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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9

    第191章


    俞安南是第一个靠着爆米花机度得了生路的人, 但并不是最后一个,这世道的走投无路的实在太多,纵使姚晓瑜设定了门槛, 所有的爆米花机还是在三天内一扫而空,上海的大街小巷也多出个新行当。


    “爆——米花嘞——”


    姚晓瑜顺着叫卖声走过去,瞧见一个带着孩子做生意的小贩, 她身后的背篓放着爆米花机和一些零碎物件,身前牢牢捆着一个襁褓,只露出小半张脸的婴孩并没有受到外界声音的影响, 依旧睡得很甜。


    “这个怎么卖?”


    姚晓瑜凑过去,兴致勃勃的问道,她在瞧过前几个申请爆米花机的人后, 便对挨个扫描没了兴趣,后面只要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直接同意的——为了保证姚晓瑜的爆米花机不会遭遇直接转手卖掉等一系列情况,雇工们对自己带来的人都是要做担保的。


    “大米和玉米一样的价,都是一个铜元一份。”


    小贩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竹筒, 姚晓瑜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就出现了两个玉米花和十来个大米花。


    “若是觉得不够甜还可以加糖,但糖要另外算钱, 两个铜元一份。”


    这个价钱并不便宜,是专门给不想费心又舍得花钱的大方人准备的,想要省下这笔开销也简单, 自家把糖带过来就行,有那极会盘算的,甚至连大米和玉米都是自带的, 加工费也用粮食付款。


    “一份大米的,一份玉米的。”


    姚晓瑜摸出六个铜元递过去,一边瞧着跳跃的火焰,一边跟小贩聊天,本来想确认一下爆米花机的来源,结果听了整整爆两次米花时间的对她的彩虹屁。


    “……若不是那个好心的女郎,我已经在乱葬岗安家了……”


    小贩说的是真心话,洗衣的柳枝找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饿的爬不起来,再晚上那么一日,不,半天,她就得去见后土娘娘。


    甚至在柳枝给她和孩子喂了米汤,救了一大一小两条命后,小贩也没想过自己能活——孤儿寡母,连力气都没有几分,能从哪里找出路?倒不如就此去了,好歹做个饱死鬼。


    柳枝救了她一时的命,而爆米花机救的是她一世的命。


    ……


    悠闲的日子总是一眨眼就过去,姚晓瑜将铁匠们紧急赶工完毕的爆米花机取回来分发完毕,便火急火燎的开始赶稿——东游西逛的时光太过美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交稿期已经在眼前了。


    好在姚晓瑜的大纲不是摆着好看的,白天黑夜的赶工下来,虽然揪掉了好些头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算很美妙,但姚晓瑜最后还是卡在死线成功交稿,就是压根没给皮秀康留出看稿的时间,上一秒将稿纸隔着门缝交给编辑,下一秒就直接转身上楼回房蒙头大睡。


    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的皮秀康:……


    蒜鸟蒜鸟,能准时交稿就行。


    皮秀康拿了稿子也没急着回编辑部,而是在附近的茶馆中寻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坐下,要了壶茶就开始看稿——回去后稿件的优先阅读权就是贝主编的了,他不想抓耳挠腮的猜测后面的情节,索性先看完再回去。


    姚晓瑜上次的结尾卡在三个主角的见面上,把皮秀康吊的那叫一个百爪挠心,这次的开篇也并不和缓,秉着友谊的进展就是要快速经历一些事情的原则,姚晓瑜直接反手端出了一个案发现场!


    餐厅里正在吃饭的一对情侣突然七窍流血而亡,因为双方的身份不容小觑,他们的庞大的保镖团用绝对的武力值将所有嫌疑人都控制起来,威胁他们要么找到真正的凶手,要么给他们的雇主陪葬。


    而早早到达餐厅进行服务的方三丫,心血来潮提前来用餐的朗星桥,想要趁着人少的时候快速填肚子,回去给自己看书充电,想要扮演好凤国璋的凤小满,还有几个真的热爱学习的留学生,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人,都属于第一批的重点怀疑对象。


    姚晓瑜并不担心这么写会很突兀,比起其他为了增加销量无所不用其极的坐着,她写的已经颇为克制——


    自从报纸文章兴起后,侦探小说便一直长盛不衰,人的嘴巴可能会说假话,但钱财的流向却没法造假,所以现在不管是报纸杂志上的什么故事,都会增加一些破案的情节,有些写的不算差的,甚至会直接把故事改写为侦探小说。


    跟她预料的一样,在发现三个主角卷入限时不找出真相就会死的按键的时候,皮秀康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就丝滑的接收了这个设定,兴致勃勃的根据设定的线索开始猜测谁是凶手。


    这个戴着玉镯的女子好像有些可疑,那个穿了西装的男士也不是没有可能,老人家虽然力气弱些,但也不能说一点儿嫌疑没有……


    皮秀康看着三个女孩的友谊在案件中飞速进展,一边觉得高兴,一边对案件的真相愈发好奇,稿纸一页页翻过去,笼罩在迷雾中的轮廓也越发清晰,皮秀康翻动的速度愈来愈快,终于看到了他最期待的那行字: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凶手就是——”】


    没了?!


    皮康秀眨了眨眼睛,又使劲揉了揉,确定破折号下面真的是一片空白后,难以抑制的将稿纸狠狠摔到了桌上,旁边桌上坐着的人被这个声音惊动,目光私似有若无的看了过来,皮康秀却已经无暇顾及。


    也就是姚晓瑜现在没出现在皮康秀面前,不然皮康秀真的会跟尔康摇紫薇一样给人来个抖动大套餐,直到她答应将凶手的名字补全为止。


    难怪今天连稿子都是从门缝里递出来的!


    一气喝了半壶茶,好容易收拾好心情的皮康秀终于带着稿纸离开茶馆,编辑部的众人对他的回归表示热烈欢迎,前提是忽略他们不是聚焦在皮康秀手上的稿件上的目光。


    皮康秀也不是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很淡定忽略了环绕在周身的眼神,直接将稿子递进了贝主编的办公室,然后就在心里默数起来,等数字跳跃到四百八十九的时候,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舒服了。


    皮康秀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他掉下去的坑,其他人怎么能幸免呢。


    ……


    姚晓瑜并不知道编辑部发生的小故事,她在交稿后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太阳落下又升起才踩着拖鞋去洗漱,然后跟幽灵一样坐在桌前等上供,呸,吃食。


    胖婶儿已经初步摸清了两个女郎的饮食习惯,知道姚晓瑜一旦蒙头大睡,醒来的第一时间必定要吃些东西,因此在姚晓瑜没外出也没吃饭的时候就熬上了肉粥,四个时辰一换,一直放在煤炉子上保温,保证姚晓瑜随醒随吃。


    “今天做了米线,女郎要来一碗吗?”


    胖婶儿看着喝粥的姚晓瑜问道,姚晓瑜放了勺子,用刚醒来还不大灵活的脑子想了想,点头,非常自然的提出需求:


    “多放点肉。”


    肉粥为了好消化,放进去的全都是肉末,细碎的连姚晓瑜牙齿咬合都感受不到,没有咀嚼的实感,哪怕粥里面的肉味再浓,姚晓瑜还是越吃越馋,越喝越饿。


    “成。”


    胖婶儿高高兴兴的下去了,厨子不怕提要求,就怕听随便,她之前做过一个短工,里面的小郎君嘴巴倒是讲的挺好听,说什么他不挑剔,做些能入口的就行,结果精米细面嫌太顺,苞米红薯说扎嘴,鸡鸭鱼肉挑油腻,糕点小食叹没趣,最后唉声叹气的吃东西,让胖婶拿钱都憋屈。


    米线这东西不难做,只是春日未到,厨房的素菜除了萝卜土豆,只有些糙白菜,厨娘便切了些自己泡着的笋丝充数,又让花晴剥了三个白菜,取最嫩的菜心切丝:剩下的白菜叶子浪费不了,晚上给雇工们加一道醋溜白菜,三两下就能吃干净。


    肉片在碗里层层叠叠,但每一块都薄的能照见人影,高底深边的碗是经典的青花瓷款式,从景德镇用船运来,各样肉菜连着米线在碗里装的满当当,舀一勺锅里翻滚的汤,冲着碗绕着圈冲进去,各样食材顷刻便熟——这是醉乡的做法,不像云南用油脂保温,讲究一个现冲现吃。


    米线上桌入口,姚晓瑜的头一个感受就是嫩,笋尖嫩,菜心嫩,薄如蝉翼的肉片被滚汤烫过更是嫩上加嫩;第二个感受就是润,手工做出来的米线在热汤里不糟不韧,滑进喉咙的时候极其适口,浑身上下都被滋润开来。


    姚晓瑜两碗足量的米线下肚,整个人都喝饱了水的植物,全身润生生的舒展开来,本来因为过度疲惫而消失的灵感也重新出现,让姚晓瑜对新文有了不少好点子,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要怎么插进去,但从零到一的最难的突破都有了,后面总能找到法子的。


    嗯,晚上吃个卤牛肉,高蛋白有利于思考。


    ……


    小说日报。


    贝主编和皮秀康看着手中的两万字稿件,终于决定让一条小鱼重出江湖。


    “不能只有我们等的抓心挠肺!”


    第192章


    半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 不够富贵人家备一件嫁妆,却足够一个小有名气的作者被人暂时遗忘。


    “卖报,卖报, 小说日报,一条小鱼又写国外留学的新故事咯。”


    报童挥动着手中的报纸,卖力的吆喝着, 路过的中年男子听到留学两个字,感兴趣的停住脚步。


    “你这边有讲留学事情的报纸?”


