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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钓鱼

    ◎稳坐钓鱼台。◎

    三月初旬,春寒料峭。

    虽然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但外三件也少不了。不过好在日日天晴,瓦蓝的天空下,风掠过湖泊,波浪都好似翡翠在发光。

    密荷里,京都有名的垂钓园,不仅鱼的品种多,且为了给顾客带来沉浸式体验,园区里的环境都保留了最原始的自然风光。

    所以一到周末天晴时,不少爱好钓鱼的人都会聚集于此。但为了避免拥挤喧闹,每天园区内都会限定入场人数,周末的位置更是要提前两个星期甚至更久才能预约得到。

    不过这一条规定,并未给密荷里的生意造成什么损失,反而是因为一票难求的噱头引得更多人趋之若鹜。

    “老刘,我跟你说,这地方我可是花了三倍的价格才从黄牛那买到的票,”何正威放下自己的背包,“你小子今天带来的消息要是值不回这票价,我可要全跟你讨回来的啊。”

    老刘震惊,“你这抠老爷们儿今天这么大方还可真是稀奇。”

    “滚一边儿去,我什么时候抠了,当年你结婚缺钱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借给你两千块钱,就这还被你说抠?!”

    “你那两千块没借一个月就催着我还了,你不抠谁抠。”

    何正威振振有词,“那是因为我丈母娘那会出车祸,要不然咱俩这么好的交情我能让你那么着急还么。”

    “是是是,”老刘挂上鱼饵,刚回温的红虫还在他指尖蠕动,“所以我这不是一有消息就给你打电话了么。”

    何正威鱼钩朝他一甩,“我谢谢您,赶紧说,别给我卖关子。”

    “那么着急干嘛,我把这钩甩出去先。”

    风停间隙,老刘抛竿出去,手腕一抖,鱼线带着浮漂划开水面。

    他坐回椅子上,这才开始悠哉悠哉地说起他的消息来,“我们部门最近收到一封举报信,说康利集团有高层涉嫌商业受贿。”

    说到最后几个字,老刘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听到这一消息,何正威眼睛瞬间瞪大。

    “商业受贿?!”

    老刘被他的反应吓到,“哎呦喂,你小点声啊,要是被人听见我的饭碗就没了。”

    “这事真的假的?有没有说是谁啊?”

    “信我都拍照了,”老刘拿出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你不信自个看。”

    何正威接过手机,照片拍得有点模糊,角度也很奇怪,看得出来是费尽心思偷拍到的。

    信里没有明确说是谁,但上面指明说是某高层借职务之便,在A轮投资的尽调阶段,审查目标公司合同时,故意遗漏其技术产权纠纷隐患,迫使其与某法律公司签署天价顾问协议。

    看完信的内容,何正威沉默了。

    “你能看得出是谁吗?”老刘问。

    康利的高层就那几个,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首先钟家的那几个人就能排除。

    其次新任COO严仁城更不可能,他才来京都不久,不可能会做这些。

    邱淳雁?可她一个CFO要做这些的话,也不该是在技术产权,而是财务方面钻漏洞才对。

    这么看来,冯道全这个总法律顾问倒是很有嫌疑。他不仅精通这方面的知识,而且又有钟明诀这个大腿做靠山。

    何正威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可要验证的话,还得查查那个某法律公司。

    这个法律公司肯定不会是用他的名字挂法人代表,极有可能是会用家人或者亲戚的名字。

    这个东西查倒是好查,但就是费钱。

    万一怀疑错了对象,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何正威拉住对方的手臂,对方的鱼竿也因为他这一动作,在水里荡起大片涟漪。

    “诶诶,你干嘛呢,我鱼都要给你吓走了。”

    “还管你那破鱼干嘛,”何正威又兴奋又着急,“你能不能帮我再查个事。”

    “什么事?”

    “查查我们公司的总法律顾问冯道全,他身边人有没有在法律咨询公司下面挂名法人的。”

    “这…”老刘有些为难,“我哪能那么轻易查到。”

    “啧,你们部门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么。咱们这么多年交情,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我。”

    “不是我不肯帮,”老刘叹了口气,“我们那不能随随便便查人,这要是被抓到,是要被记上的。就这封信我能给你拍下来,已经是属于严重违规了。老何,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你可不能害我啊。”

    话还给了话,何正威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他咬咬牙,花钱就花钱吧,反正这钱最后只要能赚回来自己就不亏。

    “行行行,不害你,我自个找人查去。”

    “不过我劝你也谨慎点,这也只是一封举报信而已,里面内容是真是假都还有待考量。”老刘给他提了个醒。

    “那你们单位没核查吗?”

    “这种信我们一天能收好几十封,要都挨个去查不得累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口香糖,“我也是看这里面的内容和你们公司有关我才留了个心眼的。”

    说完,老刘从盒子里倒出两颗往嘴里塞去,“来两个不。”

    “我不吃这玩意,有烟没,给我来一根。”

    老刘一边嚼一边说:“我都吃口香糖了,你还问我有没有烟。”

    “哟,戒了?”

    “早戒了,抽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烟这玩意也烧钱得很。”

    听到这话,何正威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你最近很缺钱?”

    “人哪有不缺钱的,这人活着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要钱,老人看病要钱,小孩报班要钱,老婆买那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化妆品保养品要钱。”

    “又不像你,大公司的领导,年薪都是我的好几倍。”

    “所以我这能省一点是一点,”老刘苦笑了声,“你看我这外套,都穿了七八年了。”

    何正威没有接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对方的下一句就是借钱。

    不过老刘似乎也没别的意思,小晃了一下鱼竿后便自己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这封信你打算怎么弄?”

    老刘这一问,可把何正威给问住了。

    他只想过这信对自己可能有用,但完全没想过该怎么用。而且也只是一封信而已,又没什么实质性证据,对冯道全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正犯难呢,一个人的名字突然从脑子里蹦出。

    如果是她,肯定有办法。

    但考虑了三秒,何正威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高海臻虽然答应和自己合作,但她那种人肯定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怎么可能愿意白白帮自己。

    而且要是她本身也知晓这件事情,去找冯道全通风报信,那自己岂非白忙一场。

    “你主意多,要不你给我想想?”何正威可记得老刘这家伙从年轻时就是个脑子好的,不然也不会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拿到铁饭碗的。

    “我?我连你们公司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能给你想什么办法。”

    何正威拖着凳子朝他那边挪了些,“你不知道我给你讲不就完了,等你听完肯定有主意了。”

    “行,你说吧。”

    一个小时过去,湖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直到何正威讲完,微风才在湖面吹起一丝涟漪。

    “你想当总监?”老刘问。

    “当总监只是第一步,”何正威拿起水瓶灌了一大口,“最主要的还是要抱紧这个姓冯的大腿,只要等那大儿子一上位,那他在公司的地位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老刘望着前方,表情有些出神。

    “你在听没。”

    “我在给你琢磨。”

    听罢,何正威也不再打搅他。

    正在此时,老刘的鱼竿忽然有了动静,他眼皮一动,腾得一下站起了身。

    手腕发力,向上扬竿。

    一条大白鲫咬着鱼钩从湖面跃起,鱼尾甩出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钻石一般洒向天际。

    收了竿,老刘掂了掂重量。

    “嚯,得有两斤半了,比我上次钓得可要肥多了,”老刘将鱼放进鱼护,“正好你晚上要没事,让红茹拿这鱼给咱俩煲个鱼汤,肯定鲜得很。”

    “鱼汤什么时候喝都行,这主意你给我想好了没啊,我这升职加薪可全都指望你了。”

    “放心吧,已经想好了。”

    何正威眼睛亮了,“那就快说。”

    老刘却是昂了昂下巴,“着什么急啊,先回家去,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细细说。”

    见他这态度,何正威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

    只能先耐着性子,跟着他去了钓鱼中心。

    等让工作人员装好鱼,两人来到停车场。

    老刘打开车后备箱,正要将渔具什么的放进去,就见何正威从垫子下面拿出了一张小卡片。

    “老刘,你小子不是说你没来过这吗,怎么还有这里的标签纸啊。”

    在密荷里钓到的鱼,工作人员都会帮忙进行打包,打包盒上会贴有标签,记录日期鱼的品类和重量。

    老刘表情一愣,拿过何正威手里的标签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显示在一星期前,也是白鲫鱼重量一斤八两。

    “这估计是我那老钓友落在这的吧,他上星期借过我的车来这里钓鱼,回来之后给我夸这里多好多好。我当时还以为有多好呢,今天体验了一把,感觉也就那样。”

    “我说呢,还以为你小子背着我偷偷发财了能来这地方消费了。”

    “我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按下按钮,后备箱的门慢慢关上,“时间不早了,再不赶紧走,饿了我可就什么都忘了啊。”

    听他这么说,何正威也没心思去管其他的,赶忙回到自己的车上。

    老刘看着他上了车,随后看向手里的便签纸。

    手心合拢,便签纸被揉成一团。

    高海臻一抬手,纸团便被抛进了小区垃圾桶。

    走进一栋老旧居民楼里,她乘坐电梯上到15楼。

    找到1503,她抬手敲了敲门。

    空心的防盗门将屋内人靠近的声音暴露无遗。

    片刻后,门被打开,一张漂亮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高海臻,女生表情难掩意外。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有事。”

    谢轻宜眉头一蹙,“什么事?”

    “工作的事。”

    第102章 工作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会信你?◎

    谢轻宜租的房子是个一居室,看面积大概三十平左右。

    小小的厨房,小小的浴室,什么都是小小的。

    让一张仅有一米五的床,显得像个庞然大物。

    好在房间里干净整洁,规划得当。

    不但不觉得拥挤,反而感觉还有点小温馨。

    “你坐这吧。”谢轻宜拿走单人沙发上的杂物,自己则坐到了床尾。

    高海臻将包放好,理了理裙子在沙发坐下。

    “找到工作了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刚从老家回来,”谢轻宜脸色黯然,“还没来得及找。”

    “有目标么?”她问。

    “考虑去明生证券。”

    高海臻抬手撑头,“明生证券高层在内斗,导致公司业务管理混乱,股价节节下跌。”

    谢轻宜眼神一动,没想到她竟然会跟自己说这些。可如果真如她所说明生证券形势,那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易方基金呢?”她又问。

    “还不错,但去年他们某个大股东陷入过几次法律纠纷,他手上的股权被冻结,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要被卖了。”

    谢轻宜一面对现实无奈,一面又感叹高海臻的信息量,仿佛这京都的金融市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弗仕银行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再问。

    这可是康利的重要合作对象,再有什么问题那她可就真的没什么去处了。

    高海臻收回手,环在胸前。

    “当然可以,包括前两个选择你都可以去”

    “可你不是说…”

    谢轻宜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这两家公司再怎么动荡,底子也摆在那里,市场的血还够他们吸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对你现有的条件来说都是最优选。”

    的确,京都的金融市场除了国企和康利,这几家公司都是自己可选择范围里最有实力的选择。

    但高海臻突然说这些,谢轻宜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她们的关系也不至于熟到她亲自过来帮自己分析择业吧?

