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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第141章


    卯湘玩味的问他们:“哦?要囚禁我, 算盘打得不错。”


    “谁来让我就擒?”


    兔族一众长老冷笑:“往日看在族长的面子上,我们当你是膝下小辈, 竟纵得你不知好歹了。”


    “真就以为踏入大乘便可窃取兔族?你当我兔族是何等落魄之辈?”


    卯湘也笑了,他伸出手,食指锋锐的指甲往面前一划,空气像被利刃切开的凉粉。


    卯湘从切口处拽出来一物,重重的摔在一众族人面前。


    “你们指的是不问世事的白长老?喏,人我请出来了。”


    众人骇然望去,躺地上气息奄奄的不是族长以下第一人,同为大乘境的白长老又是谁?


    论年纪辈分,白长老可比族长还高,虽近千百年大多闭关苦修不参与族内纷争, 却也无人质疑他的实力, 那可是与族长战力不相上下的人物。


    此时竟被磋磨至此, 在这之前整个兔族毫无动静, 难道卯湘一个初涉大乘的新境者,还能悄无生息的重伤一个数千年前就已踏入大乘境的修士不成?


    有那反应快的提防着卯湘七手八脚将白长老扶起来, 问他到底发生何事。


    白长老看了卯湘一眼,神色颓败:“罢了, 我兔族造下的冤孽,冤孽啊。”


    说罢强硬的拂开众人, 身影佝偻着往外走去, 看着步态颤巍, 可眨眼之间就到了殿外,直至消失踪迹。


    兔族各方成员见最大依仗竟撒手不管了,一时间也无所适从。


    兔族乃妖界十二大族之一,且妖界自数万年前的种, 族之战后,格局就相对稳定,又未与人魔两界发生过全面大战,因此积蓄下来的底蕴之深厚,力量之强悍,非是寻常势力可比。


    可即便如此,没了白长老的震慑,若要阻止一个大乘,即便是新晋大乘也必然得做好损失惨烈的准备。


    尤其他们这些毫无准备就被丧钟召开的人,在事态尖锐的如今,一句话的不对,可能就会引来卯湘无差别的先手袭击。


    若他们是对方,也会不给他们反应之机先将所有人扣下。


    在族长之位空悬,方才已经做好利益群体的自动划分之下,没有哪边会拼尽全力不顾牺牲,拖住卯湘好让别的利益团体逃脱出去积蓄力量反扑。


    众人这才意识到,卯湘这看似胡闹张狂的动作,实际早暗含分裂毒计,真叫一个大谋至简。


    有人偷偷的试图联系外界,果然灵子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动,聪明的就已经意识到,只怕兔草也落入了卯湘的掌控之中。


    可这杂血小辈是如何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大乘境又不是开水锅里的饺子面皮,说破就能破。


    卯湘无意看他们之间纷扰的眉眼官司,直接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因何阻挠,只因我是混血半妖,即便我已经受洗换血,提纯道体,在你们眼里依旧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我今日就告诉你们,你们想的没错。”


    “我绝无可能像历任族长那般,为兔族之荣光死而后已。 ”


    “相反,若兔族不能为我所掌控,我宁可叫它四分五裂元气大伤从十二大族中跌落,也不叫它成我阻绊。”


    此话哪里是一个图谋族长之位的人能说出的话?族老们急火攻心,有那血性不浅者,刚要殊死抵抗,就感觉彻骨冰寒的威压将整个圣殿笼罩。


    空旷明亮,气息宜人的圣殿此时犹如被搬到了万米深海之渊,众修为不俗的兔修顿时只觉呼吸困难,内脏难受欲裂,连元婴都发出痛苦的嘤咛。


    其中颇有资历的年长长老震惊道:“这是兔祖的真血。”


    兔祖乃是整个兔族的始祖之一,其血脉对于王族以外的族人具有压倒性的威慑,这一点便是卯赢也无法做到的。


    这也就意味着卯湘此时的境界传承,至少是得到了兔祖认可的,至于如何得到,非族长无可沟通兔祖,他们也无法求证。


    只是这样一来,实力与兔祖的背书卯湘都有了,若再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却是站不住脚的。


    卯湘缓缓起身,最后一次施压导:“因族长的一意孤行,如今剑宗继承人已经死在兔族。”


    “接下来兔族必得面临剑宗的全面发难,留给诸位的时间不多了,选择内忧外患腹背受敌,还是迅速更迭齐力抵御,由你们自己决定。”


    这还能怎么选?在此的人都听到了数个时辰前圣草护界开启的盛况,也多少知道族长图谋甚大,只是还未与他们相商。


    如今看来看来护界拦的就是那渊清,在族长堕入沉眠,白长老重伤意冷的时候,还有谁能担起抵御强敌的责任?


    兼之对方已经图穷匕见,不让他当族长就搅弄风雨,卯湘不在乎兔族,他们可不能。


    若非要选,迫于杂血淫威还是比全族层级掉落来得容易接受,毕竟前者只是一时。


    如卯湘所料,论审时度势,兔族在妖界算是数一数二,立马便有人收起法器,双膝跪下,以面覆地,以绝对臣服的姿势显示归顺。


    “我愿守兔祖意志,尊您为兔族族长。”


    有了人开头,又拉了兔祖做台阶,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俯首称臣。


    有那年轻气盛血脉高贵者犹然不服的,也被身旁的长辈给强按着低了头。


    卯湘看着满殿除了他以外,再无人高出自己的膝盖,方才满意接过族长权杖。


    将之融入自己的本命法器双极阴阳铃中,便算是正式就任兔族族长了。


    权力更迭在众人散场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散布开来,那些候在王宫周围的修士很快会将此散布至兔族全境。


    但此时卯湘已经快所有人一步出了兔王宫,须臾之间便来到了兔族领地边境。


    他在其他十一族中不算陌生面孔,却也不是众位族长刻意关注的角色。


    然此时一个身世不太体面的杂血小辈,却是顶着大乘的威压落到他们面前。


    鸡族族长当即吊着嗓门大声道:“难不成方才大乘雷劫劈的是你?”


    第142章


    卯湘点头:“劳诸位挂心, 本座有惊无险踏入大乘,接下来定会承接圣祖遗志, 共襄十二族荣光。”


    这话不对,让众位嫉妒兔族又添一位大乘的族长瞬间抓到了苗头。


    这卯湘自称“本座”,以他的修为,放眼三界,在任何一个势力下如此自居都不算狂妄,但前提得是他自成一势。


    如今他归属兔族,上有卯赢稳居首位多年,他一个新晋大乘竟敢在十一位族长面前以“本座”自居。


    比较重视体统的牛族族长便笑呵呵的讽刺道:“卯赢这老小子倒是洒脱,说退位就退位,怎的你兔族接下来是大乘大典与继位大典一同操办吗?”


    本以为这小子会收敛几分, 谁想卯湘闻言用一副你们怎么知道的神色看了眼众人。


    “是, 还未来得及说, 没想到丑芳(牛)族长已经猜到了。”


    “前族长卯赢已羽化成圣, 与圣草合为一体护佑全族。”


    “卯湘承蒙族老信任,现已接替族长之位, 继任大典与大乘大典共举,还请诸位届时赏脸。”


    饶是众人见多识广, 也为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所震惊。


    这才过去几天?他们从卯综的葬礼离开还不到两日,兔族就变天了。卯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一个杂血的小辈就这么登上族长之位?


    堂堂兔族就是这么好窃取到手的?


    在场十一位族长, 便是再中立豁达的, 一时都无法接受卯湘这么个杂血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事。


    以人推己, 他们绝无法接受自己一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草率的,甚至悄无声息的被非纯血脉者掌控。


    虎族族长洒然一笑:“哈哈,自然, 那是自然,我妖界又迎来一位大乘,是千年一遇的盛事。”


    “如此盛典,礼数自不可草率,卯湘族长该不会嘴上顺势一提,便算是相邀吧?”