    男子感兴趣的问道,庚子赔款带来的留学生政策每年都会因为名额问题拉出来热一热, 到了民国也没什么改变,属于标准的经典话题,但小报们的说的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 偶尔的新鲜也是一眼假的捕风捉影,像这么肯定的说写了留学事情的报纸,他还真的是头一回听见。


    “不是讲留学的事情,是作者一条小鱼写了个留学的小说。”


    报童被这话唬了一跳,赶紧摇头否认:打个擦边球就算了,真的敢夸下是留学真实信息的海口, 被人看出来以后就别想在这片地方卖报了,报头给钱的确大方,但还没到能买断她细水长流的活路的底部。


    男子听到是小说就没了兴趣, 心中已经认定这故事肯定又是个潦倒文人为了三瓜两枣,胡编乱造出来的,他转身就要走, 报童见这笔生意做不成心里着急,一股脑的将报头让她背下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小鱼作者写的书很好看的,之前她就写过好多故事, 丁娴传,致富记的苗柚金,互换娃的梅花儿,回到大明的章袖,大夫杨顺心,还有去年聊斋的上官解忧,都是她写的!”


    报童一个结巴不打的将一大段话说完,在心里夸了夸自己的好记性——这样长的话她读了三遍就能背下来,要是能读书,她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章袖的故事也是一条小鱼写的?”


    男子离开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他多数时候看的都是正经书,报纸上的小说只是偶尔当消遣,有感兴趣的会追文但不会瞧作者名,而回到大明就是他最喜欢的故事之一,现在这个写了他喜欢的文章的作者开新文了?!


    “是啊,张二丫章袖,最后成了女皇的那个,这么多书我最喜欢就是这本,先生您买一份报纸吧,新书保证不会让您后悔的。”


    报童小嘴叭叭,一条小鱼写故事用的都是大白话,她们这些大字不识两三个的也能听懂,哪怕这两年用白话文写作的越来越多,有一条小鱼在的小说日报都是依旧是卖的最好的,也就是这段时间小鱼停笔了,不然哪里还有这些报纸的事儿。


    说什么报童为了抢夺他们的报纸打架,那些人是没瞧见半年前小说日报被送过来的盛况,现在跟那时候比起来,就是小孩儿过家家!


    “给我来一份小说日报吧。”


    报童的嘴皮子没有白费,男人当真被她的话打动名字打动,掏出两枚铜元买了一份报纸,报童见这招有效,卖报纸的时候更是将一条小鱼的名字喊得山响,作品连着主角一口气念下来都不带歇气,根据对方的表情夸上一本或几本书,主打一个有缝就钻:


    “姐姐你眼光真好,我最喜欢的就是丁娴传了,买一份小说日报,瞧瞧小鱼作者的新书。”


    “大娘您说的对,梅花儿是个坚强的女子,我最喜欢的就是互换娃这本书了,买份报纸瞧瞧这个作者的新故事,也是女子的,还说的是留学生呢。”


    “杨大夫医者仁心,我最喜欢这本书了,从里面学了许多东西,这个作者的新书是写留学生的,新鲜事儿也不少,先生要来一份吗?”


    “聊斋我没瞧过,但上官解忧的改命我特别喜欢,夫人您一看就是个文化人,瞧瞧小鱼作者的新书吧,三个女子去国外闯荡的故事,可好看了。”


    ……


    报童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偏偏大多数人还真就吃这一套——小鱼作者笔耕不辍,写出来的作品五花八门,基本将男女老少一网打尽,这么多本书念下来,总能找到一本或者几本有印象的,听到开了新书也不介意花点儿铜元。


    报童手上的报纸从一大叠逐渐变成少少几份,然后彻底卖完,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报童眼珠子一转,撒腿就往报头那边跑: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她努努力,还能再卖上一轮报纸,致富记里都说了,这种谁都能赚的生意,比的就是谁更勤快,她得抓住机会!


    在招揽客人的时候,客人喜欢小鱼的哪个作品,报童就说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但这话只是为了生活,她真正最喜欢的故事,还是致富记的苗柚金,不过她只喜欢前半本书的,后面生意做大就不喜欢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她穷,也见不得富裕生活。


    ……


    在小说日报的砸钱政策下,报童们为了销量各出奇招,短短几天就让等销声匿迹半年的一条小鱼再次被众人耳熟,而需要知名度来养育的摇钱树也很快给出反应——本来越发势微的小说日报的销量开始上升了!


    报纸的销售数量就是实力的象征,随着小说日报的销量节节上涨,编辑部半年的憋屈一扫而空,众人跟开屏的孔雀一样出现在各种编辑的聚会上,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你怎么知道一条小鱼又开始写书”的话题上。


    其他编辑:……


    好气!


    小鱼这么好的作者怎么就落到这些人手里了呢!


    被炫耀到脸上的编辑们的憋屈无人在意,姚晓瑜在艰难的写作复建后,终于找回了工作状态,每周不但能准时交稿,还能存上一些防止意外。


    手上有稿心中不慌,底气足了,加上好吃好睡,姚晓瑜很快从憔悴状态中恢复过来,在逛街的时候碰上对她耍心眼的咸猪手,势大力沉的一拳头下去,直接锤断了他的鼻梁骨,这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皮康秀知道以后只觉得天都塌了!


    “我不会放过他的!”


    皮秀康咬着牙说道,然后看着姚晓瑜红肿的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也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不然他真的能抱着姚晓瑜的胳膊嚎——那个咸猪手只是被打断了五肢和鼻梁骨,他可是要给姚晓瑜批整整一周的假啊!


    那可是整整一周,七天,八十四个时辰,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没那么夸张吧?”


    姚晓瑜没被咸猪手吓着,反倒被皮康秀弄得很无奈,只是休息了半年而已,她怎么就弄不懂编辑的脑回路了呢?


    “当然有,一周可是要空两期报纸!”


    皮康秀大声反驳,他平时的性子还算沉稳,但一条小鱼的重要性太高,他实在没法不重视。


    姚晓瑜刚恢复更新的时候还有些不大适应,本来打算跟皮康秀说减少一点交稿的字数,或者拉长交稿的时间,但开口的同时皮康秀也提出想要让姚晓瑜加大更新量的事情,两人争论许久,最后各退一步,照旧每周交稿一万字,按照七天两刊的频率发。


    “你别不当一回事,也就是现在那王八蛋已经受到了教训,不然我把你断更的原因往外一说,三天后那人身上还有完好的骨头,那我就跟你姓!”


    这还是皮康秀怕吓着姚晓瑜,特意将后果往轻了说,一条小鱼的读者中可不乏大姥,上面吹口气下面动座山,都不用上面出手,光是想讨好的人的行动就够那瘪犊子喝一壶。


    黄浦江的水深的很,现在的人命可不值钱。


    “还是别,姚康秀可不太好听。”


    姚晓瑜开玩笑的说道,她并没有把皮康秀的话当真,现代的读者隔着网络,情绪都颇为克制,姚晓瑜并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狂热粉丝,但看在皮康秀为了她手上的稿子连这种夸张的话都说得出来的份上,姚晓瑜也没了折腾人的心思。


    “笑笑,你去书房,把我抽屉里的袋子拿过来。”


    皮康秀抓住了关键词,猛的抬头看向姚晓瑜,姚晓瑜陷入自己的长假被砍掉一部分的悲伤中,并没有接收到皮康秀用眼神传来的信号——姚晓瑜在现代码字的时候,文章完结了总要给自己放个小长假,这个时代没有这样的规矩,姚晓瑜便习惯前面苦一苦,换来完结的暂时轻松。


    完结跟交稿之间的字数差距,就是姚晓瑜的假期,繁体字写起来费时费力,姚晓瑜的存稿是有限的……她为了编辑可真是付出太多了!


    书房不远,陶笑笑很快带着牛皮纸袋回来,姚晓瑜满是心痛的从里面抽出一叠稿子,哆嗦着手递到一半又想要往回收,皮康秀见势不妙,猛的将身子往前一探手一拽,飞快的完成稿件的转移。


    拿来吧你!


    皮康秀飞快的翻翻,确定是后续剧情后也不敢久留,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带着稿子跑了,生怕姚晓瑜后悔,让他面对断更的狂风暴雨——梧桐小院都是姚晓瑜的人,他豁出去也没法一对十啊!


    第193章


    一条小鱼的新作品推广的很顺利, 凤小满三人的故事在市面上颇受欢迎,姚晓瑜等手上的伤口愈合,花了不少时间将存稿补充回来后, 终于有空档修改自己最初复建的短篇。


    说是修改,其实除了一些段落跟重写也差不了多少,之前姚晓瑜凭着心头气奋笔疾书一时爽, 现在对着麻麻赖赖的稿纸只能火葬场,偏偏整个丢开写篇新的还不行——抛开其他的不谈,当时她的思路的确不差, 而且这个题材对她实在有吸引力!


    涂涂抹抹写写划划,姚晓瑜的犟劲儿上来,硬是花了好些功夫把这个短篇给捋顺了, 然后在寻找新的报社和用原来的马甲中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让粉红毛毛兔重出江湖。


    半个月后。


    刊登过地府是母系社会,把皇帝阉了诛自家九族两大文章的金钗叙刊登了粉红毛毛兔的第三篇作品:《芙蓉泪》。


    “这名字瞧着不像是这位的风格。”


    任婉儿瞧着作者的笔名,又看向落笔都透出温婉的故事名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她是毛毛兔的粉丝,买这个杂志九成九是看在粉红兔的面子上, 喜欢的就是她文中那股子不涉及情爱的利落劲儿,但这书名怎么瞧都透着股痴男怨女的劲儿。


    主角竟然还是个男子,这兔子真的沉浸在罗曼蒂克中了?


