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羽闻声骤然一惊,下意识松开了苗云楼的手,飞快倒退几步回到自己的牢房中,盯着那个面容模糊的守卫,心中惊疑不定。
他在江中鬼市坑蒙拐骗这么多年,警惕性相当高,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过来,然而这个守卫都到了两人门口,猛敲了一下监牢门,才让他感觉到这人的存在。
而且他惊悚的发现,这个守卫的脸明明离得这么近,他却记不住。
不是因为牢狱中光线太暗,余羽视力很好,能藉着暗光将守卫的脸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只要他的目光移开一瞬,他就会立刻忘记,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余羽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气从脚下升腾起来,丝丝缕缕的侵入身体,传入一种未知的恐惧。
这到底是谁?
它绝对不是江底真正的守卫!
余羽背后的鱼鳍剧烈颤抖起来,他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立刻想要开口,把诡异之处告诉尚且蒙在鼓里的苗云楼,却被人立刻打断。
“当啷——!”
门口看不清面容的守卫身形一动,猛然锤了一下牢门!
“喂,发什么愣呢!”
“两个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在说正经事,还不快快拉开距离,跟着我出去做例行检查?!”
余羽被震的一颤,惊疑不定的抬起头来。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他只觉得这个守卫虽然面容模糊,那藏在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却正死死的盯着他,带着冰冷可怖的探视和怀疑。
它发现他的意图了。
余羽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一股刺骨寒意,浑身过电一样险些尖叫出声,脱口而出道:
“苗云楼,别——!”
“……别什么?”
苗云楼被他吼的一愣,茫然的转过头来看向他,疑惑道:“余羽,你怎么了?”
余羽的声音极其尖利,在死寂一片的牢狱中突兀无比,那个守卫也被声音吸引了目光,身形微微一动,转向了他。
“别——什么?”守卫轻声沉沉道,“你叫余羽对吧,余羽,你想说什么呢。”
“……”
余羽嗫嚅着嘴唇,浑身发抖,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的嘴唇像是被冻僵了一样,上下黏在了一起,无论怎么在内心中崩溃的尖叫,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好了,既然你没有什么想说的,那就赶紧走吧,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
守卫等了一会,似乎是耗尽了耐心,移开目光伸手指了指,声音沉了下来,不耐烦道:“你,跟我出来。”
最后一句是跟苗云楼说的,守卫手腕一动,“咔嗒”一声把牢门打开,站在敞开的门口,板着脸比了个手势。
苗云楼耸耸肩,很利索的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稻草碎屑,吹着口哨缓步走出了牢门。
而走到了门口,经过守卫身边时,他脚步忽然一顿,微微侧头,对守卫笑道:“这位大哥,你既然怀疑我和旁边这个小孩密谋,不如顺便把他也带出去,检查检查呢?”
在守卫看不见的地方,苗云楼朝余羽暗示性的眨了眨眼睛,后者见守卫的目光又移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内心崩溃无比。
与其用这种方法,和那守卫一起出去,他还不如在牢狱中继续蹲着。
余羽看了看那面容模糊的守卫,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苗云楼,紧紧咬着牙,半晌,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好,守卫大哥,你让我也跟着去吧。”
“啧,真麻烦。”
那守卫似乎是只想找苗云楼,闻言哼了一声,随手打开了余羽的牢门,便转身往牢狱深处走去,简略命令道:
“跟上。”
苗云楼挑了挑眉,一手拉上余羽,不顾后者隐约的不情愿,相当配合的跟了上去。
“……哒哒,哒哒。”
死寂一片的监牢中,脚步声分外清晰。
守卫走在最前面,一路上,和许多看守监牢的守卫都碰了面,然而这些人却对他带走了两个犯人没有任何表示,视若无睹一样,和他们擦肩而过。
就好像,带着他们的守卫,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省开支,牢狱中的光线阴暗无比,在一片浓稠阴冷的黑暗中,余羽攥紧了苗云楼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向深处走去。
他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稳了下来,不是因为放松了警惕,而是因为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能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连监狱的其他看守,都辨认不出这个守卫,它的实力必定是高深莫测,而且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把他们两个带到指定地点,就要痛下杀手。
一定,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余羽深色的瞳孔暗了下来,正好此时转过一个弯,守卫转过身,专心致志的盯着前面,似乎根本没注意跟在身后的他们两个。
就是这个机会!
余羽抿了抿唇,轻轻松开了苗云楼的手,悄无声息的从背后掏出一柄尖锐的鱼骨刺,在一片死寂之中,猛然冲了上去!
他的身形很小,动作却迅猛无比,一个起跳,骨刺瞬间便甩到了守卫背后的心口处,转眼间便要刺下去——
“当啷——!”
瞬息之间,骨刺便被一阵大力震开,打着转掉在了地上,余羽的手腕被一只纤细的手掌用力按住,死死抵在墙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守卫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余羽弹起来的时候便已经转过身来,此刻紧紧按住他的手腕,把他禁锢在墙上。
而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庞,正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凑近,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死死的盯着他!
“放开我,放开我!”
余羽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迅速便瓦解了他的攻击,甚至在被攻击之后,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
见那张脸凑了上来,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极致的恐惧与绝望,疯狂剧烈的挣扎起来,还不忘向苗云楼吼道:
“苗云楼快走,他不是这里的守卫,他是一个怪物!”
余羽被按住不能动弹,挣扎没有任何效果,石沉大海一样陷入对方的禁锢中,只能一边尖叫,一边在内心疯狂祈祷苗云楼赶紧离开,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管他。
这个守卫最开始只打开了苗云楼牢狱的门,很明显是为他而来。
苗云楼现在如果迅速离开,对方还可能斟酌一下,暂时留他一命,而如果苗云楼非要停下来救他,他们两个就都会命丧当场!
然而苗云楼就像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反应迅速的上前,一把便拉开了那守卫的手腕,把两人隔开,将余羽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
“你吓到他了,”苗云楼道,“哎呦,好端端的,出场能不能别这么吓人。”
余羽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尖叫出声,一边试图挣扎着离开,一边吼道:
“你在说什么呢,你***的赶紧走,他是冲你来的——呜呜——!”
苗云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很无奈的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好了好了,不要叫了,我知道她是冲我来的,如果她不冲着我来,那才会出事呢。”
余羽闻言迟钝的停住了挣扎,原本起伏不定的胸口,终于缓缓安静下来,瞪大的眼睛疯狂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只见那原本面容模糊不清、阴森无比的守卫,直起身来按了一下胸口,不知做了什么,整张脸迅速变化,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张气质冷淡,五官标准的脸。
一张女人的脸。
余羽顿时瞪大了眼睛,扭头摆脱开苗云楼的手,脱口而出道:“你是个女人?”
那人用男声淡淡道:“如假包换。”
只见这个女人伸手在喉结上一按,她的脖颈发出一声绝不正常、令人极为牙酸的扭动声,竟然直接凹陷了下去,白皙的脖颈顿时一片平坦。
“刚才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在其他看守面前暴露,必须赶紧把你们带出监狱。”
女人恢复原音的声调平稳而冷淡,听上去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随手柄一串监狱钥匙别在腰间,对余羽淡淡道:“认识一下就好,我叫孟子隐,是苗云楼的队友。”
“队友?怎么叫得那么生疏啊。”
苗云楼正在一旁专心致志梳头发,闻言撇了撇嘴,笑道:“你是吴斌的朋友,吴斌是我的朋友,按照推导公式,我们怎么也应该算朋友了吧。”
孟子隐闻言嘴角绷直了一瞬,根本没理会苗云楼的插科打诨,眼睛一转都不转,俯下身来,专注的盯着呆愣在原地的余羽,开口问道:
“苗云楼跟你说过没有,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余羽大脑还在消化,闻言张了张口,下意识愣愣道:“……他,他说他要炸监狱。”
“……还有呢?”
“他还说,要把江中鬼市的居民都带走,去一个没有龙王的地方。”
“……”孟子隐不由得皱了皱眉,转头对苗云楼道:“把他们都带走?”
“对啊。”
苗云楼慢条斯理的绑好头发,转过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瞳闪着幽光,别有深意的看着孟子隐,微微一笑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不是龙王,在做这件事之前,就应该保证不牵连到无辜的人。”
孟子隐闻言皱了皱眉,似乎要反驳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却是换了一个话题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听河二说你被关进监狱,用了欲望内核技能,瞒着吴斌自己来江中鬼市救你的。”
“所以?”
“所以我要提醒你,我就算用了技能,也只能自己进来,最多带上你们两个出去,不可能在不惊动龙王的前提下,把所有人都带走。”
苗云楼闻言莞尔一笑:“我也没让你把所有人都带走啊。”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刺青,感受到上面阵阵灼热,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尖锐骨刺,缓缓笑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我说要炸监狱是一句玩笑吧?”
第132章 黑眉赤面,川剧变脸
“轰——!”
淩晨三点,充满着死寂和沉闷的监牢深处,骤然传来一声极为响亮的爆破!
执勤室的守卫一手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却被这一声巨响骤然惊起,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此时还有些睡眼朦胧,瞪着一双迷茫的双眼,使劲看向周围,却见到平日中漆黑一片的监牢,此刻竟然满是亮色。
金光和赤红色充斥了监牢的墙壁,原本最黑暗的深处,此时却成为了最耀眼的地方,阵阵不容忽视热量传来,整个监牢里此时红光冲天,热浪滚滚!
“这,这……?”
守卫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景象,呆愣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反应过来后骤然一哆嗦,瞌睡虫顿时醒了一大半。
这,这是敌袭啊!
他猛的瞪圆了眼睛,胡乱在桌子上翻找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要找的东西,“啪”的一声拍了上去。
“滴——滴——!”
刺耳而尖锐的警报铃声,立刻在监牢中回荡起来!
一时间,所有的守卫都被惊醒了,手忙脚乱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还没等搞清楚状况,就听到那按响警报铃的守卫拚命指着外面,大喊道:
“监狱有人入侵,快,快出去把入侵者找到——!”
“什么?”
守卫们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都来不及问清楚情况,赶紧拿起墙上的鱼骨刀,纷纷冲出去,闯入牢狱深处的地方。
不一会儿,便听见有囚犯叫嚣的声音和守卫们训斥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伴随着冰冷的金属敲击声和打斗声,混乱的响了起来。
按响警报器的守卫头子也顾不上跟出去,连忙锁住值守室,带上鱼骨刀急急的就准备向反方向冲出去,通知其他值守室。
然而他刚一动身,胳膊就被人紧紧的拽住了。
“头儿,你看到监狱里那发著光的东西了吗,”抓住他的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侍卫,喘着粗气沉声道,“那东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守卫头子正急着要去其他值守室,闻言哎呦一声,扯着胳膊就要往外跑,回过头急促的训斥道:
“能有什么不对劲的?无非是江中鬼市新的刺头,新官上任三把火,又要来挑衅、来闹,这种刺头一年能来四五个,这次的撑死了是个会发光的种类。”
“你呀先别管这个,赶紧去把他控制起来,等抓住了再审也不迟!”
“轰——!”
就在说话的档口,守卫头子眼见那股红光又骤然爆发了一瞬,张牙舞爪的膨胀开来,离监牢外越来越近!
