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倩和林雨霖猝不及防,直接被血盆大口拦腰咬上,巨蛇将两人虚虚叼在口中,在黑暗中越退越远,彷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复杂的墓道当中。
“啊!救命啊啊啊,救命!!”
“呵呵……好痛,好痛啊……谁来救救我!”
眨眼之间,黄倩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划烂了,背部在坚硬冰冷的石地上飞快拖行,剧痛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却毫无挣扎的办法。
——因为她被一颗长牙穿透了腰部,根本动弹不得。
黄倩无力的蹬了蹬腿,四肢抽搐的抖动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正迅速流失着血液和热量。
林雨霖比她处境好一些,没有被长牙贯穿,只是被紧紧含在这张大口中,挣扎片刻后,头艰难的挤了出去,勉强能看到苗云楼等人。
然而她看到了巨口外面,却是心下一沉:自己竟然正以极快的速度远离众人,而周边越发黑暗,火摺子暗淡的光线正飞速远离。
这意味着她要离开主墓室,被拽进墓道当中了。
这含住她们的巨口没有一口咬下,不是因为心存怜悯,是要把她们拖进墓道里,让坍塌的巨石活生生压死她们。
“不不不不——不!”
她鸡皮疙瘩迅速爬上了脊背,拚命尖叫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的用吊奴青铜矛戳进石缝,石缝中火星四溅,试图延缓被拖走的速度。
然而咬出她们的巨口力大无穷,竟然没有任何迟缓,硬生生拖着林雨霖行进了十几米。
情急之下,巨大的拖拽力顺着青铜矛传了上来,林雨霖手腕传来一股剧痛。
下一秒,那把吊奴青铜矛竟然顺着手掌松懈的缝隙,瞬间滑了出去。
“不——!!”
吊奴青铜矛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落下了出几米远,林雨霖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瞬间便和黄倩一起卷入了黑暗当中。
她们在主墓室边缘拚死挣扎,试图从巨口当中挣扎出去,苗云楼那里也不好受。
他几次甩出银链鈎爪,试图将飞快拖走两人的巨口拽下,然而任何角度的攻击,全部被那瞎了眼的蛇头挡下,无一例外。
那瞎了眼的蛇头就像是能感知到巨口的危险,无论什么时候鈎爪逼近,都能猛冲上去挡下。
——就好像那瞎了眼的蛇头与巨口双生一体似的。
这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鬼东西?!
苗云楼真想破口大骂,咬紧牙关,手腕上银链鈎爪再次顷刻甩出,直奔那张血盆大口而去。
这次他玩了个声东击西,趁着瞎眼蛇头扑过去的时候猛然调转方向,抓住这个空隙,鈎爪凶神恶煞的朝着巨口咬去。
然而就在鈎爪即将咬住时,那只血盆大口竟然从黑暗中猛撞了上来,坚硬的鳞片将鈎爪弹开,彻底暴露在火摺子昏暗的火光下,挑衅的嘶嘶吐著蛇信子。
也就是这时,藉着主墓室内暗淡的冷光,苗云楼终于看清,咬住黄倩和林雨霖的血盆大口是什么了。
那竟然也是一个巨大的蛇头,和那瞎了一只眼的蛇头紧紧连在一条蛇身上!
【叮!】
【子不语地图苍山云岭区图鉴更新!】
【解锁自然生物:云岭双头巨蛇!】
【云岭双头巨蛇(蓝色品阶):这是游蛇科两头蛇属的爬行动物,中华大地的特有物种,分布于苍山云岭区各地,多生活于丘陵地带,该物种的模式产地在苍山云岭区景东】
【云岭双头巨蛇是双头蛇中特异的品种,它是青铜王朝生殖繁衍的象征,尊贵无比,在赵王死后仍盘踞在青铜王朝地宫内,世代守护着棺椁陵墓】
【双头巨蛇虽然无毒,却同生共死,除非在十秒之内同时杀死巨蛇双头,否则巨蛇将永不会死,任何伤口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系统声音落下的瞬间,那个瞎了眼的蛇头眼底迅速恢复,竖瞳锋利的竖了起来,死死盯住了落单的杜千秋!
苗云楼眼睛毒,立刻看到了蛇头蓄势待发的动作,心头咯噔一下,远远的对杜千秋沉声喊道:“你被盯上了,快跑!”
“等一下!”
杜千秋背后一阵冷风袭来,鸡皮疙瘩骤起,却根本无暇顾及,咬着牙结印道:“黄倩和林雨霖还在被拖走,再不拦着就被拖进墓道了,我必须先救她们!”
他连续使用内核欲望技能硬抗诡物,已经有些内里空虚,身上汩汩的冒出冷汗,甚至脚下站立都有些虚浮。
然而杜千秋飞快的把汗水擦掉,沉下心来,毫不犹豫对着试图把两人拖去更深处的蛇头高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定身祖师来降临,铁牛祖师来降临,铜牛祖师来降临。”
“定你头,定你腰,定你腿。前不动,后不动,左不动,右不动。抬不起手,扭不动腰,二脚入地不动摇,谨请南头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嗡——”
杜千秋术法脱口而出的瞬间,那条庞大的巨蛇身上弹起一层金光,彷佛将其束缚住一样,顿时停滞片刻。
整个主墓室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如同定格在这一刻。
然而也仅仅是一刹那,杜千秋便捂住胸口跪在了地上,面如金纸、冷汗如雨从额头流淌下来,面色痛苦的猛的吐了口血!
他短时间内多次发动技能,已经透支了自己的身体。
内核欲望技能被消耗的捉襟见肘、岌岌可危,除了这短暂的一秒钟,根本无力再延长控制住蓝色品阶的诡物了。
“嘶嘶嘶——!”
眨眼之间,双头巨蛇便摆脱了金光的束缚,开始疯狂摆动起身子。
双头巨蛇的一只蛇头往墓道内撞击,另一只蛇头停滞片刻,迅速冲向棺椁旁的众人,攻势猛烈,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然而苗云楼已经抓住了这短短的一秒钟,银链鈎爪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而去,游龙般甩向咬着两个女孩的蛇头。
另一只蛇头发现他再次偷袭,愤怒的吐著信子,试图挡下这一击,但终是迟了那么一秒钟,与鈎爪擦肩而过,扑了个空!
“当啷——!”
银链鈎爪旋开花瓣一样的倒刺,猛的咬住了躲闪不及的蛇头,死死勾进了坚硬鳞片下的血肉之中!
“终于抓到你了……”
苗云楼冷笑一声,目露凶光紧紧盯着双头蛇,缠着银链的手腕猛然收紧,苍白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中国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既然被我咬住了,就别想再离开!”
双头巨蛇吃痛的甩着头,试图摆脱他的控制,然而无论它怎么疯狂的挣扎,那根银链都紧紧缠绕在长发青年苍白的手腕上,纹丝不动。
苗云楼死死扯着银链鈎爪,唇角勾着一抹冷笑,心下却是一刻不敢松懈,余光瞥向另一只蛇头。
那里被他的鈎爪扯住之后,蛇头一直在疯狂向后拖拽,里面两个人却没了动静,身子全部被吞进了口腔当中。
主墓室内危险重重,还有其他旅客同样深陷危险之中,他不可能一直扯着巨蛇僵持。
现在林雨霖和黄倩那里,必须要尽快找到什么方法脱险——!
——————
巨蛇紧紧闭合的血盆大口中。
黄倩奄奄一息的被穿在长牙上,面色惨白,呼吸极其微弱。
不知是不是蛇牙上有毒,她腰部被穿透的伤口迟迟没有痊愈的迹象,血液蜿蜒流淌下来,腥气在狭小空间中弥漫开来。
林雨霖没有看她,只是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内核欲望技能开启的条件。
现在双头巨蛇被拽住,暂时无法动弹,也顾不上理会她们。
但一旦它反应过来,挣脱了导游的束缚,或者干脆决定将她们一口吞掉,那就再也没有脱险的办法了。
如果她能觉醒内核欲望技能……
“喂,林雨霖……”
耳旁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林雨霖默默转头看去,见到黄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长牙上滑了下来,捂着伤口无力的靠在蛇口中。
“你怎么不理我,”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含糊不清的轻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怪我吗?”
“……”
林雨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些痛苦、恐惧、和无穷无尽的长夜已经刻进了骨髓,言语不能抵达千万分之一,始作俑者更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抛诸脑后。
她的原谅或者不原谅,都没有任何用处,她只是记住了一切。
黄倩没有得到她的回覆,也不吃惊,只是默默的看着身上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衣服,讥讽的笑了一声,彷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真没想到,我黄倩还会有这么一天……早知道就不那么想让你死了,对你视而不见,我就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林雨霖仍然闭着眼睛,垂着头轻声道:“那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
黄倩忽然笑了,笑着笑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扭曲起来,眼底满是愤恨,恶狠狠道:
“是你先抛弃我的,你说好要跟我做一辈子朋友,永远把对方放在第一位,你为什么又接受了别人的表白?
“既然你背叛我,就不要怪我心狠,幸好他相信了我说的话,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他让我明白,只要所有人都恨你,只要你死了,我就永远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林雨霖垂下眼睫,没有对她这番话回应任何言语。
说这些做什么呢,如果这么多年的欺淩有理由,难道那些辗转反侧的痛苦长夜就会消失吗?
“不过我想通了。”
黄倩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忽然低落下来,眼睫下泪光闪闪,彷佛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滑过脸颊。
她轻声喃喃道:“我们都要死了,我还纠结这个做什么呢?我认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做事太偏激。”
“你……你愿意原谅我吗?我不想临死前还被你恨着……呜……”
林雨霖睁开了眼睛,沉默的盯着巨蛇猩红的口腔,余光能看到黄倩哭了,一张漂亮的脸蛋满是狼狈,哭的梨花带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和她平日里那种装模作样完全不同,哭的极其用力。
林雨霖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扭过头淡淡说了一句:“……我还不想死在这里,想死你自己去死。”
这话原本只是一句意味难辨的呢喃,黄倩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切的凑了过来,轻轻抓住了林雨霖的手。
她怔怔的流下眼泪来,充满希冀的急切道:“我知道,你还愿意原谅我,是不是?”
“我……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听我说,我有个计画可以把我们两个都救出去,你……你还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第202章 苗云楼大约是在十五六岁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沈慈。
苗云楼大约是在十五六岁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沈慈。
对于当年开窍这一点,他直到现在都觉得有着诸多遗憾——没有纠结惊奇,没有辗转反侧,没有少年怀春——只有一个青春期就初见端倪的神经病立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啊。
怪不得我时时刻刻都想跟沈慈在一起,不想让他接触其他人,恨不得把他关起来锁一起钥匙扔海就这么阴暗的关一辈子……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是畸形的爱,苗云楼接受极其良好,小心翼翼的把一本小妈文学重新放回枕头底下,决定第二天就跟沈慈表白。
小说里两个主角都死不长嘴,你误会我我误会你,就是不表白,浪费了多少年的好时光?
