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兔祖本就没全然信他, 对于卯湘突然发难,虽怒不惊。
葬穴周围石壁上金光闪烁, 是上古兔文所绘下的阵法。
卯湘虽对上古兔文涉猎不多,但凭着灵力流向多少可以判断出阵法的效用。
竟然将空间切割成小世界的无上避世之阵。
此阵法与创世图等高阶修士所绘一方虚假的小天地不同,创世图本质还是此界的次空间,可以修为或法器强破之。
眼前这上古阵法可是直接将某处空间与此界彻底切割,形成一个不互相关联的小世界。
因实比之三界实在太小,甚至无法让它产生界洞。
当初三界混战之时,多的是大能以此类阵法切割一片天地安置家人留存血脉。
只是天道又岂会放任修士无休止割三界天地的肉?
混沌暂消后法则便补了这一漏洞,有那反应不及的,家人血脉至今还在贫瘠狭小的方寸之地流放。
万年过去,怕是多半早已老死, 后来此阵虽未失传, 且以它的灵力运行之势演变出千变万化的空间法阵, 但到底无人再用。
如今用在此处倒是恰逢其时。
此阵一旦开启, 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打开,自然兔祖也出不去。
可若叫它吸收炼化了赵离弦, 便可与天道齐平,那么便不再受限于天道制定的规则, 所谓分割小世界自然来去自如。
兔祖一开始应该并未想到动用这等极端手段,但上古阵法却不是能在受限时神不知鬼不觉画出来的。
只能说不愧是一界道基的存在, 即便只是一具分身也如此老辣。
好在为了今日, 为促成强敌如此拮据, 甚至腾不出手来轻易解决一个合体,卯湘与王凌波筹谋了十数年。
自然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了。
见兔祖决绝至此,卯湘也做出一个掐诀手势。
兔祖一见便面色大变,那是天听诀, 乃是高阶修士以修为境界为祭告天道状的法决,先时赵离弦与那凡女在幻境中便是以此要挟。
只不过以赵离弦的法则顺位,自不必付出什么代价,一般合体修士却得被削掉一半修为,重新漫漫苦修。
他没料到卯湘竟这般果断,但凡切割的空间未完成被他告了上去,自己就完了。
因此兔祖不得不强行分出两分心力,半虚的兔影一闪,便将卯湘即将生成的法决打散,又用凶猛的体修攻势,逼得他无法凝神掐诀。
切割快要完成,此时便是放开卯湘他也无力回天,兔祖神色一松,却见卯湘脸上同样露出一个事情已定的笑容。
噗嗤一声,好似一截尖刺扎进体内,力势之强让他踉跄了两步。
兔祖不可置信的看向受击的地方,发现是一条翠绿的半透明藤蔓,气息与兔族圣草类似,而这藤蔓头似尖针,藤条呈空管状。
袭射而来的放向却在赵离弦那边,不,准确说是来自晕倒在地上那凡女。
那藤蔓正是从她腕上串珠中破口而出,再因由赵离弦笼罩在她身上接连五感神魂的保护,如一只细微的蛊,钻入赵离弦的灵髓中,被兔祖自己吸入体内。
原来卯湘所谓的天听诀,根本就是为了掩盖这边细微的异动,分散他的注意,好让他难以发觉此物。
见状,莫说兔祖不可置信,就是苦苦与兔祖对抗的赵离弦也惊得头皮一炸。
他目光如针一样刺向卯湘,本就觉得此人奸诈,却不料心思细密歹毒叫人遍体生寒。
于是忍不住开口:“你一再缠她便是为了这?”
这话也不必卯湘回答,如今事发自然什么都串上了。
为何卯湘从一开始就对王凌波热情痴缠,为何卯综会想出结契灵露这损招找来杀身之祸,为的便是把三分责任栽在他身上,他本就处于兔族上位核心之中,稍加煽动便能借卯赢之口将自己带来兔族,甚至早料算到师父为护他性命必会与卯赢有所共识,断了妖族现世高手的可能,值将他引道兔祖的分神面前。
他的身份在师尊的遮蔽下,即便被扒皮拆骨,能看出他来历的都不足三人,也只有兔祖这等一界道基才会在粗浅的交锋中便看透。
然后兔族贪欲纵生,千方百计的将他留下来,又得提防师尊破开合欢宗的拖势赶来营救,只能与时间赛跑,冒险在师父赶来之前将他吸收炼化。
而这,便是一个拥有大乘实力的存在堪称千载难逢的破绽时刻。
“所以真正杀了卯综的人是你?”赵离弦继续道。
卯湘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抱歉:“我也知道那死法连累你和林琅也不体面,但我势单力孤,若要成事有时也免不了使些阴损法子。”
赵离弦无视他这般虚伪作态,只恼恨于这兔子环环相扣的毒计落在王凌波这个凡人身上。
他虽从来不信这人嘴里的一见倾心,却也没料到竟是为了在她身上设下这等暗手。
然而卯湘的成功布局还有两个关键,一个是他对自己的作战习惯了如指掌,这并非近几次现于人前的斗法便能预测的。
另一个便是,卯湘甚至比兔祖还要先一步清楚他的来历。
这才是一连串凶险闹剧中最大的问题。
两人短暂交流不过数息之功,而那藤蔓已经穿破兔祖的道体,一路无阻的扎进他的元婴。
然后化成根须一般扎根于此,竟是将他整个元婴,灵髓,道体血肉为养料,多余的在体外的藤蔓枯萎断裂,从兔祖的眉心开出一朵拇指盖大小的花苞。
那花苞看着似曾相识,有点想圣地中那颗包菜菜心,正随着养分的注入缓缓绽开。
兔祖本不屑一顾,一把就扯下了眉心的花苞,可那花苞才脱离,便迅速长出一枚新的。
紧跟着兔族脸色大变,因为这吸纳速度竟远超他想象。
大乘期灵力体量是何等庞大?雷劫洗涤都要借用三界灵气,卯湘一个才千岁不到的合体修士,若想吃下下一个大乘,便是兔祖躺平了不做反抗,任他手段法宝齐出,也需要耗费数日之功。
就这么几息的功夫,按理兔祖甚至不会感受到灵力总量的减少。
可令他惊惧的是,就这么短的时间,他的灵力便少了一分。
周围原本正切割空间自行成一个小世界的阵法也因他的异状停了下来。
兔祖脸色一狠,欲强行续上阵法。
却听卯湘开口道:“老祖可莫要轻举妄动了,看看你自己。”
兔祖这才惊觉自己手掌变小了一大圈,原本青年之体如今看着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这倒不是眉心花蕊的功劳。
兔祖很清楚,这是吸收赵离弦太过急切必将发生的狼狈。
卯湘正是算准了这个时机发难。
第132章
兔祖见状, 也顾不得吸收赵离弦了。
只仍旧用力量压制住他,杜绝他逆行回去与引上古雷劫。
可事实哪儿由得他断尾求存?已经吸收的灵髓在他的道体内疯狂排斥。
兔祖绝不能停止压制它们, 应该能腾出的灵力已然实属有限。
赵离弦存在的本身就代表着天道最高最古老的法则。
这排斥影响在兔祖身上就变成了他道体的时态不稳。
几息前还是少年状态,此刻又忽的垂垂老矣,这并非修士寻常遇到的灵力盈亏造就的外表显化问题。
而是兔祖整个存在时间变得紊乱。
数不尽不可测的状态来回切换,修为境界悟心大有不同,单是让这些状态适应此时的状态便已艰难,更遑论对抗卯湘不知哪儿寻的邪门吸纳妖术。
就几个眨眼的功夫,兔祖惊觉元婴又干瘪了几分,神魂道体紊乱之下呕出一口血。
“这到底是什么邪物?如此霸道绝非你一个小小合体可驱。”
卯湘小心的避开兔祖时不时可能爆起的反击之势,开口道:“老祖谬赞,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此物乃是我与圣草所借的一株偏叶花苞所炼, 与圣草一样有吸收调和净化之效。”
兔祖强行封住最是年幼和年迈的两个状态, 以免灵力太过稀疏直接叫他道体崩溃。
咬牙切齿怒骂:“老夫早该料到, 若非圣草的气息, 偷袭之时我怎会毫无察觉?”