他急得直冒汗,顿时也不顾说什么别的,赶紧扒拉开老守卫的胳膊,拔起腿就要往外冲。
然而那老守卫的手却攥的极劲,几乎要握进肉里,守卫头子挣脱不开,吃痛的回过头去,怒气冲冲的盯着老守卫,开口就想骂他。
然而他骂人的话,却被尽数堵在了嘴里。
因为四目相对间,他在这个向来沉稳可靠的老守卫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那不是江中鬼市的刺头,不,应该说,那不是任何一种江中鬼市应该有的东西……”
年老的守卫耷拉着眼皮,在几乎眯成一条缝中的眼睛里,倒映着恐惧,和监牢里盛极的冲天红光。
“那是——火。”
“轰——!!”
又是一声爆裂的巨响,声势浩大,两人被震的歪歪扭扭,险些跌倒。
守卫头子晕头转向,扶着墙勉强稳住身子,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监牢深处,传来一阵混乱惊恐的喊声。
“不好了,里面来了一个怪物,满脸全黑,还会往外喷东西!”
“这是什么,它喷出来的东西怎么这么热,我感觉皮肤都快裂开了!”
“啊啊啊,我的尾鳍碰到这东西了,好痛啊,快跑,快跑!”
转眼间,人群如潮水般往外涌出,守卫头子被裹挟在其中,怎么吼都拦不住,目光所及之处,还看到几个守卫,也跟着人群在一起落荒而逃。
红光越发剧烈,飞快向他所在的地方逼近,守卫头子紧紧的咬了咬牙,心脏怦怦狂跳,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所有人都四散奔逃?
他硬撑着没有后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牙舞爪的红光深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耳朵轻轻动了动。
在监牢的深处,那里隐隐有一串细微的脚步声,正不急不缓的向这边走过来。
“哒,哒,哒。”
“哒。”
半晌,脚步声缓缓停下。
在一片浓重缭绕的黑烟中,守卫头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正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是一片油彩般浓重的黑色,如同面具一样喜怒不形于色,眼睛上面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粉,瞳孔惨白,正直勾勾的盯着守卫头子。
红光张牙舞爪的裹挟着他的身子,跳动着模糊他的身形,然而此人却没有任何反应,随意的接触着身旁的红光,任由一股难以忽视的热量,阵阵奔涌袭来。
守卫头子不像他一样自在,感受到了那股热意后,脸上的鳞片瞬间干裂,几乎烧灼的他不敢靠近,只能狼狈的步步后退。
他心中警铃大作,恐惧如同一只有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字越来越大,剧烈的怦怦直跳。
——火。
这个灼烧炽热的、不可直视的亮红色就是老侍卫所说的火?
守卫头子一动不动,如同一堵瘦弱的墙,直直堵在过道前,两人僵持在监狱中,只能听到守卫头子沉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出声。
“……”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方才潮水般冲来的叫嚷声,已经逐渐远去。
守卫头子提到喉咙口的心脏终于稍稍低下去一些,暗中呼了口气,心说幸好,至少其他那些守卫都脱离了危险。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守卫头子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壮烈的哀痛,胸膛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豪情壮志不受控制的迸发出来。
想过去,至少要过他这一关,只要能把这个怪物挡下在这里,牺牲又算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在心底畅快淋漓的幻想完,只见对面那原本一动不动的黑影,突然身形一晃。
守卫头子只看到黑影的手抬了上去,在脸上轻轻一挡,随后迅速滑开,那原本犹如面具般漆黑带白的花脸,迅速变成一张不怒自威的红色面孔!
怎么转瞬之间忽然变脸了?
守卫心中顿时一惊,心头狂跳,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对面的黑影往空中撒了什么东西,随后那张好似在发怒的威严面孔上,浓厚的嘴唇一张,一股灼热的火焰顿时喷薄而出!
这股火焰宛如游龙般肆意冲出,碰到方才撒出来的东西后微微一顿,随后骤然爆发,极为猛烈的撞向监狱的墙壁!
“轰——!”
原本坚硬无比的石墙壁迅速出现裂痕,只一瞬间便猛然破碎,炸裂成一块块的碎石,四处崩裂开来。
“砰——!!”
守卫浑身一震,只感受到阵阵热意奔涌而来,原本的豪情壮志顿时化成一股虚烟,随着崩裂的石块迅速的消散无影无踪。
他猛的转过身去,拔起腿头也不回的跑了,跑的极快无比,毫无心理负担。
这怪物连监狱都能炸,他挡在前面比纸片还不如,连一秒都拦不住,还是快跑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守卫头子想通了,他那两条腿跑的飞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监狱之中。
一片碎石头和烟雾缭绕的冲天火光中,只剩下了那个沉默的红脸怪物。
“……”
沉默了半晌后,红脸怪物叹了口气,一个年轻清亮的男声从面具中传了出来,语气充满了无奈。
“唉,他终于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刚才我黑着脸在这儿站那么久,多吓人啊,我自己都害怕,他居然一动都不动。”
“非要我变脸吐火,把监狱炸了一面墙,他才能知道跑。”
他抱怨完之后,后面钻出来一个小脑袋,揪着他的衣服,张着大嘴,眼睛亮晶晶的怂恿道:“你非要等他走干嘛,直接喷火,让他睁眼看看你的厉害……哎呦!”
话没说完,小孩就被弹了个脑崩,苗云楼面不改色的吹了吹手指,恨铁不成钢道:“真是受不了你,小小年纪天天打打杀杀的,学点好行不行?”
余羽满眼委屈,瘪着嘴不说话,孟子隐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身后走出来,上上下下看着苗云楼脸上吓人的面具,若有所思道:“这也是你的能力?”
“如假包换。”
苗云楼在面具下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监狱,只见现在这里除了崩裂溅碎的石头块,遍地空空如也,守卫头子跑了之后,更是寂静一片。
他轻笑了一声,感慨道:“估计现在他们都跑到上面去了,监狱建在牢底就是好啊,再喷上几次火,热胀冷缩之下就能把监狱炸穿了。”
苗云楼伸手摸了摸胸口,只感觉上面的血迹干枯不少,方才插进去的鱼骨刀足够尖锐,但是没有诡物加持,还是太容易愈合了。
他纤长苍白的手指一顿,面具下的眼眸眯起,手腕一翻,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银链鈎爪顿时出现在手上。
只一瞬,鈎爪就猛然刺破了胸膛,血液顿时迸溅而出!
【叮!】
【检测到流浪旅客“苗云楼”处于濒死状态,已经达到您专属欲望图腾的开启条件,当前局域——潜浪浮波区】
【为您开启川蜀地民俗蟠螭诡面技能——川剧变脸!】
第133章 “你鹅几在我搜桑”
【川剧变脸:变脸之于川剧,有如喷火之于秦腔,皆属招牌路数、看家绝技!】
【川剧是传统戏曲剧种之一,流行于四川东中部、重庆及贵州、云南部分地区,是川剧表演的特技之一,用于揭示剧中人物的内心及思想感情的变化】
【在川剧中常见于舞台的剧目就有数百个,唱、做、念、打齐全,妙语幽默连篇,器乐帮腔烘托,“变脸”、“喷火”、“水袖”独树一帜】
【在变脸中,常用有红、白、黑、黄、青、蓝、绿七种,每个种类的作用,还请根据对民俗文化的理解,谨慎使用——!】
苗云楼眯起眼睛,随手甩了甩沾满血迹的鈎爪,看了看头顶已经破烂不堪、碎石扑落的监狱,在余羽惊吓的目光中,面不改色的抬起手,在脸上轻轻一抹。
“变——!”
话音刚落,他脸上原本通红带白眉的面具瞬间变化,跳跃的换上了一层崭新面孔,浓重如油漆的黑色铺满了他整张脸颊,看起来莽撞而可怖。
苗云楼试探的按住一个挡在身前的监牢门,随手向外一甩,那金属制成的监牢门立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响声,纸片一样被毫不费力的甩了出去!
“当啷——!”
“哇哦,比我自己还有劲儿,不愧是张飞的固定变脸色。”
他挑了挑眉,看了看地上扭曲的金属管,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露出两颗虎牙,很开心笑了起来,无视了余羽又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神,大步流星往监狱门口走去。
“轰隆——!”
“砰——当啷!”
苗云楼就这么一路连踢带踹,在监狱里横行霸道的开路,那副消瘦的身躯此时如同霸王般刚劲有力,无论是拦路的金属,还是巨型碎石,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
被扔到一边,再不挡路。
余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眼睛还没恢复原状,瞪得很大很亮,自言自语呃喃喃道:“我之前对他的种种印象,甚至以为他弱不禁风,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瞎子,居然都是错的。”
“原来苗云楼是一位是一位魁梧男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的好像一堵墙似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
他痛心疾首的揪下身上的一个鳞片,流下一行清泪,唉声叹气、愤慨不已的批评着自己:“他妈的,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能以貌取人了。”
话音刚落,余羽背后的鱼鳍立刻被揪了起来,他哎呦一声回过头去,只见一阵暴土狼烟、石嘣迸溅的灰尘中,孟子隐斜着眼看他,淡淡的语气中还有些无奈:
“你都在想些什么,这种力量,是黑色脸谱加成的作用。”
“川剧中黑色脸谱代表的是刚烈、勇猛、粗率、鲁莽,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力大无穷、横冲直撞的张飞。”
“哎呦,你又知道了。”
余羽对这个吓得他屁滚尿流的女人很是不服气,还有点小小的恼羞成怒,闻言瞪了她一眼,使劲儿把鱼鳍从她手里揪了出来,撇着嘴反驳道:“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不就是队友吗,怎么可能那么清楚他的能力。”
“我对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最后一句是用极其小的声音嘟囔出来的。
孟子隐当然不可能跟小孩计较这一点死鸭子嘴硬,闻言淡淡的笑了,不急不缓的推了推眼镜,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不显山露水的傲气:
“我不了解他的技能具体是什么,不过,传统文化多多少少也懂一点,看他的表现,不难猜出黑色脸谱的作用。”
“红脸代表的是忠勇义烈,眼中容不下奸恶的宵小之辈,因此能力的具体体现,自然是能烧尽一切污秽之物的火。”
当然,说是一回事,能真的吞吐出如此势如游龙的猛烈火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孟子隐专注的盯着如同纸糊的监狱,悄无声息的推了推眼镜,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一个孩子说,她收敛起心思,按住余羽的肩膀,示意他向前看去:“你看,他又要变脸了。”
余羽闻言立刻顺着孟子隐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苗云楼脚步微顿,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监狱门口站定,一手轻轻抹脸,口中低喝一声“变!”,原本漆黑一片的面目,顿时又发生了变化。
“唰——!”
原本浓墨重彩的漆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之相反的白色,厚厚一层白色油彩瞬间跃然于面具上,从眼角斜飞出两条黑色的细线,显眼的耷拉在面具之上。
白色,尤其是纯粹的白色,理应给人一种纯净的感觉,然而苗云楼脸上这一层厚厚的白油彩,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余羽下意识的远离了一步,犹豫道:“这……这也是什么纯真忠义的人物吗?”
孟子隐摇了摇头道:“不,白脸一般代表的是奸诈狡猾、阴险多疑,不是什么好角色。”
“不过……”
她皱了皱眉,心里也有点略微有些疑虑,沉默的盯着苗云楼,抿着唇没说话。
孟子隐原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苗云楼的意思,一路上用红脸喷火与黑脸的力大无穷破坏监狱,等出了监狱,再继续用红脸喷火恐吓民众,让他们离开江中鬼市。
然而现在已经到了监狱门口,守卫恐怕也已经把恐慌消息传播了出去,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变成白脸呢?