不如学他,开窍第二天就去表白。
反正小说里都写两个人只要表白,一定能引起对方心潮起伏、激动忘怀、当场献身……最差也是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就会答应对方的表白。
于是第二天,沈慈家饭桌上的生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云楼,喝点茶吗?”
“嗯。”
看看,多关心我,这么细心的义父怎么可能不爱上。
“今天你好像吃的很快……再来一碗粥吗?”
“嗯。”
看看,多体贴我,这么有耐心又善解人意的义父怎么可能不爱上。
“……云楼,你今天怎么了,话这么少,是不是生病了?”
“嗯……”看看,多为我担忧,这么会照顾人的义父怎么可能……“嗯嗯嗯???”
平时跟电报机成精一样的苗云楼,由于今天嘴格外的消极怠工,不幸被认定为生病了,于是遭到请假看病一条龙,根本没来得及把表白说出口。
更不幸的是,沈慈还要出门工作,虽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是什么工作,但总之藉口生病,装可怜撒娇凑近乎是根本不可能了。
沈慈甚至还把试图装可怜撒娇凑近乎、以此挽留他的苗云楼,当成了害怕看医生的小孩,犹豫片刻,竟然在他床头放下一颗奶糖,温声细语的安慰他良药苦口,随后急匆匆投向了工作的怀抱。
苗云楼:“……”
真是未成年的悲哀。
沈慈走了,他也没必要再矫揉造作的装柔弱小白花了,于是十分钟后医生赶来,推开门就看到一个面无表情、正在单手猛打拳的变异小白花。
“医生,我想问一个问题。”
小白花摘下拳套,熟练的给自己测了下心率,随后大马金刀的坐下,满脸深沉的把手腕递上去把脉:
“我有一个朋友,他对自己的义父产生了超越亲情的想法,那是一种不能用言语形容的微妙,一种很难描述的变化,这并不是普通的情感,医生你能明白吗?”
“乱/伦是吧,”老中医一边把脉,一边和蔼的说道,“脉像有点乱啊,跟你朋友说晚上少看伤肾的东西。”
“……我是说一种更微妙的,更沉重的、能让人辗转反侧、昼夜难眠的情感,医生你可以理解吗?”
“哦,单相思啊。”
老中医收好医药箱,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和和气气的说道:“让你朋友想表白就表白,千万别得乳腺癌,不用憋着哈。”
“反正呢,怎么都可以,就是别没病别装病,让医生提着药箱、跑十公里来给神经病急诊就行哈,我先走了。”
“砰”的一声,门被毫不犹豫的关上了。
苗云楼:“……”
他气的心率差点飙到一百八,当晚沈慈回来,就被他连哭带闹、梨花带雨、抽抽噎噎的抱住诉苦。
“义父,你都找的是什么医生啊……呜,我不想让他给我看病了。”
“呜……你不知道那个医生有多凶,他一上来就说我是装病……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沈慈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他在装哭,见他委屈的可怜,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关切的淡声问道:“哪里难受?”
苗云楼可怜巴巴的指着胸口:“就这儿。”
“心脏难受?”
他的心脏一直是个大毛病,沈慈不敢怠慢,蹙着眉头把手放在苗云楼的心口上,微微凑近了一些,侧耳听着他的心跳。
沈慈纯白的长发垂落下来,有些痒痒的扫在苗云楼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纯白无瑕的面孔近在咫尺,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听着心跳。
呼吸温热的扑在皮肤上,带起一片敏感的泛红。
苗云楼愣愣的看着沈慈近在咫尺的眉眼,心脏砰砰直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呼吸。
他怎么可能……会不为此动心呢?
“七十下……七十一下……云楼,你的心脏怎么跳的这么快?”
沈慈略有些担忧的声音响了起来,半晌,一双冰凉的手轻轻碰上苗云楼的鼻子下面。
“呼吸也没有?云楼,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犯了?”
“应该不……不是吧……”
苗云楼愣愣的按了按心脏,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憋了好几十秒,赶紧主动呼吸了几口气,一边呼吸一边摇头道:
“没有没有,我心脏不难受了,就是身子还有点不舒服……可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现在身体不舒服,一个人休息有点害怕……”
他轻轻拽住沈慈的手,含泪抬起头来,用自己对着镜子苦练已久的表情,暗示的看向沈慈:
——陪我休息一会儿吧?
后者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淡淡道:“好,你先躺进去,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苗云楼计画得逞,心满意足的躺在被子里,熨帖的闭上眼睛,睡美人一样等着沈慈陪他一起休息。
过了大概十分钟,被子塌陷下去一块,有人坐了上来。
苗云楼心头一动,立刻期待的睁开眼睛!
——然后就看到刚刚离开的医生,笑眯眯的坐在了他的床上,慢条斯理的把他手从被窝里掏出来把脉,眼睛和蔼的眯成了一条缝。
“你朋友又肾虚啦?”
苗云楼:“……”
果然还是把沈慈关起来锁一起钥匙扔海就这么阴暗的关一辈子好了。
第203章 “她,真的能挺过去吗?”
黄倩长得原本就漂亮,现在泪眼朦胧的颤着眼睫,饱含希冀的睁大眼睛,看起来更是格外让人可怜。
可林雨霖只觉得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别过头去,有些厌恶的轻声道:“我不信你。”
黄倩在她这里没有任何信用可言,她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可能轻易信任一个折磨了自己多年,带来无数梦魇的人。
哪怕有再多看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雨霖脸上的伤疤早已痊愈,此刻却阵阵抽痛起来,彷佛有一千根一万根针在密密的扎着她。
她下意识伸手按了上去,皱了皱眉,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有我自己的方法,只要能觉醒内核欲望技能,我就能想办法把自己救出去。”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也不信任你的帮助,你还是先想办法把自己救出去吧。”
林雨霖说完便要重新缩回去,仔细思考开启内核欲望技能,究竟需要什么条件,肩膀却突然被紧紧抓住,整个人被大力板了过去。
“等等!”
黄倩那张泪迹斑驳的脸近在咫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上去狼狈极了,近乎哀求的啜泣道:
“你再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把我们两个都救出去!”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才能开启内核欲望技能吗?我告诉你!想要觉醒内核欲望技能,就必须仔细思考,来这里之前你最强烈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她加重了语气,直直看向林雨霖的眼底深处,一字一句道:
“只要你违背天性、忤逆本心,做了和欲望截然相反的事情,你就能觉醒内核欲望技能。”
做与欲望截然相反的事情?
林雨霖闻言心头一跳,下意识皱起眉头,第一反应是紧紧盯着黄倩,根本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她这幅犹豫的样子太明显,黄倩也发现了她的迟疑,一下子加重了按住她肩膀的力道,极为激动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看这个——”
她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中飞快翻找起来,很快便找到一根银针,从中掰开拿出一张纸条,摊开塞进了林雨霖手中。
“你看到没有?这是导游亲手写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导游吧?”
林雨霖迟疑片刻,还是低头看了过去。
她没见过导游写的字,但这根银针和导游口中的银针分明一模一样,黄倩又一副极为笃定的样子,顿时信了大半。
林雨霖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既然你已经把条件告诉我了,那……我也可以救你一命。
“你等我想起自己先前的欲望,觉醒内核欲望技能,然后和导游在外面里应外合,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
“不行,来不及了!”
黄倩闻言眼睛猛的瞪大了,死死抓着她的肩膀,满脸的惊慌失措,急促道:“你没发现吗,蛇口里已经开始分泌唾液了,时间不够了,再拖下去我们就再也没办法出去了!”
“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你先试着钻出去,引起危险后,让我救你一次,我就能用毒雾毒倒巨蛇,把我们都救出去!”
“……”
林雨霖抿了抿唇,还是微微有些迟疑,然而她的思考却立刻被黄倩打断,后者满脸都是泪水与汗水,神色看上去几乎要崩溃,尖声抽泣道:
“我已经把实话告诉你了!我也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再信我一次吗?这不仅是救我,也是救你自己,你信我!”
“呜呜……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离开这里!!”
说到最后,黄倩的声音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女孩狼狈的蜷缩起身子,整个人猛的扑在了林雨霖胸口,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林雨霖浑身僵硬,胸口透过衣服,传来阵阵湿意和热意,还有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音,声声入耳。
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她闭了闭眼,这次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黄倩,我就再信你一次,等下我先试着从蛇口中探出头,如果它要咬我,你必须立刻滚过来救我。”
“呜呜……呜……”
黄倩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啄木鸟一样不停的点头,仍然埋在她胸口不起来,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感觉愧疚,蜷缩着哭成了一团。
林雨霖别过头去,抿着唇不适的推开了黄倩。
她定了定心神,先把身体凑到蛇口前,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只听到双头蛇的痛呼和怒吼,还有岩壁被重重拍打的声音。
没有听到其他旅客的声音,看来应该是导游那边占了上风。
林雨霖松了口气,试探着从蛇口中探了只手出去,见它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未察觉到猎物要逃走,于是做了个深呼吸,一口气把脑袋钻了出去!
“林雨霖?”
苗云楼一边和巨蛇奋力“掰手腕”,一边时刻关注着另一只蛇口的动静,见一个脑袋钻出来,立刻惊异道:
“你怎么出来了?!”
现在巨蛇一只头颅被鈎爪死死拽住,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另一只头颅正拚命进攻他们,被杜千秋和他联手牵制住。
巨蛇力大无穷,任何伤口都能极快恢复,他们牵制住这两只蛇头已经用尽了全力,再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援助她们了。
这个时候黄倩和林雨霖钻出来,如果没有任何藏品傍身,也用不了内核欲望技能,就只有死路一条!
“赶紧给我回去。”
苗云楼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下来,苍白的手腕上已经被银链勒出条条血迹,额头上沁出冷汗,远远喊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危险吗?等着,等这里解决再出来!”
主墓室不知是不是过于深陷地底,信号极差,胖子他们的消息迟迟没有到,得不到外界的情况,他根本不能判断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在等。
等信号恢复,得到这里的地形信息之后,他就能知道该用什么内核欲望技能,到时候准备充足,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但是现在绝对不行,林雨霖她们绝对不能出来!
彷佛是感受到苗云楼的焦急一样,双头蛇发出一声“嘶嘶”的怒吼,那只挡在众人面前的蛇头眼底沁出一抹阴冷。
“砰——!”
它突然猛的撞上石壁,大块乱石顿时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直直的朝着苗云楼等人砸去!
与此同时,那只蛇头竟然趁此空隙,猛的一个转头,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直直冲向探出半个身子的林雨霖,“嘶嘶”的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躲闪不及的林雨霖拦腰咬下!
“黄倩,动手!”
林雨霖抿紧了嘴唇,眼睫微微颤抖着,却努力毫无惧色的直视着那只蛇头,背后立刻传来一片热源,是黄倩及时的拽住了她。
接下来只要黄倩迅速把她拽回蛇口中,再用毒雾毒死双头巨蛇,她们就得救了。
然而她却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将她单薄的身子从蛇口当中,猛然推了出去。
“呃……!”