    妖族虽不重繁文缛节,却也不是半点体统不讲,卯湘顿时明白了他们意欲为何,却也不得不遵循礼数。


    总归他也没想着避让,很早以前他们就心知肚明,即便真的登上族长之位,也只是他逆势而行的开始。


    他彻底暴露在了妖族所有人的目光下,再不能借隐蔽之势,面临的是族内族外最图穷匕见的反扑与恶意,前路只会更加泥泞且再无退路。


    卯湘从容一笑,顿时眼前多了十一根玉简,那玉简上金光一闪,便完成了请柬内容的铭刻。


    接着玉简按尖端的族首飞向对应的族长,如飞剑出鞘之迹,透着年少封高的傲气和张狂。


    然而玉简飞至众族长面前,却似凭空撞到一堵墙壁,厚重的一声闷响,十一根玉简好似无措的悬浮在对方一臂之隔的地方,像是无声的排斥将那分肆意张狂扇得七荤八素。


    羊族族长顶着一张温顺绵软脾性的脸,笑眯眯的对卯湘道:“怎么了卯湘族长?我们还等着收你请柬呢。”


    “若是请柬不到手中,我们可不好不请自来。”


    猴族族长笑声更为尖细:“我记得上一个无十一族见证的继位大典,还是三千年前猪族叛党伪君。”


    “他窃居王位后多久被赶下去来着?”


    狗族族长言简意赅回道:“三天。”


    “对对对,三天。”猴族族长戏笑:“不知卯湘族长能否打破这短暂记——”


    一句话还未收尾,手里就突然多了一物,形状细长触手冰凉,上面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猴首,不是那请柬是什么?


    猴族族长一惊:“这!”


    不光是他,其余族长也先后被玉简近了身,触及身体,若再施法隔绝,倒显得他们心思狭隘,撕扯手段不入流。


    可卯湘这一手确实让众位族长警惕了起来。


    先前仗着对方新晋大乘,在场之中除了尚且年幼的龙族族长外,卯湘的修为该是最低,便开始试探刁难。


    若卯湘无法破局露出颓势,那么接下来不光是他,包括整个兔族都会面临这种无止尽的试探与侵蚀。


    众族长倒也没有过分看低卯湘,却也没料到他同时面对十一人的刁难,须臾之间便化解了。


    细品之下才发觉不对劲,卯湘能这般迅速突破屏障,并非他实力强悍到对上他们所有人都能轻松以力破巧,而是卯赢的灵子气息破开了阻碍。


    然而卯赢并不在此,据卯湘所言他已经算是死了,但他却仍为卯湘所用。


    一个卯湘他们尚且可以用资历辈分境界深浅压人,那若是再加一个卯赢呢?


    周围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不确定兔族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若内部并无动乱,仅是卯湘取代了卯赢,那么整体实力并不算衰退,自然暂时没有可趁之机。


    众位族长自然也就顺势而为,接下了卯湘的请柬,又说了些客套话,便离开兔族边境回到各自领地。


    卯湘倒也想过留下众人一同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渊清,毕竟十二族再如何勾心斗角,也绝不会坐视外界强敌欺上门。


    但种种考量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们为渊清准备的应对之策自有一套谋划思路,胡乱堆砌底牌反倒扰乱结构。


    若真到了需要向其余十一族求助的时候,妖族自有一套迅速结阵的手法。


    理清思路,卯湘便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兔王宫。


    修界的效率非俗世可比,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宫的格局便已经发生了改变,属于族长的寝殿与宫室全被整理出来,卯赢的物品也被迁移封存。


    他这个新任族长踏入,再没了前人的痕迹,而此时王凌波便站在族长寝殿外的露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卯湘在王凌波面前总会刻意制造出凡人能察觉的动静,听到脚步声,王凌波回过头来,问道:“将人都打发走了?”


    卯湘点头:“暂时是走了,估计继位大典的时候还会送我大礼。”


    王凌波道:“妖族的试探不足为虑,十二族万年平衡,他们已经习惯了维持现状,既想占便宜又瞻前顾后,汤都轮不到他们。”


    “只是你的身份于他们而言到底是个骨鲠在喉的恶表,!他们不会容许你长久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势必与兔族内部的蛰伏派勾连,接下来你有得忙了。”


    卯湘知道王凌波的意思是让他尽快在十一族捋清情报,着手行动之前尽可能的收拢兔族力量。


    他自是认同:“这么多年安插的人手,也是时候转暗为明了。”


    说着又乐观道:“只要你在我身边,何事不可解?”


    王凌波笑了笑:“短期内别想指望我,我回人界还有要紧事。”


    卯湘:“若是给王氏族人安排退路的话,倒也不必你亲自跑一趟。”


    王凌波摇头:“不全是。”


    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卯湘有些失望,心中隐隐不安。


    他一直认为自己与她是能扶持最后的同路人,难道她还要踏上别的路吗?


    正要开口说什么,卯湘突然脸色一变,接着闭目感应,确定异动无误。


    凝重的看着王凌波开口道:“圣草里有动静,不是赵离弦就是卯赢,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


    第143章


    卯湘带着王凌波赶到圣地的时候, 短短时间内圣草的异动便已经不需细细感应才可发现端倪了。


    圣地长老已然起身来到圣草面前,试图以灵力安抚, 可圣草还是肉眼可见的显出不规则的膨胀挤压。


    就是王凌波无法如他们一般感应圣草,也隐约能听出它的悲鸣。


    卯湘当机立断,身后的法相显现,大掌握住圣草,毫不犹豫的欲将其捏碎。


    可为时已晚,光芒从法相大手的指缝中漏出,越来越耀眼,接着一阵无声的爆炸,其威力让卯湘如今修为也只得迅速撤手。


    饶是如此,那爆炸的余波也将法相大手腐蚀了一小块, 而修为更低忧心兔草的圣地长老受到波及就更大了。


    若非卯湘护他, 这等能直接穿破大乘法相的威力, 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圣草炸开后, 与圣草连接在一起的卯赢也未能幸免。


    但他的样子不像是道体被爆炸波及,更像是原本就被掏空的气球被戳破, 如今皮囊干瘪,被余热烧干罢了。


    卯湘神色难看的注视着这一切, 王凌波肉眼凡胎或许没法立即判断发生了什么。


    但他可是一清二楚,圣草和卯赢都被吸干了。


    圣草乃是愿力成圣, 道种还在, 正通过神识向他哀鸣求救, 卯赢却是一身法力和无事道体从此消散于天地。


    没法为他所用了。


    卯湘眼睛死死盯着那还未张开的圣草芯,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震怒与杀意。


    随着花芯的展开,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不似人的皮肤, 像是极地寒冰雕的水晶玻璃人,眨眼间已经出来大半个身体。


    不是赵离弦那厮又是谁?


    卯湘将圣地一罩,双极阴阳铃如鼓锤一般就砸了上去。


    被那手一只一个将铃铛抓在手里,不绕反推,砰一声两只铃铛撞到一起。


    荡开的灵波却未伤及赵离弦分毫,反而卯湘听着眉头紧锁,神识如针刺般难受。


    这自然不是他的本命法器被夺走了控制权,被迫伤主。卯湘能听出来,是双极阴阳失衡,赵离弦反拨了其中一只铃铛的阴阳状态。


    威力无法散出去,便只能自伤。


    卯湘忙卸下了铃铛中的灵力,瞬间让它们平静下来,也不抽手,直接缎带缠绕上去。


    堪比捆仙锁的缎带如灵活的游蛇一般,试图将赵离弦捕获,逼得赵离弦也只得放开手里掌握的铃铛。


    卯湘是打定主意要在赵离弦道体不稳前打碎它,因此从一开始下手就不含试探,以猛烈的威势消耗并打断赵离弦的凝神。


    可赵离弦照着卯湘有样学样,吸收了卯赢与兔草的神力,即便还未迎来大乘雷劫跨越境界,也绝非速战速决能奏效之辈。


    无论卯湘如何步步紧逼,赵离弦的道体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最终脆弱的浮光褪去,显出三界熟悉的离弦神君的模样。


    风姿无双,光华依旧,甚至隐隐暗含神光。


    王凌波在结界之外注视着二人缠斗,即便有卯湘的结界在,两个大乘之间的斗法也依旧让人触目生惧。


    她并不怕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但隔着结界依旧能感受到宛如天灾乍临般的冲击。


    王凌波有那么一瞬的无力,即便将人神魂拘囚,将人道体湮灭,也阻挡不了对方卷土重来?