还没等孟子隐解开在心中的疑虑,苗云楼已经一脚从监狱里踏了出去。
“轰——!”
最后一层岌岌可危的监狱墙轰然倒塌。
他站在一片废墟中歪了歪头,面对着门口四五米开外、聚集的一圈一圈或惊疑或恐惧的民众,微微清了清嗓子,开口笑道:
“各位,晚上好啊。”
苗云楼不大的声音在众人之间传播甚远,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回应,整个江中鬼市一片死寂。
“……”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淩晨四点,然而监狱中却突然传来剧烈的轰炸声,所有守卫全部狼狈的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不同程度的焦黑灰尘。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不一会儿,不断坍塌崩溃的监狱便成一片废墟,从中走出一个涂满白色油彩、满面狡诈的面具恶徒。
而现在,这个白面具正在笑着和大家说,晚上好?
苗云楼四下扫视了一圈,见门口已经围成了人山人海,却仍然没有人贸然开口,清咳了一声,仍旧是笑道:“既然诸位没有要对我说的话,那就还是由我来开口吧。”
他在面具下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往出口处指了指,轻描淡写道:“我呢,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带上所有东西离开江中鬼市。”
苗云楼那副姿态,简直若无其事,恬不知耻,彷佛不是要求众人离开江中鬼市,而是告诉他们什么地方有金子,大发慈悲的要他们去捡。
“什么……?”
“离开江中鬼市……”
这次的话终于引起了一些波动,人群一片哗然,混乱片刻,终于有人站了出来,鼓起勇气吼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就是,江中鬼市是我们的家,你算什么东西,来让我们搬家?”
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就有后面千千万万个人站出来。
众人一开始是被这白面具的架势唬住了,然而涉及到自己,脑子便立刻清醒了起来,抄起家夥便在原地跃跃欲试,一人一口群情激奋的唾沫星子。
苗云楼丝毫不受影响,从容的伸手往下压了压,那张狡诈阴险的白面具上,挤出一个温柔慈祥的笑容问道: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这么激动嘛,拿着那些废铜烂铁,就想人云亦云的跟着对付我?”
“真的以为我这个越狱都轻描淡写的罪犯,不敢跟你们动手呀。”
“……”
这个硬挤出来的笑容,配合著白面具脸上狡诈阴狠到流油的面具,看着便令人不寒而栗,顿时使群众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然而这安静仅仅是一瞬间,人群又开始愤慨起来,有人高声喊了一句“我们人多,怕他做什么”,周围人立刻如同烧开了一般沸腾起来,群情激奋的喊了起来。
“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这里有几千几万人,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大家一起上,不信乱棍打不死他!”
“嘿,你不就是会个杂技吗,我听说叫什么火来着,也就是红了点热了点,江中鬼市人人都是好样的,不信对付不了你这个‘火’!”
最后这句话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同,他们愤慨的高呼起来,手中举着杂七杂八的用具,彷佛下一秒就要跃跃欲试的扔到苗云楼身上。
“对,说的对!”
“我们不怕你!”
孟子隐和余羽为了不额外生枝,都躲在一面墙后面,此刻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抿起了嘴唇。
怪不得苗云楼没有直接用红脸,简单粗暴的喷火解决问题。
这些在江中鬼市出生长大的民众,从没有上过岸,从没有在江水之下感受过什么是火焰。
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有畏惧。
只有真正的让他们接触到火,让他们受伤、死亡、感受到火焰带来的炙热与烧灼,他们才能知道恐惧,知道逃跑,知道什么是火。
然而如果苗云楼准备以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对付江中鬼市的民众,那他也不必如此麻烦,直接离开不理不管就行了。
孟子隐微微皱着眉头,听着外面越来越愤慨的嘈杂乱声,犹豫了一瞬。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在监狱外现身,帮着一起疏散民众时,却听到一墙之隔外,苗云楼阴气森森的轻柔声音:
“你们说不怕我,是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的鹅几和吕额都在我的搜桑(你们的儿子和女儿都在我的手上),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134章 江涌暗潮,龙王石像
“哗啦——哗啦——”
江岸之上,江水拍岸的声音掩盖住一切声响。
远处的潮水传来阵阵响动,拍击石岸的力道越来越急促,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江底,正丝毫不安分的掀起涌动的暗潮。
仔细看去,滔滔的江水翻滚之下,在清澈而暗沉的江底,似乎有一双双苍白的手破土而出,抓着什么东西,正飞速的向远处移动。
而在这些诡异苍白手腕的后面,隐约传来模模糊糊的尖叫声,还有泡泡接连不断的浮上水面,在寂静的夜色中噼里啪啦炸裂开来。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激烈的声音被江水平静的表象盖过,模糊的隐藏在阵阵浪涛之中。
然而即便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江底的情形也昭然若揭,有什么事情已经在开始了。
河二望着远处眯了眯眼,纯白色的瞳孔下压抑着焦急的神色,忍耐的瞥了一眼夜色下的滔滔江水。
天色已经开始渐渐透过些朝阳的亮色,即便仍然以浓稠的黑暗为主,却也抵挡不住时间一点点往前走,推着天光大亮、万里青天白日。
他身后的龙王像已经修了大半,将近完工,只有最上的头颅还未封顶,按照这个进度,这些瞳影长街的百姓修的还算快,临近上午就能修缮完成。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还是太慢了。
河二紧紧的盯着波涛下暗潮汹涌的江中鬼市,那双纯白的瞳孔中神情复杂阴沉,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个人的身影。
他现在处在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旅客满意度极低,因此对于苗云楼这个不定时炸弹,打不得杀不得,只能设计把他暂时关起来,却也知道这样的手段对于苗云楼来说,根本关不住。
只要这个流浪旅客能重新上岸,就会再次搅得潜浪浮波区翻天覆地、永无宁日,龙王像的修筑也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不过,他在江中鬼市的拍卖会上设下陷阱,本来也就没有指望能把苗云楼安安分分的囚禁起来。
他只需要一个时间差。
河二回过头去,看向身后高高耸立的龙王像,冷漠的眸色又深了深。
只要能在苗云楼上岸之前,修缮好龙王像这个人神间交流的信道,让龙王得以从江底来到岸上,重新控制潜浪浮波区,旅行团参观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到时候,只要恢复潜浪浮波区控制权龙王的出手,苗云楼的命算什么,还不是如同蚊蝇一般,随意拿捏在手中。
只要能在苗云楼上岸之前,修好这一尊龙王像——
河二眯起眼睛,狠狠的吐了口恶气,紧紧盯着那尊还没修缮好的龙王像,忽然猛的转过身来,对一个正轮着锤子的人冷冷道:
“你自称是瞳影长街的客栈老板,也是最先提出要修建龙王像的人,那么你来告诉我,这尊龙王像,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铛——铛——”
那人彷佛没有听到一样,轮着锤子,仔仔细细修补着高大的龙王像,半晌后,才头也不抬的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
河二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阴沉,森冷的缓缓开口道:“是你们主动提出要将功补过,说在淩晨时分就能把龙王像修完,我才同意给你们这个机会。”
“现在已经快到淩晨六时了,再拖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你们到底在搞什东西——?!”
“……”
他越说语气越暴怒可怖,那正在轮着锤子的人闻言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专注在修补龙王像上,彷佛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脖颈上冰冷尖锐的金属一样。
“我说能在淩晨时分修完,就一定可以,你不用在这种事情上催促我们,就算杀了我,进度也不会加快,除非,你想彻底放弃修复龙王像。”
“而且,你记住,”那人短暂的停止了动作,冷冷的抬了抬眼皮,“龙王在瞳影长街肆意妄为,造成了我们这么多劫难,我们只是因为需要它继续庇护这里,才参与重修龙王像的。”
“不要自以为是的揣测,以为你和龙王有那么一点交情,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你们转。”
这个人说完便垂下眼皮,头也不抬的继续敲起了石头,语气相当直白不客气,没有任何润色,直噎的河二脸色难堪无比,青白交加,随后迅速黑了下去。
他此刻面色阴沉的彷佛能滴出水来,苍白的瞳孔中流露出杀意,周身的灼水幕雨衣越发炽热,几乎是立刻就要爆发出来。
杀了他。
把他烫成烂肉,把他剁成肉泥。
把他抽筋拔骨、剥皮割肉,让他的下场就像以前得罪过自己的那些人一样!
然而不行。
在现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杀一个人,就要对其他受惊的百姓有个交代,就要承担起龙王像的修缮变慢,在苗云楼上岸后仍无法召唤出龙王的重担。
他河二在旅行团中纵横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为杀个把人而顾虑重重的时候,更别提是杀一个微不足道的npc了。
此时此刻,他被逐渐大亮的天光一照,竟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古怪心理,顿时觉得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阴谋诡计,在光线下变得无处遁形。
“当啷——!”
河二面无表情的扔下手中的匕首,头也不回的冷冷喊道:“吴斌!”
“怎么了,河导。”
话音落下不到半秒,吴斌立刻走上前来,脸上挂着一种镇定自若的笑容,恭恭敬敬道:“河导,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河二眯起眼睛,看着他冷笑道:“马上就要开启下一个景点的参观任务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休息?”
“可是河导,系统并没有颁布新的参观任务。”
“系统没说,你就不会自己做吗,”河二眯了眯眼,纯白的瞳孔中闪烁着恶意,轻柔道,“那么多村民都在修建龙王像,你不是可怜他们、想为他们出头吗,不如用你那和泥巴的技能,给他们修修龙王像啊?”
现下苗云楼不在岸上,没人护着他,河二可是牟足了气,要给吴斌找点麻烦,顺便也讥讽他识人不清,明明救了瞳影长街的百姓,却被这些愚民所背叛,成为一个笑话。
然而吴斌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痛快的点了点头,竟是一句废话都没说,转身就准备去给那些修建龙王像的人当帮工了。
河二没想到他居然毫不犹豫便转了身的背影,差点大脑短路,反应过来迅速皱了皱眉,立刻喝住他。
“等等!”
看着吴斌憨厚茫然的脸,河二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什么,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又斜了一眼安静的江面,狐疑道:“孟子隐呢?”
这两人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现在一个人表现奇怪,另一个人又没有踪影,说不准是暗中又搞了什么小动作。
然而吴斌闻言后,脸上却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孟子隐也在这里啊。”
他说完向一旁侧了侧身,孟子隐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上前来,露出了一张和平日一样冷淡的脸,直视着河二,淡淡的点点头示意道:“河导。”
她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难以接近,眼睛里透露出略微的一些疑惑,和往常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河二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心底涌现出一股毫无根据、却愈演愈烈的古怪。
他皱了皱眉,缓缓开口道:“孟子隐,你……?”
“轰——!”
河二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河岸边上的地方,竟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几人的目光顿时看了过去,只见最后一块石头从石像头顶跌落,重重的砸在江岸边,破开的一缕天光洒向人间,正正衬出一尊高大耸立的完整龙王像。
这尊龙王石像此时正屹立在江岸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众生,神情庄严肃穆、眼神栩栩如生,彷佛正是龙王本尊亲临一般。
这尊一晚上便做了出来的雕像,竟然比之前摔个粉碎的龙王像,更加巍峨高大,栩栩如生!