    “高小姐,你今天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谢轻宜直接问了出来。

    她又重新撑着脑袋,“我不是说了么,来找你谈工作的事。”

    “可是…你为什么要关心我的工作?”

    难不成是因为钟时寅?谢轻宜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都过去这么久那花花公子肯定早把自己忘了。

    只是除了这个,她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想看看你除了这几个公司外,有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

    “其他选择?还有什么选择?”

    高海臻扶了下眼镜,“你觉得我到你这里来,还能给你什么选择?”

    此话一出,谢轻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自己已经被康利刷掉,还能怎么回去?

    突如其来的,她想到让自己被踢出局的那次考核。

    那个时候她隐约猜到高海臻是想通过这次考核挑选助理,后来曹一瑾单独把自己叫过去淡话,她就更加确信了这个事情。

    只是自己已经离了职,不知道她助理的人选现在有没有定论。

    如果有,那她是按照什么标准选的呢?

    考核第一名?

    谢轻宜抬头看向沙发上的女人,灯光打在她的镜片上,反射的光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根本无法捉摸她的情绪。

    她的心思,会让人这么简单就猜到吗?

    况且如果真的只是第一名,那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搞这么一场考核,直接等实习期结束后选表现最好的那个就够了。

    而且高海臻现在出现在这,她直觉对方就是为了助理的位置找来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自己呢?

    谢轻宜眉头紧锁,无意识地咬着拇指。

    助理这个位置虽然不高,却是离她最近的。

    所以要找一个熟人才能安心吗?

    可还是那个道理,如果早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没必要搞什么考核。

    而且,她最后还被淘汰了。高海臻也不可能会对自己这么自信,确保她百分百不会被刷下去吧。

    这头,谢轻宜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全然没注意到屋子里还坐着个一个大活人。

    但对方似乎也没有打搅她的意思,只是默默拿起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声音还是外放的。

    在一声声unbelievable中,谢轻宜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一点苗头。

    可怎么能百分之百确定的呢?确定她选到的那个助理,不会像自己一样被曹一瑾或者其他领导暗地里找过呢?

    没有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

    排名,成绩甚至留下来的人都不可以。

    厨房里,热水烧得咕噜咕噜响,让她的思维也跟着热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须臾间,水温达至温度。

    啪嗒一声,热水壶的电源断开,为谢轻宜的思维搭上闭环。

    她猛地看向沙发上的女人,

    要说在这件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确定?

    那就是,两个注定要被淘汰的名额。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自己向高海臻坦白曹一瑾的事情时,她会那么无所谓。

    从布置这个考核开始,她就没打算从留下的实习生里选择,而是将那些表现好的,给曹一瑾或者是其他有心思的领导当靶子。

    就是算准了他们不会找能力差,或者一看就会被淘汰的,比如叶霏和第八名那样的实习生。

    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但叶霏一开始在所有实习生里不算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以她那天的反应来看,显然是没有被暗地里找过的,不然她不会筹划那么多,直接让背后的人帮她一把就可以了。

    只是在这个逻辑里,谢轻宜还有一点想不通。

    林笑雯,面试第一名,实习表现也是最好的那一个。如果她被某些人找过,那为什么她还需要和叶霏合作?

    不过也不排除她不想当曹一瑾眼线的可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一个助理,即便领导是高海臻这样前途无量的人。

    一切前因后果,都在谢轻宜脑子里捋得明明白白可唯有一点,谢轻宜还想知道。

    “为什么不选另一个?”

    那个被淘汰的第八名。

    “因为曹一瑾到现在都没有捞你,”高海臻手指在屏幕上点着,头也不抬地说,“我就没必要选另外一个。”

    谢轻宜不明白她的意思,曹一瑾为什么要捞自己?自己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

    可立马,她就反应过来。

    “所以那个时候根本就没相信过我?”

    以为她是曹一瑾放出的诱饵,故意跟她说自己拒绝了曹的橄榄枝,来跟她玩谍中谍?

    而现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确实不是,才过来找的自己。

    见她这么激动,高海臻抬眸看她,眼里满是疑惑。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一定会信你?”

    她收起手机,“因为你知道自己是坦诚的,所以别人就一定会信吗?还是说,你就这么天真,觉得曹一瑾找你是真的想让你当她的眼线吗?”

    谢轻宜被她的话绕得有些晕,“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如果她猜到你会来找我告密呢?她觉得我是会相信你,”高海臻冷声道,“还是会把风险降到最低,直接放弃你这个不确定因素,从而给她选的棋子让路呢?”

    听到她这番话,谢轻宜无言以对。

    是,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是她把所有人都想得太简单了。

    不然,自己现在也不会坐在这,活脱脱的失败者。

    高海臻没兴致看她颓丧,“是要给你时间考虑,还是现在给我答复?”

    谢轻宜垂眸,手上紧掰着指节。

    回去,就相当于一脚踩进勾心斗角的泥潭。

    经历过这次挫折,她承认自己已经有些胆怯了,害怕再一次被挤出局。

    不只是面对曹一瑾高海臻这样的人,甚至还有叶霏这样的竞争对手,她对自己实在是没有当初那样有信心。

    可不回去,她又不甘心。明明稳赢的局,却因为一时心软同情,让自己输得这么狼狈。

    见她犹豫不决,高海臻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别让我等太久,最晚明天下班前,我要知道你的选择。”

    说完,她站起身就要离开。只不过刚一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把手,身后就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不用明天,我答应你。”

    权衡来权衡去,谢轻宜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努力来到这座城市,本就是要来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即使如此,自然是要选择最大的平台。

    谢轻宜环顾四周,将这间一眼望到头的屋子看进眼底。

    如果仅是因为一次失败就要退缩,她的前途她的未来她的野心,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限制在这三十平的空间里。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叶霏的话说得对。

    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她只会埋没自己。

    听到谢轻宜答应,高海臻收回手,转过身。

    “条件也不问吗?”

    “什么条件?”

    “薪资,工作时间,工作内容。”

    薪资谢轻宜还能理解,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不都是规定好的吗?

    “你说。”

    “工资我会在原有的助理薪酬上翻一倍,至于工作时间和内容,随叫随到随需随取,接受吗?”

    谢轻宜瞳孔微震,这哪是助理,简直是奴隶。

    可她也明白当高海臻助理的好处,不仅仅是工资,未来她的地位也会随着她的升职而水涨船高。

    她咬咬牙,“我接受。”

    “下周一去人事报道。”

    高海臻重新转身打开门,最后一句话在关门声前传来。

    “记得不要迟到。”

    第103章 酸涩

    ◎一手遮天,大抵如此吧。◎

    风投部办公室,一个男人走到部门最里侧,敲了敲桌子。

    “叶霏,资料准备好了吗?”

    听到声音,叶霏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

    见是黑旗项目小组的组员,她立马回复道:“在收尾,马上就好。”

    “那就赶紧整理好,10点钟我们要去74楼开会。”男人的语气不算友善,甚至有些不耐烦。

    叶霏却已经习惯,“好,我知道了。”

    事情通知完,男人离开了办公室,她便立刻开始着手整理电脑里的资料。

    距离她加入项目小组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叶霏却比从前在数据部更忙。临近开会这两天基本上都是凌晨左右才下班,等会到家洗漱完躺床上都是后半夜了,睡眠显然严重不足。

    但她白天仍得强打起精神,完成小组前辈布置的工作,不能有一丝松懈和马虎。

    叶霏知道,他们对自己这个‘关系户’的加入并不欢迎,甚至是不满和反感。她很理解,所以对这些堆积成山的工作她没有提出抗议,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只是默默地将这一些做完,做好。

    证明自己,并不是进来混日子的。

    临近十点,所有的资料被整理完成,她拿上U盘和笔记本去往小组办公室,准备同他们一起去74楼开会。

    但等叶霏到办公室时,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她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时间紧迫,她顾不得悲春伤秋,一把关上门,抱着电脑迅速往电梯厅跑去。

    好在等待的人不多,电梯也来得及时。

    叶霏刚跑到门口,就有门打开。只是方才或许是跑的有些急了,她眼前有些发黑,生气也不住地喘着气。

    “电梯要关了,不上来吗?”一个女生问。

    叶霏又深吸了几口气,那股晕眩的感觉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只是当她想进电梯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不过片刻后,她便调整好情绪,迈进了电梯。

    门缓缓关上,她们并肩站着。身后传来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唯有两人一言不语,猜测着彼此一肚子的好奇。

    直到电梯停在投资中心,谢轻宜走了出去。

    看着门缝里女孩越来越窄的背影,叶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垂眸,不自觉笑了一声。这声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连她自己也搞不清了。

    办公室门前,谢轻宜停下脚步没有进去。

    她靠在墙边,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明。

    在来公司前,她有想过重新见到叶霏时,她们会说些什么。

    好像有很多可说的,说她的愤怒和怨恨,说她以后不会再上她的当,说自己不比她差,未来必定会超过她。

    谢轻宜憋了一肚子话,可真当两人重新见面时,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面色憔悴匆匆忙忙的样子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对方尚且如此努力,而自己却还在为一次失败耿耿于怀。

    她不该这样的,她该向前走,而不是为失败停留。

    想通这些,谢轻宜深吸了口气,将方才转移的注意力重新找回,进到办公室内。

    “你怎么才来,组长都等你好久了。”