“你个数典忘祖的小畜生,竟敢偷剪圣草, 伤我兔族根基。”
卯湘立马叫屈:“老祖这就冤枉人了,圣草有灵, 被强取一丝一毫都瞒不过老祖与族长,我微末修为如何做得到偷剪?”
他说着话, 眼皮上翻, 眼神变得凌厉, 不复一直以来的轻浮。
好似拷问一般:“不过是圣草自觉亏欠,自愿割肉予以补偿罢了。”
兔祖只觉荒谬,恼恨卯湘胡言乱语,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神, 惊觉他不是在说谎话。
可这就越发离奇荒诞了,圣草虽有灵智,却自诞生之初就未离开过圣地,圣地与兔王宫皆是依它而建。
一株灵植,谈何亏欠?
似是也愿意说话牵引他分心,卯湘见兔祖惊疑,便接着道:“老祖真不觉得圣草会亏欠于人吗?”
“圣草是如何形成,如何超然成圣,又凭什么享受兔族崇念,老祖难道忘了?”
兔祖虽不是天地开辟之初就存在的上古神,却也见证了三界大半来路。
混沌稍止,诞生秩序之初,那时天道稚嫩无规,又亟待梳理运营。
不少生灵抓住机缘发下宏愿,从此一步登天。
兔族圣草便是其一,原本不过是妖界一株修为尚可的灵草,鲜嫩欲滴,清脆可口,落到大能手里全当个爽口小菜。
那时却是灵犀一动,自发宏愿庇佑兔族,行涤荡净化守护之责,使兔族道体精纯,不受它族污染。
这也是兔族在三界乱搞仍旧不染浊瘴的原因。
只因圣草许下宏愿之时便被天道赋予了与之相配的能力,只消定期回到兔族,在圣草的笼罩下自能去秽驱杂。
这样一来兔祖就明白了,所谓亏欠,无非是卯湘认祖归宗之前从未得到过圣草庇佑。
不光因他从小未长于兔族,不受圣草笼罩。
兔族境内并非没有半妖存在,但他们也不会受圣草庇佑的,只因万年前他否认了半妖的血统。
既非同族,自然不可享受兔族庇佑,那之后圣草也将笼罩在半妖身上的祝福收回。
兔祖想通之后只更觉不可理喻:“圣草又岂会因这等事心生歉疚,还不惜割肉与你。”
那株破草可是精明小气得紧。
卯湘冷笑:“由不得它,兔族不将半妖当同族,天道可不这么认为。”
“当初圣草立下宏愿之时,可未说过还分血统精纯驳杂与否,若这般狭隘,当初怕也轮不到它成圣。”
“老祖或以为圣草割肉弥补不可理喻,但我告诉你,这万年来它疏忽的职业,因它弃之不顾立身艰难的族人,且得用一身骨血来还。”
“它每年都得割给我一部分血肉才能平债。”
兔祖骇然,好似抓住了什么,厉声道:“就是有圣草为引,你也没那本事这么快吸纳老夫。”
卯湘见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还不会推人及己,笑容越发讥诮。
“老祖真就以为欠了债的只有圣草吗?”
“您方才自己都认了的事,怎地这么快就忘了?”
都明牌到这份上了,兔祖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白活了。
细细感受一番,果然榨取吸纳它道体的不光是圣草之功,还有一丝隐匿在其渊源下的因果法则之力。
现在回头看,他当时为了稳住卯湘所承认的于半妖的亏欠,承诺的弥补之语,竟是由他引诱而发,害自己落入狼狈境地。
兔祖气急:“你管老夫讨债?区区小辈也配老夫全副道体所偿。”
眼见元婴越来越干瘪,灵髓流失越来越严重,兔祖也顾不得不惊动天道了。
他双手合十掐诀,试图利用修正法则截断卯湘这强盗一般的讨索。
可法成之后却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兔祖表情如针刺一般扭曲,他感知到了什么?
卯湘问他索取的补偿,竟在公平范围之内,且还多有不足。
“不可能,区区合体小辈,有何能耐让老夫一身偿还?”
卯湘漠然道:“若我讨的债非我一人呢?”
“托了兔族四处留情随地烂生的福,万年来有多少杂种被遗弃在外界,命运凄苦没有容身之所?”
“若这些人都想问老祖讨个说法呢?”
这话落下,好似千万年来含有兔祖血脉又被驱逐遗弃的生灵滔天怨念汇集如海,汹涌淹没兔祖灵台。
他一个大乘修士在这亿万残怨中竟犹如海中孤舟。
不是他良心发现,直至此时兔祖依旧视血统不纯者为蝼蚁。
但因果孽力的反噬却不以他本身所想而改变。
兔祖又大泄了一口精气,连吐血都吐不出来了。
卯湘的谋划比他想的还要深远,非百年之功不可。
他也是曾是一族首领,又岂会不知欲承接一族天命,必得叫多数人心悦诚服,甘心情愿的将命运寄托于他一身。
这般才能撬动更一族更久远的魂念因果。
也就是说,这看似独来独往吊儿郎当的卯湘,已然将半妖收拢,形成一股庞然之势,足以令天道认可之势。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果然卯湘道:“我的第二个法则之力“不平则鸣”,若人对我及我的族人有所亏欠,我便可直接索求赔偿。”
第133章
兔祖此刻是真的生出了畏惧之心。
他从不将蝼蚁放在眼里, 半妖血统驳杂,妖族修行又多半依赖种族天赋。
半妖里天资出众者寥寥无几, 且高度有限,如卯湘这样能以半妖之躯修到合体的,莫说兔祖,万年来整个妖界也不过一手之数。
能冲破血统桎梏,本身就说明对方是身负大气运者,因此接纳他的同时,兔族首先做的就是洗去他身上另一半杂血。
它们懂如何应付这种人,再多的不甘与愤懑归根究底都源自不被族群接纳的孤独,源自寻根溯源的本能。
只要予以身份认可,稍加礼遇, 他们会比寻常族人更狂热的拥护族群利益。
且三界之中, 最弱势的底层在哪儿不是被榨取抛弃的耗材?耗材的悲鸣若是天道愿意倾听, 就不会有世道不公了。
但同时兔祖又是最清楚何为积水成渊, 再是渺小的蝼蚁,只要数量够多, 也足以撼天动地。
所幸的是蝼蚁的寿命不足以支撑他们繁殖到撼天动地的数量。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人在三界的夹缝中将这些杂血收拢成势, 为天道所认可。
这种认可甚至高于凡世的帝王或者大半仙门。
因为那不过是一国一地之势。
卯湘所收拢的半妖,若论起来可单辟一种族。
若是如此, 在天道赋予的职责印记中, 他甚至于卯赢齐平。
是了, 大气运者。
兔祖看了眼赵离弦,论身负气运,卯湘虽不及此子,但也注定是身怀使命之人。
所有身处逆势的半妖都寄望于他, 都以神魂相思托举于他,足以代表这个新的族群的现在未来乃至往昔。
万年的时间累积的质问与声讨,让卯湘这个讨债的代理人所持的法则之力直破修为的束缚,优先于一切声音置于天道案台。
因此他这个兔祖被判定偿还。
然天命将赵离弦送到他面前,诸多谋划一应顺遂,眼看就要吸收对方超然于天地。
叫兔祖如何甘心?