    同样是命,有的命如风中烛火,袖摆扇动的碎风就能让它熄灭成烟,有的命却被道运呵护,反反复复总有给不完的机会。


    这灭顶的不公让王凌波心念难平,好在这数十年中,她早已学会不将心神浪费在无谓的耗怨中。


    此时她的神思凝聚到了极致,赵离弦是如何做到在本体湮灭下复活的?决定他源源不断生机的核心又是什么?此次布局虽定在月于之前,但为此做的准备有十年之功。


    如今毁于一旦,她手里掌控的线要如何重新编织一张更密不透风的网。


    她心思电转,实际卯湘与赵离弦开战也不过数息的功夫。


    突然,王凌波的眼前出现一串符文,那符文呈金红色悬在她眼前,被无形之物阻隔,而符文正像是落入厚冰上的烙铁一样,瞬间将她面前透明的屏障化开个大洞。


    卯湘一下就注意到赵离弦的打算,他要破开结界抢王凌波。


    卯湘自是不能让他如愿,法器的缎带一甩就要把王凌波卷走。


    可王凌波好似有所预判,率先一步伸手贴向金色符文。


    那符文入她掌心,顿时重新被纳入赵离弦的神识笼罩之中,卯湘的缎带几乎在同时抵达,却被浮现的金红纹弹飞。


    卯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凌波,好似被背弃一般,对上王凌波黝黑平静到极致的眼神,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与她相交数十年,互相了解甚深,卯湘知道王凌波真正内心平静时是什么样的。


    想必她此刻心中一定气急败坏,愤懑不甘,却无以发泄。


    她向来不是放任情绪碍事的人,想必此时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打算的第一步便是回到赵离弦身边,那么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打消赵离弦的疑心。


    卯湘抢夺无果后,便露出戏谑浅笑,质问道:“不是答应留在兔族长伴我左右吗?”


    王凌波语气无奈:“前提是神君已死。”


    “如今人既然还活着,我与他的约定自然还作数,除非他不想再守约。”


    赵离弦断然道:“不可能。”


    说话间,人已经通过符文的媒介来到了结界之外。


    卯湘见状只得撤销结界,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双铃一撞,声音响彻整个兔族。


    还未走远的修士闻声立马往回赶,更莫说本就在王宫周围还未离去的高手了。


    赵离弦倒是有心与卯湘斗一番试探自己此时的本事,但面对整个兔族的围剿却是本末倒置。


    与卯湘虽两度生死相博,但在赵离弦看来,双方并无多大直接仇怨,自然也犯不着在此时选择殊死一搏。


    此时的赵离弦要在兔族领地力压群雄或许不容易,但要离开却不难。


    于是这次他终于无人阻挠的顺利开启了传送法阵,待兔族高手赶到时,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金光之中。


    卯湘没有多加阻挠,只挥退了众人,吩咐人将禁地长老带下去救治,缓步走到了圣草面前。


    圣草法身已经被损坏,就连草芯也被赵离弦充做蕴养道体的媒介,此时被汲走了能量,焉焉的垂在枯败的枝杆上。


    这番他的目的虽然仍是成功,也算是收益砍半了。


    卯湘骂了句晦气,也只能割开手指,将自己的精血滴落在上。


    第144章


    渊清给的传送阵虽当世无双, 但毕竟要横跨两界,还是得耗时一阵才能抵达剑宗的。


    在独立于空间之外的传送通道内, 赵离弦并没有说话。


    王凌波有点拿不准他复活期间有何不利于她的变故,只是赵离弦能在这种情形下复活的事别无他例。


    既线索只能从他本人这里获得,王凌波便干脆直接问出了口:“我以为你永远回不来了。”


    “神君手里还有这种手段,为何不事先说一声,我也好早做打算。”


    赵离弦的脸色有些冷淡,但还是回道:“我也不确定归期在何时,能这么快复活不过是因缘际会,若论常理,我能吞噬卯赢修复道体得是数年甚至数十年后。”


    王凌波见他还肯说话,便知道她若忧心之事多半没有发生, 继续问道:“也就是说, 卯赢当时确实是将你杀死了, 但神君有秘法可吞噬加害你之人, 正如卯湘对兔祖那样?”


    赵离弦摇了摇头,他心中憋闷, 此时并不想多说话,但面对王凌波的问询, 他一方面怨她竟能如此若无其事,一方面已经习惯了在她说事时不以情绪左右事无巨细的交代信息。


    因此懒得听一句一句的盘问, 便一口气将自己复活的真相倒了出来。


    原来赵离弦在意识到没法躲过卯赢的致命一击时, 便干脆抽出自己所有防御法器的法核, 无视了道体,元婴,甚至灵髓,只死死护住了自己的神魂。


    他知道卯赢急于吸收他, 因此即便意识到他神魂难摧,也不会废心思先将他魂魄彻底湮灭,而是会选择尽快将他吞噬吸收。


    但有一点赵离弦并没有特意跟王凌波说,即便他不动用防御,他的神魂依旧坚不可摧,绝非修士可以毁灭。


    只是若那样的话,他作为辟时之箭的本能便会占据上风,外界无法摧毁神魂核心,却可磨灭他此世的记忆,他的人格,他近百年时光内好不容易滋生的牵绊。


    若放在以往,赵离弦或许真正面临绝境时会将这些毫不犹豫抛弃,但现在他却舍不得丢掉那百年无趣的时光中,最近隐隐多出来的一丝色彩。


    而这一点他却不想让王凌波知道,羞于让她知道。


    赵离弦继续解释,他的神魂具有寄生,侵蚀,掠夺的特性,这并不属于箭头的天赋,而是他与之融合之前就拥有的。


    卯赢若要吞噬他的道体,必会将他融合于道体中的神魂一并吸收,一旦被他所寄生捕获,即便他道体元婴灰飞烟灭,也只是需要时间蕴养壮大,接着反占据吞噬对方的道体。


    卯赢和兔祖要吃掉他试图与天道齐平,实际本就是找死的事,端看能撑多久罢了。


    赵离弦最后看着王凌波道:“且我笃定卯湘对卯赢心怀叵测,他既已吃下兔祖,无论是为了争夺权利,抑或保守秘密,他都很快会对卯赢出手。”


    “果然卯赢才吞噬了我,便被囚做兔草的肥料,神魂被流放至虚无幻境。根本对我无从抵挡,这才叫我很快夺舍了他的道体,又借着分出多个时间因果麻痹兔草,最后因果收束,打了兔草一个猝不及防,将它也一并吞噬了。”


    王凌波立马抓住了关键,是了,他的棘手之处,又如何只有他的修为和箭头的道法层次。


    开天辟地以来数十万载,如何只可能赵离弦的生父生母才掌握过那枚箭头,才想过汲取融合它的力量和法则等级,试图与天同齐。


    但只有赵离弦的父母成功了,不提他们借助一个婴儿为媒介的巧思,能融合成功这本身就是个无可复制的奇迹。


    王凌波以往忽略了这一点,这个奇迹并非全赖命运馈赠,还有他父母的精心编辑和筛选。


    寄生,侵蚀,掠夺,这是赵离弦父母在生他之前就替他编辑好的底层本能,她不知道那两位修士为此耗费了多少资源和心力,将这本能的威力放大到无物不噬的地步。


    甚至开辟时间的法则之箭也没能逃过赵离弦的捕获,与他合为一体以人类的躯壳降生。


    这比魔界的混沌之根还要霸道的侵蚀之力,让王凌波头皮发麻。


    她越是心惊,面上越是从容。


    故意以调侃之势拉扯他的心神道:“但神君看着不是很开心。”


    “虽然过程百般曲折,但最终还是全离开兔族,你还因祸得福突破境界,如今离大乘境只差一步雷劫。”


    说罢想起来似的:“可是担忧宋姑娘他们安危?”