什……么?
林雨霖身子猛然腾空,只来得及茫然的回过头,却只看到黄倩那张满面泪痕,楚楚可怜、又极为平静的脸。
“对不起。”
黄倩垂下眼睫,看着她飞快坠落下去的身体,如耳语般轻声道:“你知道的,我必须这么做。”
我知道什么?
林雨霖耳边风声极速呼啸,下意识摇了摇头,脑海中一片空白,没办法理解黄倩任何一句话。
什么叫必须这么做?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感觉身子腾空失重,一切彷佛都被拉长,蛇头与她擦肩而过,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嘶”声。
她徒劳的动了动手脚,却离蛇口越来越远,徒然掉入一个浓稠的黑暗中,看到眼前滑过一道幽绿的暗光,随即直直跌进了石桥下,深不见底的青铜螽尸虫坑洞。
“林雨霖!!”
杜千秋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如遭迎头一棒,脑海中“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等等,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林雨霖为什么掉下去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哪怕蛇头咬了过来,只要把身子退回去就好了啊?
怎么会突然掉进青铜螽尸虫的坑洞里呢?!
“……是黄倩在里面动了手脚。”
苗云楼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猛的闭了闭眼,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声。
他一直密切观察着蛇头的动静,自然看到刚刚林雨霖的身子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弯折,随后迅速从蛇口中跌落下去,显然是被人从后重重推了一把。
只能是黄倩做的。
苗云楼面具下的脸色极为难看,只觉得心底熊熊燃烧起来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却几乎越出胸膛烧烬一切。
“噌——!”
他反手猛的一拽银链鈎爪,听到双头巨蛇发出一声剧痛的嘶嘶,随即唇齿微动,一根银针飞速射出,击退了伺机偷袭的蛇头。
先前在墓道里,林雨霖对青铜螽尸虫的恐惧极为明显,几次几乎呕吐的说不出话,显然是对虫子有着强烈的阴影。
黄倩把林雨霖推进青铜螽尸虫的坑洞里,一定是为了内核欲望技能,不可能让她死——但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林雨霖不仅可能要面临濒死重伤,还要面对精神上放大千百倍剧烈燃烧的恐惧,而他们还要对付暴怒的双头蛇,已经极为吃力,根本抽不出手帮忙。
林雨霖只能靠自己。
可在这种精神和身体双重的剧烈折磨下……她,真的能挺得过去吗?
第204章 万手千足生母虫
剧烈抖动起来的蛇口中。
外面传来激烈的动静,双头巨蛇的痛呼与怒吼隔着层皮肉,清晰的传了进来。
黄倩拚命抱紧那根长牙,才能让自己不被甩出去,身子颤颤巍巍的发著抖,紧紧闭着眼睛,脸颊上泪痕还没有干涸。
她死死盯着林雨霖消失的地方,咬了咬牙,手心全是汗水,用力握紧了一根看不见的绳子。
【透明尼龙绳(绿色品阶):一根除了别人看不见之外,没有任何功能的绳子!】
【使用方法与普通绳子完全一致,只是请注意——把绳子系紧的时候,可不要因为看不见,绑错了位置哦】
这跟绳子的另一头,被打了一个死结,结结实实的系在林雨霖腰上。
——就在她装作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的时候,满眼的泪水埋在林雨霖胸口,一双手悄无声息的伸到腰后,在后者身上用力系了死结。
再过几分钟,这根绳子就要派上用场,把跌落进青铜螽尸虫坑洞中、彻底不成人形的林雨霖拉出来。
黄倩急促的喘了口气,犹豫一瞬,轻轻摸了摸胸口。
那里的图腾还没有亮起,她最内核的欲望是让林雨霖死掉,却因此南辕北辙,必须要救一次林雨霖的命,才能让图腾亮起。
刚刚那种情况,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林雨霖从蛇口拽回来。
既能救她一命,以此开启自己的内核欲望技能,又能顺顺利利的洗白自己,得到林雨霖的信任。
可是她害怕。
她害怕林雨霖的欲望和她一样,害怕林雨霖也想她死,害怕林雨霖知道怎么觉醒内核欲望技能后,找到机会救了她,也获得自己的技能。
如果林雨霖也觉醒了内核欲望技能,那她呢?
她那么努力的打压林雨霖,让她滚进烂泥,浑身上下都堕落的彻彻底底,才勉强让所有人都讨厌她,让自己成为林雨霖心中、唯一施舍过温暖的人。
如果林雨霖觉醒了内核欲望技能,变得越来越厉害,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那自己呢?
是不是只能被再次抛弃,重新变成那个被扔下的人?
“不行!”
黄倩尖叫出声,用力的攥住心口,眼眶中又涌出泪水,漂亮的脸蛋一半楚楚可怜,另一半犹如厉鬼,恶毒的扭曲起来,看不出一丝正常模样。
她绝对不要再被抛弃,绝对不要再成为那个被丢下的人了。
哪怕代价是让林雨霖彻底发疯,成为一个浑身上下遍布伤痕的废人,只要能让林雨霖失去行动能力,永远不能觉醒内核欲望技能,她就一定要这么做。
她必须这么做。
黄倩沉沉的喘了几口气,瘫坐在巨蛇口中,静静的等了大约五分钟时间,手指才颤抖着动了动。
是时候把林雨霖拽出来了。
她拽住手中透明的线绳,不急不缓的缠在手腕上,用力拽了起来,然而只拉了几下,就感觉到不对劲。
绳子下面太轻了,就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的就能拽上来一大截。
黄倩心中猛的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飞快的拉扯起绳子。
不到半分钟,她手心猛的一空,绳子便已经全部拽了上来。
“……”
黄倩愣愣的盯着手心,缓缓张开五指,眼前一阵阵漆黑的眩晕,几乎站都站不稳,“噗通”一声跌坐下来。
绳子的另一端,竟然空无一人。
——————
石桥下,青铜螽尸虫的巢xue。
虫坑内一片死寂,上面的一切怒吼声、激烈的发抖声,似乎都被一层膜隔开在另一个世界,丝毫传不到下面。
林雨霖四肢扭曲的躺在里面,虫子在她身上肆意的爬行,她却一动不动,呼吸微弱,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黑漆漆的青铜螽尸虫坑内,坑里密密麻麻的虫子覆盖了她的身体,它们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洋,翻涌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林雨霖眼皮掀开着,眼底却是一片空白,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像海浪一样涌上心头,阵阵拍打在礁石上,留下暗色的深痕。
在幻觉中,她尖叫着,崩溃着,身体因剧烈的恐惧而颤抖。
那些虫子开始在她的皮肤上蠕动,钻进她的衣服,甚至爬进她的眼睛和耳朵。她想起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厕所,那些穿着校服、嬉笑着看向她的人。
她被那些嬉笑着的学生泼了一身虫子,密密麻麻的在身上爬来爬去,那场景此刻再次浮现在眼前。
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怎么拚命地拍门都出不去,她绝望了,泪水滑过脸颊,她感觉自己彷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时刻,她想要呼救,但恐惧让她无法发出声音。
林雨霖愣愣的盯着上方,喉头滚动着开始干呕,像搁浅的鱼一样打挺,身体不停地剧烈抽搐着,根本无法自控。
“呕呕……呕……”
那些被校园霸淩的日子,这些平日平和友善的同学,毫无同情心的将虫子泼在她身上,看着她颤抖、哭泣,却丝毫无动于衷。
林雨霖眼前阵阵发黑,心脏跳动的极快,几乎要蹦出胸膛。
无数幻象嬉笑着围在她身前,带着恶毒狰狞的笑容,将虫子一只只放在她的脸上。
“听说你挺怕虫子的?我看不像啊,是不是装出来的,就为了给男生撒娇用啊?”
“哈哈哈哈哈,肯定是啦,人家校花都说了,林雨霖可喜欢缠着男生了,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她还跟人家表白呢。”
“真假?天呐,这也太不要脸了!”
“喂,你们快看,林雨霖被吓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雨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阵阵幻象包围中,她恍惚的摇了摇头,下意识张了张口。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不要脸,没有跑去和别人表白,她真的没有。
可惜那些幻象听不到她内心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当一回事,仍是笑嘻嘻的逼近,一点点蚕食着她剩余的理智。
林雨霖身子微微动了动,愣愣的睁着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湿润的泪水。
好累,真的好累。
不想再这么撑下去了,要不然就认输吧,承认是她错了,是她勾引有了女朋友的男生,是她心思不正。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远处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视网膜上那一丝暗淡的火光开始消退,火摺子即将燃烧殆尽,只吐出一点残存的火星。
“哗啦啦……”
青铜螽尸虫渐渐对暗淡的火光失去兴趣,无数虫子如潮水一般褪去,已经有几个虫子开始试探的触碰林雨霖,在这个微弱的热源上查找下口之地。
林雨霖终于有了反应,用力把头偏过去,手指大幅度的颤动起来,看到了那个即将熄灭的火摺子。
那是她在掉下虫窟时,拚命的想要活下来,从手腕中掏出火摺子,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现在,这一星半点的火光,也要被卷入黑暗当中了。
林雨霖看着越来越多爬上自己残破身躯的青铜螽尸虫,剧烈的耳鸣让她听不到任何声音,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
意识随着潮水般的青铜螽尸虫远去,渐渐的,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厕所,这次没有突发情况将她拽走,她就在这个逼仄狭小的厕所中腐烂,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死亡。
然而,在意识模糊的最后关头,林雨霖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一股刺痛从指尖难以忽视的传了上来。
是尸虫终于开始啃食了吗?
她在心底苦笑一声,微微扯了扯嘴角,勉强睁眼看去,本以为是尸虫已经开始啃食,却发现那戳在她指尖上的东西,竟然极为熟悉。
——是那柄掉下去的吊奴青铜矛。
刚刚在黑暗中消失不见,谁也没想到,它竟然掉在了这个地方,静静地躺在坑洞当中,彷佛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也许是在等一个主人。
不知为什么,林雨霖的心脏突然砰砰的跳了起来。
她不顾身上多处骨折带来的剧痛,吃力的蜷缩起手指,一点一点,用力握住吊奴青铜矛,终于将它紧紧的攥在手中。
冰凉的触感传入掌心,一股奇异的感觉骤然流淌便全身,林雨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时候被虫子包裹中,最为强烈的欲望:
——再也不要被带来恐惧的虫子触碰。
“呃……呃……!”
林雨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用尽最大的力气,向自己爬满尸虫的面颊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她眼眶中开始涌出湿意,用已经骨折变形的手指,一下子捏住一只青铜螽尸虫!
“呃——!”
恐惧顿时炸裂开来,在脑海中疯狂的翻涌起来。
无数黑暗与恐惧瞬间涨潮,林雨霖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拽住颤抖不停的手腕,拚命控制住自己的手,用力的,碾碎了那只虫子。
“嗡——!!”