    男人斥道。

    “抱歉,”叶霏忙将手里的笔记本包递了过去,“下次我会注意时间的。”

    男人撇撇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碍于开会在即没有再说什么,拎着包去到了组长身边。

    叶霏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围成一团的小组成员,双手背在身后,指节无意识地蜷缩着。

    距离十点还有十分钟,领导们都还没来,他们正在做准备工作。

    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即便被挤在人群最外围,什么也看不见。

    趁着这个间隙,叶霏环顾会议室一圈。

    屋内空间很大,约有四五十平。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窗,可以很轻易地将整个京都收进眼底。

    这是叶霏第一次站到如此高度,让人头晕目眩。也是她第一次看清这座城市,大到无边。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贴在玻璃上。

    远处的风景被手掌遮住,叶霏看见指缝里露出的高楼大厦,她忽然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只手遮天,大抵如此吧。

    “会长。”

    “钟总。”

    “小钟总。”

    听到声音,叶霏忙收回了手。她看向门口,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会议室内。

    他们依次从上落座,一排排的深色西装让满屋的阳光都变得暗了。

    “准备好了吗?”坐在最中间的钟士承问。

    “已经好了。”

    “那就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面的玻璃变成深色。

    阳光再进不来,屋内也彻底变暗了。

    作为组里的边缘成员,叶霏自然没资格坐到桌上,她和其他小组成员坐在旁边的凳子,静静听着弗仕银行的代表发言。

    “这次融资需实现两个平衡,一是资产包现金流对债务的覆盖能力,二是航运资产价值对抵押物的足额担保,对此我们根据各项报告总结了两种方案…”

    为求方便比较,孟云峥将两种方案拼接在了同一份文件中,方案里的不同之处都用颜色重点标注了出来。

    相同之处,他没再赘述,只分析两者的差别和最终所导致的不同结果。

    所以仅用了五分钟,就结束了自己的阐述。

    “你们怎么看?”钟士承问。

    问的当然是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子。

    “综合来看,方案一的风险比二风险更小,贷款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安全落地。法律层面上话,也能减少跨国带来的繁琐手续,大大缩短两边的时间成本。”钟临琛先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钟士承没有对他的回答表态,而是转头看向钟明诀,“你呢?”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方案一,的确从各方面来说要优于后者。”

    见他认同自己,钟临琛还很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跟自己唱反调。

    “不过…”

    这两个字一出,钟临琛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就知道对方不是真的认同方案一,肯定又搞先扬后抑那一套来反驳自己。

    然而,钟明诀的眼神却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反而是望向站在台前的孟云峥。

    “我有个问题,想请孟总监给我解答一下可以吗?”

    孟云峥眼皮一跳,莫名感觉来者不善。

    “可以,您请说。”

    “你给出的两个方案,都没有反应标的资产估值是否含隐性负债,那我们如何验证其财务真实性?”

    “钟总,我们已通过财务穿透核查,现金流压力测试,第三方估值校准三重尽调机制确保估值可靠性,且具备安全边际。”孟云峥不疾不徐回答。

    “为什么不提前写在方案里?”钟明诀追问。

    “我看过以前的报告,这些数据在过往会议中都有提过,而且两个方案都只是初版,后面还会再根据您这边给出的想法进行修改,所以暂时没有特别标注。”

    “孟总监,初版报告更应该将这些参考数据特别标注出来。关于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的历史资料本就繁多,如果不对数据明确,对于我们的理解会产生很大影响。”

    钟明诀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莫名变得紧张。连站在角落里的叶霏,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暗流在空气中来回涌动。

    从她的角度看,这位钟总的意见倒是没什么问题,在数据方面要求谨慎一点也没问题,可这语气实在是有点不大对劲。

    与其说是在提问,不如说,更像是在找茬?

    她能感觉得到,在桌上的人更是能感觉得到。

    钟临琛默默看了眼旁边的父亲,只见他攥着手里的笔,望着屏幕上的方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钟明诀,对方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过激,表情有些心虚。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钟明诀吗?钟临琛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怎么最近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孟总监,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这个项目我们非常重视,所以希望各方面都会要求比较高一点。”钟明诀出声,打破了会议室里凝固的气氛。

    在人家的地盘,孟云峥自然不会让对方下不来台,“我理解,您刚才提出的意见我回去会好好修改的,请问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了。”

    “好的,那我就不占用下一位的时间了。”

    说完,孟云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坐下时,他往桌子对面看了一眼,正对上钟明诀望过来的视线。

    他的目光算不上友好也不至于有敌意,但孟云峥能感觉得出来,他不喜欢自己。

    至于为什么,他大概能猜到。

    但答案是否正确,他还需要验证一下。

    接下来的会议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中进行,钟明诀的话变少了许多,只在钟士承提起时才说上那么一两句。

    “月底去柏林开会,明诀,你带着他们一起去。”钟士承发话。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眼皮一跳。

    他记得月底是钟明诀的生日,一直以来爸都会在这天为他叫所有人回家吃饭,可现在却让他去柏林。

    难不成,爸真的要对他失望了?

    “临琛,弗仕这边的后续方案,由你负责跟进。”

    见父亲委以重任,钟临琛顾不得多想,忙答应下来,“好的。”

    钟士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你们散会吧,小孟,你留一下。”

    老板发话散会,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唯有钟家三个人和钟士承点到的孟云峥留了下来。

    “这次和黑旗的收购项目,康利非常重视,所以在各个流程上都会谨慎一些。”

    “我明白的,钟会长,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项目完美收官。”孟云峥谦恭道。

    钟士承笑着点点头,“你的能力我当然放心,康利和弗仕合作这么多年,一起完成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项目,早已经形成了默契。”

    “所以我希望这种默契能在你们之间延续下去,为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做出更漂亮的成绩。”

    孟云峥明白,钟老爷子这话是在化解会上的干戈。说实在话,他倒是不在意这点小事情。可如果只是低个头就能增加钟士承对自己有好感,又何乐不为呢?

    “当然,我一直都很期望与两位钟总的合作,特别是在体会到钟总严谨的做事风格后,让我对未来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听见这话,钟明诀抬起眼眸朝他看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恍惚间,他竟然从孟云峥身上看到了高海臻的影子。

    心脏处传来阵阵酸涩,他不由得攥紧了手。

    钟明诀知道自己今天太过失态,可一想到他现在的位置是高海臻给他的,嫉妒就像一头猛兽,撕碎了他的理智,根本不受控制。

    “当然,我和大哥也都很期待未来与孟总监的合作。”钟临琛见他迟迟不说话,便连忙表明态度。

    而他的声音,也收回了钟士承放在儿子身上的视线。

    “小孟,现在天色不早,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先回去忙吧。”

    “不耽误的,”孟云峥笑着道,“今天既然来了,我想顺道过去看看海臻,她现在在公司吗?”

    第104章 挑衅

    ◎他的确有些烦人了。◎

    看见孟云峥出现在这,高海臻还有些意外。

    不过她今天貌似有听说过,弗仕的人要就黑旗项目来康利开会。

    如此,倒是不奇怪了。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来你的办公室。”

    孟云峥的视线停留在墙壁的画上。

    画中,是一盆果树。

    果树的枝干呈红棕色,叶片为绿色,色彩丰富且对比鲜明。大约是借鉴了中式花鸟画的元素,看起来分外古朴雅致。

    画是没什么问题,但出现在如此现代风格十足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违和。

    “别人送的,没什么特别意义。”

    高海臻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孟云峥笑了声,“可惜了,我还想问问高秘书这画里画的是什么果树,颜色还挺特别的。”

    “如果你真的问了,”高海臻放下手中的笔,“我会怀疑孟先生是不是在跟我没话找话。”

    “为什么?”

    “因为你来得没有目的,会长也不会主动发话让你在工作时间来打搅我的。”

    以钟士承的心思,只会让他们俩下班后一起吃饭。

    被她看穿,孟云峥也不慌张。

    “我只是想等一个答案。”

    高海臻眉梢一挑,“什么答案?”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在看见来电人的姓名时,就瞬间明白了孟云峥的意思。

    她没有接,按下了静音键。

    “孟先生等到了?”

    “等到了。”

    “还有别的事吗?”

    “有。”

    “请说。”

    孟云峥看着她,“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高海臻迎上他的视线,一时半会竟摸不清他的意图,即是知道她和钟明诀有关系,怎么这会还邀请自己一起吃饭。

    “高秘书不必想得太深,只是因为有情敌出现,所以产生危机感了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听见情敌二字,高海臻眼神微眯。

    这让她更怀疑起,他邀约的目的。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下班时间还有漫长的半个小时。

    “提前下班会扣工资。”她说。

    “那我在楼下等,还是在这等你?”

    “只要您不觉得无聊,”高海臻重新拿起笔,“想在哪里都可以。”

    孟云峥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走到办公室的沙发坐下。

    见状,高海臻也没再管他,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等她处理完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二十分钟。

    她看向孟云峥的方向,对方正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些什么,表情很是专注。

    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的表现又勾起了她的兴趣。

    即便猜到对方另有目的,高海臻也想看看,他会耍什么把戏来取悦自己。

    她起身去往衣架旁,在路过沙发上时,指尖于孟云峥西装后领,裸露的脖颈处轻点了两下。

    “孟先生,可以走了。”

    她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在他的不经意间,发生了他们的第一次肌肤接触。

    孟云峥眼睑微动,收起手机,看向正在穿外套的高海臻,“高秘书平常下班都这么早吗?”

    “还好,”她一边整理袖子一边说,“平常都是准点下班。”

    “抱歉,是我的不请自来,占用了你的时间。”

    他走过去,替她翻开了折在里面的领子,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同样的动作。

    高海臻歪头看他,声音若即若离,“没关系,二十分钟的加班换来一顿免费的晚餐,不亏。”

    孟云峥折好领子,指尖落在她的脖颈处。

    他轻点了两下,道:“走吧。”

    两人一同出现,倒是没引起什么误会,毕竟高海臻还担任着钟士承秘书一职,与弗仕的人接触只是一出很稀松平常的事。

    可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也不平常。

    来到一楼,高海臻提出找个附近的餐厅吃饭,所以两人并未开车,而是步行过去。

    今天晴朗,傍晚时分,天边满是霞光。

    “今天会上发生什么事了?”高海臻问。

    “没什么,正常讨论而已。”

    “如果是正常讨论,孟先生怎么会突然来要一个答案呢?”

