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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要说这铺河口农场没有办……

    要说这铺河口农场没有办起来前, 这里鸡不生蛋鸟不拉屎,谁都不在意这些荒滩,可自从这里开辟出来这么大一块农场后, 谁都开始注意到这片河滩的巨大价值。

    尤其是邻市,就因为水埠公社和吴城的谋划, 使得他们失去了很大一块可以成为良田的河滩。

    当然, 他们此前也从未有人想过, 这里还能划河滩为良田。

    但他们不知道是一回事,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把这一块地的行政属性给夺走, 归属了吴城水埠公社名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早前他们不在意这片荒滩,水埠公社想占了这块地方容易, 现在蒲河口农场发挥了如此巨大的价值,就好比去年秋季种植的这六千多亩的冬小麦, 在现在这么缺粮食,地旱的完全干裂, 种不出粮食,多少来百姓都开始扒树皮来吃的时候,蒲河口位置的六千多亩良田的冬小麦, 就尤其显得难得。

    它就在竹子河水边, 取水是如此的方便。

    哪里都可能干旱, 没有水, 唯独原本就是竹子河河滩的蒲河口,倚靠着竹子河,使得这片地存活下来了。

    这让邻市的领导们,看到蒲河口农场一片繁荣的景象, 真的是眼红到要滴血了。

    可是没办法,在此之前,谁都无法想到,旱灾居然持续了两年都不曾下雨,尤其是现在,又到了一年当中最重要的雨水节气,又是一滴雨都没有,眼看着很可能又像去年一样。

    要是梅雨季节还不下雨,那今年的收成就完了,没说省北了,他们这些省南的地方,也要饿死人了。

    省南的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已经开始吃树叶,扒树皮,挖草根吃了。

    尤其是邻市的隔壁市。

    因为饥饿,隔壁市很多山民聚集起来,当起了盗匪,专门逮着靠水而居的邻市抢。

    天灾加上人祸,就连邻市这样依水而居的城市,都开始死人。

    目前为止还没抢到临河大队这边,就是因为有个邻市和他下面所属的县在挡着,谁都不知道,大山里面的山民活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下山来抢临河大队。

    其实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这三个大队,和再往邻市去的这几个连在一起的大队,位置极好。

    它们几个大队,恰好被夹在了中间。

    山里的山民即使变成了山匪,他们出来抢,也是先抢距离他们近的公社和村子,要么是石涧大队那边的五公山公社,要么是邻市那边的县城和公社。

    这种山路,极其的难走,一般只有单线路出来,临河大队、和平大队这几个大队,恰好就在沿着河岸的中间,从他们这几个村,往山里走,就是一道天然的衡山防线,此路不通。

    这也是上面领导在商讨过后决定,将蒲河口位置的农场,建设为劳改农场的原因。

    许大队长在许明月说出那块地方属于邻市之后,许大队长就龇了个大牙笑了出来:“你说邻市就邻市的?我还还说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呢?无主的地段,谁沾了归谁的,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我把那块地方给占了,他还能让我还回去?”

    许大队长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我还他个鸟!”

    这就是许大队长在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长大,之前几十年战乱,混乱的年代,养成了他现在霸道的土匪习性。

    要是大队书记江天旺,他肯定是先和周书记知会,向上面汇报,再按照正常程序和流程,把这块地和上次一样的方法,搞到蒲河口。

    可许大队长不一样,他是强盗土匪的性子,而且敢想敢干。

    他当下就带着许明月往蒲河口往邻市那块河滩的尽头,又走了大约五六百米,终于看到了许明月说的那条长长的支流。

    这片支流现在干的只剩底了,过去这里因为水深无法生长的野生荷叶,都弥漫到了这里,河道里摇曳着碧绿的荷叶。

    许大队长看到这条长长的支流,第一反应就是:“在这块地方筑个堤坝,这块地不也是现成的良田啊?”

    许明月却不同意许大队长的说话:“二叔,你把这里的水拦截了的话,那里面人的水田灌溉怎么办?”

    许明月估计,这条河道,最开始,是不是就是人工开挖出来的,给农田灌水的。

    许大队长倒好,开口就想把人家水给断了,人家怕不是要来跟你拼命!

    这还真不是许大队长脑子不好,想不到这一块,主要是这条河道干了,肥沃的河床露了出来,现在还能种地的地太少了,许大队长一整个下半年到今年下半年,都在开发蒲河口的河滩,看到这条干了见底的河道,第一反应就是这里还有水,泥土还是湿的,还能种粮食!

    作为一个生产大队长,生产主任,怎么生产出更多的粮食,几乎都成为了他首要思考的本能。

    许大队长和许明月又沿着这条快干涸的河道走了走,摇头说:“不行啊,太浅了,挡不住人。”

    许大队长在河边长大,习惯了人人都会游泳,他以为大河以外的人,也是人人都会游泳的,这条河道最宽不到两百米,两百米算什么?他们村的小娃娃,都敢骑着水牛游到炭山去。

    这条河道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清理过淤泥,河底淤泥堆砌,看着确实不深。

    许明月说:“现在不是灾民多,没地方安排吗?就这样放任着,迟早出事,正好冬小麦还有一个来月就能收割了,到时候有了粮食,就安排灾民们过来清理河底的淤泥,淤泥用推车推到蒲河口,既能抬高蒲河口的位置,也能肥地,蒲河口刚种完冬小麦,马上就要春耕,有这些肥沃的河泥,也不怕影响春耕的粮食生长。”

    许大队长抬眉,常年在田地间劳作跑动的额头上,就抬起两道深深的褶子,望着清明时节,却明亮的太阳说:“这鬼天气,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下雨。”

    再不下雨,临河大队也扛不住了,竹子河的水越来越少,临河大队再想引水,就不容易了。

    他晒的黝黑的脸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对许明月挥手说:“走吧。”

    他原本想等蒲河口的冬小麦收了后,种水稻的,毕竟是河边的水田,天然的靠近水,是种植水稻再适合不过的,可望着老是不下雨的天,他心里也担忧。

    按道理来说,这都旱两年了,老天爷总不可能真要把人逼死,继续旱下去吧?明年,不,下半年总要下雨下雪了吧?

    他心底满是忧虑,可能是许明月聪明能干已经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哪怕是在这个极其重男轻女的竹子河以南,他也不由的问了她一句:“你说这小麦收了后,农场要种点什么好?种水稻行不行?”

    他在心里上,还是渴望种水稻的。

    谁不爱吃大米?

    尤其是他们这些山边的人,全都是山地,往年为了多种几亩水稻,要往山脚下挑水,都难死了,现在拥有这么大一片靠近水源的河滩,许大队长几乎都能看得见一片碧绿的河滩上,风吹稻花,水稻摇曳的景象。

    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啊!

    许大队长之所以问许明月,其实也和他听到的一些传言有关。

    他虽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蒲河口,但临河大队的春耕他也放在心上的,加上他在临河大队管理生产的事多年,临河大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有人说许明月母女俩是嫁给了河神的河神娘娘和仙童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嗤之以鼻。

    但不屑之后,他也不由的嘀咕起来,别人或许不晓得,可他这个经常和许明月打交道的大队长,对许明月的变化知道的可太大了。

    之前许明月走到哪儿都戴个口罩,大家还没察觉,现在偶尔看到许明月摘下口罩的样子,就不禁深深的陷入了疑惑:大兰子以前是长这样子?

    长成这样还能被人离婚?

    所以就连最不信鬼神的许大队长,心里都不由在意起来。

    说不信鬼神,但河边长大的人,有些本能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比如许大队长自己吃鱼,就从来不给鱼翻身,谁要是在他面前给鱼翻身,他能唰一下一筷子给他抽过去,并且怒声呵骂!

    他要心底一点不信这些,又怎么会如此忌讳?

    眼看着老天爷一日一日的不下雨,山脚的地都干裂了,山上的溪流都干了没水了,地里的粮食长不出来,许大队长心底也不由的有些不安,本能的询问许明月。

    其实心底未尝没有带了点探寻。

    许明月眨巴了下眼睛,见许大队长问自己种植的事情,诧异了一下,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要是问我的话,我大概是种植红薯吧。”

    红薯是这个年代,唯一可以亩产达到千斤的农作物。

    许大队长听到许明月的话,心底就是很不好的咯噔一声。

    许明月这意思很明显,她不看好明年的天气啊!

    第72章 第 72 章 许大队长一时间看着许明……

    许大队长一时间看着许明月, 有些愣在了那里。

    许明月极少和村里人交流八卦,她就像个八卦绝缘体,自然不知道村里的传言, 见大队长这么看着自己,也愣住了:“咋了?”

    “这种水稻不也挺好的吗?”许大队长干干的呵呵笑了一声:“咋?去年一整年的红薯粥、红薯叶子粥还没喝够啊?咋还想种红薯呢?”

    他故作不在意的往前走了走, 试探地说:“你寻思着, 咱明年还得旱啊?”

    “我也不知道啊。”许明月干脆装傻充楞起来:“这不是见老天总不下雨, 着急吗?这河水水位一日低过一日,河床都要露出来了,这不想着红薯抗旱吗?要是种了水稻, 再被征调上去了,留下的粮食不够吃……”许明月说:“谁不知道大米好吃啊,可种红薯不仅本身产量高, 还能跟大豆、花生、玉米之类的粮食套种,现在干旱, 稻田里连养鱼都做不到。”

    许明月手里还拿着上面发的信纸本子,跟在许大队长身侧往前走。

    许大队长这才收回探寻的目光, 望着下方露出水面的河床,叹了口气:“是啊,种红薯还能收获点大豆、玉米啥的, 咱把这些套种的粮食不上报上去, 村里人也能多口吃的。”

    这是许大队长的私心。

    谁都知道许大队长私心重, 一心只想着许家村, 可对许家村的村民来说,许大队长就是最可靠的村长。

    要是没有他的私心,等到干旱第三年,许家村肯定要熬不下去的。

    在去年灾情那么严重的情况下, 全国各地亩产千斤万斤的报纸都还发着呢,大队书记见套种多出来几万斤杂粮,也高兴的想报上去,愣是被许大队长拦下了。

    要是没他阻拦,许家村还好说,施、胡、万三个村子今年都熬不下去了,今年对他们三个村来说,更是艰难的一年。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光是招募的这些帮着挖河泥、筑堤坝的灾民都没地儿安置。

    许大队长期望年底能够下雨,可他心底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在原本蒲河口位置是铁板钉钉要种水稻的情况下,改了今年的种植计划,说:“要种春红薯,现在就得育苗了啊。”

    这冬小麦还有一个多月就收割了。

    他叹了口气说:“可惜咱们河圩的水稻都种下去了。”

    河圩的那一千多亩地是纯意外,因为干旱,今年那块干了的河圩只少量的长了些荷叶来,很多荷叶根本长不大,茎秆也不粗,就跟人家水缸里养的碗莲似的,长出来没多久,就干死了。

    反倒是去年老村长带着他们往往年不长莲藕的深水区,现在的浅水区,种植了很多莲藕,和很多开了口的莲子,都长出粗壮的茎秆出来,荷叶碧绿而茂盛。

    但今年老村长不允许他们下河摘荷叶吃了,这算是原深水区长的第一批莲藕,怕他们把荷叶折了,影响莲藕的生长。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芡实、菱角等水生植物,它们生长出来,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干死在了河床上,芡实藤和芡实叶,直接在干了河床上晒成干裂,腐烂在泥地里,成为肥料。

    那些芡实杆,老村长倒是没放过,都让村里孩子们割了回来,因为不多,割了几次就没了。

    菱角是深水水生植物,和荷叶一样,原来的地干了,就往有水的更深处长,虽也随着河床干裂,腐烂了很多,但河里依然长出了大片的菱角。

    他们这里的菱角分为野生菱角和家养菱角两个品种,野生菱角个头小,刺也更细小尖锐,当地人,尤其是距离竹子河更近的和平大队,很喜欢把这种野生的菱角米剥出来,晒干当粮食吃。

    今年因为荷叶不能再吃,莲藕还没到开挖的季节,早已经断了粮的和平大队,现在整个就靠菱角米、菱角菜、菱角藤,还有河里的各种河蚌渡过饥荒。

    他们今年的春耕已经完全废了。

    许明月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去蒲河口,傍晚再回来。

    每次都要经过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

    这两个大队都是通往蒲河口位置的必经之路。

    许大队长怕她危险,每次来,每次去,都是派两两个民兵小队的人去接,他们人虽少,可身上都背了把长~木仓。

    三个大队都有通婚,又都是河上生活惯了的人,每次早晚都能看到在河里拉菱角菜的人,看到他们就笑着打招呼,问他们:“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啊?身上咋还背着枪呢?那姑娘是谁呀?”

    许明月有心打听奶奶家的消息,闻言也会笑着和她们唠嗑:“我是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许凤兰,这两位都是蒲河口农场的民兵,负责护送我的,这不是我叔当上了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吗?那可是二十三级干部,上面派了两百多人民兵小队来保护我叔,我叔不放心我,也给了我一个民兵小队保护我,最近灾民来的越来越多,有备无患。”

    她们就这样每天看着许明月早上划着小船来,傍晚划着小船回去。

    这个时间的菱角菜,其实和莲藕一样,都还没到采摘的季节,都是刚生长出来,嫩着呢。

    许明月见他们这么大肆的拉菱角菜,不由提醒她们说:“大姐,这还不到五月份,菱角都还没长出来吧?现在就把菱角菜拉回去,你们不要菱角啦?不等等再拉?”

    过来拉菱角菜的人也无奈道:“我们难道不晓得现在不是拉菱角菜的时候?可不拉菱角菜没法子,没吃的,都要饿死了,眼瞅着都快五月了还不下雨,这菱角菜不拉,河水不涨,迟早也是要干死的,还不如现在就拉了吃,好歹能饱个肚!”

    他们都是祖祖辈辈在河边生活的人,祖祖辈辈都靠河里的鱼,水里的菱角、莲藕生活,哪里会不知道菱角的生长习性?不知道现在不是拉菱角菜的时候?

    往年他们即使吃菱角菜,也只吃头顶的一朵八爪鱼一样的嫩茎,连叶子和浮漂干都会摘了去,哪像现在,连深埋在泥土里带毛的根都被他们拔出来,一起拉回去剁碎了煮了吃。

    不然能怎么办?

    许明月也建议他们:“这山上没水,种不了水稻,这大片的河滩露出水面,离水又近,你们咋不试着种红薯?红薯抗旱,还产量高,总比什么都不做饿死了强!”

    听到话的婶子大叔们全都诧异的看着她:“你说啥?就这河滩……还能种红薯?红薯不都是种在山脚下的山地的嘛?”

    在他们这些靠河边的人的印象中,河边的水田最好种的农作物,就是水稻。

    “咋不能种红薯?这河泥里面有小半都是河沙,沙地你知道不?就跟山脚下的山地是一样的,这河泥肥沃,是最适合种红薯的!”

    听到的人也不当回事,嗤笑道:“一个不大的女娃娃,还懂种地捏?说的头头是道的,我看你脸皮子也不黑,手也不像干活地手,你懂个啥?”

    许明月整日戴口罩、戴草帽、擦脸上,实际上并不白,但和整日在田地间劳作的妇人们比起来,那确实是‘不黑’,也仅仅就是不黑而已。

    许明月也不划船了,把船桨停下来,跟他们唠:“我不懂种田,我叔还不懂吗?我叔是谁你们也知道了,咱临河大队的大队长许金虎!他有多会种地你们都知道吧?去年给咱们大队种红薯套大豆,玉米套种大豆,他就是种地种的好,现在蒲河口那么大片农场,都由他管生产呢!我再不懂种地,看我叔种地,也会了呀。”

    菱角都是成片长的,在这一块拉菱角菜的人非常多,男的女的都有,闻言也不由停下来,哪怕表面上还在做着拉菱角菜的动作,可耳朵却竖起来,听许明月说。

    听她说她叔会种地,还是比较信服的。

    有着急的人就高声问她:“啥是套种大豆?咋套种大豆?”