一瞬间,林雨霖胸口上迅速出现了一道图腾,黑雾勾勒出一个细长的纹样,似乎是一只巨大的虫子,虫身上盘桓着无数只手脚。
胸口传来阵阵热意,图腾散发著黑光,滚烫的几乎烧灼起来。
林雨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已经骨折断裂的手腕开始复原,扭曲的身体似乎被人一点点拼凑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好。
“哗啦——哗啦——!”
青铜螽尸虫如潮水般褪去,极为迅速的远离她的身子,彷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招惹。
与此同时,系统在她耳边炸开,机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
【滋滋——旅客“林雨霖”开启内核欲望图腾——万手千足生母虫!】
【检测到您已达成“在恐惧中与虫共舞”前置开启条件,当前局域——苍山云岭区】
【为您开启万手千足生母虫图腾技能——落发生虫!】
第205章 “你还是去死吧”
“嗡——”
系统的提示音刚刚落下,密密麻麻的青铜螽尸虫坑洞中,迅速笼罩上一层浓稠的暗色。
林雨霖缓缓爬起来,站在寂若寒蝉的虫群中,单薄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却散发著一种极为古怪的压迫感,疯狂扩散开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无数只青铜螽尸虫被这股压迫感波及,顿时如同潮水般尖叫着褪却。
虫群从坑洞外四散奔逃,纷纷涌上主墓室冰冷的石地,与先前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倒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溃败的落荒而逃。
“这……里面发生什么了?”
坑洞之外,杜千秋见状一愣,咬牙维持的金光护甲都微微晃动起来,目光不由得恍惚一瞬,震撼的喃喃道:
“那不是林雨霖掉进去的地方吗,我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吧,为什么……那些虫子都跑了?”
苗云楼脑海中还充斥着纷繁复杂的计画,见状也是一愣。
然而很快,他便想明白了,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深谭般的漆黑眼眸中闪过一抹暗光,轻轻呼了口气,笑道:
“不是我们,是林雨霖自己——她一定是觉醒了内核欲望技能,看起来,这技能还相当不简单啊。”
苗云楼识人多年,自然看得出林雨霖心性坚定、思绪清明,是个可塑之才。
然而古墓中环境千变万化,天不时地不利,又有人背后坑害,谁也不能确定,这被他选为领队的女孩究竟有没有机会成长起来。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青铜螽尸虫窟发生巨变,大批尸虫倾巢而出、四散奔逃,那条双头巨蛇自然也注意到了。
它不由得“嘶嘶”的怒吼起来,昏黄瞳孔紧缩片刻,居高临下的晃动着庞大的身子,死死盯住了坑洞中那站着的女孩。
蛇头微微后仰,做出攻击的动作,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快冲出去!
“啊,那条长虫盯住林雨霖了!”
杨琴琴躲在两人身后,一下子看到了巨蛇攻击目标的转移,急急的拍着杜千秋惊呼道:“快快,快帮忙啊,林雨霖一个人怎么对付那么大的蛇!”
“知道!”
杜千秋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强忍着身体一阵阵剧痛和虚弱,想要腾出一只手帮忙,却被一只手横空拦住。
“你,不用勉强帮她,在上面牵制住巨蛇的另一只头就行。”
苗云楼眯起眼睛,黑皮手套挡在杜千秋身前,一双狭长眼眸紧紧盯着女孩单薄的身躯,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肆意的笑了起来:
“要相信她自己能解决——况且,你们难道不想看看,林雨霖的内核欲望技能,究竟是什么吗?”
话音刚落,那条双头巨蛇便扭曲的动了起来,一只蛇头吐著信子死死挡住他们,另一只蛇头猛的冲向虫窟中的林雨霖!
一股带着腥气的阴风猛然袭来,林雨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那近在咫尺的巨蛇。
她抿了抿唇,伸手拽下一根头发,纤细手指将头发缠绕着打了个结,放在手心上,轻轻吹了口气。
那根乌黑油亮的头发被她吹了口气,迅速扭曲的动了起来,竟然活了起来,像一只长手长脚的虫子似的,歪歪扭扭的向前爬去。
这只巴掌大的虫子纤细无比,病恹恹的动着虫子腿,在近在咫尺的巨蛇面前,看起来格外渺小,简直是螳臂当车。
似乎根本不堪一击。
“嘶嘶……嘶嘶……”
双头巨蛇吐著信子,似乎是在嘲讽,蛇吻露出一丝人性化的笑容。
——这样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和这不自量力的人类一样渺小,在庞大的巨蛇面前,竟然还敢抬眼直视?
它昏黄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向着林雨霖猛的冲了过去,看样子竟是想将她活生生吞下去!
“林雨霖!”
杜千秋见到这一幕,猛的向前跨了一步,下意识惊呼出声;杨琴琴在他身后尖叫一声,死死捂住眼睛,根本不敢再看一眼。
只有苗云楼,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狭长眼眸直直的盯着林雨霖,唇角竟是缓缓勾了起来。
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后战局竟然彻底逆转!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虫窟当中,林雨霖仰着头,仍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而在她身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却开始暴涨,随后又从中间断开,落地后迅速变形扭曲,飞快的缠绕成虫子的形状。
一瞬间,无数漆黑油亮的虫子如同一堵密密麻麻的丝网,将林雨霖和她手中的虫子严严实实包裹在原地。
这些被头发缠绕出的虫子,每一只都古怪的扭曲着身子,身上散发著一层乌黑的光亮,用发丝细的长脚支撑着自己。
它们没有眼睛,却彷佛看得见一样,成群结队的迅速冲向双头巨蛇。
双头巨蛇丝毫没有防备,血盆大口还大张着,猝不及防被密密麻麻的长脚虫子灌进口中,顿时痛苦嘶吼一声,猛的撞上石壁!
【落发生虫:还记得头发缠在一起的痛苦吗?落在地上的缠发,浴室中的缠发、桌子上密密麻麻的缠发……不过现在没关系,长发缠在一起,就是您最忠诚的护卫!】
【只要母虫还活着,您脱落的所有头发,都会自行缠绕成虫子,遍布在您生活的任何角落,保护您的安全!】
【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扯下头发自行缠绕——现已推出千手千足蛛虫、长条蛆虫、密密麻麻团虫套餐~】
寻常人的头发有十万余根,现在这上万的头发缠绕成虫子,全都进了双头巨蛇口中,四处撕咬起来。
即使这些虫子微不足道、渺小无比,然而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只虫子在蛇口最脆弱的地方撕咬,仍是将双头巨蛇啃食的痛不欲生。
“砰——砰砰——!”
双头巨蛇拚命甩着头颅,试图将口腔中的虫子甩出来,然而即使它将石壁撞出无数巨大的坑洞,仍然无法将口中的虫子弄出来。
突然,它布满鳞片的身子动了动,像是反胃一般,猛的张开蛇口,将口中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石板地上顿时多出一滩粘稠的液体,黑黑绿绿的一团,看上去恶心至极。
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随着胃液冲刷,顿时被吐出来一大半,在这些虫子正中,还有一个人,被猛的拍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跌倒在地。
“黄倩?”
杨琴琴远远的透过指缝看到这个人,顿时放下了手,吃惊的捂住了嘴,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刚刚林雨霖出来,我还以为你也跟着出来了呢,没想到你还呆在里面,舍不得出来呀。”
先前那种情况,谁都知道是黄倩把林雨霖推了出来,杨琴琴现在说这种话,纯粹是在恶心黄倩。
黄倩浑身上下都是粘液,狼狈的坐在虫子堆里,听到杨琴琴的话竟然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几不可闻的喃喃道:
“为什么……”
杨琴琴没听明白:“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你的欲望竟然和我无关?!”
黄倩突然尖叫一声,猛的回过头,看向已经爬了上来、静静站在石桥上的林雨霖,娇美的脸上爬满了泪水,难以置信道:
“我那样对你,你不应该恨我吗,为什么你不想我死,为什么你要抛弃我,为什么你的欲望、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
“你神经病啊!”
这种事情杜千秋插不上手,杨琴琴先一步撸起袖子冲上去,挡在林雨霖身前,叉着腰嘲笑道:
“人家是心地善良,谁像你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害人,还到处发癫,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重要,就连死之前都要想着你?”
这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黄倩,她突然疯了一样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远远盯着林雨霖的眼睛,半晌,竟然笑了。
“林雨霖,你真是贱。”
她冷笑一声,像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狼狈一样,屏蔽了所有人,只盯着沉默不语的林雨霖,低声笑道:
“我弄坏了你的脸,让所有人都恨你、恶心你,几次三番想要让你去死,结果你根本不恨我?”
“你根本不恨我,根本不恨我,呵……开什么玩笑。”
黄倩仍是死死盯着林雨霖,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口中只剩她一个人能听到的自言自语,样子看起来极为疯癫。
“喂……她这样好恐怖啊,”杨琴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侧头对林雨霖小声建议道,“要不你趁现在,把她——那个一下,不然,我真怕她再做出什么事。”
林雨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行,导游那里有规定,旅客死了有影响的,我们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她作为领队,早就熟读过带队规则,哪怕心底再厌恶黄倩,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愤恨,破坏所有计画。
林雨霖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先把黄倩捆起来,免得她闹事,再……最后跟她说一句话吧。”
她按了按胸口,黑雾渐渐消散,收敛起那一头仍在蔓延的乌黑长发,遥遥对黄倩淡淡道:
“说句实话,黄倩,我当然恨你,你对我做了那么多恶心的脏事,我当然恨的希望你死。”
“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和你好的时候眼里不会只有你,和你不好的时候更不会一直在乎你,你就算害得我再惨,我最希望的还是自己过得好,而不是恨你恨满了自己的全世界。”
“我的欲望,从来只和我自己有关。”
林雨霖顿了顿,又淡淡道:“当然,如果有机会,你还是去死吧。”
第206章 变故突生,婴儿啼哭
“不可能……”
黄倩愣愣的瘫倒在原地,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没听到,仍是无意识的喃喃道:“你一定恨我,你一定最恨我,你怎么可能不在乎我?”
父母不知所踪,男人只想要那张漂亮的脸蛋,在黄倩狭小的世界里,只有林雨霖一个人真正接近过她。
她理所当然的、将林雨霖当成自己的唯一,也理所当然的以同样标准要求林雨霖,索求林雨霖唯一的“爱”。
如果这“爱”注定得不到,那就至少要最浓烈的恨。
可为什么林雨霖连这恨都不肯给她?
“我跟你说不通,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林雨霖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你只要明白,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关系,终有一天,我会忘掉你。”
这是一句真心话。
林雨霖不关心黄倩怎么想,当她鼓起勇气捏死那只虫子后,心中就已经彻底将那个狭窄的厕所彻底抛到脑后了。
她和那些人终将走上不同的道路,或许更好,或许更坏,但冥冥之中已有定数,她们注定不会再有交集。
只是眼下……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林雨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捧着虫母转过身来,还是怕的要死,手掌哆哆嗦嗦的,对苗云楼苦着脸轻声道:“导游,您……您还需要我再做什么吗?”