    她掏出装着三人的储灵法器,递到赵离弦面前:“先前借着卯湘公子的拉拢,我将他们都要过来了。”


    赵离弦脸色仍旧绷着,只瞟了一眼,接过三个师弟妹揣好,全然没有开心的样子。


    王凌波又明知故问:“可是觉得自己现在的道体来自卯赢的血肉,心中嫌恶?”


    赵离弦一惊,猛的看向王凌波:“谁说我血肉来自那只脏兔子?”


    “我是拿兔草重塑的道体,你没看见满地枯败的菜叶吗?谁看得上卯赢那身的臭肉。”


    “我赵离弦就是当个孤魂野鬼,就是烂掉也不用他的身体。”


    惊骇与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王凌波做疑惑状:“既然如此,那神君还有何事不通达?”


    赵离弦终于忍不住了,他冷着声音道:“你真的已经答应卯湘,要陪伴他左右?”


    王凌波毫不迟疑点头:“对。”


    赵离弦眉眼阴沉得吓人:“我才死了不过几个时辰。”


    王凌波露出了然的笑:“神君为我都没有花时间为你哀伤,便权衡利弊顺从了仇敌不满吗?”


    见赵离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可王凌波并无丝毫尴尬局促,反倒是笑道:“因为我也没想到神君竟然会这么快回归。”


    “诚然这里面有幸运和巧合,但你料到了卯湘出手的时机,抓住机会在生死一瞬布局,这才保全了你作为你本人的完整。”


    “但是真难以置信,我以为你对人世没有什么留恋的,以为尽其所能之后,你就能心安理得的去死。”


    “毕竟死在三个大乘的前后围剿之下,你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第145章


    赵离弦当即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们都还被人攥在手里, 我若放弃求生,便是将你们生死置于不顾。”


    他斜眼瞟她, 似是要佐证自己真是被责任所驱使:“我这几个师弟妹虽不成器,但总归是不顾生死追随我涉险,我岂能不管他们死活。”


    “不过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自己就能顾好自己。”


    王凌波:“这样不好吗?”


    “好,那可太好了。”赵离弦打从心里是佩服她的本事的,他都没想到在自己死去的时候,这人非但能护住自己安全,还能将他三个师弟妹收拢回来,若非他自己都不确定复活时机,都要以为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里应外合之策。


    一行五人全须全尾从一族围剿中脱逃, 他还越级突破, 怎会有如此好事。


    可正因清楚如此, 他的烦躁才毫无底气, 连自己都难以认同,但无论怎么用层层理性的说服掩埋, 它都能很快破土而出。


    刺在他的心口上,让他如鲠在喉。


    偏他的无理取闹还被王凌波挖出来, 暴露在她目光之下。


    王凌波犹不肯放过他,打量着他越来越紧绷的神色道:“我若没想错的话, 神君这是在怨我?”


    赵离弦一惊, 声音都拔高了:“没有。”


    王凌波反而笃定:“看来怨气还不小。”


    赵离弦眼神瞪向她, 为她的明知故问,为她的咄咄逼人。


    他好似察觉到了这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但又无法理解争夺的是什么,而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之间为何会产生这种纷争。


    赵离弦敏锐的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下风, 然而无论他如何晕头转向,都不得破局章法。


    因此他即便瞪得眼睛发红,也看着毫无威慑,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拮据和可怜。


    王凌波状似没看到一般,坦然的笑了笑接着道:“或许神君觉得我薄情寡义,但保命之举,即便我的做法在旁人看来如何狼狈丑态,我也永远不会为此苛责我自己。”


    “所以神君若觉得我该为转投过卯湘公子而自惭,那你就要失望了。”


    赵离弦看她坚定的模样,又是生气又觉得她此刻简直身披霞光,比大乘修士破境时天道赐下的神耀还要夺目。


    他觉得自己被打得溃不成军,偏对方还在穷追猛打。


    他听到王凌波问:“神君若仍旧心有嫌隙,那姑且假设一下。”


    “我需要如何作为,才不会让你事后心怀不满。誓死不从?以死明志?还是先虚与委蛇借机替你报仇?”


    赵离弦还真循着她的假设推演了一番,冒起一阵鸡皮疙瘩,这般愚蠢又无利可图的事但凡想象王凌波去做,便觉得惊骇诡异。


    皱眉闷着声音否定道:“不需要你死,也不必你替我复仇,你这样就挺好。”


    “护得住自己,让人很安心。”


    王凌波:“但你还是不高兴,为什么?”


    赵离弦被逼问得想狼狈逃窜,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维持体面端坐在她面前,有道体新成尚未磨合圆融的功劳。


    他绷着脸恼怒道:“不知道,或许是卯赢和兔草的仇怨还影响我吧,我现在对谁都不会有好脸。”


    好歹是编了个借口,却听王凌波轻笑一声:“神君明明就知道。”


    赵离弦这下是真生气了,他此生从未如此拼尽全力,被兔草消化的时候,他的执念仍旧裹挟着神魂,催促自己尽早吞噬卯赢复活救太。


    他做得还不够好?


    他分明该得到的是扭转绝境的赞叹和仰慕,而不是被像个傻小子一样被话堵得局促狼狈。


    他冷笑一声,盯着王凌波问:“我该知道什么?”


    “既然你一清二楚,那你说说我为何生气?”


    王凌波毫不退让,直接扯掉罩着天窗的那块遮布:“你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叛。认为自己没受到坚定的选择和等待。”


    赵面部绷紧,极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好似这样就能掩饰他被釜底抽薪后摇摇欲坠的内心。


    他几乎是狡辩道:“我为何要这么作想?对你一个无力左右任何事的凡人这般要求,我又没疯。”


    “是啊,所以神君一开始便不该让我看出来的。”


    赵离弦一僵,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没藏好,心中责怪方才的自己摆臭脸,全然忘了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


    但王凌波却好似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突然鸣金收兵,也不咄咄逼人了。


    而是不掩庆幸与赞扬,劫后余生的喜悦溢于言表:“但无论如何,神君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赵离弦当即整个人都松软了,脸色开始舒展,紧张悬吊心神缓缓落地,一颗心像是被泡进温水里,开始愉悦上扬。


    那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战役,他好像彻底输了,但神奇之处却在于,还有战争是输了也让人欢喜的?


    维持着云端飘忽的心情,二人回到了剑宗。


    赵离弦是在渊清真人身侧不到三丈的距离现身的。


    他到时,合欢宗的人已经边战边退,有序撤走了一大半,只余几位稀稀拉拉的高手在后面压阵。


    这其中当时包括林枭。


    这个局面王凌波并不意外,卯湘将林琅扔回魔界之后,合欢宗这边便该有所感应。既无林琅要挟,合欢宗与兔族所谓的“合作”自然就此为止。


    见赵离弦出现,渊清神色没什么波澜,倒是林枭惊异的打量了赵离弦一眼。


    忍不住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这都能回来。”


    “竟已半步大乘。”他看向渊清眼神不光是嫉妒了,还透着一种只有一界高位才能看懂的审视。


    林枭的话引起轩然大波,不光是合欢宗的高手,便是剑宗的人闻言也忍不住放出神识一探究竟。


    赵离弦并未遮掩修为,一时间在场众人,是何等念想的都有。


    不过总体不掩剑宗众人的狂喜惊叹。


    待合欢宗的人退走之后,赵离弦几乎是被剑宗的人淹没,问什么的都有。


    王凌波早就退到了一边并未参与这场狂欢。


    她冷眼看向渊清,只见他欣慰的捻须而笑,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第146章


    从合欢宗围而不攻到赵离弦越级破境归来, 即便是对前事一无所知,也该明白他此行定然跌宕起伏。


    围着他的众人七嘴八舌询问他在兔族历经何等机缘, 平日里再是沉稳洒脱者,也不禁为宗门多出一个准大乘而振奋。


    赵离弦从踏足妖界后就筋就没松过,此时有些疲于应付。


    好在渊清真人不多时就以要问询弟子为名挥退了众人,这才将赵离弦拔出了人堆。


    赵离弦广袖一挥,三个师弟妹便被放了出来。


    见入目之内便是宗门景色,三人脸上都先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再是毫无作为的惭愧。


    荣端脸上愧色尤甚,讷讷道:“大师兄,你与林琅这一战可有吃亏?”