    任婉儿已经对这篇文章不抱希望了, 能阅读下去全靠想要尝尝咸淡的执拗,和对自己零花钱的心疼。


    芙蓉泪的开篇,是一个枯瘦的男子死在了冰天雪地, 他以为自己会去见阎王爷,但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染上芙蓉散,还来得及走回正道。


    故事中的芙蓉散是一种药物的代称,有极强的成瘾性,毛毛兔可能怕有人看不懂,不但在文章里用了大白话解释,还在文章的最后进行了长篇大论的备注,可谓是用心良苦,但……


    “不就是大烟吗,还起这么个名字掩耳盗铃。”


    任婉儿想不通毛毛兔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名字——鸦片在古时候叫阿芙蓉,魏晋时期流行同样有上瘾功效的五石散,芙蓉散不过是将两个名字拼在一起,遮了跟没遮一样。


    非要说跟现在的鸦片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碰过芙蓉散的人所有人都能看出不同,再怎么遮掩也无济于事,而且在男子生活的地方,没有人瞧得上沾染芙蓉散的存在,所有公职都会拒绝沾过芙蓉散的人及其子孙,贩卖是非法的,官府有专门为了抑制传播的群体,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要是吸了鸦片也没法遮掩就好了。”


    任婉儿把杂志合上叹了口气,吸大烟的人也会表现的与其他人不同,但只要肯多吃鸭子,每天从头到脚用热毛巾擦拭,瞧着跟常人没什么区别,她娘的铺子就有好几个这么混进来的,造成了不少损失。


    倒是那男子回到过去的巧思很有意思,因为回到大明那本书,这段时间一直都有穿越的小说刊登,只是基本都是从现在往以前穿,这种回到过去的自己身上的并没有多少。


    毛毛兔的文笔很简练,三两句话交代了男子的过去,然后就是男子新生后的故事,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成功的戒掉了芙蓉散,又成功找到了不在意他有过染上芙蓉散的经历的工作,一路升职加薪结婚生子,最后在子孙的哭泣声中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多么幸福的人生。”


    任婉儿面无表情的评价,直接就要将杂志合上,却因为没瞧见芙蓉散的介绍发现并不是结尾,于是将纸张翻了过去,接着往下看。


    男子在地府中醒来,旁边的人问他这个梦怎么样,他才反应过来所谓的重来一次不过大梦一场,他依旧是那摊冻死在雪地中的烂泥,那美满的人生不过是让他放下执念的一种手段——


    他没有成功戒掉芙蓉散,瘾头上来的时候太难受了,销售的人虽然总是在变,但就像是垃圾堆里的蟑螂,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每次都想着最后一次,每回都想着没有下回,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尽头。


    他没有寻到愿意接受他的,可以给许多薪水的体面工作,掌柜们都只会选择没有沾染芙蓉散的人,哪怕那些人的各方面都比不上他。


    他没有一份满意的姻缘:女孩儿想要一个可靠的丈夫,或许没有那么出色,但绝不接受自己的孩子没有公家单位的考试资格,即使男子有着一张好脸,也在最开始就出了局。


    父母以他为耻,朋友断绝关系,他的人生在沾染芙蓉散后陷入深渊,一辈子都没有爬出来,最后成了一滩冻死在雪地的烂泥。


    ……


    “我的天!”


    任婉儿被结局狠狠惊艳到,来回看了几遍才呼出一口长气,承认分红毛毛兔的功力丝毫不减当年,尤其是那个世界准备放松公家单位对芙蓉散的限制,被百姓怼回去的金句大全简直想让任婉儿逐句背诵:


    【芙蓉散的招工能够放宽,除非为了管控付出生命的那些人能够复活!】


    【我一辈子兢兢业业循规蹈矩,凭什么要跟吸了的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哇,真棒呢,以后沾了芙蓉散的人家的孩子可以嘲笑管控这些的孩子是没有家人的野种啦!】


    【嗯嗯,过几年管控的子承父业,然后发现顶头上司就是当年被自己娘爹拷起来过的,沾了芙蓉散的人,一想后半辈子都有盼头了呢。】


    【太好了,以后新来的同事递一杯茶,你喝了就染上芙蓉散啦,你孩子的学校找了个新厨子,做饭的时候瘾头犯了,顺手就把这东西撒在了饭菜上——咦,是不好笑吗,你怎么不笑呢?】


    ……


    故事里的人各个都是文豪,言语文采飞扬,词句直白扎心,但任婉儿印象最深的情节却不是这些,在从上到下都吸大烟的环境中,这些词句的杀伤力并不算强——许多车夫为了多跑几趟车,甚至会主动买龙头水来提神。


    真正让任婉儿胆战心惊的,是那段百姓发现言语无用后,用武器的批判直接代替了批判的武器的情节,毕竟前面的言语讽刺是建立在完善的制度上,在这个时代基本没有可行性,但人被杀,是真的会死的。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是这个时代真正合理有效的手段,尤其作者还特意点出了推行的政策的后面隐藏的人,实在判断不出来的话,就简单粗暴的按照兔子旧日导弹捡最大的打的政策,找官最大的杀!


    这篇文章一出来,以后那些大佬怕是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全民鸦片的时代,谁知道身边哪个人的亲朋好友受过大烟的毒害,以前可能是怨往下发,现在被毛毛兔这么一点,没准就往上捅了,说的难听点,没准去象姑馆点个小倌,都会碰上在钩子里下毒的!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所有的人都是可信的,有人在大街上万念俱灰的扛着刀来一下,这种怎么防?


    之前任婉儿还觉得粉红毛毛兔不留联系方式有些谨慎过头,现在却觉得这人是真有先见之明,之前的故事还好,这篇文章发出来以后,但凡毛毛兔真的透出一星半点的信息,都等不到隔夜就得被剁成臊子。


    不对,应该没那么大块,毕竟鸦片生意的利润是真的金山银海,断人财富如同杀人父母,真敢玩这个的也没什么心软之人,而且就她所知道的,最上面的大佬都掺和过……不愧是敢叫粉红毛毛兔的作者,用最软的笔名撞最硬的船。


    粉红兔,一定一定一定要藏好啊!


    任婉儿在心里虔诚的祈祷,脑袋里却也多了些想法,她在今天之前,对鸦片并没有多少了解,只知道戒断艰难,但要是这东西跟芙蓉散一样,对人的脑子和性情都有相当的影响的话,那她未必不能放手一争。


    她也是打小就参与了家里的生意的,只是因为继承人一直都被定为大哥,这几年才退出来专心上学,可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没有压力,她前几天跟同学去淘二手书的时候,在鸦片馆看到了吞云吐雾的大哥传宗。


    任婉儿并不像名字一样温顺,她有着自己清楚的野心,只是以前顾念着亲情,准备等嫁人后用夫家的资源去拼事业,可现在是大哥因为客观原因无法扛起任家重担……


    任婉儿思索着可能会改变的人生路,决定再去收集一些鸦片的信息,哦,还得将大哥这事儿寻个时间告诉娘爹,虽然她不相信那是大哥的头一回,也不觉得大哥没上瘾,但没准呢。


    跟任婉儿猜测的一样,这篇文章在最开始没有遏制,后面直接掀起了滔天风浪,连金钗叙都差点儿关门,粉红毛毛兔寄过来的稿件更是被翻来覆去的反复查看,要不是姚晓瑜在明面上的马甲外的文章都是用左手誊抄,压根别想顺利过关。


    不过这些事情姚晓瑜也不是特别关心,她更惊讶的是皮秀康带来的消息:


    “国外生活日志没有写完,也可以出版吗?”——


    作者有话说:芙蓉泪的故事不算完整,我本来的设定是男人自以为重生,发现是一场梦后没了继续做梦的机会,无奈的消散到一半被人抓住,被宣判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个大毒贩,知道自己会被千刀万剐,才抢了这个犯罪比较轻的身份,想要快速魂飞魄散少受罪,然后被地府的缉毒警察揪出来了,该受的罪一点不少。


    这个故事的背景设定是法规实行成功,这个男人把上面金句的事情都干过(嘲笑孩子,给别人下药),下地府受罪也不安份,觉得上面迟早会变成芙蓉散的天下,但在故事的结尾,现实的世界的人发现言语无用后,拿起了刀


    ————


    ————


    第194章


    姚晓瑜对自己的书能否达到出版的标准是毫不怀疑的, 虽然那一条小鱼的作品不是每一个都能出版,但没法印刷成书籍的那几本主要是触碰到了上头不知道哪一位的脆弱神经,被挂上了敏感题材的标签, 跟她的写作水平其实没什么关系。


    这并不是她自视甚高,一条小鱼写出来的作品,在确定没办法通过正规渠道出版后, 一段时间后就会出现各种私印的版本,质量不差的等风头过去后,甚至还能套个壳子放到正规书店售卖, 姚晓瑜就买过自己《回到大明》的私印本,跟正规印刷出来的区别不大。


    姚晓瑜真正奇怪的是这次的出版商为什么会来的这么早,凤小满三人故事的《国外生活日志》的确题材新奇文笔不差, 但有经验的人都能瞧出起码还有一半没写出来,他们真的不怕后续暴雷吗?


    “我也奇怪呢,但他们说只印前半截也是够赚的。”


    皮康秀很理解姚晓瑜的顾虑,他也觉得这些出版商来的太早,只是姚晓瑜才是这故事的作者,他能帮着筛选, 真正拒绝与否还是要姚晓瑜自己决定。


    “就前半本,他们愿意给这个数,还不是印刷出来再付款, 是签了契书就给钱。”


    皮康秀比出一个数字,姚晓瑜的眼睛刷一下就睁大了,皮康秀苦笑了一下, 他其实也觉得不对劲,但就像那句话说的,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是有钱没处花吗?”


    姚晓瑜发誓这句话不是在骂人, 只是单纯的疑惑,她清楚的知道里面有猫腻,但不妨碍她的心动,虽然姚晓瑜没有吞掉糖衣把炮弹打回去的水平,却也实在好奇的很。


    “应该不是,这些福建和广东的出版商似乎相互认识,我瞧着他们的意思,是打算一人出些钱凑版税,然后私下分账。”


    这两个地方商业发达,宗族势力强大,合伙做生意减少风险是很常见的事情,皮康秀以前听人说过,所以并不奇怪。


    姚晓瑜听到福广两个地方的时候,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她没抓住那抹灵光,所以虽然出版商给出的条件极其优越,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等完结后再说吧。”


    这笔钱着实不少,但姚晓瑜现在并不缺钱,在没想明白出版商愿意给没完结的作品出高价之前,她并不想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什么不确定的因素——就算不能说出原因,至少也要有个像样的借口。


    ……


    “小鱼作者的意见就是这样,你们再考虑一下。”


    皮秀康将姚晓瑜的意思转述给面前的几个出版商,知道这样大的决定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拎起箱子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在椅子上呆坐一会儿后,开始争论起来。


    “早说了寻那私印的书商,你们就是不同意,现在人也找了时间也浪费了,心里舒坦了?”