他怒道:“你便是吃了老夫又如何?老夫不过一介分神,便是尽数吸纳不过叫你踏入大乘境。”
“以你修为照样不能独步三界,无非是将兔族纳入手里。”
“你若今日放弃谋划,助我吸收赵离弦,我现在就拟天道誓约,待我得偿所愿予你分神三倍的修为。我还可直接授命于你坐上族长之位,叫你不必受族老质疑之苦。”
卯湘却是继续结印,越发警惕老祖这垂危的挣扎。
嘴上利索道:“老祖说笑了,等你事成天道便对你毫无约束,什么契约都是一撕了之的事。”
兔祖的元婴上出现一道裂痕,这是要崩裂的前兆,以他毅力也不禁痛呼出声。
有心垂死挣扎,却连集中注意构思言语都难。
卯湘还继续开口扰乱他心防。
“其实我们一开始目标并不是老祖,而是我那个混账爹。”
“只是我爹那个奸滑有余,魄力不足的货色,又岂能跟老祖身负的境界感悟与法则梯队相比?”
“当我知道赵离弦的真实身份时,便笃定能诱出老祖来。”
“所以算起来,老祖还算是替我爹挡了一劫,实在可惜。”
若平时兔祖自然不会受这等粗浅激怒,可此时结局已成定势,滔天的不甘淹没理智。
任是兔祖也不禁心生怨恨,他这般目下无尘的存在,竟是替卯赢这不功不过的平庸之辈挡了灾。
这简直犹如在熊熊烈焰上浇一勺油。
兔祖也不再遮掩存在了,天道很快察觉了他的存在,但上古雷劫到来之前他就会消失,因此也无所谓了。
他冲着卯湘破口大骂:“小畜生,老夫失了代行分神对你有何好处?十二个老家伙谁不为自己的族人谋划?”
“就你个数典忘祖目光短浅的掘自己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坐稳族长之位,如何成为兔族千古罪人。”
妖界道基本就是十二祖所化,他们与天道石和混沌之根不同,曾为修士曾占据立场,自然还保留着一丝私心。
这一缕私心便是众妖祖暗中插手世事的媒介与手段。
虽得在天道眼皮底下遮遮掩掩,但却是护佑妖族从三界纷争中退居二线。
可以理解为,没了这缕分神,妖族们便只能如天道石和混沌之根一般成为循环灵气的道基。
若说与赵离弦在葬穴交手那时的分神占兔祖可调动力量的一分,那为了万无一失尽快吸收对方,兔祖可是凝聚了所有力量。
再怎么不问世事,被削成个活死人,今后不知几千年才能重新凝聚,兔祖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整个人如沙砾消失的时候,刻毒的声音尤回荡在卯湘耳边:“老夫诅咒你。”
“诅咒你永不受兔族真灵庇佑,诅咒你万事筹谋皆成空,诅咒你和你的杂种一族永无翻身之日。”
卯湘无奈的笑笑:“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说这种气话?”
“不过道基是没有怨力的,要想诅咒成功,且得等凝聚出力量下次现世。”
“放心,为了自保,我会盯紧老祖你的。”
兔祖最后喷出一口灰,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他眉心的那朵花苞也开至全盛,轻飘飘的落到了卯湘手里。
待花瓣谢落,露出花心,是一枚只有米粒大小的晶体。
一般人看清楚都够呛,而这小小米粒中蕴含的确是一个大乘老祖的功力。
卯湘也不迟疑,直接吞了下去,与兔祖强行吸收赵离弦时那艰难重重不同。
灵晶本就以圣草为媒炼化过一次,又是自己设计的法阵,于他而言这是个安全平缓的过程。
卯湘能轻易感受到自己灵髓被激活,灵脉的拓宽,灵台内的元婴因得到充沛的甘霖而喜悦。
他倒是愿意留在这里一直享受这无上的舒泰。
但仍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赵兄,不告而别未免失了礼数。”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赵离弦闻言回过头,眼神瞟了下他手里还未扔的花蒂。
嘲弄道:“怎么,见者有份?”
卯湘笑容更大了:“不着边际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赵兄何时见我这么大方?”
第134章
赵离弦此时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
兔祖虽已被卯湘吸收, 但直到意识到落入绝境前,他的注意力都在压制撕裂汲取赵离弦身上。
虽然随着兔祖的崩解, 被吸走的灵髓没了束缚又回到了赵离弦体内,但到底是伤筋动骨一场。
便是服用极品丹药也无法短时内恢复状态。
可以的话,他自然不愿此时跟卯湘对上,亦或陷入兔族接下来的纷争内。
但卯湘明显不这么想。
他此时看过来的眼神不掩恶意,赵离弦这才发现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并不比自己对他的少。
卯湘道:“赵兄既然目睹我弑祖,又怎会觉得我能放你离开?”
赵离弦的神念无礼的探入了卯湘最深处,丝毫不在乎有多冒犯。
果真看见兔祖的能量与卯湘丝滑交融,没有半分排斥。
而卯湘的修为与元婴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发生变化。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赵离弦便能感觉到神识的探知越发凝滞艰难。
这是对方迅速变强的佐证,怕是很快就能踏入大乘, 彻底压制住自己。
但赵离弦还是似笑非笑的问卯湘:“难不成你觉得自己的处境很从容?”
“卯赢想必在外已经等急了吧?若此时他杀进来, 还未炼化兔祖的你能在他手上过几招?”
卯湘也不否认自己仍旧置于凶险, 但他一副早做打算的样子, 戏谑道:“赵兄该不会以为我会给你机会惊来族长揭穿我吧?”
“有赵兄这等天材地宝在此,谁还会在乎眼前发生了什么?”
“只要你没那机会多嘴, 包管族长过来首先做的不会是清算我或是追究老祖去了哪儿。”
说话间,两人的法器已经出现在了手里。
卯湘从未在人前展露过全部实力, 但赵离弦从未小看过他。
在这方面他的直觉很准,从五洲大比至今见到的所有年轻一辈妖族, 都不如卯湘带给他的威胁。
他虽自负, 并不把寻常合体修士放在眼里, 但卯湘却不在此列。
手中的本命剑随着他的战意发出幽远的嗡鸣。
赵离弦突然问卯湘:“你猜下一个先找过来的是卯赢还是我师父?”
卯湘还真琢磨一番,老实的回道:“我猜是渊清真人吧。”
“族长是个自以为精明的怕死鬼,手里攥着赵兄便不会轻举妄动的。”
“怕是渊清真人打上门都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当然前提是赵兄你别大喊大叫惊扰了他?”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 两人便交战在一起。
赵离弦状态不佳,卯湘其实也不宜大动。
因此二人交手都较为谨慎保守。
好在兔祖切割的空间还未完全归位,因此这动静还是没惊动到卯赢。
赵离弦眉头紧锁,本命剑与对方的法器相触就意识到不对。
他打得谨慎可说是受限于状态,对方却太过温吞了。
若他真想自己闭嘴保守秘密,不叫卯赢在他吸收完兔祖前察觉,就该以雷霆之势迅速将自己打伤打残才对。
而不是谨慎保守的任由时间流逝。
除非他早有布置,根本不担心被切割的空间还原后会被卯赢感知这里的动静。
赵离弦不打算放任事态由对方牵引,一剑逼开卯湘后,便干脆利落的打开了备用的传送。
虽会被干扰,但以卯湘的修为,暂且做不到像兔祖过卯赢那般强行阻截。
谁知这时卯湘道:“赵兄真这么急着离开,不怕落下什么东西吗?”
