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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澜日常(五)

    清晨,学宫。


    外面正下着一场暴雨,雨打繁枝,风声呼啸,吹得人衣发皆乱,桌上纸页翻飞。


    莫念推上最后一扇窗户,将风雨声隔绝在外,回头一望,一屋子学生丝毫没受影响,一个个趴桌上睡得死心塌地。


    莫念:“……”


    教室外狂风大作,乌云晦晦,教室内昏暗安宁,老师没来,确实再适合睡觉不过。


    昨夜弟子们被拉去后山药园辨识夜间开放的灵植,大半夜才回去,今日又要上卯时的晨课,一个个困得撑不住,见授课长老没来,哈欠一传十十传百,全睡了过去。


    莫念把追翎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又帮北望月调了下手臂,坐回自己的座位。


    今日来授课的长老是泽芷。


    他久不出山,这还是除入宗大典以来,第一次在弟子前露面。


    入宗大典那日过后,莫念曾想了许久,也不知他究竟为何要收自己为徒。索性不再多想,专心修行和练剑,等着演武比试的到来。


    雨声渐渐小了,云销雨霁,金光破云而出。连绵青山被这场濯枝雨洗过,翠意盎然,空气清透。


    泽芷姗姗来迟。


    长身玉立,白绫遮眼,飘然若仙。


    他挥了挥袖,两侧窗户次第打开,雨后凉风灌进来,昏沉气息一扫而空,“睡够了就起来上课。”


    看上去是一个很好说话的美人。


    但美人一开口,说的怎么是刻薄话?


    “你们往书上圈圈画画,以为这样知识就能进脑子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这都听不懂,是还没通人性吗?”


    “……要不你们还是继续睡觉吧。”


    众弟子:“……”


    他骂人好脏。


    追翎掩饰般地遮住书上刚画的小乌鸦,偷偷问莫念:“他怎么看见的?他不是瞎子吗?”


    莫念道:“是瞎子,但可以神识观物。”


    追翎煞有介事道:“如果一个人虽然眼瞎,却什么都能看到,那么他就不瞎。”


    忽有灵气凝石,正中追翎的额头。追翎诶呦一声,捂住了头,委屈地望向始作俑者。


    泽芷不紧不慢道:“我是瞎了,但我没聋。”


    泽芷授课随心所欲,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找个人来回答对这句话的理解。”泽芷的视线慢悠悠落到莫念身上,就在莫念准备站起来时,他却道,“谢尘嚣,你来。”


    莫念:“?”


    谢尘嚣:“啊?”


    谢尘嚣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天道公平,而人道偏颇。”


    泽芷表扬:“通人性了。”


    谢尘嚣:“……”


    莫念没忍住,低笑出声。


    谢尘嚣立刻看向莫念,用有点抱怨的语气唤她:“莫念!”


    莫念忍住笑,又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刚才偷笑的不是她。


    泽芷继续找人回答,目光在教室内转了一圈,又悠悠落回莫念身上。


    莫念打算站起来。


    “追翎,你来。”他道。


    莫念:“……”


    既然不让我来回答,那你看我干什么?


    追翎赶紧站起来,极认真地想了片刻,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我觉得这句话就是说,天道是公平的,但是人不一样,人有欲念,所以总想得到更多,甚至夺走那些本就什么都没有的人们的东西。这样做违背天道,所以,才需要心中有道的人去匡扶公平正义。”


    泽芷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说出一些所以然。


    泽芷:“那你的意思是,天道是公平的?”


    追翎一愣。


    泽芷:“飞禽走兽,花叶草木,自是万物有灵。然而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亦为天地法则。


    “你觉得天道公平,那对于不知晦朔的虫豸和生而享万民供奉的神兽来说,天道也是一视同仁的吗?”


    他语气稀疏平常,追翎却完全愣住,脑中似乎因这话而闪过什么。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隐约觉得这话既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但脑中转了一圈,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只好重新坐下,闷闷不乐。


    泽芷第三次把目光投向莫念,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吧,你们随意,反正我走了。”


    莫念:“……”


    不问算了!