    她直来直往,孟云峥也不再玩什么迂回话术。

    “也就是开会的时候,钟总对我的方案提意见的时候,语气稍微有一点强硬了而已。”

    听他这样说,高海臻脑子里都能想到那副画面。只是会议室里还有那么多人,钟明诀居然连一点心思也藏不住,着实有点拎不清。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孟云峥继续说,“换做是我,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利用,去帮助别的男人上位,而现在这个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我或许会比他做得更过分。”

    当初钟明诀签字时,他就觉得这事很不对劲。

    其实孟云峥一开始就知道,让自己在数据中动手脚是高海臻故意设下的局,从而让钟明诀犯错,为达成某种目的。

    可以钟明诀的能力,仔细看一眼报告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可他却还是签了字,将这件事闹大了,让钟士承换负责人的理由更具有合理性。

    所以,他推翻了这个想法。

    后来孟云峥又猜,是不是她和钟明诀联手做的局,故意将陷害的脏水泼到钟临琛身上,让钟士承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二儿子嫉妒,才搞的这一出。

    不过,从今天钟明诀的表现来看,这个想法似乎又要被推翻。

    “想不到孟先生还是个性情中人。”

    高海臻说道。

    他收回思绪,“人本来就是感情动物。”

    “那孟先生应该也能想到,等钟先生接受康利后,您的处境会如何吗?”

    孟云峥当然有想过,“因为私心,而被换掉。”

    “可您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很大胆,约我吃晚餐。”

    红灯间隙,高海臻的眼神在审问着他。

    审问他晚餐的目的,不可能为单纯的危机感。

    “因为我相信,他迟早会被你换掉。”

    孟云峥的话让高海臻眼底的笑意冷了一瞬。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帮谁,但我知道,那个人不会是钟明诀。”他继续说。

    如果是钟明诀,就根本不需要拉拢他。

    身为长子,继承公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康利与弗仕的合作,未来无论是谁当上负责人都没有什么影响。

    只有一个需要上位的人,才需要培养自己的棋子。

    这个人会是谁?钟临琛?

    孟云峥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钟临琛的斤两他还是能掂量得出来的。

    钟时寅那更不可能。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只有钟念玺。

    他虽然和这位钟家大小姐没什么接触,但也听说过一点关于她的传闻,听说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加之自身的性别桎梏,在这场继承战里没什么优势。

    如果他是高海臻,也会选择帮助钟念玺。

    因为以她现有的条件,一根稻草,就能让她感激涕零。

    “高秘书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以为我猜错了。”

    高海臻眼神渐渐回温,“猜对猜错,对您很重要吗?”

    “当然。不然我会以为你答应我出来吃饭,是为了故意让钟明诀吃醋。”

    她失笑,“如果我想要让钟先生吃醋,直接拉着您去他面前,不是更有效吗?”

    “只是去他面前,恐怕效果还不是那么好。”

    “那您以为怎样才最有效呢?”

    红灯倒数结束,等待的行人往前走去。

    两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孟云峥的视线从那双眼睛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唇上。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不会想,她的唇是否同她的指尖一样,温度正好。

    因为一旦好奇,就会忍不住想去验证。

    而且,他也没有在大街上接吻的爱好。

    “有很多,”孟云峥挪开眼神,“但我暂时还没有彻底得罪钟总的想法,毕竟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是错。”

    “可是,”高海臻朝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钟明诀正在打来电话,“您好像已经得罪他了。”

    看到这通电话,孟云峥也很诧异。

    他没想到,钟明诀对高海臻的感情竟到了如此穷追不舍的地步。

    只是,这样的情况倒让他心里那个想法愈发确定了。

    “高秘书,你只要不接,我就不算得罪。”

    只是还不等高海臻说话,他拿过手机。

    “但是,他的确有些烦人了。”

    按下接听键,孟云峥将手机放到耳边。

    “钟总。”

    “海臻她去卫生间了,您有什么事吗?我待会帮您转达。”

    “我们在吃晚饭。”

    “待会可能还会去看电影。”

    “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是钟会长找海臻有事吗?”

    高海臻双手环胸,听他嘴里蹦出一句又一句胡言乱语,眼神里满是玩味。

    她很清楚,孟云峥此举并非为了挑衅。

    而是彻底得罪钟明诀,断掉自己的后路。

    只为了告诉自己,或者是他猜到自己背后的某个人,他百分之百的诚意。

    然而,她不觉得孟云峥是因为信赖自己,才有此举动。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做出抉择,因为他的前途,已经和自己绑定。

    如果不明确态度,他哪头都讨不到好。

    不过,这场取悦她的把戏,表演还算不错。

    至少,这场争风吃醋的戏码,他演得很投入。

    “好的,我会告诉她您打过电话的。”

    “再见。”

    挂掉电话,孟云峥将手机还回了高海臻。

    “高秘书应该不介意我接你电话吧?”

    他明知故问。

    “您说这话,好像有些晚了。”

    “是有些晚,不过,我下次注意。”

    第105章 琥珀

    ◎阿臻,不要丢下我。◎

    “在想什么,今天这么不开心。”

    “没有。”

    高海臻眉梢微挑,不再追问,拿起旁边的睡袍穿上。

    钟明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看她下了床,一言不发地去到客厅。

    见状,他不由得心慌了一下。

    她明明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什么,也知道自己在为谁不开心,可她却是要明知故问,自己也总要口是心非。

    可她的明知故问从不是为了安慰自己,而自己的口是心非却只是想得到她的安慰。

    他微微叹了口气,穿好衣服,也去了客厅。

    餐厅昏暗的灯下,玻璃里的半杯酒是醇厚的琥珀色,在她的手中轻轻晃着,像摇曳的钻石。

    夹在她指节间的那根烟没有点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钟明诀走了过去,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窜起的火苗,凑到她跟前,点燃了香烟。

    高海臻吐出一口烟,歪头看他,“还要我再问一遍吗?”

    钟明诀眼睫轻颤,他知道,问第二遍是她耐心的极限,也是他乞求安慰的最后机会。

    “那天,”他撇开视线,期期艾艾,“孟云峥有告诉你,我给你打过电话吗?”

    “嗯。”

    “那…为什么没有回复我?”

    为什么在他面前,对他视而不见。

    高海臻半撑着脑袋,语气懒懒,“那你想让我回复你什么呢?”

    钟明诀眼垂下帘,瞳孔像蒙了灰尘的玻璃珠。

    是啊,他能让她说什么呢?自己又能说什么呢?说让他们分开,让她回来,让她只留在自己身边。

    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她不可能会为自己分开,更不可能为自己回来。

    她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只会在某个夜晚,实现这个不可能。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涌上钟明诀心头,他蹲下身,靠在高海臻膝上。

    “对不起,阿臻。”

    他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抱歉,大概是为自己的过界,为自己的嫉妒,为她今晚不好的体验。

    总之,他错了。

    忽然,一只手轻抚过他的发顶,而后向下,抬起他的下巴。

    他望着她,高高在上的她,指腹却温柔地摩挲他的脸颊。

    “没关系,”她倾下身,吻他的额头,“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她的声音像融化的琥珀,带着黏稠的暖意,却又隔着一层冷玻璃。

    可即使如此,钟明诀仍然为此心颤。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唇间,感受玻璃上的温度。

    “那你会爱他吗?”

    他还是忍不住想追问。

    “你希望我爱他吗?”高海臻反问。

    钟明诀当然不希望,可他连这点渴望都说不出口,就好似妒忌一说出口便是罪过。

    “阿臻,”他重新靠回她的膝上,“不要丢下我。”

    高海臻垂眸看着膝上的男人,很显然,他懂得脆弱是他可取悦自己的方式。

    也是她唯一认可的方式。

    现在他表现得好,她自然会给奖励。

    她放下双腿,慢慢张开。

    攥住他的头发,向睡袍里去。

    钟明诀配合着她的掌控,吻着她的肌肤,一路前进。

    待到嘴唇快要触碰到那薄薄的布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高海臻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尽是不耐烦。她真是奇怪了,怎么每回这个时候都有电话打过来。

    看了眼时间,晚上11点。

    “我去看一眼。”她说。

    钟明诀这回没有阻拦她,他听得出来,这通电话不是他能阻拦得了的。

    他扶着桌子站起,跟着她回到卧室。

    她正拿着电话放在耳边,表情微蹙,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二医院是吧?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高海臻挂掉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钟明诀问。

    “有个员工加班晕倒了,我过去一趟。”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往衣帽间。

    见她为一个下属大半夜出门,钟明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哪个员工?”

    “你不认识。”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高海臻从衣柜里拿出外套,“那就赶紧换衣服。”

    医院内,马部长站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

    焦虑着待会高海臻来了,该怎么跟她解释。

    可他对叶霏在组里的工作也不了解,只知道她老是在加班,组里的人对她都不待见。

    可她也没抱怨什么,他便当做无事发生。

    哪知现在人直接躺进了医院,害得他大半夜从家里跑过来,忙前忙后收拾局面,说不定待会还得被高海臻记上一笔。

    本来马部长也想过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可又怕叶霏去告状,那到时候自己就更被动了

    索性表现得积极一点,说不定还能添点好印象。

    正想着,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马部长回过神,循着声音望去,待看见高海臻时忙起身迎了过去。

    “高秘书,”马部长恭恭敬敬的,“您来了。”

    “人怎么样了?”她问。

    “还没醒,医生说是因为低血糖而导致的昏迷。”

    高海臻来到病房外停下,“她在公司昏倒的?”

    “嗯,是被保安送过来的,”马部长又补充了一句,“人事那边给我打电话后,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透过病房上的玻璃,她往里看了一眼。

    女孩正躺在床上,手上还插着针管输液。

    “辛苦了,不过这个点,她怎么还在公司?”