    一个中年男子率先开口,张嘴就是满身的爹味,他在发现这边盗印的书籍不比正规印刷的质量差的时候就起了心思,偏那时九娘硬是要寻作者弄成正版,现在被拒绝了吧,果然女子就是成不了什么大事。


    “上海的水比你们想象的深……”


    时源皱着眉头说道,他们的势力在上海并不算大,一条小鱼的作品又一贯的受欢迎,若是有契书在手,走正规渠道印刷还能压得住,要是起了私印的心思,根本争不过那些背后有靠山的存在。


    中年男子未必不清楚这些情况,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加上瞧不惯她一个女子领头才率先跳出来反对,若是她提出私印,没准这人就要义正言辞的扯什么作者利益之类的话。


    嘴上说着主义,心里想着利益,脑子里盘算着权利,觉得自己家大业大,生意失败了不算什么,浑然不顾其他人单薄的家底。


    “是是是,上海的水很深,黄浦江很沉,我们这堆小虾米丢进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得处处忍让卑躬屈膝低头做事,才能换来一席之地。”


    中年男子直接打断了话头,他虽然没有什么做事的能力,但颠倒黑白拨弄嘴皮子的本事不但有,还很大,这么一番话下来,让不少本来还算稳定的人都心思浮动起来,时源看在眼中,又是心寒又是想笑。


    当年她孤身来到上海闯荡的时候,宗族除了一些好听话什么都没给,现在她起来了,族人们便神奇的找上门想要一起挣钱,看在爹娘还在老家的份上她答应了,之前说好的她为主导,现在稍稍受到一点儿挫折,就又掀起了风浪。


    “我已经说过了,上海的私印有青帮掺和,不拜码头进去根本没法立足,把钱真的给出去也不一定能满足的了他们的胃口,倒不如走正规路数……”


    时源无奈的又解释了一遍,觉得孔老夫子说的真够道理的,父母在不远游,爹娘捏在他们手里过日子,跑的再远真碰上事儿了还得捏着鼻子帮忙。


    好在她爹娘虽然舍不得离开祖地,却也是个听劝的,回头等这趟生意做完,她回去把这些人前倨后恭的面孔一说,再买些精壮的汉子守着家里,也不怕有人上门找茬。


    “谁知道是真的不行,还是你做不到。”


    又一个男子用似乎说悄悄话,实际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嗓门开口说道,时源认得他,他是最先开口的中年男子手下的狗腿子,以前是给男人儿子做书童的,挣钱的本事没有,拱火的本事一等一。


    时源还想把众人拉回正规,但她说几句中年男子就反驳几句,众人就像是墙头草随风摇摆——冲着中年男子倒下的力度还要更大一些,毕竟俗话说得好,男人做事顶天立地,女郎顶门墙倒屋塌。


    “既然谈不拢,不如各退一步。”


    时源本来不是多么热心的性子,愿意多说几句也是从族人身上瞧见了带着所有积蓄刚刚来到上海的自己的影子,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费尽口舌都说不通的人,那就是自有他的路。


    “愿意跟我去寻一条小鱼签版权,走正规路子的留下来,觉得私印路子能走通的,就劳烦叔父操心。”


    时源冲着中年男子行了个礼,男人虽和她不同姓,但宗族之间向来都是相互联姻,论辈分她也该叫一声叔父,只是之前她怕影响决策,做事的时候向来称职位。


    “哎,这就对了嘛,我就说九娘是个顶贴心的好侄女……”


    男人见时源服软,登时把人夸成了一朵花,然后毫不客气的带走了一大半人,只给时源留下可怜兮兮的小猫两三只。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椅子是够坐的,商量下该怎么办。”


    时源确定男人真的走了,便拍拍手让所有人回神,相对于之前的庞大数量,现在加上时源自己房间也只剩六个人,两个是只想求个稳妥,根本没有冒险的胆子的顶有名的老实人,剩下的三个是团队中仅有的女郎,因为性别注定不会在大部队中受到重视,索性跟着时源赌一把。


    “第一个问题:小鱼作者那边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想要印刷没完结的书,我们是说真正的原因,还是扯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时源叩叩桌子,直接掌握了会议的主导权,相对于之前乌泱泱一片,她并不觉得人少是什么坏处——人少船小好掉头,而且蛋糕就那么大,吃的人越多,分的人越少,除了资金有些紧张,精简人员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觉得还是编造一个比较好。”


    一个女郎率先开口,能出来闯荡的女子不说能力多大,至少胆子是有的,真是个鹌鹑性子的女娃早就顺着家里嫁人了。


    “那你觉得,编造什么原因比较好?”


    时源没急着称赞或反对,只是笑吟吟的接着问,女郎被这个笑脸鼓励到,脑子飞速旋转,还真头脑风暴的摸出了个合适的理由:


    “我的家里家财万贯,家中独子七代单传,看到这本书后非常喜欢,甚至等不到全部写完,便想要将其印刷千本给宗族的所有人分享,家中因此派人北上,瞧过文章后觉得极有潜力,便将数量加至万本,准备带往各地售卖。”


    这个借口其实有些粗糙,但加上七代单传便显得极有说服力,只是……


    “家中独子?”


    时源有些疑惑的看着女子,她这些年虽然没怎么回去,但她依稀记得,女郎的母亲在生了她一个以后就被诊断不能再生,女郎的父亲还起了花花肠子,当时闹得那叫一个满城风雨。


    时源当时急着做生意,没看到完结就走了,可是遗憾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在父母知道女儿的心思,将后续通过信件告知,时源才没那么失落了。


    “家里独生的女子,简称家中独子。”


    女郎理直气壮的说道,她娘是招赘的,发现爹起了歪心思就果断把人踹了,这些年身边的小郎君虽然没断过,却也没有怀孕,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家中的继承人,也要招婿上门,不然也不至于跑出来历练。


    嗯,跟自己想躲那一堆小情郎没什么关系。


    ……


    头一个女郎开了口,其他人也没再做哑巴,时源对这种总体称得上丝滑的进度很满意,只是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不赞成说真正的原因?”


    众人沉默许久,才有个女郎小声开口:


    “这个理由比我们找的借口还离谱。”


    把半本书当成偷渡的百度百科什么的,这话说出来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作者有话说:借了一点福广刻板印象,不要当真


    借了一点福广刻板印象,不要当真


    借了一点福广刻板印象,不要当真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


    第195章


    偷渡的行为可以追溯到16世纪的欧洲资本运动, 但这个概念在民国时期却没有明确的定义,毕竟老爷们关心的都是天下大事,细微之处难免有所疏漏, 户籍制度捆的住有土地的农民,却捆不住无产者的手脚。


    福广地区的穷人家打算出国,基本不会走正经渠道——根本买不起船票, 跟亲朋好友关系好的,说一声就架着小船出海了,孤家寡人的, 问过妈祖就能走人。


    后世全球免签的梗的确赫赫有名,但在这个时代,去别国谋生的困难是客观存在的, 在海上如何辨别方位,淡水被卷走了如何寻找替代品,小船怎么做才能驾驶更长时间,碰到风浪如何才能存活下来……


    或许经验丰富的老渔民精通对各种意外的应对方法,但更多的出海人只知道个大概,了解个一星半点儿, 甚至对这些一无所知——


    许多人出国并不是为了淘金,而是为了生存,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辛苦了一年又一年, 身上的债务却越来越多;明明是好收成的年份,却还是要抵押祖产;明明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到头却得连着自己带着亲眷都只能做奴隶抵债。


    陆地上处处都是眼睛和关卡, 能顺利出逃的十不存一,走投无路的人们只能将目光投向海上,于是在深夜的僻静海岸, 一艘艘小船下了海,自此除非上岸,不然命数都在水花掌中。


    时源家中还有些财产,来到上海走的是买船票的正经路线,但她幼年便常听说谁家根本不会水的旱鸭子为了躲避高利贷,出海被抓住后活活打死,谁家驾着小舟入水的活人只有尸体飘来,可即使如此,驾着小舟前往国外的人却始终没有减少,甚至这些年还愈来愈多。


    时源知道原因,父母信件中的只言片语写的明明白白:税愈来愈多,年景不好,生病或是其他的意外,红白大事……说到底总结起来不过八个字:苛捐杂税,天灾人祸。


    她看得清但帮不了,时源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故乡人走投无路,选择逃到上海还成功找到她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几日的吃食,寻一个暂时的活计,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成了家乡顶有名的善人。


    瞧见一条小鱼的作品是一场意外。


    那个时候的时源心情烦的很,走路的时候一个没主意,绊着了飞跑的报童,报童摔倒在地上,胳膊被石子划出了血,第一反应却是检查自己护着的报纸有没有事,看到好几份破了洞后,流血都没哭的孩子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时源知道是自己的缘故,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便用原价买了那些弄坏的报纸,又递了几个大子儿让报童买药,报童听话的点头,笑嘻嘻的道谢,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时源以为报童去处理伤口了,转过街角才发现这个孩子依旧在吆喝报纸,好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时源:……


    时源没有打扰这孩子,换了个方向绕路回家,本来打算用这些报纸糊墙,想起自己掏出去的铜元又有些心疼,便决定先一张张瞧过再处理,而其中一份就是她以前从没买过的,刊登一条小鱼作品的小说日报。


    来到上海以后,时源在知道了信息的重要性后是会看报纸的,但她只是某几种报纸的固定客户,小说日报这种娱乐性较大的并不在其中,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可能要等到钱赚够了才会买,至于钱什么时候才算够,谁又知道呢。


