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翁给主人公做饭、照顾, 主人公还花过渔翁的钱,说明两人至少不是陌生人,甚至相处过一段时间, 有一定熟悉度。
而渔翁囊中羞涩、家境贫寒, 明明已经熟悉了, 却没有准备适合女性使用的渔具, 没有让赚不到钱的主人公帮忙一起打渔。
这其中有很多种原因,或许主人公身有残疾,或许她的身份不能见人等等等等。
然而联系种种细节,如果是上述情况,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东西,就必须在这座渔屋中有存在的痕迹。
苗云楼用余光扫过渔屋那小小的、简陋的卫生间。
——里面没有用来处理月经东西。
那么或许、或许主人公根本就还没到来月经的年龄。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主人公曾经住在这里, 一整间渔屋里都没有多少女性特有的生活用品或能够证明性别的衣物。
在这样贫瘠而窘迫的年代,一个尚未发育的女孩, 并没有多少特别需要和男性区分开来单独使用的用品。
当然,单单针对这一项观察,仍然有许多巧合可以用于解释。
然而苗云楼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一点点验证,他只能在有限的证据中铤而走险。
还剩三十秒。
“主人公是未成年,”苗云楼道,“对不对?”
【是】
“渔翁以一种长辈的心态照顾主人公。”
【是】
这个答案一落地, 苗云楼就心中有数了。
主人公尚未成年,而渔翁已经经历了时代的微弱变化, 那么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至少也有二十岁。
相差二十岁, 再加上笔仙对渔翁照看主人公方式的肯定,基本就能确认这两人之间, 只剩下亲人这一种相处模式。
只不过亲人也分为很多种。
既然主人公并没有在这间渔屋里住过十年以上,她的生活痕迹又这么少,直系亲属的可能基本就可以排除了。
至少不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
苗云楼眯了眯眼,试探着继续问道:“渔翁不是主人公的亲生父亲?”
【是】
“主人公住在渔翁的家里,是出于生存上的考虑,而不是为了取乐或放松心情。”
【是】
想也是,苗云楼心说,这两个人之间至少有一个是心脏病患者呢。
谁家心脏病患者非要跑去渔屋体验生活?谁家心脏病患者愿意照顾一个前来取乐的小孩?”
苗云楼顺着这条思路问下去:“那主人公除了住在渔翁这里,是不是没有其他地方能住了?”
【是】
“主人公的双亲没法再抚养主人公了,所以主人公才住在渔翁家里。”
【是】
“主人公的双亲,”苗云楼犹豫了一下,“都去世了。”
笔杆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听完最后一个字,牵引着苗云楼的手指动起来,在原地勾勒出一个红圈。
【是】
苗云楼松了一口气。
主人公是孤儿,渔翁是照顾她的长辈,这么看来渔翁很有可能是主人公仅剩的亲属,可能是舅舅或叔叔这一类的角色。
系统只说让他确认渔翁和主人公的关系,那么确认到这一步,也已经差不多了。
他又没必要非得弄清楚是舅舅还是叔叔,说渔翁是主人公的亲人长辈抚养者就可以了。
苗云楼微微掀起嘴角,往后靠了靠。
他瞥了一眼只剩下最后十秒的计时,随口问道:“主人公也把渔翁当自己敬爱的长辈看待,是不是?”
然而这一次,当他话音落下,笔杆却骤然向旁侧一外,在黄纸空白的地方,扯出一道极为刺眼的红线!
【否】
空气被火舌灼烧的扭曲起来,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从中爬出,骤然响起!
【参与者提问错误两次!废弃一次提问机会,目前只剩一次犯错机会,将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系统的声音犹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平静的假象,在那张轻飘飘的黄纸上,留下一抹无法掩盖的清晰痕迹!
苗云楼心头重重一跳。
“否”?
他猛的直起身子,往前凑近,紧紧盯着那陌生的红圈,脑海中彷佛骤然劈下一道闪电!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否定的?他已经问过了,渔翁就是以长辈的身份照顾主人公,年龄差摆在这里,怎么可能——
——不对。
苗云楼单薄的脊背上倏地冒出一层冷汗。
不对,不对,年龄是双向成立的,两个人相对的态度却不是!
他刚才问的是主人公对渔翁的态度,渔翁以长辈的身份照顾主人公,主人公却未必领情!
其他字眼都对,错就错在“敬爱”两字。
主人公并不把渔翁当做敬爱的长辈,明明她和渔翁住在一起,又受过她的照顾,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空气瞬间紧绷起来,时间所剩无几。
“……”
苗云楼咬住嘴唇,强行压下猛跳起来的心脏,大脑飞快转动起来。
他紧盯着黄纸另一侧醒目的红圈,喉咙里咽下一口气,低声飞快确认道:“主人公没有把渔翁当做敬爱的长辈。”
【是】
“一开始主人公并没有痛恨渔翁。”至少他们还同居过一段时间,主人公还吃过他做的饭。
【是】
苗云楼深吸一口气道:“主人公遭受的重大打击和渔翁有关。”
【是】
——重大打击和渔翁有关。
从前花团锦簇,此后一蹶不振,在生活生存如此中密切的情况下,主人公甚至不敬爱渔翁。
还剩最后五秒钟。
苗云楼飞快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事,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截止到其中一个人去世的时候,主人公不喜欢渔翁!”
笔杆下的红线微颤,在有如实质的目光中,无动于衷的转向了另一边。
【否】
【警告!】
【参与者提问错误三次!废弃一次提问机会,目前已经失去所有犯错机会,再错一次,将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你有病吧?!”苗云楼脑子嗡的一下,猛的站起身来,“我已经用最轻微的形容词了,不喜欢都不算?”
系统没有回答,冷冷道:【还剩最后三秒钟,三、二——】
苗云楼脱口而出:“那主人公喜欢渔翁,行了吧?!”
他眼前一片霍乱,血色的红线与赤色的火光开始大笑,彷佛有声音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还想思考,想要抓住最后一秒的时间,用排除法推测出正确答案,可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于是口不择言的话比大脑更快的冒了出来。
一股骤然而生的悲凉与愤懑填满了内心,苗云楼眼前闪过那一抹纯白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僵直在原地,低头极冷的轻轻笑了一声道:
“她超爱,行不行?”
“……”
屋内静了下来。
一滴生理性的眼泪从苗云楼脸上滑下来,砸在黄纸上。
然而他没有哭。
苗云楼没有哭,是他的眼睛在哭,他自己的内心已经灰暗下来,血肉做的心脏冷硬的跳动着,面无表情的输送着血液。
一切都结束了。
苗云楼的心和眼泪一起沉了下去,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宣判,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屋内静悄悄一片,系统的声音没有响,笔仙也没有动作。
苗云楼眼睫一颤,睁开双眼。
渔屋内没有任何变化,窗边的线香只剩下一支还在燃烧,他轻轻低下头,看着黄纸上的红圈。
【是】
笔仙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主人公喜欢渔翁?”苗云楼轻声喃喃道。
【一分钟问答时间已经到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系统冷淡的声音冒了出来。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你有一次机会,告诉我主人公和渔屋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
苗云楼低着头,后背挺直,脸上挂着泪痕,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黄纸上一圈圈的红痕。
“收养关系,”他仍然低着头,听到自己用冷静回答道,“渔翁,收养了主人公。”
【回答正确!】
【恭喜参与者的答案正确,作为奖励,系统将再次发放一张线索,并增加先前线索的一个细节】
【线索已经发放,请参与者注意】
一声轻响,木桌上再次浮现出一张黄纸。
苗云楼垂眸看着那张黄纸,伸手接过,随后手腕翻转,把黄纸倒扣在桌面上。
收养关系……
他眯了眯眼睛。
渔翁以长辈身份照顾主人公,主人公却单方面暗恋渔翁,至少说明两点:
第一,年龄差客观存在不容忽视,但年龄的差距,至少没有让渔翁从长腿叔叔变成大肚爷爷;第二,两人之间很可能并没有血缘关系。
主人公和渔翁同吃同住的时间不算长,如果提前知道有血缘关系,又在并不算日久生情的时间内产生了爱意,概率太小了。
那么有什么方法能让一方单向暗恋、一方亲如长辈、两人同居同住、年龄小的那位还是孤儿同时出现的关系?
——收养。
苗云楼心底闪过这个词的同时,那一尊金光灿灿下雪白的菩萨再次出现。
这一次更近,彷佛长久的住在他的胸膛里,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心脏,抚摸了很久很久,一触经年。
——停!
苗云楼迅速甩了甩头,把自己晃清醒一些,顺带伸手蹭掉脸上那一抹莫名其妙的泪痕。
不要恋爱脑!不要随时随地想他!不要因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就哭!
向不良诱惑说不!干正事!
苗云楼怒从心头起,一手奋力掐住心脏,另一只手迅速翻开那张黄纸,检查起上面的新线索。
线索仍旧言简意赅,新的线索黄纸上,用墨水写着四个大字:
【观棋烂柯】
第512章 “他听过这个故事”
“就这么……一点?”
苗云楼手指捏着黄纸, 眉毛一挑,从西伯利亚绕了一圈,带着冷气回到难以置信的眼睛上, 差点被气笑了。
“观棋烂柯。”
他咀嚼着这个超超超超链接, 平稳住呼吸, 慢慢道:“就这么四个字。”
“观棋烂柯。”
苗云楼又重复了一遍, 半晌,笑了一声:“一个成语,一个故事,一个能有无数种合理解释的中文超链接。”
“你让我用一分钟狂猜俩人关系,弄得我差点直接游戏结束,让我哭的喘不上来气,”他眼睛盯着空气, 一字一句的说,声调一下比一下高, “然后你把线索给我,纸上就只有四个字——?!”
【这就是线索的——】
“线索你爹个狗屎蛋。”苗云楼微微一笑,打断了系统的解释。
他捏着黄纸,把纸从中间撕成了两半,轻飘飘松手一扔,随后镇定道:
“新线索只有四个字, 但我没有试错的机会了,这是你们设计的不合理, 我不可能在二十分钟之内完美无缺的猜对所有线索组成一个故事,所需我需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停止做谜语人给我说一个更具体的线索否则我把笔撅了一把火烧了渔屋然后用最后五分钟跟你同归于尽!!”
