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趁着天子驾崩,被人从牢里救出来的薛峤,看着面前高大作亲近状的中年男子,他只觉得心中可笑。


    这就是他的亲舅舅,薛峤原以为从满门腰斩中救下自己的舅舅,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的确,薛峤的舅舅是薛峤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不过令薛峤没想到是,舅舅救下他的目的是为了派薛峤进行刺杀。


    众人眼中的死人去杀人,正常人哪能想得到呢?


    丝毫不顾他的安危,薛峤的舅舅甚至还贴心的帮他制定了完整的计划,生怕他的亲外甥死不成——先让他在香客云集的太平观藏身,趁着被手下人哄骗来的陈留王游玩时,捉住他,胁迫天子见面,并在天子见面时行刺天子。


    这一切的行动就为了延迟天子亲政的时间,巩固他舅舅袁枚辅政大臣的权位。


    被王乐知恰巧听到的“天子召见”,其实是陈留王到达太平观,他们计划启动的口号。


    “咱们今日一定要庆祝一下。


    我已经吩咐底下人做好了席面,咱们好好庆祝。


    顺便祭拜一下你母亲我小妹,告诉她,我这个亲舅舅对你有多好,她在地下也该放下心了。”


    袁枚他完全沉浸在自己计划得逞的喜悦中,顾不上关心外甥薛峤。


    瞧见袁枚对他的血衣恍若无闻,以及对他脸上被鞭打出的伤口视而不见,薛峤攥成拳头的手越攥越紧,不过他面上却对袁枚表现得越来越亲热。


    “好的,舅舅,这就去叙叙我们的甥舅之情。”薛峤突然热情朝着袁枚笑。


    袁枚的笑容收敛了,他脸上带了些许不自然。


    王乐知一行人按照姑父贾良的吩咐,轻车简从,离开上京。


    一路上,他们披星戴月,紧赶慢赶。


    这时候,马车来到阳城,他们想在这给马匹换水喂饲料,顺便补充补给。


    在公告栏前围着的一群人,对着告示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讨论。


    一个差人把之前的旧公文拆下,重新张贴了新公告,这是府衙新收到的消息。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有没有人念念?”一个尖头猴腮的瘦子左右张望着。


    “让开,田大。让本大爷来瞧瞧。”一个膀大腰粗的黝黑壮汉一把推开前面的瘦子。


    “你,张仲。你才让开。”瘦子田大听到张仲这么说自己,胸中怒气横生,他直接冲上去,对着壮汉张仲脸出了口恶气。


    幸好这桩矛盾被旁观的其他人迅速制止了,不然田大与张仲二人就要被拖进县衙了,少不了扣上个“藐视公堂”的罪名!


    “算了算了,田大你又不识字。赶紧让张仲念念公告上说了什么,大伙儿都等着呢?”


    张仲神气地居高临下看了看瘦子田大,开始大声念到,脸色好似越来越严肃。


    公告上的内容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萧氏天子已经去见幽都王了,新天子是个孩子,由他老娘执政。


    为了便于赶路,照着表哥贾唯康打扮的王乐知看着县衙公告前的空地上聚了一群人,她不禁对公文的内容有些好奇,走过去。


    站在告示栏前,王乐知发现上面说了——天子驾崩了,幼帝继位,太后执政。


    联想到姑父说的天下大事和上京复杂局面,王乐知心中升起一抹忧虑,随及转身离开。


    王乐知脚步急促地往姑母王氏他们那边赶去。他们正在一个棚子下歇脚。


    “姑母姑母,大事不好了!


    咱们得赶紧离开这,新帝上位,太后执政,群臣不服,估计天下要乱起来了”王乐知在姑母王氏面前急切地分析道。


    “乐知,天下应该不会这么容易乱起来的。


    我们已经连续走了好多天了,马也得歇一歇了。


    你放下心,我们带了那么多护卫呢!”