赵离弦不屑冷笑,却瞥见卯湘左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耳坠。
金色鸟笼,墨绿的流苏,正是自己先前戴的那一枚。
随着另一个时间线上被卯赢拘走的同时,被卯湘拿了去。
赵离弦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大变,定睛一看果然那鸟笼之中不是空的。
里面赫然是一个王凌波。
赵离弦当即拿下了快被灵力填满即将启动的法阵,剑锋一改方才的保守,凌厉如虹般冲卯湘袭去。
目标正是他的耳坠,却是一副要切下他耳朵的架势。
卯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边应对一边挑衅道:“我就说,怎么可能人人都如赵兄这般,在时间夹缝里来去自如,视法则为无物。”
“果然即便你以神魂相罩庇护着王姑娘,当两个她相遇时,也只能合归为一。”
赵离弦心中暗恨,神色紧绷如弦,若没有不同结果上的两个王凌波相遇,他将与自己同行这个带回剑宗,待威胁解除,倒果为因成真,万事万物状态自然以他为准。
他分出去的那个时间结果上的自己和王凌波自然都会收束合一。
然而卯湘这阴险的混账,竟提前让两个王凌波面对面相遇。
王凌波可不像他能无视同一时空不能存在两个自己的法则,若相见必然只能存其一。
此合而为一的状态,有可能是落在赵离弦手里,也可能是落在卯湘手里那个。
若是寻常,结果未可知。
但此时赵离弦手里的王凌波早被兔祖打晕失去意识,卯湘手里的王凌波却是意志清醒的。
如此一来结果便可想而知,赵离弦根本就不指望会落在自己手上,因此下了死手直接争夺卯湘手里那个。
果然两人相争这期间,赵离弦身上的王凌波已经消失无踪,不过也并非全无好处。
那就是借由二者的合归,晕过去的那个王凌波也恢复了意识。
她清醒后第一反应便是对赵离弦道:“你还在这里与他纠缠做什么?”
“快走。”
理智上赵离弦知道他应当如此。
一旦回到剑宗,他此时的困局将全部迎刃而解。
而王凌波不过一个凡人,兔族谋划失败,美梦破碎,自然不敢再指望事后张狂。
相反他们接下来该操心的是如何应付剑宗。
兔族即便要为不甘泄愤,滔天怒火也倾注不到一个凡人身上去,且卯湘虽狡猾,却也不是个下作之人。
赵离弦能感觉他对王凌波的好感并非全然虚情假意,这或许也是他为何讨厌对方的原因。
王凌波在卯湘手里,若有利用价值倒罢,若失去利用价值,反倒安全无虞。
可赵离弦就是做不到旋身离开。
怎么就让他做这么为难的事呢?赵离弦心中埋怨,倒不如叫他去死,都不会这么如芒刺遍身一样难受?
若她开口叫自己去死,那必然是有她的道理,虽还未跟自己商量,那不是事态紧急无暇分说吗?照做就是了。
要她目睹自己转身逃走?赵离弦光是想那场景,便觉得自己羞于活在世上。
第135章
赵离弦留了下来, 二人的交战则进入了白热化。
既然不打算离开,便得想办法破解当前局面, 此时王凌波在卯湘手里,无法与他出谋划策。
但赵离弦数十年来身经百战,也绝不是离了谁便束手无策之辈。
深知时间耗得越久,只会对卯湘更有利,赵离弦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每每在触及卯湘之时,疯狂的加速二人的时间。
他们此时战况焦灼,赵离弦要边战边炼化服下的修复仙丹,以期自己状态恢复到巅峰,而卯湘也要边战边吸纳兔祖, 否则体内不断涌现的能量也会混乱。
双方都无法将全力放在作战之上, 因此虽动真格, 却颇有些有心无力之感, 因此事态以一种平稳渐进的方式,往所料方向发展。
而这种毫无意外的发现, 于赵离弦来说,在拨弄时间的时候是最容易的, 没有变量没有阻碍,甚至所需法力也选低于寻常。
赵离弦拨快了两人身上时间的流速, 他恢复得更快, 卯湘也察觉自己正以一种异常的速度在吸收兔祖。
这对他来说竟还是好事。
卯湘目露讶异, 随后没多久便差不多琢磨明白赵离弦在打什么主意。
因此在即将突破大乘的时候,卯湘一爪劈开赵离弦。
叫停道:“可以了,多谢赵兄相助,若不是你, 我便是动用非常手段,要吸收完兔祖也得耽搁数日。”
“不过接下来就不必赵兄费心了,你若是想趁我踏入大乘之境引来上古天雷灭杀我,便打消这念头吧。”
赵离弦又岂会听他的话止战,此时对方已进入他的节奏,即便不用特地近身,他也能靠着密布的契机催动卯湘加速吸纳进境。
卯湘虽生吞了兔祖,但到底境界不稳,若此时引来上古雷劫,必定够他喝一壶。
于是赵离弦冷笑:“这可由不得你。”
卯湘好似幽幽叹息了一声,顷刻间手上多了一个人。
竟是本在耳坠里的王凌波被他突然招了出来,那只兔爪子还捏着她的脖子。
赵离弦瞬间被定在了原地,投鼠忌器不足形容他此刻所受的要挟。
卯湘轻声开口道:“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对王姑娘这般无礼。”
“但赵兄不顾性命留下,想必也不愿看自己一时冲动害王姑娘香消玉殒的。”
“不如这样,我以我手中的人,跟赵兄换一样东西如何?”
赵离弦目光没落在卯湘身上,而是深深的注视着王凌波。
但那目光中却并非卯湘所想的担忧,愤怒,急迫,而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好似卸下什么的平静。
这平静让卯湘平白觉得毛骨悚然,即便他此时修为境界已经远高于他。
好似已经猜到了卯湘接下来的条件,但赵离弦还是问了句:“换什么?”
卯湘皱眉随机又舒展,恢复了从容的节奏:“换赵兄的命如何?”
赵离弦笑了:“你明知不可能。”
卯湘听到这个答案,却好似有些高兴:“虽心知肚明,但眼下王姑娘又确实在我手里。”
“赵兄既不愿舍她而去,又不愿以命相抵,那要如何解这困局呢?”
赵离弦:“杀了她吧。”
卯湘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因二人斗法而疯狂波动的灵子都沉寂了一瞬。
接着卯湘嗤笑出声:“这时候就不必玩攻心计了,若能坐视王姑娘去死,你又何苦留到现在?”