    “谁能想到合欢宗这般狡猾,竟是早已针对你设伏, 不过咱们顺利回来, 便证明林琅那小人机关算尽也是——”


    话没说完, 就被姜无瑕拿胳膊捣了一下, 姜宋二人没有荣端这般迟钝,已然察觉出了此时大师兄神光尤盛, 与他们进入储灵法器之前竟以不可同日而语。


    三人均是惊骇,不知为何与林琅那一战会是这个结果。


    其中宋檀音又更是千思百转, 她还记得自己是被林琅所拘,在失去意识之前, 还有身份败露之疑。


    此时出来不但已被大师兄夺回, 对方周身这已经堪堪比肩师父的威势, 就是打死十个林琅喂给大师兄全吞了,也凑不出一个准大乘


    到底发生了何事?


    视线落在王凌波身上,她神色平静,姿态是历经一切的了然, 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这人在大师兄身侧见证了他的凶险,机缘,荣光。


    宋檀音紧抿嘴唇,崩成了一条短而局促的细线。


    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坦率问道:“师兄,我们受拘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仅是宋檀音的疑惑,包括渊清,即便知道赵离弦经历过一次死亡,心中也对具体经过迫切不已。


    赵离弦正要开口,王凌波突然阻挠道:“神君刚吞噬了兔族族长与圣草,此时境界无法如兔祖般内敛隐藏,随时可能被上古雷劫锁定。”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细枝末节上,何不如早做准备应对雷劫,待破境之后,自有无数时间可详说兔族经历的一切。”


    赵离弦有些讶异的看向王凌波,收到了她一个眼神,心中便了然她在暗示自己将所有种种都暂且搁置,先突破大乘再图谋后续。


    虽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但所言确实在理。


    他先时并非合体大圆满,法力争斗的强势不代表他能凭空拥有越级的经验沉淀。


    兔祖遮掩修为尚且得小心翼翼,就不用说连神光都无法内敛的他。


    赵离弦自觉此时就像洪堤之下的一只木桶,与澎湃如瀚的灵力与和境界威势不相匹配的,是自己还停留在炼虚境的意识容积。


    即便这个容积已经在迅速的扩大,却依然不足以盛放卯赢和圣草这足足两个大乘境的灵势。


    这也是为何连修为远低于他的同门都能看出他此时修为的原因,赵离弦此刻相当于将自己的灵力总量不加掩饰的暴露于人前。


    天道若察觉不到,除非它是瞎的。


    这么短的时间呢,剑宗所有人已经能感受到灵子浓度的极速攀升。


    渊清闻言脸色微不可察的一变,他妄为人师,竟迫切到忽略了这点。


    但作为高位修士的直觉,渊清察觉到了王凌波这个提议另有深意。


    虽不知她作何打算,直觉却下意识催促他阻挠对方。


    因此渊清也是大手一挥,便将赵离弦外泄的灵势遮掩起来。


    正欲开口让赵离弦长话短说先将事态粗略交代一番,谁知王凌波又开口了。


    这次却不是冲着赵离弦,而是将一物递到宋檀音面前道:“此物是合欢宗那位少主留下的。”


    “当时我设法从他手里将宋姑娘要了过来,之后他便回了魔界,临走托我将此物交与宋姑娘。”


    “说是宋姑娘见到,定然知道该如何。”


    宋檀音看去,躺在她手心的赫然是该在林琅手里的那枚传讯玉简。


    他是想害死自己吗?


    宋檀音心中惊惧震怒,不知道林琅发什么疯,要将他们的联系暗示于人前。


    是在威胁恫吓,还是试探考验,抑或整件事就干脆另有隐情。


    宋檀音想到她被拘之前,林琅对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有那些没头没尾的话,但因实在交互浅薄,根本没法从寥寥几句中做何推测。


    她尚且没有头绪,面前这个传讯玉简的出现无异于给她当头一棍,让宋檀音本就惶惑的内心更加晕头转向。


    宋檀音嘴唇苍白,抑制住不让自己唇齿发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这是传讯玉简,我怎会收魔修这种东西?王姑娘还是扔了吧。”


    王凌波笑了笑:“不过是受人之托,既然宋姑娘不要,便烦请扔了或是销毁吧。”


    宋檀音还未回答。荣端就先一步将玉简抢过去:“给我看看?”


    他作势端详片刻,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宋檀音身上:“小师妹真不认识?我怎么隐约记得,你先前身上也有块一样的?”


    宋檀音此时脑子混乱,一时竟真无法确定荣端是诈她的,还是自己将那玉简现于人前过。


    姜无瑕冷眼旁观倒是比她清醒得多,他一眼看出荣端是恶意找茬,显然是记恨当初二人联手卖他的仇。


    替小师妹辩解道:“一个魔修的挑拨之语,也值当你小题大做。”


    “那合欢宗少主本就意图掳走小师妹,后见行事不成,所言所行自是用心险恶。”


    荣端冷笑:“我当然信小师妹不会和魔修有干系,只不过这玉简有过使用痕迹,若能复原摄取往日传讯,不说更佐证师妹清白,也看看合欢宗少主究竟说了些什么。”


    渊清见出去一趟,宋檀音竟是有了身份败露之危,抬手将荣端手里的玉简摄了过来。


    不顾三个弟子各异的神色,只言到自己拿回去探查一番,便将此时先按了下来。


    只不过这要命的事一打岔,赵离弦的雷劫也悄然将至。


    渊清无法,只能护法先助赵离弦渡劫。


    第147章


    赵离弦本还想跟王凌波交代什么, 雷劫却不等人。


    索性以他的自负,从未考虑过一丝自己殒于雷劫的可能, 便也不存在什么话非此前说不可。


    于是师徒俩一同飞身回了主峰,剑宗其余长老但凡得空得也各自立其方位,在外围护法。


    其声势待遇比之卯湘那会儿可浩大多了。


    高层仅围绕于赵离弦的盛况于大部分小人物无关,除了与有荣焉,卫宗堂善战的修士们收紧防御之外,人□□谈着尽数散了去。


    只有王凌淮和叶华浓迎了上来。


    王凌淮忧心堂妹在兔族遭遇,哪怕他不是善谋之人,前有合欢宗围山,后有大师兄破境归来。


    这岂是风平浪静的事态下会有的机缘?


    他拉过王凌波将她从上到下审了一遍,见还全须全尾才问:“一路还顺利吧?”