“我说了,淩晨修缮完成,就一定能完成。”
那个拿着锤子的客栈老板站在石像旁甩了甩手,随手柄锤子挂在了龙王像上,听着锤子在惯性下碰着石头,发出轻微的响声,掀起眼皮看向河二,冷冷道:
“现在还差一分钟到淩晨六点,龙王像已经完全修缮好了,没有出任何一点差错。”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盯着河二,然而河二此时根本来不及计较此人的态度,他被石像那栩栩如生的坚毅眼神看得心脏一停,随后骤然狂跳起来。
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狂热,河二死死盯着那尊高大耸立的龙王像,瞳孔中骤然散发出一种骇人的光热!
苗云楼啊苗云楼,任凭你如何神机妙算,此刻也绝对无法再翻盘了!
河二一瞬间把所有事情抛掷在脑后,紧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高声喝道:“龙王像既然已经建成,那么快,快把它运到青寂山寺上,放进寺庙的正中间供奉好!”
“都给我加快速度!!”
第135章 “你怎么上来了!”
“轰——!”
不用他开口,众人已经从地上缓缓抬起了龙王像,用绳索吊着龙王它,一步步簇拥着将它送上了青寂山寺。
那些已经变成畸形影人的黑影,亦步亦趋的沉默着扛着龙王像,肩膀被压的塌陷到与胸口齐平,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仍然刻板麻木的向前走去。
这些畸形的怪物,在这种情况下,看上去倒是比普通人更加有用。
然而从江边前往青寂山寺的路只有一条,山寺石阶陡峭而狭窄,即便畸形影人不会累不会痛,但以这些黑影慢吞吞挪上去的速度,恐怕再过一整天,也没法把龙王像运送上寺庙里。
河二远远看着心脏突突直跳,阴沉的脸庞下十分着急上火,咬了咬牙,手腕一翻,凭空掏出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迅速向龙王像的位置扔了出去。
“噗通——!”
两块石头在接触到土地的瞬间,骤然涨大膨胀开来,无数石头块的轮廓在其中崩裂,转眼间,那两块不及手掌大的石头,竟然变成了两个三米多高静止不动的石人。
【叮!检测到导游“河二”使用天蓝色品阶藏品——循令石人】
【循令石人(天蓝色藏品):石头有什么好?抗火抗水抗风暴!比人类更加高大有力,比人类更加忠诚可控,只要拥有者一个命令,它们就会调动自己高大的身躯,不惜一切代价、一丝不苟的完成!】
【注:每个石头人只能听命一条指令,请用户仔细斟酌好命令,命令完成或更改后,循令石人将立刻解体】
河二沉着脸清了清嗓子,对着两个石头人冷冷开口道:“你们两个,以最快的速度,立刻把龙王像运到青寂山寺里,摆在寺庙正中放好!”
“喀啦……喀啦……”
话音刚落,两个原本一动不动的高大死物立刻活动起庞大的身躯,僵硬的运作起满身石头,迅速抗起了龙王像。
这两个石头人看着笨重,然而当它们活动起来,却是惊人的迅速,短短一小会儿功夫,高大的身躯竟然已经在山脚下的苍翠树林中若隐若现。
河二看着它们听到指令后、不需要任何思考便能执行的身影,苍白的脸色上更阴沉了几分,手上不由自主的握紧一瞬,心中更是隐隐作痛。
两个蓝色品质的藏品,就算品质差了那么一点,是仅仅和蓝色藏品擦边的天蓝色,那也足够珍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东西。
这本是他准备在晋升导游排名、参加双旅行团竞争的景区时,用来给对方旅行团添堵的东西,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地方。
要不是因为苗云楼那里蠢蠢欲动,而龙王像又需要赶在他之前,急迫的供奉进青寂山寺……
河二咬了咬牙,沉着脸把这一笔又记在了苗云楼头上,迅速转过身来,对那些畸形影人呵斥道:“你们也别闲着,给我往江里面扔石头,扔的越多越好。”
“尤其要注意,如果看到有人形的黑影,一定要砸,务必把他砸下去!”
“……”
畸形影人的工作被两个石头人接手,此时正沉默的立在江边,闻言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同时看向一旁站着的客栈老板,似乎在问他的意见。
那客栈老板眯起眼睛定定的看了河二一会儿,开口问道:“怎么,你都和龙王有交情了,不仅在岸上没有朋友,连阴江里都有你的敌人吗?”
这话暗藏的嘲讽意味相当浓重,河二冷冷的笑了一声,心说等完成参观任务,一定要宰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冷笑道:“你要是阻拦我、不让你手底下这些诡物这么做,那就是真正的蠢货。”
“我只告诉你,现在你和我的目的一样,都希望龙王能尽快回到瞳影长街,但江底有一个人不希望这样,会竭尽全力的阻挠龙王像建成,所以,为了能让龙王重新回来庇护你们,你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他眯着眼睛看向客栈老板,身侧的灼水幕雨衣若隐若现,迸溅出些许的雨花,在越发清晰的天光之中显得格外明显。
“……”
客栈老板沉默了片刻,半晌,就在河二沉下脸来,准备杀几个畸形影人杀鸡儆猴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冷冷道:“可以。”
“什么?”
“我说可以让畸形影人帮你,”客栈老板说,“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既然你要阻止人上来,与其徒劳的往江里扔石头,不如在江边排上几排竹子。”
“竹子编成遮挡物,再往里面放上石头防止水冲散,就能阻住部分水流,无论你要阻止的是谁,都只能自己缓慢的往上游,没法借助水流上岸了。”
河二皱着眉头,对他说的话一知半解,听到无法借助水流上岸,倒是心念一动,缓缓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你让它们去做吧。”
客栈老板闻言向后略一点头,那些畸形影人便慢半拍的动了起来,从客栈老板那里拿过一个奇形怪状的竹笼,拖着长长的胳膊缓缓走向江边。
河二没兴趣看它们在江边干活,狠狠吐了口气,心说到底是杯水车薪,无论怎么做,苗云楼一定会想尽办法上岸。
现在双方基本上都已经撕破了脸皮,无需再装模作样,比的就是两个人谁更快。
龙王像先摆进青寂山寺里,就是他赢了,而苗云楼必死无疑;苗云楼先上岸,就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无论最后龙王和他谁赢,最终自己都要被追究事后责任。
到时候是脸面全无,还是被惩罚到大伤元气,甚至几乎没命,就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
河二心中各种念头纷繁复杂,抬起眼皮焦躁的瞥了一眼山上,只见两个循令石人已经扛着龙王像,走到了青寂山寺五十多米的近旁,不由得松了口气。
索性还有十分钟左右,龙王像就能被供奉在青寂山寺里,只要这十分钟内苗云楼没上岸,龙王就能重新接管潜浪浮波区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心中神经质的念叨太多,还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身后突然传来阵阵惊呼,随后风平浪静的江面上,骤然传来一阵巨响!
“哗啦——!”
河二心头重重一跳,猛然回过头去!
只见江面上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青黑的江水彷佛被什么吸引住了,急促而剧烈的向一个地方旋转汇聚而去。
而在漩涡的中心,有一个身影缓缓升了上来。
这个身影单薄而笔直,衣角在风中翻飞,脸上带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金色面具,涂着厚厚的油彩,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在外面,正定定的看着河二。
明明这张脸被面具遮了个严严实实,然而河二就是能从那下面看到一丝恶毒可恶的笑容。
他心头剧烈的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顿时变了色,几乎目眦欲裂:“苗云楼——!”
“又见面了啊,河导,”那人的声音从面具下传了出来,带着熟悉的清亮和笑意,“不知道你在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再见面的一天呢?”
“……”
河二根本无暇理会苗云楼的挑衅,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即将送进青寂山寺的龙王像,心急如焚夹杂着怒不可遏,脱口而出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快就上岸了!”
“我怎么就不能这个时候上岸?”
苗云楼脚踏着滔滔江水,挑了挑眉,随意抛了抛手上的明珠,轻笑道:“还是要感谢河导花公费送给我的避水珠,要不是我能靠它熟识水性,还真没法这么快上来。”
河二闻言咬了咬牙,想到为此供奉给龙王的巨额积分,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纯白的瞳孔死死盯着苗云楼,几乎想把他生吞活剥。
他往下死死的压了几口气,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把所有的藏品一股脑扔在苗云楼身上弄死他,心中暗暗说道:没关系,都没关系。
不管他从自己这里拿了什么东西,只要那两个石头人爬上山顶,只要龙王像归位,无论什么藏品,就都能回到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河二死死盯着苗云楼的瞳孔一变,原本平直绷紧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动了动。
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计较。
他冷冷的抬了抬头,刚要在嘴边勾起一个极为狠毒的弧度,突然听到江面上的苗云楼“咦”了一声,指着他身后道:“青寂山寺上来回动弹的……那是什么东西?”
河二刚刚抬起的笑容随着他这句话,迅速僵在了嘴角!
他顾不上看苗云楼的神色,堪称狼狈的立刻回头看去,只见那两个循令石人已经到了青寂山寺门口,只差一步便能成功,然而那龙王像过于高大,此刻竟然卡在了门里。
两个石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慢半拍的连拖带拽,似乎是硬塞也要把龙王像塞进青寂山寺。
然而那龙王像不知是不是过于棱角分明,竟然死死的卡在青寂山寺门口,无论两个石人怎么用力,都根本塞不进去!
“河导,你不会是想让龙王重新回到瞳影长街吧。”
苗云楼的声音令人心惊的跳在河二耳边,明明隔着一条滔滔的江水,听在河二耳朵里,却如同耳语一般清晰无比。
“看这龙王像的规模,河导恐怕在设计把我关进监狱后,就已经开始修建了,修了整整一晚上吧。”
河二僵在原地,只听身后的苗云楼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笑道:“修了这么久,还真是可惜啊……”
“可惜我只要再次把龙王像砸碎,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第136章 状态锁定,龙王降临
话音刚落,苗云楼脸上那张金色的面具迅速变化起来,彷佛神仙一样莹莹起金粉,看上去不怒自威,竟然升起一股佛性!
他居高临下,垂着眸子轻笑道:“川剧变脸中金面的神性尽显,河导,你与其拜龙王,不如拜拜我啊!”
河二仰头看着他,一片金光的闪耀下,恍然间竟然觉得自己眼睛花了,似乎江面的人从一个单薄的身影,变成了成千上百看不清面容的金影。
苗云楼轻声喃喃的声音从江面上载来,从一个声音,变成许多威严庄重的声音重合,异口同声道:“若见如来藏五法自性,诸法无我,随地次第,而渐转灭,不为外道恶见所动,住不动地,得于十种三昧乐门”
“为三昧力、诸佛所持,观察不思议佛法,及本愿力,不住实际及三昧乐,获自证智,不与二乘诸外道共;得十圣种性道,及意生智身(千百亿无量化身),离于诸行!”
“轰——!”
大乘入楞伽经清晰的落在滔滔江水中,江面上顿时迸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苗云楼身后幻化出无数身影,每一个都身缠金光、看不清面容,然而每一个金身向外散发的感觉,都怀着悲天悯人的慈祥。
他淩乱的乌黑长发飘散在空中,胸口血液已经接近凝固,垂眸瞥着不可置信的河二,血涔涔的唇角动了动,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任何情感。
“河导,还请您让一让,别把通往青寂山寺的路给堵了啊,我这里可是有成百上千个化身要上去呢。”
这话语气轻柔无比,却明显是在刻意的讽刺河二,若是是他挡住了前往青寂山寺的石阶,那就算他撤开,难道这千百个金身虚像都要顺着石阶排队走上去?