    时源本来只是觉得钱不能浪费,才将这几份报纸细细读过去,结果在瞧见《国外生活日志》后,便挪不开眼睛了,凤小满三人的故事很精彩,但更吸引她的,还是字里行间透出来的细节。


    方三丫在海上遇到各种情况的处理方式,以前坐着黑船出海,现在是服务员的老大姐口中提到的黑话,回忆中陆地上其他人想要私自出海,寻找可靠船只的流程……


    这些事情在文章中有的写的颇为详细,有的只是一笔带过,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足够真实,好像按照上面说的来做,真的能走通,而且这些并不仅限于悄悄出海,还涉及到了真的成功抵达外国后的事情。


    怎样将自己成功伪装进入人群,怎么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不饿肚子,怎么快速找到当地的唐人街,怎么了解风土人情,怎么得到合适的岗位……从打工到创业,甚至混黑都有路数,看的时源一愣又一愣,非常想知道这个作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经历如此丰富。


    当时的时源其实也没想过大批量印刷的事情,她只是默默的把《国外生活日志》的前后文都收集了起来,闲着没事就翻翻,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鬼使神差的按照书上写的跑了一遍黑船出国的流程,还真的成功了。


    从那以后,时源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至于她又是怎么起了提前印刷卖书的念头,怎么成为批发商之一,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


    会议的时间并不长,但该说的也都商量的差不多了,每个人也都分配了任务,时源对自己的小团体很满意——


    三个女郎虽然年龄不大,但都有一股子拼劲儿,也能听得懂人话,千万别以为这个要求很简单,时源见过太多听不懂话的存在了,你让他往东他要往西,你让他抓鸭他偏要放鸡,最后惹了祸就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还怪你当时没说清楚。


    现代对这种人有个专属的称呼,叫伪人,这个时候没这个说法,时源只觉得他们有的还不如一条狗,狗被打多了都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他们受了教训却一点儿反应没有,好像每天的脑子都是新的。


    两个老实人是真老实,除了睁着眼睛表示自己在听,话题都不带回应的,但只要把要做的事情的每个步骤细细讲清楚了,他们便能做的很好,虽然不会主动多做事,但也不会少担责。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时源准备要是没有别的需要解答的问题,就可以各自推进任务了,提前印刷最后还是决定用哪个独生子的借口,虽然也有些扯,但比把故事当说明书用的真正理由还是容易让人相信多了。


    早一点付版权费,早一点开始印刷,就能早一点挣钱,时源丝毫不觉得这书有卖不出去的可能性——这不是书,是护身的符纸,保命的指南,异国他乡照亮活路的明灯!


    众人想了想,摇头,于是这场会议就这么结束了,而在她们结账出房间的时候,中年男子带走的大部分人还在为了权利的分配争论不休。


    “富商家七代单传的独子……难怪这么大方。”


    姚晓瑜咂摸着这个听起来颇为合理的借口,虽然还是不怎么相信,口气却松动了些,她原本觉得自己的钱已经够用,可前两天她想到了年份,才想起今年的五月有一场风雷,在想要提供经济支持的情况下,金银当然是越多越好。


    皮秀康听出她的意思,想到允诺给自己的高额佣金,虽然不知道姚晓瑜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却不妨碍他帮着敲边鼓,让姚晓瑜动摇的更厉害了些。


    “先去问问开明书局,若是他们愿意出七成的价,就让他们先买。”


    姚晓瑜话是这么说,但她和皮秀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开明书局最不喜欢担风险,况且时源等人给的价格颇高,便是打折也价钱不菲,这个契书九成九还是得跟时源他们签。


    事情的发展跟两人想的差不多,开明书局看在姚晓瑜是长期优秀的合作者的份上,没说什么难听话的放弃了《日志》的版权争夺,客气的将皮康秀请出了门,时源他们又日日带着笑凑过来,没多久的功夫,便一手交钱一手摁契的达成了合作。


    得了作者许可,时源等人丁点不敢耽误的开启了印刷流程,因为提前跟各方打点过,从印刷到书籍运输的一系列事情都顺利的很,等到最后一箱书也搬上船,六人便随着装书的箱子上船回了福建,摩拳擦掌的准备大赚一笔。


    如果说时源等人是万事开头难,后面一路顺风,中年男子的大团体则是跟他们相反,前期因为不需要获得作者的许可,抢先开始印书的时候顺风顺水,可等原料真的进了场子,就不断的开始有幺蛾子了。


    工厂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不是开工,而是交钱:一波又一波收费的人,垃圾处理费,场地使用费,道路清洁费……前面几波人编的名目还算可以,后面纯粹是想到哪说到哪,偏偏这些人身后都是地头蛇,所以再荒谬也得交,不然工厂今天停水明天停电后,造成的损失多多了。


    等好容易顶着一笔又一笔的钱将书印刷出来,只等着运回去赚钱,街上突然又来了个大检查,私下印刷的成品统统都要没收,只不过背后有靠山的纯粹走个过场,像中年男子这样的……感谢财主送来的赚外快的机会!


    第196章


    时源等人将《国外生活日志》走水路运输回去后, 并没有急着售卖,而是先从里面扒拉出几个他们实践过的,真正有用的知识点, 带着钱寻上了各处的说书先生和货郎,也就是三两天的功夫,三丫的故事便在这片土地上流传开来。


    新浪镇, 茶馆。


    鲍先生理了理身上的长衫,缓步走到台子上,惊堂木一拍, 便说起了三国志,这书他讲过许多遍,茶馆的人也听得滚瓜烂熟, 不少人甚至能在心里跟着说书人念叨那一字一句,预判鲍先生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鲍先生说了这句话,并不跟往常一样缓步离开,而是从袖口抽出一张纸,说今日再免费送个新故事, 众人先是诧异后是高兴——他们对老书并不腻烦,但能听到些新鲜故事,也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鲍先生见众人能接受, 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个故事是他收了钱的,虽然那边的意思是讲不讲由他,但鲍先生多少还有些职业道德, 拿钱不办事总觉得心虚,好在茶客们很给面子,他这么念上一回, 也算是对得起到手的银角子。


    “这故事发生在海边的镇子,这镇子原先叫什么已经不知道,里面有一户姓方的人家……”


    新故事并不像说书一般有节奏感,用的都是纯纯的大白话,却在开篇就引起了众人共鸣——新浪镇就是因为靠近大海,镇上的人靠海吃海才叫了这个名字,那用贝壳打造的小屋,缝补的渔网和衣物,也是许多人生活的日常。


    “这莫不是发生在我们镇子上的事情,只因为不好说,才叫了无名镇?


    有人悄声议论,鲍先生只当没听见,继续平稳的往下读。


    故事的情节非常简单粗暴,开篇就是方三丫去捕鱼的时候迷了路,然后依靠种种方法辨认方向,最后成功回到陆地——时源等人都没有写东西的文采,寻了几个先生也没拿到满意的故事,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从文章中摘了几个片段做引子,通篇讲述各种小技巧。


    这文章放到现代的软文中,都会被骂根本没有燕国地图,茶馆的众人却都听得认真极了,要不是手上没有纸笔,他们也不识字,更是恨不得将鲍先生的一字一句都抄下来——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


    新浪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在海上搏命的亲朋好友,但真正的技巧只通过血缘传播,而且因为表述能力的限制,许多人即使真心实意想要传授,也只能说出一些“这样,然后那样”之类的含糊话语,看得人一头雾水,到头还是得自己悟。


    像鲍先生嘴巴说的,将所有的东西用大白话摊开,让不识字的老人家也能听懂的故事,在小镇上还是头一遭。


    这一日的鲍先生在茶馆停留到很晚,各种技巧被重复说了一遍又一遍,纸张也被众人传阅,寻了人细细抄写,回家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但瞧着手上沉甸甸的铜钱,也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甚至暗自期盼着下一张纸的到来。


    这点辛苦算什么呢,多喝些茶水也就好了,钱能到手才是实打实的。


    像鲍先生这样的说书先生不止一个,需要各种求生技巧的也不止一家,时源等人准备了三个小故事,用半个月的时间将所有人的胃口吊的高高的以后,终于开始卖书。


    前有方三丫的生存小技巧做铺垫,后有外国立足方法吊胃口,《国外生活指南》直接被卖爆了,富贵人家图新鲜,按照主家的人数买了不少,穷人觉得这是第二条命,一家子买不起就几家合买,要不是时源等人提前留下了自家需要的数量,爹娘带着自家人的需求过来也只能无奈摊手。


    “卖书的钱都在这里了,现在开始分账。”


    最后一批书换了银钱以后,时源也没做什么拖延几天,拿这些钱放利子钱,实现带血的财富增值之类的事情,而是直接把小团体召集回来算账分钱。


    分成是在出钱和做事之前就谈好的,后面又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整,几人都没什么意见,账务又是透明的,分钱的事情便进行的颇为顺利,众人努力的想在金钱面前保持镇定,却怎么都压不住想要跟太阳肩并肩的嘴角。


    这段时间是真的辛苦,可到手的钱也是真的多啊!


    “我已经雇了帮忙护着钱财的青壮,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个跑腿寻些自家人过来。”


    时源等每个人都点过钱后,体贴的提了一下安全问题:带着这么多钱独自出门,就是闹市中的小儿抱金,前面那么多苦都吃了,要是带着收获回家的时候被零元购,那真是吐血的心都有。


    “没什么不放心的。”


    “多谢九娘,这么出去的确有些不大安全。”


    “对啊对啊。”


    ……


    众人也反应过来自己行为的鲁莽,有两个性子急走到门口的又默默挪了回来,嘴上说着相信,身体却很诚实的寻了跑腿,让他们找信得过的人来,时源对此不以为意——她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跑腿一来一回也要时间,众人闲着没事索性聊了起来,也不知怎的,话头转着转着就又到了时源身上。


    “九娘日后有什么打算?”