    “不行我太好奇了, 去你那儿细细跟我说。”


    叶华浓对妖族一行王凌波有何打算心里多少有数, 如今看他们一行回来, 竟是一个也没少, 便知道发生什么变故。叫王凌波改了主意从长计议。


    她从不怀疑是王凌波计划失败,若说赵离弦结局不明她信。


    因为他以及他身后的宗主, 其修为高深,底牌莫测, 或许是她们这种小人物如何想象揣测都无法勘探全貌的。


    但宋檀音三人,若不是王凌波改变主意, 是决计不可能活着回来。


    叶华浓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也随着二人一同准备去饮羽峰。


    才到半路, 却被自己师父拦了下来。


    不药真人直接在丹峰传音入神于她,让她即刻赶回去。


    此次赵离弦的大乘雷劫千载难逢,正是替她重生灵根的好机缘。


    饶是叶华浓早已修得古井无波,此时也不禁心神一震, 匆匆与王凌波二人交代一番,便回了丹峰。


    如此一来王凌波要面对的只有王凌淮一人,傻小子倒是好糊弄,她挑了些惊险之处渲染一番说出来,听得他连声惊呼,心神起伏,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给打发回去。


    此时白羽不知是出门办事并未在饮羽峰内,整座山峰只于王凌波一人。


    她来到朝向主峰的观台之处,目睹三界灵气来贺,雷劫如银鞭碎空,其威势好似要将整个时空抽碎。


    浩瀚声势虽让人望而生怖,却也美得震颤。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但王凌波却浑然不觉。


    等那紫云散开,银鞭消弭,天空复又澄澈如镜,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有渊清的护法,赵离弦的雷劫渡得比卯湘更平稳迅速。


    王凌波回了房间,用了些灵果点心当晚膳后,便自顾洗漱睡下。


    赵离弦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的,莫说他的大乘雷劫必然惊动沧州各方来贺,先时合欢宗围山之时,怕是如刀宗宗主这些大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王凌波依稀看到雷劫盛况下,有大能从饮羽峰上空掠过。


    今晚只怕应付这些人就够了。


    她所料不差,待送走所有从沧州各地赶来的大能时,天空已经鱼肚白。


    赵离弦渡个雷劫没觉得累,应付各方已经变成平辈的昔日长辈倒是把他累得够呛。


    就这师父还不放他回去,待所有人走后,便要他细说兔族之行发生的事。


    交代势必事无巨细。


    赵离弦开口前突然想到王凌波,先前师父着急了解事态之时,她故意打断行拖延之举。


    当时虽不知她作何打算,赵离弦还是下意识配合了。如今同样的问题,不如让她到场,看她是何用意。


    便道:“ 想必您也知道,我在兔族死过一次,其实不止如此,在这之前我还几度失去意识,抑或因为术法的原因,并不知晓所有。”


    “不如叫凌波过来,我二人所述相重,方才得知全貌。 ”


    渊清闻言眉毛一跳,以往他这弟子虽不省心,师徒二人也只有一段默契。


    就如他不太过强势追究徒弟带回来的所谓“ 真爱”,徒弟也不在正事上掺入私情。


    若无必要是不会带那凡女到他眼前的。


    现在来这出,叫渊清心生不祥,他也想到了雷劫之前那凡女的有意拖延之举。


    只是不管如何作想,还是放任了赵离弦将人叫来。


    如今赵离弦修未突破大乘,虽境界还需沉淀凝炼,却也基本是所思既所得。


    他传音回饮羽峰,得知王凌波此时已经起身后,心念一转她人就从饮羽峰鸟舍到了主峰正殿。


    手里还抓着把灵谷没抛出去。


    王凌波顺手将谷子收进小荷包里,无奈道:“ 那几只大张着喙等食的灵鸟该闹脾气了。”


    渊清捻了捻胡须,笑呵呵道:“ 怪道灵兽峰的人说有几只灵鸟身影越发肥硕了,减了灵谷也不见瘦。”


    “原来是饮羽峰堆了食槽。”


    王凌波也轻笑着说回去定不由着鸟儿痴缠就给粮了,一时间竟是其乐融融。


    寒暄过后,赵离弦方才把叫她的来意告知。


    王凌波自无不应,二人便从进入妖界开始,将一路所发生的一切,大至兔祖野心卯湘阴谋,小至羊族陷阱,灵堂闹剧,一五一十全告知渊清。


    渊清越听心越是下沉,直到赵离弦述说自己道体陨落,元婴破碎,只剩神魂抱着解救王凌波的执念迅速吞噬了卯赢,他便知道此次是真的失策了。


    饶是以他的定力,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在王凌波身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他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


    竟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这孽徒竟对她爱慕至此,到了生死难忘的地步。


    他的徒弟怎可真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心思紊乱。浮荡的道心竟好似抓住支柱的游萍,有了凝聚的可能。


    甚至有了求生的意志。


    渊清不愿继续深思,若将打算了然于内心,那么他自己将万劫不复。


    但他也总算明白了这凡女昨日拖延时间,要这孽徒先破境再分说兔族之事。


    她知道,若在未突破之前得知赵离弦的情状,自己不会放任她再活着。


    而未及大乘的孽徒护不住她。


    渊清眼睁睁看着大弟子将那凡女的神魂笼罩于他识海核心之中。将她置于绝对的保护之下。


    哪怕相隔万里,哪怕她遇到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危险,赵离弦也能时刻护着她,转移她,瞬间赶至她身侧,乃至——


    复活她。


    渊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究是事已至此。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王凌波既然能做如此打算,便意味着,她是第一个看出自己心中不可告人之密的。


    第148章


    此女断不能留。


    渊清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 他并非瞻前顾后的人,如此作想便已下定决心, 面上反而是平静无波。


    杀一个凡女不会在渊清这等人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谈话还在继续,渊清又问了些赵离弦领悟新法诀时的细节,与他心中猜想其实也八九不离十。


    他这个爱徒,即便集他父母谋划千年之大成,也是三界不可再造之奇迹。


    在他之前,并非没有大能利用更刁钻的秘法思路试图将那枚箭头融合。


    兔祖和卯赢也是被贪念蒙了眼,此事怎可仓促吸收能成。


    两个大乘修为的老东西,倒是以性命佐证他所踏不差。


    待二人事无巨细交代完全程,渊清便点头勉励一番,又与赵离弦就接下来与兔族扯皮之事商议半晌, 这才打发他们回去。


    赵离弦原想径直回饮羽峰, 王凌波却想去看看叶华浓。


    从昨日起丹峰便没有消息传出来, 也不知她此时如何。


    赵离弦也不犹豫, 如今都不用御剑,下一瞬王凌波眼前便是丹峰景色。


    此时丹峰与平日里一般无二, 丹阁外的广场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赵离弦与不药真人无甚私交,但他一到丹峰, 未经收敛的神识被不药真人察觉,对方却是立马传音于他。


    要他前往后山道台帮忙。


    赵离弦不多言语, 眼前的景色又如同画卷被他翻过, 换成了丹峰道台之处。


    比地乃整座峰脉核心, 坐落丹峰灵脉正中,又被先祖刻下阵法,丹峰内种植的天材地宝灵力在此汇集,既可吸收又可反哺, 实在是沧州内人人向往的药助之地。


    这会儿叶华浓便盘坐于道台中心,通体晶莹,这并非对姿容的夸赞比喻,而是叶华浓真的从肉体凡胎变成了个冰肌玉骨的水晶玻璃人。


    通体透明,王凌波甚至能直接露出的皮肤处看到她也玉化的血管和骨骼。


    然后这也是王凌波生平第一次肉眼直观看到所谓灵根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丹田而生的一株树苗,随着修为浇灌拓宽脉络,枝繁叶茂,扎进四肢百骸之中。


    也叶华浓的修为,灵根之树尚且不够恢宏但依稀看得出被毁前的健康繁茂。


    而此时不妙的是,叶华浓的灵根显得虚实不定,虽有其型,也被不药真人塞入了不知何等可代替灵根的天材地宝,但好似始终无法真正扎根丹田,凝实成根。


    不药真人看着赵离弦,苦笑道:“我还是想简单了。”


    “灵根乃天道所馈,生来便注定有无和品相,岂是那般容易操控。”


    这还是叶华浓生来便拥有灵根且资质不凡的前提下,否则连种上去的可能都没有。


    但叶华浓灵根的优越品相也就意味着,可供操纵的难度就更大。


    赵离弦神识细细扫过叶华浓的灵根,他虽阅历远不如不药真人,但到底已是大乘修为,登高望远之下,也是对叶华浓的状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开口问道:“昨夜的上古雷劫也未能凝实催活?”