“……”
不知道是害怕青春期的破坏性, 还是不敢招惹一个疑似失恋的人,系统少见的沉默下来。
在这几乎能够摧毁停车场的怒吼狂飙龙卷风中, 它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口道:
【你没必要跟我发火,我只是一个系统,跨越空间帮你一把很不容易,我没有那么多权限——算了,再给你一个线索】
系统不耐烦道:【之前的所有线索以及巨变,都是在一天之内发生的,并且在这一天中,你面前的笔仙正是其中一段变化的亲见者】
【就这样,再多没有了!】
它说完最后一个字,立刻无可忍耐的消失在渔屋内。
只剩苗云楼一个人站在渔屋内,双手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朝着空气从鼻子里喷了股极具讽刺意味的气。
人善被人欺,善人当人妻。
还是当恶人比较好,可以随地大小炸,小发雷霆然后卖惨,再利用眼泪让全世界最善良的菩萨给自己当人妻。
苗云楼冷哼一声,站在木桌前,面上仍旧余怒未消,心中情绪波动却并不大。
刚才奖励发放的时候,再系统固定通关提示音里,他清楚的听到一句“增加先前线索一个细节”的奖励。
可是新的黄纸上,却只有新线索,没有旧线索的补充,说明旧线索的补充在之前那张纸上。
于是苗云楼先前做的准备就派上了用场——提前把几张线索都倒扣过去,一眼不看。
这样无论旧线索上有任何线索补充,他还没看到,就不算奖励已经百分百到手。
这时候再和系统撒泼打滚、索要更多的线索,就不算是完全的无理取闹——毕竟奖励发放的程序还没走完,他还没把新线索拿到手,再增加一些细节,操作上并没有返工违规。
苗云楼随手翻了一下之前的线索黄纸。
上面果然多了一行红字,在那一朵花的断裂部分,写了一句“一天之内”。
苗云楼不以为意的移开目光,笑了一声。
比起系统告诉他的线索少了一个笔仙亲眼所见,也远远没有直截了当的补充更清晰明了。
系统刚才吐出来的两句线索,四舍五入也算是补充之前的细节,另外,他也正好藉着这个能钻空子的机会骂两句心里话。
这么一折腾,也不算违规。
苗云楼黑玻璃球一样的眼珠一眨,就收起了所有眼泪和怒火,乖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窗边已经熄了两支香,只剩最后一支仍在燃烧。
还有最后二十分钟,他需要加快速度的同时,小心再小心,不可以出任何错误了。
“笔仙笔仙我问你,”苗云楼拿起毛笔,“你是主人公变化的亲目者,是不是?”
【是】
很好,苗云楼心说,系统没骗他,是个诚实的好系统。
他又道:“你亲眼所见的变化,是一个对主人公命运起到重要影响的变化,是不是?”
【是】
“这个对主人公命运起到重要影响的变化,是【已识乾坤大】或【错怜草木青】这两种变化的其中之一,是不是?”
【是】
“哎呀,”苗云楼得到答案叹了口气,小声道,“又要做选择题了。”
做两个选项的选择题,选错的可能有百分之五十,苗云楼决定一个也不选,把正确率提高到百分之百。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子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声音。
苗云楼想了想,拿起那张被劈成两半的纸条。
【观棋烂柯】
这个故事很简单。
梁任昉的《述异记》曾记载:“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与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持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
大概意思就是有一个人去砍柴的时候,看到一童一叟在溪边大石上正在下围棋,于是就把砍柴用的斧子放在溪边地上,驻足观看。
他看的入了迷,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到童子说“你该回家了”,王质这才起身去拿斧子。
结果当他看到斧头,却发现木头做的斧柄已经腐朽了,磨得锋利的斧头也锈的凸凹不平了。
他感到奇怪,却不明所以,下山回到家里后,发现家乡已经全然变了模样,无人相识,更无人认得他。
他找到路人,提起自己上山砍柴的事,只有几位老者回答他,都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这时他才终于恍然大悟,是他砍柴时误入仙境,遇到了神仙,仙界一日,人间百年,这才观棋一日,便成了烂柯之人。
故事人人都知道,可是其中隐喻着主人公的故事是什么?
苗云楼眯了眯眼,拿起毛笔,在黄纸背后写下两个名字:
烂柯人,神仙。
随后又加上一个“家乡”。
在这个故事里,烂柯人遇见神仙,一时沉溺,然而下山之后却发现家乡变化巨大。
想要解析这个故事,需要先把这些关键的人物映射上名字,而苗云楼现在知道的名字只有两个,主人公和渔翁。
苗云楼转了转笔,在烂柯人的名字旁边写下主人公,连了个线。
主人公的命运先积极后消极,显然映射的是烂柯人,这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渔翁……渔翁收养了主人公,又悉心照顾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显然是主人公的恩人,那么他是神仙?
苗云楼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渔翁写在神仙的名字旁边,刚一写完,又迅速划掉。
不。
再想想。
系统说主人公的所有变化都发生在一天之内,而渔翁收养主人公、直到主人公慢慢爱上渔翁,显然至少也有几个月。
如果已识乾坤大指的是主人公从灰暗的生活,到经历了几个月的幸福时光,就不符合系统给的细节。
主人公总不可能在某一天突然爱上了渔翁,渔翁又不是觉醒成魅魔了。
“笔仙笔仙,”靠己不如靠人,苗云楼决定求助场外插件,“观棋烂柯这个线索里的烂柯人,指的是主人公吧?”
【是】
“故事里的神仙指的不是渔翁,带给主人公积极影响的【已识乾坤大】也不是渔翁。”
【是】
果然不是。
苗云楼抿了抿唇,眉头却并没有松开。
渔翁不是故事里的神仙,然而他和主人公关系密切,在故事中一定占了重要地位,不可能只是无名小卒。
而他却不是带给主人公积极影响的人,那他只能是……
苗云楼转了转手腕,眼神一晃,神色却忽然一顿。
那些摆在木桌上东倒西歪的小药瓶,白花花的晃进他眼睛里,只是一秒钟,却让他心中瞬间滑过一抹念头。
对了。
主人公和渔翁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患有心脏病。
这个人当然可能是主人公,正好还剩下一个负面影响没有位置,或许正是主人公的心脏病让她的命运急转直下,以至于凋零。
但……
苗云楼无声的咬了一下嘴唇。
他停顿片刻,拿起笔,重新放在提问的黄纸上,盯着那些七扭八歪的小药瓶,慢慢道:
“渔翁患有心脏病。”
笔仙没有犹豫,给了他回答。
【是】
苗云楼闭了闭眼,放下笔,呼出一口气。
猜对了。
的确,如果主人公患有心脏病也说得过去,可如此积极影响和消极影响都没有渔翁的位置,又为什么会在渔屋进行游戏?
而既然渔翁就是那个心脏病患者,这一切就又能说得通了。
主人公被渔翁收养,日久生情,有一天遇到了“神仙”,“神仙”这个人、或这件事、或这个地方,让她的生命焕发出无与伦比的生机。
然而当她离开“神仙”,下山回到自己的家乡,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渔翁死了,因为心脏病。
主人公最爱的人死了,偶遇“神仙”促发的生机,却成了她没能来得及救活渔翁的绊脚石。
于是她就此凋零枯萎。
这样看来,一件事几乎已经讲清楚了,只是还有一个“错”字,又是什么意思?
苗云楼皱起眉头。
他吐出一口浊气,按了按太阳xue,把记忆倒带,重新梳理这个故事。
一个收养来的孩子。
主人公和渔翁萍水相逢,没有血缘,没有任何关联,但渔翁对主人公体贴照顾,最后还以死亡给了主人公沉重的打击。
渔屋,收养,一男一女,情真意切,死亡终局……
忽然,恍如一道闪电骤然劈开夜色,犹如蛟龙翻滚在云层,咆哮着在黑暗中露出狰狞的面孔,将他的脑海骤然穿透!
苗云楼倏地瞪大眼睛!
不……这个故事听着耳熟、这个渔屋看着眼熟,这不是他的错觉!
他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上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他站在窗外。
第513章 “告诉我答案”
破旧寺庙里, 记忆如大雨倾盆而下,女孩冷淡的声音掷地有声、难掩悲情。
“他收养了我,哪怕那半年我得了怪病, 身体越来越差, 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我们萍水相逢, 没有血缘, 没有任何关联,但他对我最好,为了我的病几乎散尽家财,最后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苗云楼靠在破庙外,耳朵听着里面的声音,背后是灰尘满遍的窗墙,墙内是被暴雨冲刷下的绝望。
他听到那个神通广大、冷漠无情的女孩说:
“我活下来了, 他死了。”
苗云楼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听到那个“死”字时, 被情绪被迫所颤动的心脏。
而此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心跳加速,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代替记忆,为他记住了故事里这些熟悉的关键词。
“你等一下。”
苗云楼在脑海中迅速搭建起连接的桥梁,深吸一口气,两根手指的指腹搭在笔杆上, 死死向下按住笔杆。
他低头问道:“渔翁患有心脏病,最后因心脏病而死。”
话音刚落, 笔杆突兀的在他手里发起抖来,毛笔下血涔涔的红线在【是】和【否】之间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起来。
徘徊往复, 踌躇不定。
“刷啦啦……刷啦……!”
苗云楼眼见笔杆越动越快,最后几乎已经快划破黄纸, 连忙开口补充道:
“补充——是在他收养主人公期间因心脏病而死!”
“刷啦!”
最后一个字落下,笔杆一个神龙摆尾,瞬间摆正自己的位置,慢悠悠的转到左边,留下一个红圈。
【是】
“……”
苗云楼没说话,侧了侧头,手指一下一下急躁的敲着木桌,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渔翁在收养主人公期间因心脏病而死,这是对的,可渔翁死了,这是错的。
这是什么意思?
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违背生理常识的事情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又或者——
——拥有和神仙同源力量的人。
苗云楼面色不变,放下毛笔往椅背上一靠。
原来如此……
他那片混沌而空白的脑海中忽然豁然开朗,原本被困在密密麻麻的山林里遍寻无路,可原来一转眼,一条通天大道就在身旁。
原来如此。
原来他叫了这么久的主人公和渔翁,就在自己身边,而他明明听过他们的故事、知晓她的手段,却这么久都没有猜到。
苗云楼愣愣的盯着黄纸,忽然笑了一声。
他侧头看着那燃烧的只剩一半的线香,嘴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把视线转过来,重新拿起毛笔。
“笔仙笔仙,我问你。”
苗云楼眉毛微微挑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屑,又好像实在是因为怜悯而痛苦。
他轻声问道:“主人公被渔翁收养后,患上了一种怪病,是不是?”
【是】
“主人公怎么也治不好这个病,最后她治好这个病症,和她遇见的‘神仙’有关,是不是?”
【是】
“可是主人公并不知道是遇见‘神仙’才治好了她的病,她以为是渔翁治好了自己,是不是?”
【是】
“当她遇见‘神仙’后,治好了病,兴奋的回到渔屋,却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死了。”
“渔翁是因为心脏病而死,可她不知道。她在悲痛之余,还看到了什么东西,让她误以为是救命恩人付出代价,帮她遇见‘神仙’,却导致自己死亡,是不是?”
【是】
“在那一刹那,慈悲的家人、无望的爱人、救命的恩人几种身份全部集合在渔翁一个人身上,主人公从此再也无法释怀,决心复活渔翁,是不是?”
【是】
“她复活成功了,对吗?”