    马部长已经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我听说小叶最近经常在公司待到很晚才走,大概是因为刚入组,怕跟不上其他人的进度。”

    说到这,他感叹了句,“真是个努力又上进的好孩子啊。”

    高海臻很清楚,马部长说这么一大串,无非是想告诉自己叶霏昏倒是自己的原因,与他和项目小组里的人无关。

    不过这事本就与他无关,就没戳破他的表演。

    “今晚真是麻烦您了,等她醒了之后,我会好好劝她的。”

    见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马部长暗暗松了口气,“不麻烦不麻烦,本来就是我部门的员工,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那您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没事,我继续在这里守着就行,不看见小叶醒来我也不放心呐。”马部长自然不能一口答应,总是得拉扯一番,不然就会显得自己方才那番话太过虚情假意。

    高海臻自然也懂得这其中的道理,“我知道您是个关心员工的好领导,但毕竟您有家有室的,大半夜的留在这也不方便,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她话都这样推过来了,马部长便也见好就收。

    “那行,小叶今晚就麻烦高秘书您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您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赶过来的。”

    高海臻笑着应了一声,“对了马部长,今天这事还希望您替叶霏保密,不要因为她的个人原因,影响到了组里其他人的工作。”

    马部长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就算保密,叶霏无端请假不也会招惹怀疑,难不成以她这副样子,明天还能去工作不成?

    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高海臻这是让自己不要因为这件事对组里那些人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好的,我知道了。”

    “多谢。”

    等马部长施施离开,高海臻打开病房的门,床上的女生还在昏迷着,她便拉开床头的椅子坐到了一旁。

    叶霏的脸色很苍白,皮肤贴着骨骼,比过年时的样子瘦削了许多。

    她连日加班的事情,高海臻也有耳闻,但并不打算干涉。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喜欢插手别人做事的方式,也不喜欢当什么贵人,教别人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方式。

    况且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贵人,多的是靠自己不断试错,不断受挫,才从教训里总结出来的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人总要经历这一步,高海臻自己也不例外。

    群狼环伺,虎口夺食的事情,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像叶霏这样埋头苦干,只为证明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可事实是,这种方法对当时的她而言并不奏效,因为努力到最后结果只会证明她是一个合格的奴隶,好用的苦力。

    高海臻想,这世上或许存在努力就有回报的事情。但这件事从未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她便从来就不信。

    “高经理。”

    床上的人忽然喊了一声,干哑得如粗粝砂纸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高海臻环顾四周,看到病房角落里有一台饮水机,便给她接了一杯水过去。

    叶霏说了声谢谢,拿过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水。

    “要叫你家人过来吗?”她问。

    “我家人不在这边。”

    喝了水,叶霏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高海臻视线扫了过去,“那你还敢这样给我添麻烦。”

    听她这样说,叶霏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下次不会了。”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说。

    “不会什么?”

    高海臻来到她床边坐下。

    叶霏抿着唇,又说不出来话。

    “我让你进组里,不是让你进去给他们当劳工的,”高海臻靠着椅背,“如果你只会当劳工,我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她的话毫不留情面,但叶霏也清楚,她不需要给自己留什么情面。

    可是她想当劳工吗,她也不想。但她如果不做这些事,那群人压根就不会给自己其他的工作。

    “那我该怎么做呢?”

    叶霏轻声喃喃着。

    她也很想知道,现在这种局面该怎么打破。

    只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一旦问出来,就证实了她对现状的无能。

    而高海臻这样的人,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无能。

    叶霏嗫嚅着嘴唇,想要收回这句话。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方开口。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进这个小组?明知道你进去会被人区别对待,为什么还要让你进去?”

    叶霏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一开始觉得是高海臻想锻炼自己,但又不太确定,所以一直都没能猜得透她的意图。

    “一方面是想让你通过这个项目装饰一下履历,另一方面是想看看,你会用什么方式,从他们碗里抢肉吃。”

    “叶霏,这个项目到现在已经有一年时间,也就是说那群人已经相互合作了一年多。”

    “你作为横插一脚的关系户,想要被他们接纳认可,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高海臻一边说着,一边拿走她的空杯子,去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因为肉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就得多分出一杯羹。”

    说完,她将装满水的杯子重新放回桌上。

    “当然你这种做苦力的方法也可以让你安安稳稳待在组里面直到项目结束,”高海臻没再坐下,而是站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她,“我仍然会给你机会,不过,是继续当苦力的机会。”

    叶霏望着她,眼中情绪复杂。

    她听得出来,高海臻是在给自己选择,选择她的未来何去何从。

    是选择安稳,还是主动进攻。

    前者固然稳妥,但过程漫长,上限也不高。

    而且叶霏清楚,从自己主动到高海臻面前自荐时,就注定走不通这条路。

    她不允许,她也不允许。

    沉默许久,叶霏终于开口,声音变得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她心里已经有了定数,高海臻也不再多留。

    “明天要帮你请假吗?”

    “不用,我明天回去上班。”

    “那记得明天去跟马部长好好道个谢,是人家帮你垫的医药费。”高海臻将凳子挪到一旁,“待会有吃的送来,吃完好好休息。”

    叶霏怔愣片刻,似是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自己。

    “谢谢,”她抿了抿唇,“今天,谢谢你。”

    “别再有下次。”

    留下这句话,高海臻便开门离开了病房。

    门外钟明诀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见她出来,忙站起身。

    两人一同离开,与拎着外卖袋的护士擦身而过。

    第106章 茶馆(二)

    ◎屏风后的黑影漂浮摇曳,带着仙鹤的墨,向霞光中走去◎

    “钟总,会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钟明诀问。

    “没有,”秦助理摇头,“只说了让您过去一趟。”

    听他这么说,钟明诀眼皮一跳,直觉不太好。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关上要打开的办公室门,转身去了钟士承的办公室。

    CEO的办公室是半透明的,一走进钟明诀就看见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短发女人。

    因为是背对着玻璃,所以他也辨认不出女人的身份,只是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等钟明诀一进门,那女人转过头来,他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钟先生。”关珺凡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扯了扯嘴角,“关小姐。”

    “珺凡,我和你爸是多年是老朋友了,你和明诀以前也是同学,”钟士承从办公桌前走了过来,“直接叫名字就好,不要搞得那么客气。”

    关珺凡起身迎了过去,“钟叔叔,我们虽然是同学但也很多年没见了,不过我相信这次项目以后,会慢慢熟悉起来的。”

    听到项目两个字,钟明诀眉头微蹙,“什么项目?”

    “冠正电子有个新能源设备的研发与铺设项目,需要康利提供绿色信贷,”钟士承来到沙发边坐下,“这个项目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

    钟明诀哪能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急忙道:“爸,这种事情有专门的部门处理,也用不着我来做吧。”

    见儿子这样排斥,钟士承目光一沉,“你也是康利的员工,怎么就用不着了?还是说你最近很忙,挤不出时间在工作上。”

    父亲的话外之音依然很明显了,只是他明明说过不会再插手自己的婚姻,为什么现在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是警告吗?

    那天会后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钟明诀知道他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所以,他是想用关珺凡来警告自己。还是说,他一直都没放弃让自己跟她结婚的想法?

    钟士承见他迟迟不说话,不满更甚,“你要是不想就交给临琛来做,我想他会比你懂事得多。”

    又是威胁。

    钟明诀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了。

    如果自己现在答应了,以后又不知道他会如何一步一步逼迫他低头接受这段被强迫的婚姻。

    “那就交给他吧。”

    说出这句话后,钟明诀只感觉闷在身体里那股气疏散了许多,可散出来的郁气却凝固在空气里,让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如此气氛让坐在一旁的关珺凡如坐针毡,想要说点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珺凡,你先回去吧,这个项目我会找合适的人选来负责的。”

    她看着钟士承,尽管老人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无一丝笑意,只有暴风雨前夕可怕的平静。

    “好,那我就先走了。”

    应下这一句,她便离开了钟士承的办公室。

    屋内只剩下父子两人,钟士承没有开口,钟明诀也没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对坐着,仿佛在进行一番无声的拉扯。

    “爸,”

    而钟明诀总是会在这种拉扯中,先败下阵来。

    “我知道我最近状态是有些不对,但我会调整过来的。”

    面对他的认错,钟士承没有给反应,只是盯着眼前的桌子一动也不动。

    “爸?”

    钟明诀又试着喊了一声,这次钟士承也终于有了动静,却还是没说话,只是撑着身子向办公桌前走去。

    他停在桌旁,按下电话内线。

    “让钟临琛过来。”

    电话里,秘书传来应答,他便松开了手。

    “你回去吧。”

    看父亲对自己无话可说,钟明诀心里有些忐忑,想要说些什么,钟士承却已经回到座位处理工作了。

    见状,他也只能暂时先离开了。

    等门关上,钟士承的神情变得愈发阴鸷。

    他放下笔,拿起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阵。

    待看到阿臻两个字时,眼神微眯,没有点开,而是找到另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电梯里,关珺凡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父亲把这个项目交到自己手里时,她就知道他们是想利用工作让自己和钟明诀多接触。

    她虽然也不想这样,对这个男人,她没有半分兴趣。但现在有且仅有这个方法,自己才能进到冠正做事。

    想到这,关珺凡苦笑一声。

    自己家的公司,想要进去还得凭外人的帮助。

    比起钟明诀,她竟一时分不清他们俩谁更可悲了。

    望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关珺凡忽的想到那天慈善晚宴上,让钟明诀失控的那个女人。

    她查过,那女人是钟士承的秘书,现在在投资部做经理。

    老实说,她对这个女人,有一丝丝好奇心。

    不光是因为钟明诀,更多的,是她这个人。

    心念一动,关珺凡按下投资部的楼层按钮。

    恰好就在下一层。

    然而当门打开,她迈出去的脚步却又停住了。

    关珺凡突然想,万一自己这一找,让钟明诀或者钟士承知道了,肯定又要被曲解成别的意思。

    算了,还是不要多生是非了。

    想到这,关珺凡退回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到了一楼,司机打电话来问她的出口方向,她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有标注的指示牌,便随手拦住了一个员工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这边是什么门?”

    “南门。”

    “谢谢。”

    “不客气。”

    待女人离开,谢轻宜重新拿起手机,一边确认高海臻临走前寄出的快递单号,一边向电梯厅走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迎面又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她拦了下来。

    看见来人,谢轻宜虽然心里厌恶,但脸上还是得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向他打招呼,“何副总监。”

    “是小谢啊,听说你现在是高经理的助理?”