苗云楼分明就是觉得他无力抗衡,只能任人羞辱宰割!
“……”
河二闻言狠狠一咬牙,眼底阴翳的能化出墨来,胸口的刺青炙热的烧灼起来,阴恻恻的森然道:“你真以为自己凭藉一个内核欲望技能,就能视我于无物吗?”
“苗云楼,我可是参观过无数景区的导游,我手里有什么藏品和杀招,你根本想像不到!”
他此时身侧的灼水幕雨衣已经彻底开启,灼热的雨水迸溅在江边,周身所有的草木迅速枯萎,看上去焦黑一片,极为可怖。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虚张声势,河二的确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游,手中藏品不说是无数,扔出来应该砸也能把苗云楼砸死。
可是,在旅客满意度仅剩百分之五的情况下,这无数富有杀伤力的藏品,反而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纸片,死死封锁住了河二的威慑力。
苗云楼面具下的眉毛挑了起来,眉峰在眼下投出浓郁的阴影,配合上他上挑的眉眼,显得极为讥讽。
“河导,我并没有说您不厉害啊,”他漆黑瞳孔一眨不眨,柔声的笑了起来,“想在我身上试试您藏品的威力,那么请便。”
“只不过,还是要提点您一句,这些金影都是我的化身,藏品碰了他们,会不会掉您的旅客满意度,那我就不知道了。”
苗云楼说完,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旁金身的肩膀,柔声道:“去,把堵在青寂山寺门口的石像弄碎,随便让河导试试看,你们的抗压能力有多强。”
他身后的金身听到这句话,虽然五官一片模糊,却仍是彷佛听到命令一样,齐齐颔了颔首,踱着步子走向青寂山寺。
这些金身迈步看上去不急不缓,颇有闲庭信步的起度,然而他们彷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青寂山寺,从江面上迈出一步,直接踏空而行,在半空中缓缓走向了青寂山寺门口,那两个仍在纠缠的石人。
河二仰着头看那些金身,经过他时如同俯瞰蚂蚁一般,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烧灼了起来,苍白的面颊上顿时涌起一股血色,怒声喝道:
“你敢!”
一股缠绕着自卑和自傲的怒火,瞬间从心底席卷了河二浑身上下,那种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耻辱,让他顿时把一切抛诸脑后。
河二眼神迅速一凝,身上的灼水幕雨衣轰然绽开,如同一张雨水结成的网,灼热可怖的挡在仍在迈步前行的金身前!
下一秒,就要和那满天金身撞上!
在金身和灼水幕雨衣即将接触到的最后一刻,河二抬眼,苗云楼低头,两厢瞳孔相对,彼此都能对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剧烈燃烧着的一种厌恶与愤恨——
——什么旅客满意度,什么龙王石像,理智在此刻已经濒临破碎、岌岌可危,被一种更为剧烈、更为激荡的感情狠狠撞破。
脸皮早已彻底撕碎,现在就是最后的时机,无论如何,今天两虎相争,必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
“轰——!”
眼看金身即将撞上灼水幕雨衣,青寂山寺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却不是从金光破碎、水幕哗然之声,而是隐约的石块崩裂声音。
是寺庙门口的龙王像——?!
两人听到这个声音均是心头一跳,反应迅速的转过头去。
只见青寂山寺门口,那原本卡在里面的龙王像,此刻竟然被两个石头人敲碎了门槛,生拉硬拽的弄了进去!
两个石头人撞碎了挡在面前的最后一个门槛,就只剩下一个命令,它们愣了片刻,便毫不犹豫的抗起龙王像,准备摆在供桌后祭台之上!
“当啷——!”
几乎是瞬间,一股凛冽的寒意便贴着河二的脸擦过,后者只用余光看到一抹银光,势若游龙般极快的朝着青寂山寺袭去。
河二对于这抹银光再熟悉不过了,他根本不用定睛去看,寒意呼啸而过,只在空白的大脑里便立刻跳出一个名字——
——苗云楼的五瓣银链鈎爪!
不好!
此时再用任何藏品阻拦他都来不及了,银链鈎爪同为蓝色藏品,根本不怕灼水幕雨衣的炙热,只要接触一瞬,就能立刻打碎龙王石像。
而龙王石像破碎,龙王就不可能再离开阴江,他不仅要面对苗云楼的侮辱,离开景区后在旅社里颜面大跌,甚至他都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景区!
参观任务还有最后一个景点阴江堰底龙王殿没有完成,如果他没能完成龙王的命令——
恐惧飞速蔓延开来,河二心头剧烈震动起来,彷佛要从胸腔中跳动而出,胸口刺青前所未有的灼热升温,几乎要把他烫伤。
他大脑一片空白,情急之中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对着那即将被鈎爪撞碎的龙王石像,几乎是破音的喊道:“状态锁定——!”
【叮!】
【检测到导游“河二”对龙王石像使用内核欲望技能——状态锁定】
【状态锁定生效!旅客“苗云楼”对龙王石像的攻击,判断为不成立!】
“当啷!”
系统的提示音刚刚落下,青寂山寺中金光乍起,耀眼的向外扩散开来,把那来势凶猛的银链鈎爪猛然震荡挡开。
高耸的龙王像静静立在祭台上,满身金光不容忽视的扩散开来,居高临下俯瞰着青寂山寺下的众人,彷佛在凝视着一众蝼蚁。
“……”
一片死寂。
天光已经彻底驱散了黑夜的深沉,清晨透亮的光色笼罩在众人头顶,一瞬间,金光大肆震荡起来,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龙王像,比从前更巍峨、更宏伟、更不可侵犯的耸立在青寂山寺上了。
这代表的意思是,龙王要回来了。
“噗通!”
河二第一个反应过来,甚至那种不可置信的空白还没彻底消散,便立刻双膝一弯,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重重把头磕了下去,高喊道:
“请龙王重新降临潜浪浮波区!”
“请龙王重新降临潜浪浮波区!”
他的声音在隐隐的滔滔江水声中,显得清晰无比,一声声回荡在苍翠的山林之间,传进高耸的龙王像耳中。
那纹丝不动的龙王像端坐在寺庙正中,眼神幽暗而睥睨,却似乎在河二的一声声呼唤中,细微的动了一瞬。
不好!
龙王像已经重新供奉上了,只要河二作为龙王的信徒祈求,龙王就能够通过百姓的心愿供奉,重返人间!
苗云楼反应过来心头一跳,眉峰立刻下压,面具骤然一变,当即就要对河二出手,脚下却突然一个趔趄。
“哗啦——!”
几乎是瞬间,他单薄的身躯骤然被掀翻,一股大力蕴藏在江浪之中,将他无情的拍到岸边,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巨响。
“噗通!”
苗云楼如同一张断了线的薄纸,猛然摔在江岸上,不怒自威的金色面具骤然崩裂开来,露出他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
他乌黑的长发散乱垂落在地上,狭长的眼眸顿时缩紧,长眉紧紧蹙在一起,面色惨白发青,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便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唔——!”
鲜红的血液骤然迸溅在江边,染红了一小片江水,又迅速消散开来。
苗云楼沉沉的趴在地上,大脑昏沉,眼前一片模糊的漆黑,视网膜中闪烁着血涔涔的郁色和江浪反射出的粼粼光点,耳鸣阵阵尖叫着刺痛神经。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江水拍岸,发出浩荡的水波卷空之声,在一片巨大的漩涡中,有一道长长的身影破江而出,长啸的盘旋在上空。
龙王重新降临了。
第137章 真正应该供奉的人
“吼——!”
澄澈的天空中金光乍现,龙王发出一声震彻整个山林的响动,缓缓盘旋在半空中,鳞片在天光下反射出点点寒意,震慑着众人。
在它出现的一瞬间,所有声音都寂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龙王像修建完好的缘故,龙王的身躯看上去比从前更加庞大,那双威严的眼睛只是瞥上一眼,就令人心生敬畏,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瞳影长街百姓沉默的站在江边,全部沉沉的低着头,没有一个人离开,似乎是已经彻底认了命,又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龙王凭藉着信徒的祈求,重新回到了瞳影长街,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曾经数年的大旱,或许是还未体验过的大水洪涝,无论是什么,都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毕竟他们忍受不住龙王的苛待,曾经主动配合旁人高呼着驱赶龙王,凡人反抗神明,这是大不敬,即便这是因为,他们因为龙王的迁怒,已经多年未曾感受过雨水,甚至干涸痛苦到变成畸形影人。
但龙王就是龙王,在凡间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就像凡人和神仙永远有区别,他们想要长久的生活在这里,只能重新将龙王供奉起来。
而后便是主动将自己做成鱼肉,诚惶诚恐的供奉给刀俎。
“哗啦……哗啦……”
岸上一片沉默,能清晰听到江水在激烈的拍打着岸边,彷佛正在暗中推动着什么情绪、什么事情前行。
而在岸上的所有人中,只有河二最为兴奋,并且是发自内心的激动,他一边跪在地上,一边伸着双手欣喜若狂高喝道:“恭喜龙王重新掌管潜浪浮波区!”
“先前有人以下犯上,大大得罪了您,是我管教不力,现在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赎清了自己的罪过,还请您原谅!”
他原本阴沉嘶哑的嗓音,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谄媚和祈求,说完便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上,以头抢地,静静等待着龙王的回应。
“吼——!”
江面的上空传来一声悠长龙吟,河二还没等分辨龙王的意思,只听耳边系统立刻传来一声提示,那声音不似往常机械冰冷,竟然多了些尊敬。
【叮!】
【导游“河二”在潜浪浮波区有重要功绩,协助龙王清除不敬之人、重新修建龙王像,慎徽五典,五典克从】
【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怜悯之心,龙王感念导游“河二”供奉之心,恭敬之情,特赏赐龙王殿藏品阁内珍藏的紫色藏品——龙王脊骨】
【龙王脊骨(紫色品阶):传闻中,龙王曾经过一次翻天覆地的战役,此战凶险无比,受到重创落下一块脊骨,存放在龙王殿藏品阁中珍藏】
【而为龙者,秋分潜伏深水,春分腾飞苍天,吞云吐雾,呼风唤雨,鸣雷闪电,变化多端,无所不能,此物乃潜浪浮波区阴江神仙的躯体部分,若落在凡人身上,凡人也将拥有与龙王相当的能力】
系统的声音清晰无比,河二听到紫色藏品时便是一颤,等听到龙王脊骨,更是骤然一惊,浑身过电般的抬起头来,下意识猛然抬起身子看向龙王。
龙王脊骨?
这不是先前拍卖会上,龙王吩咐他作为压轴品,以便陷害苗云楼锒铛入狱的东西吗。
如此珍贵……甚至称得上是镇殿之宝的东西,龙王就这么顺水推舟的赏赐给自己了?
河二大脑一片空白中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如此呕心沥血的供奉龙王,不敢有一丝异议,自然不是真心信仰什么神仙,无非是心中有欲望无法满足罢了。
然而这种原本就是龙王身上的东西,别说是拿来赏赐人了,就算是看上一眼,都令人心惊胆颤,生怕龙王怒不可遏,被就地正法——是不是窥觑龙王之位?