    不药真人道:“上古雷是可以的,只是我无法锁住,为免雷劫之力流失,我不得不将她道体玉化。”


    这么一说两人就明白了,不药真人的思路完全没错,就是低估了合体境与大乘境的天堑。


    她合体后期大圆满,算是半步大乘了,整个剑宗都认为下一个踏入大乘的要么是她,要么是玉扬忠。


    修士借用雷劫之力不在少数,越级借用只要不身处雷劫波及中心,也不是难事。


    无非是超出自己境界之外的能量而已,慢慢炼化也就罢了。


    但大乘雷劫却不在比列,如无法承受便无法操控。


    融合了严格的境界规则。


    不药真人叹气:“本想寻宗主帮忙,既然你来了,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赵离弦痛快答应,找不药真人对面的阵位坐下。


    手决一掐就将灵力注入了叶华浓体内。


    他刚与那上古雷劫殊死互搏过,对它的熟悉简直铭刻五内,以叶华浓的修为,体内的雷灵总量不会太多,赵离弦都跟抓一只熟悉的猫崽子似的,一把就将其拘住。


    不药真人大喜,赶紧催动法阵,示意赵离弦根据她的引导,将那雷灵沿灵根脉络运行几周,以便扎根激活。


    赵离弦做惯了精细活的,他能用剑将人砍成齑粉,叶华浓的灵根尚且还没这么细。


    因此他做得行云流水,叶华浓的灵根如被活水填满一般点亮。


    王凌波肉眼都能看见她原本忽明忽暗的灵根开始逐渐充盈,散发着莹莹光辉。


    她心下大喜,又见不药真人开始慢慢解除叶华浓的玉化。


    冰晶一样的肌肤像是从内到外晕开了颜色,从一座玉石雕像恢复成活人。


    叶华浓被玉化之后该是没有知觉的,她睁眼过后,眼神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像是断肢之人猝不及防间感受到自己失去的肢体。


    不可置信与狂喜布满她的脸,猛的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师父,未语眼泪已簌簌落下。


    这些年或被自己强行压制,或是设法疏解的不甘,屈辱,绝望,落魄,此刻不必再考虑任何修心之悟,一瞬间全部宣泄出来。


    叶华浓哭着哭着声音变大,凄厉如同濒死幼兽。


    她声音被泣腔打得断断续续:“其,其实,我不想沉稳庄重的,我也不想被羞辱的时候唾面自干,换来一句有气度。”


    “可我打不过别人了,我只能忍。”


    “忍得好苦啊师父……”


    不药真人给抹泪,谁能有她清楚自己爱徒的性子?


    在灵根被毁前也是桀骜好战的,比之主峰那帮战场上的先锋营也不遑多让。


    不药真人:“委屈你了,如今你灵根已修复,且因为借用上古雷劫,掺杂法则残丝,日后合体以下定是没有瓶颈。”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叶华浓猛的抬头:“这十几年欺负过我的,我全都记着账呢,一个都不曾漏过。”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书,王凌波好奇拿过来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着何人何时以何种方式羞辱于她,当时的她何种心情。


    描述之生动,叫外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头火起,更不用说叶华浓本人。


    她狞笑一声:“我这就挨个去算账,待我报仇雪恨念头通达之后,再回来闭关修炼。”


    说完人就御剑飞走了,老远还能听到她狂笑:“哈哈哈,我叶华浓就是停在原地等你们十几年,你们这帮废物如今照样不是我对手。”


    第149章


    叶华浓跑得飞快, 不消一会儿外面广场就传来惊呼喧闹声,紧接着是伴随兵刃相交的破口大骂。


    可见叶华浓那账本里的人数之多, 出门不到十步就撞上。


    不药真人也不拦她,笑了笑冲赵离弦道了谢,又与他浅聊了些破境之事,便不再多留二人。


    叶华浓灵根重生之事,放在修界不说前无古人,也实属寥寥无几,自然是震惊了整个剑宗。


    加之她先前五洲大比的惊艳之举,如今重回修途,闹出来的阵势也是格外引人注目。


    王凌波在饮羽峰都能隐约听到今日剑宗不同寻常的喧闹,上面的人正醉心于感悟昨日赵离弦带来的上古雷劫, 也懒得搭理小辈疯闹。


    此时剑宗肃穆氛围为之一轻。


    赵离弦这才有空问王凌波道:“昨日你为何急着要我突破?竟是一句话都不让多说, 甚至不惜拿小师妹的疑点发难。”


    “是有什么不对吗?”


    两人才从兔族死里逃生回来, 一环扣一环的阴谋, 一步接一步的陷阱,哪怕赵离弦再是惫懒的人, 那时也处于高度警醒状态。


    因此对于王凌波的所作所为一眼便看出端倪,并笃定这在她那里不是随手一试的小事。


    王凌波也不隐瞒, 直言道:“我从不吝以最大恶意揣度别人。”


    “渊清真人与神君亲如父子,于我却并非可信之人。宋姑娘那微妙存疑的身份, 围绕在你周围这些同门的品性, 对你死亡的作壁上观, 还有不顾你意愿极力促成你和宋姑娘结契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在我看来都疑点重重。神君也该明白,从妖族回来之后,你便不再只是剑宗大师兄了,大乘的修为足以让宗门一夜洗牌。”


    “如此一来, 诸方的凝视与试探,凡落一丝到我身上,便能叫我万劫不复,更遑论宗主本人。”


    “所以我不敢在神君破境之前,叫他人悉知妖族发生的事,凭此做下定论。”


    赵离弦张了张嘴,对她的理由深以为然,她若非万般谨慎,又如何与凡人之躯游走于修界?


    可疑心指向的是师父,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开口替渊清辩解道:“不是,师父定然不会害我。”


    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干巴,忙解释道:“小师妹与合欢宗的事我已禀明师父,他会详查的。”


    “至于对我之死作壁上观,那是师父知我来历,事已至此总不能为我不顾阖宗上下。”


    “不顾我意愿要我与小师妹也是有原因的。”


    赵离弦越说见王凌波眉头越皱,显然是没有一条能说服她。


    至于师弟妹们的品性,他当然知道下面那几个什么德性。


    只是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品性高洁之人,也不认为他们能影响到自己,因此并不把这条当一回事。


    心中正为自己的话而局促,就听王凌波开门见山的问:“什么原因?”


    赵离弦不料她竟直接问,吃惊之余又有些开心。


    好歹还记得师父的嘱咐,为难的摇头道:“事关重大,不能说。”


    王凌波半点不强求:“既不能说,那我便只能时刻保持对宗主的揣测和警惕。”


    “神君不必在意此事,你我都不是会被别人的判断所裹挟之人,即便如此,我与宗主之间未必不能相安无事。”


    说着自嘲一笑:“是我托大了,我与宗主之别好比云泥,何来相安一说,相信他定不会将我一个凡人放在眼里。”


    赵离弦哪里听得这话?他既不愿师父被怀疑,也不愿王凌波在合理判断出的险境里孤立无援。


    于是心念传音问渊清真人:“师父,我能告诉凌波非得和小师妹结契的原因吗?”


    “她为此心怀不安。”


    渊清正打坐连接天道推演要事,听闻这话好险没气得吐血。


    一声惊雷般的神识爆喝回给赵离弦:“滚!”