    何正威问。

    “是的。”

    “那是件好事,高经理在钟会长身边做了那么久的秘书,你跟着她肯定能学到不少好东西。”

    见他摆一副为后辈欣慰的模样,谢轻宜心里白眼都快翻烂了,“嗯,我会跟着高经理好好学习的。”

    她不接自己的茬,何正威也不继续自讨没趣,而且他现在有要紧事,没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费功夫。

    只是他很好奇,这谢轻宜什么时候抱上高海臻的大腿了?难道是从那次钟士承住院的时候?

    怪不得那个时候自己问她背后的人时,高说得含糊不清,原来这背后的人就是她啊。

    不过何正威也看出,这高海臻压根就没想着把他当自己人,不仅对他一点帮助没有,还什么事都瞒着他。

    现如今,还得他自己去找冯道全要出路。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何正威来到一处建在范波湖边的小院子。

    院墙上,青瓦攒尖顶挑着四角飞檐,檐角悬着铜铃,风掠过湖面时,铃音混着水波悠悠荡开。

    走近以后,淡淡茶香从里飘出,何正威和接待的工作人员报上姓名,便被其带去了一间屋子。

    门打开,就见冯道全正坐在里面,端着小盏品茶。

    见状,何正威忙走了过去,“冯总,抱歉抱歉,下午工作有些忙就来晚了些,让您久等了。”

    冯道全笑笑,表示无妨,让他坐下说话。

    何正威应了声,来到方桌对侧,一扇金秋红叶八仙鹤四扇屏风前坐下。

    “我也不和你说什么客套话了,”冯道全望着窗外湖色,“你那封信,从哪来的?”

    “我有个朋友,在专门负责这些事的部门里工作,他一看到这个就马上联系我了。”

    “那也就是说,他也知道这事了?”

    何正威微微抬眉,“知道。但您放心,他只知道一点,至于具体涉及到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冯道全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盏,“那他都找到你了,就没想过要查一下吗?”

    “冯总,我那朋友家里最近出了些事,也没工夫去查。何况这种事本就可真可假的,犯不着去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玷污了您的名声不是。”

    冯道全默了半晌,问:“你那朋友叫什么?”

    “刘贺隆。”

    “告诉他,我改天会好好谢谢他的。”

    听他这么说,何正威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佩服起老刘的神机妙算来。就是这里面的功劳让他给分去了一半,实在是有些肉痛。

    “那些举报材料呢?”

    何正威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都在这了。”

    冯道全刚想伸手去拿,手还没碰到,就见那袋子往回缩了一大截。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眼神中满是质问之意。

    “冯总,”何正威低眉笑着,解释道,“我也得给自己留个保障不是。”

    “那我怎么能确定,你这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

    如此情况,何正威自然也是预料到了。

    但举报材料这个东西他就没有,给肯定是给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过要是真的什么东西都给不出,也必定骗不过冯道全这老狐狸。

    不过好在老刘提前想好了招,何正威打开纸袋,从里抽出几张纸来。

    纸上的内容正是他托人查到的,冯道全女儿名下的法律咨询公司的资料。

    这个资料实际上是没什么作用,但何正威也只能用这个赌一把。

    就算冯道全不上当,但他今天既然来了,索贿这个事就跟他脱不了干系,自己也能有得谈。

    看清纸上的东西,冯道全嗤笑一声。

    “我女儿合法合规开的公司,有什么问题?”

    见他不上当,何正威眼皮一跳,“我相信您女儿开的公司肯定是没有问题,但就怕有的人为了捞点好处什么的,他没问题也能给您查点问题出来。您说,这搞法律的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事,万一要是影响了您女儿公司的生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一边说着,手一边伸进袋子里。

    文件露出半截,看内容似是一份法律咨询合同,甲方抬头部分上一家名为道合法律咨询有限公司。

    冯道全冷眼看着那半截文件,并不接话。

    不知怎么的,被这样盯着看,何正威这心里实在发虚。这份合同是他复印来的正经文件,查不出什么端倪,但这已经是他的所能调查到的最后杀招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信还是没信。

    “冯总,不管怎么说,只要您一句话,我绝对把这里面的东西销毁得干干净净。”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刚才不还说,要给自己留个保障吗,怎么这会又说要销毁了,”冯道全收回眼神,拿过茶盏,抿了一口,“那既然都要销毁了,给我看一眼又能怎么样呢?”

    被他这样逼问,何正威额上渗出一滴冷汗来。

    脑中疯狂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将事情兜得回来。

    只可惜,他没长老刘的脑子,转了十八个弯来也想不出该如何挽回局面。

    冯道全知道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也懒得再听他胡编乱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总监的位置?”

    见他没再这个事上追究,何正威显然有些诧异,但这股诧异随即就被侥幸给盖了过去。

    “总监的位置倒是其次,”他拿起铜壶,往空了的茶盏里斟茶,“最主要的还是想有机会为您跑跑腿,办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冯道全双眼一眯,“想为我办事?”

    “您是咱们公司的老顶梁柱,又是钟总的老师,从进公司起我就十分地敬佩您,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和您一起共事。”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那我肯定得好好把握,您说是不是。”

    冯道全靠在椅背,凝视他许久,才道:“这件事,我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但总监的位置,我可以先给你。”

    得不到准确回复,何正威心里有些着急。但对方既然已经许诺了总监的位置,就说明他还是有想用自己的心。

    如此,他便只能先按下心中焦急。

    “您打算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冯道全反问。

    何正威懂得,他是不想让这种事情牵连到他。

    “您放心,我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够了。”

    当年曹一瑾把他踩在脚下的招数,这一次,他该还回去了。

    “什么东西?”

    何正威手指轻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看见那两个字,冯道全眉毛一动。

    “你脑筋倒是转得挺快的。”

    “脑筋不转快点,怎么能帮您办事呢。”

    何正威满脸堆着笑。

    “行了,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会找人知会你的。”

    这个知会,即是他要的东西,也是考虑带他入伙的事。

    “好,那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说完,桌子上的水渍同何正威一起,离开了屋内。

    被茶馆的服务生领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两人的茶钱给付了。

    舍点小钱,留个好印象,不亏。

    等回到车上,何正威关上车门,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后屏幕上的录音还在继续。

    他按下暂停键,想要检查一下内容,却没想到播放后全都是混乱的杂音。

    何正威眉头一蹙,望向夕阳下的茶馆,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老狐狸,”他啐了一句,“真够贼的。”

    霞光照进屋内,落在屏间的金秋红叶八仙鹤上。

    强烈的光,使得屏风背后的黑影,隐约可现。

    又怕是看错,误认为渲染仙鹤的淡墨。

    可随着一阵高跟鞋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响起,屏风后的黑影漂浮摇曳,带着仙鹤的墨,向霞光中走去。

    待走出屏风,穿过窗前的夕阳,最后一点墨色,注进茶杯里,女人镜片背后漆黑的眼睛。

    “都听到了?”

    “听到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蠢,就这么咬钩了。”冯道全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你怎么就能猜到他会拿着这封信找到我,就不怕他直接去举报了?”

    “不会的,”她十分笃定,“他的老朋友告诉我,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爬上去。”

    “老朋友?那个姓刘的?”

    “不是,曹一瑾。”

    第107章 宝石

    ◎她,钟临琛,钟时寅,甚至佘少娴都是钟士承情绪的祭品。◎

    场馆里很安静,静音地毯吸走了人们来往的声音,给以展柜里的珠宝最极致的温柔与尊敬。

    钟念玺手持放大镜,对准展柜里的一颗矢车菊蓝宝石。聚光灯如同无形的手指,轻轻托起展柜里的蓝宝石,使其悬浮于幽暗的背景之上。

    光在切割完美的宝石刻面跳跃折射,迸发出耀眼的火彩。

    “你觉得这颗蓝宝石,怎么样?”她问。

    “挺好看的,”高海臻说,“质地很纯。”

    “是做项链好,还是做手链好?”

    “项链吧,手链的话会很臃肿。”

    “但送项链一般是送一套,单个送的话,不太合适。”钟念玺说。

    “您要送人?”

    “是啊,表哥要结婚了,我得准备一份新婚礼物。”钟念玺对钟文楷的这桩婚姻没什么看法,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会长久。

    两人看着虽然感情还不错,但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每次一到他们家来,就分外拘谨,话都说不出几句。

    时至今日,她和这个即将成为她表嫂的女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她聊的,她不感兴趣。

    她聊的,她接不上话。

    除了钟文楷,她们的人生没有重叠的东西用以交流。

    甚至于是钟文楷,钟念玺能聊的也不多。

    姑姑姑父去世之前,他们这些小辈关系还算不错,可那场意外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接触,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也就疏远了。

    爸当年也提过要把他接到家里抚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给拒了。

    如此,爸便多雇了几个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一直到他成年。

    在国外读完硕士后,爸想要他进康利工作,他又一次拒绝了,选择了去大学当老师,拿着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

    这让钟念玺实在想不通。

    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生活。毕竟当年姑姑也是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才出的车祸。

    钟文楷想远离这种生活,也是情有可原。反正姑姑留下的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但不论如何,这份礼还是要送的,而且还得往最贵的送。

    不仅是他们一家人对钟文楷的重视,也是对已逝的姑姑的悼念。

    “对了,你知道钟明诀最近又怎么了吗?”

    钟念玺问。

    “嗯?”

    “昨天吃饭的时候,爸全程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都是在问临琛工作的事。”

    “或许,是又吵架了。”高海臻说。

    钟念玺想了下,随即摇头,“不像,以前他们吵架钟明诀都不会回来的,昨天他还是回来了,而且好几次想跟爸搭话来着。”

    “我估计他应该是不想联姻,又惹爸生气了。那个关珺凡,不是前两天还来过公司么。”

    这件事,高海臻当然知道。后来冠正的项目被交给了钟临琛,在公司里还引起了许多猜测。

    钟念玺忽然想到什么,“你上次和我说过的钟明诀喜欢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见她问起这个,高海臻的视线从宝石上收回。

    “没怎么样。”

    钟念玺拧眉,“爸不是要对她动手了吗?”

    “会长还没查到她的身份。”

    “还没查到?”

