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整个房子都随之震动,然后是木头碎裂的脆响。有人在楼下喊着什么,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真切。
钟夙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醒。
【他来了。】系统提醒。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连床都跟着晃了晃,主卧的门被什么重物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灰尘在晨光中飞舞。
烟尘弥漫中,几个黑衣保镖冲进来,紧接着——
傅亦琛。
几天不见,这个男人的体面全无,只剩下原始的暴戾。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也扯松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濒临失控的危险气息。
钟夙调整了一下表情,嘴唇微微颤抖,眼眶开始泛红,这是他最擅长的。
“钟夙!”
傅亦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目光落在钟夙身上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腕被手铐锁在床头,许是因为挣扎,手腕处已经磨出了一圈红痕。
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锁骨、肩膀、胸前……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吻痕。痕迹一直往下蔓延,没入衣服深处,一个接一个的,像宣示主权的印记。
他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那张精致的脸此刻苍白得透明,嘴唇却红肿着,像被人反复品尝过的樱桃。
空气凝固了。
跟在傅亦琛身后的保镖们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了老板身上陡然爆发的,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怒气。
傅亦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喉结上下滑动,过了好几秒,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出去。”
傅亦琛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保镖们如蒙大赦,立刻转身退了出去,顺便将倒在地上的门板扶起来,虚掩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钟夙咬住下唇,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不落下,手腕在微微颤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维持这个姿势太久,有点发麻。
但在傅亦琛眼里,这颤抖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阿夙……”
傅亦琛的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最后落在手铐上,抖得比钟夙还厉害。
“疼吗?”
他小心地托起钟夙的手腕,想要解开手铐,却发现需要钥匙,于是改为握住钟夙的手。
钟夙点点头,然后摇摇头,做出一个无措而脆弱的表情。
果不其然,傅亦琛的眼睛都红了,额角的青筋在跳动,整个人像是要爆炸的火药桶。又怒又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懊悔和自责。
真有趣,明明是傅亦琛亲手把他推开的,现在却又心疼成这样。
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矛盾。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越是推开的,越是放不下。
而他要做的,就是给这份矛盾再加一把火。
钟夙垂下眼睫,声音里带上恰到好处的颤抖:“你、你怎么来了?”
他咳嗽了两声,眼眶泛红。倒不全是装的,喉咙确实很干。
“谢、谢砚冰呢?”
傅亦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钟夙立刻向后缩了缩,像是害怕被碰到。这个反应让傅亦琛的动作僵在半空,手指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他把我……”
钟夙在颤抖,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格外楚楚可怜。
话没说完就哽住了。他别过头,像是羞于启齿。睡衣从肩膀滑落,红痕触目惊心。
“对不起……阿夙,我来晚了。”
傅亦琛的声音绷紧,手忙脚乱地想要给钟夙解锁。拽了两下,手铐纹丝不动。
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勉强还算整洁的外套,动作笨拙地盖在钟夙身上,转头朝门外喊。
“来人!进来开锁!”
不知为何,他带来的保镖没有回应。
“人呢!”
傅亦琛又喊了一声。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遮蔽,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二人身上。
“怎么回事,这么……”
钟夙与傅亦琛同时抬头望过去。
来者不是傅亦琛的保镖,而是——
谢砚冰。
男人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额头上有道很深的伤口,血顺着眉骨流下来,染红了半边脸。
他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已经脱臼。右腿也站不直,重心都压在另一条腿上。
可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钟夙在心里给这个形象打了个高分。
谢砚冰还真是……比他想象中更有潜力。
“你的人我都‘请’走了。”
谢砚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血顺着他说话的动作流进嘴里,牙齿被染成淡红色。
“毕竟这是我家。”
傅亦琛本能地挡在床前,把钟夙完全护在身后。
“谢砚冰,你他妈的疯了?你这是非法囚禁!”
“总比被你伤得遍体鳞伤要好。”
谢砚冰拖着腿逼近,每走一步,地板就多一滩血。
“让开。”
“你休想。”
傅亦琛握紧了拳头。
“我要带他走。”
“试试看。”他竟是笑了。
傅亦琛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拳砸向谢砚冰的脸。
按理说,谢砚冰现在的状态应该连站都站不稳。但他只是微微一侧头,就避开了这一拳。
然后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傅亦琛的手腕,借力一扭——
“呃!”