    泽芷真的就这样走了,大家便下了学,各自而去。莫念去琅嬛书阁借了本《归藏道法论》,回了住处。


    与莫念同住的除了宋瓷竹,还有另外两个师姐,前些日子一直在玄都除妖,最近才回来。


    莫念走到院门,正巧她们三人正在院中聊天。


    “瓷竹我跟你说,那镜画妖还会化形呢,专门化作男子心上人的模样,来勾引他们奉上家财。”这是一道豪爽英气的声音。


    “但是镜画妖也是为了救自己的情郎啊,我觉得它也很可怜。”另一道女声软和文静。


    “可怜?那些被它借去相貌骗人的女子就不可怜了?那些被骗的男子就不可怜了?皎皎,你能不能别一听到风花雪月,就感动的不得了?”


    “好吧,对不起嘛。”


    莫念走进院门。


    两个师姐一个叫薛英,一个叫孟皎,看样子都是好相处的人,再加上有宋瓷竹在中间做介绍,因此初见还算融洽。


    薛师姐性格爽快,当下就拍了拍莫念的肩膀:“莫师妹,以后薛师姐罩着你。”


    她忘了收力,莫念顿时感到肩膀一阵发麻。


    这力气,薛英师姐应当是个体修。


    薛英道:“只要以后遇到事,就报我的名,指定好使。”


    “多谢薛师姐。”莫念道,“但可不可以不要再拍我的肩了?”


    “抱歉抱歉!”薛师姐赶紧收回手,“总是忘了我力气大。”


    薛师姐那一句“报我的名”,让莫念想到了上云天那日遇见的外门弟子裴礼。那人看起来圆滑世俗,一发现自己和谢尘嚣的关系,就立刻想要套近乎。


    莫念总觉得还会遇到他。


    没过多久,她就真的遇到了裴礼。


    裴礼是外门弟子,平时并不与内门在一处修习。但演武台对所有弟子开放,他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专门在路上等她。


    “莫师妹,莫师妹!”裴礼热情挥手招呼,“吃了吗?”


    “如果我说没吃的话,你是不是给我带了早饭?”


    “不愧是莫师妹,就是聪明!”裴礼嘿嘿一笑,“不管师妹吃没吃,我这个做师兄,当然要给师妹带饭啦。”


    他取出一个白瓷瓶,旋开瓶塞:“锵锵,刚出炉的辟谷丸!”


    莫念:“?”


    那么问题来了——早饭吃辟谷丸,到底算吃饭,还是没吃饭?


    盯着送至眼前的辟谷丸片刻,莫念委婉道:“谢谢,我不吃。”


    “嗐,那师兄就不跟你客套了。”裴礼把辟谷丸收回去,“好吧,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莫念道:“什么事?”


    裴礼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道:“想不想赚钱?”


    莫念真起了点兴趣:“怎么说?”


    “《修真界逸闻》,知道不?”


    莫念当然知道。


    《修真界逸闻》出自修真界最大的情报组织听风楼,看似都是些杂谈异闻,其实可以获取很多情报。


    仙宗世家的情报甚少传到民间,偶尔有之,也非寻常百姓可见。这套逸闻册子已经算是相对好得到的情报,莫念常混迹于鬼街黑市,花大价钱买了一整套。


    裴礼道:“听风楼定期征集各宗各派的情报,我有门路。事实上,有关天澜宗的不少逸闻就是我和几个同门一起整理上交的。”


    都是些人尽皆知或无伤大雅的情报,修仙生涯枯燥无趣,总得找点乐子,天澜宗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也能得到其他宗门的小道消息,何乐而不为?


    裴礼这次来找莫念,就是想了解一些有关谢尘嚣的情报。


    “一定值不少灵石。”他再三保证。


    莫念:“那你可以自己去找他问。”


    “别啊,我又不认识他。听说他傲气得很,怎么会搭理我?”


    “看来你也知道他性子傲气,所以他不会同意的。”


    莫念往演武场走去,裴礼顺势跟上她,絮絮叨叨:“你既然跟谢尘嚣相熟,就随便说上一两件事嘛,不是让你说隐私,说些寻常事就行。”


    “我和他没那么熟。况且,”莫念用剑尖点了点东侧的演武台,“谢尘嚣就在那里,不如你亲自去问他?”


    东侧演武台,谢尘嚣正在与一位筑基期的法修对战。


    水灵根法修掐了个决,一条水龙直冲谢尘嚣面门而去,谢尘嚣一剑退水逆流,剑意如水般涌向法修。


    台下有不少弟子在围观。


    站在外围的一位兽修师姐抱着她的火灵豹,一人一豹手里各一把瓜子,边嗑边看台上打架。


    看见莫念和裴礼走到自己身旁观战,便往旁边挪了挪,并随手塞给他们一人一把瓜子。


    莫念低头看了看莫名出现在掌心的瓜子:“?”