    因为太过震惊,钟念玺的声音下意识提高了分贝,引得馆内正在安静看珠宝的人们对两人频频侧目。

    但她也没心情去管这些人的眼神,追问道:“怎么还没查到?”

    “因为有人不想让会长查到。”高海臻说。

    “钟明诀?”

    她没作回答,钟念玺只当是默认。

    “那得赶紧让爸知道啊,”她面色凝重,“不然过两天他们俩和好之后,爸说不定就妥协了。”

    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父子俩之间的把戏她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每回两人吵完架,爸都会补偿他些什么。

    有的时候是钟明诀想做的项目,有的时候是放一些权限给他等等。

    钟临琛昨天也和她聊过这个事,他始终觉得得,这次两人和好以后,爸肯定会把给所有的工作都还给钟明诀。

    所以他最近也一直陷入患得患失里,并没有爸突然重视他的开心。

    这次万一爸妥协了他的婚姻选择权,那往后他们还能拿什么牌去对付钟明诀。

    “您放心吧,”高海臻的声音很平静,“过不了多久,会长就能查到的。”

    “为什么?”钟念玺突然又不明白了,不是前脚才说,钟明诀不让爸查吗。

    她凑近展柜,声音里藏着宝石的璀璨锋芒。

    “因为,他已经开始动用别的渠道了。”

    逛完整个场馆,钟念玺最终还是定下了那颗矢车菊蓝宝石,和两颗用来定做成耳环的1.5克拉同色系宝石。

    不过临到了,却又额外定了一颗鸽血红宝石。

    “你想做什么首饰?”

    高海臻闻言一愣,“我?”

    “嗯,我感觉这个红色挺适合你的,”钟念玺拿起宝石照片在她颈间比了比,“3克拉做项链做戒指都很合适。”

    “不用了钟小姐,我有很多首饰。”

    “海臻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你就收下吧。”

    算起来这段时间高海臻也的确帮了自己很多,如果不回赠点什么,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心。

    花个百来万买自己心安,买她们的感情,倒是也值得。

    高海臻自然也明白她送礼的意图,可她如果真拿了,未来向她索要的报酬就得低一个档次了。

    为了百来万的东西,这不值得。

    “钟小姐,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颗宝石太过贵重,我实在不能收。”

    见她拒绝,钟念玺也没法强逼着她接受。

    便只能先放弃这个念头,等来日找个其他机会,换个方式送。

    两天离开场馆,钟念玺的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

    “待会我还得去见周容谦,就不送你了。”

    “没事,我开了车,”高海臻问,“您和他最近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总不就那样。”

    大概是受了钟明诀的影响,钟士承最近经常向她问起他们俩的事,搞得钟念玺不想见也得逼着自己见。

    “谷宁马上就要回法国了,估计过不了多久,爸就要让他进基金会了。”

    等周容谦一进基金会,他们的婚事差不多也快了。

    当然这句话的话外之音,高海臻也能听得出来,钟念玺是催促她快点行动。

    只是目前的情况,还由不得她说了算。

    但钟念玺的迫切,她还是得帮忙缓解。

    “我记得过年的时候,会长让我查过一个人,说她是理事长推荐的下一任人选。说不定,那个人能帮您拖延一下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钟念玺眼睛一亮。

    “叫什么?”

    “鲍天晴。”

    坐上车,钟念玺倚在后座,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个的名字。

    阳光慈善基金会在京都还算出名,稍稍一查,便能查到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然而当看见她的履历后,钟念玺激动的心情瞬间消去了一大半。

    没家世,没背景。

    这种人拿什么跟周容谦争?爸和基金会那帮人肯定也不会因为谷宁的推荐选这么个无名无誉的人。

    希望又破灭,她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算了,钟念玺长叹一口气,就算周坐不上这个位置,爸也不可能放弃这段联姻。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能是像高海臻所说的那样,成为康利的唯一继承人。

    她看向屏幕里的女人。

    至于这个鲍天晴,用来拖延一下时间倒是可以。

    恰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响起。

    钟念玺点开弹窗,是周容谦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

    本来心情就烦,看到这条消息,她猛地将手机丢到一边去。

    对于这个男人,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虽然每次见面都表现得谦谦有礼,但一想到他表现出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让爸帮他拿到理事长的位置,钟念玺心里就膈应得慌。

    而自己还不能透露出半分不满,不然就会被钟明诀的叛逆所连累,说*不定爸对他的所有不满就会被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

    对于这个猜想,钟念玺丝毫不作怀疑。她,钟临琛,钟时寅,甚至佘少娴都是钟士承情绪的祭品。

    而大多数的献祭,都是由于钟明诀引起的狂风暴雨。

    窗外的景色从眼前闪过,却一帧也没有进入钟念玺的瞳孔。直到车路过康利大楼附近,涣散的瞳孔才聚焦成型。

    “停车。”她忽然出声。

    听到她的命令,司机急忙踩下刹车。由于太过突然,钟念玺的脑袋差点就撞上副驾的座椅。

    “抱歉钟小姐,是我没控制好刹车。”

    司机见状赶忙先道歉。

    钟念玺也知道自己是自己喊得突然,便也没跟对方计较,“下次注点意。”

    “是,我会注意的。”

    拿上手机,钟念玺推门正要下车,却被司机问住:“钟小姐,您不是要去…”

    “公司有事,不过去了。”

    她不耐烦地说。

    “好吧,那我把车开去地下停车场。”

    关上门,钟念玺朝着康利大楼走去。

    她知道,这样做会惹爸生气。

    可她也想像钟明诀那样任性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凭她自己的心意做一次想做的事。

    就算爸真的生气,就生气吧。

    反正这个祭品,她也是当习惯了。

    进入大楼,钟念玺走过闸机,来到电梯厅。

    她记得今天钟临琛在公司加班,过去找他倒倒苦水,心里说不定也能好过些。

    电梯到达,下来的人不少。

    不过奇怪的是,个个脸色都很不好。

    钟念玺一开始没多想,直到她到了钟临琛的办公室楼层,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个个表情都凝重得很。

    “宋助理。”

    钟临琛的助理路过,被她喊住。

    他匆匆停下,“钟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这么着急的样子?”钟念玺问。

    “有高层管理人员涉嫌泄露机密文件,”工作紧迫,宋助理用最短的话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小钟总现在在投资部调查。”

    第108章 泄露

    ◎先做停职处理。◎

    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只有手指敲打电脑键盘清晰可闻。

    曹一瑾坐在会议桌对面,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眼帘低垂,视线落在桌面,神情出奇得平静。

    这种异常的反应,让一旁陪同的信息安全部的人暗暗交换了下眼神。

    “曹总监,关于海纳德项目核心数据泄密事件,系统访问日志调查到数据外泄的确切时间点,操作源IP被锁定在你办公室的网络端口。”

    钟临琛声音顿了顿,目光指向曹一瑾,“同时执行数据访问操作所需的账号,系统记录明确关联的是你的账号。对此,你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他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女人身上。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迎向钟临琛,“小钟总,系统日志显示的那个时间点,我在取EMS,一楼的前台人员和快递员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进行任何操作。”

    曹一瑾语速不快,也是因为如此,能让在场的人于她的咬字间隙里有时间分析她的逻辑。

    只是时间点的初步逻辑虽然成立,但这个事情的关键点在于她的账号。

    这个解释不清,她就脱不了干系。

    曹一瑾明白这个道理,可也没给出让人信服的解释。

    “至于我的账号…”她泄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半段解释,钟临琛不做怀疑,毕竟这事随随便便就能调查得到,曹一瑾没必要撒谎。

    而且,他也觉得没有人会傻到会用自己的账号提取数据,这么做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密码这种东西,除了她本人还能有谁能用什么方式能获取到?就算是黑客,安全部也没在系统里检测出来任何被入侵的痕迹。

    “曹总监,信息部的报告里也显示了,泄密事件前后24小时内,公司核心系统的防火墙及入侵检测系统未记录到任何外部技术入侵痕迹。”

    提到密码,曹一瑾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不自觉攥紧,“小钟总,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设置的都是动态密码,每次登录都要录入我手机上的安全令牌。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通过一些技术手段,窃取或仿冒了我的密码,并更改了IP地址。”

    钟临琛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她的表情和语气不像说谎,这让他突然又有些拿不准了。但这会也没人可以商量怎么继续问,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着急。

    “这个…”

    他刚开口,试图寻找新的切入点,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有了喘息点,钟临琛松了口气,立刻扬声道,“进。”

    门外,宋助理探头,“小钟总,钟总和冯总到了。”

    “让他们等一下,我马上过去。”钟临琛应道。门重新关上,他转向曹一瑾,“曹总监,现在情况比较复杂。”

    “不过其他高层已经到了公司,我要先和他们商议一下。你提出的账号安全疑问和栽赃假设,我会让信息部进行深入调查。”

    曹一瑾微微点头,“好的,谢谢小钟总。”

    “那你先回办公室去吧。”

    说完,钟临琛就起身要走。

    可屁股刚离开凳子,一旁坐着的安全信息部的王部长就喊住了他。

    “小钟总。”

    钟临琛动作一顿,“怎么了?”

    王部长先是看了眼曹一瑾,而后问道:“调查还没结束前,曹总监账号的所有数据访问权限是不是得先冻结住?”

    钟临琛啧了声,差点就忘了这一茬。

    “先冻结住吧,后面的情况等我和其他高层人员的通知。”

    王部长应下,“是。”

    离开办公室,钟临琛缓缓舒了口气。

    一边走着,脑子里一边琢磨着这个事。

    越想,他就越觉得哪哪都透露着不对劲。

    曹一瑾说过自己的密码是动态密码,按道理来说,在不借助外部条件下窃取她的账号泄露项目数据,难度实在太大。

    当然,也不排除的是用了一种连信息部都识别不到的高级技术。

    但,钟临琛觉得这个情况可能性很小。

    一方面是数据在泄露的过程中就已经被信息部的人拦截,如果对方使用了更高级别的技术不可能会在传输这种最后关头上被阻止。

    另一方面是,海纳德公司对康利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客户,如果有人想窃取他们的数据,不应该选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目标。

    不过除了这些猜测以外,还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每个账号都可以用安全管理员的密码登录,但这个密码只有公司最高管理级别的人才能用得了,而且用这个密码登录的话信息部那边也能侦查得出来。

    只是公司高层就那么几个,谁会为了陷害一个总监助理而冒这个险呢?