傅亦琛被甩到墙上,肩膀撞在墙角,发出闷响。
“看来我在国外待太久了。”
谢砚冰慢慢地说着,血还在不停地流。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傅亦琛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
“你他妈——”
傅亦琛反手就是一拳。谢砚冰侧身躲开,顺势用右肘撞向傅亦琛的肋骨。傅亦琛吃痛弯腰,然而对方的膝盖已经顶了上来。
又是一声闷响。
钟夙靠在床上,手铐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他只能侧着头,看着两个男人像困兽一样厮打。
不,或者说是傅亦琛单方面在挨揍。
只见谢砚冰掐住傅亦琛的脖子,傅亦琛反手一肘击向他的太阳穴,后者向后一闪,两人同时松开手,大口喘着气。
“他是我的。”
谢砚冰擦掉嘴角的血,声音嘶哑。
“做梦!”
傅亦琛吐出一口血沫,重新站直身体。
“从你把戒指扔进下水道那一刻起,你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那是因为——”
傅亦琛的话被谢砚冰的拳头打断,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鼻血立刻涌了出来。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谢砚冰一字一顿。
“他现在是我的。”
他像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伤,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掐住傅亦琛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重重按在地上。
傅亦琛后脑勺撞地上,眼前发黑,还未完全缓过神,谢砚冰的拳头已经砸了过来。
“唔——”
拳头落在傅亦琛脸上,颧骨处立刻肿起来。
“你在婚礼上羞辱他,让他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又是一拳,这次是鼻子。只听一声脆响,血溅在地板上,和之前的血迹混在一起。
“你把戒指扔进下水道的时候,想过他会去找吗?”
谢砚冰抓住傅亦琛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狠狠撞向地板。
“他在雨里跪了一个多小时!”
谢砚冰的眼睛充血,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把整个世界染成红色。
“高烧四十度还在找!找你那个该死的戒指!”
傅亦琛的嘴唇破了,鼻梁歪了,牙齿松动,满嘴都是铁锈味。他想说话,但谢砚冰不给他机会。
“他差点死了!就因为要去找你这个混蛋!”
“放……放手……”
傅亦琛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挣扎着想要掰开谢砚冰的手,但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缺氧让他的脸开始泛红,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谢砚冰的声音忽然放轻,被血糊满的半张脸扯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从你第一次带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在想……”
“……要怎么杀了你。”
钟夙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抽泣。
“不要……”
声音发颤,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
“求你了……不要伤害他……
他抬起头,蓝眸蒙着一层水雾,像是雨后的湖面。睫毛被泪水打湿,黏成一缕一缕的,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谢砚冰高高扬起的拳头停在半空,血顺着指缝滴落。
在那双泪水模糊的蓝眸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满脸是血,断臂垂在身侧,形似修罗。
而钟夙……钟夙被他铐在床上,衣衫不整,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正惊惧地看着他。
“对不起……”
他的手终于松开了,傅亦琛重重地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吓到你了。”
钟夙继续表演,铐住的手背擦了擦眼泪,动作让手铐在皮肤上留下新的红痕。然后,他向傅亦琛伸出手,铁链拉到最长,手指在空中颤抖着。
“带我走……”
傅亦琛眨了眨眼,血流进眼睛里,视线一片猩红,但他看见了,钟夙在向他伸手。
不是谢砚冰。
是他。
“阿夙……”
傅亦琛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爬起来,膝盖在血泊中打滑。
“阿夙,我在,我在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往床边爬,膝盖在地板上拖出血痕。
“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他浑身是伤,狼狈不堪。但所有的疼痛屈辱愤怒,都在这一刻被狂喜所吞没。
他赢了。
在输掉一切之后,他赢了。
谢砚冰怔住了。
他看着傅亦琛一寸一寸地爬向钟夙,看着他们的手越来越近,看着那双含泪的眼睛里只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血还在不停地流,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了。
只有某个地方,在慢慢碎裂,比骨头断裂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你……”
谢砚冰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你选他?”
钟夙在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谢砚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偏执到极致的占有欲,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太美味了。
这种扭曲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情感,比先前那些甜蜜的、让人陶醉的爱意要真实一万倍。
他没有回答谢砚冰的问题,看着正在向自己靠近的傅亦琛。
直到指尖即将触碰到傅亦琛的瞬间,他才微微侧过头,看向那个浴血的恶鬼。
他答非所问,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因为我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