    那个是家中板上钉钉继承人的女郎率先挑起话头,她从小就接手了些家中生意,只是一直都在当地打转,到上海采购书籍回来售卖是既是头一次外出闯荡,也是第一回 做大额的生意,结果回来银子就哗啦啦的往怀里淌。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却也有些迷信,生意的顺利做成让她觉得时源多少有些财运,老话都说做生不如做熟,若是时源接下来愿意让她分一杯羹,她是想要继续跟人合伙的。


    继承人的话出口,另外四人的目光也透了过来,亮闪闪白花花的金银就在他们面前,若是能够再多上一些……


    “我打算再去上海印一批日志回来。”


    《国外生活日志》这本书的名字太长,他们习惯简称为日志。


    时源坦然的说道,这话一出,惊的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他们故乡的经商习气浓厚,瞧见什么赚钱一窝蜂的涌上去是常事,在日志大卖的当天,就有人前往上海准备订一批回来赶上红利,时源之前没做好准备,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除此之外,日志的爆火还带动了抄书的行当,抄订本的价格虽然也不低,但比起原版算的上廉价,这部分手抄本散出去,剩下的客户又砍掉好大一截;最后,说书先生们也不是吃素的,现在说书内容最火热的就是这本日志,人家都能免费听,凭什么要花钱买?


    “就算这钱赚的比之前容易些,也不能这么往水里扔啊。”


    一个女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其他人虽然没有附和,表情却也赞同的很。


    “我有分寸。”


    不管众人怎么劝,时源始终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其他人只觉得她被这笔卖出去的钱迷花了眼睛,但时源心中自有自己的算盘。


    她之前一时兴起,让卖书的人粗略统计了购买群体,然后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她觉得只会少量购买的富贵人家,预测会是购买主力的普通人家,以及应该占据一小部分的,几人合买的穷人家的购买书籍的数量,居然是差不多的。


    时源觉得这其中应当有些理由,便寻了人去探究原因,自己干乔装打扮着去街头巷尾问过,最后总算弄明白个大概:这世道不太平!


    这似乎是句废话,但太平时节官宦富贵之家只会愈发兴旺,反之则可能一昔就要天翻地覆,这书籍上的路子没准就是一线生机,相对于锦衣玉食的做派,这书便是一批批的往回买,也不过是开销上的一点儿毛毛雨;


    而对于抗风险能力更多的普通人家和更穷的人家,他们抗风险的能力近乎于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在故乡难以生存,只能前往异地求生,日志中外都有涉及,走陆路和走水路都能派上用场,这书单论起来的价格或许有些昂贵,但变成保命的物件后,又显得颇为划算。


    至于现在兴盛的手抄本的竞争力……寻常的书籍还好,抄错了字一般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后果,可这种承载着生存小技巧的纸张,若是在关键地方错了,比如将海洋货币魔鬼鱼的毒针掰掉,被自以为是的人写成将尾巴掰掉,又恰好被人买走还真的按照书上做了,人命可能就这么没了。


    手抄本的确便宜,但用省下来的钱可能就是买命的。


    “我明日就动身,你们想加入今晚之前就要做决定。”


    时源这话落下,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好在另外五人家中已经派了人过来,他们便就着台阶纷纷告别。


    第二日,时源独自一个带着手下登上了回上海的船,跟她一起走的还有按箱算的沉甸甸的金子,这是她和继承人的购书款——继承人在晚上的时候给她送来了好些钱,打算在这次生意中占点儿位置,时源算过,这钱起码占了上次卖书的一半。


    对继承人来说不算伤筋动骨,对时源称得上锦上添花,本来并不紧张的预算又更宽松了些,能多带好些日志回去。


    船只日夜不停的奔向上海,时源进城以后一边寻合适的印刷厂,一边想着故乡长辈的恳求,打听中年男子那些人的情况,然后就有了意外之喜。


    “你要的话,给这个数全都拿走。”


    臭脚巡指着从中年男子他们手上收缴来的日志,颇有些烦闷的说道。


    第197章


    臭脚巡的头儿自从上回去查了私印的书籍后, 这些日志就成了他们的一块心病。


    他们的查抄看似公平,但在上海这个人情社会,背后有靠山的那些也就是来回走个过场, 只有身后没人的那些书本,才是他们真正能赚到的外快,就这还得往上孝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顶头要拿七成。


    不公平吗?当然。


    下次不干, 伤人七百自损三百?怎么可能!


    这个上司固然贪的很,但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相对于之前那些连粗通人性都不知道的老登, 知道让下面办事要给钱,还愿意分钱的这位已经是顶尖的一波。


    他们这个职位的薪水就那么多,真靠月钱过日子,别说养一家老小,就是置办服装鞋袜也不够,之前大学那块不就有个想着靠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打算用薪水过日子的小子吗,上次他刚好碰着了,那皮鞋旧的, 里面的衣裳补丁多的……


    “便宜?再便宜我不如直接让人拖去做纸浆,要么现在拿钱把书拖走,要么就给我滚蛋!”


    臭脚巡的头儿正在伤感他们的生存艰难, 听到时源还有压价的意思后,顿时不乐意了。


    他们这次的确是栽了,瞧见一条小鱼的作品本来以为赚大发了——这个作者的书哪怕是手抄本都不愁卖, 这么一波顺利销售出去,便是去了孝敬上头的,也能给每家每户的娃娃做件新衣。


    哪晓得这群出版的脑壳有包,放着那么多本完结的书不印,只印了最新的没完结的作品,他们把书拖回去的时候有多高兴,瞧见书不完整的时候就有多傻,当废品卖了不愿意,正价卖出去找不到傻子,占了那么大片地方瞧着都让人难受。


    但这些风波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外面人是不清楚的,而且他们已经对这批书给了个相对的低价,再往下压……以前有过同样的事情,那生意人粘上毛比猴都精,从他们退的那一步就瞧出书不好卖,最后差点弄出个让他们吐血的价钱,现在还想让他们吃第二回 亏?


    头儿赌这个外地来的小丫头提出的降价只是个试探,态度强硬些反倒能把这笔生意做成——更重要的是,这个小丫头过来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便是真的没法将这些钱拿到手,底下的人也不清楚有这么个机会,所以心里想要促成这笔生意,嘴上的语气反倒更重了些。


    “现在就一句话的事,你买不买?”


    头儿皱着眉看向时源,小丫头被他唬住,但似乎是预算不够,眉头拧成疙瘩许久,才犹豫的点点头,让一脸不在意的头儿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可算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了。


    价格能够接受,接下来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情,为了防止时源半路反悔,头儿还叫了不少拉车的过来,硬是将书一趟运走,当然,拉车费由时源结清。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小丫头在付了钱没多久就欲言又止,要不是头儿行事果断,到手的钱多少得返还回去一些,可现在货物出仓不退不换,头儿在心里夸了一通自己,也不敢久留,带着钱就一溜烟的跑了。


    时源愁眉不展又后悔的表情一直持续到所有的书被搬到她租下的地方,结账以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消失,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应该瞒过去了吧?”


    时源低声的自言自语,话中全是对自己演技的肯定——她压价是故意的,一方面是为了真的想试试能不能降低成本,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人心的把握。


    一个小贩喊价十个铜元的东西,客人直接答应下来,小贩会觉得高兴吗?不,小贩只会觉得自己亏了,可要是客人在降价挑刺假装走人等一系列招数使出来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十个铜元,小贩就会觉得自己实在厉害,高高兴兴的将客人送走。


    时源跟臭脚巡的买卖也是这样,若是时源爽快的答应下来,臭脚巡那边少不得觉得自己亏了,可要是压价又被吓住,犹豫着掏钱又后悔这么一系列流程下来,那边只会觉得时源的确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后续也不大有找麻烦的可能性。


    这批日志顺利到手,时源也没有在上海久留,当天便寻了车夫将书一路拉到码头,连夜上船回乡:那些瞧着日志火爆便来到上海的同乡淘金客,手脚快的已经开始印刷了,要不是她拿到了这批现成货,便是提前打通了各个关节,也不一定能先带着书赶回去。


    一步慢步步慢,时源绝不允许自己明明占了优势却落在后面!


    日夜兼程的赶回故乡,时源将正版日志的消息放出去,大半的书很快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元,剩下的少部分也没压在手上,稍稍降低一些价格,来自隔壁省份的批发商便高高兴兴的接了手。


    而等到手上的日志卖光,分成的钱被悄悄送过去,时源终于有了空暇时间后,便接到了席宴的请柬,参与人都很熟悉:第一回 卖书的六人小团体。


    “我不打算做这个生意第三回 了。”


    时源没有拒绝赴宴,却拒绝了众人想要接着参与的要求,利润最厚的第一口肉已经被吃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利润越发薄弱,甚至可能亏本的厮杀,她这次挣的钱已经够了,并不打算接着参与。


    其实想要继续挣大钱也不是不行,现在车马很慢,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不快,隔壁省份跟他们这边情况相似,螃蟹的第一口肉还没多少人吃上,但故乡的竞争多少会给彼此一些面子,外乡发生什么就不一定了。


    “那您接下来的打算是……”


    一个女郎试探着问道,跟着时源虽然忙些累些,但钱是能扎扎实实到手的,她第一次做生意就搭上了时源的船,当时还不明白能干活就能挣钱的意义,自己这段时间试着做了些小生意,才明白时源的宝贵,只要听起来不是特别不靠谱,时源又不介意,她就打算继续跟着了。


    “我准备建个小学。”


    时源并不隐瞒自己的打算,辛苦这么多年,她总算是抓住一回风口,现在爹娘和自己的养老钱也存够了,她想做些早就盘算着的事。


    “学校?是私塾那样的吗?”