苗云楼垂下眼睫,半阖着眼睛,微笑道:“渔翁还活着。”
【是】
“好,”苗云楼点点头,“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没有看窗边的线香,时间还够,他知道。
苗云楼抬起头,环顾四周,看着这座破旧、老土,又充满了温馨痕迹的渔屋。
他当然觉得熟悉,他见过的。
那时候他仍然在窗外,怀揣着一尊石像,蹲在窗沿外往里看,看着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站在炉火前。
昏黄的火光透过窗纸,照亮了一幕漆黑的夜空,点亮了一双漆黑的眼瞳。
腥咸的血气与江岸边肃穆的冷风都没能吹散这一抹亮光,苗云楼被火光晃了眼,一时间竟然也记不起渔屋内的摆设了。
现在这间渔屋在褪去了陈旧的生活气息后,重新被跳动着的火光点亮,他才终于慢慢想了起来。
苗云楼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睛,把目光彻底放空,整个人沉入黑暗之中。
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觉器官为了弥补宿主的不便,便更加灵敏起来。
苗云楼动了动鼻子,那一股从他坐在桌子前就早早进入他鼻腔里的血迹,仍然锲而不舍的向他胸膛里爬。
他那时候拿起笔杆,看到毛笔下洇出像血一样红的艳丽颜色,自然而然就以为血腥气是从臭名昭著的笔仙身体里爬出来的。
可是现在他闻出来了。
不是的。
血腥气不在木桌上,而在木桌下、在木椅下,在所有木板铺成的地板的缝隙里,被木刺卡住,几十年来从未逃脱。
那是渔翁死亡的气味,他倒在苗云楼此时一动不动坐着的位置下面。
血迹渗透了所有幸福的味道。
“笔仙笔仙告诉我。”
苗云楼睁开眼睛,垂眸看着毛笔下一圈一圈的红痕:“渔翁的名字叫方怀义。”
【是】
“好。”
苗云楼点点头,把毛笔往旁边一放,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低头看着仍在燃烧的线香,伸手按在线香头上。
“滋啦……”
火舌舔舐皮肉的声音微弱,很快就消失殆尽,发出噗的一声,变成一缕无悲无喜的青烟。
窗边一暗,三根香折在窗沿上,全部熄灭了。
苗云楼面色不变,摩挲了一下手指,把香灰蹭掉,转过身来,望着桌前一个年迈老者的身影。
“这样比较节省时间,”他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叮!时间已到!】
【接下来,请参与者讲述整件事情发生的开始、经过、结局,注意!需要将每一条线索都解释清楚,一一映射】
“从哪里说起呢?”
苗云楼摸着下巴想了想,诚恳道:“其实这个故事的开始挺普通的,没有人追杀,没有人绑架,没有一睁眼就被傻子捆住送去当祭品。”
“一个以打渔为生的中年、不,就说是成年人吧,住在渔屋里,家徒四壁,还患有心脏病,某天善心大发,收养了一个未成年的女孩。”
“这个女孩在和成年人的相处中,慢慢爱上了这个照顾她的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怎么也治不好,成年人几乎掏空家底给她治疗,仍然没有起色。”
“有一天,女孩出门,原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程,却突然遇到了一件奇遇——她碰到了‘神仙’。”
“无论是人是物还是什么山林精怪,总而言之,这个堪比‘神仙’的奇遇治好了女孩的怪病,这样的奇迹让女孩惊诧,这也就是线索里的【已识乾坤大】。”
“但是呢,”苗云楼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命运到这里,给了女孩一记重击。”
“女孩兴奋的回到家,想和成年人分享这件意外之喜,然而当她推开家门,才发现成年人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已经死了。”
“她见状如遭雷劈,崩溃不已,而当她检查成年人的尸体时,又发现了一样东西,彻底压垮了她。”
苗云楼道:“她发现是成年人以命换命,才救了她。”
“可这是她的误会,成年人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她却错把他当成了此生最无私的爱、和自私的遗憾。”
苗云楼说到这里,顿了顿,才低声继续道:“这就是错怜草木青。”
“从此之后,这朵鲜花就从骤然迸发出来的生机勃勃中一折两段,此后颓靡成尘土,一蹶不振。”
一个鲜花般绚丽多彩的女孩,从此变成了冷漠狠厉的女娲娘娘。
至于之后,女娲娘娘是怎么得到神仙的一部分力量,成功复活了方怀义,又回到他尚且年轻的时代,和他再续前缘,就不是苗云楼需要继续说下去的了。
苗云楼抬眼,遮住眼底的神色,望向那个一动不动的年迈老人。
“笔仙,”他问道,“这个故事我讲的怎么样?”
【恭喜!】
【参与者的答案正确,您已完成了任务,可以自行离开——您的人参已到账,在离开之前,请把人参交给笔仙】
系统的声音落下,老人一动,终于有了反应。
从家喻户晓的恐怖厉鬼,到被放在渔屋里和人玩猜谜游戏,笔仙的形像在系统的任务里摇身一变,倒变得本土化了许多——不是裹着一席白布的黑长直美女,而是一个长须白发、皱皮耷拉的老头。
这个皱皮耷拉的老头板着脸、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向苗云楼走来。
苗云楼站着不动,等老人走近、走进被火光照亮的光晕下,他才注意到,老人的眼睛浑浊发白,里面没有瞳仁。
苗云楼眉头一动:“你……?”
“差不多算瞎了,”老人没有给苗云楼展示尊老爱幼的机会,言简意赅道,“就当是半瞎吧。”
半瞎。
是什么瞎。
怎么能判断自己瞎的程度有多少呢?且既然有半瞎,有没有四分之一瞎?十分之一瞎?
苗云楼识趣的没有追问。
他等着老人开口,老人也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拿起一张桌上的黄纸,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
“已识乾坤大,错怜草木青——这句话,还是我给她算出来的。”
第514章 爱生忧,爱生怖
“你?”
苗云楼眉头一动, 第一反应是微笑:“你真厉害。”
老头闻言哼了一声,用没有瞳仁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用不着这么违心,也没必要觉得我是个江湖骗子。”
“你连鬼都见过了, 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人能算出旁人的命运吗?”
苗云楼仍然微笑:“你误会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当然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或者鬼、或者笔仙, 但命数算出来的那一刻, 就已经和纯粹茫然无知时的命数不一样了。
至少从苗云楼的角度,他对自己的命运不感兴趣,也绝不想知道。
“您继续,”苗云楼比了个手势,“我的时间很充裕,而且我也很想听听女娲娘娘的故事呢。”
“女娲娘娘?”老头闻言冷笑了一声,“她可不是女娲, 她叫娲泥生。”
“许多年前我见她与我有缘,便叫住她, 给她算了一卦,算出她命不该绝、绝境逢生,此后命运贵不可言,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和她萍水相逢,原本算命后就不会再有交集,谁知道多年后再次相见, 我却发现她与曾经算出来的命数已经背道而驰。”
竈台下火光烈烈,模糊了老人低头望向黄纸的神色。
苗云楼只看到一抹惋惜的动摇一闪而过, 随后浑浊发白的眼底吞咽下火光,化为连绵不绝的愤怒。
“再见的时候, 我万万没有想到,”老人低声道, “她在几十年前从吃人的命运口中逃脱,几十年后,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吃人了。”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老人道。
两人抬起头来对视,苗云楼没有问下去。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苗云楼眉头一动,脑海中立刻闪过娲泥生操纵泥人挖人眼球的画面,心有余悸的同时,觉得微微有些蹊跷:
“她……就算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而已,年龄差大了一点、在一起的难度也大了一点,可是怎么会让她改变这么大?”
他实在是无法想像一个为爱癫狂的娲泥生。
娲泥生这个人心狠手辣、行事果决,即使和方怀义并肩而立,也隐隐占据着主导地位,怎么也不像是会因为感情而被摧毁的人。
换句话说,这世界上不乏有深爱之人去世的可怜人,可是大部分人在感受过爱、感受过幸福之后,都不会变化的如此极端。
他和神仙,方怀义和娲泥生。
虽然苗云楼打死也不会把方怀义和神仙做比较,可他们给予旁人的温情,不应该会变成吃人的动力。
老人却道:“不。”
“一个拥有强大能力与见识的人,他们升出了错误的思想,会比寻常人更可怕百倍。”
他倏地抬起头,目光犹如利刃般闪烁着寒光:“如果她没有误会方怀义舍命救了她,就不会对他的死耿耿于怀;如果她未曾见过‘神仙’,就不会在耿耿于怀的同时,恍然悟到这世界上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
老人目光灼灼,神色冷冷,一双没有瞳仁的纯白眼球盯着苗云楼。
“已识乾坤大,错怜草木青。”他重复道。
“乾坤之大错落在一株小草上,不是摧毁草的□□,就是害死这片土地上除此之外的所有生灵。”
他是在责问娲泥生、是在诉说自己的愤懑,然而被盯着的人却心头一跳,瞬间感受到一股从脊背蔓延上来的寒意。
“我明白了。”
苗云楼若无其事的低头拿起黄纸,避开了这一束目光:
“你是说娲泥生正是因为见过了‘神仙’,才会痴心妄想,为了复活方怀义不择手段,害了别人。”
老人点了点头。
“我留在这里的时候不多,能跟你说的也只有这么几句,”他收回目光,“为了方怀义,娲泥生可以做任何事。”
“你要小心。”
苗云楼道:“放心吧,我会的。”
他把那根毛笔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一株散发著光芒的草药,递给老人:“给。”
“你的返老还童灵丹妙药,”苗云楼笑道,“有这么一株草药,你就算活不到神仙的年纪,也能延年益寿,活成个半仙了。”
老人哼了一声,接过草药:“老头子我活到这个岁数,不吃也是半仙。”
“瞧不起谁呢。”
他没有犹豫就服下了草药,苗云楼站在桌边,看着老人嘴边的长须一开一合,就无声无息的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不过一分钟,这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就开始变化。
先是皱纹消失,白发变黑,随后是皮肤慢慢紧实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褪去浊色,从一个老人,变成了一个黑发黑眸的青年人。
苗云楼见状一愣,问道:“你的眼睛?”
青年显然要和善的多,闻言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眼睛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出了问题。”
“看太多别人的命,自己的命就看不见了。”
“就像先前我那副样子,”他解释道,“我的真实年龄没有那么大,如果没有这一株草药,很快也就要死了。”
“这么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苗云楼挑眉一笑。
他看着青年与常人一般无二的黑眼睛,突然想起系统在补充线索的时候,说眼前这位“笔仙”,是娲泥生命运的亲目者。
娲泥生的命运在谜题里只有两段,一段是偶遇“神仙”,另一段是方怀义病发横死。
方怀义是在渔屋里发病的,青年就是再长出一只眼睛,也看不到方怀义的死亡现场直播,系统说他是亲目者,那么他只能是亲眼看到了第一段故事。
“诶,等会。”
苗云楼心头一亮,身体向前倾,好奇道:“你看到娲泥生见‘神仙’了是吧?”
“那个‘神仙’到底是什么啊,”他摸了摸下巴,绕着身体开始慢慢变透明的青年,左一句右一句的猜,“是鬼魂吗?还是跟故事里一样在下棋,或者是什么山神?”
青年看着他,闻言面色不变,周身的氛围却忽然变了。
“你想知道吗?”