“若耍嘴皮子就是你想出的破解之法,倒让我看轻。”
赵离弦却眼神幽深道:“她牵绊我太多心神,干扰我生死抉择,如今还成了胁迫我的弱点。”
“但我赵离弦绝不受人威胁。”
王凌波低垂的眼眸跳动了一下,用尽全力才维持住了平静无波。
她知道此时赵离弦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因此更不能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饶是如此,这话带给王凌波的冲击,那彻骨仇恨的翻涌也差冲垮她的从容。
他赵离弦绝不受人胁迫,若真有人拿所谓的责任,大义,至爱亲朋用以要挟。
在确定无法转圜的情况下,他的选择是果断而冷酷的。
一如当初的芦苇村。
这么多年下来,王凌波早从多方收集的层层情报中还原出当初仙人高悬于空屠灭她家人亲族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卯湘自作主张的要挟,竟真让如出一辙的事态还原。
王凌波好似自虐一般期待着她心中已有预料的,赵离弦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压下心神,她抬头脸上已毫无异色。
卯湘听闻赵离弦的回答,怪笑一声对王凌波戏谑道:“看吧,我早说过,此人不是什么良配。”
“既然赵兄有此觉悟,再强留王姑娘在人世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冲王凌波笑了笑,好似有些惋惜,手上的动作去出奇利落。
五指收紧,先是王凌波身上的防御法器自动触发,在卯湘的握力面前却好似一层冰衣。
咔嚓一声脆响,甚至未能阻碍毫厘,混合在防御结界破碎声中的是更清脆的骨裂之声。
赵离弦一只脚好似踩到了烙铁,猛的抬起来,欲去往阻止,被他生生止住了。
这一瞬的下意识动作,在王凌波无力低垂下去的头颅,焕然的瞳仁,停止的呼吸中被忽略。
卯湘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扭断了王凌波的脖子,将她的尸体往旁边一抛。
许是真的对她有一分喜爱,卯湘的动作并不粗暴,被抛出去的尸体如同一片落叶或是羽毛,轻柔安静的缓缓坠落。
她活着的时候是绝色美人,如今死了,生机燃烧过后的余烬更是惊心动魄。
两人都注视着她归入尘埃,陷入永恒的平静后,一切的对峙,阴谋,厮杀,这才又被重启。
卯湘手中出现一条头尾是巨大铃铛的粉缎法器,对赵离弦道:“继续吧。”
赵离弦却没动,而是古怪又讥诮的一笑:“你的幻术倒是一绝,都差点把我骗过去了。”
“若我没有见识过兔祖的手段的话。”
说着他剑锋一抬,朝某个地方轻轻一割,眼前画面如同被割裂的帛布一样被撕开伪装。
王凌波的尸体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仍好好待在鸟笼里的她,而那鸟笼耳坠,还戴在卯湘的左耳上。
第136章
卯湘的眉长得与寻常男子不同, 白色的眉毛浓密却纤细,更显得面若好女, 但形状凌厉锋锐,蹙眉时如一把银光细锋,很是好看。
此时卯湘的眉毛皱起,眼神不善,更是前所未见的冷冽。
他再是计划周密,也不可能料到兔祖是怎么应付赵离弦的,来到此处时对方已经成了兔祖的瓮中之鳖,自然不知兔祖已然叫赵离弦尝过出神入化的幻境。
而这幻境虽不是赵离弦自己撕破,却也给了他强大的抗性。
在卯湘施展的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之前落入兔祖幻境时类似的灵力波动。
赵离弦审视的目光扎进卯湘的脸上,对他此举的怀疑不加掩饰。
这另卯湘万分火大, 他知道自己险些搞砸了一些事情。
以王凌波要挟对方, 并非二人商议过的任何一个应对之策, 倒不是卯湘没提过, 但被王凌波否了。
她素来不喜以男女之思参与进重大决策,这样一来事情往往会变得不可理喻且难以控制。
这点卯湘是赞同的, 修界并不缺乏痴男怨女闹出来的惊天蠢事。
且这些蠢事往往让人匪夷所思,不能以常理思之。
但卯湘却笃定赵离弦对王凌波已经是情根深种的, 而他心中出于私心总想确认或否定些什么。
因此在计划之外,干出了以王凌波性命相挟这个插曲。
在他预想中, 赵离弦对要挟无非是受与不受两个选择。
若受到胁迫, 此次诛杀自然事半功倍, 若是不受,也不妨碍,不过他心中会隐匿的开心。
却没想到这狗日的非但不受,还要自己杀了凌波, 把他架在了火上。
姿态摆到这份上,若他下不去手反倒让人生疑,他与王凌波的关系,在尘埃落定之前是万不能暴露于人前的。
骑虎难下只能以幻术糊弄,如今又被拆穿,没想自己的一时兴起,事后会以一次又一次的狼狈如修补。
而赵离弦却无意欣赏卯湘的难堪,只是咄咄逼人道:“不是要杀吗?为何人还活着?”
卯湘嗤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赵离弦接着道:“你若做不来,我帮你如何?”
这话一出,卯湘竟没能想到其中之意,待反应过来,慌忙的用自己的灵力罩住王凌波。
可为时已晚。
王凌波与赵离弦相处日久,身上有太多他赠与的东西,体内有太多与他共识过的痕迹。
甚至片刻之前,她的另一个形态还在赵离弦那边时,两人还保持紧密的神识共连关系。
赵离弦要从卯湘手中夺回人不容易,但要调动手段让王凌波死,却有不下一千个法子。
果然,鸟笼中的王凌波身上佩戴的玉简突然暗芒绽放。
接着从玉简中涌出无数形态优美苍劲的墨字,这些字从下到上爬满王凌波的全身。
手上,脖颈,脸上,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均有遍布。那些字如活的一般,在她身上游走,直到有一个字在她眉心中停留。
【殒】
这个一落下,王凌波就好似一只断线木偶,四肢垂落,突然失去生机。
卯湘目眦欲裂,覆盖在王凌波身上的神识让他确信人真的就这么死了,险些怒火中烧不顾一切的出手。
可灵力调动的一瞬间,扫到了近在咫尺的王凌波的发丝,投射在她身上的神识还未收回,她的每一处细节都会在感官中放大。
这几缕轻飘飘的发丝顿时如同千钧缰绳一般,拖回了卯湘的理智。
冷静,事态其实并未超出预料之外,他们每次的计划,都将王凌波可能意外身死纳入了考虑。
她一介凡人,游走在修士之间就好比失火城门边的池鱼,神仙斗法露出的一缕气丝,于她而言都是泰山之压。
他们早为延续她的性命和意志做了多方准备,此时后果,并非他们设想中最坏的情形。
且事情尚未成定局,之后变数犹未可知。
卯湘呼出一口气,目露惋惜之色,留恋的摸了摸耳坠道:“成为赵兄的挚爱之人,当真是这世间一顶一的倒霉事。”
“王姑娘此等佳人,本想说赵兄既然舍弃,便算是断了往事,安心留在兔祖。”
“赵兄看破却非要点破,好歹跟你一场,却是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
卯湘这话已经算是厚颜无耻了,岂料赵离弦还能让他叹为观止。
只见这人取人性命后神色有片刻的萧索。
接着交锋一指,饱含复仇杀意道:“卯湘,你害我痛失挚爱,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卯湘那做作的惋惜指责之色也绷不住了,神色收敛冷漠如冰。
声音冰冷道:“来吧。”
赵离弦接下来的攻势前所未有的凌厉,将他优越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若非此时卯湘对他已然有了境界压制,怕是得叫他给压制。
但即便如此,应对也并不轻松。赵离弦直接放弃了防御,次次直取他的头颅。
这般紧密迅捷的出剑让两人的节奏变得尖锐精密,好似踩着钢丝在云端起舞,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一点。
有那么片刻卯湘甚至误以为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赵离弦的剑刃。
这个认知让他猛的意识到不对,可被卷入的节奏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牵引回来的,这需要一些契机。