    她以为是因为裴礼和师姐认识,便问裴礼:“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啊。”裴礼很自然地说,“师姐,我想吃五香味的。”


    师姐又从火灵豹爪子里薅出一把五香味瓜子,塞给裴礼。


    莫念看看师姐,看看裴礼,再与火灵豹大眼瞪小眼,越发觉得自家宗门的人真的很奇怪。


    演武台上剑意凶戾,望之便觉脖颈生寒。裴礼摸了摸脖子,还是不太敢亲口问他。


    “师妹啊,你就帮帮师兄吧。随便说些什么事都行。”


    莫念随口道:“那你就随便胡诌些,反正他也不会反驳。”


    “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能胡编乱造呢?”裴礼很有职业操守,“听风楼只收真事。”


    “真的吗?”莫念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那书中所写,决阳子长老真的……真的因为欠钱太多,险些当了男宠?”


    “谁说不是呢?那王家的王缵一看决阳子长老倒也是风韵犹存,当下便心生歹念……嗷嗷嗷疼!谁啊!”


    “我啊。”决阳子皮笑肉不笑,“你那风韵犹存的决阳子长老啊。”


    裴礼脸色一垮,苦着脸道:“长老、长老,我错了。情报的收益再分您一成,您就放过我吧……”


    决阳子冷哼一声,在众弟子面前端着长老的架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过你书的收益了?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在书里胡编乱造!”


    莫念垂眸盯着决阳子正在偷偷给裴礼打手势讨价还价的右手,觉得他的话可能没几分威信。


    决阳子此行是为谢尘嚣而来。他知谢尘嚣已有师父,但是作为追求至高剑意的剑修,面对可遇不可求的天生剑骨,自然会有惜才之心。


    一战终了,谢尘嚣收剑,刚要走下演武台,忽想起演武比试的礼仪,又折回去,向对手道了声承让。


    待他下台后,一眼就看了莫念,紧接着看到了莫念身旁的决阳子长老,冲她走过去的脚步一转,掉头离开。


    这些天总有剑修峰的诸位长老来找他,他已经麻木到不愿面对了。


    但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决阳子,被决阳子拦下,絮絮叨叨分析他刚才一战中的种种问题,譬如杀意太重,又譬如进攻有余,防御不足。


    裴礼下笔如飞,口中念念有词:“……决阳子长老见收徒不成,心生一计,打算用自己的真心感动谢尘嚣,但谢尘嚣似乎并不领情,欲知后事如何……”


    写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莫念:“谢尘嚣的剑有名字吗?”


    “名字?好像没有。”莫念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过谢尘嚣的剑有名字。甚至于,他的剑都是用灵气所凝,随取随用。


    决阳子长老终于离开。谢尘嚣折返莫念身边。


    莫念问:“你的剑有名字吗?”


    “没有。怎么忽然问剑名?”


    莫念:“随便问问。”


    她倒是想给剑取名,可惜她还没有自己的剑,不过听说只要天澜弟子突破了筑基期,就可以去后山的万剑池选一把称心如意的剑。


    谢尘嚣:“确实没想过起名,不然你起一个?”


    莫念:“还是你自己起比较合适。”


    “哦,那就不起了。”谢尘嚣道,“懒。”


    裴礼眼睛放亮,将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记录在小本本上。


    莫念按住他的笔:“不许记。”


    “为什么?”裴礼抗议道,“我又没添油加醋。”


    莫念道:“我不过一个普通弟子,不喜欢被关注。”


    若是将她和谢尘嚣放在一起,会很烦扰。


    裴礼道:“可若是不写,我就没多少东西可写。”


    莫念:“他现在不就在你眼前吗?有什么想问的,问他便是。”


    “啊?”裴礼睁大眼睛,不太敢相信的样子,“就这样直接问?”


    传闻中桀骜不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谢尘嚣谢少侠难道会配合吗?


    谢尘嚣瞥他一眼,随随便便地说:“问吧。”


    裴礼没想到他居然意外的好相处,受宠若惊,清了清嗓子,拿起小本子,满怀期待地问:“你和云州谢家是什么关系?”


    莫念:“……”


    了不起,一问就问到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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