青年的手逐渐变得全然透明,他伸手摸了摸苗云楼的脸,又向下穿过胸膛,摸了摸他的心脏。
砰砰,砰砰。
“你的心脏还在跳啊,”他笑道,“那你一定还记得,神仙是什么样子。”
“他掀开面罩,救活娲泥生的时候,那双茫茫雪原一样冰冷的眼底,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话音刚落,青年身影一空,倏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
那只攥住苗云楼心脏的手消失的最慢,苗云楼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一缕若有似无的烟雾,脑海中瞬间炸开一道白光。
他瞳孔一颤,记忆如片片飞羽飘入脑海,随即骤然紧缩。
——【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违背生理常识的事情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又或者拥有和神仙同源力量的人】
——【他曾认为这句诗形容神仙再合适不过,千年游历人间、一朝落入凡尘拯救世间】
——【你救过我,或者说,你客观上曾经治好了我的病,只是你自己不记得罢了】
“……”苗云楼茫然道,“神仙?”
【叮!】
【一项特殊的能力即将发放,这一份能力仍然附着在物件上,需要用户随身携带,并且只能使用一次】
【是否现在接收?】
苗云楼彷佛没有听见一样,茫然的睁着眼睛,沉默半晌,垂下眼睫。
“不用了。”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需要接收奖励能力后再进入现实】
“不用了。”苗云楼又重复了一遍。
“不需要回到现实,”他站起身来,推开椅子,一步步走向渔屋的门口,低声道,“直接开始下一个任务吧。”
【你确定?直接开始下一个任务,奖励就会和下一个任务的奖励一起发放,如果你死在下一个任务里,不会再有机会和现实中的人告别】
“不会再有机会——”
苗云楼闻言,忽的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和他从前的笑全然不同。
苗云楼很喜欢笑,开心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和人周旋时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情绪权利,冷笑两种情况都适用,或者算是一种调侃,或者是讥讽。
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两种情况全部都不适用。
“你凭什么觉得我死在这儿,就不会再有机会回到现实呢?”
苗云楼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是吗?但娲泥生就可以,她是人,也早就该死了,然而她不仅没死,还活了很久呢。”
“你怎么想,嗯?你觉得为什么她可以死而复生,我不可以?”
【她是遇上了神仙】
“我也遇上了神仙!”苗云楼吼道。
“可是我得到的就是憎恶,”他笑了一声,“她得到的就是破例,是偏爱,哪怕她甚至根本不感激神仙。”
“我只配得到所有人的恨吗?”
系统没有回答,苗云楼也根本没有等待回答,他低下头,用了一秒钟把眼睛里的泪光换成冷光,伸手拽开门。
【叮,您已来到第三个任务!】
第515章 青尸虫,穿令箭
【在这个任务中, 您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大夫,声名远扬,一位身患怪病的病人家属有所耳闻, 于是请您前来医治】
【请悉知, 在任务中, 您不能违背‘大夫’的基础设置, 并要在任务中发挥基础设置,治好身患怪病的病人】
【注意!】
【病人家属对您寄予了深厚的期望,无比相信您能够治好病人,如果您无法将病人治好,病人家属在悲痛之下,或许会做出一些具有攻击性的绝望之举】
【检测到您已到达病人住所——】
【接下来,请您开始治疗】
“吱呀——”
系统话音刚刚落下, 苗云楼伸手一拽,渔屋的木门豁然洞开, 露出了门背后的景象。
病人看病,总要有一间养病的屋子。
然而门后不是什么悬挂着红灯笼的古代府邸,也不是四处反光的水晶欧式吊灯,甚至不是任何一间卧室。
里面只是一个方正的空屋。
整间屋子呈长方体、通体漆黑,顶部雕刻着兽首蛇身的纹样,侧边也刻着一丛丛的花纹, 透着一股诡异的精致。
然而奇怪的是,整间屋子里没有任何摆设。
桌子、椅子、灯, 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床都没有。
苗云楼仍然微微低着头, 余光看到一个人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大约就是病人, 然而病人身下只有冰冷冷的地,显得诡异至极。
一个病人,不躺在床上养病,跟尸体一样直愣愣躺在地上?
苗云楼垂下眼睫。
他迈步向病人走去,然而刚一动,眼前便掠过一阵风,一个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猛的扑进他的怀里。
“大夫!”
女孩仰头张了张口,一句话还没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先开始扑簌簌的掉眼泪。
这女孩相貌平平,眉眼间却有些柔弱的清秀,这幅梨花带雨的哭相,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惜。
只可惜苗云楼眼睛里的泪刚憋回去,此时眼睛酸的像水,心冷的像铁,看着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全然是无动于衷。
“别哭了,”他道,“好好说话。”
女孩呜呜哭泣:“我……我忍不住,我妹妹要死了,她受伤了,现在已经快没呼吸了,我好害怕,我怕她活不下来!”
“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啊,”女孩带着泣音哽咽道,“我妹妹她还这么年轻,她不应该得病啊,我还没跟她在一起多久呢,您一定要救救她!”
苗云楼道:“节哀。”
“可是、可是,”女孩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抽抽搭搭的哭道,“我不想她死,我不想跟她分开,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苗云楼回答道:“你也去死。”
“你……你不想帮我吗?”女孩茫然道,“但你不帮我,你是出不去这里的。”
“三二一跳。”
“什么?”
“我跳楼,”苗云楼道,“我也死。”
“……大夫,”女孩道,“您不是来帮忙治病的吗?”
【注意!】
【请参与者注意,不要脱离自己的身份,时刻谨记医者仁心,不要说不符合身份的话,完成救助病人的任务!】
“不想符合,”苗云楼笑了一声,“不符合身份的结果不就是死吗?我就想死,你满足我吧。”
【不要意气用事】
“我想断气。”他回答。
【你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娲泥生遇到了神仙,神仙救了她;你遇到神仙,神仙也救了你,你们是一样的】
苗云楼扯了扯嘴角,垂着眼睛懒懒一笑,没有说话。
关你什么事,他心说,什么一样不一样的。
都是狗屁。
娲泥生是什么人,她凭什么和他一样。
他爱神仙,娲泥生不爱;他把神仙当成唯一,娲泥生不是;他愿意为神仙爱这世上的所有人,娲泥生享受过无私的爱,最终却选择杀尽天下人。
他们付出的天差地别,凭什么最终得到的一样?
【你确定不想完成任务了吗】
“确定。”苗云楼言简意赅道。
【如果我告诉你,神仙选择救活娲泥生,和你有关呢?】
“你有毛病吧,”他笑了一声,“神仙救活娲泥生的时候,我们还互不认识呢,你为了让我完成任务,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
当然不信。
苗云楼扯了扯嘴角。
这种毫无逻辑、立不住脚的谎话,有什么可让他相信的。
“大夫,大夫?”
女孩听不见他和系统讲话,见他长久的没有应答,急得连忙拽他衣服:
“你别发呆了,你帮帮忙啊,我妹妹的生命垂危,时间紧急,你快救救她!”
“别吵。”
苗云楼不耐烦的把她拽开,大脑皮层上滑过系统的话,秉持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没拽的太用力:
“着什么急,病人的治疗需要时间,先跟我说一下病人的情况——你就是病人的家属吧?”
“呜……是的,我就是家属。”
女孩赶紧点点头,不仅没有感受到苗云楼不着痕迹的推拒,反而一声呜咽,更紧的抓住了苗云楼的衣服。
她睁大了眼睛,那两行泪就像是串珠一样,顺滑的流淌下来,几秒钟就沾湿了苗云楼的衣襟。
“谢谢您愿意来救人,”女孩抽泣道,“其他大夫一听说是一种怪病,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我妹妹她真的很可怜,明明她人很好,性格内向、品性又善良,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一直被欺负,把她都欺负病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我听说您的医术是最好的,专治疑难杂症,您一定能治好我妹妹,是不是?”
话音刚落,女孩倏地抬起头来,用那双泪水盈盈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苗云楼。
苗云楼瞬间眯起眼睛。
那双眼睛里绿莹莹的发著光,细细的扩散着可怖的冷线,一层柔弱的泪水内,根本没有丝毫人类的痕迹。
“别医闹。”
苗云楼伸手一拽,把她从身上一把扯下来:“能不能治好,要看病人的具体症状,你别在这里拖延了,赶紧带我去看病。”
那女孩猝不及防被人扯下来,微微一怔,一个趔趄,眼睛里的泪都有点憋回去了。
“那个躺着的不就是病人?”苗云楼往前看了看,眉头一皱,“怎么能让病人躺地上?你这家属怎么当的,一点也不上心。”
他拍了拍衣服,伸手一卷袖口,没看女孩的脸色,径直朝着躺在地上的病人走去。
在这奇怪的黑方房间里,病人的家属不像家属,病人倒是很有病人风范。
躺在地上的这位绝症患者一张小脸面无血色,仅有微弱的呼吸,半张脸上爬满了虫子,密密麻麻,看着很是可怜。
“大夫,”女孩从苗云楼身后走来,“我妹妹的病,是一只虫子引起的。”
“她胆子小,被同学欺负到一个废弃的洞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被一只虫子咬破了脸,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一只虫子?”
苗云楼从病人脸上摘下一只小虫子,眯着眼端详起来。
在微弱的暗光下,能看到虫子通体发青、身体畸形,薄翅贴在身侧,密密麻麻的副肢蜷缩着扭曲在一起。
“这虫子有毒无毒?”苗云楼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抽泣道,“但是这只虫子好像伤害到我妹妹的神经了,她现在不能睁眼、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行走坐卧,连心跳声都很弱了。”
女孩俯下身来,摸了摸妹妹的脸,啜泣道:“我可不能离开我妹妹,怎么办啊大夫?”
“……”
苗云楼吐了一口气。
“大概情况我知道了,”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我有办法治,但我需要你准备一些东西。”
“真的?”女孩立刻擦了擦眼泪,满怀希望的抬起头。
“你说,”她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准备!什么我都能找得到,求求你,大夫,求你治好我妹妹!”
“很好。”
苗云楼点点头,比了个手势。
“虫子咬人,实际上是人的身体里缺少东西,”他徐徐开口,“虫子属阴,人体属阳,而你的妹妹长年累月性格内向,是阴中之阴,原本就容易招惹虫子。”
“而这只虫子通体发青,正是最为阴毒的虫王,你妹妹被它咬上一口,五脏郁结、血流不通,当然动弹不得。”
“什么?”女孩一听,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哭喊道,“那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
苗云楼安抚道:“归根结底,还是你妹妹体寒阴虚,等我准备准备治疗用的东西,你先去找点木头生火,让她的身体暖和过来。”
他刚才把这病渲染的极其严重,吓得女孩花容失色,还以为要什么千山雪莲、万年寒冰才有机会吊命。
现在一听只要点个火堆,女孩心中立即重新燃起希望,忙不叠的点头道:
“好,我这就去!”
女孩噔噔噔跑开,去找木头生火了,苗云楼摇摇头,背过身去,盘腿坐下吐息纳吸,平静的闭上双眼。
系统,出来。
他在心中平静的呼唤。
【你又有什么事?】
苗云楼冷冷道:“你让我假扮医生治病,治病治不好就要死,我以为你至少能给我几根人参,帮我装一装医生。”
“你什么都不给我,这是什么意思?就让我硬治?”