    “套种大豆,就是种一拢地红薯,下面沟里种黄豆,都是上面拍下来的技术专家说的,说大豆能肥田,红薯和大豆套种,不废地力,今年种了明年还能种,我们去年冬天就用种红薯的地,种了冬小麦,你们知道吧?”

    咋不知道?都是相邻的公社,山地和水田都连着一块儿呢,就算他们没去临河大队瞧过,站在自家山头,也能看到临河大队山脚下一片葱郁的麦田和麦田间,整日劳作的临河大队的人。

    还有蒲河口的位置,六千多亩地的冬小麦,一眼望去,一望无际,全是碧绿的麦浪,哪怕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大队,可他们是河上的人,撑着个小船,站在船上,那还有看不见的道理?

    只不过是惧怕从小就欺压他们十几二十年的许金虎,既不敢去蒲河口,也不敢去临河大队。

    许金虎从小到大就压着周围的村子打,村里人多心又齐,打起架来真虎了吧唧,抡起锄头就拼命,十里八乡谁不怕他?

    许家村的可怕,别说在十里八乡了,这么说吧,几十年后,他们直接带着家乡的人去了外省,把一个繁华大镇给占了,举目四望,开口说话的全是大河以南的口音,乖巧听话有素质的当地人,没一个人敢惹他们。

    惹不起!

    他们打架是真狠,他们犯了事就跑,当地人却是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人,跑不掉,心不齐,周围还有很多这样的狠人,不敢惹。

    他们本来对今年的春耕都绝望了,因为没有后世电动的水老鼠能抽水,他们想迈过干裂的河滩,和淤泥很深的河滩,把水挑到山脚下浇灌田地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想学许家村挖水沟也不是件容易事,每个大队的地势不同,现在干成这样,他们就是挖了水沟,水都引不上去,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都属于,山地很高,河地地势又很低的那种,除非用木质水车,纯靠人力把水用水车抽上去。

    就有人带了些期待地问:“这河滩真能种红薯?你叔咋敢的?他就不怕梅雨季节下雨把河滩淹喽?”

    一想到六月份的梅雨季节,他们又害怕踌躇起来。

    别看今年雨水节气和去年一样没下雨,去年的梅雨季节也没下雨,河滩都干成这样了,可距离今年的梅雨季节也不到一个月,一旦梅雨季节下雨,那基本上就是连绵不断二三十天的雨水,每年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梅雨季节造成的洪涝。

    有男的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别红薯大豆刚种下去,就被水淹了!本来就没的吃了,听这小丫头的,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许明月会这样提醒她们,除了她奶奶家的原因外,也是想让家乡的人别造成太惨的景象发生。

    要知道,临河大队就夹在这些大队的中间,周边大队要是真遭灾太严重,饿死太多人,附近只有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位置还有粮食的地方又能讨得了好?

    不管她说的,这些人能听进去几分,哪怕只有三分,传到他们生产大队长耳朵里,能多种个几亩地的红薯来,那也是几千斤粮食。

    红薯加上莲藕,总不会还像前世那样,奶奶一家几口人,能饿死的只剩她和幼弟两人去讨饭吧?

    第73章 第 73 章 “她真这么说?”和平大……

    “她真这么说?”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们, 坐在他们破旧的大队部里,脸上的褶子里全是愁苦。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今年的春耕反正是废了, 山脚下的地干的种不出庄家来,不如去河滩上试试!”有年轻人拍着桌子就说。

    被年长的男子狠狠瞪了一眼:“你说的轻巧?要是真下雨了咋办?”

    “咋办咋办?下雨了就去山脚下补种, 不下雨河滩上种的就是咱活命的粮食, 现在村里还有没有粮食了?粮食都吃完了, 就剩下点种子了,不试一下,等死吗?”年轻一点的男子焦急的跺脚大哭:“河滩上荷叶都被吃了大半, 去年也是这样,年底莲藕都没挖出来多少,今年再不改变, 放任大伙儿吃下去,下半年怎么办?上半年还有菱角菜和荷叶给他们吃, 下半年这些就没了!”

    一群人坐在光线灰暗的大队部里,内心艰难抉择。

    他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可能就决定了整个大队好几个村子的村民生死。

    “要是梅雨季节真下雨,不仅仅是河滩被淹的问题,是没种子了!”

    “没种子就去找周书记要!找孙主任要!蒲河口的种子哪里来的?难不成还是他许金虎自己掏的腰包?不还是上面发的吗?许金虎能跟上面讨种子, 我们就不行?”原本哭的男子抹了把眼泪吼道:“我去哭, 我去求, 我跪下来求他们!”

    同样都是大河以南的生产大队, 临河大队就像是亲娘生的,他们几个大队就跟后娘养的,但凡有什么好事,都是临河大队优先, 许金虎那蛮子,什么都抢,不给他临河大队?那就啥大队也别想有了!

    十分难缠!

    久而久之,就给上面人造成了一个印象,就是有什么好东西,首先就想到临河大队。

    那许金虎也是个很会攀关系的,抱着孙主任大腿就喊亲哥,谄媚的叫人没眼看!

    最终还是大队书记说:“许金虎性格怎么样先不说,他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从二十七级干部,一下子升到二十三级干部,一下子成了那什么蒲河口一把手。”他们这些大河以南的人,都无比的熟悉,同属于一个公社的他们,经常在公社开会遇到,都属于土地贫瘠的竹子河以南的蛮荒地带,只有他们临河大队在公社领导们心中的地位,一点不比河东的人地位差:“不行的话,我们就去问问许金虎,河滩种红薯这事,能不能干!”

    和许金虎斗了半辈子,也被许金虎压了半辈子的大队长说:“你问他?他许金虎奸滑似鬼,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一句准话?”

    这都不是准话不准话的问题了,他们知道在河滩种红薯有风险,许金虎难道能不知道?不外乎那家伙胆子比天大,赌性高,敢赌罢了。

    他们胆子小,畏首畏尾,没有他那样的赌性。

    一旦赌输了,牵连他们自己的职位都是小事,那都是一个大队老百姓的命啊!

    他们哪里敢赌?

    你去问许金虎,不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那责任就转嫁了大半到许金虎身上,到时候上面问,就说是许金虎带他们干的。

    许金虎或许不是谋略挂的人,但他可一点不傻,傻子能当上大队长?

    那年轻的没啥话语权的小队长急的直挠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现在就是春耕没得救,只能河滩种红薯,种,还能活命,不种,就等死!”

    老人总归没有年轻人敢想敢拼了,但被年轻男子逼迫,还是无奈地叹口气说:“种吧种吧,都到这种时候了,不种也活不下去了。”老大队长叹气,“这事就教给你负责,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想法。”

    他心里也在想着,要是这回能熬的过去,他也该退下了。

    年轻男子也不推脱,说:“临河大队的那妇女主任不是说,他们大队来了个技术员,指导他们种植红薯什么套种吗?我们能不能把他请过来,也指导指导我们?”

    他们大队倒是也来了技术员,还不是外地的,就是本市的,这没用的家伙,本地人都听不懂他们讲话,双方鸡同鸭讲,都听不懂。

    “我听我儿媳妇说,临河大队的技术员是京城来的,临河大队就两个人能听懂他说话,一个是他们大队书记江天旺,我听说,要不是赶上了旱灾,他都要升了,他能来给你当翻译?还有一个就是你们说的临河大队妇女主任,你们别以为她是个小丫头就轻视她,临河大队那一千多亩地,就是她带头开垦出来的!”

    他们虽不如许金虎在水埠公社吃的开,但也都是老队长、老书记了,自然也有他们的消息渠道。

    原本对于许明月年轻,又是女人,本能就轻视三分的人,闻言也不敢再有轻视的心了。

    大队长说:“不是说一拢红薯,一沟大豆吗?这还不懂?都是种庄稼的,又有多难?就照这个去种,我就不信他许金虎种得,我们种不出!”

    现在种春红薯,其实有些晚了,因为还要育苗,要是能早上一个月,还能赶上下半年的秋红薯种植。

    蒲河口是没法子,种了冬小麦,他们这里的冬小麦要五月份成熟,只能等冬小麦收割完了,再种红薯,他们因为之前没有育苗,只能赶着和蒲河口一样的时间了。

    有个好处,许金虎既然那么会种地,又有什么京城来的技术员指导种植,他们就学着他们,跟着种就是了。

    他们真找上许金虎,态度放低一点,跟着学习,许金虎还能不教?

    他儿媳妇还是临河大队胡家村的呢。

    许明月原本也只是尝试看看,能不能改变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命运,从而改变奶奶一家的命运,没想到真的有效。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人也不含糊,做了决定后,就去蒲河口找许金虎去了。

    从许金虎嘴里得到一句准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要说跟他学着种地,他是没意见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大河以南,就属于他们三个大队关系最近,说着一样的语言。

    “你想学,学就是了,谁还能拦着你们?”许金虎巴不得在他们面前炫耀呢,看看他种的这麦子,看看他套种的花生和大豆,看看他许金虎,以前和他们一样只是二十七级干部,现在都比他们高四级了!

    别看许金虎炫耀的态度,有多么让人不爽,可蒲河口位置的丰收,还是让过来近距离观看的和平大队、建设大队的大队干部们震惊不已。

    本就是旱年,外面粮食全都因为旱情减产,这蒲河口的麦子不仅没有受旱情影响,反而因蒲河口的河泥肥沃,大水沟挖的及时,麦穗大而饱满不说,就连下面套种的大豆、花生,看着都生长的非常好,一点没受影响的样子。

    他们望着蒲河口一望无际的又绿转金的麦穗,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们这下相信,河滩是真能种粮食了。

    “这就是你们临河大队的套种啊?”他们反复向许金虎询问套种的方法,许金虎倒也不藏着掖着,不仅跟他们说套种的技巧,连许明月在蒲河口搞的堆肥技术,也是一点不藏私的告诉他们。

    这东西藏私没用,旱灾年间,人都要饿死了,他们要是没了活路,临河大队也讨不了好,几个大队之间祖祖辈辈的打架,祖祖辈辈的通婚,换算下来,都是七弯八拐的亲戚。

    这些沤肥的方法,要不是素有威名,又实实在在种出这么一大片麦子的许金虎说的,他们都不敢相信:“这芦苇还能跟大粪放一起沤肥?野蒿还能沤肥?山上的土也能当肥料?”

    他们真是闻所未闻!

    这河滩的芦苇荡,就跟莲藕一样出名!

    莲藕是成片成片,一望无际,芦苇荡则在河边,在河堤的田埂里,当地人都割了回来编织芦苇席,又卖不上价,邻市那边的芦苇比这么还要多,放眼望去,路上晒得全是割下来的芦苇。

    就这东西,还能当肥料的话,那得多少肥料啊?

    许金虎说他们:“你们要搞的话,就快点,沤肥是要时间的!”他转头喊许明月:“兰子!大兰子!”他双手背在身后,十分得意的迈着将军步:“你来教他们怎么沤肥,我还有事情。”

    许金虎是真的忙,整个春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会抽出时间来跟他们废话,完全就是炫耀的心思遮掩不住,现在炫耀完了,就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随着旱情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灾民,从省北往省南来求生,虽然能来到他们大河以南的灾民少之又少,之前能来那么多,完全是上面领导自己用车、用船拉过来的,不然隔着大河、大山,纯靠他们自己走,找都找不到进这边的路。

    现在新涌来的灾民,大多都是去年就来过这边,带着莲藕回去渡过了除夕,原本想着今年春天肯定要下雨,回家乡好好种地,好好活,哪晓得老天爷不给活路,又带着家人、亲戚,成群结队往这边来了。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了河滩,就有水,有莲藕。

    听大柱子说,那边的河滩有挖不尽的莲藕,摸不完的河蚌!

    到了河滩,就能活!

    第74章 第 74 章 许明月终于正大光明的出……

    许明月终于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和平大队,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找自己奶奶的家在哪儿。

    不是她过去没有去过小舅爷爷家,实在是她看到的小舅爷爷家,和现在都奶奶家, 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房子,不是一个地。

    她小时候, 小舅爷爷的家在村中心的位置, 房子是老式灰色砖瓦房了, 而不是现在的土石结构。

    她也终于见到了,奶奶一直到老了,说到自己早逝的父母兄长, 还流眼泪的家人了。

    只是他们都不认识她而已,奶奶也不认识她,可她却一眼就认出来奶奶。

    在这个男人都普遍身高一六零的年代, 奶奶是个身高超过了一六八,体格健硕壮美的大姑娘, 扎着两个粗麻花辫,在人群中极其的显眼。

    不是那种顶漂亮, 但也五官端正,大脸盘儿,面如满月。

    哪怕是在干旱年间, 她身上依然有股极为旺盛蓬勃的生命力, 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扛着小船, 小船里还坐着她年幼的弟弟和渔网, 还有一船的菱角菜,健步如飞的往家赶。

    许明月怀疑自己的巨力,是不是就遗传自己的奶奶。

    她小时候对奶奶的印象,就是打人巨疼, 她妈曾经就说她长了一双和奶奶一样的铜锤手,巴掌落在别人身上,就跟一把铜锤砸了下来!

    可能也是她这一身怪异的巨力,使她几十年都处于许家食物链的顶端,无人敢忤逆,一直到她晚年信了基督教之后,性格才软和了一点。

    是个极为霸道、自我、想得开、健康且长寿的老太太。

    说实话,相较于任劳任怨宛如老黄牛般,只知道奉献,苦了一辈子的爷爷,从女性的角度,她是更欣赏奶奶的精神状态的。

    “许主任,你看啥呢?”察觉到许明月走神,脸一直追随着那边看,和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问许明月。

    许明月这才收回一直追随少女版奶奶的背影,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好大的力气。”

    “她啊,她叫吴二姐,她力气确实大,男的都比不过她,跟壮劳力一样拿的满工分。”这年头,能和男的一样拿满工分的女人不多。

    要不是满工分只有十工分,她能拿的更多。

    就好比同样挑堤坝,男的就是十工分,女的只有八到九个工分,她听她妈说,她年轻时,女人只有七点五个工分。

    许明月就这么看着她奶奶走到靠河边不远处的一个土石屋子旁,将肩膀上的小船小心的放到门口的泥土地上,再将船里的小男娃抱出来,拎着一大捆还滴着水的菱角菜往屋里走。

    奶奶家的屋子居然还不小,比爷爷的老屋子大多了,下面是石头,上面是土砖,许明月大致看了下,和平大队的村子大多就在河边,离河非常近,地势很低,大约是为了防洪水,放眼望去,吴家村的房子下面全都是石头的,屋顶用的也不是茅草,而是割下后晒干的芦苇。

    她看着小男娃手里拎着两条手掌大的鱼,跟在奶奶屁股后面一边跑一边喊:“二姐,二姐,烧鱼,烧鱼!”