卯湘操纵着锦缎如游蛇一般试图卷住赵离弦,均被他身法灵敏的躲过了,但惯性使得首末两端的巨大铃铛快要撞到一起。
铛————
铃声如水波荡开,就连周围的空间都因此扭曲震颤。
以卯湘如今法力,这双极阴阳铃碰撞便是大乘期听了都得失神片刻,更遑论赵离弦。
可赵离弦分明是有那个机会阻止两只蓄满阴阳两极的巨铃相撞。却不管不顾直劈卯湘面门。
卯湘既不愿撞铃被打断,又得避开赵离弦这杀招,颇为惊险的躲过了这一剑。
接着在赵离弦受铃音影响前,就先感觉到了自己的耳垂一松。
视角聚焦,果然那墨绿流苏的鸟笼耳坠已经出现在了赵离弦手里。
卯湘一惊,顿时明白了赵离弦打的什么主意。
他那么痛快的杀死王凌波,为的就是这一刻。
只有她死了,自己才不会再耗费心神在那耳坠上,才有他抢回耳坠的可能。
但凡王凌波还有一口气,还剩一丝价值,赵离弦都不可能在一个准大乘境修士身上,活着夺回王凌波。
果然耳坠一到手,在双极阴阳铃的震荡传入他识海前的一瞬,赵离弦带着人消失在了原地。
第137章
赵离弦带着人消失在原地, 卯湘的一切原本胜券在握的攻击此时显得棋差一着。
卯湘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好似难以接受这鸡飞蛋打的事态。
可若有人能看到他的正脸, 便会惊觉这家伙脸上并无丝毫惊怒颓败。
甚至他干脆收起了双极阴阳铃,放心大胆的将问题交给了过去的自己。
毕竟此时事态才算是回到正轨,早也在预料之内。
果然下一瞬,卯湘的脑海里就被覆盖上了新的记忆,而自己的道体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赵离弦拨动时间逆行,在他杀死王凌波之时,便创造出了两个结果。
正如此时他仍处在卯赢拘禁与经历兔祖拦截直至发展到如今事态一般。
在杀死王凌波的时候,他的法则之力在执念与极致的精细操作下,给王凌波创造出了生与死的两个结果。
如同在已经分叉的河流上又强劈开一条分叉。
他将王凌波死亡的这个结果置于卯湘面前,没人会在对尸体状态的凡人施加重重防御或牵制法门, 即便耳坠还在卯湘身上, 赵离弦才有了全须全尾夺回它的机会。
待到王凌波回到他手上, 倒因为果发动, 生的结果覆盖已死状态。
在这期间,赵离弦不能提前发动传送阵, 这样势必会引起卯湘的疑心。
直至撑到最后惊险一刻,赵离弦拼着双极阴阳铃之危, 舍弃防御和躲避的时机,才从卯湘身上将耳坠夺了回来。
接着立即发动时间逆行, 在卯湘未接受未来时间差之前, 将传送法阵启动, 如此一来,只需撑住卯湘数息攻击,便能成功传送出妖界。
而此时态的卯湘就是双方斗法焦灼时,突然察觉自己的耳垂一松, 本该在他耳垂上的鸟笼消失不见,又重新回到赵离弦的身上。
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并未对此事产生多大反应,左右不过是自己着了道,叫他算计成功了。
他视线落在鸟笼里瓜子儿大小的王凌波身上,见她虽神态有些萎靡,但还算清醒,好似注意到他的目光,王凌波抬头,与他对上视线。
一切的指令在眼神交汇中得到确认,卯湘再不犹豫,突然就松开对境界的压制,一鼓作气直冲击大乘。
赵离弦感受到周围灵子疯狂被卯湘吸引,好似天地间卯湘成了那飓风中的风眼,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赵离弦冷笑:“为了留下我你倒是真不计成本。”
显然卯湘是要借助大乘上古雷劫之危,席卷三界灵子,让他的传送法阵也因灵子稀薄变得状态不稳。
但这招对常人可能够用,对于赵离弦这种对灵子操控精密度已经登峰造极剑修,未免太过小觑。
尤其赵离弦特殊的法则之力,哪怕传送通道扭曲异化坍塌,只要仍相连结,他都能在传送中自行躲避修补。
赵离弦直觉卯湘的手法不会这么粗糙,果然下一秒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见他将巨大的铃铛连同绸带往空中一抛,双手结印,法则之力的威势荡开。
卯湘睁眼抬眸,发动了他的主要法则之力——无处容身。
赵离弦原本平静的双眸豁然睁大,他虽在高阶修士中尚且算稚嫩,但因来路特殊,法则之力级别层次高深,与高阶对阵还算频繁。
迄今为止,他交手过的已经摸到法则之力的修士不下百人,见识过的能力花样百出,也不乏极为棘手之辈。
便是卯湘先前坑了兔祖的次则,虽限制明显,也已然是威势恐怖。
可此时尝到卯湘的主则之威,依旧让赵离弦惊骇不已。
因为卯湘的法则之力,竟可切断一个修士赖以为根本的东西。
他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法则之力无法施展,就连本命剑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断连。
或许其中规则是以优先程度判定断连时间,本命剑的联系被斩断的瞬间,赵离弦便重新沟通回来,但法则之力的断连,即便只是一小会儿,只要时机施展得当便是大问题了。
在兔王宫的另一处秘地,卯赢手中的赵离弦突然消失不见。
他悚然一惊,接着便感受到三界灵子往此处汇聚。
他是经历过上古雷劫的人,又怎不知发生了何事。
登时脸色大变,往雷劫即将汇集之地赶去。
大乘修士的到来只在一瞬间,看到的灵子漩涡中心竟是卯湘,而并非他想象中暴露在天道眼前的兔祖。
而与卯湘打作一团的,不是刚从他手里消失的赵离弦又是谁?
眼前形势太过离奇,卯赢一时无法想通为何会这样。
而此时只听卯湘大喊一声:“族长,这贼子用了肮脏诡计,害兔祖分神消散,所幸当时我正在附近,兔祖自知无力回天,拼尽全力将分神的灵力灌与我,才没让这贼子得逞突破大乘。”
“快拿下他,否则叫他逃回剑宗便功亏一篑了。”
寥寥几句虽无法交代全貌,但卯赢也懂了个大概。
他虽不至于尽信卯湘所言,但最要紧的却始终是赵离弦。
因此毫不犹豫的就出手将赵离弦身上已经运转的传送符阵扫去,生生切断了赵离弦的退路。
赵离弦对卯湘的狡猾简直都有了阴影。
他并非历经千万年岁月沉淀,自己苦修突破的大乘,但确实对于他逆行回来反应最快的一个。
与他年龄修为相仿的林琅,在斗法时自己无论逆行回去多少次,他都无法在过去的时态做出反应,甚至林琅还有四个帮手。
但卯湘却仿佛是早设想过种种预案一般,在他回来,事态改变的那一刻就做出了反应。
当机立断不惜引雷劫招来卯赢这等凶狠代价,又是动摇了传送阵的稳定,又是断开他与法则之力的连接,好似他精密的破局之法只是踩进了卯湘早就织好的罗网里。
赵离弦冷笑一声,手心出现一粒麦子大小的金灿灿之物,对准卯赢的眉心就弹了过去。
那是他亲眼所见的兔祖被卯湘坑害至死的铁证,虽不至于让卯赢改变立场,可一旦他俩产生内讧,未必没有自己的可乘之机。
第138章
可赵离弦如今再次受制于卯赢, 引以为傲的速度发挥不出七成,加之处境对立, 卯赢在未判断出那物无害前又怎会轻易接受。
就这瞬息的时间,卯湘已经做出了反应,手里的巨型铃铛一敲,荡出的波纹不但将赵离弦震得神魂不稳,那粒金色麦子大小的记忆结晶也被震碎。
不待赵离弦开口说话,卯湘也不给卯赢反应事态的时间,指着已经凝聚的雷团对卯赢道:“兔祖将修为灵力强灌于我,实属当时别无选择之举。”
“我修为并未至合体后期大圆满,此次雷劫多半凶多吉少,若在平时, 我自不会客气请求族长为我护法。然合欢宗拖延渊清也不是长久之计, 届时沧州境内大能赶至, 他们也不得不退。”
“族长你万不能消耗在此, 需得留足精力应付渊清。依我之见,族长赶紧杀了赵离弦, 谨防他还有奸计脱身,老祖就是亏在小看他身上。”
“待杀了他之后, 族长你便开启大结界,在渊清到来之前赶紧吸收掉吧。”
卯赢原本一肚子怀疑, 此时见卯湘身处至险中, 临终遗言句句仍为自己打算, 也不得不心中动容。
他想不出这话里的私心在哪儿,对赵离弦这等天生神物的贪欲,推己及人认为卯湘既能不打主意,便是有所心思也是无伤大雅。
虽兔祖分神的死透着疑虑, 但卯赢也更愿意相信是赵离弦暗藏底牌,对于卯湘的本事他自认为太过了解,不太可能在老祖这等修为的存在面前玩弄手段。