    “你听我的,好好休息。赶紧去梳洗打扮,你这头发都出油了。


    等会姑妈等会教你古琴,你祖父当年古琴就弹的极佳。”王氏笑着安抚王乐知道。


    如此这般,王乐知只好无奈地听从姑母王氏的安排,一行人就在附近租借了一个幽静小院来休息。


    在大人眼里,小孩子就是没有人权!


    “什么?先帝竟然让刘太后一个女人家当朝听政,姓刘的他们一家配吗?


    区区一乡下屠户,放在以前,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现在好了杀猪的本人不仅和我同朝为官,还直接爬我头上来了。


    那杀猪的妹妹更厉害,这么就成了硕大的大燕朝的主人。”司空袁枚忿忿不平。


    其实刘美人的兄长大将军刘怀和司空袁枚两人的职务互不统属,这里是袁枚的语气夸张了。


    来报信的仆人低垂着脑袋,想要不听主人大不敬的话,又躲不掉,干脆就不当自己存在,缩着身子。


    薛峤,箕踞在胡床上,啜饮着茶水,对此视而不见。


    “按常理,应该让辅政大臣们共同商议着来处理朝政的,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去处理朝政?


    这女人家里还是个杀猪的,她懂什么?”


    袁枚走来走去,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幸亏一旁似乎身隐的仆人及时扶住了他。


    可被石头一折腾,袁枚内心的火直接止不住了,气愤不止,“来人,赶紧把这石头处理了。把这打扫院落的人,拉下去,狠狠打上十大板。”


    薛峤看着面前发生的闹剧,嘴边勾起一丝微笑,“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你袁枚。


    还做着像你老爹一样,把天子当傀儡的美梦。


    临死前天子给你来了这么一招,这下计划泡汤了吧。呵呵。”


    不经意间,袁枚瞥到了薛峤,他在一旁悠闲喝着茶,这洒脱的作态,好像在品着什么仙品一样。


    正气不打一处来时,袁枚转眼又想到往日薛峤的聪慧,这下他的面色很快由黑转白。


    “致淳啊,你看你舅舅我,遇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袁枚腆着脸说道。


    薛峤内心嗤笑不已,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表现得像世界上最贴心的外甥似的,


    “舅舅,不,司空大人,你贵为司空,你怕什么?


    而且你身后可是弘农袁氏,刘氏哪有这个胆量和袁氏作对?”


    袁枚听了这话说的有道理,立马变的洋洋得意。


    “你只要稍微捧一捧刘大将军。


    依照刘氏弘农的出身,他也想必知道自家杀猪的出身,为人不耻,被士人所鄙视。


    舅舅你出生弘农袁氏,这身份多高啊。


    你这忽悠忽悠,刘大将军肯定高兴的晕头转向,隔天就跟你推心置腹了。


    到时他刘大将军有的,不就成为你有的了吗?”


    薛峤看似认真地给袁枚想法子,暗地里挑动着袁枚的野心。


    前朝大将军梁茂也曾权势赫赫,蛮横不可一世。


    最后树倒猢狲散,他倒台后,依附他的人都留下什么好下场。


    薛峤背后盯着高兴的袁枚,眼睛闪烁一下,“昨日的梁茂,安知不是明日的刘氏?


    你袁枚也可成为明日的梁氏余孽啊!”


    袁枚兴高采烈好一会儿,看到仍待在自己身侧的薛峤,他考虑思索片刻,对薛峤拍拍胸膛保证,自己会帮他解决好行刺的尾巴。


    等到旨意下来后,直接让薛峤赶紧收拾收拾,滚回薛峤他的老家。


    听到自己舅舅袁枚这么说,薛峤心中已经泛不起半点涟漪,他只是全身散发着凉意。


    刘大将军走进长秋宫,“妹,不,太后娘娘,这天下是我们刘家的了。


    得亏了这个薛峤,要不然天子也不会这么早走!