    少女版奶奶,伸手一捞,就将小男娃捞到了怀里抱着进了屋。

    许明月突然意识到,以奶奶家现在的情况,如果不是一场持续三年的大旱灾,让奶奶家里遭了灾,以当时爷爷家的境况,基本上没可能娶到奶奶。

    她记下了奶奶家的位置。

    她到和平大队来,是指导和平大队的人,怎么套种红薯大豆和堆肥的。

    和平大队的红薯都还没育苗呢,能指导个啥?主要是来叫他们怎么用芦苇和蒿草堆肥。

    别的植物都旱的干死了,可芦苇因为生长在河边,哪怕河滩都干的开裂,可下面的泥土依然是湿润的,芦苇丛依然生长的茂盛,只是枯黄了些而已,而这些枯黄的芦苇,于渔家人来说却不是事儿,依旧可以割回来编织成各种东西来卖。

    不过他们会的东西也有限,基本就是芦苇席、芦苇篮子。

    东西多了,会的人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和平大队大队长知道临河大队的那一千多亩地,就是许明月给提的,还在水埠公社挂了号,要不是正巧赶上了干旱,她现在都是公社委员会的女委员了,就他得到的消息,也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和平大队的大队长知道这年轻女人是个能人,想让她帮他们和平大队看看,能不能也给和平大队也搞个几百上千亩地,临河大队的河滩是河滩,他们和平大队露出的河滩面积比临河大队还大呢!

    这话刚说出来,许明月就尴尬的笑了,说:“吴大队长,你们这河滩直通大河,你们想要把河滩圈成良田,只能把这整条河岸都推移到下面,重新筑底,还得把两边封起来,不然都不需要洪水,一下雨河滩就没了,那可是大工程。”

    临河大队能做到的事,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的地理位置,根本就做不到。

    他们整个大队的村子都是依河而建,大河就在家门口,比临河大队还要近,这么近的距离,能建个屁的堤坝?堤坝都建不起来,就不存在将河滩围起来了。

    说来,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实惨,两个大队都没有堤坝,偏偏村里壮劳力每年还有要修建堤坝的活儿,挑的都是别的大队的堤坝,距离家远不说,于他们自己大队,基本上没啥实质性的好处。

    “倒是可以临时挖个水沟,在水沟后面搭个埂,你们大队取水不容易,可以用水车把竹子河的河水抽过来用水。”许明月望着和平大队的地势说道。

    这些在许明月眼里,真的就是很简单的办法,可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什么和平大队这么多人,就是想不到呢?

    在此之前,又有谁会想到,要在河滩上种稻子,种红薯呢?

    他们都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思维,跳脱不了他们固有的圈子,哪怕你和他们说了,可以这样改变,他们都踌躇不前,不敢改变。

    这回要不是再不改变,就真的要饿死了,又有临河大队和蒲河口位置的成功在前,他们估计也还是不会改变的。

    也怪不得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几十年后,都还那么穷,实在是先天条件太差了!

    沤肥这东西很简单,现在农村就有把自家的大粪浇地的做法了,只是不知道许明月说的沤肥之法罢了。

    许明月虽然自己没完整的种过一亩地,却是在农村长大的,看过他爸妈叔伯弄这些,书上也有写过,知识在她脑子里,只是动手能力差点。

    许明月知道了奶奶家的位置后,临走的时候,她悄悄在奶奶家的厨房窗户上,放了一袋子红薯。

    这边的窗户都是外面看着高,但站在屋子里,窗户只有正常人的胸口高,只要是站在厨房烧饭,一眼就能看到窗户上的东西,这个时候,正是各家各户要回来做晚饭的时候,她也不担心奶奶看不到厨房窗户上的袋子。

    来到和平大队的主要任务完成,她也了却了一个心事。

    可能是她这次跟和平大队的大队长过来的,回去的路程无比的顺利,直接划了小船,就回了临河大队。

    有了大河沟,她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扛着个小船走半个多小时的路,直接就到了荒山,把船送到了江家村大队部,再去许家村的新屋,接小阿锦回家。

    许明月不能带小阿锦在身边的时候,一般都是将她送到新屋来,让老太太帮忙看一下。

    小阿锦看着小,却是心理年龄八岁大的大朋友,已经很懂事了,她知道妈妈要工作,也知道舅妈怀孕了,她不能乱跑乱跳,会撞到舅妈,就自己安静的待在舅妈家搭积木,画画,给舅妈肚子里的小宝宝读《西游记》的故事。

    班主任叫她暑假带过来的五本书,她已经试着读过几次,但以她现在的年龄,还读不懂,很多词语也不知道意思,许明月也没有勉强她,只让她读更具趣味性的《西游记》,哪怕这个时代敏感一些,这种国家传统名著,怎么也不会出错。

    小阿锦的《西游记》是带彩色插画的,她尤其喜欢里面的孙悟空和里面各种各样的美女妖精,读书读累了,就自己用画笔模仿插画上的孙悟空、各种美女,和仙女们身上好看的衣服,还整日里说着一年级语文课本上学的顺口溜:‘唐僧骑马东里个东,后面跟个孙悟空。……’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这个顺口溜有意思,还是怎么,听小阿锦说的多了,就被村里的一些小孩子学去,他们就距离小阿锦不远不近的也跟着念这顺口溜,学的还是小阿锦的‘普通话’。

    他们都以为小阿锦的普通话是跟孟技术员学的,还有人问小阿锦,孟技术员是不是要当她爸爸了。

    赵红莲的肚子很大了,走路翻身都不方便,晚上还尿频,就这,她都不好意思休息,想出去干活,老太太哪里能让她这个时候还出去干活,让她在家里歇着。

    赵红莲主要是被村里人闲话说的不好意思,知道许家的小叔子小姑子都不要赵红莲出来干活,整天都让她歇着,她多走两步路,他们都吓得连忙来扶她,村里有妇人看到就酸溜溜的笑话她说:“我生产前一天,还给家里挑了一担水,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是的啊,我家二娃子,直接在田埂上就生了,生了继续割稻!”

    “我滴个亲娘哎,活了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娇气的,老太太也真是的,哪有这么当婆婆的,把儿媳妇当祖宗伺候!”

    老太太是不管别人说什么,都笑呵呵的回:“凤台都二十四了,才有了儿媳妇,哪能不当宝?红莲还怀着孕呢,家里又不是没人干活?哪里就轮到她了?”

    她们见老太太说不通,就去说赵红莲:“你婆婆性子软,你也不能装着啊?哪能真不干活?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媳妇的!”

    赵红莲毕竟是新媳妇,在许家村还不熟悉,脸皮子薄,被人说多了,就不好意思,想抢着干活,被老太太拦住,低声说她:“你个傻姑娘,人家说你就任人家说,当耳旁风过了就是了,别往心里去,往心里去,那这辈子就过不去了。”

    老太太性格绵软,人家说她,她也不会吵架,她一个小脚,就更不会跟人打架了,人家轻飘飘的一推,她就能摔三尺远,这些话,都是她这么多年苦熬过来的心里话。

    她对现在的日子是再满意不过了,脸上都有了笑模样和精气神,虽然说话做事还是和过去一样慢慢悠悠的,但精神头完全不一样了。

    主要是,外面人说的话,赵红莲是认同的,她从小就是这么看着身边的女人们这么过来的,所以在她心里,女人怀孕时干活是应该的。

    可原本她应该干的活,家里婆婆、大姑子、小姑子、丈夫他们都不让她做,她就有种很深的自责感,尤其是这种自责感还面对村里人的指责的时候,就更愧疚了。

    老太太在摘枸杞菜,见她实在坐不住,就将一盘子洗干净的新鲜枸杞子递给赵红莲:“你要实在坐不住,就起来走两步,把这个吃了,兰子说吃这个好。”

    今年旱的什么野果子都生不出来,唯独大水沟的两岸,枸杞子还长了不少,这东西村里人都不敢吃,以为有毒。

    刚开始赵红莲也不敢吃,见全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也没什么事,也小心地尝了一颗,担心了好久,生怕有毒,毒到肚子里的孩子。

    后来发现一点事情都没有,现在也把新鲜枸杞子当水果吃了。

    许明月过来的时候,就见小阿锦坐在门槛上,老太太摘枸杞菜,她在帮着摘枸杞。

    一看到许明月,她就立刻站起来,大喊一声:“妈妈!”然后兴奋的跑过来,许明月就顺势蹲下一把将她抱起。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捞起小阿锦时的动作,和她奶奶捞起她幼弟时的利落有多像。

    见到许明月,赵红莲也十分高兴,站起来喊:“大姑子回来了?快,快上来喝口水,累一天了,快来歇歇!”

    许明月是地位最高,也是最受尊敬的人,赵红莲自然也不例外,她对这个有本事又从不对娘家指手画脚的大姑姐,那可太喜欢了!

    刚嫁过来时,赵红莲心里也担心过许明月一个被离婚的人,跟新嫁娘会冲撞,这个年代都忌讳这个,尤其是她这个是新婚之喜。

    倒也不怪她这么想,这是这个年代的普遍想法,就是到了几十年后,还有孕妇不能参加婚礼的说法,说双喜会冲到,哪怕八零、九零后的人,都不信这些了,可真的遇到时,还是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会尽量避开,不然你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周围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淹死你。

    难得的是,许明月从不往她们这来,即使是带饭,也是许凤台给她带回去,她其实有心想往荒山去,大姑姐都不让她去,怕冲撞了她这个新嫁娘,后来她有了孕,就更不让她去了。

    她大姑奶奶也让她少往荒山去,倒不是忌讳许明月,主要是荒山有太多无主的荒坟,很多人家生了女儿不要,就扔在荒山,所以周围人本能的对荒山怵的很,觉得这个阴森森的。

    许明月接了小阿锦就笑着说:“不喝了,我带了水,不渴,嫂子你歇着,别出来了,我接了阿锦就走。”

    赵红莲急道:“哎呀,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晚饭在这吃!”

    她从嫁过来开始,就三五不时的收到丈夫从荒山带回来的菜,吃了这么久,许明月都没在新屋吃过一次,搞得赵红莲很不好意思。

    可她刚嫁过来时,村里还吃大食堂,家里连个锅都没有,现在倒是有砂锅,可以做饭了,但也顿顿野菜稀粥,树上的槐花、叶子都被她们煮了吃了。

    想到大姑子每天晚上叫凤台带回来的吃食,她都不好意思请大姑子来家里吃。

    还好大姑子工作忙,时不时的要把小阿锦放她这,她就尽可能的对小阿锦好,家里有一点吃的,她都要投喂小阿锦。

    偏偏小阿锦懂事的不行,除了新鲜枸杞子和炒栗子外,给她啥她都不吃。

    她以为小阿锦是懂事,其实小阿锦是挑食。

    也是来到了这里,她才知道她妈妈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外面的东西有多难吃!

    许明月接过阿锦,也没立刻走,而是关心了赵红莲几句,问她身体怎么样。

    赵红莲满脸是笑:“好,都好滴很,天天踢我,不晓得有多调皮!”她满眼带笑的看着小阿锦:“要是生下来像阿锦这么漂亮就好了!”

    她是真心这么想,小阿锦的性格是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所没有的活泼明媚,就像一缕无忧无虑的阳光,她不需要担心每天起床是不是因为活干的慢了,被家里人打骂,不需要担心因为妈妈生不出来弟弟,就给她取名叫招娣、有娣,不需要和村里小孩一样,从会走路开始,就要跟着哥哥姐姐们出去干活,更不用带比她更小的弟弟。

    她有次开玩笑,和小阿锦说:“等弟弟出生了,小阿锦带弟弟玩好不好呀?”

    被许明月听到,许明月当时就笑着说:“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她只需要照顾好她自己就够了,可带不了弟弟。”

    赵红莲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明明没有什么恶意,是这个时代最常说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大姑子的话,就觉得她好像说错了什么。

    父母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也决定了别人对你孩子的态度。

    是人都看得出来,许明月有多娇惯小阿锦,真的是如珠如宝都不为过,只要她手上是空的,小阿锦要抱抱,她永远都不会拒绝,亲昵的抱起来。

    在妈妈怀里的小阿锦,望着周围孩子羡慕的目光,得意的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挺着小胸堂。

    这使得周围人对待小阿锦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就客气小心起来。

    可再怎么喜欢小阿锦,她内心里也是想生儿子的,只有第一胎生出儿子来,才算在婆家站稳脚跟,她不敢说要生女儿的话,怕第一胎真生出女儿来。

    她看着大姑姐抱着小阿锦回荒山,门口的大池塘,水虽然快见底了,但依然长满了荷叶,她看着大姑姐的身影消失在荷叶尽头,心底又是羡慕,又是可怜。

    羡慕就不用说了,国家干部,拿工资拿票,整个临河大队独一份的女人,日子过的又好又轻松。

    可怜她这么好的女人,居然也能被休离回娘家,遭受流言蜚语,独居在荒山。

    这也亏的她大姑姐有本事,换成别的女人,早就活不下去了,哪里还能当大队干部?把自己过的这么好?

    别的不说,光是一条,当不了大队干部,每家每户得有人去挑堤坝,她一个女人,光是挑堤坝一条,都能压死她。

    家里还是要有个壮劳力分担一下,别的不说,外面的活有人干了呀。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这要不是赶上了干旱,想娶大姑姐的人,怕不是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好好的人,偏偏遇上了干旱。”

    旱年一来,外面人自家都养不活了,更别说娶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多两张嘴。

    至于条件差一些的,她们自己都看不上,更别说说给大姑姐了。

    老太太也是愁大女儿的婚姻问题,“慢慢寻吧,希望这旱灾赶紧结束。”

    过了年,许明月都二十二了,这个年龄倒还不大,还算好嫁,再过两年,年龄大了起来,想再找好人,那就难了,只能给人家老鳏夫当后妈。

    她们倒不是没听村里人说孟技术员的事,但孟技术员一脸的大胡子,看着都有三四十岁了,家里孩子估计能都能娶亲了,还有些跛脚,能干个什么事?别到时候还要大兰子照顾他,没的嫁个拖累!

    小阿锦乖巧的抱着妈妈的脖子,将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

    ‘老家’有太多她不习惯的地方,没有她的好朋友,没有各种零食、没有游泳队的教练同学、没有层出不穷的玩具和游乐园,只一点,她就很高兴,她身体变小了,又可以被妈妈抱在怀里了。

    想到这里,她又高兴了些,脸在许明月的肩窝里爱娇地蹭了蹭。

    想到大舅妈即将要出生的宝宝,小阿锦声音糯糯的问妈妈:“妈妈,我能不能也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我想有个弟弟妹妹陪我玩儿。”

    许明月默了默,说:“你可以养只狗。”

    第75章 第 75 章 小阿锦也沉默了。原因是……

    小阿锦也沉默了。

    原因是, 两个人都对猫狗过敏,只要一碰到猫狗,就会身上起疹子, 呼吸道发痒、干咳,不舒服。

    两个人都超级喜欢猫狗, 许明月没生小阿锦前, 晚上做梦都想养狗, 大约是想养狗的愿望太强烈了,结果自己生了个哈士奇出来。

    阿锦小时候的精力旺盛的要命,和哈士奇一样, 需要天天遛的类型,一天不遛就拆家,你永远都想不到, 一个朋友在家里的破坏力有多么的具有想象力。

    小阿锦叹了口气:“我还是和舅妈的宝宝一起玩吧!”

    小阿锦小时候上的幼儿园是蒙氏教育,大中小混班, 小阿锦上中班时,班里送来了两个刚满一周岁特别可爱的小妹妹, 她像照顾洋娃娃一样,喂两个小妹妹吃饭、喝水,教她们穿衣服。

    回来后, 就一直想让许明月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许明月每次都严肃的告诉她:“想不想生弟弟妹妹, 是妈妈的权利, 妈妈想生才会生,别人都不可以催,明白吗?”

    所以哪怕小阿锦自己超级想要有个弟弟妹妹陪她玩儿,她也非常尊重妈妈的意愿, 因为选择生不生弟弟妹妹,是妈妈的权利,别人不可以干预。

    在清明节前三天,他们这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由于他们省解散了公共大食堂的事,严重违反了集体主义的政策,他们省老大和一些高级干部,被上面日报点名登报批评了,说他们是资本主义做派,让他们做批评和自我批评。

    这事传到竹子河南边的时候,都已经是清明节了,和这个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两条重要的通知,一是,全省恢复大食堂集体制度,二是为了防止山火爆发,今年清明节,禁止在祭祀的时候有明火,说明白点,就是禁止烧香烧纸钱。

    收到上面这几条指令的人都很懵。

    “不是刚解散了大食堂,粮食都返还给村里人了,锅都没了,现在又搞大食堂?啥意思啊?”