刚才毕竟是危机时刻,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刻意忽略了浑身上下虚虚包裹着的虫子。
然而现在危机已经暂时结束,对虫子的恐惧又浮现上来了,短时间内,还是没办法脱敏。
苗云楼仍在牵制着双头巨蛇,抽出空来转头笑道:“暂时不需要了,爱卿做得很好,可以退朝了。”
他方才顾忌着黄倩和林雨霖的安全,对付双头巨蛇一直投鼠忌器,不敢使出全力,是以落了下风。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被巨蛇吐出,他便冷笑一声,放开了手脚进攻,鈎爪游龙般诡异的甩出去,又咬着大片蛇鳞收回,带起阵阵剧痛的呼声。
短短几分钟时间,双头巨蛇便已经哀嚎着退进古墓深处,庞大的身躯蜷缩在黑暗当中,显然是已经乏力。
苗云楼手上动作不停,猛的翻动手腕,头也不回的对林雨霖轻笑道:“不用再勉强自己捧着虫子了,林雨霖,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不需要你再拚命了。”
“虽然不知道赵王腹中的石姑娘为何不孵化,但系统也并没有要求必须弄明白嘛。”
他微微侧了侧头,对众人轻笑道:“我已经调用外援了,等一会儿他们从外面挖进来,带我们进村,我们的参观任务就结束了。”
“真的?”
杨琴琴一听,立刻惊喜的惊呼出声,猛的用手捧着脸,转着圈开心道:“太好了太好了,这地方太恐怖了,我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
“啊,不是说导游您带我们参观的不好……”
她话刚脱口而出,才想起这儿还有位立场不明、甚至可能站在景区这边的导游,立刻噤了声,眼神飘忽不定,绞尽脑汁的小心翼翼描补先前的话:
“我就是说……景点真的很精彩,但是我、我有点水土不服,可能不太能欣赏……”
“真的不是说您带我们参观的地方不好……”
杨琴琴一边说,一边拚命用眼神暗示杜千秋,那眼神的意思相当明显:
——你之前不是说导游睚眦必报、草菅人命吗?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小命肯定马上要不保,你赶紧说几句狡辩狡辩、不是,解释解释啊!
杜千秋接收到她的目光,顿时咳嗽一声,脸“腾”的红了起来。
他已经知道苗云楼这张面具下,就是和旅社作对的大名鼎鼎的流浪旅客,自然知道他不会那么小心眼,更不会残暴不仁。
杨琴琴如此战战兢兢,纯粹是被自己南辕北辙的误导了。
杜千秋想到自己当时义正辞严的对峙,就有些脸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摆着手打断众人解释道:“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之前是我对导游有点误会,是我说错了。”
“现在我们进行深度交流之后,已经解除误会了,你们别误解,导游人真的很好的!”
“什么,你已经跟导游进行深度交流了?”杨琴琴闻言大吃一惊,先是一愣,随即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杜千秋,看着是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早就背叛我们无产阶级了。”
她“呸”了一声,怒斥道:“原来你竟然跟吕鹏一样,早就跟导游暗通款曲、暗度陈仓了,怪不得急着为导游解释呢,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像你这样的人,道德在哪里?昨晚房间号在哪里?导游的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啊??你……你说什么呢,我没有!”
杜千秋猛然被扣上狐媚惑主的帽子,脸涨得通红,不能把苗云楼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想解释便无从下口,只能磕磕巴巴的比划道:
“之前吕鹏那个事是导游的计画,都是做戏给别人看的,用来降低诡物的防备心……导游真的很好,不会潜规则的!”
“不信你问林雨霖!”
他求助的望向林雨霖,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的急急道:“导游当时就是用了个障眼法,这事你也知道,再说……再说我一个大男人,导游也是男人,有什么好看上我的?”
“……”
林雨霖刚刚就想上前为杜千秋解释了,脚都往前踏出去了一步,结果听到他这番言论,迟疑的张了张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
半晌,她用一种惨不忍睹的眼神看向杜千秋,眼睫颤了颤,慢吞吞的轻声道:
“那、那可不一定……”
“啊?”
杜千秋闻言僵硬在原地,茫然的张大了嘴,杨琴琴一听,顿时气焰高涨,摇晃着杜千秋的肩膀,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
“看,我就说你是个狐狸精!”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杜千秋憋的满脸通红,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顿时手足无措的看向苗云楼,却见后者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几人,若有兴趣的摩挲着下巴。
见他看了过来,苗云楼朝他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立刻别过头去,银链鈎爪舞的虎虎生风,专心致志的对付起双头巨蛇了。
双头巨蛇毕竟是蓝色品阶的诡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很危险的,必须要认真对待——才怪呢,双头巨蛇都已经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可怜的蜷缩进墓道里去了!
他就是单纯的想看杜千秋笑话而已。
“你说,谁告诉他我没那么小心眼的,”苗云楼侧了侧头,笑眯眯的对手腕上的银蛇小声抱怨道,“杜千秋一开始乱带节奏针对我,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银蛇在他手腕上动了动,冰凉的鳞片滑过,有些无奈的“嘶嘶”道:“他当时是不认得你,才会误会你的。”
要是杜千秋还不知道苗云楼是谁,就昧着良心恭维他,那早就被苗云楼悄无声息的排挤出去了,哪里还会和他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也不行,我必须让他体会体会,被人误会什么感觉。”
苗云楼当然知道,但还是委屈的撇了撇嘴,狭长眼眸很可怜的挑了起来,一边卖惨一边调笑道:“谁让我心眼可小了呢,一丁丁点点委屈都装不下,只能容纳一条小蛇盘进去。”
“你说是不是,沈慈?”
“……”
银蛇不自在的扭了扭,鳞片下泛起点粉,说“是”太直白,说“不是”打心底委屈,只好不置一词,假装冬眠的不动了。
又逗的太过了。
苗云楼遗憾的咂了咂嘴——调戏沈慈,十次有九次都是这个结果。
他只好扭过头去,在面具下对着众人板起脸来,响亮的拍了拍手,结束了几个旅客互扯头花的鸡飞狗跳:“好了,说正经事。”
“一会儿外援下墓,你们跟他们先走,不用管我,我还要留在墓里解决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什么?”
三人听到立刻转过头来,杜千秋敏锐的看了过去,面上的轻松渐渐褪去,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中多了一抹犹豫和怀疑。
他当然不是怕苗云楼做什么手脚,又或是背着他们寻摸些机缘——景区的藏品原本就不会有人和导游争,如果不是苗云楼,这些甚至一丝一毫都轮不到旅客。
他只是担心。
担心这位唯一的流浪旅客过于富有奉献精神,要用自己的肉/体凡躯和诡神拚命,换取他们这些新人旅客的一刻安宁。
苗云楼当然一眼便看出了杜千秋的忧虑,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朝他挑了挑眉,嘲笑道:“别瞎猜,你看我是那种甘于奉献的人吗?”
他的确存着让其他人先安全离开的心思,但他自己有生命时长锁命护体,不会真正死亡,又必须要留在这里,找到沈慈身体的一部分。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送这些一无所知的旅客上去,不过是最优方案罢了。
“行了,你们不要再问了。”
苗云楼当场表演了一个变脸,无视还想说什么的杜千秋,抱起胳膊板着脸道:“我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残暴导游好吗,你们知道太多,是不是想被灭口,啊?”
“我是导游,我说了算。”
他哼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对讲机,背对着青铜棺椁,对众人嘱咐道:“你们接下来就老老实实呆在主墓室里,等外援来了就乖乖上去,别磨磨唧唧的。”
“对了,你们出去的时候要注意,千万不要碰到……”
“赵王尸腹中的石姑娘?”
这最后一句,却不是从苗云楼口中说出来的。
听起来却像是……从青铜棺椁里传出来的?
苗云楼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突然升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过来,猛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黄倩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拖着已经骨折的双腿,缓缓爬到了赵王尸面前。
地上一摊斑驳的血迹,她却一点不在乎,半跪在血泊中,留恋的摸了摸赵王尸隆起的肚皮,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根透明的细线。
黄倩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林雨霖,歪着头,脸蛋仍是漂亮无比,毫无阴霾的温柔笑了笑:
“永远忘掉我?”
话音刚落,她漂亮的脸蛋迅速扭曲起来,手中的细线猛然向下一抻,锋利的线绳轻轻颤动一瞬,迅速割破了赵王尸隆起的腹部!
顿时,一声尖锐的啼哭声震撼的响彻整个主墓室!
第207章 “留在这里陪我吧?”
“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啊啊啊——!”
这婴儿啼哭声极为古怪,分明是从赵王腹中传出来,声音尖细孱弱,却在一瞬间传遍了主墓室,针扎一般刺进众人耳中!
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化,阴风猛然席卷过来,火摺子微弱的亮光转瞬即逝。
一时间,古墓彷佛活起来一样,漆黑石壁上碧绿的暗影重重叠叠、若隐若现的摇晃起来,竟蠢蠢欲动,似乎要从石壁里爬出来一样。
“嗡嗡嗡——!”
情况竟急转直下,而婴儿仍未停止啼哭,众人耳朵里阵阵耳鸣,刺的头脑发昏,几乎站也站不住。
苗云楼挡在众人身前,单薄的身子在阴风中一动不动,一丝血迹从唇角蔓延到苍白的脖颈上。
“黄倩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质问,立刻感到心脏疼痛不止,捂着唇咳嗽一声,随手柄掌心的血沫拍在身上,手腕一翻,鈎爪猛的飞向青铜棺椁。
“当啷!”
鈎爪势如破竹,面前分明没有任何东西挡着,然而却在即将接近时,彷佛撞上了一层无形壁垒,被猛的弹了回来。
“呵呵……”
黄倩半个身子都趴在棺椁上,见状微微侧了侧头,七窍开始缓缓流血,露出一个极为古怪的微笑。
彷佛是在挑衅一般。
苗云楼眯了眯眼,心头怒火中烧,手腕上银光乍现,银链鈎爪上黑气阵阵,阴冷的几乎带有身上仅剩的体温,再次甩了上去。
然而鈎爪仍被挡了下来,他一边拚命试图接近青铜棺椁,一边对身后难以置信的冷冷道:
“你们在那里说说笑笑那么久,难道在这之前,竟然没有把黄倩绑住吗?”
分明就差一步,等他联系上胖子他们,所有参观任务就都会结束,没有人会受伤。
可是就差这最后一步——!
身后的女声带着撕心裂肺的咳嗽,用几乎窒息的声音,焦急的低声解释道:“不是的导游……咳咳,我绑了,真的!”
林雨霖虽然觉醒了内核欲望技能,然而毕竟是第一次参观景区,被婴儿啼哭声震的五脏六腑受损,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的向外吐血,死死的捂住耳朵,仍然在吐血的缝隙中,磕磕绊绊的轻声道:
“我、把她的腿和手脚一起绑在石壁上,用的是死结,除非断手断腿,否则不可能从中挣脱,我、我以为她不可能挣脱的开。”
“咳咳……对不起导游,我没想到,她竟然会……”
——竟然会把双腿直接折断,忍耐着剧烈的疼痛,拖着两条断腿,一点一点爬到青铜棺椁前。
“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啊啊啊——!”