    两个老实人向来是倾听的角色,这次却也难得开了口,时源知道为什么:他们家中正有适龄的孩童。


    这个时候的信息传播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上海的女校已经成立许久,故乡却还是以私塾为主,更偏远的地方,农民甚至以为现在依旧是大清。


    “我打算建的小学,跟寻常的不大一样。”


    时源并不准备误人子弟,这两人赚了钱,家里的孩子肯定是要往上读的,或许还要考大学,和她的学校定位并不相符,但这话显然说服不了家长,所以她想了想,给出另一个合适的理由。


    “学校我准备在上海建,不在这边。”


    这个决定并不是临时做出来的,时源承认故乡不差,但她的性别实在不占优势,上海虽然没有能帮忙的人脉,但至少不会在时源做事的时候进行反向阻碍。


    “孩子还是要放在身边瞧着才放心。”


    时源转头看向两个老实人,这次他们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头。


    孟母三迁的故事虽然深入人心,但读书的事情要综合考虑,上海离福建可不只是一点儿距离,正所谓适千里者,三月聚粮,跨省搬迁先不说路上消耗的时间和开销,日后的经济来源也是个问题,不缺钱的人瞧不起碎银几两,穷过的人才知道钱财能解万般忧肠。


    而且在故乡他们多少有些人情脸面,想要找到个好学校不是难事,但去上海以后一切作废……总之,放弃本地稳定的一切,前往上海讨生是一件极不划算的事情。


    “一起合伙就不必了,建立这个学校,我其实没打算赚钱。”


    时源说的是真心话,故乡的契兄弟是有名的,但在男子成双的原因还是因为娶妻的花销高昂,而这份高消费的来源,则是女子被人为干预的数量稀缺:一家有女百家求?百家有女一家留!


    时源是极少数能活下来,且过的不错的女子,但大多数的女儿却没有这样的好运,她们在道路边,河水中,田埂上,山林里……而更多的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在肚子里便化作了一滩血水。


    她想要建立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学校:五六岁或者更大些的女孩子只能学着识字算术,而她们的吃喝都要靠着自己挣来——时源会去揽一些活计给她们做,得到的酬劳用来维持女孩儿们的开支。


    这法子还是从那些半工半读的学校和孤儿院得来的,其实对这些女孩儿来说,去陈家的孤儿院,以后长大了去国外才是最好的,但这世上被放弃的女孩儿实在太多,陈家现在是送走一批才会收一批。


    第198章


    时源做了什么决定的时候, 动作一向是很快的,上海办理学校需要走关系,需要买地皮砖瓦找人建屋, 一时半会儿没法全部完成,时源便先将重点放在了女孩儿们的身上。


    在关乎钱的事情上,便是没有多少宣传, 风声也会传的很快,是因时源给出的消息很快就飞快的扩散开来。


    廉家是时源故乡的一个偏远村落的人家,这天早上, 廉婆子照常下地干活,史老婆子便凑过来说话。


    “听说你儿媳妇又怀了,还是个女娃?”


    史老婆子低声问道, 廉婆子下意识的想否认,却也知道消息瞒不住,沉默一会儿后还是叹着气点头。


    “那你家这次打算留不?”


    廉婆子手一抖,锄坏了半颗白菜,她索性直接将整个白菜扒拉出来,打算做完活带回去炒菜。


    “不留, 养不起。”


    廉婆子嘴上是这么说,但声音干涩的很,添丁进口是喜事, 但家里已经有了个能换彩礼的孙女,养不起第二个需要交税的女娃,就算女孩儿不比男孩儿精贵, 小时候一口米汤,长大了一碗刷锅水养活也是一样。


    “我听说了个消息,外面有人收女娃, 只要满了五岁,一个就给五块钱。”


    史老婆子神秘兮兮的说道,廉婆子睁大了眼,哪怕知道自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下意识的追问:


    “这么小的年纪,收去做什么?”


    穷人家的女娃不精贵,两三岁开始做活的比比皆是,五岁踩着板凳做饭也没什么人觉得不对,可大户人家讲究,便是最小的丫头也要七八岁上下,这么小的年纪这么高的价钱,廉婆子不想往别处想,但能吞下这么多数量的地方,除了妓院……


    “你想哪去了,人家是正经地方。”


    瞧出廉婆子念头的史老婆子哭笑不得的说道,丝毫没想起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跟廉婆子不能说是毫无区别,只能说一模一样。


    “正经地方就好,可惜我家没有女娃。”


    廉婆子松了口气,遗憾又涌了上来,早知道小女娘有人能要,她当年就再坚持坚持,好歹保下几个。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廉婆子心里知道,就算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也不会保下女娃——她要是敢开口,廉家是真的能把她连着孙女一起赶出去的,到时候就是老带小一起死,根本熬不到跟史老婆子聊天的现在。


    “怎么没有,你儿媳妇不是要生了吗。”


    史老婆子铺垫半天,终于说到了正事上。


    “刚出生的娃娃人家也要?”


    廉婆子没当回事,要是男娃可能还要费些功夫,女娃趁着天亮的时候四处走走,一点儿钱不要就能选个合心意的,怎么可能非要她家的。


    “刚出生的当然不要,但可以养到五岁再送过去啊。”


    史老婆子见廉婆子一脸看神经病的模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没把事情说清楚,赶紧解释道:


    “那边说了,要是家里愿意签订契书,等孩子满了五岁便让她们带走,孩子就相当于被他们提前买了,孩子离五岁差几年,就给几年的钱和粮食,但孩子要是在带走之前死了,那就得赔偿。”


    史老婆子见廉婆子还是有些不理解,就用身边的事情给人举例子结实:


    “要是你儿媳生的这个女娃愿意给她们,只要签了契书摁了手印,孩子五岁前虽然还是在家里过日子,但人已经被她们定下了,只是暂时寄养在你家里,你懂不?”


    廉婆子愣愣的想了一会儿,点头。


    “寄养是要给钱的,所以从孩子出生到五岁,她们每年都会送十五斤大米,加上五毛钱当做当做寄养费,五岁就直接把人带走,但要是在死了伤了,那这个寄养费就得还回去,还得给赔偿,能听明白不?”


    廉婆子想了一会儿,开口:


    “五岁带走的时候,不给钱吗?”


    史老婆子摇摇头,她当时也想了许久才弄明白其中的差别。


    “从出生定下,其实就相当于把孙女卖了,人家只是家里暂时腾不出手,先放到你这,后面有空档的时候带走,别家的人在你家死了,你收的钱还回去,给赔偿不是应当的吗。”


    廉婆子下意识的摇头,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其中的区别:她花钱从木匠那边买了个柜子,但因为家里放不下,就给了点钱先存在木匠手上,等家里能放下了,就把柜子带走。


    柜子带走的时候虽然没有付钱,但在做好的时候已经付了钱,要是木匠觉得柜子存在他手上久了就真成了他的东西,或者因为柜子坏了就当没这回事,不退钱,那廉婆子是不答应的。


    “那十五斤大米加五毛钱,也凑不够一个袁大头啊。”


    廉婆子没学过算术,但多少钱能换多少东西还是知道的,虽然官价是十个一毛的银角子能换一块钱,可市场上就没这个价,十一角能换一元已经是顶顶的良心,多数都是十二三角钱才能换一个银元。


    一个货真价实的袁大头能换三十多斤大米,十五斤大米抵不了半个银元,五角的小洋也抵不了半个银元,别家养五年的女孩儿有五个银元,她家得不到同样的钱,总觉得别扭。


    史老婆子听出廉婆子的意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为什么她有时候不想跟廉婆子说话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是那一大家子的人,想着我往家里多扒拉东西,可这个钱根本到不了她手上,她也做不了这钱的主儿,只有骂名黑锅屎盆子实打实扣在她身上。


    “这是寄养,你要是觉得这钱少了,就先让家里把女娃养到五岁,再带给她们,也能拿到五块钱。”


    人家收年龄不到的孩子,本就是冒了风险的,价钱低些不是很正常吗,况且那所谓的寄养费她就不信都能花在孩子手上,刚出生的娃娃吃奶就行,做娘的胸口没货喝米汤也能活,等孩子稍大些,给口饿不死的刷锅水能花几个钱。


    “那要是两岁的女娃……”


    廉婆子被史老婆子用眼神一横,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却还是有点儿疑惑没理清楚。


    “一样免费收,给三年的寄养费。”


    这些都是提前定好的规矩,史老婆子打探的明明白白。


    “那不是养的越大越亏?”


    盘算完的廉婆子瞪大了眼睛,史老婆子倒是淡定的很。


    “觉得亏就养到五岁嘛,到时候拿笔大钱就不亏了。”


    史老婆子听不带太得这种话,除非是家里的宝贝蛋,不然一个女娃五年怎么都花不了多少钱,所谓的亏本,不过是瞧见别人赚得多,自己赚的少的说辞。


    “而且人家收没到五岁的女娃还要审查,通不过还没法拿钱和粮食呢。”


    正所谓有人抢的才是好东西,史老婆子这话一出,廉婆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堆笑的攀起了交情,好容易才哄得史老婆子松口。


    “我手上的确有个名额,但这事情大,你回去跟家里说说,确定都能接受,就让你家那位,带着你和你儿子来摁手印。”


    史老婆子也怕廉婆子回去又掉链子,直接定了时间。


    “我最多等你三天,要是三天还不来,我可就另外找人了啊。”


    廉婆子使劲点头,撒腿就往家跑,几步后又匆匆回来,把白菜薅在怀里才又匆匆家里去,第二天早上,廉婆子就带着家里人寻到了史老婆子,画了十字摁手印——其实他们昨晚就想来,但深夜寻史婆子的名声不大好听,最重要的事史婆子晚上不开门,才拖到了现在。


    史老婆子瞧着廉家人往田埂去的背影,不自觉的将契书藏的更深了些:廉家儿媳这次生的娃娃,应该能活下来了吧。


    ……


    相似的场景不止发生在一个地方,造成的影响也不止于此:许多没有被选中的女孩儿的家庭悄悄放弃了丢弃女娃的打算,准备明年继续尝试,或者干脆养到五岁拿一整笔钱,女孩儿们的日子或许并不好过,但她们活下来了。