    按照天子的多疑,但凡有他其他选择,这天下可能都到不了我们手呀。”


    刘太后皱着眉头,瞧着自家兄长佩剑上殿,一副高兴过了头的不值钱的样子,批判道,“兄长,你怎么直接带着剑进宫了,被朝廷重臣知道,肯定又要弹劾你了。”


    刘大将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今日司空袁枚在北宫前面的铜驼大街上叫奴仆拦住了我,替他外甥薛峤求了情。


    他说,‘他妹妹一家就剩这么个活着的儿子了,希望你能手下留情,放那小子一马。


    他说他会把那小子打发回汝南老家,不会在上京碍人眼的。’


    他说道激动处甚至差点要给我跪了下来,还好我连忙阻止。


    妹妹,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些官员们都没走,全都停下看着我。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


    刘大将军神气十足地吹嘘着,还伴着手舞足蹈,想把当时的情景再现出来。


    刘太后跽坐在放着批改的案牍的桌案后,聚精会神批着手上的公文,好像没注意旁边刘大将军这个人。


    看着刘太后这副作态,刘大将军瞬间低眉顺眼,但又想到自己被捧着答应袁枚的话,顶着刘太后忽然转向他的视线,又继续说,“你看,袁枚和我们是老乡,都是弘农郡人。他外甥薛峤也是算半个老乡”,


    “哼”,刘太后出声。


    “妹妹你看,我都答应袁枚了,要是做不到,我这面子往那搁呀?


    虽说当时是你去杀了薛皇后,但真正说起来和他有仇的是天子,不是你呀!


    而且薛峤他一族死的就剩他一个了,以后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你看?”


    刘大将军期盼地望着刘太后。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刘大将军身体渐渐僵硬了,头越来越低。


    过了半刻钟,刘太后才放下手中的文书,说道,“袁枚这个老狐狸,他在算计你,你以后离他远点。”


    刘大将军不忿地插嘴道,“他这么好的人,士人们大多瞧不起我屠户出生。


    好像和我多说一句话,就玷污了他们高贵的门第。


    可是当时我要是不杀猪,我怎么养得起我们这一家呢?


    就这么一个人,他还是弘农袁氏出生的,把我当朋友。”


    看着自己兄长委屈的话语,刘太后终于动容了。


    “过些日子,你把薛峤宣进宫来,我见一见”刘太后出声,“到时我自有打算”。


    认为自己完成了袁枚的嘱托的刘大将军,回府喝酒玩乐去了。


    “这个音弹错了,重新来。”王氏把戒尺拿在手中,坐在小凳上,闭着眼听着王乐知练琴。


    一旁的王乐知手指通红,全是印子,却只能继续练。


    但王乐知越弹越累,越弹越烦,音一个又一个的错。


    王氏听的怒火中烧,直接拿起戒尺对着王乐知柔软白皙的手狠狠打了三下,接着她才一口闷了一杯茶,才平下气。


    “继续”王氏严肃地说着。


    不是王乐知弹的不好,而是王氏要求格外高,她想要王乐知现在就达到他祖父王恪古琴大家的水平。


    可是王乐知小小年龄,就算有黄庭经的帮助,一时也达不到有几十年阅历的王恪的境界。


    “嘭!”一根弦突然被王乐知弹断了,她的手指被弦勾出了血。


    ————


    袁枚:我外甥的事就拜托老弟了。(我就是这天下最好的舅舅,双手插着腰,脸对着天,哈哈大笑)


    刘大将军:放心老兄,我一定给你干成。(终于有人搭理我了,还是我老家的地主,爹娘我发达了)


    ——


    刘大将军死死抱着刘太后的脚:妹啊!你一定要帮帮兄长啊。


    你不帮我就不起来。啊啊啊,嗷嗷嗷,刘大将军在地上滚来滚去。


    刘太后无语地擦擦头上的汗,死扯着腿,腿被刘大将军牢牢缠住,她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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