“我不是医生,更不懂医术,”他道,“如果一会儿病人家属因为我治不好病弄死我,我告诉你,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完全是你的工作失误。”
【是吗?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工作并没有出错,是你还没明白过来——你内心深处知道应该怎么做】
“……”苗云楼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给我提示。”
【好吧,那就告诉你一个关键词——穿令箭】
第516章 复活一颗心脏
穿令箭?
一支穿云箭, 千军万马来相见?
苗云楼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某知名功夫电影的台词,又立刻被他压了下去,严肃的思考起这三个字。
他不知道穿令箭, 却知道穿云箭, 穿云箭本质上是是一种武器, 用来呼朋唤友、召唤各路英雄好汉。
系统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却还没有明白过来,苗云楼认为自己不会迟钝到毫无头绪的地步——那就是记忆。
是他从前记忆之中的能力。
但他根本没有从前的记忆,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个字的提示下,就能学会治病救人。
再说了,就算他想得起来,穿令箭用在治病疗伤里是什么意思?难道系统的意思是他从前狐朋狗友很多,可以一呼百应?
“大夫?”
女孩悄无声息的走到苗云楼身后, 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已经准备好需要的东西了,”她俯下身, 轻言细语道,“我妹妹已经躺在火边了,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苗云楼后背一麻,扯着嘴角笑道:“你动作还挺快的。”
女孩捂住嘴唇,柔声一笑:“那当然了,为了治好妹妹, 我什么都能做——大夫,您准备好了吗?”
“当然了, ”苗云楼微微一笑,“哦, 我还需要一个东西,类似于射箭用的羽箭, 或者其他长条形的硬物都可以,越锋利越好。”
“这也是治病用的吗?”女孩问道。
“是的,”苗云楼点头道,“专治怪病。”
他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注视着女孩的背影,准备死马当活马医,尝试一下使用穿令箭。
如果尝试失败,他就拿穿令箭把女孩给扎死;如果拿穿令箭把女孩给扎死的尝试失败,那他就把自己扎死。
【你有想法了吗?】
“有啊,”苗云楼道,“特别有。”
扎自己哪里他都想好了。
先扎颈部大动脉,血管滋滋往外喷血,喷三层楼高,直接扎成井喷奇观;再戳心脏,把他的心串成一串幸运草,最后穿脸,穿破相,这样以后有人来盗墓,就不知道他给姓苗的丢脸——
——等等。
苗云楼眉头一动。
穿脸?
“穿脸……穿腮……穿……”他啧了一声,心口彷佛被人撞了一下,歪斜在一旁,皱眉喃喃道,“穿令箭?”
“嗡——”
房间内潮湿的霉味突然变得浓烈起来,一股腥极的铁锈味儿在胸前炸开,苗云楼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耳畔传来尖锐的耳鸣!
刹那间,无数张残破的拼图骤然涌入他的脑海。
“云楼。”
红光一闪而过。
“云楼,我把……最后的记忆……给你……所有我领略过的民俗风土……都……”
石板上血色斑驳,死寂的暗沉之间,只有滴答声微弱渐消。
“……都交给你。”
苗云楼骤然睁开眼睛,心头悸动不已,一阵剧痛席卷而过!
他直起身子,紧紧抓住胸口,脑海中一片夹杂着血色的混乱,直勾勾的盯着虚空中的一抹幻影,几乎脱口而出:
“沈——?!”
“大夫!”
一瞬间,苗云楼的眼睛再次陷入黑暗。
一双柔软的手不容置疑的按住他,轻轻一下便松开,从一旁拿来一根细细的铁签,摊手摆在他眼前。
“这个行吗?”女孩侧过头,盯着苗云楼的眼睛委屈道,“我找不到射箭用的箭簇箭矢,只找到这一根签子。”
“……”苗云楼道,“足够了。”
他闭了闭眼,伸手接过铁签,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病人身边,又重新坐下。
——最后的记忆。
女孩给他找来的这根铁签大约有小拇指宽、一米多长,几乎有四五斤重,一头尖的像针,格外锋利。
为了给他拖延时间而燃烧起来的火还在跳动,苗云楼一只手捏着铁签下部,在火焰上滚动着烫了烫,另一只手碰了碰病人的脸。
苗云楼能感觉到女孩的目光,隔着一层担忧,冰冷的审视着他的脊背。
——民俗风土。
他没有回头看,在这一股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捏着慢慢冷却下来的铁签,抵在病人的面颊上,没有丝毫犹豫,猛的一下戳了进去。
——穿令箭。
“滋啦——!”
“你干什么——?!”
【叮!】
【很好,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该如何治病,明白了穿令箭的含义,并且鲁莽而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
【穿令箭——又称穿腮,是流传已久的一种年例敬拜祭祀神灵的傩技活动,湛江各地村口巡游表演都能观赏,是一项传统的民俗绝技】
【在穿令箭表演时,“神童”会先用一支银令穿舌,再用一支沉重的铁令穿腮,然后在全村进行巡游表演,表演结束后才拔除银令和铁令】
【当铁令被拔出时,“神童”被穿透部位会奇异的无血无痕,这正是穿令箭的神奇之处。此外,穿令习俗也是傩俗、巫俗、崇龙俗、崇雷俗相结合的产物】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古怪的响着。
【你居然能这么快就想到穿令箭的用法,很好——只是我很好奇,病人如今的情况,和穿令箭又有什么关系呢?】
“……”
苗云楼没有回答系统的话,他张了张口,喉咙中发出气音,胸前盘踞着一双柔软白皙的手臂,死死的扣住他的脖颈。
“大夫——”
“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女孩尖叫着怒道,“我让你来治病,你却当着我的面伤害她?!”
苗云楼说不出话,只能伸手拍了拍脖子上的胳膊,让女孩松手。
“听没听说过关羽刮骨疗毒?”他艰难的解释道,“这都是治病的一部分好不好,良药苦口!”
“你瞎说!”
女孩一边哭一边尖叫:“她脸都被你扎穿了,以后喝药漏在身上会被护工打的!你怎么这么不靠谱——?”
“是你请我来的好不好,”苗云楼用尽全力吼道,“你请我的时候没想我靠不靠谱?”
女孩不说话了,开始哇哇大哭,哭声魔音绕耳,扎的苗云楼大脑一阵一阵的疼。
苗云楼已经彻底精疲力尽,甚至无力去想任务失败会怎么样,深吸一口气,勉强道:
“别哭了……你先放开我,我保证一定能把你妹妹治好行不行?”
“你怎么治?!”女孩哭得不依不饶,“你扎我妹妹和治病到底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要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这么跟你说吧。”
苗云楼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解释道:“你妹妹现在动不了嘴说不了话,是因为那些虫子携带的毒素进入血管,麻痹了她的神经。”
“别看现在她的样子好像很恐怖,其实穿令箭在她身上一些血管比较少的部位穿透过去,她几乎不会流血,也不会因此受伤。”
“所以呢?”
女孩闻言手臂一紧,下意识勒的更用力了,难以置信道:
“你不扎她,她不是‘几乎’不会流血,她是根本不会流血!”
“我还没说完!”苗云楼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手,在一声尖叫中,吼道,“听着!”
“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治病——长期在某一身体部位进行穿刺,可以让这个地方形成愈伤组织,并且自然愈合,让身体里形成看不见的管道,血液就会绕开管道流通。”
他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你妹妹血管里带着毒素,源源不断向心脏输血,当然好不了,现在我用穿令箭穿透一些关键部位,再进行排毒,你妹妹或许还有好起来的可能。”
“……”女孩嘴唇动了一下,“长期穿刺。”
苗云楼点点头。
随后他的灵魂恍然出世,天灵盖彷佛被人一下子掀开,有人以航空母舰的体量在他耳边尖叫起来,狂风骤雨一般砸了下来。
“你穿一次不够你还要长期穿刺你是什么大夫你简直是活阎王转世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夫我要退订TTT我妹妹好命苦瘫痪不够居然要被你折磨你这个**——!!!!”
声音充斥着整间棺材一样的黑屋子,四处碰壁后又被弹回来,辐射着屋内唯一一个拥有听力的普通人。
苗云楼的心脏就像被人用力拽出胸膛,狠狠往外一扯,又用力松手回弹。
他的理智、隐忍、耐心在那一刻和心脏一样被迅速击碎,摔了一地。
苗云楼抬起眼睛看着女孩,眼神很茫然,又很快低下头来。
他闭了闭眼,嘴唇嗫嚅了一下,伸手柄长发挽到耳后,另一只手抓起令箭,毫不犹豫、毫无停留的用力向下一刺——
——就像刺穿一块豆腐一样,顺滑的没有任何阻力,他刺穿了病人的胸膛。
“滴答。”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病人的胸膛被钢筋一样的令箭穿透,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然而病人的胸膛里,却有另外一种东西流淌了出来,散发著莹莹绿光,顺着令箭诡异的蜿蜒而上,触碰到苗云楼的手腕。
“嗡!”
那一瞬间,苗云楼眼前的场景顿时扭曲起来,耳边所有尖叫声彷佛被火焰烤的模糊起来,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漆黑的眼珠再一次浸入黑暗。
苗云楼睁开双眼。
“嗡嗡!”一只巨大的青翅虫瞪着密布着网格的眼睛,凑到苗云楼面前。
这只虫子和苗云楼从病人脸上拽下来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体型庞大了几乎一百倍,四肢细长、乌黑发亮,苗云楼站起来,居然只到它的鼻尖。
“你真的很讨厌。”
虫子搧动着翅膀,大眼睛一眨不眨,开口道:“我好不容易才咬断了那个女孩的血管,你就这么帮她排出了心脏的毒素,我非常不高兴。”
“作为报复,我要你回答一个关于心脏的问题,如果你能答对,我才能考虑放你回去。”
“苗云楼,”它问道,“如果为了复活一颗心脏,需要你救仇人、害恩人,再杀死一头山洞里三头六臂的神仙,你会不会去做?”
第517章 “你走了我怎么办?”
苗云楼没说话, 摸了摸下巴,仰头看着这只比他还高的青虫,第一反应是自己也中毒了。
这只虫子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 简直丑的出奇, 嗡嗡作响的翅膀后面, 还长着一只毛茸茸的尾巴, 整只虫就像被小孩用画笔乱涂出来的产物。
多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多么莫名其妙的画面。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莫名其妙的画面前,苗云楼站在虫子前,心中居然并没有感到意外。
就像是一场遍布雾气的大雨经过,记忆顺雨落下,从大脑的沟壑中蜿蜒流淌而过, 掀起阵阵浪花,留下点点水痕。
即便雨季逝去、河水干涸, 然而土壤深处埋藏的潮湿雾气,仍然还记着河水抚摸过的触感。
“我想我大概还是会做的。”
苗云楼思考了一会儿,听到自己回答道:“虽然这听起来又痛苦又找死,违背常人常识,非常不值得——但我毕竟还是未成年呢。
“我现在可是青春期,”他笑了一声, “青春期的叛逆鬼火少年刀枪不入。”
因为他还年轻,因为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所以一切叛逆都值得原谅, 一切错误都来得及改正,一切不可思议都能做到有迹可循。
所以哪怕是站在一只长着耳朵和大尾巴的虫子面前, 他都能第一时间思考虫子的问题,而不是抓着杀虫剂开始尖叫。
虫子又问道:“那你的仇人怎么办?你的恩人怎么办?”
