界。
赵离弦见状眼神一闪,这并非什么杀招,施展范围也有限,但却让赵离弦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魔界带来的威胁。
仍然那句话,人魔两族都知道妖族首鼠两端,明里暗里双边下注。
之所以妖族总能在三界争斗中全身而退,作壁上观,无非是得益于妖祖圣身为道基创造的灵气。
妖祖虽已经不算世间生灵,是与天道石和混沌之根齐名的一界道基,但到底曾经是修士,还保留着神识。
这便使妖界的灵气并非无可调节,不分立场特性,避免了妖界灵气被魔界侵蚀或被人界同化。
为另外两界修士抢先生存空间提供基础。
数万年来,莫说区区合体修士,便是魔界以往那些圣祖大能,也未能做到过污染妖界灵气一丝。
可林琅却做到了,虽范围狭小,甚至对方施下魔阵之前都未料到这一刻。
许只是习惯了大战前的空间布置。
但赵离弦看得分明,空间中有几缕妖界灵气分明被彻底污染,而并非短暂的蒙害。
只是可惜对方盛怒之下,甚至没注意自己干成了多了不得的事。
林琅手中花杖上那朵合欢花花丝爆涌,将宋檀音整个淹没又再瞬间收拢缩小。
正是这瞬间其余几位合欢宗修士也已布好阵。
几人全有合体以上的修为,都不需林琅下令,便各司其职对赵离弦发起了进攻。
合欢宗高阶修士大多以花为本命法器。
随着林琅的小魔域成型,一股梅香飘进赵离弦鼻尖。
傲骨寒梅在凛风中绽开,霎时赵离弦便感受到刺骨的冷。
与方才他施下的绝寒不同,虽也冰冷刮骨,倒不见有何实质攻击。
但林琅的合欢花丝掠过脖颈的时候,赵离弦抬剑格挡回劈,却明显感受到了灵力运营滞涩。
这寒冻竟是能作用于灵子之上。
见赵离弦皱眉,林琅冷笑道:“姓赵的,往日礼遇你几分,还真哄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叫你见识下我合欢宗真正的御敌之道。”
赵离弦因着灵力运行滞涩的之故,出招不如平日迅猛。
竟是和不以身法见长的林琅打得有来有回。
嘴上却不吃亏道:“何种御敌之道?与兔子结成道侣,使敌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此变态行径之道吗?”
“这倒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林琅气得血气翻涌,手上动作更为凶悍,一贯爱惜的花杖抡得犹如重锤,实乃愤怒至极。
一合欢魔修赶紧道:“少主莫要受他挑衅。”
赵离弦注意到说话这人花杖上的兰花也已经盛开。
这便说明对方已经施下术法,但他却实在没发现周遭有何变化。
警惕间,青竹爆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破空之声。
眼前的林琅诡谲一笑,偏头一荡,整个人犹如水中散开的墨水般展示。
取代林琅落入赵离弦瞳眸中的,是数以万计的锋利竹刃。
原本他们所在空间狭小,这等需要广袤场地施展才更具优势的战术该极大受限。
可那些竹片竹叶组成的翠绿刃群,好似一群活鱼,灵动机敏的将赵离弦整个笼罩。
赵离弦呼吸间便能挥出的千万次交锋与其纠缠在一起,竟是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赵离弦到底是被暂时拖住了。
竹片竹叶的尾端突然就长出了色彩绮丽的粉色丝线,那些丝线经竹鱼的游走,瞬间在赵离弦周身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那网之坚韧,赵离弦连劈数剑竟也没有割破,反而眼睁睁看着笼罩向自己,越收越紧。
而网的另一端,却是林琅手中执掌的合欢花杖,那些丝线竟便是合欢花丝。
也不知林琅寻的什么天才地宝所制,竟是连他的本命剑也斩不断。
随即赵离弦意识到了不对,他又蓄力接连几刀,方才确认。
自己的剑变钝了,由灵力凝结的剑锋只是堪堪一层,依附在剑身上欲散不散。
赵离弦长剑一挥,视线落到了方才喝止林琅的那人身上。
对方嘿嘿一笑:“看出来了?后生可畏啊。”
话音刚落,手指就传来剧痛,掌心竟是不知何时出现几道刃锋,几欲将他手指切断。
那人痛得手一松,兰花法杖掉落,但对方反应奇快,又手忙脚乱的在半空接住了。
虽有些狼狈滑稽,倒也松了口气。
对赵离弦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兰某本事不多,只这幽兰盛开,便是大乘老祖来了,施展的本事也得被削弱一个大境界。”
“如今赵小友无论如何出招,也只有你化神境时的威力。”
“就看小友能否凭着这刮脚皮的力道,耗赢我等了。”
赵离弦冷冷一笑,兜头便被那合欢花丝密织的网罩住。
林琅正欲将花杖收紧,如方才拘走宋檀音那般把赵离弦也拘住。
却感觉花蕊中一松,好似里面的人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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