    那边没再胡搅蛮缠,渊清好歹才平息下来。


    只是脸上神色,若剑宗老一辈在此,便会惊觉竟是比面对魔界大举进攻还要凝重。


    此时渊清面前浮空的是自己的本命法器之一——天道仪。


    上可推演天机,下可洞悉百态,虽窥探天机代价甚大,不可频繁动用,但此时却是顾不得。


    渊清试图用天道仪窥探一个凡女的命运,本就是牛刀杀鸡之举,但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王凌波竟不在天道命运裹挟之内。


    有此殊荣的,要么来历不凡,例如他的两个好徒弟,一个比肩天道,一个乃魔界根基。


    要么修为突破大乘,不在芸芸众生刍狗之列。


    而王凌波一介凡女。


    渊清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也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在对方执意赵离弦先突破大乘时,便等于亮了张明牌。


    她不得不走出暗处来保住自己一条命,一个已然掠走赵离弦心神的,叫他深信不疑的女子,洞悉了他计划的一角。


    这已经叫人难安了,岂止还有更坏的可能。


    或许这不在天道推演之内的女子,本就是抱着目的来的。


    与所有人一开始设想的凡俗世家攀附趋炎不同,此女用一个显而易见的目的掩盖了真正不可告人的目的。


    渊清神色寡淡的将天道仪重置,这次他将自己放入了测算之内。


    得出结果与往常无异。


    你渊清,并非天命之人。


    渊清哂然一笑,三界修士第一人,便是被天道指着鼻子骂,也不会觉得自己命格轻贱,受不住这远大抱负。


    他确实无法拨动弟子的命运,那便让能拨动的人去动手。


    将天道仪一收,渊清便召来了宋檀音。


    宋檀音心怀忐忑的见了师父,在里面足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殿外姜无瑕等着她,只见她出来时脸色苍白,好似心绪极端起伏过。


    但神色尚可,隐隐透着一股强压的兴奋。


    姜无瑕忙问:“怎么说?”


    宋檀音抬头看他,露出一抹拨开眼前云障的畅快笑意。


    一把拉住姜无瑕道:“师兄,助我杀一个人。”


    姜无瑕自然明白她说的是谁,心中并不是很愿意。


    他与玉素光,小师妹还有荣端都不同,虽也有嗔痴,却少了份贪念。


    他对大师兄其实无所求,并不需要冒着重大风险违背大师兄意愿。


    但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宋檀音冷冷一笑,幽幽道:“师兄莫不是忘了,郦芙是我至交好友。”


    第150章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却是让二人之间的气氛如同进入鬼域一般,森寒又扭曲, 好似无端多出一股肮脏的血腥味。


    姜无瑕看向宋檀因的眼神变得幽深,表情分明没什么变化,端方如玉的温润公子此刻却显得刻薄寡毒,若有熟悉他的人乍然看见,恐怕会吓得失声尖叫。


    宋檀因却毫无惧色的就这么回应他的注视,话中种种深意尽在不言中。


    好半晌过后姜无瑕才发出一声嗤笑:“小师妹真是可怖至极,这世间便是至魔至邪之人,也没几个能眼睁睁看着挚友步步走入深渊。”


    “小师妹你就能,非但坐视不管,还敢心安理得的和她谈笑风生, 享受她为你冲动出头。便是铁石心肠也会三分不忍, 小师妹心境却是一丝都没为此动摇过。”


    姜无瑕说到这里都不由得感叹:“以前不明白师父为何偏将你这么个平庸之辈配与大师兄, 如今倒是——”


    宋檀因瞳孔一缩, 惊惧喝断他:“住口,你若想死尽可选周边无人之时畅所欲言, 别连累我。”


    姜无瑕的也好似失言一般表情瑟缩了一下,不敢吐出后半句话。


    师父从不将他们看在眼里, 与其说是亲传弟子,不如说是替大师兄找的一群趁手听话的仆从, 或许受尽偏爱的大师兄感受不到, 但他们几个却是心知肚明。


    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满, 掌门亲传的身份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而与大师兄之间天堑般的资质也叫人无力,他们几个很早就明白,大师兄与他们修为平行的时日, 尚且不够让心中的嫉妒不平壮大生根,便得因仰望而枯萎。


    能从一开始被选中攀附上一颗迅速长成的参天巨木,总会让人安心。


    安心之于又本能的会思考为何是我?


    姜无瑕本就心有城府,他习惯了不出头不尖锐,默默将事态收入眼中,对所有事都心下了然。


    宋檀因并非平庸之辈,至少同辈修士中稳居前五,可与大师兄之间却好比云泥,心性为人更是不堪,师父却非要将这样一个人和大师兄捆在一起。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姜无瑕在近处冷眼旁观近百年,如今也多少咂摸出味了。


    只是莫说往外透露,便是再往深处寻摸也不敢,他太清楚师父放弃他们有多容易,正如同玉素光之死,其实全不在意。


    二人因此一惧倒是都冷静了下来。


    宋檀因开口道:“由不得你不同意,师兄莫要忘了,若非师父庇护,你那所谓的推卸之举,在那些豪门女修的父兄眼里不值一提。”


    “师兄总不至于以为能一辈子只享受庇护而不出力。”


    姜无瑕目光迅速的扫过主峰一眼,心下一沉。


    小师妹惯会躲在后面耍阴招,玉师妹死后的短短时日内发生了太多事,她尚且来不及培养另一把刀,唯有暂留剑宗的郦芙偶尔被她煽动出头,但到底不知她本性,不能寄予重任。


    此时出入主峰一趟,却是不管不顾直接要对王凌波出手。


    小师妹自己决计是不敢冒这被大师兄抓现行的风险,那必然是师父给的她底气,更甚直接下令。


    若是师父的意思,那他却是不想做也得做。


    姜无瑕脸色阴沉的应了宋檀因的要求,只叫她自己安排,轮到自己出手的时候绝不推脱。


    宋檀因这才满意离去,回到洞府便斟酌可行之法。


    不由想到与师父的对话——


    在得知师父欲取王凌波性命之时,宋檀因心下狂喜甚至顾不得自己的满头辫子。


    师父并非事事明言,但宋檀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机会只有一次,大师兄此时对宗内的人防备心不强,但若失败谁也无法绕过一个大乘修士的警惕。


    而在大师兄将王凌波的魂灯置于自己识海深处保护时,这个凡女也一并共享了大师兄的部分气运。


    非气运高绝之人难以得手。


    而这个人必得是自己,唯有她也是被天道眷顾,生来不凡。


    宋檀音心潮澎湃,最终没有忍住对师父问出了那个问题。


    他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因此在王凌波试探发难之时,不仅毫不惊讶,还迅速为她遮掩。


    那时师父只是看着她,良久才笑道:“你与你大师兄,生来便是该站在一起的。”


    宋檀音初闻时心潮澎湃,甚至不愿去多想师父话里的未尽之意。


    她只需要来自师父这个三界之首的权威认可,来巩固自己心中所念所求。


    直接出手是不行的,莫说如今,便是以前她也无法一举破除大师兄赠与的那些防御法器。


    但她可以从王凌波身边的人下手。


    王凌波如今在剑宗交好的人不算少,但真正交情深刻的只一个叶华浓,一个她血脉至亲的王凌淮。


    有师父授意,以往一切的顾虑与阻碍不在话下,可调动之势也不可估量,整个宗门都得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于是原本大闹一场后准备闭关巩固的叶华浓便收到了紧急任务。


    带队入今年初现世的天南秘境寻一味灵药。


    天南秘境乃是万年前一位丹修老祖的储物空间遗落,万载时光里面的灵物不经拘束自由生长,几乎是自称一界。


    经发现后凿出的入口仅允许金丹及以下修为通过,方可保证秘境稳固。


    为不日将近的界域交汇,五洲各大宗门也在合理想办法应对此次的魔气污染。


    据说天南秘境之内便有一味上古灵草,于净化魔气,解毒清瘴有奇效。


    只是秘境之内妖植妖兽凶猛,远非寻常金丹级秘境可比。


    叶华浓未恢复修为时,已然可在五洲大比惊艳表现,金丹之身却实力超群的她倒也是这次任务的不二之选。


    虽事出突然,却也合情合理并无异常之处。


    主峰直接派发的任务,便是不药真人也觉得对叶华浓是个好差事。


    叶华浓并未多想,点齐人数收拾好东西便带队赶往天南秘境。


    直到她在秘境口处,看到了同样号称接派了任务的王凌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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