    临河大队的大队部干部们,拿着报纸和上面的指令,坐在会议室里,全都懵逼了。

    大队书记抹了把脸,“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情况,大家商讨一下,这事要怎么搞。”他满脸问号的问从京城过来的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是从京城下来的,这上面什么情况,什么意思,你有没有什么消息,跟我们说说的?”

    原本宛如隐形人坐在后面的孟技术员突然被大队书记问到,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大队长,脸上仿佛写了一个比大队书记还要大的问号,“嗯?”他指着自己:“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大队书记说着水埠镇普通话:“对,这上面怎么朝令夕改的?刚说解散了大食堂,就又要重建。”他指着报纸上被点名批评,并用严厉语气批判他们省老大等一群干部,让他们做检讨和自我批评的内容说:“这上面字我咋看不懂?”

    孟技术员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依然满脑袋问号:“嗯?”

    大队书记说了好几遍,孟技术员都听不懂他的普通话,急的许大队长对许明月一挥报纸:“许主任,你快给我跟孟技术员翻译一下,这上面政策一伙儿一个样,你快让孟技术员跟我们讲讲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整治斗争呗!

    孟福生和许明月心里都清清楚楚是什么情况,却什么都不能说,许明月也心知孟技术员很明显是在装听不懂呢。

    孟福生来临河大队大半年了,虽然他不和村里人交流,也确实听不懂这边的方言,但大队书记的话,他想听懂的话,勉勉强强还是能听懂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大队书记说了好几遍,他还完全听不懂的情况。

    所以许明月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装的。

    可她并未拆穿,而是说:“上面的事情离我们这些底下的小老百姓远着呢,倒是这清明节祭祀,禁止明火的事,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许明月前世在网上看到过一则消息,好像是这个年代,有个著名的大山发生了山火,直接给国家造成的损失以亿为单位。

    这个年代的上亿!

    这个禁止清明节明火祭祀的指令下来,按道理来说,是不是只要通知到了,就人人都遵守?

    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这个年代,有部分人的自私、冷漠、愚昧、无知、固执,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不论上面人怎么和他们说:“现在老天不下雨,万一有火星子点燃山火,把你家都烧了!”

    依然有很多人,完全不听,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想偷偷上山给老祖宗烧纸。

    大队书记只能管得住江家村的人,管不住许家村的人,只能临时把许大队长喊回来。

    许大队长的铺河口现在倒是管的服服帖帖,回来后,听到都明令禁止了,不准上山明火祭祀,还有人明火祭祀,气的把抓到的人,拿着竹棍就劈头盖脸一顿抽:“你特么脑子里都是屎吗?叫你不能上山不能上山,你特么还上山烧纸?多少天没下雨了你是不知道,你是猪吗?”

    被打的人抱着头,哭的嗷嗷叫,可还是喊:“我老子娘晚上托梦喊饿,我有啥法子嘛!”

    “你还有理了是吧?山下面哪里不能烧纸?喊一声你老娘下来收钱不就行了?脑子被屎糊住啦?”说完又想起来:“都不许在山脚下烧纸钱!要是有一丝火星子飞出去引发山火,我就是把你全家毙了都不够!”

    他指着许家村的一圈人:“去河滩上,去堤坝上,去起不了火的地方!猪脑子们哎!”

    许大队长这一提醒,宛如醍醐灌顶般,提醒了许家村的人。

    之前他们就看到有人到荒山大水沟对岸的路上烧纸钱,于是很快,许明月家对面的路上,又全都是来烧纸钱、烧线香的人,这次因为是清明节,他们这里清明习俗,除了烧纸钱外,还要用黄色纸钱,折叠成三角形,再上下一剪,抖开就是长长的轻盈的纸幡,往年习俗是要插在坟头上的,有搞不清自家老祖宗坟在哪儿的,一般都是沿着上山的那条路,一路往上插,一路撒纸钱,喊各家的老祖宗来收钱。

    由于许明月家正大门对着的那块地方有限,抢不到那块位置的人,就从许家村村口的位置开始排,一直到许明月家大门口位置,全是来祭祀的人。

    大队书记看到许家村人在荒山隔着水沟的路上烧纸,也觉得不错,于是从江家村到荒山的这半条路,很快又都全是来烧纸钱,挂纸幡。

    抢不到许明月家正对门这条路的人,就去江家村村口老井的方向,对着荒山烧纸钱,挂纸幡,许家村人见到,也到荒山靠许家村方向的田埂上,烧纸钱,挂纸幡。

    甚至施、胡、万三个村子的人,今年祭祀,都是跑下面来,在荒山对面的路上祭祀。

    就连老太太,都带着许凤台、许凤莲、许凤发他们,来到许明月家大门口对面的路上,朝着许明月的房子磕头、烧纸钱。

    许明月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磕头磕的无比虔诚的许凤台他们,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跪下磕一个,毕竟都是自己老祖宗。

    她抱着小阿锦,刚指挥着她要跪下,就被老太太忙拉了起来,说:“你不用磕,你不用磕,好孩子,你和阿锦就别磕了。”

    许明月对村里的流言是一点都不知道,她本就不怎么与村里人打交道,这段时间她还每天铺河口、荒山两头跑。

    知道内情的人,就更不会过来和她说。

    比如大队长、许凤台、许凤莲他们,总不能当面问她一句:“你还是不是我们大姐?你是河神娘娘吗?”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内心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阿姐/阿妹就行了。

    就是大伯大伯母他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总是欲言又止,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许明月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奇心很旺盛的人。

    一时间,许明月家前、左、右,都围满了,白花花摇曳的纸花,看的特别的渗人。

    许明月还不能去清理,一来晦气;二来,那是人家烧给自己祖先的纸钱,你要去给它们都摘了,捡走扔别的地方去,别人真会来找你拼命。

    饶是胆子巨大的许明月,在傍晚时分,走在这样的路上,也不禁心头发毛。

    于是,许明月抱着小阿锦,和村里唯一一个京城来的,对这里的语言、习俗都完全不通的孟技术员,三个人像个局外人般,站在许家村村头的稻场上,看着围绕荒山发生的一切。

    “发生了什么事?”孟技术员和这里的人沟通的唯三媒介,就是许明月、小阿锦和大队书记,临河大队的这种集体行为,在孟技术员眼里,是他所不理解的当地习俗。

    许明月抱着小阿锦,望着她家旁边的树上、地上飘满的纸钱、纸花:“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她又不确定地说:“大概是今年清明节,不能去山上祭祀,他们就在下面烧纸钱吧?隔着大水沟不容易起火?”

    可大队长不是说在河滩和河堤上烧吗?为什么要围绕着她家烧?

    要说在搞集体霸凌的话,又不像,村里每个人见到她,都对她笑,讨好地笑,有点敬而远之的味道。

    不光是临河大队的人,就是许凤莲几个人,看到她,都看着许明月和小阿锦瞧。

    过去整天待在一起,他们是完全没感觉的,可听了村里人的传言后,他们这些亲人听到,都有些吃不准了。

    毕竟,作为最亲近的家人,许明月有什么变化,他们其实是最清楚的,甚至有些事情,他们心知肚明,没有说罢了,甚至还在帮着阿姐打掩护。

    比如许凤台给许明月所有的水杯、热水瓶都编织的竹丝外壳。

    这种事,他们还不好和许明月说。

    家里人唯一对她态度有变的,就是赵红莲了。

    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尊敬,更小心了。

    让许明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几天后,赵红莲晚上发动了,生了好几个小时都生不出来,许凤莲过来敲门通知许明月,赵红莲要生了,喊她过去。

    嫂子要生了,作为大姑姐的许明月肯定要去的嘛,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她也忙从厨房抓了把挂面,带了两个鸡蛋给赵红莲带过去。

    刚一到新屋,新屋的人全都激动了,就听大队长媳妇声音老大的喊:“红莲,红莲!大兰子来了,河神娘娘来了,有河神娘娘镇着,肯定能平安生出个大胖小子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突地发出‘啊’一声惨叫后,很快就又传来‘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

    接着是里面大队长媳妇喜气的笑声: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

    第76章 第 76 章【双更合一】 “生了!生……

    “生了!生了!”里面的大队长媳妇高兴的声音顿了一下, 又立刻说:“生了个大胖丫头!”

    她笑呵呵的出来报喜:“头胎姑娘好,先开花,后结果!”

    她说的大胖丫头, 还真的不轻,她们没有上秤称, 但大队长媳妇也接生过不少产妇了, 光是今年就好几个, 连续两年干旱,哪怕许家村因为有老村长和许大队长坐镇,收的粮食不少, 没有饿死人,可口粮也十分紧张,每家每户也就刚好撑着饿不死的程度, 要说吃的多好,还真没有。

    就是过年分的猪肉, 都还腌制在地窖里,没舍得吃, 就等着双抢的时候给家里壮劳力们沾点儿油腥呢,妇人在家中地位低微,哪怕是怀了孕的产妇, 在这灾年, 也就菱角菜、槐花等野菜混着藕粉、红薯粉、豆粥, 灌个水饱罢了, 可想而知生出来的娃儿能有多大,说的形象点的,生下来真的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可赵红莲生下的丫头,体重在手里一掂量, 起码有四斤重,这个体重在这时候,真的是‘大胖丫头’了,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接生到孩子的第一时间,以为是男娃的原因,以为是男娃才生的这么壮实,谁知道这么一扒拉,竟是个女娃娃。

    她心底虽然有些失望,希望侄女儿第一胎生个男娃,在许家站稳脚跟,但她作为赵红莲的姑奶奶,当然也是期望侄女儿日子过得好的,当下口风一转,就恭喜起来。

    老太太虽有些失望,可还是高兴地笑道:“都好,都好,先开花后结果,只要是自家的娃儿,都好!”

    大队长媳妇看老太太神色不似作伪,也高兴的笑起来。

    许凤台更是笑的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在这个十六七岁就开始结婚生娃的时代,他二十五岁才有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把他高兴的不行,想去抱着奶娃娃,伸了伸手,又收回来在裤腿上擦了擦,不敢抱,小心地问大队长媳妇:“二婶儿,红莲咋样了?”

    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大队长媳妇。

    大队长媳妇看着许家这一家子如出一辙的表情,心底不由暗叹没给侄女儿找错人家,笑着说:“生太久了,有点儿脱力,家里有没有吃的?给红莲煮点吃的。”

    许明月忙将手里的挂面和鸡蛋塞到许凤莲手里,“小莲,快去把面条和鸡蛋给嫂子煮了。”

    许家早就为赵红莲生产的事做准备了,除了每家每户都有的红薯粉、藕粉、大豆、花生外,这段时间许凤发在大河沟里用渔网捞的鱼、黄鳝、泥鳅,都在大水缸里养着,平时三五日送一条小鱼来,叫许明月帮着烧一下,添上些野菜,给赵红莲补充营养。

    倒不是老太太和许凤莲不愿意给赵红莲煮鱼汤喝,而是她们烧鱼,就只有盐和姜片,烧出来的鱼要么腥味太重,让怀孕的赵红莲闻到就呕的吃不下,要么就是去腥的姜片放的太多,就跟喝鱼腥味儿的姜汤差不多。

    也不知道许明月是怎么煮的,鱼汤都是奶白色的,汤鲜味美。

    她定做的小石磨也到了,偶尔她不忙的时候,还会磨些豆子做豆浆、豆腐、豆干。

    和公社里买的豆腐不一样,她做的豆腐叫水豆腐,真嫩的跟水一样,放在鱼汤里,混合着嫩绿的枸杞菜,真的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这个季节的鱼正处于繁衍的季节,鱼都不大,小的只有手指头长,大的也不过巴掌大,都是农村最常见的鲫鱼和鱤鱼,其中又以鱤鱼居多。

    鱤鱼形状细细长长,喜欢成群结队的出现,通常一点小鱼肠子撒下去,许凤发用许明月拼拼凑凑给他做成的渔网,一网兜下去,就是一小碗鱤鱼。

    现在拥有渔网的许凤发,已经成了全村小男孩们羡慕的对象了。

    鱤鱼个头也就比手指长不了多少,所以网到的鱼都给了赵红莲吃,许凤台、许凤发、老太太她们即使是只吃豆腐、枸杞菜,也吃的满足的很,尤其是老太太,她的牙不好了,老的野菜,她的牙齿嚼不动,只能干吞干咽,许明月的嫩豆腐一出来,顿时成了老太太的最爱。

    但她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时候许明月居然还能拿出一把挂面和两个鸡蛋出来,这两样东西,就是平常在农村都十分珍贵,更别提在旱灾年间了。

    许凤莲舍不得,有心想让阿姐拿回去,让她自己吃,或者给小阿锦吃,可当着大队长媳妇的面,自然是不能说这话的,只好说:“哎!”

    大队长媳妇也是没想到,许家居然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给侄女儿吃,一般生了女儿的媳妇,哪里有挂面、鸡蛋吃啊,能有碗热水喝都不错了,还有不讲究的公婆,听到生的是女儿,就在产妇窗户外面骂了。

    她高兴的笑容满面,进了里屋,一边给赵红莲揉肚子,一边将外面的情形低声和赵红莲说了,对她眨着眼睛说:“姑奶奶这个媒没给你保错吧?没一个人有二话,都高兴的不得了,你那大姑姐还带了挂面和鸡蛋来,叫你小姑子去煮了。”

    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自己生了女儿的赵红莲,闻言也不由松了口气,有些脱力的躺在炕席上。

    孩子生下来后,并不是事情就完了,大队长媳妇还要使劲的给赵红莲揉肚子,把里面的胎盘揉出来。

    之前生孩子还能忍受的赵红莲疼的在产房里面嗷嗷叫,叫的许明月心头一颤一颤的,许凤台也吓了一跳,着急地问:“孩子不是生了吗?这这这……这咋了?”他趴在窗户上,焦急的快哭了,往里面喊:“红莲,红莲你咋了?要不要去医院?兰子,兰子你快进去看看红莲咋了?”

    大队长媳妇听到连忙喊:“别进来!叫老太太端盆热水进来!”

    热水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之前就一盆一盆的往里面端。

    许明月也知道外面的人身上多少都带了些细菌,不好往产房里去,只听着里面的痛苦的呻吟声,一直过了十来分钟,惨叫声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许凤莲煮的面条也好了,大队长媳妇出来,把面条端了进去放在赵红莲边上的炕桌上,又连忙出来,拉着老太太到一边,低声问她那东西要不要。

    那东西是指胎盘,在农村人眼中,这是上好的大补之物,结果问了许家人一圈,都不要。

    老太太是想要的,她想要了给许凤台补身子。

    可看到许凤台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的样子,也只好跟大队长媳妇说了不要,把大队长媳妇给高兴的,把那东西用陶盆装着盖上盖子,准备一会儿带回家。

    这时候没有油,许凤莲煮的那晚面,真的就是水煮面,打了两个鸡蛋,可这样的一碗连盐都没加的水煮面,端到赵红莲面前,还是让她窝心的掉了眼泪,被大队长媳妇训斥:“刚生了娃可不兴哭,眼睛要哭瞎的!”又说:“唉,你也真是掉进了福窝里,当初谁能想到,穷的叮当响的凤台家,有一天能起来呢?还一下子出了两个干部!”