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强、越来越凄厉惨痛,声声入耳,阵阵都饱含着邪祟的恶意。
苗云楼没有听见林雨霖的解释,只觉得心脏久违的剧烈疼痛起来,五脏六腑恶意的翻滚起来,双腿无法再向前行动一步。
他勉强站立在原地,掏出通信对讲机瞥了一眼,见上面一片密密麻麻的乱码,闭了闭眼,心脏沉入谷底。
这个正在出生婴儿的啼哭声,破坏了古墓与外界联系的信号。
必须杀了这个婴儿,才能重新联系上夕阳红旅行团,从古墓中离开——他的逃避终究没有任何用处,到头来,还是要面对这一步。
“嘶嘶嘶——嘶嘶——!”
手腕上的银蛇剧烈动了起来,极为不安稳的扭动着身子,似乎正试图变回人身蛇尾的样子。
“别费劲了,我已经给你下了禁制,你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人形。”
苗云楼咽下一口血沫,用力按住手腕上的银蛇,面具下没有一丝表情,垂着鸦羽般的眼睫,几乎是用耳语开口道:
“不想让我拚死去救你,就不要乱动,乖乖藏在袖子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慈,相信我。”
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进入主墓室之前做了完全的准备,即便计画中不会发生解决不了的危机,他依旧不放心,偷偷为沈慈下了无法化身的禁制。
沈慈的身子尚未恢复,如果正面对上景区地方神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发疯。
手腕上的银蛇仍在剧烈的扭动,然而苗云楼除了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内兜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安抚了。
青铜棺椁中,婴儿啼哭声已经小了许多,似乎是不再作妖了,然而他一眼便看到,黄倩石壁上的影子开始变了。
那影子原本和黄倩一样,现在却被拉扯的越来越长,四肢畸形而扭曲,甚至还在膨胀,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石姑娘。
如果所有传说、记载、以及寄生吕鹏的石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很快,赵王腹中的石姑娘就要彻底转生了。
届时,它将要变成——山神。
苗云楼闭了闭眼,沉沉的喘了口气,银链鈎爪上的黑雾几乎凝成实质,眼底一寸寸凝结出一层冰霜,对杜千秋冷声道:
“做好一切准备,把你画过的符纸全部拿出来用上,退回墓道里面,找地方躲好。”
“这里很快就要有大变化了,不能硬碰硬,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你,林雨霖,还有杨琴琴,都给我出去。”
“不……”
杜千秋闻言拚命摇着头,满嘴的血腥气,站都站不稳,仍是勉强挡住林雨霖和杨琴琴,断断续续道:
“不行,我……我还能帮上忙,况且我的符纸不够,就算离开主墓室也活不了,让林雨霖和杨琴琴走就好,我留下来。”
瘫坐在地上的林雨霖和杨琴琴,闻言也拚命摇了摇头,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仍是一边吐血,一边努力开口道:
“我……我不要离开,我已经觉醒内核欲望技能了,能派的上用场,我不能走,让杜千秋带着杨琴琴离开吧。”
“我也不能走!我……我虽然帮不上忙,但你们一看就不想走,离开你们我更活不了,我不走!”
“……推来推去,你以为这是过家家?”
苗云楼唇角上惯常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骤然收敛起神色,头也不回的冷冷道:
“导游守则第三十四条——导游命令旅客进行参观时,若参观行为不会伤害旅客安全健康,将视为维护参观进度,旅客不得抗拒。”
“杜千秋,我命令你们三个给我滚回去参观墓道,参观离主墓室最远的那个墓道,出去!”
“别!”
杜千秋惊慌的脱口而出,忍痛拚命想要上前,脚下却不听使唤,彷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控制着,一步步远离青铜棺椁,向墓道里走去。
他心知肚明,这是导游的命令生效了,他不能抗拒,也没有能力抗拒,可他心脏传来阵阵刺痛,情急之下竟是奋力定住了脚步!
“我不走!”
“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青铜棺椁中突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声音轻盈动听,却猛然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这位小啊鹏(男生),你可不要豁人(骗人),真的不走,就留在这里陪着我吧。”
“轰——!”
一瞬间,主墓室的所有出口全部塌陷,墓道里成了一片废墟,飞烟与尘土狂乱的飞舞,只留下主墓室内一片浓稠的暗色。
“……”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苗云楼用力闭了闭眼,锐利的长眉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翳的暗影,在心底默默做好了一切准备,轻轻叹了口气。
晚了。
青铜棺椁前,“黄倩”已经站了起来,袅袅婷婷的向众人缓缓走来。
她的腿骨分明已经断裂,却在眨眼之间迅速生出血肉、恢复如初,艳丽的面容上彷佛罩了层东西,对众人银铃般轻笑道:
“将将(刚刚)有位小啊鹏,说要留在这里陪着我,现在克哪点(去哪里)啦,出来让我见一见?”
“……”
女孩的话尾上挑,声音中没有半分阴霾,带着点温温柔柔的问询,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站在众人面前的“黄倩”,五官分明没有变化,给人的感觉却和先前完全不同。
黄倩的面容称得上漂亮,却总有种狠厉的恶毒,然而这个女孩的面容却极为柔和,如水一般温润,美得让人无法直视,散发出一种巨大的魅力。
彷佛从山林中孕育出的妖精灵怪,动人心魄。
然而苗云楼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将众人挡在身后,掀起眼皮看去。
毫不意外的,他一眼便看到这个看似温温柔柔的女孩,眼角却带了一种笑意莹莹的冷漠。
这种冷漠并不是故意流露出来的,只是历经千年、长长久久的活在人世间,再看到什么东西,眼底都会蒙上一层漠然。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苗云楼心思千回百转,余光瞥见杜千秋抖着腿正要咬牙上前,他突然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一下子伸手掀开了脸上的面具。
霎时间,那张鬼魅艳丽的面庞露在众人面前。
青年乌黑的长发骤然垂落下来,微微挡住了苍白的面颊,却更显得乌发中血涔涔的唇色,更加引人忍不住向内窥探。
“是我刚刚说要留下来呀,这位……美丽的姐姐。”
苗云楼唇角上挑,微微的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些真挚,简直让人如沐春风,格外阳光明媚的笑道:
“姐姐,我这个人非常诚实,说话从来不反悔,说要五更留下来,就绝对不会三更就走。”
“不过,你看既然都有我陪着你,你就把其他人都弄走吧?”
第208章 “他想长生不老”
在这整个路程当中,苗云楼都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牢牢隐藏在凶神恶煞的面具之下,从未暴露在众人面前。
古墓诡物血腥的压力,也让众人从未仔细思考过,导游究竟长什么样子,只以为和他面具上呈现的形像一样。
——可怖而诡异。
然而他这样突然掀开面具,将样貌暴露在旅客面前,却让这些猜测瞬间沦为一捧散沙、销声匿迹。
这个神出鬼没、诡异阴冷的导游,面具下……竟然长着这样一张脸?
“嘶……”
主墓室中顿时鸦雀无声,半晌,从身后传来几声窒息的抽气声。
苗云楼对这些抽气声没有任何反应,手中按着面具,仍是笑吟吟的盯着女孩,见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吃惊,歪头微笑道:
“怎么样,我可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要好吧,与其把这些人都留下,不如只收下一个我?”
“只收下一个你?”
女孩愣了愣,随后“噗嗤”一声,纤细洁白的手指捂着嘴,很高兴的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银铃,清脆的回荡在主墓室中。
“哈哈哈好啊,当然好——小啊鹏,你长的这么好看,比赵王还要好上一百倍,你如果想,我当然愿意把你留下啦。”
“不过你让我放过其他人,这是什么意思?”她歪了歪头,有些疑惑的笑道,“我没有要把他们留下来的意思嘛,只是想要见一见,把我放出来的人都是谁啦。”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
女孩想了想,顶着黄倩艳丽的面孔,温温柔柔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几个旅客,绽开了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吃人的妖怪啦?”
她噗嗤的轻笑一声,歪了歪头,很开怀的看向苗云楼,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不是呀,我从来不吃人的,更不会随随便便把人留下。”
苗云楼没想到女孩和以往遇到的地方神都不一样,竟然突然转了个性子,不由得愣了愣,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她的意思是,自己不是什么诡物?
仔细想想,当这个女孩出现的时候,系统的确没有诡物提示,但如果她不是诡物,那寄生在赵王腹中、夺取赵王龙气的又是什么?
然而很快,他便压下一瞬间闪过的心思,重新扬起笑容,勾魂摄魄的漆黑眼瞳微微眯起,露出一个羞赧的微笑:
“这、这还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姐姐你貌若天仙,不像凡人,更像是山林里跑出的精怪……原来,是我误会了。”
女孩闻言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捂着嘴笑道:
“好会说话的小啊鹏呀,你放心,我可不会像那些妖精一样随便吃人。”
“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她光着脚缓缓走下棺椁台阶,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微微一笑,温柔的轻声道:“我啊,一直在黑暗中徘徊,不能像其他婴儿那样安稳出生,千百年来都无人出手相助,是你们帮了我。”
“你们带给我光明,让我重见天日,我当然会让你们能离开,甚至……我还要感谢你们。”
话音刚落,无数泛着铜色的贝币从天而降,恍然间一下子出现在众人怀中。
杨琴琴身材瘦小,一下子被这么多贝币砸进怀中,顿时身子一沉,差点弯下腰跪在地上。
多余的贝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响起清脆的钱币声。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颤颤巍巍的捧着这一堆贝币,眼睛吃惊的瞪大,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开开合合道:
“这、这是……”
“这是买命贝币……!”
身旁传来一个虚弱而激动的声音,何丽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正贪婪的捧着那些买命贝币,双手拚命向自己身前拢,一边抽气尖叫道:
“是买命贝币!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么多买命贝币,我再也不会死了!”
“买命贝币?”
杜千秋顿时一个激灵,这些泛着铜色的冰冷贝币彷佛滚烫烧手,让他下意识松了手,不可思议的盯着地上的贝币,喃喃道:
“买命贝币已经是绿色藏品中的顶级了,普通人的命,有二十几个贝币就足以买下,这、这么多买命贝币……?”
这么多买命贝币,足以买下一位旅社社长的命了,然而眼前这个“黄倩”,却能挥挥手降下这么多。
它究竟是什么人?!
苗云楼没有伸手去接,余光瞥见那一滩青铜色的光泽,眼神微微转冷,唇角的笑容却是更加如沐春风。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他纤长的眉毛皱了皱,眼角笑意越发滚烫,有些抱怨似的轻笑道,“我们帮您不过是搭把手事,不要什么奖励,要是收下成了什么人了?”
“我们又不是盗墓贼,这些陪葬品是绝对不能要的,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他轻轻伸出一根手指,隔着黑皮手套,把衣服上的贝币推了下去。
“当啷!”