因此卯湘这般一劝,他便毫不迟疑的一道灭生决打进赵离弦眉心,取了他的性命。
在第一道上古雷劫落下的同时,卯湘看到赵离弦失去神采的眼睛,余光又扫向凶手卯赢,总算是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
雷劫开始,卯赢也无法在这附近久留,他最后看了卯湘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拘着赵离弦的尸身离开了此地。
以赵离弦的特殊,怕是在他死的那一刻,渊清就会察觉,留给卯赢的时间也不多。
他赶紧开启了兔族大结界,此结界与各大宗门的护山结界可不同,乃是上古混战时期留下的护族结界,乃是留存一族火种之阵,便是渊清来了,一时也别想破阵。
只是这结界用一次便少一次,原本非灭族之危不可开启,若是此次被渊清所破,往后便无抵御强敌的可能了。
但卯赢并未犹豫,如今兔祖已死,便不得不牺牲护族大结界,因此他立马进入圣地,协同圣草之能,将阵法开启。
而被这护族大阵首先拦着的,却不是还被林枭拖着的渊清,而且妖界十二祖的族长大能。
兔祖降下的雷劫之危,若一开始大伙儿还未反应过来。但此时也该发现此乃上古雷劫,兔族有人正在冲击大乘境界。
正如当初刀宗多出两位合体境便添底气跟剑宗争锋,若一族之内多出一位大乘修士,莫说对妖界十二族,甚至对整个三界而言,也是一次新的秩序洗牌。
因此意识到这点的哪怕才离开兔族不久,便立马赶了过来,却被兔族开启的护阵拦个正着。
众人一看原以为卯赢这是防着十一族作乱,正破口大骂此人小人之心,就听见卯赢传音。
言道是因赵离弦与剑宗结下了不死不休之仇,如今赵离弦身死,为避免渊清不死不休之报复,族内修士强行冲击境界。
还望众人念着妖族一体的份上,若渊清到来时帮忙拦上一拦。
众人只觉得卯赢是真被仇恨冲昏头脑,若真到结成死仇的地步,怕是在他们离开后,也千方百计不顾约定强杀赵离弦,估计做法还不光彩。
为了卯宗那平庸之辈,强与剑宗结仇实在是糊涂。
众人虽感叹这老兔子精明一生却在此处犯蠢,倒也敷衍的答应了卯赢的请求。
十一族的族长们还是在结界外驻下,琢磨渊清打过来的时候,多少得试着劝阻一二,至于出几分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卯赢见众人应下,松一口气,他赌哪怕赵离弦身死,渊清也决计不会将他来历公之于众,否则对整个剑宗都是遗患无穷。
这样一来,就算那这个家伙出工不出力,也能妨碍些时间。
做好这些,卯赢赶紧将赵离弦的身体置于圣草之上,以借助圣草的调和之力加速吸收。
只是在这之前,圣地的守卫长老却一抬手,将赵离弦耳上的鸟笼耳坠给勾了过去。
卯赢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匹夫平日里都跟个活死人一般,他记忆里上一次开口还是千年前,此时动作倒是让他有些恍然。
圣地长老见他看过来开口道:“我要这个。”
卯赢心中惊奇此人竟对这凡人感兴趣,只是此时却没时间让他探究。
一个凡女而已,便也没说什么,只一味专注吸收赵离弦。
王凌波到了圣地长老手里,并无对处境的惶惶之色,她只专注的看着赵离弦的尸体,看着他被圣草吸收融化,又借由圣草的媒介被卯赢缕缕吸收。
死亡的形态自然会流失不少精气,长久之见确实不划算,但也并非毫无益处,首先吸收速度就比之前兔祖快得多。
加上没有活着的赵离弦抵抗,凶险的副作用也小得多。
王凌波亲眼看着卯赢历经与兔祖类似的反应,面上波澜不惊。
对于赵离弦死去这回事,若非他真的魂飞魄散,王凌波始终不敢松那口气。
但也不得能否认,此时是她无限接近自己复仇成功的时候,因此即便时刻不露声色的王凌波,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卯赢这边耗时不浅,而另一边的卯湘也同样经历着生死之劫。
饶是他们能准备的都准备了,王凌波也不敢肯定卯湘真的就能活着度过这关。
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因此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就这样大概过去了数个时辰,卯赢这里接近尾声,王凌波心中一动。
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太过顺利了,在赵离弦死后这么久,渊清竟还未赶来。
按理说即便有合欢宗拖延,护族法阵与十一位族长的阻挠,也不该毫无动静才对。
第139章
卯湘对于兔族的渗透, 若说出来恐怕会让卯赢在内的兔族掌权者们脊背发凉。
正如王凌波对于剑宗的渗透一般,细细密密四面八方, 早已罗织成网。
这本就是王凌波的行事风格,不过比起她之于剑宗,卯湘之于兔族的渗透优势要大太多了。
毕竟王凌波没法将自己的触须伸到高层,这对卯湘却是轻而易举。
尤其是借助他的第二个法则之力,直接绑架了圣草的意志,那么守护圣草的圣地长老也早已为他所用。
因此王凌波通过长老,此时并非出于与外界隔离的状态。
圣草的圣息笼罩整个兔族领地,在警戒备战时期,圣地长老将自己的神识汇入圣息之中,整个兔族境内丝毫变故都逃不开他的耳目。
因此王凌波清楚的知道此时除了守在边.境族长们, 事态有多平静。
王凌波是确定赵离弦失联之初渊清准备前来兔族的, 否则合欢宗的人不会放心此时林琅还留在兔王宫。
可真到赵离弦身死, 渊清却展现出了异常的从容, 甚至得知兔族有人突破大乘也无动于衷。
这让王凌波对内心警惕起来。
以渊清那阴险矛盾的筹谋,能坐视赵离弦死去还无动于衷, 那就可能他死虽不是件好事,但若真到这无可奈何的一步, 反倒卸下诸多顾忌。
王凌波目光落在圣草上,即便几年的赵离弦已经被卯赢吸收大半, 但或许只是事情的开始。
因此, 先前升起的一丝侥幸和喜悦, 也被按捺了下来。
时间在此好像没了意义,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
“这吃死的就是比吃活的轻松,这点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是卯湘, 王凌波心里的巨石总算落地。
只见卯湘此时站在眼前,从圣地长老手中取出鸟笼,将王凌波放了出来。
分明是数个时辰前才见过的人,此时通身光华与灵韵竟是不可同日而语。
王凌波甚至能隐约看到卯湘周身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巨兔虚影,比之以前看到的,更是神光笼罩,威势惊人。
见王凌波打量,卯湘还姿态风流的转了一圈,笑道:“怎么?不为我突破大乘开心吗?”
不待王凌波回答又自作多情道:“想来是担心坏了吧?”
王凌波嗤笑捣了他一下,目光落在卯赢身上:“开始吧。”
卯湘也收了不正行,来到了卯赢面前。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落到卯赢的头顶,卯赢这么个大乘修士竟恍若未觉一般。
过了至少有三息的功夫,卯赢才好像惊觉自己被人近身甚至触到了命门,可才有了挣扎的起势,对面的圣草便有隐隐的金光闪过,那金光组成的阵纹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卯赢的意识又拉回了混沌之中,忘却了近在眼前的凶险。
恐怕此时有人拿刀捅他两下,也会浑然不觉。
王凌波冲着圣草里那化净赵离弦道体的灵液看去,只有浅浅的一层底了,并随着卯赢的继续吸取,那层透明的液体还在继续变薄,想开彻底吸收也就片刻之间。
卯湘见时机正好,也不耽误,身后的法相骤现,那法相伸出兔爪,冲着圣草的方向招了招。
圣草的其中一片叶面就迅速枯萎脱落,而叶片脱落的接口处,伸出无数淡绿的根丝,随着越来越扩大,呈叶片经络的形状,只是没有叶肉填补。
就像一具无血肉填充的鲜骨。
卯赢轻轻一推,卯赢便似没有重量一般,往那只有脉络的叶片而去,两相一碰,脉络就扎进卯赢的血肉之中。
以他这个大乘修士的道体血肉灵络为壤,瞬间圣草看似更鲜嫩了。
卯湘问王凌波:“你猜老头子现在正经历什么?”