    现在许家村,除了她家,就是许凤台家出的干部最多了。

    许明月虽是外嫁归家的女儿,那也是许家人,看她给她哥哥盖的这么好的砖瓦房,嫂子生产还送挂面和鸡蛋,就知道她对娘家兄弟妹妹有多好。

    她早就从她侄女儿这里知道,许明月隔三差五的就让许凤台给她带吃的,哪怕就是常见的蔬菜、野菜,那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不是?

    万事没有早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后悔,没有在许家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把自家侄女、外甥女嫁给许凤台,白白叫一个‘偏太’的老赵家姑娘捡了便宜。

    赵红莲说话的口音和许家村不一样,‘偏太’是村里有些嫉妒她好运的人对她的蔑称。

    赵红莲还怕姑奶奶走后,许家人就对她生了女儿不高兴,没想到许家全家人,对这个第二代长孙女喜爱异常,不管是许明月,还是许凤莲、许凤发,全都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娃,喜欢的不得了。

    许明月老早就积攒了一堆小阿锦小时候的衣服,她从里面挑了几件纯棉的旧衣服,洗干净送过来给新生儿。

    这些旧衣服刚收起来的时候其实还没那么旧,但一放就是七八年,压在编织袋底下,放的有些陈旧了,可再怎么陈旧,上面也是没有补丁的。

    老太太和赵红莲收到这些小衣服,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赵红莲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好衣服,你留着以后给阿锦的弟弟妹妹穿。”

    许明月一听要什么‘弟弟妹妹’,就十分的抗拒,直接把衣服塞给赵红莲:“给你你就拿着!以后可别再让我听到这话啊!”

    许明月压根儿就没打算再生孩子,再说了,她那里多到都快放不下了。

    赵红莲这才红着脸不好意思拿起小婴儿的小手,用孩子的语气对许明月温柔地说:“那我就替大丫头谢谢大姑姑了,得了这么好的衣服。”

    她望着手中针脚细密,布料柔软的小婴儿衣服,真是爱不释手。

    许明月望着睡在赵红莲身边红扑扑皱巴巴丑的不忍直视的小婴儿,笑着说:“我是她姑姑,客气啥!”

    我的天,比小阿锦刚出生的时候还丑!

    小阿锦刚出生的时候,差点没把许明月丑哭!

    她是一直到第三天,才给小阿锦拍了第一张照片,还用了美颜!

    她见赵红莲坐月子,头上缠了个黑色布带子,想到自己那里累计了十几条洗脸时候套头发的毛绒发箍,便拿了一条过来给赵红莲,咖啡色的,后面两个可以扎辫子的蝴蝶结,很平常的东西,却让赵红莲爱不释手,尤其是上面毛茸茸的柔软的绒布,坐月子的时候戴在头上再适合不过了。

    她忙将自己头上破旧的黑色布带拿下来,戴上许明月给她的套头发箍,觉得自己套上这温暖的发箍,头都不疼了。

    就连大队长媳妇过来,摸着她额头上带的软软绒绒的发箍,都说是好东西:“就是出了月子都能戴!”

    很多上了年龄的老人,一吹风就头疼,她们都认为是年轻时没做月子,或是月子没做好,年老了,每天头上都要戴个抹额一样的布带子,当然没有电视上的抹额那么精致,就是普普通通的布条子折叠着戴在头上。

    许明月还给她带了一瓶聚维酮碘洗剂和一包棉球,低声对赵红莲说:“我前段时间不是总忘铺河口跑吗?我就顺便去了邻市的市医院跑了一趟,这是碘酒,给婴儿肚饥眼还有产妇下面消毒用的。”

    酒精和碘伏都是消毒用的,成分却完全不一样,碘伏的刺激性要小得多,可以给婴儿使用。

    这时代的女性生产,没有侧切,只有撕裂,很多不可言说的伤痛,都是女性独自承受。

    许明月自己曾经受过生育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自然是了解的,只是现代还有医疗、产后修复这些,这年代什么都没有。

    赵红莲没想到大姑姐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还特意去邻市的医院买了药水回来,心里感激不已,也羞得的脸色通红。

    许明月低声和她说:“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该用就得用,我听说城里人生产,都用这个,恢复的快。”更重要的是,不容易感染病菌。

    赵红莲脸红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低声用邻市土话和许明月说了声:“谢谢大姑姐。”

    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说句没良心的话,她就是在娘家,都没被人这么用心的对待过。

    她已经是这个年代,在娘家过的比较好的姑娘了,可这个时代对女性该有的烙印,她通通都有。

    她是真没想到,她会嫁到这么良善的婆家。

    此时赵红莲正是恶露最多的时候,生产完的第二天,她是突然有过出血量很多的时候,她当时以为是大出血,吓得魂飞魄散,什么绝望的事都想过了。

    炕席上全是血!

    她姑奶奶当时急的都要用草木灰把她那里堵起来,看能不能止血了。

    当时许明月也被吓到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送医院。

    可大队长媳妇拉着她,说:“不能挪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挪动!”

    她是经历过多次生产的妇人,知道这是生产后的正常反应,昨天生产的时候都没事,不至于这时候了还大出血。

    许明月没办法,就只能洗干净手,用棉球沾着碘伏,一遍一遍的帮赵红莲消毒。

    好在,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血量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事情更是让许明月坚定了再也不要生孩子的想法,那种生死不由己,完全靠天命的无助和无力,真的太可怕了!

    这时候产妇生产,很多都是在柴房生的,生完了就在柴房,直到恶露没了,再回房间,不然哪有那么多被子换?

    许明月是完全没有那个意识,每次过来看赵红莲,都是让她在房间,说在房间怎么样,赵红莲生产也是在她自己的房间,炕席下面的稻草垫全都重新换过,许明月还用碘酒,把新换的炕席也重新消过毒,才让赵红莲重新睡上去。

    这种时候,也没人去说给赵红莲娘家报喜的事了,直到两天后,赵红莲真的没事了,身体也在逐渐恢复,这才叫了许凤台去报喜。

    赵家一下子来了四五个人,手里只提了一斤不到的藕粉。

    不是赵家不要脸,实在是赵家村的灾情比临河大队严重多了,他们早就知道临河大队的冬小麦要收了,就想来许家,看能不能借点粮。

    之所以来这么多人,也是一家子吃了一个月的菱角菜,哪怕是到许家村吃顿红薯粥,也算是换个口味了。

    他们来到许家,确实换了口味,不仅换了口味,还吃上了‘肉’——一大盆水煮河蚌!

    赵家人看到水煮河蚌,脸都黑了。

    三四月份的莲藕不能吃,荷叶不能吃,他们村没得吃,是天天菱角菜,顿顿煮河蚌,哪怕是放了姜片,煮出来的河蚌依然又老又腥,年轻人还好,年纪大点的,牙齿都咬不动!

    一见女儿家也是顿顿河蚌,餐餐槐花,赵家人就知道,女儿家也没有余粮,不过他们走的时候,还是带回了几斤豆子。

    别看豆饭难吃,这几斤豆子炒熟了,真饿的不行的时候,半把豆子说不定就能救活一条命!

    赵红莲的恶露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期间换了好几次稻草垫。

    她这里倒是有安心裤,她连许凤莲都没给,更别说赵红莲了。

    安心裤每个月只能刷新一包,一包里只有五片,她自己用刚刚好,是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许凤莲现在已经懂一些生理卫生知识了,也在家里见过嫂子偷偷摸摸洗的卫生带,虽然赵红莲洗完都是拿到房间的炕上烤干,而不是外面太阳晒干,可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哪有完全看不到的时候?

    许凤莲没到这个时候,都是来荒山许明月这里的卫生间里处理。

    自从用过许明月这里的厕所,全村哪个厕所,她都受不了了,憋也要憋到荒山来,晚上在荒山吃完晚饭,去厕所换一个,再回新屋,第二天一早,就来荒山换。

    问许明月,许明月就告诉她:“人家城里人都用这个,要工业票的,我一个月工业票就那么点儿,你别傻乎乎的说出去。”

    这种私密的事,许凤莲害羞都来不及,根本不存在和别人说的,只默默感动,阿姐把这么贵的好东西给她用,心底更确定了,她才是和阿姐天下第一好的人,心里暗暗窃喜,对阿姐的事情更是上心不已,见阿姐不喜欢洗衣服、做家务,她一来荒山,手就没停下来过,不是打扫卫生,就是翻地除草、洗衣服。

    用这时候的人话就是:眼里有活!

    她倒不怀疑这些东西哪里来的,阿姐现在可是二十八级干部,每个月都有工资有票,她又经常去铺河口,铺河口距离邻市很近了,她阿姐要是想偷偷去邻市买东西,可再正常不过。

    许凤莲愿意来荒山洗衣服、干活的另一原因,就是许明月送了她三条新裤衩。

    那可是全新的小裤衩啊!一个补丁,一个洞洞都没有!

    要知道,大哥和小弟的裤衩子,都是阿娘用粗糙的孝布,也就是纯麻布给他们做的,农家用织机自产的麻布,可想而知有多粗糙,都是织出来给家里去世的老人当孝布用的,可哪怕是孝布,在农村也是难得的好东西,只有家里有纺机的人家,才能织的,这两年干旱,麻都干死了,没有新的麻布补充,他们的裤衩子那是洞洞连洞洞,补了一层又一层,要不是外面还穿着裤子,简直没眼看!

    就连嫂子都没她那么好的裤衩子,可她的小裤衩不仅是新的,还是浅粉色的!

    她舍不得分给嫂子一条,一条新的被她珍藏在床头柜里,剩下两条一洗一换,她不敢在村里晾晒她的小裤衩,生怕被人偷了!

    许明月原本就懒的很,见许凤莲愿意给她干活,她也就随她去,有时候给她一根扎头发的彩色橡皮筋,有时候是一双袜子,有时候是一颗糖果或一颗车厘子,都能把小姑娘高兴的像吃了蜜的熊二,能高兴好些天,回去就跟许凤发炫耀,说阿姐又给了她啥,如果是颗糖,她还会分给许凤发一半,如果是袜子、橡皮筋之类,那可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看着小阿姐恨不能把头翘到天上去的得意模样,许凤发也想要,可他知道,他和小阿姐是不同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心里失落的同时,也会说:“阿姐也给我了新毛衣!”

    一说到他的毛衣,他就啥失落都没有,只余满满的骄傲!

    许凤台的那件长款粗毛衣,已经被赵红莲拆了,重新织成了两件毛衣,她一件,许凤台一件。

    许凤台原本穿这件毛衣是不合身的,腋窝那里抻住了,袖子也短,脖子勒的特别紧,暖和是暖和了,却不怎么舒服,干活的时候,总要把毛衣先脱下来,不然他总担心自己一个用力,就把毛衣扯坏了。

    重新织过个毛衣虽然没有原来那么长了,却更合身,剩下的毛衣绳刚好够赵红莲织一件一样的毛衣。

    许凤台本身就是奉献型人格,他是无法看到自己身穿好衣裳,家人却穿的不好的,恨不能将自己的东西都给家人才好。

    当然,这一点许明月是绝不会允许的。

    赵红莲将他的毛衣改成两件,赵红莲也得了一件后,反而让许凤台更加高兴他能为家里付出。

    赵红莲得了一件厚实保暖的新毛衣,自然也十分高兴。

    许明月是不管两口子是怎么过日子的,只要她爷爷冬天不冷,随他们怎么弄去。

    倒是许明月送给赵红莲的那件红色羽绒服,赵红莲月子做了十多天,觉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闲不住,趁着最近没什么事,叫了老太太来,两人顺着线缝拆开,才知道里面充的不是棉花,而是鸭毛。

    此时还没有鹅绒、鸭绒的概念,都统一叫鸭毛。

    其实用芦花、柳絮、鸭毛、鸡毛填充衣服被子的做法,自古就有,他们这里临近河边,河滩边最不缺少的,就是芦花和鸭子,没有棉花的时候,他们用的最多的,就是芦花和鸭毛,所以本地的芦花袄子、鸭毛袄子那可太正常了!

    只是自家织的麻布孔太大,洗干净的鸭毛、鸡毛填充在里面,经常有鸭毛杆露出来,睡觉的时候被戳到很痛,日常穿在身上也很不舒服,经常会看到一根鸭毛从衣服里面钻出来,身上、头上哪里都是根鸭毛,看着让人觉得很狼狈。

    许明月送给她的这件鸭毛袄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里面的鸭毛都被细细的剪了下来,一点鸭毛杆子都没留,一点都不扎人不戳人。

    鸭毛剪的这么细,居然也没有鸭毛跑出来。

    她又细细摸了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三层织的很细密的细布,也难怪里面的鸭毛跑不出来。

    她是知道大姑姐的前夫是在城里纺织厂工作的。她估计,这可能是用城里纺织厂用机器织的好布料做的,除了机器,家里的织机真织不出这样密实的布料。

    她也怕好东西遭人惦记,和许凤台一样,特意在外面缝了个灰扑扑的罩褂,将红色袄子套在罩褂里,这样穿脏了,只需要洗罩褂就行,不用洗里面的袄子。

    不论是棉袄还是鸭毛芦花袄子,都是不经洗的,洗个两次,里面的棉花、芦花、鸭毛都是要结团的,结成团子,袄子就不暖和了。

    由于里面是鸭毛而不是棉花,她这件袄子改的尤其困难。

    好在她和老太太一样,两人都不擅长外面地里的农活,针线活却是真的好,两个人坐在炕上,讨论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的剪了下来,将下面多出来的部分,做了个小马甲,大人穿有点小了,给小阿锦穿却正合适!

    第77章 第 77 章 赵红莲月子做到十天的时……

    赵红莲月子做到十天的时候, 就忍不住想要下来干活了,不是她不想继续做月子,就像许家村一些妇人说的, 她们生下孩子第三天,就下地除草放牛了。

    她都在炕上躺了十天, 每天除了睡, 就是吃, 房间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家里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 再躺下去,她怕村里人又说嘴,哪怕就是在家里做点能擦擦桌子扫扫地也好。

    许明月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 过来看她时,还特意跟老太太、许凤莲、许凤台他们提了, 说:“我问过医院的医生,女人生完孩子后, 身体要休息四十二天才能恢复,所以月子不是三十天,而是四十二天!”

    她这话告诉许凤莲, 就是想让她也知道这个常识。

    许凤莲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时代, 女人的月子能做半个月, 都算是婆家厚道的了, 还想做四十二天?除非是产妇在生产时遇到了非常不好的情况,危机生命,才有可能做完满月子,不然你丈夫同意你做满月子, 你妯娌也不同意啊。

    每家每户的工作量,都是分工好的,你少做一点,别人就会多做一点,每个人的工作量都非常大,谁不想下工之后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谁愿意替别人多干活?

    许凤莲眨巴着眼睛,垂着头不说话。

    她虽还未嫁人,却已经见过嫁人的妇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一点都不想嫁人,她就想像现在这样,在娘家过着,像阿姐那样,不也挺好的吗?

    她已经在扫盲班上了一年的课,虽每天只有中午那一会儿,还时不时的停课,可她也认识了不少字,还学会了简单的加减乘除,她也想着什么时候大队部再招记工员,她也去考个记工员,能和阿姐一样当国家干部了。

    许明月的话,也让赵红莲震惊不已,她原本以为自己坐月子不做事,大姑姐、小姑子肯定心里不乐意,要说闲话的,哪怕她们本身不在意,旁人在她们面前说的多了,她们心里能乐意?毕竟家里属于她的那份活,她不做,就落到老太太、小姑子、丈夫和小叔子身上了。

    可没想到,大姑姐说坐月子三十天都不够,要做四十二天!

    她就没见过哪家媳妇能做四十二天月子的!能够给你做满满月子的,要么正好赶上冬季农闲,没多少活做,都已经是十分厚道的人家了。

    赵红莲躺在炕上,撑起上半身:“下个月小麦就收了,正当忙的时候,我哪里能在家躺着?那人家不得指着我脊梁骨骂?”