河二苍白的面颊上毫无血色,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直愣愣的看向龙王,明明自己手腕已经阵阵发烫,里面的货架上沉甸甸的放上了一个做梦都想拥有的藏品,他也不敢表露出任何欣喜的神色,连目光都不敢一瞥。
万一这是个试探,万一龙王以为自己和那苗云楼是一夥的,同样对他图谋不轨、心怀不敬,只要表露出一丝对龙骨的贪婪,他就会血溅当场,就会……
“吼——!”
江面上再次传来一声龙吼,河二一个激灵,下意识震颤了一瞬,却发现龙王只是缓缓盘旋着身体,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而他在这个目光中,听懂了龙王的意思——龙王在催促他,赶快收下这份屈尊降纡的赏赐。
“……”
“砰砰——砰砰——!”
河二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心脏炸裂一般迅速狂跳起来,一种极度膨胀的自傲几乎冲破身躯,震颤着吴斌,震颤着苗云楼,震颤着每一个人!
他只停顿了极为微小的一瞬,随后立刻跳了起来,手腕上黑光一现,那串晶莹剔透的脊骨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中。
河二没有任何停顿,迅速把龙王脊骨按在身后,感受着龙骨融进他自己的血肉中,杀死了自己的骨头,感受着身后撕心裂肺的剧痛!
“唔啊啊——!!”
河二死死咬着牙,身上无法停止的抖动起来,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冷汗淋漓,几乎支撑不住,一瞬间又噗通的跪在了地上。
龙王脊骨没有任何停顿,缓慢的钻进他的身躯,一寸寸刻入血肉中,又一点点抹杀着河二原本的脊梁骨,再将自己的身躯一丝不苟的安置进去。
这个剧痛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直到他颤抖着撑起了胳膊,感受着自己轻盈无比、却有一种奇异力量充盈的身躯。
这,是龙王对他忠诚的赏赐。
而赏赐完功臣、嘉奖过忠诚后,就该对不忠不义、胆敢以下犯上的东西重重惩罚了。
河二没有站起来,他仍是跪着,纯白的瞳孔中散发著浓郁的雾气,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心中滚动着一片炙热的血液,冷冷道:“感谢龙王的慈悲,河二,无以为报。”
“请您准许我一个一个,把对您不尊敬的东西揪出来,就当是贡品,供奉给您!”
他抬起手臂,也没见什么动作,只见江水中突然掀起一阵大浪,猛然拍向仍默默站在岸上的百姓,将他们猝不及防的按在地上。
“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违逆龙王,甚至胆敢恩将仇报,叫嚣着让龙王离开瞳影长街,犯了大不敬之罪,虽然修建龙王像有功,不过怎么也要再挨上十年大旱。”
河二冷漠的盯着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百姓,视线扫过先前几个带头抗议的身影,纯白瞳孔中闪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神采,柔声道:
“要怪,就怪你们碰上了一个更不知天高地厚的骗子,不过,也不能太责备这个骗子,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一群蠢货啊。”
“你说是不是,苗云楼?”
最后这句话,河二是转过头来说的,轻声中夹杂着掩盖不住的嘲讽和讥笑,清晰的传向了江边。
“咳,咳……”
苗云楼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无力的阖眼半坐着,胸口上凝固的血痕又破了,混合著从嘴角断断续续流出的鲜血,血涔涔一片沾上惨白的指尖。
他的鼻息很淡,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再次变脸了,虽然不会死,河二也不会让他死,却也真的不能再动弹哪怕一点了。
河二看着他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样子,心头一片畅快,即便先前求过龙王不杀他,此刻也忍不住出言讽刺,冷笑着柔声道:“你在义正辞严的帮所谓受难百姓争辩时,恐怕没有想到今天吧?”
“他们的确推翻了龙王像,可是还没过一天,他们就后悔了,想要重新修好龙王像,迎接龙王归来掌管瞳影长街,你自以为是的拯救,只不过让这群蠢货又要背上更久的干旱罢了。”
苗云楼听到了河二话中的讽刺之意,感受到盘旋上空龙王的目光,也不善的流连在自己身上,垂着眼睫,缓缓开口道:
“他们……只是为形式所迫、想活下去而已。”
“潜浪浮波区降雨量大,地势低洼,常年洪水泛滥,龙王在此虽然会征收重税、动辄便随心所欲的调整水情,但它的确有能力控制江水,让百姓免受洪水的侵害。”
他垂着眼睫,彷佛没有任何情感一样,淡淡道:“龙王还在,要忍受长年累月干旱的摧残;而没有龙王,却要永远饱受洪水冲毁庄稼、淹没房屋的痛苦,两害相权取其轻,百姓不是蠢货,更没做错什么。”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没有任何私心和怨怼之意,反而显得苗云楼在道德上占了上风,而河二与龙王却显得似乎小肚鸡肠、落了下乘。
河二当然不在乎什么道德,但他在乎自己平白低了苗云楼一头,闻言阴沉的眯起眼睛,冷冷道:“这么说,你是不怨他们了?你要做圣母跟我没关系,不过你说他们不是蠢货,我可不同意。”
“苗云楼,你说他们先前供奉龙王忍耐干旱只是想活下去、并不是愚蠢,可如果他们真的不蠢,为什么又会轻易被你这个骗子鼓动,忘记了生存的不易,对龙王不敬呢?”
河二这话说的全都是事实,可谓是锋利无比,根本无从反驳直直的戳破了苗云楼面上淡淡的神色。
然而苗云楼闻言后,那张血涔涔的瑰丽面庞上,浮现出的却不是恼羞成怒、或是痛彻心扉,而是一种很古怪的、似乎隔着一层膜的神情。
彷佛没有听明白河二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样。
“先……前?”
他重复道。
“我说他们为形势所迫、想活下去,说的是这次连夜修建龙王像,”苗云楼道,“你不会不知道想要解决洪水的问题,应该供奉谁的塑像吧?”
“轰——!”
话音刚落,青寂山寺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彷佛是石头轰然落地的声音,所有人均是心头一跳,立刻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小孩正小心翼翼的趴在石像上面,被石块落地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尴尬的笑了笑,姿势还没来得及转变,正探身拿着另一块石头碎片。
而在他身下,那一尊高耸威严的龙王像,表面的石头竟然如同鸡蛋壳般片片剥落,大片大片石块掉落在地,露出了里面真正的石像!
第138章 “的确,他已经死了”
“轰——!”
彷佛是忍受不了被众人盯着看,龙王像上石块在余羽的捣乱之下,一块块加速崩裂开来,大片大片掉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沉闷响声。
所有旅客都心知肚明,和那些传统经文中保佑一方的神仙不同,潜浪浮波区的龙王只是靠百姓供奉、才能获得力量的诡物。
龙王像,就是阴江底与人间的纽带,有受了千百年香火的青寂山寺、有香烛尸油供奉、再加上这一尊龙王石像,龙王才能得以成为龙王,才能拥有控制潜浪浮波区的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龙王在受到百姓质疑后会大发雷霆,严惩瞳影长街的百姓,不仅是因为恼羞成怒,也是为了寻一个由头,获得更多供奉,甚至是新生婴孩的血肉。
上次龙王像摔下青寂山寺,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龙王已经因此无法重回江岸上,这次刚刚修好的龙王像再次破碎,只怕要受到重创了,短时间内,再也无法控制潜浪浮波区了!
“不可能!”
河二眼睛几乎脱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满眼不可置信,直直的看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孩还在往下扔石片,目光骤然转向苗云楼,五官已经彻底扭曲起来:
“我在龙王像上用了状态锁定,即便你有紫色藏品,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让它受到损坏,这绝对不可能!”
苗云楼抬起惨白的手指,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掀起眼皮道:“我记得河导的内核欲望技能,是让被锁定的东西,保持原有状态。”
“这龙王石像在您锁定之前,就是坏的啊,何来顶着状态锁定,让它受到损坏一说呢?”
“你撒谎!”
河二感受到脊背上刚埋进去的龙骨传来阵阵剧痛,目眦欲裂,顾不得任何形象,大吼道:“在那几个蠢货建成龙王像的时候,我检查过了,根本没有任何裂痕!”
“在那之后,循令石人就接手了龙王像,中间没有任何人碰过,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河二脑海里突然打下一道闪电,让他原本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心头一跳,过电一般的打了个哆嗦。
不,的确是有人碰过的。
那个负责修建龙王像的客栈老板,在把龙王像给他检查过后,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一个还在乱晃的锤子,随手挂在了龙王像上。
河二浑身的血液彷佛凝固了,一点一点,僵硬的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只见青寂山寺中的石像外壳几乎剥落殆尽,掉落下来的石壳碎片没有一丝一毫损伤,而那造成石壳在一路运送中、逐渐变得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碎石堆里。
他低头看了看那仍在江水中摆放竹笼的百姓,又看了看那已经完全摆脱龙王模样的石像,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嘶哑的开口道:
“你……”
“吼——!”
江面上空顿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吼声,那龙吼声音中痛苦无比,还带着剧烈蓬勃的愤怒,一并砸了下来!
所有岸上的人皆是脊背一弯,彷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按住,苗云楼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又“哇”的吐了一口血。
余羽远远的趴在青寂山寺里,已经把石像表面破碎的石块全部清理了干净,转眼便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呼的大叫道:“苗云楼,你别死啊!”
“咳……死不了。”
苗云楼低下头咳嗽几声,随后抬起惨白如纸的面庞,习以为常的擦了擦唇角,看着天空中痛苦挣扎着盘旋的龙王,分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仍是缓缓笑了起来。
“算来算去,我只是个凡人,却已经和阎王擦肩而过多次,都还没能彻底死掉,所以现在最怕死的不是我,是那个高高在上、半点挫折都没受过的神仙啊。”
“呃……!”
河二和龙王脊骨融合在一起,此刻连带承受了龙王的痛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额头上豆大的汗滴落下,目光流连在那些畸形影人和苗云楼身上,咬着牙勉强道:
“你们沆瀣一气,居然都是串通好的……”
“你没骨头,不要以为别人都没有,”苗云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垂着眼睫轻声道,“受了这么多年的压迫和虐待,有谁会喜欢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还要重新把施暴者迎回来呢?”
“别说这个施暴者是龙王,就是天王老子,那也照样要反抗。”
苗云楼说完,便从河二身上移开了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向了龙王。
天光乍破,丝丝缕缕的日光洒在龙王身上,那鳞片上反射出的寒光,此刻竟然不刺眼了,却像是牢笼的印记,亲密无间的粘在龙王身上。
他打碎过一次龙王像,还亲手弄死过一个同样眼高于顶的神仙,因此很清楚,方才那一声震得他吐血的吼声,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龙王最后一丝威严了。
这些所谓的神仙,并不是靠自己大彻大悟、修成正果、或为百姓牺牲而成神,都很依赖这些所谓的寺庙和肉身石像,一旦这些媒介被削弱,立刻便会维持不住装出来的威严肃穆。
甚至由于龙王原本那些供奉信仰的力量,都是夺取了青寂山寺原本主人才得来的,所以论起失去供奉后的能力,比已经魂飞魄散的玄女还要弱。
“让他们用亲生骨肉供奉在龙王像前的时候,您恐怕没想过有这一天吧。”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龙王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您不如还是早点认清现实,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凡人……你……别得意……!”