    时源带来的连锁反应在家乡掀起一场又一场的风浪,而为了风雷活动将手上所有流动资金都拿出去的姚晓瑜正在梧桐小院奋笔疾书,防止雇工们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领不到工钱。


    《国外生活日志》的节奏并不算慢,但三个女郎走的是三条不同的发展路线,其中还穿插了好些人进行的别的选择,所以即使写了不少东西,姚晓瑜这边没写出来的依旧如同海下冰山,甚至还随着皮康秀每周送过来的信件越发壮大——


    这本书刊登出去以后,许多读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也分享了自己在国外的生活日常,有些一看就是编的,有些却分不大清,为了扩充自己的真实素材库,姚晓瑜选择性的摘抄了一些给叶君书寄过去,想让这个从德国回来的留子靠着对彼此的感知分辨一下真假美猴王。


    而叶君书也的确很给力,虽然不知道他的直觉为什么会那么强,但经过他肯定的内容,九成都是真的,因为信件源源不断,两人之间的联系也重新捡了起来,姚晓瑜这才发现,她跟叶君书挺聊得来——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点点就完结了


    ————


    ————


    第199章


    有个名人曾经说过:喜欢是藏不住的, 即使努力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因为时代的限制,叶君书在从金丝雀的角色中抽离后, 并没有跟姚晓瑜见过几次,两人的联系多数通过信件来往,或许是当局者迷, 叶君书觉得自己的情感藏得很好,但在姚晓瑜眼中,他对自己的好感都要从字里行间满溢出来。


    姚晓瑜对叶君书的情感并不排斥, 如果叶君书能够接受,她愿意跟对方谈一场不进入婚姻的恋爱,但她并不准备在日志完结前将这件事情挑明——现在的国外素材分辨还要让叶君书帮忙, 要是对方接受不了只恋爱不结婚的观念,直接撂挑子,那她的事业可能就会受到阻碍。


    爱情很美好,但对姚晓瑜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是没有任何负面影响时候高兴接受的甜蜜点缀,姚晓瑜不否认自己对叶君书的好感, 但这份情感相对于其他的东西,分量实在是有些不够。


    “我相信缘分,”


    姚晓瑜将叶君书的信件放入专门的匣子,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要是书写完了,他的感情还是没有变化,那我也愿意做出个尝试, 反之虽然有些遗憾,但那就是双方无缘。”


    姚晓瑜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她没有预料到,《国外生活日志》这本书写的尤其的长,一九年初开的文,硬是到了二零年底才宣告完结,而在姚晓瑜准备直面叶君书的感情,让双方做出更进一步或是结束的决定之前,她的身份危机先到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根本没听过的比赛奖励,还是因为她不知道的协会提名,总之姚晓瑜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绞尽脑汁的想把一条小鱼拉进泥地中,在第一篇针对性的文章被刊登出来后,其他的文章也接二连三的出现了。


    托她作品的福,姚晓瑜没少经历报纸上的腥风血雨,但再挑剔的人也只针对文章文风,牵扯到人身上,骂几句引车卖浆已经是极限,可这次的报纸刊登出来的,却是对一条小鱼这个作者从头到脚的抹黑。


    马克 ·吐温写过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叫竞选州长,说的是主角成为州长候选人后,遭遇了种种抹黑的故事,现在姚晓瑜被无中生有的惨状并不比文章中的那位好上多少。


    “坑蒙拐骗,抛妻弃子,挖尸酗酒……也难为他们能找到这么多的‘证据’和‘证人’。”


    姚晓瑜寄在陶笑笑身边,笑眯眯的对着一沓报纸掰手指,如果这些虚拟的污点能够实体化,她早就变成斑点狗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澄清?”


    陶笑笑不想看姚晓瑜被泼脏水的文章,皱着眉问道,这些文章将姚晓瑜写的通篇没有一个白点,但要破解也容易的很:只要证明其中一篇是错的,剩下的文章的可信度自然会大大下降,而别人自证可能会难,但姚晓瑜的性别在这摆着,只要亮出去,妻和子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姚晓瑜悠闲的说道,现在的开盒并不严重,她虽然在报纸上已经乌漆嘛黑,现实中的平静生活却没有受到什么印象,所以她准备多等等,尽量多钓些鱼出来。


    “新报纸来了,我看看今天他们又想出了什么诬陷我的好点子……这是谁写的,也骂的太脏了!”


    雇工把新报纸送上来,姚晓瑜哼着歌翻开,本来以为可以在名单上继续加人,但瞧见文章标题的时候心情就不大美妙,等勉强瞧了几行字后,更是气狠了的将报纸摔到桌上。


    姚晓瑜之前被指责玩弄了一百八十个女孩子的感情,有三十七个外室子都一笑而过,什么时候这么愤怒过?


    陶笑笑好奇的凑了上去,仔细的看了一遍文章,心里的疑惑不但没有解除,反倒更深了:这文章不是想象中把姚晓瑜从头骂到脚的那种,反倒带了点儿夸奖,说姚晓瑜的文章有一种高级的风范,一看就知道是带了日本血脉,虽然这个赞扬有点怪怪的,但也跟让人动怒沾不上边啊?


    这篇文章是日本的高层发的,他们看中了姚晓瑜的潜力,打算把一条小鱼砸实成日本籍,至于姚晓瑜不愿意的可能性他们根本没想过——


    现在的风气是西洋第一,东洋第二,本国最差,姚晓瑜要是加入了外国,文字中肯定会带点西方味儿,但是他们找不到,他们自认为日本因为黑船事件现在已经是东方发展的最好的国家,小鱼先生只要体验过先进的生活方式,就不会抵触转换国籍的事情。


    “它居然说我像是日本人,说我的文章有日本风格,太脏了,人怎么可以骂的这么脏!”


    姚晓瑜一边被气的打哆嗦,一边觉得自己受的委屈实在太大了,本来钓鱼的心思也没了,直接就要去小说日报的编辑部,让皮秀康把她的身份说明刊登出来,陶笑笑虽然不大明白姚晓瑜的想法,但听到姚晓瑜终于准备洗干净污水后,直接猛猛的点头。


    “对,这人骂的这么脏,我们不能受这个委屈!”


    虽然她不知道姚晓瑜觉得哪里受了委屈,但自家的小鱼女郎怎么可能有错,肯定是对方不好!


    两人炸呼呼的上了黄包车,气咻咻的到了编辑部,冷冰冰的要求是那份说明尽快放出来,姚晓瑜才觉得心里的气消了些,结果转头就看到屁连帽的黄衣服在喊花姑娘。


    “我打!”


    等姚晓瑜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被折断了五肢,进气多出气少的吐白沫了,姚晓瑜两人见状也不敢久留,匆匆跳上黄包车跑了,也就不知道在她们走后,那个被追着叫花姑娘的女孩儿又折了回来,抄起一块大石头……


    皮康秀的动作很快,姚晓瑜头一天说要公布身份,第二天报纸上就将她提前写好的说明刊登了出来,让那些泼上去的黑水成了一场笑话的同时,也在上海掀起了一场地震。


    茶馆。


    老韩头今天吃包子的时候噎住,为了顺气花了不少时间,该没来得及瞧小说日报,就到了上台的时间,好在连载的文章他都心里有数,照着念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今个儿故事还是那倪侦探……小鱼先生的文章今天刊登了?”


    老韩头一句话,把安静听故事的氛围一扫而空,倪侦探是小说日报的另一个连载人物,是个非常典型的滑稽侦探形象,平时大家也爱听这故事,但跟小鱼的作品还是不能比的。


    老韩头也知道一条小鱼的受欢迎程度,直接翻过侦探的故事,仔细的瞧起姚晓瑜的文章,台下的众人心里焦急又不好打扰,只能瞧着老韩头的表情,希望通过脸色的变化判断老韩头还要多久才能张口,但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对劲了——老韩头的眼睛瞪圆了,张开的嘴巴能塞进一个苹果。


    “一条小鱼这次写了什么?”


    有按捺不住的人问道,支棱起耳朵准备迎接一个精彩的故事,老韩头恍恍惚惚的摇头,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最近总有人说小鱼做了坏事,小鱼不承认别人的诬陷,写了许多话来辩解。”


    老韩头对这一点并不惊讶,文人最喜欢打嘴仗,屁大点儿的事都要说的惊天动地,之前一条小鱼没少在报纸上跟人辩驳,只是以前斗的都是字句文风,这次被针对的是作者本人罢了。


    真正让老韩头世界观崩坏的,是另一件事情。


    “小鱼先生写的东西总是有趣的很,辩驳肯定也有意思,快给我们读读。”


    老韩头瞧了说话的客人一眼,虽然还是有些别扭,却还是默默纠正了称呼。


    “是小鱼女郎,不是先生。”


    说话的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一边敷衍的点头,一边随手用馒头堵住了孩子的嘴巴,等大脑接收到文字包含的信息后,顿时猛的抬头。


    “小鱼的名字虽然软了些,但她不是真的女郎肚……等等,不会吧?!”


    壮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僵住了。


    “小鱼女郎自己写了声明,说她就是女子。”


    老韩头也觉得别扭的很,但白纸黑字印上去的东西是不会随着人类的意愿随便更改的,而且要不是姚晓瑜写了这么多书,他也没办法寻出一条活路。


    现在一条小鱼只是成了女子,又不是被暴出来偷稿或是抄袭,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就是家里吃香火的雕像得换人了,原先的时候按照思维惯性雕的是男子,现在要成女子才好。


    ……


    租界,豪宅中。


    虽然不是要姚晓瑜作品刊登的日子,订购的报纸却依旧送了过来,男人不想打破自己专心吃饭的习惯,女人便先翻开了小说日报,打算悄悄连载的故事,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姚晓瑜的声明,她饶有兴致的翻过去,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


    复姓第五的丈夫疑惑的看向妻子,女人也没瞒着,一句话炸开他的平静。


    “一条小鱼在报纸上说她是个女子。”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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