“你的仇人曾经害过你, 你却救了他,你的恩人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将他拖入死局,你不会愧疚吗?”
“为什么会愧疚。”
苗云楼不以为意道:“我救了他,他还拿我当仇人吗?”
“既然我救了我的仇人,那么至少说明他并非罪无可恕,而当我救了他,我就从仇人变成了他的恩人,从此以后,他便或自愿或不愿的欠了我一条命,无论如何都是要还回来的。”
“至于恩人,那就更简单了。”
“简而言之,”苗云楼道,“我不会让他死在我前面。”
“如果我的无能为力将他拖入死局,那么哪怕是挖出我自己的心脏还给他,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我而丧命。”
这样一命抵第一命,从前的恩情便算是还清了。
哪怕最终仍然免不了同入地府,黄泉下相见,他还有一抹尚未消散的魂魄投入畜生道,再报这一命的歉疚。
虫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听不出是否认同,歪歪扭扭的翅膀仍在搧动,整个黑暗中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那三头六臂的洞xue神仙呢?”它过了一会儿问道,“你一个凡人,要杀死神仙,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苗云楼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挑起眉毛,给了虫子一个瞥眼的表情。
杀死神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他心说,他还想亲死神仙呢。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即将偏离沉重主题的气息明晃晃摆在了苗云楼的脸上,虫子迅速闭上嘴巴,收起了话题。
“还是看看远处的病人吧。”它最后说道。
下一秒,虫子的心脏处隐隐散发出亮光,随后迅速爆开,变成一地烧焦蛋白质味道的黑色碎屑。
“哗啦——!”
【恭喜您完成第一个问题,目前已治疗病人(1/6)处病变部位,请继续治疗!】
苗云楼眼前一晃,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又回到了那个方方正正的黑房间里。
方才勒着他胸口的手臂已经去勒别人了,可能觉得他已经被勒死了,女孩此刻正死死扒拉在病人身上,几欲哭晕过去。
“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不能自已,眼泪犹如宽面条一样双双流下来,顺着面颊在下巴上汇成一条,发誓要用面条把宿主上吊勒死。
“妹妹……妹妹……”她嚎啕大哭,绝望的哽咽道,“姐姐没用,请来的大夫是个骗子,但你放心,就算你这病治不好,姐姐也一定给你安排好身后事。”
“等你死后姐姐去给你烧纸,把这些该死的虫子也一并烧了,让你魂归地府后,一睁眼就是密密麻麻的虫群趴在鬼魂脸上,它们想啃肉喝血,只能吃到一嘴空气,给它们活活饿死——”
女孩不知疲倦、喋喋不休的哭诉,病人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安静的听着自己死后的安排。
她惨白的一张小脸上爬满了虫子,又听了一耳朵虫子,嘴巴子上和胸口还戳着两根长铁签,简直惨不忍睹。
苗云楼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感觉半边身子都发麻,只好凑上前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好了好了,”他安慰道,“别哭了。”
苗云楼劝道:“你再哭下去,你妹妹就要被你淹死了,到时候怨气化身冤魂索命,你都来不及给她烧纸,前后脚就走了。”
“她现在已经快死了!”
女孩一听连哭的顾不得,闻言猛然回头,愤怒的尖叫起来:“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害得!”
“你都给她心脏穿成串串香了!你听——”
她一把抓起苗云楼的手,按在病人细瘦的手腕上。
“砰砰,砰砰。”
病人面色安详,平稳丝滑、强劲有力的心跳顺着脉搏传导到苗云楼手上,又从顺如流的传到女孩手上。
“砰砰,砰砰,砰砰砰。”
“……”
苗云楼和女孩无声对视一眼,收回被震得发麻的手腕,高深莫测的摸了摸下巴。
“……”女孩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苗云楼耸肩道,“中医博大精深,穿胸口治病怎么了,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啊。”
他摆摆手,不想浪费时间,推推搡搡的把女孩往外挤:
“好了好了,现在病人心脏的血流通了,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排毒,你别哭了,赶紧让开吧,我还得继续抓紧时间跟阎王爷抢人呢。”
“……”
可能是看到了显著的效果,女孩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带着一脸震惊的泪痕,恍惚退到了身后。
耳边的魔音彻底消失,苗云楼终于松了口气。
或许人哪怕是被迫安置到一个位置,也会不知不觉进入到那个位置应有的身份中。
一开始苗云楼只是在自暴自弃之下,死马当活马医,假扮起一个虚假的大夫,然而当伸手摸到重新震颤起来的心跳,他的心脏也跟着不易察觉的跳动了一下。
就好像他真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生,眼前躺着自己的病人,而他怜悯的垂眸,发自内心的期盼着她好起来。
苗云楼垂下眼睫,拿起一根新的令箭,伸到火焰里滚了几下,随后收回来,耐心的等着令箭逐渐冷却下来后,才倾身提起令箭。
系统说一共有六处病变部位需要治疗,第一支令箭穿在心脏,那么第二支……
苗云楼举着令箭,在病人身上比划两下。
他踌躇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扶着病人的后背,抵在颈后第一节脊椎骨的地方,用力穿了进去。
“嗡!”
又是一声震响。
这一次苗云楼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黑暗在眼前蔓延开来,黑暗中仍然有一只巨大的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你真的很讨厌,”虫子开口道,“我好不容易才咬断了那个女孩的血管,你就这么帮她排出了脊背的毒素,我非常——”
“我的天啊,你怎么这么丑,”苗云楼难以置信的打断道,“你到底是什么品种?”
“……”
虫子沉默的用翅膀嗡嗡了两声。
苗云楼半张着嘴,仍然不可置信的仰头盯着虫子。
刚才那只虫子虽然有一只突兀的大尾巴,整体来看,好歹还是一只正常的虫子轮廓。
然而眼前这只虫子简直是达尔文的噩梦、进化论的天敌,整只虫子的身体以凹的上半部分加凸的上半部分组成,一上一下的站在地上,虫肢小木棍一样,艰难的支撑着长条形的凹凸身体,头顶长着两根触角,后背还覆盖着黑色的毛发。
“……我是虫龙,”虫子瓦声瓦气的嗡嗡,强调道,“这是很高贵的品种。”
“……”
苗云楼的嘴唇嗫嚅着颤动了一下,半晌,紧紧的闭住了嘴,阻止自己开口说话。
然而他那双灵动的黑眼睛实在是太会说话了,虫子被他那种眼神戳的一缩,一下子凹凸凹凸的动起来,愤怒道:
“你真没礼貌!怎么可以这样随便的评判一只虫的外表?”
“我不会原谅你的,”它怒不可遏,愤愤道,“作为惩罚,我要你回答两个关于脊椎的问题!”
“苗云楼,告诉我!”
虫子猛然搧动起翅膀,巨大的网状眼球凑在苗云楼面前,死死盯住他的瞳孔,冷冷道:
“如果为了复活一根脊椎,你必须在恶意中夹缝求生,从死人的棺材里爬出来,去温暖一只恶鬼的伤口,你还会去做吗?”
“如果你路过一条死寂的长街,里面是因连年干旱变得半人半鬼的百姓,你想要救他们,只能打破自己的底线、杀害无辜的民众,献祭给唯一拥有一条滚滚江水的龙王,你能够为了百姓将自己打碎吗?”
第518章 火车难题,二选一
苗云楼眉头一动, 闻言没有回答,却突然反问道:“那女孩——我说病人,她的命竟然有这么重要?”
虫子道:“你说什么?”
“不是你在问我问题吗?”苗云楼一愣, 莫名其妙道, “你这个问题问的这么具体, 难道不是要让我回答完就把我弄去亲自解决?”
他吐槽道:“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要我假扮医生就算了,她姐姐哭着闹着威胁我必须治好,你一个巨丑无比的虫子,还要我又是杀神仙又是救百姓——你哪来的信心我会为了救她,费这么大功夫?”
“……”
虫子闻言安静下来,两只硕大的眼睛抖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那巨大的虫脑里却只有一片茫然。
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它一时间困惑的抖起翅膀来,看着地上抱着胳膊做询问状的苗云楼,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恍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以为,这心脏和脊柱是病人的身体。
——他竟然以为,回答完问题后,就要亲身进入这些问题一件件解决过去。
——他, 苗云楼,这个如同一柄尖刀插入旅社、以性命周旋在无数诡怪神佛之间、直面死亡从未低头的人;这个与所有人都是萍水相逢, 喜怒哀乐生死荣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为一个人的人。
他竟然以为,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虫子背上的毛发随着翅膀搧动而凛凛作响, 它低头看着苗云楼,在长久的沉默后, 张开交错的虫牙回答道:
“你真聪明。”
“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里,这么快就猜到了真相……没错,他的命就有这么重要。”
虫子道:“他对一个人来说,是世界上最珍贵最不能失去的人,值得费尽无数心力去挽救。”
苗云楼哼笑一声,抱着胳膊道:“我就知道。”
没想到那个航空母舰一样的绿眼睛小妹妹端得一副撒泼打滚的样子,背地里却对自己妹妹如此担忧,废了这么多心思给她治病。
为此都家徒四壁了,黑咕隆咚、连张床都没有,还弄到这一堆丑的各有特色的大虫子帮忙治病。
虽然仍然很讨厌,不过还算是很真心嘛。
“那么,你决定怎么做呢?”
苗云楼还在琢磨,就听到虫子继续开口问道:“刚刚问你的问题,你现在可以继续回答了,既然病人和你无亲无故,她姐姐又对你几次三番逼迫,你会怎么做?”
“你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底线、豁出性命,还是干脆全部阳奉阴违,保全自己为上?”
虫子脑袋上的触须动了动,一边说,一边很好奇的向苗云楼摆动,一上一下的涌动着身体。
它设想苗云楼大概率会选择后者,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牺牲自己太圣母,这不会是苗云楼的风格——他有善良的一面,却很清醒。
但转念一想,它又觉得也不一定。
“恭喜您完成第一个问题,目前已治疗病人(1/6)处病变部位,请继续治疗”——系统是这么和他说的。
既然有问题,那么就会有答案,有答案就会有正确选项和错误选项,以苗云楼大脑转动的速度,他一定能想到这一点。
那么为了求生,为了回答出系统认为正确的答案,他想要扮演好一位合格的医生,自然会面不改色的说:医者仁心,他愿意为了病人赴汤蹈火。
虫子忽然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就像冰雪消融、露出雪下的荒草,去除掉那个足以让苗云楼忽略自身安危的因素,剩下的回答,才是唯一的真实。
它决定再加一把火:“你觉得——”
“你是不是傻。”苗云楼疑惑的看了它一眼。
虫子:“?”
“怎么可能需要这么麻烦,还二选一?你那点问题配吗,”苗云楼翻了个白眼,“放弃底线——你还真是高看了我的底线。”
“在恶意中夹缝求生,这有什么难的,从我睁开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在恶意中诞生了,”他吐槽道,“恶意对我来说就跟呼吸喝水一样,你会问别人为了呼吸喝水,需要放弃什么吗?”