江面之上,龙王庞大扭曲的身躯来回挣扎着,听到岸上载来的话语后,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却突然紧紧盯住了苗云楼,半晌,竟然口吐人言,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道:
“我……不会死,就算你再怎么诡计频出,试图取而代之,我也永远是……龙王!”
“只要回到江底休息片刻……即便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我总有一天会回到岸上,因为凡人就是凡人,只有我毁灭你,没有你伤害我!”
震彻山林的吼声惊起阵阵飞鸟,江水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掀起阵阵波涛,滔滔不绝的打在岸边,彷佛在迎接龙王回来一样。
的确,龙王像崩裂,龙王没办法再控制瞳影长街,只能蜷缩在江底,然而潜浪浮波区年年洪水泛滥,在龙王刻意推动下,更是令人苦不堪言。
只要有一个人忍不住期望龙王能回来,就会有更多的人在心中祈祷,乃至用泥巴捏个小像供奉,经年累月的祈求下来,总有一天,龙王还有重新从江中出来的时候。
眼前吃亏,就暂且按耐一段时间,只要再等等——
“吼——!”
龙王眯起眼睛,用浑浊目光不寒而栗的盯着苗云楼看了最后一眼,随后庞大的身躯猛然摆动一下,长吟一声,便要重新回到江底,却听岸上载来一个很轻的声音。
“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龙王爷,您想回到江底休整,也要看看这阴江究竟是不是您的地盘啊。”
那声音穿过江面,带起阵阵波纹,荡漾起越来越大的水纹,清晰的传进龙王的耳朵里。
“总不会这么些年,您在瞳影长街呼风唤雨、鱼肉百姓许久,已经忘了当初究竟夺了谁的寺庙,才掌控住这绵延的阴江,一跃成为龙王吧。”
苗云楼的话几乎是刚刚落地,青寂山寺中,随着最后一块石头的落地,骤然迸发出一阵金光!
“轰——!”
所有人,包括龙王,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只见祭台之上,那尊石像表面的石块已经尽数褪去,龙王像的痕迹被片片剥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着长衣,腰束衣带的男人。
石像两袖交叠在胸前,神态自若,略带微笑,看上去的确是浑朴稳重,雍容大度,然而和威严的龙王像相比,实在是太过普通、太过朴素了。
河二即便是被背后龙骨,折磨的剧痛缠人,眼前阵阵发黑,看到龙王像下这一尊真正的石像时,心中仍是冒出了一句疑问:
这到底是谁?
然而这疑问仅仅冒出了一瞬间,便立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按压下去!
“吼——!!”
江面之上,龙王在空中发出一声巨吼,原本浑厚的声音此时竟然凄厉无比,吼声里带着的不仅是愤怒,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烈恐惧。
“你怎么可能知道他!”
苗云楼已经缓缓站了起来,单薄的身躯被乌黑长发裹住,猎猎飘荡在风中,漆黑眼眸直视着龙王的紧缩的瞳孔,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而是答非所问、一字一句道:
“李冰,号陆海,战国时代著名的水利工程专家,被秦昭王任为蜀郡太守,兴办了许多水利工程,他和他儿子一同主持修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在其中最为著名。”
“修完都江堰后,他在什邡洛水镇修建水利工程,很不幸,后来病逝于此,葬于洛水镇旁边的章山之上,被百姓修建寺庙,供奉为川主。”
他单薄的身躯在龙王面前显得极为渺小,却不知为什么,竟然隐隐在气势上高了一头:“我当然知道他,如果不是你在从中作梗,所有瞳影长街的百姓都会知道他。”
“他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
苗云楼神色淡淡,同意的点点头道:“是啊,他死了,可是他留下的东西还活着呢。”
他转头看向江面,随意的打了个响指,开口问道:“做好准备了吗?”
第139章 循古人言,建都江堰!
话音落下,翻滚着青黑浪涛的江面上,孟子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中踏了出来,站在岸上,冲苗云楼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淡淡道:
“江中鬼市的诡物已经疏散完了,它们一听到孩子的哭声,还有泥沙里一堆拖着孩子跑的白手,全都尖叫着冲了过去。”
“现在它们都已经离开了阴江流域,你可以动手了。”
说完,孟子隐遥遥看了看苗云楼血涔涔的胸口,若有所指道:“虽然又要安抚那些诡物的情绪、又要控制着白手快跑,不过总体感觉,还是我的这个任务比较简单。”
苗云楼哼笑了一声:“当然了,至少你不用被吼的耳朵半聋。”
听到计画成功、江中鬼市的诡物已经疏散完毕,两人面上的神情不由自主都松懈下一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河二半跪在一旁,脸色已经白如纸张,盯着孟子隐的纯白瞳孔几乎缩成一个针眼,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了一眼身旁仍站在原地的孟子隐,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儿?”
孟子隐闻声这才遥遥的看了他一眼,原先面上那种浮于表面的恭敬终于不装了,淡淡道:“河导以为我在哪里,是应该在畸形影人的肚子里吗?”
“河导在命令那些畸形影人牵制住我时,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些瞳影长街的百姓,不是你手里不会思考的木偶呢?”
“……”
河二脊背上剧烈的疼痛甚至已经麻木,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空白的脑海中一道闪电滑过,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吴斌!
他怕孟子隐和吴斌找了什么方法,提前救出苗云楼,扰乱他的计画,又见瞳影长街的百姓正兢兢业业的修着龙王像,就命令两个畸形影人去看住他们。
当时他是笃定这些畸形影人都是窝囊废,已经彻底倒向龙王一方,才放心让他们去办的,如果这些畸形影人都已经叛变了,甚至假扮孟子隐来瞒天过海,那岂不是吴斌也——
“轰——!”
河二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突然炸开一阵巨响,他只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是青寂山寺顶上载来的动静,便什么都思考不了,体内瞬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啊啊——!”
他只觉得彷佛有人猝不及防在自己胸口重重砸了一拳,五脏六腑都被戳烂了一样,眼睛持续翻白,剧烈痛苦的趴在了地上,耳边隐约听到苗云楼惊讶的声音。
“没想到河导的状态锁定能有这种妙用……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苗云楼看了看青寂山寺里周身金光环绕、毫发无损的李冰像,又看了看龙王用尽全力,猛然抽在石像上的尾巴,微妙的挑了挑眉。
怪不得河二在导游中能排名这么靠前,他的状态锁定竟然能抗下地方神仙的全力一击,即便龙王正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这也算相当厉害了。
然而看青寂山寺已经毁了大半,河二的状态锁定就是再登峰造极,应该也抗不住两下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龙王仍不甘心,怒吼着甩上去一尾巴,顿时将年久失修的青寂山寺扫去大半,长长的漆木瞬间碎成几段,重重砸在地上,震起片片灰尘。
李冰石像微微一震,在一片寺庙的废墟中,倒仍然岿然不动,然而河二受到巨大的冲击,五官紧皱“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垂着头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苗云楼见状蹙了蹙眉,即便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仍然宕机立断,扭头向江岸边喊道:
“兄弟们,竹笼到底摆好没有?”
几个畸形影人闻声抬头,带头的客栈老板抬起头,凝重的回应道:“已经好了,我们趁着修建石像的时候,已经把大部分河道的石头都清了出来,现在竹笼也按你说的都已经摆好了。”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最普通的竹子和石头搭成的,你确定,它们真的有用吗?”
苗云楼看着半空中盘旋的龙王,见它终于发现百姓在阴江中垒起来的东西,恐惧的怒吼一声,飞快放弃了攻击李冰像,直直冲向阴江,缓缓吐了口气,简短的开口道:
“陈奎,你放心。”
他漆黑的瞳孔中,能看到龙王掀起巨大的江水浪涛,在视网膜中越来越放大,似乎即刻就要冲垮那平平无奇的竹笼,一头扎进阴江中,视线却越过它,看向那江面之上、严严实实扎在一起的竹笼。
那些竹笼在江心凸起,形成了一个鱼嘴形状分水堤坝,把滔滔拍岸的汹涌阴江,左右分隔成了两条江水,任凭如何掀起波涛,依旧在内外之间隔着一道竹子和石头建成的鱼嘴。
不怪陈奎心有疑虑,它们看上去是如此平平无奇、黯淡无光,在龙王鳞片闪烁的寒光下,显得无比脆弱。
然而苗云楼知道,就是这些朴实无华的竹笼,一定能够挡住龙王掀起的滔滔江水,抵御住看上去汹涌迅猛的洪水。
因为在千百年前,它们就是这样做的。
苗云楼脑海中浮现出一行早已滚瓜烂熟的字,看着即将冲向阴江鱼嘴竹笼的龙王,眸光幽暗,沉下心来,一字一句开口吟诵道:
“六字传,千秋鉴。挖河沙,堆堤岸。分四六,平潦旱。水画符,铁桩见。笼编密,石装健。砌鱼嘴,安羊圈。立湃阙,留漏罐。遵旧制,复古堰。”
“深淘滩、低作堰,逢正抽心、遇弯截角,遵循古人言,修建都江堰!”
随着他的声音越发掷地有声,这这正是刻在青寂山寺里,被龙王泄愤一般的划掉,又被孟子隐和吴斌发现的三字真言!
苗云楼的声音虔诚无比,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认真,清晰回荡在苍翠山林中,雾蒙蒙一片的水汽反射出清冽的尾音,带起阵阵细微的水花。
而就在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龙王的龙须已经碰到青黑江浪,立刻便要重回阴江的时候,原本黯淡无光、朴实无华的竹笼,骤然迸发出一股白光!
“吼——!”
龙王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撞上了江心的竹笼,然而在那道骤然乍起的白光之下,竹笼不仅没有任何损坏,反而更加挺立,傲然在江心中稳稳的立着,分隔开汹涌奔腾的江浪!
已经碎了大半边的青寂山寺里,李冰的石像显眼的挺立了出来,不像龙王塑像那样散发著金光,依旧朴素无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石像灰扑扑的素色,却和身后雾气朦胧的山寺,千千百百苍翠沉静的山林融为了一体,彷佛生来就在其中,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苗云楼仰头看着他,心中骤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明明事情还没有结束,龙王也还没有彻底失败,但这种安定感,却不容抗拒的流淌在他的血液中。
这不仅是源于生长在这片大地的每个人心中、一次次凭人力抗击天灾胜利的信心,更是因为缓缓的流淌在血管中、那来自沈慈的温热血液。
或许在这云游四方的千年当中,他也曾经作为旁观者,默默注视着无数人日日夜夜劳作在这条江水中,一点点修建着这巧夺天工的工程。
没有更成功的先例,没有更成熟的技术,也没有哪路神佛帮忙,就在这苍翠山林间、滔滔江水中,一次次冲毁、一次次完善重建,终是以凡人的智慧抗衡了天灾,千年间屹立不倒。
苗云楼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总是含笑带冷的狭长眉眼,此时平和的稳了下来,竟然隐隐含着些慈悲,心下一片透亮澄澈,转头看向江面。
“吼——!”
滔滔江水之上隐隐传来歇斯底里的龙吼声。
龙王发现鱼嘴的竹笼撞不碎,又惊又怒,耳中听得那已经被自己划掉的三字真言,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生撕了苗云楼。
然而它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原本没将这个凡人放在眼里,是因为即便石像被毁,只要还能控制住这条掌控潜浪浮波区命脉的阴江,它就永远有恢复元气、东山再起的一天。
可它根本没想到,这个油嘴滑舌、奸诈狡猾的凡人,竟然能发现青寂山寺原本的主人,还能说服那些愚蠢的百姓造反,给他一起修建起早已经被自己破坏的江堰!