    主要是,不干活,她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还咋分粮食?

    这时候这么难,多一斤粮食,就可能救下家里一条命。

    许明月说:“哥哥现在拿十公分呢,小莲和凤发也长大了,也拿工分了,暂时不缺你那点,先把身体养好了,后面你再想挣工分,没人拦着你。”又说:“你出了月子,后面马上紧跟着就是种红薯,后面又是双抢,你不把身体养好了,后面更吃不消,砍柴不误磨刀功,不差你那几天。”

    许明月现在在许家说话,那是人人都听的,没人会反驳许明月的话,赵红莲有些忐忑地看向婆婆,当年自己月子就没有做好,后来几十年受折磨的老太太也叹气说:“你听大兰子的。”

    世上人有百万种,有些人淋过雨,非得媳妇挨过枪,自己心里才舒服,也有自己淋过雨,便希望后来者也能少淋些雨,日子好过些。

    赵红莲月子里要奶孩子,吃的多,又遇上干旱缺粮,现在家里没别的,就大豆和花生还算多,加上豆制品营养,许明月就经常做鱤鱼豆腐汤,鲫鱼豆腐汤,给赵红莲吃,其实也吃不饱,就混个水饱,可也总比饿着强,新生儿也有了充足的奶水。

    就这,赵红莲已经很满足了。

    她做到半个月的时候,就坐不住了,让老太太把她柜子簸箩里装的碎布头拿出来,她要给许明月和小阿锦剪鞋样子,做鞋底。

    这是轻巧活,不累人,她是从小做惯了的。

    老太太也会做鞋,只是她力气不大,做不了千层底的鞋,普通的布鞋容易坏,又没有那么多布做鞋,谁要有双布鞋,都宝贝死了,平时都是穿草鞋。

    许凤台自己就是编织草鞋的好手,一双鞋坏了,当场就能用稻草,蓼叶重新编织一双出来,穿上继续干活。

    老太太见她只是剪鞋样子,轻巧活,也没制止她。

    于是等她出月子的时候,许明月就收到了她和老太太给小阿锦做的红色羽绒马甲。

    还是特意做大了的,够她穿到四五岁。

    赵红莲手特别巧,没有多余的布料来锁花边,她就自己在领口的位置,绣了两朵小黄花,特别秀美。

    哪怕许明月让她做四十二天月子,她也真的是躺不住了,三十天满月子,就用许明月送她的洗脸发箍包着额头出来了。

    外面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收麦子的景象,到处都在忙。

    老太太是干不了外面活的,赵红莲刚出月子,还带着个娃娃,许明月不让她现在去干农活,她也不能闲着,就和老太太一起,去山上捡蓼叶。

    蓼叶是毛竹的老叶子,竹笋长出来后,这些老叶子会被顶到竹子顶端去,到三四五月份,才会随着毛竹的生长缓慢的掉落,有些在上面掉不下来的,就得用竹竿去打落下来。

    蓼叶在这边的用途非常多,包粽子、春耕的时候撕成一根根的细绳捆秧苗、编草鞋、搓成结实的绳子等等。

    赵红莲和老太太过来捡蓼叶,是为了做千层底的,只有在鞋底种一层一层的刷了蓼叶的千层底,才是最结实最耐磨的最好的千层鞋底。

    赵红莲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就想给大姑姐和小阿锦一人做一双千层底鞋。

    *

    临河大队还在有条不紊的收麦子,铺河口因为面积太大,农场现有的人还是太少,又雇了些灾民帮他们收麦子,收完麦子,就是翻地,将麦秆翻入到地下,再撒上切碎的芦苇和鸭粪,埋在土里,将河滩聚集起一垄一垄的样子,开始种春红薯和大豆。

    临河大队也没闲着,种了冬小麦的地,开始施肥种红薯大豆,其它的地套种玉米、土豆、花生,就连田埂上都没有放过,种了可以饱腹的南瓜、葫芦、丝瓜之类。

    不幸的消息是,他们的红薯刚种下去,冬小麦才刚晒干入库,上面征调粮食的人就来了。

    这次他们主要征调的地方,就是铺河口。

    铺河口一个农场的田地,就能赶上好几个大队的田地,还全部都是肥沃的农田,更难得的是,这里没有要分工分的村民,收上来的粮食,除了留下的铺河口农场维持日常所需的粮食,剩下的粮食全都被征调走了。

    许主任不让临河大队的粮食被征调太多,铺河口的粮食征调,许主任却没拦着。

    拦着做什么?这又不是他临河大队的粮食?这些粮食拉上去,可全是他的政绩!

    尤其是在这种全国性的大灾害,全国都缺粮食的时代。

    铺河口农场的小麦虽因干旱受到了一点影响,但因河滩土地肥沃,又靠近水源,不缺水,亩产达到了五百多斤,六千多亩地,总产量达到了三百多万斤。

    这么多的粮食拿出来时,别说周书记、孙主任他们脸上笑开了花,上面下来征调粮食的领导们,何尝不是笑开了花。

    在全省都遭受灾害,今年粮食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这接近三百万斤的粮食给证辅能带来多大的帮助,自是不用提。

    原本上面的几个大佬们,全都因为他们省取消了集体食堂的事,在接受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些粮食一报上去,于几个大佬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让他们从原本被半停职的状态,又回到了他们的岗位。

    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脉!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非常多的有识之士,已经明白,公共食堂根本办不下去了。

    老百姓没粮食了啊!

    前面两年那么胡吃海塞,存粮都吃完了啊!

    解散公共大食堂已经是大势所趋。

    全国各个地方,都在报饿死人的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向上提出解散大食堂。

    他们省,只是提前看到危机,解散了大食堂而已。

    几百万斤的粮食,让上面的几个大佬们暂时解除了每天开会时必要展开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让他们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生产和救灾当中。

    几百万斤粮食看着多,但实际对于全省的大面积灾情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而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刻,几百万斤粮食的来源,他们也清楚了。

    这些已经不关许主任和许明月的事了。

    许主任又想搞幺蛾子了!

    他想在铺河口位置以外的河滩上,也套种上春红薯和大豆!

    他在临河大队,头上还有个大队书记掣肘他。

    在蒲河口农场,那完全就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他说怎么搞,就能怎么搞!

    他只和一个人商量了这事,就是许明月。

    铺河口农场因为要修建堤坝,要挖大水沟、要收冬小麦、要打谷、要春耕,现在整个铺河口农场已经有一千多人了,除了那不到三百人的民兵小队,其余全是他收的灾民。

    可灾民还是源源不断的往这边来,想要维持蒲河口的秩序,维持临河大队的秩序,保证他们的粮食不被灾民霍霍,不被灾民抢走,他就要尽可能的给灾民们一口饭吃,让他们饿不死,也没力气霍霍庄家,抢粮食。

    这也就需要更多的粮食。

    他算是知道了,蒲河口农场种出来的粮食,就是给上面的,他是留不住的,既然留不住,他就得另外想办法,他就看上了蒲河口农场外面那大片土地肥沃的河滩。

    以往就是有河滩当良田,他都没办法,没人啊!

    现在地也有,人也有,灾民多的是!

    他就想把那些露出来的河床、河滩,也都种上春红薯和大豆,这要真种出来,要多多少粮食,救多少人啊!

    看到那么多的河滩,那么多的灾民,在许主任眼里,那通通都是他往上升的政绩啊!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在大队长的位置上干到死,哪晓得人到中年,事业运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马上就要来临的梅雨季,这让他有些不确定这事能不能搞。

    他就拉来了许明月,和许明月站在了蒲河口正在建的堤坝上,向下眺望那大片的河滩,问许明月:“我想把那边的河滩也都种上春红薯和大豆,你说能不能搞?”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许明月,像个赌徒般咧嘴笑了起来:“你要说能搞,老子就干!”

    第78章 第 78 章 许主任的目光深入古井,……

    许主任的目光深入古井, 又带着些坦坦荡荡的匪气,就那么直勾勾的笑着看着许明月,看的许明月不禁笑了起来, 说:“还是二叔有魄力啊!”

    “这么说,能干?”许主任也笑了起来, 仿佛谈论一件很轻描淡写的事情。

    许明月点头:“看今年这天气情况, 我看能。”

    许主任立刻仰头哈哈笑了起来, 伸手在许明月肩膀上用力一拍,脸上的神色严肃又认真:“我也觉得能!”

    他当然不是胡乱想的,实际上今年一直不下雨, 他老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接近两年不下雨,别的地方早已干死了,就只剩下河滩和河床, 河滩靠近竹子河,哪怕竹子河的水位一降再降, 对于河滩来说,取水也是相对比较容易的事。

    许主任是个行动派, 决定了的事情,也不多想,立刻就组织人手, 开始开荒种红薯。

    说是开荒, 河滩的地已经被灾民们挖了一层又一层, 别说莲藕, 就是里面的藕针儿,都被灾民们挖干净了,螺丝、河蚌也被灾民们吃了,许主任要做的就是, 用牛拉犁耙把挖的坑坑洞洞的河滩,给推平整。

    红薯属于插扦种植的农作物,一个藤蔓就可以剪出许多根茎,直接插在垄好的田垄里就行了,至于豆种和花生,去年临河大队红薯与、大豆、花生套种,最不缺的就是豆种。

    唯一的难处就在于,灾民虽然大多数集中在大河以东和邻市的位置,毕竟那边富裕,灾民想不坐船就来大河以南,比较困难,但由于水埠公社之前坑了邻市一把,把铺河口位置的大片河滩都归了水埠公社,导致水埠公社无端多了个农场,今年几百万斤的粮食收成,更是让邻市的领导们红了眼,导致他们将很多来到邻市的灾民,往大河以南这边赶。

    大河以南的这块地,也有越来越多的灾民过来。

    灾民越多,就意味着越乱。

    当地居民已经有很多次,为了抢夺莲藕的事,和灾民们发生过械斗冲突了,几乎每天都要打架。

    为了莲藕,更是为了生存。

    不光是省北的灾民在往竹子河这里讨生路,邻市下辖的好几个县,也糟了灾,他们靠北边的县,灾民们为了有个活路,也在往水系发达的邻市这边来。

    占地面积两万六千多亩地的竹子河,成为这个两年不下雨的地方,所有灾民们的聚集地。

    围绕竹子河而居的灾民,依靠着竹子河,至少还有口水喝,别的地方干的已经连水都没得喝了。

    为了种下去的红薯苗不被饿极了的灾民们给拔了吃了,许主任花费了很多精力,都是在巡逻和保护种下去的红薯能够正常生长。

    很多过来的灾民们,也知道这些种下去的红薯只有活着,长出红薯了,他们这些灾民后面才能跟着有活路,知道河滩上有莲藕的人,就去挖莲藕、捡河蚌。

    但总有一些混不吝的灾民,他们明知道这些是救命的粮食种子,只是一些扦插的根茎,他们也照吃不误,还有人专门扒大豆种子吃,都种下去了,他们还给它们扒拉出来。

    也幸亏这样的人少,不然光是许主任的那点人手,还看不过来这么大的河滩,许主任天天为这些被吃的红薯根茎大发雷霆,每次遇到这种扒种子,吃红薯苗的人,抓住了就往死里打,然后抓到蒲河口农场,什么活累,让他们干什么!

    他有枪,有人,铺河口原本有七百多人,被他管的服服帖帖的,冬小麦收成了后,现在铺河口的粮食不缺,他别的没有,每天一碗基础的面食,不让灾民们饿死还能做到的。

    只要帮他干活!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见许主任不光把蒲河口的六千多亩地给种上了红薯,居然连蒲河口外面的河滩、河床,都种红薯套大豆,都以为他疯了!

    蒲河口这块地方,因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需要修建的堤坝并不太长,就能将那六千多亩完完全全的圈在里头,哪怕下雨,河水涨上来了,也不怕,堤坝可以慢慢加高,按照现在河水的水位情况,只要不一下子连下一个月的雨,都淹不到蒲河口来。

    但别的河滩不一样,那是一马平川,一个堤坝都没有,没有任何阻挡,只要下雨涨水,这些种下去的农作物必淹无疑!

    这都五月底了,马上梅雨季节就要来临,他在这时候在没有任何阻挡物的河滩上种红薯,要么他就是肯定今年的梅雨季节一下雨,要么他就是疯了!

    去年梅雨季节不下雨,今年难道还不下雨?他就这么敢赌?

    原本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河滩上种红薯,都战战兢兢,既期盼下雨,又害怕连绵不断的下雨。

    现在许主任这么搞,连带着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的生产大队长们都豁出去了:“种就种!他许金虎都敢干,我们凭什么不敢?”

    “不种是死,种了还有机会能活!种!”

    受许金虎影响,原本还只敢在距离自家村子较近的河滩上种红薯的两个大队,也跟疯了一样,往下面稍微湿润些的河床上种植了。

    村里老人都喊:“疯了,疯了!这要下雨,就全完了啊!”

    一边喊,一边老泪纵横的跟着种。

    蒲河口靠近邻市的那边的大队,看到许大队长在河滩上种的红薯大豆后,想着山脚下的地都已经干裂的什么都种不出来了,没法子,为了活命,只好也来河滩上种红薯,能种一点是一点,种完了,就挖小水沟引竹子河的河水灌溉。

    整个六月份到七月份,都是大河以南的这几个生产大队最难熬的时候,他们既期待老天爷赶紧下雨,又害怕老天爷真的下雨。

    就这么一直煎熬着,熬过了这个梅雨季节,整个梅雨季节,一滴雨没有下。

    大家又是庆幸,又是忧虑、害怕,各种情绪交织着。

    “再不下雨,可怎么搞啊!”有人看着老天焦虑着。

    *

    七月份一过,临河大队的双抢也来了。

    临河大队的稻子都还没收割呢,周书记和孙主任他们就待着民兵小队,端着木~~~仓来了,为的就是保护临河大队的河滩上,即将要收成的稻子。

    周边的人都在盯着临河大队的稻子。

    隔壁的石涧大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偷稻子了,晚上带着镰刀过来,割了就跑。

    抓不住,也止不住。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临河大队的稻子收割,到时候晚上去稻场上去偷稻子。

    实在不行,就去抢!

    没想到,还不等他们来抢,周书记他们就端着木仓来了。

    没办法,上面太缺粮了。

    这是全国范围的大~~灾~~~害,大~~~饥~~~荒,全省也就是水系比较发达的南边稍稍好一点,别的地方已经一粒粮食都种不出来。

    五月份过来收麦子的时候,他们就盯上临河大队河滩的稻子了。

    要说他们把稻子收走,临河大队的人吃什么?

    他们当然不会完全收走,临河大队的人靠着河,总归饿不死,可外面真的是饿死人了!

    可临河大队的人,不管外面饿不饿死人,他们只知道,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又要被‘征调’走了。

    这让眼看着就要丰收的临河大队的村民很绝望。

    可绝望也没办法,还是要收,还是要任劳任怨的给山脚下的红薯藤浇水,因为浇了水,红薯长出来,哪怕上面征调,他们多少也能留下一点,要是不浇水,那就一点都留不下。

    已经有很多大队,跟临河大队学,在河滩上种红薯了,现在放眼望去,过去荷花飘香的河滩上,如今全是红薯地。

    往年双抢都要抢着割稻,生怕稻谷晒在稻场上,下雨了,稻谷发芽。

    今年双抢不用担心下雨了,老天爷根本不会下雨!