“至于‘从死人的棺材里爬出来,温暖一只恶鬼的伤口’,也就比呼吸喝水难一点点吧。”
苗云楼道:“死人生前也是活人,既然要从棺材里爬出来,那么就当是睡一觉,睁开眼睛自然万事大吉。”
“而恶鬼既然是恶鬼,自然是做了恶事。恶事无非是伤天害理、杀人诛心,只要知道恶鬼伤的是什么人——伤的是恶人,就给它疗伤;伤的是好人,拿火往伤口里一捅,也算是温暖了。”
苗云楼说的条理清晰、津津有味,虫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听着,连翅膀都忘记嗡嗡了。
“怎么样?”
苗云楼说完了,又仔细的想了一想,对自己的答案比较满意,于是征求意见道:
“这算正确答案吗?”
“啊?”虫子回答道。
“啊?”
苗云楼也愣了:“不行?不能这么简单?必须要放弃自己的浮木?”
“……”
虫子没说话,仍然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那双网格状的复眼原本就很大,现在瞪起来就显得更加大的可怜。
“你怎么能,”它结结巴巴道,“你怎么能这么——”
这么轻松,这么随意,这么快速就得出了答案——最重要的是,和真正的、真实的答案,这么的一模一样。
“不,”虫子喃喃道,“第一个问题原本就不需要放弃什么,你告诉我,第二个问题你会怎么做?当你的原则和人命发生了冲突,你该如何选择?”
苗云楼闻言眉头一皱:“第二个问题?”
他想起虫子说的那个故事——一条死寂的长街,里面是因连年干旱变得半人半鬼的百姓。
想要救活他们,就必须杀害无辜的民众,当做贡品献祭给唯一拥有一条滚滚江水的龙王。
假如干旱只有江水和降雨能够解决,而龙王恰好既拥有江水,又能够行云布雨,那么想要用水救人,就只能让龙王放手。
可是要让龙王放手,需要交换给它好处,要给它贡品用于献祭,而献祭所需要的必需品还是人命。
就像是那辆即将变道的火车,前方的分叉铁轨上全都绑着人,出题人命令火车必须向前开动,压死一道铁轨上的人之后,另一道铁轨上的人就能够得救。
当然,火车里的司机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弃车逃跑,拒绝做任何一个选择。
只是火车不会因为司机的临阵脱逃而停止,它仍然会毫不留情的碾过铁轨上人的血肉和骨头,只是司机将不必永远背负着道德的罪孽,用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换取下半辈子的心安。
这样听起来,似乎还是跳车比较好。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去死,至少司机跳车逃跑,还可以少一个无辜的人担惊受怕。
苗云楼摸着下巴想了想,半晌,叹了口气道:“好难。”
他两只眉毛都缠在了一起,虫子看着他纠结的表情,终于为这种正常人应该有的自私而稍微安心了一些。
“做决定嘛,当然很难。”
它看到苗云楼思考的像普通人一样艰难,立刻和颜悦色起来,通情达理的劝道:“你也别太为难了,生而为人,孰能无过?为了救活一整个古街的人,杀一两个人、低一时的头,这都不算什么。”
“又或者你不愿意低头,直接视而不见也没什么,反正你只是路过,那些人的苦难非你导致,地上躺着的女孩也与你无关,何必为难自己呢。”
苗云楼低着头没有看虫子,闻言摇了摇头,还是道:“好难。”
“哪里难?”
虫子问道:“是视而不见,还是为了救人而杀人?”
“杀死龙王最难,”苗云楼回答道,“其次是让老天爷下雨,这太考验地貌气候了,最简单是开河放水,早在几千年以前,就有人这么做过了。”
他说完仰头看着虫子,虫子也看着他,嗡嗡的拍着翅膀。
在祈求河水这道有去无回的铁轨上,司机只有跳车逃跑和掰动拉杆两个选择,出题人悬在另一个纬度,居高临下的用笔尖将火车推上轨道。
好在这道铁轨上,出题人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
于是司机跳车之后,飞快的跑到铁轨尽头,把方向盘拧下来砸在出题人脑袋上,出题人应声而倒,远处铁轨的影子也开始慢慢消失。
没有出题人,题目就从未存在过,被迫绑在铁轨上的人也就此离开,忘记了有一辆火车要从自己身上碾过。
“只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虫子问道。
“虽然很难,”苗云楼回答道,“不过,反正我又没有因此失去浮木。”
虫子点了点头。
它什么也没有说,那些凛凛作响的毛发骤然消散在空中,青鳞片片脱落,整只虫龙被空气从脊背上抽出一根银光闪闪的线,随后四分五裂。
【叮!】
【恭喜您完成第二个问题,目前已治疗病人(2/6)处病变部位,请继续治疗!】
第519章 皮囊,血液,舍利子
苗云楼在听到系统的声音后, 第一时间就迅速做好了继续迎接航空母舰的准备。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绿眼睛的女孩没有出现,她哭天喊地、撒泼打滚的声音也没有出现,在黑暗之间, 只有一具散发著莹莹光辉的身体, 浮现在他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
苗云楼慢慢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这具身体:“她已经死了?我只能治疗她的灵魂了?”
【是你回答的太快了, 而且答案也很不错,我决定给你节省一点时间,再多给你一些照顾的小特权】
【开始吧,用令箭穿透她的身体部位,一直到治疗结束之前,你都不用再听见病人姐姐的声音了】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体贴了,”苗云楼颇为惊奇,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答案太好了?苗云楼心中颇有些自得,他就知道, 没人能拒绝他那些不落俗套的答案。
他简直是天才啊!
不枉费他努力克制住爆梗的冲动,做出一副无所畏惧、冷静自持的样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从今天起,他苗云楼就是答题小天才,灭虫护卫队。
苗云楼抿着嘴唇, 严肃认真的拿着令箭比划,强迫自己的微笑不要外溢出来。
克制, 克制。
还没结束,还有四个部位要进行穿刺, 加油苗小葵。
他举着令箭低头想了想,心脏和脊骨都通了, 最重要的地方已经得到了治疗,大脑太脆弱不能碰,接下来应该是四肢了吧?
苗云楼摸了摸下巴,没有太多犹豫便做了决定,按着病人发光的身体,顺着小腿慢慢穿透进去——
“嗡!”
熟悉的虫子用翅膀搧动出熟悉的嗡嗡声,从空气中跳了出来。
这一次的虫子外形是最正常的一只,它拥有节肢动物的分节的附肢,头胸腹三节体节分明,以及泛着莹莹绿光的几丁质外骨骼。
除了头上顶着两只羊角和周身围绕着潮湿腥臭的一股气体之外,它几乎就是一只正常的昆虫了。
苗云楼简直要热泪盈眶。
“你有什么问题都问吧,”他仰头喃喃道,“我什么都会回答的,谢谢你对我眼睛的呵护。”
虫子“嗡嗡”了两声,没有回答,苗云楼从它那双巨大的复眼中看到了清晰的疑惑,然而他一丁点都不在意。
没关系,他心说,没关系,你根本不明白,和前两个虫子比起来你长得有多可爱。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虫子道,“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真的很讨厌。”
“我好不容易才咬断了那个女孩的血管,你就这么帮她排出了身体里的毒素,我非常不高兴。”
苗云楼接过话头,从顺如流的继续道:“作为报复,我要你回答一个关于身体的问题,如果你能答对,我才能考虑放你回去。”
“没关系,你尽管问,”他发出梦游一样的叹息声,抬手蹭了蹭眼角,“说吧。”
“嗯?”虫子困惑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苗云楼心说,我就是知道,你们每只虫都这么说!
他紧紧抿着嘴唇,期待的等着虫子的后文,然后虫子不高兴道:“你怎么会觉得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也太想偷懒了吧,我明明有三个问题要问你啊。”
苗云楼:“?”
苗云楼:“啊?”
苗云楼难以置信:“为什么??”
“因为你一下穿透了病人三个身体部位啊,”虫子道,“皮肤、血液,还有肌肉、血管、皮下组织什么的,所以我得问你三个问题,你应得的。”
“那怎么会是三个问题?”
苗云楼勃然大怒,指责道:“人体里有无数个组织细胞,你凭什么都算在一起——你耍赖,要是按这么算,一百个问题也打不住!”
“所以给你打折了啊,”虫子不耐烦道,“皮肤和血液单算,剩下的组织烧完之后能形成一颗舍利子,就算是一整个。”
“舍利子不是僧人死后所遗留的头发、骨骼、骨灰等等吗?”苗云楼指着地上的病人,大声质疑道,“她又不是僧人。”
虫子嗡嗡的冷笑一声:“她不是僧人,那你想回答一百个问题?”
“可是——”
“你是提问者我是提问者?”虫子一下子怒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行了别废话了!”
“哗啦——”
它猛的一扇翅膀,眼前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层层黄土,如沙砾一般细细的迅速堆栈起来,形成了三个沙盘。
土腥气猛地窜上鼻腔。
苗云楼后退一步,脚下的黄土一浪一浪翻涌起来,细碎的黄褐色土粒如同倒流的雨点,簌簌地从地底涌上来。
“三个问题,我给你三个情景,”虫子眯了一下自己的大眼睛,冷冰冰道,“你一个一个回答。”
“第一个情景。”
它有力的搧动了一下翅膀,第一个沙盘便顺着黄土流淌到苗云楼眼前。
苗云楼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愤怒不甘的巨大气流,随后抱起胳膊,对着虫子推来的东西怒目而视。
只见沙盘上一个长发齐腰、眉眼狭长、和他有八九分相像的小人举着旗子,身后七个小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步步走向一座颠倒的古城。
而小人看不到的是,在这座古城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王朝遗迹,只有无数个棺椁在半空中静静等待。
“你是一位导游。”虫子嗡嗡道。
“你把这些担惊受怕的游客领进了一座古墓,这座古墓危机四伏、连你都做不到全身而退,而你必须这么做,他们也只能跟着你——但是,你还有别的选择。”
虫子搧动一下翅膀,沙子立刻变了,举着旗子的小人站在古墓顶上,而跟在他身后的小人全部被埋在了古墓里,四肢淩乱,头颅失踪。
“你可以选择放弃他们。”虫子道。
苗云楼抱着胳膊,不置可否道:“放弃他们,我就能活下来?”
“这个不一定,”虫子道,“可能你也会死,并且你也不能主动的把他们都弄死,你只能选择不保护他们。”
只不过在这样一座古墓里,没有导游的保护,就等同于原地自杀。
苗云楼听懂了虫子的言外之意,他嗤笑一声,放下手臂,向前走了两步,一巴掌把沙盘里的棺椁扇飞。
黄土组成的古墓在他手下纷纷扬扬的解体,棺椁发出一声脆弱的哀鸣,暴露出身下横七竖八的小人。
“我请问,”苗云楼心平气和道,“我是一位导游,我自己进入这里都会险象环生,我还必须这么做——那我为什么要当导游?”
“不肯定是有人逼我当的吗?”