贝币清脆的砸在地上,空气颤动起来,在主墓室中掀起一阵余波。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女孩绝色面容上的笑容淡了淡,水灵灵的大眼睛很缓慢的眨了眨,盯着被他弹在地上的贝币,半晌,轻声道:
“你不要?”
“我当然不要。”
苗云楼见女孩面色微淡,神情却是半点没有变化,反而咳嗽一声,笑容恳切的抬起头来,上前一步,捂着胸口情真意切的正色道:
“我不要,是因为我们冒昧的闯进陵墓,不是为了金银财宝,更不是为了这些贵重的陪葬品。”
“我们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千年前,这个王朝衰落的原因。”
他不动声色的从系统货架上,扯出一地的火摺子、洛阳铲、以及一系列考古用品,整整齐齐的陈列在地上。
随后,苗云楼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副眼睛,煞有介事的戴在鼻梁上推了推,义正辞严道:
“我们是一群考古学家,为了探寻青铜王朝的秘密,所以才来到了这个古墓,我是主管人,他们都是我的副手。”
“这位姐姐,既然您对我们没有敌意,不如给我们讲一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气氛顿时一滞,此话一出,主墓室顿时安静下来。
林雨霖浑身紧绷,在苗云楼身后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却听后者说了这么一番话,不由得有些怔愣。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苗云楼,试图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些什么,抿了抿唇,心中已经是急迫无比。
无论这个“黄倩”看上去有多和善,终究是从棺椁中钻出来邪祟,与它交谈的风险,绝不亚于与虎谋皮。
导游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让他们离开,反而……要他们留下来听故事?
苗云楼没有解释,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看过去,只是向上推了推眼镜,摊了摊手,对女孩镇定的微笑道:
“您看,我们这些人是来考古的,可是现在还什么都没考古到,现在退出,未免有点让人不甘心呀……能不能麻烦您为我们答疑解惑?”
“当然,我保证,”他轻声补充道,“等我们问完问题马上就走,从墓xue出口打洞离开都行,绝对不会再留在这里打扰您。”
“……”
女孩歪着头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对他这个解释有些不知所措。
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半晌,这才点了点头,重新扬起笑容,露出两个俏皮的小虎牙,点头笑道:
“好吧,既然你们是来考古的,很快就会离开……你们想知道这里的什么事情呢?”
苗云楼似乎早有准备,得到许可之后,立刻拿出一个笔记本,推了推眼镜道:“我们想知道,这个庞大的青铜王朝,究竟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可以考据的数据,沦为地下王国的。”
“……”
女孩闻言,眼神中的光芒微微暗淡下来,有些难过的别过头去,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天灾,而是一桩人祸。”
“我想,你们应该看到墓道顶部的壁画,知道当年为了陪葬,死掉了许多奴隶吧?”
苗云楼点了点头。
正是那副壁画上面的血腥与残忍,让他确认了古墓大致的年代,也从古墓应当是尚未开化的文明,推断出它大致的位置。
壁画上血涔涔一片的哀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副壁画,反应的就是当年的历史,”女孩声音带着落寞和荒凉,缓缓道,“曾几何时,这里也是一个富饶的王朝,世世代代的王侯都久居深山当中,像世外桃源一样,不理会外界。”
“然而赵王不甘心如此,他想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财富,竟然异想天开要翻过数座大山,与当时盘踞中原的王朝对抗,妄图统一天下。”
“当然,赵王不过领导着山林中的野蛮王朝,与中原王朝对抗必输无疑,如果只是这样,后面的事本不会发生,可是——”
女孩叹了口气,眼底染上点点悲伤,抚摸着赵王尸体萎缩下去的面颊,声音中带着悲怆,缓缓道:
“赵王经此一役,竟然产生了一个更加异想天开、也更加细思至恐的想法。”
“正是这个想法,让他在自己年迈即将老去的时候,大兴土木修建了地宫,又残忍无度的将无数奴隶推进殉葬坑中,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
她说到这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难以再说下去。
苗云楼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直视着已经死去千年的赵王尸,一字一顿的沉声道:
“他想要长生。”
第209章 换魄金印,借腹还魂
想要千秋万世的统治、又想要不打败仗统一天下,赵王必然是想要长生不老。
实现长生不老是历代帝王的心愿,始皇帝派徐福带数千童男童女,去海外三山求取仙药;武帝长期服食丹药,只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就连一代明君唐太宗,刚开始还曾批判过秦始皇和汉武帝求药行为,但晚年也开始畏惧死亡,服食起所谓的“仙药”。
和这些一代帝王相比,赵王虽然搞得残忍血腥了一些,为了长生不惜大兴土木、陪葬数万奴隶,但他本就统治着一个尚未开化的文明,为了一己私欲做出种种暴/政相当合理。
“这位姐姐,你看我猜的对吗?”
苗云楼摸了摸下巴,拿着笔不知道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抬头沉吟道:“我猜,赵王恐怕不止想想那么简单,他还付出了实际行动。”
“造出这样一个精美华丽的陵墓,不是为了安葬自己,而完完全全就是为了转生做准备,等到千年后复活,就能率领埋进陵墓中的奴隶,挥兵北上,再战中原。”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娓娓道来的猜测感,让众人不由得沉浸在千年的历史当中。
女孩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猜了出来,微微点了点头,那张山林间精怪般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悲伤:
“嗯,你猜对了。”
“赵王为了修建陵墓,几乎是耗尽了全部国力,又执意将所有名将良才埋进坑中,这才……导致滇国破灭,几乎是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
她的手轻轻抚过赵王尸瘪下的面庞,眼神中满是疲惫,恍惚间,似乎有一滴眼泪砸在棺椁上面。
这样一副样子犹如风中飘絮,摇曳在众人心头,让人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意,杨琴琴下意识上前一步,放软了声音小声安慰道:
“那个……姐姐你别太难过,都已经过去了。”
女孩闻言微微侧过头来,分明眼中还有泪,却还是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杨琴琴心头一动,抿了抿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苗云楼状似无意的拍了拍肩膀。
“唉,烂泥扶不上墙。”
苗云楼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谁,盯着棺椁中那一具瘪下去的尸体,耳室里那具栩栩如生的玉尸一闪而过,“啧”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
“我们wuli赵王实在是胃口太大了,长生不死也敢碰?这是历朝历代年迈昏君的必备陪葬品啊。”
“这长生不老,哪里是容易的事情呢,”他咂了咂嘴,看上去有些惋惜的叹气道,“从古至今无数帝王都不曾长生,想来长生不老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一个小小的王侯哪里能成功?”
“不。”
然而女孩却是打断了苗云楼的话。
“其实,赵王……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她沉默了很久,似乎是下定决心,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赵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石姑娘的传闻,发现她们可以寄生在男人腹中,等出生后,便能拥有一次崭新的生命。”
“所以,他找来了山野密林当中,一个最接近石姑娘传闻的妖怪。”
女孩缓缓抬起头来,那张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却与黄倩完全不一样了,带着一种夹杂在魅惑与清冷当中、让人窒息的美丽。
昏暗的主墓室中,火摺子暗淡的火光撩拨着阴影,在女孩面上留下一道浓墨重彩的光亮。
就如同从山野密林当中,跑出来的不谙世事的精怪。
“你……你就是那个石姑娘?”
主墓室中顿时一片寂静,半晌,杜千秋艰难的张了张口,强忍着将自己视线死死钉在女孩身上的冲动。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磕磕绊绊道:
“可是,可是如果你就是那个石姑娘,为什么赵王最后成了一具尸体,你却……”
说到这儿,杜千秋骤然住口,看着女孩平静的眼神,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究竟怎么了,真是昏了头,居然在诡物面前说这种话,听着就像暗示是她杀了赵王一样?!
然而女孩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重新看向苗云楼,轻声道:
“你们也许觉得很奇怪吧,石姑娘自己拥有再生能力,只是自己的事,明明与寄生的人无关,为什么赵王想要长生不老,却偏偏要找到一个石姑娘呢?”
“啊……其实,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呢。”
苗云楼低头轻笑了一声,随意的挡在杜千秋身前,轻轻摩挲着手指,目光投向棺椁中的一道金光,意有所指道:
“如果这位石姑娘带着一个宝贝,又告诉赵王,这个宝贝吸收人血后,可以转换二者魂魄,让千年后复生的人内芯不是石姑娘,而是赵王本尊——”
“那么,赵王想找到这样一个石姑娘,也就不足为奇了。”
“……”
女孩闻言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怔愣,直直的看向苗云楼,有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苗云楼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低下头去,心不在焉的在笔记本上又写下几个字,一边写一边道:
“赵王那么在乎金印,非要拉着它陪葬,将死之人怎么会紧抓着身外之物,留下的必定是关乎性命的东西。”
“你也说了嘛,你是石姑娘,石姑娘可以通过借腹生子的方式重生,赵王如果有办法当那个‘子’,他当然愿意借腹,又当然愿意找你。”
他飞快的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潦草的把纸从上面扯下来,随手扔给林雨霖,便对女孩点头示意,语速飞快的笑道:
“接下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千百年过去后,金印失去了效力,破腹而出的人不是赵王,而变成了——你。”
“当然,姐姐你是无辜被牵连的,活着出来自然是万幸,比草菅人命的赵王好多了。”
苗云楼挑了挑眉,一边笑着恭维,一边“啪”的合上笔记本,体贴道:“可能这样有点冒犯,但毕竟我们是为了考古而来,就是为了能更多挖掘青铜王朝的故事。”
“希望……姐姐你能给我一个准话,当年的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的?”