    周书记和孙主任他们早早就带着都等不及,稻子稍稍晒的差不多了,就一麻袋一麻袋的用船装走。

    这还亏的许明月提的挖的大河沟,水是引来的,船也引来了。

    别的地方都行不了船了,许家村大河沟刚好可以,就在许家村打谷场的边上,多方便。

    好在孙主任知道许主任的脾气,没收的太狠,给临河大队留下了一些饿不死人的量,其余全部拉走了。

    一千多亩地,三十多万斤的粮食,留给临河大队的,真的只有堪堪只够临河大队的人饿不死的量。

    每天往山脚下推水灌溉,已经够累的了,双抢结束,河滩上的地还不能歇着,他们也不能歇着,还要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赶紧在河滩上种上秋红薯。

    水稻这时候的亩产才三百多斤,红薯亩产千斤,套种上豆子、花生,去年跟着许主任,他们已经学精了,豆子、花生的产量不报上去。

    对于临河大队粮食一次又一次被征调走的大队书记也很愧疚,他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唯独对不起临河大队的村民,所以对于新种下的大豆和花生,哪怕外面再困难,上面再缺粮,他也说不出,要把大豆、花生的产量也报上去的决定了。

    之前把省老大们点名批评解散大食堂,让他们省重建公共大食堂,还没等临河大队再建呢,年底的时候,开始全国性的全面解散。

    公共食堂的时代终于全面结束。

    新的一年,自然灾害依然没有结束。

    到旱灾的第三年,还不下雨,哪怕是一贯顽强的临河大队的人,也绝望了。

    竹子河都被晒干了,除了河中心的位置还有水,别的地方都干死完了。

    许家村的大河沟,从原本的五百米,挖到一千米,再挖到深入大河的两千米。

    河水退到哪儿,他们的红薯就种到哪儿,临河大队的山脚下的地,已经完全没办法种了,水沟里也没什么水了。

    许明月门前屋后种的荆棘丛,荆棘藤,也都死光了。

    好在红薯是个神奇的农作物,它不光红薯能吃,红薯藤也能吃,在红薯还未成熟的时候,几个大队的人,就靠那点红薯藤和莲藕干熬着,只保持着不死的地步,多的那是一点没有。

    其间许明月又去过和平大队一次,原本壮实的奶奶,已经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但好在,由于跟着蒲河口的许主任在河滩上种了红薯和大豆,奶奶一家好歹还活着,没有饿死。

    许明月怕有万一,悄悄往奶奶家投送过两次粮食,一次是一袋子红薯,一次一袋子大豆花生混合杂粮,光靠这点粮食,吃饱是不可能,只能勉强维持着不饿死罢了。

    其间,她还乔装去了趟外婆家。

    往外婆家的那条路,更是干的惨烈。

    好多饿死的人。

    大约是听说了竹子河有莲藕,听说了临河大队还有粮食吃,许许多多大山里的人,都走出来,走到竹子河,走到临河大队讨饭吃。

    他们很多的女儿,都是嫁到外面的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很多沾了亲带了故的,他们抱着快要饿死的孩子求上门,有时候只要一碗米汤,可能就能救活一个人。

    许大队长严令许家村的粮食不可以给外人,不然饿死了他不管。

    有些沾亲带故的人,心生不忍,就悄悄给碗米汤,让他们去蒲河口农场去求个活路。

    蒲河口农场有河沟要挖,有堤坝要建,那里有粮食,邻市有莲藕,有活路。

    许许多多大山里出来的人,就带着自家八九岁大的男娃,往蒲河口走。

    干旱带来的不仅仅只有人的危险,还有动物。

    第79章 第 79 章 过去许明月只以为带着家……

    过去许明月只以为带着家人度过灾荒就行了, 到了这个年代,才发现,这时代的危险, 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刚开始山上的野兽,大约是见山下居民每天都齐出动, 河堤、河圩上, 密密麻麻全是人, 它们也不下山。

    可旱了两年,山上的动物们没水喝,也就下山到竹子河来喝水了。

    许明月第一次遇到狼的时候, 完全没有发现那是狼。

    尽管它距离她不到五米远。

    还是许凤翔看到那只野狼,大喊了一声:“大兰子!别往前走哎!那是狼!”

    许明月知道狼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为了防止野兽和歹人, 在车子后备箱里存放了许多大石头,为的就是怕遇到危险, 自己也打不过的时候,能用后备箱的石头, 砸的野兽和歹人一个措手不及。

    村里人是一点都不怕狼的,尤其是孤狼,挥着扁担、板锹就嗷嗷地追了上去。

    这时候的狼, 对他们来说不是狼, 是行走的肉, 是免费的狼骨与狼皮!

    冬天这么冷, 谁不想有个狼皮袄子?谁有一件狼皮袄子,可以吹牛吹几十年!

    堤坝上的人一哄而上,吓的那只孤狼夹着尾巴,拔腿就跑。

    它跑也不跑远, 大约在距离他们两百米开外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像是要靠近,又像在观察。

    村里有经验的人看到就喊:“狼下山了!家里有娃的,看好自家娃,别被狼叼走了!晚上一定要关好门窗!”

    有不理解的小年轻,还嗤笑:“就一只狼,还这么紧张?它有的来,怕是没的回。”

    “你懂什么?”村里有经验的中年人呵斥:“你以为就一只狼?狼都精着呢!你看那只狼,赶了也不走,就是来打前站的,你瞧着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晚上肯定狼群要下山,村里的牲畜又要遭殃。”

    这天没等到天黑,各个小队的小队长就喊着村民赶紧散了回家,关好门窗:“谁都别出来闲逛,不然被狼叼走了,我可不管啊!”

    最重要的就是临河大队的猪圈。

    猪圈在江家村,是原江家村地主家的猪圈,江家村公共大食堂的旁边。

    江家村的人一听狼来了,赶忙用绳子绑在门栓上,再用扁担穿过绳子,横在门两边的墙上,再在外面用大石条挡住门口,确保晚上狼进不去猪圈。

    也幸亏现在用的是原地主家的猪圈,是石头和砖砌的墙,要是以前村里自家养的,根本挡不住狼群,半夜听到小猪们的惨叫声,主人都不敢出来,任由狼群将猪叼走。

    也就是白天,村里人都集中在一起,才敢拿着铁锹追孤狼。

    许凤台也让许明月带着小阿锦去新屋睡。

    许凤莲也抱着许明月撒娇:“我们那大炕晚上睡六个人都行,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又不是睡不下?”

    许明月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头推的远远的,一句话就拒绝了她:“你头上有虱子!”

    气的许凤莲直跺脚:“我不管你了!”

    是的,许凤莲头上又生虱子了。

    干旱两年,只有吃的水,没有用的水,擦澡、刷牙还好,洗头的水是真没有了,他们都是一两个月洗一次头,许凤莲之前清理干净的头上,现在又有虱子了。

    主要是老太太头上有虱子,她每天晚上和老太太睡一个炕,想要根除头上的虱子,除非老太太头上的虱子也能根除,但这太难了。

    见她们都担心她,许明月不由笑道:“我这墙这么高,周围都是荆棘丛,墙上是荆棘藤,墙是砖瓦水泥砌的,不比你们那安全多了?”

    这还真是实话。

    他们主要是担心她一个人带个小娃住在这里,晚上真来了狼群,会吓到她们母女。

    许明月直接把他们推走:“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不用担心我!”

    她怕个鸟!

    车里全是大石头,他们在这,反而影响她砸狼的速度!

    一连三天,都有狼在许家村、江家村的周围游荡。

    这也正常,现在还能喝到水的地方,要么就是深入到竹子河下面,这天虽然干,河滩也干的可以直接行走,可越是靠近水的地方,淤泥越多,运气好只是淤泥,运气不好,淤泥太深,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山上的动物、野兽,想下来喝水,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许家村的大河沟,一个是江家村的大水沟。

    那胆子大的狼,就直接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之间的那条路上,左看右看,主要是围绕着两个地方,一个是荒山,一个是江家村的大队部。

    荒山就不用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一家人在那里,真要过去把里面的人吃了,就像叼走一只鸡般容易。

    江家村的大队部,虽说是坐落在江家村,却是江家村村尾最后面的一栋大宅子,旁边是打谷子的稻场,周围的地当初都是地主家的,距离大队部最近的一户人家,离了也有二三十米,也算是独立在江家村之外,更别说,里面现在就住了一个人——孟福生。

    许明月在听到有狼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准备,她家门口的荆棘丛和荆棘藤虽然干死了,可依然具有防御作用,上面的尖刺依然锋利尖锐。

    除此外,她还在院子里也做了布置。

    她院子的正门除了接近三米高的院墙外,还有两米多的高坡,高度接近五米,基本上不可能从正面近的了她的院子,只能从后面。

    后面想爬墙也不容易,但如果借助树的力量,说不定还真能跳的进来。

    许明月让许凤台帮她削尖了许多竹片,将后院墙下的一排,都插满了竹片,尖利的那头朝上,不是说铜头铁背豆腐腰吗?只要它们敢来,就让它们有去无回!

    说是这样说,她回家还是将大门的两道门栓都栓好,还用扁担斜着抵在门栓的插销上。

    白天她也和孟老师说了,这几天不给他送饭去了,让他自己在大队部大食堂里随便做点,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毕竟村里人都说了,狼群恐怕是奔着大队部养的猪去的,猪圈就在大队部的后面呢!

    孟技术员同样是没有经历过狼群的,他也十分小心,将大队部的门窗全都关好,栓好。

    一连两个晚上,狼群都在许家村和江家村的周围嚎叫个不停,吓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小孩子们更是被狼吓的嗷嗷大哭。

    气的村里人白天想去打狼,狼都回到了山上,找都找不到。

    就在大家都以为狼群只是下山来喝水,并不是来村里霍霍牲口的时候,原本还有些遥远的嚎叫声,突然近了起来,许明月原本睡的好好的,突然被狼嚎声惊醒,那狼嚎仿佛就在她耳边一般,距离她十分的近。

    由于她和江家村大队部是离的最近的,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狼群到底是在针对江家村的大队部,还是她这荒山。

    直到她听到噗噗两声,跳墙的声音,接着是什么东西掉落院子沉重的噗通声,接着又是一个东西从院子外跳了进来,发出凄厉的嚎叫。

    然后又是几声什么东西跳进来的声音,之后就是爪子挠门,挠窗。

    狼群仿佛在围着她的院墙嚎叫,小阿锦原本是睡的很香的,硬是被狼群给叫醒了,还好奇地问许明月:“妈妈,是什么声音啊?好吵,吵的我都睡不着了。”

    许明月就捂着小阿锦的耳朵,很平静地说:“是狼群,有狼群下山吃人了。”

    许明月说的吃人,可是一点都没夸张,她已经听说了好几起,灾民被野兽拖走的事了,也不知道是狼群还是其它动物。

    小阿锦钻到她怀里,紧紧抱着许明月,“妈妈我害怕。”

    许明月很淡定:“别怕,妈妈保护你呢,狼群进不来,你平时要紧紧跟在妈妈身边,千万别乱跑,狼就吃不掉我们,明白吗?”

    小阿锦却突然说:“妈妈,你跟我说,坏人会把小朋友卖到大山里给大灰狼吃掉,就是外面的大灰狼吗?”

    小阿锦小时候听的睡前故事,全都是许明月自己编的,每个坏人骗小朋友的目的都是抓到大山里被大灰狼吃掉,就连‘白雪公主’被猎人抓到大山里,都是被大灰狼吃掉。

    许明月摸摸小阿锦的头发,外面是狼在抓门时发出的摩擦声,里面是她轻柔的声音:“是啊,所以阿锦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没人的地方不能去,大山里也不能去,有大灰狼,还有老虎、蛇。”

    小阿锦就很认真的点头,然后在许明月轻柔的摸着头发下,又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许家村的人和江家村的人全都出来了,先是看看自家的情况,见自家没事,又带着铁锹、锄头往江家村大队部跑,想看看大队部猪圈里养的猪还在不在。

    经过荒山的时候,看到荒山到江家村的那条上,全是狼爪印,不由惊呼地喊:“昨晚狼群不会来荒山了吧?”

    “大兰子?大兰子?”他们隔着大水沟喊。

    许明月昨晚被狼群吵到两三点才睡着,早上又趁着进院子的狼疲惫不堪的时候,措不及防用车里的大石头,砸死两只狼的她,此时困的眼皮都睁不开,被小阿锦推醒了:“妈妈,妈妈,有人叫你。”

    还不等许明月开门,他们就跨过已经见底的大水沟,爬到荒山下面的田埂上,田埂上也都是狼脚印。

    “我的老天爷啊,昨晚上狼群真来荒山了,也不晓得大兰子母女咋样了!”有动作快的,快速的爬到荒山上,拍着许明月院子的大门:“大兰子!大兰子你在不在?你吱一声啊!”

    许明月困的不行,也还是起来开了门,门边还有早上没来得及清洗的狼血。

    她让小阿锦在房间里不要出来,自己一边开门,一边顺手将门上挂了锁,咔嚓一声锁上,小跑着去开院门:“在呢!在呢!”

    许凤莲和许凤台他们都急的要死:“阿姐,阿姐你没事吧?”

    许明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没事。”

    “昨晚上狼嚎叫了一夜,你这里没事吧?昨晚狼来你这了没有?”

    许明月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疲惫地说:“进来了吧?我也不知道,就听到噗噗两声,在后院里,我也不敢开门去看啊。”

    许凤莲惊呼:“进狼了你还敢起来开门?你就不怕院子里有狼啊?”

    她急忙往院子里瞧,就见到大门口一地的狼血。

    那跳进来的两只狼,跳进来的时候,大约恰好踩到先跳进来被竹剑串成串的狼身上,这才没有被下面的竹剑给钉在地上,却也被地上插的竹剑给扎伤,许明月清晨起来砸狼的时候,那两只狼就已经血流了一地,奄奄一息。

    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的就被许明月车里的大石头给砸死。

    它们身上的血本身就快流干了,还被许明月砸碎了脑袋,又没有水洗地,可想而知许明月的院子里有多乱,简直就像是凶案现场,看的众人触目惊心,心头发寒。

    他们怕院子里还有狼在藏着,忙举着锄头、铁锹,在院子里找,这才发现,别的地方已经种不出菜的地,许明月的院子里,倒是长满了长豇豆和辣椒、茄子之类的蔬菜。

    他们立刻就想明白了。

    荒山紧邻着大水沟,近水楼台,别的地方都干死了,她的院子靠着大水沟,倒是种活了蔬菜。

    倒是院子周围的荆棘丛,她没再浇水,庄家浇水都不够,她要是把大水沟的水,浪费在荆棘丛这些不能吃的植物上,怕是会引起公愤。

    看到她院子里的惨状后,才看到她挂在廊檐下吊着的两只还滴着血的狼尸,自然也没错过它们被砸烂的头颅,和迸发的脑浆,不由看看许明月,又看看狼尸,忍不住问:“大兰子,这两头狼,都是你打的?”

    许明月左右摇着脖子,发出咔咔两声脆响,懒懒地说:“挠了一夜的门,我早上起来,它们血快流尽,要死了,我就拿院子里的大石头,把它们脑袋砸烂了。”

    语气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他们沿着血迹,举着铁锹、锄头又往后院走。

    然后就看到她后院靠墙边的地上,密密麻麻的插着一片半米长的削尖的竹剑,两只大约是从院墙跳进来的狼,像糖葫芦似的,串在竹尖上,血流了满地,狼早就死透了。

    众人看到后院的情况,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许明月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

    他们头一个反应就是:这得亏了是狼,这要是有起了坏心的歹人跳进来,还能有命在?