王凌波王凌波摇摇头:“谁知道呢?不过眼前情形,多半正沉入与天同齐的畅快中吧。”
卯湘端详卯赢的脸,见他神态舒展,嘴脸上翘,就是沉入识海深处的虚幻意识,也不掩其得意风发。
顿时有些不悦了,忍不住踹了亲爹一脚:“便宜这畜生了。”
王凌波倒是没有猜错,此时的卯赢正沉醉于一跃苍生之巅的快感中。
在他意识里,吸收完赵离弦后,他迅速摸清了与天道齐驱的法则高度,这灵犀一动使得他迅速突破瓶颈,将找上门的渊清打至重伤,接着收拢妖族,一统三界,成为当今世上唯一至尊。
天道欲念其死,但他与天道已非上下之势,虽有波折,却已无可奈何。
卯赢虽陷入永远的梦境之中,成为卯湘随取随用的养料,卯湘却还不满他做的是美梦。
而赵离弦随着被杀死,被消融,被吞噬,同卯赢一起被锁在永恒的梦境之中。
王凌波自认这已经是最保险的手段的,让他道体灰飞烟灭,让他神魂无凭无依,即便有那通天本事能维持意识,也会随着卯赢被关在无尽虚幻的意识当中。
至于卯赢,若说对付兔祖还需用些手段,拿捏极限时机,因势导利虚与委蛇,方可在重重条件叠加之下诛杀。
到了卯赢,从一开始他的死局就已经注定。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卯赢为拉拢卯湘,修复关系,嘴里虚伪的愧疚之言根本不经脑子。
早就满足了卯湘设下的法则条件,而如今卯湘已经突破大乘,配合圣草甚至不需满足多严苛的条件便能将心神注意都在赵离弦的卯赢轻易暗算了。
甚至将杀赵离弦的任务落到卯赢身上,也是早有预谋。
毕竟最后兔族无论如何都得应付渊清,卯湘既然想掌控兔族,就不能与渊清直接对立上。
两人做这一切的事,说的话,旁若无人丝毫不避圣地的长老,对方也如同一颗会呼吸的树木一般,好似要枯坐到天长地久。
最后卯湘上前拍了拍圣草,圣草当即长出一个细小的花苞。
缓缓展开,是两个眼熟的戒指,是赵离弦的储物戒和储灵法器。
卯湘将它扔给王凌波:“喏,姓荣的和姓姜的那俩小子就在这里,还有林琅手里的宋檀音,如今他孤身在此,可护不住她。”
“这三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140章
王凌波将两枚储物法器捏在手里, 脸上难得出现犹豫之色。
若随本心,她当然巴不得将这三人立马碎尸万段。只是此时渊清未至, 此事便不算真正结束,这三人的性命留着未尝不是个筹码,抑或应付变故的手段。
这样看来,倒是不必这么急着杀了。
见王凌波将法器收起来,卯湘也不干涉,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待他去做。
踏入大乘境,又有圣草的臣服,如今整个兔王宫便在卯湘的神识下一览无余。
身随意动,瞬息之间便来到了林琅一行面前。
林琅此时在兔族的身份,半是贵客半是人质, 他虽知道兔族有重大密谋, 却因事出突然, 自己重获自由时息尚短, 并不能知其全貌。
此时卯湘突然到来,还未来得及思虑他的目的, 便被对方周身这如浑厚深远的大乘气息所摄。
这人昨日不是才合体中后期的修为吗?一夜之间踏入大乘,鬼故事都没这般惊悚。
还未来得及滋生别的情绪, 便听卯湘直言不讳道:“烦请少主将先前拘下的宋姑娘交与我。”
林琅心里一沉,面露不悦:“强抢客人之物, 这就是你们兔族的待客之道?”
卯湘却不与他争论, 弹指一挥林琅的合欢法杖便落到了他手里。
几人见状, 立马摆出应对之势,但心中也是发苦。
若面前的是卯赢,他们尚可推其动机,知其顾虑, 见招拆招。
可卯湘这家伙在他们的情报网里实属空白,林琅对他还停留在依附卯综,看似心中藏奸的印象中,怎么突然就一飞冲天,成了难以仰望的存在?
他们不知这人的立场偏向,也不知这人喜恶顾虑,甚至不确定他如何看待合欢宗与兔族如今的短暂结盟。在鸿沟般的实力差距面前,几人竟是束手无策。
几人如何千思百转卯湘也不会在意,他近乎粗暴的打开了收拢的合欢花丝,林琅有那么一瞬的迟疑,是拼着重伤维持本命法器的紧闭,叫卯湘无法轻易摄走魔尊,还是眼下识时务,留得青山在。
在此期间他注意到了卯湘身旁的王凌波,她的存在让林琅瞳孔一缩,迷雾一样的现实叫他有了推测的方向。
此女被赵离弦看顾得跟眼珠似的,便是面对强敌围剿,也不曾弃她不顾,此时她却出现在卯湘身旁,多半赵离弦已经非死即伤已经无力护她。
赵离弦已然对宋檀因的身份起疑,但却不至于在生死交战之际透露给敌人,因此卯湘此时来夺取魔尊,便不会是他所预料的最坏的状况。
多半是事后渊清的追责清算做准备,尽可能的累积筹码,这样一来魔尊的性命短时间内却是无碍。
这推测虽有些乐观,却足以说服林琅自己,因此他还是配合放开了合欢花丝,眼睁睁的看着卯湘将宋檀因夺走,然后头也不回离开。
梅兰竹菊四魔修问他接下来待如何,他也只能先静待父亲到来再做打算。
*
卯湘将宋檀因也扔进了储灵法器之中,一并交给了王凌波,这样一来,此次计划中王凌波获益的部分差不多全都完成。
接下来便该是卯湘的事,二人目地明确的造访了几个地方,并未花多少时间,便一应就绪。
然后整个兔族便响起了丧钟,这是一族首领逝世才有得待遇,一时间整个兔族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中。
所有听到丧钟的兔修往王宫放向赶去,即便多半不得入内,也是瞬息之间王宫周围水泄不通,以期最快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兔族的掌权者们,闭关苦修者不顾前功尽弃之险,更甚抛下十万火急之事,纷沓而至。
一进主殿,便看见卯湘坐在王座上,但王座上方属于族长的青色魂灯却并没有灭,那便说明卯赢没有死。
可族长未死丧钟却被敲响了。
但无论如何,卯湘此举也是大逆不道,几位长老当即呵斥:“卯湘,你竟敢觊觎族长之位,你可知这是滔天死罪?还不快下来!”
卯湘非但没起来,还往后斜靠下,才开口道:“族长练功走火入魔,已进入已死未死之境,神识寂灭前传位于我。”
“诸位,今日开始,我卯湘便是兔族族长。”
此话一出,无异于泼水入油锅,本就人满为患的主殿险些房顶震翻。
怒火和质疑冲着卯湘席卷而来,虽然卯湘的身世在兔族权利中心不是秘密,可论资历论血统论修为,族长之位何时轮得到他?
若事态从容,时间充裕,卯湘倒是乐意与这帮人一来一回演几出扬眉吐气的戏码。
可事实不容他去品尝这些浅薄但是愉悦的畅快,卯湘多少心中还有些遗憾。
他只是抬手一挥,整个主殿就像个屏风一般被撤去,而新换上的屏风就是圣地的光景,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圣地之中,一眼便目睹卯赢盘坐于圣草之前,浑身被圣草的根系扎满,如同一块养料般陷入了沉睡。
族内不乏修为深厚者,上前用尽秘术奇法,均无法将卯赢唤醒。
事实佐证了卯湘的话,族长已进入已死未死的境界,虽道体存活,但作为圣草的养料活着,与圣地的一块格外肥厚的土壤有何区别?
确认族长之位已然空悬,在场众多当权者迅速因利益划分好了阵营,期间都无需沟通,如同泾渭分明的色彩自动汇集一样。
只是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相同,那便是将矛头一致对准卯湘。
众人都不是瞎子,卯湘也并不掩饰自己如今的修为,众人震惊之余却也得刻意忽略他这个强悍的竞争条件,因此无人主动提及。
卯湘自称得族长传位,此事真假还待查证,族长为何突然成为了活死人,卯湘又为何越级突破成为当世顶尖强者,这里面单拎一条都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修士之间的权利斗争虽不似凡俗朝堂那般纷乱复杂,底层逻辑却是相同的。
因此现在主要的声音分为两派,一派以族长魂灯未灭为由,不支持改朝换代,以长老分割权柄,暂代族长之职。
另一派则以活死人不足以震慑他族为由要求赶紧选出新任族长。
接着两边吵出来的结果就是先将颇有嫌疑的卯湘囚禁起来,以待调查。
给卯湘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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