他的目光殷切而诚恳,女孩似乎有些动容,沉默半晌,终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点点头轻声道:
“……是。”
“你说的没错,那能转换魂魄的金印,便是我带来献给赵王的,他用下人做了几次实验便确信无疑,甚至与我结拜夫妻。”
她低了低头,似乎是伸手飞快的抹了下眼角,那张似妖似仙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迷茫,彷佛是在回忆着什么,喃喃道:
“我还在山林里游荡的时候,便爱上了他,为了他的一生夙愿,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即便他与我结拜夫妻只是虚以为蛇,我也无所畏惧、心甘情愿。”
“可是到最后,他已经太过沉迷于此了。”
女孩留恋的看着赵王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惜与哀伤。
“他让那么多人都给他陪葬,甚至不惜大肆屠戮,我只好骗他,够了,已经够了,金印吸收的人血足以将你我魂魄交换,他这才停手。”
“当然,那是假的,”她叹了口气,“金印所需的血肉滔滔不绝,远不止那些无辜的奴隶,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最后,他还是死了,化为一具干枯的尸体。”
“而我,却活着来到了千年之后。”
女孩说完便沉默下来,静静地抚摸着赵王尸的面庞,一滴透明的泪水滑过脸庞,把身子蜷缩成一团,不再言语。
“……”
主墓室也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恐怖诡谲的陵墓最正中,藏匿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婉转哀伤、情意绵绵的故事。
杜千秋有些怔愣,下意识将自己满身的戒备收敛起来,看向女孩的目光当中,也多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
原来是他又一次主观臆断了,看到女孩便以为是诡物幻化,没想到她竟是心系苍生,是个有情有义的仁人。
若是如此……这里就是赵王与她的合葬之地,他们便更不应当在此地久留了。
彷佛听到了杜千秋的心声一样,女孩沉默半晌后,抬起头来,仍是蜷缩在赵王棺椁当中,对众人轻声道:
“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这便是王朝一夜之间覆灭的原因,你们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就请离开吧。”
她不似凡人的眼眸中带着闪闪泪光,唇瓣紧紧的抿在一起,轻轻张了张口,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而悠扬的响了起来。
“这是……我与他合葬的墓xue,以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进来了,”女孩低下头,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请你们赶快离开吧,赶快……”
杜千秋远远的听到她松口,连忙点了点头,长呼了一口气。
“好,你放心。”
能够毫发无损的走出这个地方,本就应当快些离开,更别提还有一对璧人等着他们成全。
杜千秋向林雨霖使了个眼色,飞快的转身就要走,刚刚踏出一步,肩膀却立刻被人板住,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等等。”
是苗云楼。
“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太感人了,真的,我被感动哭了。”
青年弹了弹眼角的泪水,轻轻捧着胸口,摇着头叹了口气,很真挚的喟叹道:“我只有一个冒昧的小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是这样,我也有个非人类男朋友,他之前因为我是凡人,一直不喜欢我,我想可能是因为生殖隔离的原因——所以就想问一问。”
苗云楼看向棺椁中的女孩,歪了歪头,轻声道:“听说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姐姐,你一个千里迢迢从中原前来的汉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蛮族的赵王呢?”
第210章 “你在说谎”
“……你说什么?”
女孩闻言一顿,眼睫开始沉默的颤抖起来,半晌,缓缓抬起头来。
“我是这座山林间孕育出的石姑娘,就算我貌似人形,我也绝不是什么汉人,”她那张似妖似仙的面孔没有一丝一毫表情,盯着苗云楼冷冷道:
“赵王与中原王朝的纠葛纷繁复杂,甚至不死不休,我若是汉人,赵王又怎么会相信我,让我借腹生子?”
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激怒,女孩清冷的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愤怒,收起了那两颗虎牙,抿唇冷然道:
“我不过是想与赵王合葬于无人之地,你们本就误闯进来,又何必问这种问题羞辱我?”
她的胸膛起起伏伏,眼瞳中泪光点点,紧紧握着棺椁的边沿,看上去当真是气得不轻。
苗云楼却没有丝毫动容,微笑着举起手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叹气道:“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不应该说是汉人,你本来也不是人。”
“应该说……你是从汉人手中送来的那块金印,对吗?”
“……”
此话一出,主墓室顿时一片死寂。
汉人手里送来的金印……那不就是赵王棺椁中陪葬的那块金印吗?
杜千秋大脑“嗡”的一声,脑海一片空白,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从最开始这女孩出现的时候,身上一直泛着层淡淡的、坚硬的光泽。
和那些石姑娘身上暗淡的光泽不同,但那种坚硬的质感,是完全一样的。
当时他只当这是女孩的特性,然而如果这是因为,她是金印的化身……
杜千秋身上的冷汗瞬间流淌下来,而在他身前,苗云楼仍抬着胳膊,在对着沉默不语的女孩继续说道:
“其实一开始我就奇怪了,这青铜王朝势力庞大,应该是相当自信的——可你却一口一个中原王朝、山野粗人,甚至连大一统的思想都脱口而出。”
“就算你再心系苍生,可你毕竟从山野丛林中长大,没有过长时间的熏陶,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除非,你就是中原王朝的一份子,”苗云楼笑了笑,狭长眼眸上挑,看向女孩的目光暗晦不明,轻声道,“是吧,这位贵金属姐姐?”
“你的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忍辱负重、装作深山中的石姑娘,来接近赵王,搞垮他的王朝,甚至不惜自己沉睡千年?”
“……”
女孩沉默片刻,正正对上他的目光,眼瞳中的泪意竟然丝毫没有减少,反而积蓄起更亮的神采。
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绵绵情意、留恋不舍全部消失不见了,她看向赵王的余光中,只剩下了无根无垠的恨意与冷然。
“……你不明白。”
她咬紧牙关,握住棺椁的手指用力的泛白,眼神中竟然多出一抹愤意,剧烈的燃烧起来。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你以为我心甘情愿陪着赵王这个暴君吗?!”
女孩紧紧的咬着牙齿,那两颗虎牙被咬的“吱呀呀”作响,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坠落下来,在地上带起阵阵水花。
“他不自量力,竟然进攻中原王朝,与害死了那么多我亲眼看着成长的人,”她恶狠狠道,“我是自愿的,只要能让他国破家亡,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用手指点着赵王尸的额头,指尖猛然用力,冷笑道:“这个愚蠢的赵王,他只知道石姑娘可以借腹重生,却不知道我们重生后可以拥有原主的容貌,反而能将原本的魂魄,留在褪下去的干瘪皮囊里。”
“所以你就用几个偷龙转风、容貌已换的石姑娘骗他,你可以让他长生不老?”
“没错!”
女孩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苗云楼,那张不似人间拥有的面容上,满面都是泪水和让人动容的悲伤。
“我就是害了他,化为金身让人雕刻成金印,借汉人的手,以册封礼之身送进赵王手中,再化身山林妖女,一步步诱导他身死道消、家破人亡。”
“即使你再怎么鄙夷我,我也没有错!”
苗云楼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缓缓道:
“我就知道,你那么急着催促我们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
“恐怕赵王到最后发现了你的目的,给你设下了陷阱吧,凭你自己,即使千年后复活也不可能离开古墓,必须借他人之手才能离开。”
什么?
杜千秋闻言如遭重击,不可思议的盯着女孩,又将目光转向苗云楼的后背,大脑一片空白,迷茫的心中有一丝裂缝开始明悟。
怪不得方才石姑娘催促他们时,导游明明可以从善如流,却非要与这个石姑娘扯上一堆问题,就是不肯从古墓中离开。
他们当时以为石姑娘与赵王一体同心,只以为她虽然随时可以离开,可就是想留下陪葬,自然没有多想。
但如果赵王与石姑娘立场完全相反,这古墓对石姑娘便绝非那么自如,反而会设下诸多限制,甚至将她强行困在其中,没有旁人便再也无法出去!
杜千秋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先前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一开始黄倩没有叛变时,石姑娘迟迟没有从赵王腹中出生。
他本以为是她不愿,现在想想,分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可能是赵王发现真相后,在自己身体上设下了什么限制,让她无法破腹重生。
假如当时他们信以为真,将古墓凿开一个出口,那跟在他们身后出去的,就会是……
杜千秋猛的打了个寒颤,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从黄金中化身而出的石姑娘,吸收了赵王的龙气,又孕育千年后破腹而出,这样的诡物失去古墓限制,跑到山外作恶,简直是一种无可制止的灾难。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破这一切,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揭开自己的伤疤呢?”
女孩沉默了半晌,泪痕在白皙的面孔上缓缓干涸,那张漂亮到出尘的面孔上弥漫着悲伤,喃喃自语道:
“是,我是害了人,可我没有做错,我只是要报仇,而现在,我只是想离开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而已!”
“我的仇已经报完了,我只恨赵王,不会害你们,更不会害别人……你为什么不能放我出去,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女孩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承受不住一样,说完便猛的扑在棺椁中,传出些许抽泣的声音,似乎是崩溃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古墓中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女孩隐忍到了极致的哭泣声。
杨琴琴同为女子,见状有些不忍,微微抿了抿唇,试探的上前一步,趴在林雨霖耳边悄声道:“咱们干脆就这么离开不行吗?”
“反正……她也只是想出去而已,她的仇都报完了,与我们不相干了呀,我们何必在这里耗着呢?”
林雨霖刚刚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了杨琴琴一眼。
她手中攥着一张纸,迟疑着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没发出声音,便被苗云楼清晰的声音打断了。
“不好意思,我澄清一下,我不是不小心阻拦你离开的,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把你关在这里。”
青年歪了歪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腰间,绮丽鬼魅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丝天真的轻蔑,毫无动容的看向女孩。
苗云楼冷冷一笑,微微向上扯了扯唇角,挑起一边眉毛,抱着胳膊道:
“你是撒谎上瘾吗,还是觉得自己演技太厉害,伉俪情深的剧本演腻了,又转去演精忠报国了?”
“不用给自己的欲望找藉口,我就直说吧:你才不是什么痴情种、什么忠心耿耿,你所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自己。”
“你说谎,我不是!”女孩猛的抬起头来,泪光闪闪的愤恨道:“我是为了亲人朋友,为了我的国家!”
她满眼都是难以掩盖的悲怆、被人误会的无力与哀恸,忍不住用手掩面,一边哭泣着一边哽咽道:“我真的不是,我做这么多只为了报复赵王!”
“不然你来告诉我,我已经是天地生养孕育出来的石姑娘了,金银财宝于我根本无用,我做这么多还想得到什么?!”
苗云楼面对她泪水涟涟的质问,半分都没有动摇,微微一笑,歪着头轻声道:
“你想要的,当然是长生不老呀。”
“利用赵王的龙气借腹生子,藉口吸干了无数生殉奴隶的鲜血……可是还不够,对吗?”
“你比赵王聪明多了,你知道,想要长生不老,这些身外之物的东西根本不够,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长生不老——啊对,神仙。”
苗云楼说到这里,又是微微一笑,笑容如清风拂面、清新自然,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
“是啊,只要成为山神,不就能长生不老了吗?那么试问怎么成为山神呢——自然是夺取一位真神的尸骨啦,对不对?”
“至于普通人呢?当然是利用啦,让他们挖开墓道之后,像千年前那些奴隶一样吃掉呗,反正鲜血不能白白浪费,多吸收一点,更容易成为山神呀。”
从始至终,苗云楼就没有相信过,这个石姑娘会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温柔无害、重情重义,甚至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去留,言而有信的放过他们。
沈慈冰冷的蛇身还在手腕上阵阵发烫,那原属于他身体中一部分、又被残忍剥夺出来的尸骨还在空气中阵阵掀起波澜。
他如何能相信,怎么可能相信?
苗云楼心中野火燎原,熊熊火焰连成一片,将五脏六腑烧了个干净,仍是面不改色的打了个响指,笑意盈盈道:
“我说的对吗?”
“……”
女孩闻言,耸动的肩膀一顿,停了下来。
她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捂着脸的双手,那张美丽的面上光滑洁白,没有丝毫泪痕,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冰冷。
女孩慢慢直起身子,所有虚浮在面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眼眸微微转动,只是冷冷的盯着苗云楼。
半晌,她动了动,言简意赅的冷冷道:
“去死。”
“嗡——!”
话音刚落,一只穿云箭向着苗云楼的面门猛然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