    第80章 第 80 章 许明月现在二十八级干部……

    许明月现在二十八级干部的身份, 长的又是年轻健壮,还有个砖瓦房,要说没有打她主意的人, 根本不可能。

    别说江家村和周围村子的光棍了,连同姓的许家村人, 都有不少想打她主意的, 要不是一直干旱, 村里人都在许大队长的带领下,忙着灾年求生,每天都累的跟条狗一样, 没有力气做别的,说不定她这墙,早就被人翻过了。

    也是高高的院墙周围的荆棘丛和墙上荆棘藤充满了威慑力, 让人无处着手,也有听说了许明月河神娘娘的传闻, 不信这些传闻的,想等灾年过去了后, 来荒山提亲的。

    这些人都是没有来过荒山的,自然不知道许明月家院子里是什么情景。

    现在一堆许家村人,跟着进了许明月的院子, 看到被串成糖葫芦的两具狼尸, 这才知道许明月这女人有多狠。

    他们指着被竹剑扎穿的狼尸, 问许明月:“这两头狼, 你打算怎么搞?”

    这些狼没有被村里人看到也就罢了,既然被村里人看到,肯定属于公共的。

    许明月也不小气,笑着说:“双抢刚过, 大家辛苦了一年,这四只狼的狼肉,就分给村里人见点荤腥,狼皮我就自己留着了,正好我和我闺女冬天没袄子穿,顺便给我阿娘和大哥也做件狼皮袄子。”

    众人听她说狼皮袄子,都狠羡慕,也都眼馋那几只狼的狼皮。

    可想到她廊檐下挂着的两只摇摇晃晃,被砸碎了脑袋的狼尸,和地上两只被竹剑串的许多洞的狼尸,也没人说出想要分她狼皮的话。

    他们情愿自己打两只野狼,扒了狼皮做袄子,也不愿意招惹许明月这样的狠人。

    他们见许明月这里没事,又很快出了荒山,往大队部去,有心的人,还去水井那里看看许明月的水井里还有没有水,就被水井上面锁着的厚厚的水泥盖子给止住了。

    许明月怕小阿锦没事去水井玩水,每天用过水井后,都要把水泥盖子盖上,用锁锁上水井盖的,实在是从小到大,听太多小孩子掉到井里淹死的事。

    他们窥探不到许明月水井里的水,又匆匆忙忙的越过大水沟,往江家村去。

    江家村大队部同样遭到了狼群的攻击,猪圈的门都快被狼爪子给抓烂了,里面的猪全都被吓的瑟瑟发抖。

    本来这些猪就因为干旱,没有猪草和野草,今年长的就瘦小,被这么一下,更是挤在一起,听到动静就发出‘哄!哄!’惨叫。

    好在里面的猪都还在。

    他们又去问孟福生:“孟技术员!孟技术员!你没事吧?”

    同样是被狼群恐吓了一个晚上的孟技术员,这才姗姗来迟的打开了大队部的正门。

    猪圈离孟技术员的院子较远,他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窗户被狼爪子给抓烂了而已。

    这是孟福生来到临河大队后,第一次直面野兽带来的危险,真的离他非常的近,他一度的都以为狼会从窗户那里钻进来。

    此时江家村人,许家村人,全都集中在了大队部,见孟技术员人没事,猪也没事,这才拍着大腿,说起荒山也糟了狼群的事。

    “我滴乖乖龙地咚!你们是不晓得大兰子那院子死了几只狼哦!”他举起四根手指:“四只!”

    “你又吹牛,大兰子一个人住在荒山,咋能弄死四只狼?四个狼脚印还差不多。”江家村的人不相信,笑着反驳。

    “骗你我就是狗!”被质疑的许家村人立刻就不乐意了,“你们是不晓得大兰子干了什么事,山上的竹签你们晓得吧?大兰子那后院墙边,密密麻麻插了一大片半米高的竹签,竹签这么宽,这么厚!”他用手比了个三寸的宽度:“一个个削的又尖又利!那些个狼群大概想从她后院的院墙跳进来,你们猜怎么了?”

    听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卧槽!不会被竹签扎死了吧?”

    说话的人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你说呢?扎的死的透透的!竹尖从狼肚子穿到背,你想想那场景!”

    对许明月有想法,或者想过去爬许明月墙的人,想到哪场景,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许家村另有人说:“现在就许家几兄妹在荒山,那狼尸估计还在,你们要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看得到那狼尸被扎穿的模样,还有那狼头,啧啧。”

    大队部聚集了许许多多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人,闻言都好奇地问:“狼头咋了?你快说呀!”

    “刚刚不是说四只狼尸吗?其实还有两只跳到了原先跳进来的两只狼身上,没被竹签扎死,你们猜猜它们是咋死的?”

    众人都跟捧哏似的问:“咋死的?”

    说话的人夸张的举起双臂,比了个双人合抱大的距离:“用这么大的大石头,把狼给砸死的!”怕他们不信,还哎哟哟地啧了啧嘴说:“你们是没看到啊,血呼啦子的,脑浆子都砸了一地,脑袋都砸扁看不出来形状了,大兰子胆子那叫一个大哦,两头狼砸死了,就吊在她大门口的廊檐下,狼血就这么向下滴。”

    “我们过去的时候,狼血都还新鲜的,流了满地都是,啧啧啧!”

    “是不是真的啊?”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不信的人,立刻拔腿往荒山跑,然后就看到了两具挂在廊檐下滴血的狼尸,和满地鲜血和脑浆,然后又看到后院靠着院墙,那插的满地都是的尖利的竹签,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曾暗中对许明月有过想法的人,看到那被扎透的狼尸后,不自觉的双腿夹紧,屁股蛋蛋都仿佛跟着疼了起来,都默默的向后退,今后打死了都不往这荒山来了!

    这要不是有狼群攻击荒山,他们来许明月的院子看了,谁能想到她在院子里还插了这些玩意儿啊?这要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墙上跳下来,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啊!

    想到自己的腿被扎穿,屁股被扎穿,甚至蛋蛋和肚子被扎穿的场景,更是腿肚子都在颤抖。

    许家几兄妹,还在商量怎么处理这几具狼尸。

    主要是没有刀,之前的刀都被收走炼钢去了,钢炼没炼出来大家都不知道,反正刀是都没了。

    许明月这里倒是有把水果刀,可水果刀日常切切水果、蔬菜还行,处理狼尸,扒狼皮还是困难了些。

    他们都觉得许明月的水果刀是难得的好刀,生怕把妹妹/阿姐的刀给弄豁口了,还在商量着,是去许家村大食堂去借把菜刀来,还是从大队部的厨房借菜刀呢。

    大队部的厨房菜刀,是原江地主家的刀,算是整个临河大队最好最锋利的刀了。

    由于狼尸是要分给整个许家村人的,许多很久没吃过肉,或者双抢吃了几片肉,完全不过瘾的人,听说了荒山的四只狼尸都分给村里,都欣喜的跑来荒山,想分狼肉。

    至于狼会报复什么的,他们才不会怕呢,他们只怕狼来的不够多,狼皮不够分,狼肉不够吃。

    最终还是许家村的屠户,拿出了自家藏的杀猪刀,手脚利索的,将四只狼的狼皮都扒了下来,然后开始剁肉块,分狼肉。

    看的江家村人眼红不已。

    不是没有江家村人也想分狼肉,只是从来都只有许家村人分别的村子的肉,别的村子想分许家村人的肉,至今为止都没一次成功的,抢他们的肉,他们真的能为那点肉跟你拼命!

    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敢抢许家村人的东西,只能默默流口水、眼红。

    还有人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狼肉有什么好吃的?又腥又柴,只听说吃狗肉的,谁听过吃狼肉?况且狼那东西也不知道有多记仇,它白天不敢来村子里,晚上天天晚上去挠你家门,你受得了?”

    还有人说:“那狼不是霍霍猪吗?我看也在猪圈外头,也插上那竹签,到时候狼跳进来扎死,我们不就也有肉了?到时候我们也不分给他们!”

    “你们瞧着吧,大兰子弄死了几只狼,以后有的烦呢,当心狼把她闺女叼走了她都不晓得!”这话明显带着诅咒般的恶意了,眼底满满都是嫉妒和不屑。

    还有故作鄙视的‘呸呸’两声的,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低声说:“你不要命啦?”

    这是说许明月是‘河神娘娘’的事。

    满怀恶意的人不屑地说:“那么多人烧香求她,也没下一滴雨,屁的河神娘娘,都是装神弄鬼呢!”

    这话还是有很多人信的,一开始有人朝着荒山跪拜求雨,也是因为大家以讹传讹,跟风罢了,还有就是太久没下雨了,大家都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的心思,去拜拜看。

    拜了还是不下一滴雨,很多人就不再相信什么‘河神娘娘’的鬼话,对荒山和许明月的敬畏之心自然也就少了。

    还有很多人眼红那四只狼皮的,提出把狼皮也分了,不过这样的声音小,也少,一个村子这么多人,四只狼皮,真要分的话,一个人分不到巴掌大一块。

    之后就是每家每户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狼肉回家,上面骨头连着瘦肉。

    天气热,狼肉得尽快煮了才好。

    做饭这事不用说,肯定是许明月的活,谁让她有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

    狼肉许明月前世并没有做过,却在网上看过狼骨野猪煲的视频。

    做野狼肉与做野猪肉一样,都得先添加葱姜蒜、八角香叶、花椒料酒去除腥臊味。

    没有野猪,许明月空间里倒是有排骨。

    四只野狼,就属打杀了四只野狼的许明月分到的最多,原本是要给她一整只狼腿的,可许明月没有肉多的狼腿狼骨,而是要了没什么肉的狼肋排,约有五斤重,许凤台跟她是分户的,也分到了两条的狼肋排。

    一直以来,许明月车子里刷新的排骨,都只有她和小阿锦两个人在吃,没有给许凤台他们分享过。

    平时一片两片薄薄的肉片,还能解释说是过年分的猪肉,反正是腌制的,吃多吃少,还剩多少,都是她说了算。

    可排骨这东西就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明月直接拿了两条猪肋排出来,放在砂锅里一起焯水,再撇去血浮沫。

    许家两兄弟在院子里处理狼皮,许凤莲在打扫院子里的血迹。

    狼肋排和猪肋排刚煮熟,那股浓郁的肉香味就从厨房传了出来。

    许凤莲一边从厨房的灶台底下掏草木灰去遮盖院子里的血迹,一边耸动着鼻尖,不住的朝盖着木头锅盖的砂锅里瞧,闻着砂锅上面雾腾腾的热气,还没吃呢,就叫嚷开了:“阿姐,肉熟了吗?好香啊!”

    许明月等在厨灶边,防止许凤莲掀锅盖:“早着呢,才在焯水阶段,起码要炖上两三个小时。”

    许凤莲不解地问:“不是说狼肉腥臊吗?怎么闻着这么香?”

    外面的许凤发也忍不住说:“阿姐炒鞋底都香!”

    端着草木灰出来的许凤莲忍不住苦着脸说:“阿姐说起码要炖两三个小时,得中午才能吃到了。”

    一想到中午能吃上肉,几兄妹全都忍不住吞咽了口水,又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削制狼皮这事,许凤台会。

    许明月小时候家里有好几张狼皮,都是爷爷鞣制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爷爷的狼皮帽子,是雷锋帽的款式,那大约是爷爷最珍贵的东西了,从年轻时,一直戴到年老,那顶狼皮帽子,就像是爷爷的一块荣誉勋章,戴上它,就是全村最靓的崽,所有同龄老头子们羡慕的对象!

    也不知道她出生的年代,物资已经没有那么稀缺了,她家里的几张狼皮,一直被她妈妈当做宝贝一样压在箱底,既不扔掉,也不做成袄子,就那么存放着。

    许凤台在鞣制狼皮的时候,已经焯好水,将狼肋排、猪肋排加了葱姜料酒等香料,又到了酱油生抽、冰糖放一起炖煮的许明月走出厨房,拿了把小竹椅坐在一旁看着爷爷。

    看着看着,她得目光就落到爷爷的腿上。

    之前她一直让爷爷坚持泡脚,旱季没水了,爷爷就没再泡脚了,但他当上了记工员,也没再冬季下河挖莲藕,挖河圩,挑堤坝。

    两年的时间,他的身体得到了长足的修养,脸上都有肉了,不再是过去完全就是皮包着骨。

    虽然还是瘦,却不是骨瘦嶙峋的那种可怕的瘦,他脸上也有了笑容,尤其是有了女儿后,他整个眉眼都舒展开了,每天都傻乐着,此时削制狼皮,眉眼都不自觉的带着笑,认真又专注。

    她也目光温柔的轻声说:“这两只狼皮,就给大哥做个狼皮帽子,再做个狼皮袄子,狼皮护腿。”

    她永远都惦记着爷爷的老寒腿,永远都偏心爷爷。

    许凤莲和许凤发都习惯了阿姐的偏心,也觉得阿姐偏心大哥是理所当然。

    许凤台就抬头朝她傻傻一乐,说:“不用,我腿又不疼了,浪费皮子做那个干啥?刚好四张皮子,你和阿锦一人做一件狼皮袄子,这东西暖和。”他抬头看着院子周围的荒山:“这地儿阴寒,你和阿锦都是女娃子,有了狼皮袄子,冬天就不难熬了。”

    许明月不乐意地说:“哎呀~!我和阿锦有衣服穿呢,给你你就拿着!”她鼓起脸有些不高兴地说,又指着剩下的狼皮,笑盈盈的对许凤莲许凤发说:“这张狼皮给阿娘做个狼皮坎肩,剩下的狼皮给凤发、小莲也做个狼皮帽子!”

    许凤莲和许凤发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喜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又立刻问她:“给我们都做了,那阿姐你呢?”

    许明月不在意的摆摆手:“我不喜欢狼皮的,以后你们要是逮着兔子,把兔皮留给我,我要兔皮的。”

    她大约是在物资丰盈的时代待习惯了,加上自己车里一直可以刷新物资,是真不稀罕这些东西。

    削制狼皮头也不抬的许凤台皱眉说:“你给阿娘做就得了,我有毛衣有袄子,不需要这狼皮,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许明月之前嫁人三年,只生养了小阿锦一个,之前深秋季节又跳了河,许凤台怕妹子受了寒,就想让她自己做个狼皮袄子,把身体好好养养。

    许凤发和许凤莲也都连连点头说:“就是就是!阿姐,你之前给我们的好衣服够多了,暖和着呢!现在冬天又有暖炕,一点都不冷!”

    想到阿姐给她的漂亮的花袜子,许凤莲喜滋滋的。

    见他们死活不要,气的许明月立刻板着一张臭脸:“我是真的不想要狼皮!这么硬,我怎么穿啊?你们要就要,不要我就扔了!”

    这是她从小对待她爷爷的招数。

    她给爷爷买啥爷爷都不要,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随时都能入土的人,给他买啥都是浪费,以后都是带到土里的,浪费钱在他身上干嘛?让许明月给自己买。

    看到许明月穿好看的,吃好吃的,他就像是看到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总是笑着。

    许明月只一句:“你不要我就扔了!”就能让爷爷投降。

    许明月就喜欢给爷爷买买买,让爷爷可以跟他的老伙计们炫耀。

    可爷爷走的太早了,她都还没开始孝顺他呢,他就走了。

    许明月鼻子一酸,生气的一脚踢在狼皮上,“你们不要我就扔到沟里去。”

    许凤莲他们被许明月突然的发脾气,弄的有些无措,劝她说:“阿姐,你不喜欢狼皮,就留着给小阿锦当嫁妆啊。”

    ‘嫁妆’二字刚出来,就被许明月的挥出来的巴掌给吓跑了,许明月跟在她身后追:“我家阿锦才不嫁人,她是要招赘的!”

    依许明月看,结什么婚?嫁什么人?以后小阿锦喜欢男的就找男的,喜欢女生就找女生,想不结婚就不结婚,想不生娃就不生娃,想结婚了就招个女婿上门!

    最好是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不想谈恋爱了就潇洒一生!

    反正阿锦背后有她这个妈在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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