他怎么敢!!
龙王心中久违的升起一种恐惧,寒意如同江水般渗透身体各处,它死死的盯着眼前平平无奇、却怎么也撞不坏的竹笼鱼嘴,猛的甩起龙尾,迅速破浪而出。
它盘旋在空中,一双浑浊双眸俯视着滔滔的青黑江浪,看到近在咫尺的鱼嘴和远处一个竹笼构成的沙堰已然修建起来,泛着淡淡的白光,屹立在江浪之中。
龙王曾经破坏过一次,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有那个修筑江堰的凡人石像摆在寺中,这些东西就不可能被江水破坏!
它长长的龙须飘荡在风中,急促的凝视着江水,眼神骤然一立,扫射到两个江堰后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几个百姓正奋力堆沙,这个江堰最后一道工程,竟然还没有完全修建起来!
“吼——!”
第140章 “就算是为他们报仇了”
天空中阴云闪过一瞬间,龙王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如同一只离弦的箭,摆动着身躯飞快冲向江面上那还没修建完成的地方。
它两条长须在空中飘荡,不怒自威的眼睛里满是急切,带着深层的恐惧,死死盯着飞沙堰后窄小的水渠。
只要能从这里进到江水中——!
在多年前破坏阴江上水利工程的时候,它对所有江中鬼市的诡物和百姓尽数隐瞒,自己却心知肚明,江堰有三个最重要的工程。
那个可恶的凡人是这么称呼它们的——“鱼嘴”“飞沙堰”“宝瓶口”。
而这里是江堰最后一个、也是江堰第一步工程“宝瓶口”,和其他几个工程不一样,这个地方的主体工程不是由竹笼组成的。
那个叫“李冰”的凡人,用了个非常蠢的办法,拿火来灼烧岩石得以爆裂,才将玉垒山炸出一个瓶装的口,从玉垒山开始引流,宝瓶口的开凿才得以让水流分流。
它在破坏这江堰工程的时候,怕日后没法控制足够的江水,就没有用石头把这里重新堵住,只是拿大量泥沙堵住了这里,并未封死。
这些瞳影长街的凡人,根本不知道江堰工程是什么,一个晚上恐怕只囫囵吞枣的修筑了竹笼为主体的两个工程,根本没有顾得上这里。
真是一群蠢货,不过正好,这个漏洞让它抓到了!
“吼——!”
龙王长啸一声,庞大的身躯在青云间穿梭而过,惊起一群飞鸟,带起滔滔河浪,翻滚即将就要一头扎进江中!
这里距离苗云楼几人太远,他们根本赶不过来,那几个立在阴江之中,仍在奋力挖沙子的畸形影人纷纷站了起来,呆呆的望着龙王,似乎是手足无措的直起了身子。
“都……给我滚开!”
龙王没有半点减缓速度,直直的向宝瓶口飞速,浑浊的眼睛盯着那窄小的江流入口,见那里除了几个畸形影人没有任何苗云楼的亲信,心中骤然一定,随即卷起一股翻天倒海的滔滔热浪!
果然凡人都是一群蠢货!
等它重新回到江底,无论岸上那个一个小小凡人躲去哪里,它都要把他重新找回来,用他身上的骨头来修建宫殿,血肉扔了喂鱼,头颅摆在龙王殿正中——
“——哗啦!”
眼前突然传来一声破浪声响,一个畸形影人正正挡在了龙王的面前,手中漆黑墨泥顷刻间迸溅而出,猛然向龙王喷洒而去!
龙王自然不会怕这么一个小小的泥浆,反应过来怒吼一声,音波震动开来,立刻把那具有强腐蚀性的墨泥喷了个干干净净。
“螳臂挡车!”
一个小小的畸形影人,落单了连寻常诡物都不如,甚至是它动动鳞片就能魂飞魄散的东西,现在竟然也敢反抗它?!
换做平日,龙王有千百种方法,能在一瞬间让这个畸形影人蒸发,但它现在根本顾不上维护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威严。
龙王锐利的牙齿狠狠一咬,心中再次划下一笔,猛的甩开漆黑墨泥,满眼只有那窄小的江口,急切的想要钻进去。
就快到了,马上就快到了,只要等它冲进阴江中——
然而就在它甩下所有漆黑墨泥后,从那个畸形影人褪去墨泥的腹腔中,竟然钻出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个高大结实的汉子,满脸的敦厚朴实,原本在景区中摸爬滚打而黝黑粗糙的皮肤,竟然也被潜浪浮波区雾气朦胧的水汽,蒸出了本就不算大的真实年龄。
这种普通凡人换做从前的龙王,根本半点目光都不会分去,连一点印象都不会留下。
然而不知是不是那天祭祀的屈辱过于难以忘怀,导致每一个在场的凡人面目都如此清晰可憎,它竟然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这分明是那个最最可恶的凡人身边的亲信!
一种极为不祥的绝望感涌上心头,分明此人还没有做什么,龙王浑浊的双眼却顿时漫上血色,发疯似的怒吼一声,不顾一切的迅速冲向江中!
然而它还没等动身,眼前滔滔翻滚的青黑江浪上,骤然涌起一股漫天飞舞的黄沙,如同一层厚厚的沙墙,重重拍在了龙王脸上!
“吼——!”
“那个……龙王爷,其实刚才小黑的浓稠墨泥是不小心喷到您的,就是为了把我放出来而已,不是针对您,您别多心啊。”
吴斌踮着脚哥俩好的拍拍畸形影人的肩膀,嘴角咧开,老实的笑了笑,胸口土佛形状的刺青如同活过来一般,灼热的阵阵发烫。
他弯下腰轻轻捧起一把江面上散落的黄沙,很不好意思的接着道:
“不,不过我接下来这个是要针对您的,大概算是为了给我朋友,还有所有瞳影长街的百姓,报,报仇吧。”
“哗啦——!”
吴斌的话音刚刚落下,又是一股潮水的声音剧烈翻滚起来,然而这却不是他脚下青黑江水发出的声响,而是从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宝瓶口中,如同潮水般涌动而来、铺天盖地的黄沙!
填满整个宝瓶口的黄沙,以一种肉眼都根本看不清楚的速度,一浪接一浪飞快的涌动而出,狠狠拍在龙王脸上,又迅速堆积在岸边。
龙王自然不会被些所谓的泥沙所挡住,它猛烈的甩动起身子,鳞片上金光一闪,一眨眼间便甩下所有附着在身上的泥沙,让眼前重新清晰起来。
然而就在这眨眼的一瞬之间,宝瓶口中满载的沙子已经被清理的一干二净,青黑江浪顷刻间轰鸣着奔流而下,以势不可挡之势重新回到了阴江内。
“哗啦——哗啦——!”
“吼——!”
伴随着龙王骤然拔高的痛苦龙吟声,翻滚着滔滔水波的江底,传来一声模糊的巨响,彷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永远崩坏分解的消散在水中。
而与此同时,整条蜿蜒流淌、水汽浩荡的阴江之上,顿时泛起一层雾气朦胧的白光!
【叮!】
【检测到旅客“苗云楼”主使策划,旅客“孟子隐”“吴斌”建言献策,旅客“丁一修”从旁协助,在潜浪浮波区中,完成了隐藏任务——重修都江堰】
【由于本景区最后一个景点[阴江堰底龙王殿]已被冲毁,此景点的参观任务已被取消,系统将自动推进行程,旅客只需在本景区中停留至正午十二点钟,景区出口将自动开启!】
系统声音清晰的传遍了整个江面,龙王在极度的痛苦中,同样听到了它的声音,浑浊的眼球上顿时爬上鲜红血丝,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半空中。
龙王殿……被冲毁了?
如果阴江堰修建完毕,如果没有龙王殿耸立在江底,它该怎么控制阴江这条力量的源泉,又该怎么在江底积蓄力量,重新成为万人供奉的神仙?!
不可能!!
“哗啦——!”
它猛然一头扎进江中,怀着一丝最后的希望,拼了命的想要游向那华贵高耸的龙王殿,想要在那里休养生息,东山再起。
然而在清澈的滔滔江水中,它翻滚着庞大的身躯,瞪大眼睛四处查找,只看到了一片废墟。
龙王殿就像是曾经被它捣毁的李冰像一样,从未出现般消散在湍急的江水中,描金漆彩的木材静静漂在水中,原本精致厚重的石块,四分五裂沉入泥沙,不再有任何动静。
正如现在感受着冰冷江水冲刷的龙王。
——————
江岸之上。
吴斌此刻已经远离了岸边,带着那个把他塞进肚子里的畸形影人,在青寂山寺苍翠的树林中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颗足够高大宽厚的树木。
他让畸形影人靠在树后,自己则藏在它的身体里,严严实实躲了起来。
吴斌高大的身躯躲在里面,着实有些憋屈,他缓缓吐了口气,对着原本是景区内的藏品、后来又被女孩强硬送给他们的对讲机另一头,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苗云楼,都江堰都已经建完了,系统也说咱们不用再参观了,龙王现在更是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你还让我躲起来干什么。”
对讲机那一头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乎持有者正在急促赶路,好一会儿才夹杂着电流音、传来苗云楼无奈的声音:
“我说吴哥啊,你没听到系统说的吗,要等到正午十二点,我们才能离开这个景区,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钟,你猜龙王看到自己东山再起无望,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会不会不顾一切、宁愿鱼死网破也要弄死我们?”
“一个多小时,以龙王的速度和剩余力量,足够它把我们其中至少一个人弄死,你参与的少,它找不到你的踪迹估计也就算了,可是龙王快恨死我了,肯定是把潜浪浮波区翻个遍,也要把我抽筋扒皮啊!”
吴斌以为把都江堰修成就算完了,根本没想到这一茬,闻言心顿时提了起来,下意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问道:
“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不是正在逃跑吗,”对讲机另一头在猎猎风声中、极为无奈道,“宝瓶口那点沙子,不用等到最后也能很快弄完,我不是为了早点离开,为什么非要叮嘱你等到最后再出来啊吴哥。”
吴斌一听就急了,立刻连珠炮一样问道:“那怎么办,你能及时离开吗,不是说龙王很快就能追上,那你这一个小时能不能躲过龙王?”
他的声音在焦急之下,下意识拔高了八度,对面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吴斌便在畸形影人一把墨泥糊脸之下冷静了一点。
他抹了把脸,想到苗云楼数次化险为夷,还有一个传说背景相当深的男朋友,怀揣着一丝希望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能一个人对付龙王?”
对面的回答相当干脆:“当然没有呀!”
吴斌顿时一口气噎在口中,急的要命,刚开口问了句“什么——”,便被远处江水中传来的巨响重重打断。
“轰隆——!”
他被震的身形一晃,顾不上站稳,立刻回头看去,只见龙王竟然猛的从江水中冲出,庞大的身躯迅速盘旋半空,鳞片反射着粼粼寒光,短短几分钟,看上去居然和方才颓废狼狈的样子判若两人。
什么情况,龙王失去对阴江的控制,不是已经要不行了吗?!
吴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疑不定之下仔细再看,发现它锋利的龙爪上,居然还挂着一个奄奄一息、满脸惨白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