他质问道:“你觉得我是兢兢业业、乖乖的带着一批又一批人进去,袖手旁观拖死所有人,祈祷自己在成千上万次袖手旁观后仍然可能死的情况下别死——”
“——还是尽力保住这些人,让这些人活下来之后,帮我一起解决我必须当导游的问题?”
“显而易见。”苗云楼道。
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一抹。
“哗啦。”
黄沙一洒,古墓的轮廓在摩擦中顿时四分五裂。
里面脑袋尚且完整的小人慢慢爬出来,慢慢向古墓外举着旗子的小人靠拢,走向了黄土鞭长莫及的地方。
虫子低着脑袋,微微点了点头。
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青绿色的虫翅一颤,地面上的沙盘便消失不见。
下一秒,一个弥漫着雾气的沙盘裹挟着腥气,在苗云楼面前流淌开来。
这个沙盘和古墓比起来堪称简陋,仅仅只有一个台子,台上有三个小人,而台下密密麻麻站着无数小人,被连绵起伏的大山包裹在里面。
“你是一位竞选人。”
虫子道:“旁边两位是你的竞争者,台下数码是你的选民,为了生存,你要竞争山神之位,帮助选民摆脱贫困愚昧的大山,走向富饶的未来。”
“现在,前两位竞争者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发言。”
虫子用附肢把台上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人推到前面:“他用残酷的杀戮和力量告诉选民,只要选他成为山神,他就能够瞬间击碎大山、掠夺田地,让所有人拥有数不尽的钱财。”
“他向选民保证,他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财富,让他们的村寨变得攻无不克。”
虫子说完,把小人往旁边一搡,又把一个戴眼镜的小人推到台前。
“他和前一个人截然相反,”虫子道,“他用臂膀温柔搂着一个新生的孩子,用慈和的目光看向一个个选民,缓缓讲出他们的心愿,并牢记在心。”
“他向选民保证,自己不需要他们的报答,但他即便成为山神,仍然会记住,这些选民对他的善意。”
虫子说完,再次推走了这个戴眼镜的小人,随后附肢一动,停在了最后一个一动不动的小人身上。
“那么你呢?”虫子问道。
它在嗡嗡声中飞动,看着和小人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苗云楼。
“力量已经被使用到了极致,善意也早就让人无处遁形,”虫子低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第520章 “不要乱搞医患关系”
苗云楼嗤笑一声:“山神有什么好的。”
他消瘦的身子骨挺直, 被虫子复眼中成千上万个网格注视着,就好像站在高高的擂台上,裹挟在浓绿的雾气之中, 面对着台下成百上千双眼睛。
他不是沙盘上那个人, 他面前只有一只巨大的绿眼睛虫子, 他看不到那些人的眼睛里写着什么。
可是他也是人, 从生理结构、生物物质上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所以他看不到没关系,他长着一颗会跳的心就够了。
“力量如何,善意又如何?”
苗云楼笑道:“高兴了就扮演一位和蔼可亲的慈母,愤怒起来就用暴力逼迫人瑟瑟发抖。”
“谁拥有权力,谁就拥有最终解释权,神仙难道能免俗吗?只要它们降临人间、伸出的手触碰到一丁点尘土,它们也只是拥有更高权力的人罢了。”
苗云楼俯下身去, 指尖按在擂台里的小人头上,眼睫微颤, 狭长的黑眸眯起来,沉暗到几乎能搅碎一切。
连绵起伏的大山倒映在他眼里,被翻滚的滔滔黑潮整座吞没,或慈悲或凶煞的人被黑光摄入其中,呼啸奔腾的狂风瞬间将其撕碎。
他扯起唇角,淡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神仙最不可靠。”
“成为神仙后, 仁慈也可能成为残暴,强大也会变成虚弱, ”苗云楼点了点小人的头,“要我成为山神, 那我能给予他们的,就是反抗神仙的能力和可能。”
“如果神仙暴虐, 就杀了它,如果神仙无能,就推翻它。”
他神色松松垮垮,半跪在地上,侧着身子,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那个和自己长得极像的小人。
明明背对着台下成百上千的小人,却彷佛层层大山中的山神,站在山林浓雾之中,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所有人。
苗云楼漫不经心道:
“如果某一天,我以仁慈强大的面目成为了这里的神仙,却在时间的推移中变得残暴不仁、鱼肉百姓,那就拿起武器,对准高台上的神仙。”
他摆弄着小人,把他往前推了推,做出一个举手的手势:“像投票时信任我一样,杀了我。”
“嗡嗡——!”
沙盘上的小人手臂落下,群山外庞大的山神也动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山峦在苍白的手掌下溃不成军,轰然倒塌,散落成一地黄土。
黄土在半空中翻飞,如同大雨磅礴,在滚滚黑云中溅起阵阵波澜,又像是惊起的飞鸟,被雷声一样轰隆不停的掌声震出山林。
“哗啦——!”
下一秒,长风卷过,整个村寨里的小人都被裹挟在风中吹散。
飞鸟与掌声也被风卷走,而在黄土遍地的废墟之上,又有了新的建筑拔地而起。
那建筑极富异域风情,高高盘踞在雪山之巅,恢弘壮阔、巍峨华丽,哪怕砖瓦上没有颜色,仍然能看出日光下庄严肃穆的色泽。
“……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
虫子或许是被苗云楼的气势所压倒,它的声音不知何故,变得低沉起来,闷闷的藏在虫翅搧动声之后:
“这座建筑是不是很美?可它的美需要用无数农奴的鲜血来浸染。”
“这里的统治者残暴不仁,将一切与自己不同的血脉打上卑贱的标签,视之为牛羊猪狗,”虫子低声道,“你只是一位外乡人,你无能为力,可还有一个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它动了动附肢,用虫肢最细的部分搅动起沙子,那巍峨的雪山之上,顿时立起一个小人。
“他,”虫子道,“雪山的孩子,流淌着赞普与农奴的血脉。”
它用虫肢搅动出另一个小人,对苗云楼道:“如果你支持他、引导他、拥护他,那么他将会成为下一任赞普,一改铁血手腕,温和的治理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
“或者,你也可以推翻他的王座,像成为山神一样,自己来统治这片土地。以你的能力和心性,也许可以做的比他更好。”
虫子说完,抬眼望向苗云楼,等待着他的回答。
苗云楼盯着地上的沙盘,闻言没有说什么,而是抬起一只手用力拍着喉咙,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张开的嘴。
虫子见状一愣。
“你……”它迟疑道,“你要杀了他,再自己登上王位发号布令?”
苗云楼摇了摇头。
“那你想是告诉我,自己的胃口比这更大,不仅仅局限于夺取王位,还问用屠杀的手段镇压贵族?”
苗云楼“啧”了一声,不耐烦的摇了摇头。
虫子道:“那你是……?”
“我嗓子疼,”苗云楼抬手打断它,揉着嗓子道,“都回答两个问题了,不给我水就算了,还要我继续长篇大论,我天,真是低情商。”
“明明已经听过两个答案了,”他揉着脖子往前走,在沙盘前蹲下,“还摸不清我的态度,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吗?”
“……”
虫子搧动着翅膀,扑闪扑闪僵持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它似乎是被这段话猝不及防的打晕在原地,一时间触角摆动,嗫嚅着虫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苗云楼叹了口气,低头无声动了动嘴皮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懒得说话了,”他转了转匕首,伸出另一只手,把匕首抵在掌心,“你做看图写话吧。”
“嘶啦——”
薄薄的皮囊被割开,苍白的肉身在刀下分崩离析,鲜艳的血液顺着刀刃如同潮水般涌出,蜿蜒流淌在沙盘之上。
第一滴滚烫的血洒在黄土上时,那耸立在雪山之巅的宫殿被血浸透的地方骤然变深,只是微微下陷了一角。
然而第二滴、第三滴,无数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宫殿上,就像一场洒洒洋洋的大雪,从天而降、轰然而至。
大雪之下,一种声音在雪山上细细的裂开。
这声音太轻太淡,雪山上空手掌的主人听不到,庞大的虫子也听不到。
然而宫殿内外任何一个小人站在雪山之下,抬眼望向天空中奔涌而下的红云血海,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那种声音。
那是“汇聚”的声音。
不是血汇聚的声音,也不是雪汇聚的声音,只是“汇聚”的声音,从微小到庞大、从窸窸窣窣到汹涌奔涌,愤怒的、坚毅的、势不可挡的从雪山外奔腾而下,掀起滔天的巨浪赤潮,冲垮了巍峨华丽的宫殿,席卷走高高在上的王座。
“哗啦——哗啦——!”
血海所到之处,黄土溃不成军,沙盘被冲刷的四分五裂,哀嚎着被吞没,埋葬在赤红色的潮水之下。
随后骤然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黑暗再次恢复了空空如也的寂静,所有的沙盘、所有的小人都消失了,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还在缓慢沉稳的流淌。
“……”
苗云楼站起身来,把匕首收回腰侧,随后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条布料,顺畅的开始包扎伤口。
他面上的神色毫无异常,眉眼低垂,彷佛没有什么考验、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虫子给他提问。
“……苗云楼,”虫子焦躁的上下嗡嗡,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不想问问自己的答案对不对吗?”
被它提到的人闻言一掀眼皮,略显诧异的微微一笑。
“不应该是你问问自己答案对不对吗,”他摊了摊手,道,“我让你看图写话嘛,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但你要注意啊。”
苗云楼伸手比了个手势,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嘴唇。
“有问题就有答案,有答案就有对错,”他苍白的面庞上眼睛乌黑发亮,微笑道,“这是我的答案,所以你看图写话,也要跟我的回答保持一致。”
“不然回答出错误的答案,我怕你治不好病,做不好虫。”
【叮!】
【恭喜您接连完成第三、四、五个问题,目前已治疗病人(5/6)处病变部位,仅剩最后一个部位,请您继续治疗!】
“咔嚓!”
那只混合著羊角、瘴气和附肢的虫子伴随着黑暗一起支离破碎,像玻璃一张片片剥离开来。
病人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周身却不再散发白光了,苗云楼眨了眨眼,再次回到了现实。
“呜……”
病人姐姐趴在病人身上呜咽一声,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另一个活人,泪汪汪的哽咽道:“医生!我妹妹刚手指才好像动了一下!”
“好事啊。”
苗云楼双手插兜,神色放松,摇摇摆摆的向女孩走过去。
他蹲下掀了掀病人的眼皮,凑近专注的检查了两眼,点点头随口道:“恢复的还不错啊,你看这眼睛,都能转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医生——”
女孩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后尖叫一声,就要扑上来紧紧拥抱苗云楼,被后者慌乱的用一套降龙十八掌拍开半米远,警告道:
“我不乱搞医患关系啊,你别乱动,我警告你,我有跨屎了。”
“我只是想表达对你的感激嘛。”
女孩擤了一个巨大的鼻涕,在苗云楼惊恐后退的目光中,泪眼朦胧的凑过去哭诉道:“你不知道我妹妹生病,我有多害怕,她眼睛差点都不转了!”
“医生,你跟我保证,”女孩委屈道,“哪怕她眼睛真的不转了,你也一定会把我妹妹治好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