    怪,太怪了。

    不等钟临琛再想下去,脚步就已经走到了高层所在的会议室门口。

    助理一推开门,就见钟明诀和冯道全坐在了里面,当然还有刚来的邱淳雁和凑巧碰上这事的钟念玺。

    “冯叔,邱姨。”

    “大哥,姐。”

    打过招呼,钟临琛便来到最末尾坐下。

    “问得怎么样了?”钟明诀问。

    钟临琛回答:“曹总监说,数据泄露的时间点她正在取快递,有人可以作证。”

    “她的账号问题呢?”

    这回问的人是冯道全。

    “她解释不清,信息部那边也没查到有外部技术操作的痕迹。”

    钟念玺拧眉,“那她的意思是有人拿到了她的密码做的这件事吗?”

    “应该是这个意思,”钟临琛舔了舔唇,“但她说,她每次登录账号都需要手机上的安全令牌。”

    冯道全:“这么说,别人很难拿到她的密码了。”

    “那别人又拿不到她的密码,她又没时间操作,”钟念玺眼神里透着怪,“这事不就卡住了吗?”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要…通知爸一声吗?”

    钟临琛试探性问了一句。

    提到钟士承,几人换了个眼色。

    这件事说实在话,得说。

    毕竟细究起来,也算是一次安全事故。

    可如果事情到了钟士承那,他肯定也不会亲自处理的,一个总监还犯不着让他费神。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会给谁处理?明面上钟明诀还是代理CEO,但最近钟临琛又得老爷子器重。

    到底会给谁,这两拨人都说不准。

    “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她撒谎的可能,”冯道全打破了沉默,却没有回答钟临琛的问题,“为什么刚好就在那个时间点,她会去拿快递,如果是为了做不在场证明呢?”

    他话一说完,就引得钟明诀侧目。

    他明明记得曹一瑾是对方手底下的人,现在为什么不保她反而想着把她推出去?

    而且快递这个事情,反过来想也有可能是有人想引她离开办公室呢?

    但钟明诀也没有出声反驳,最近父亲的态度扰得他心烦意乱的,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处理这种事。

    只是他能想到,旁人自然也想得到。

    “可万一是有人故意把她引出去呢?”钟念玺问。

    “取快递这种小事一般是助理去做,”冯道全翘起腿,“什么快递重要到需要她一个总监亲自去取?”

    “临琛,快递查了没有。”钟念玺问。

    钟临琛摇头。

    见状,大家也都明白了。

    如果是重要快递,曹一瑾自然会主动说。

    不说,那就是不重要。

    可钟临琛还是觉得蹊跷,“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曹总监在康利工作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项目就冒风险做这种事。”

    他这话主观意识太强,完全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里,如果日后调查出来真是她干的,那他现在这个样子无疑像个犯蠢的愣头青。

    如此,钟念玺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临琛,现在是不是她做的还没有定论,但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冯叔他们也是基于这些才下的判断。”

    被她这么一提醒,钟临琛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我听说…”

    冯道全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冯总怎么不说了?”

    一直沉默的邱淳雁问道。

    他笑笑,“我也只是听说,但不太能确定,想想还是先不要把这个事拿出来说的好。”

    “冯叔你说吧,”钟明诀说,“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可以找人去调查。”

    “是啊,不管怎么说,有了动机我们也能有调查方向。”邱淳雁也跟着说。

    两人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冯道全也只能开口。

    “我听说,曹总监有个女儿,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住院。”

    话一说完,众人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因为女儿生病急需要钱而被收买,那曹一瑾的确有很大嫌疑。

    “要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选择海纳德而是选更重要的项目才对吧。”

    见自己这个弟弟还是这么固执,钟念玺有些火了。

    “临琛!”

    “姐,”钟临琛这回没听她的,“这事我实在想不通。”

    钟念玺无语,她扶着额角叹气,也懒得再管这个愣头青了。

    邱淳雁的视线在两人间转了转,决定出来打个圆场,“临琛,我知道你想不通,可谁都不想怀疑是公司出了内鬼,只是现在证据就摆在这,我们也不得不先保持这个猜测。”

    她的话让钟临琛脸色变得凝重,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确陷入了思维固化,“既然如此,那咱们报警吧,警方应该能比我们查得更快更准确些。”

    听他要报警,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怪异的神色来。

    本来这事暂时还没造成什么影响,要真报了警,那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万一被竞争对手抓住这件事,趁机找媒体大肆渲染,不仅会影响康利的形象,引起股价下跌,更会造成客户的心理恐慌和不信任。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泄露的会不会是自己。

    报警,是最下下策。

    “临琛,这事现在还是处于保密状态,一旦闹大的话,对康利的形象可是很不利的。”邱淳雁说。

    “那怎么办呢?”钟临琛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有个处理办法吧。

    “这件事,海纳德那边知道了吗?”

    钟明诀问。

    “知道了,但因为拦截及时,没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对方没有打算追究。”

    冯道全:“虽然没造成什么影响,但这件事终归是我们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给对方一个交代。”

    钟临琛:“怎么交代,现在什么调查结果都没有。”

    冯道全想了想,说:“要不,先对曹一瑾做停职处理吧。”

    第109章 背影

    ◎那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挺着背,走在他们身后。◎

    等严仁城等一众高层都来了之后,众人决定还是按照冯道全的意见,对曹一瑾进行停职处理。

    当然,这个处理结果也汇报给了钟士承,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由他拍板决定的。

    “姐,你不觉得这个事很奇怪吗?”

    会议室里只剩姐弟俩,钟临琛坐到她身边。

    “奇怪啊。”

    “那你为啥还跟他们一起,不让我查?”

    钟念玺无语两个字就差写脸上了,“你都觉得奇怪了你还去查,你是不是脑子缺点啥?”

    钟临琛愣在原地,想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猛地抓住老姐的手臂,“你是说,有人想借这事害我?”

    “不太清楚是冲着谁来的,”她眼睛眯起,“但我劝你还是谨慎些,别跟着瞎掺和。”

    “那个曹总监万一真的是被栽赃的呢?”

    钟念玺轻叹一口气,“不管她是被栽赃还是真做了,都不关你的事,懂吗?”

    等她说完,钟临琛满脸的若有所思。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干嘛那么关心她的清白问题?”

    钟临琛啧了一声,“我就是觉得她不太像,而且这事还是在我工作期间发生的,要是我真查出点什么,说不定能让爸对我更器重了。”

    就凭他能说出报警的事,钟念玺就觉得爸不骂他就算好的了,“行了行了,你也别当这大法官了,不管她是清白的还是被陷害的,你都不要插手,会有专门的人去调查的。”

    他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把你爪子挪开。”

    被她眼神一甩,钟临琛悻悻收回了自己的手。

    走廊外,两个身影并肩向前走着。

    “老冯,你今天处理这个事情,态度好像格外积极啊。”邱淳雁悠悠问道。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处理得及不及时,稍微慢点就有泄露的风险,你说咱们能不积极点处理么?”

    她笑了声,“说得倒也是,不过我有些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那个曹总监女儿生病住院了?”

    “我也是听老齐说的,”他双手背在身后,轻叹了口气,“说这小曹近半年来老请假,就是因为她这个生病的女儿。”

    理由很充分,但邱淳雁仍然存疑。

    “那你觉得这事是她做的么?”

    冯道全沉思片刻,而后微微摇头,“不好说,这件事的确疑点重重,不排除有人栽赃嫁祸的可能。但就像你说的那样,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小曹,咱们也不能不谨慎点。”

    邱淳雁挑眉,这好的坏的都给他说了,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共事这么多年,她对冯道全不说很了解,但能看得出来他在这件事里的态度十分蹊跷。

    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一开始邱淳雁想着是不是冲着钟临琛来的,所以一直都没说话,毕竟最近钟士承对他的态度向好,作为钟明诀亲近的人,他搞些小动作也很正常。

    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找不到冲钟临琛去的地方。

    如果是想搞他,应该是引导他对曹一瑾的怀疑,然后做出错误的判断,误伤了一个在康利工作了十几年的无辜员工。

    这样便能有理由让钟士承对他发火。

    可实际情况却是反过来了,钟临琛相信曹一瑾是被栽赃的,且一直坚持好好调查,全程完全没有问题。

    除了最后报警的提议。

    这莫名其妙的一场事故,倒让邱淳雁迷茫了。

    可不管是什么事,只要火烧不到自己头上,她一向是不会过多掺和的。

    反正停职的意见是冯道全提出来的,怎么着也不关她的事。

    至于那个姓曹的总监是否清白,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投资部的摊子,甩不到她这个财务身上。

    两人一路向前走,最后走廊尽头分开。

    冯道全刚想进办公室,身后就又传来了钟明诀的声音。

    “冯叔。”

    看到他,他嘴角向下沉了几分,“进去说。”

    等钟明诀进去,冯道全带上了门。

    他还没坐下,对方就提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冯叔,这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她干的吗?”

    “你让我缓口气,”冯道全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而且这些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见他似乎真的不知情,钟明诀愈发奇怪了。

    “可她不是您的人吗,您怎么不保她,还让她停职。”

    冯道全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那停职不是最好的办法么。万一要真是她做的,我现在保了她,事后念玺临琛那两个小鬼在会长面前告我的状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钟明诀这才圆上了自己的逻辑,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明诀,现在怎么连这个道理还要我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冯道全皱着眉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整天魂不守舍的,又跟会长吵架了?”

    这事他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这孩子的,现在也正好是个机会。

    他一提起这个,钟明诀就开始垂着头不说话。

    冯道全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大约是猜对了。

    他长叹一口气,“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

    听他问起,钟明诀搁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蜷缩起来,嘴唇抿了又抿,似是想开口却还是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高海臻?”冯道全只能想到这个。

    钟明诀猛地抬头,很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对高海臻的感情。

    但仔细想想,那次晚宴上他好像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不是。”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冯道全实在想不通了。

    钟明诀紧绷的唇终于松开,“爸想让我和关珺凡结婚。”

    “就为这个?”

    “嗯。”

    冯道全无语。

    “所以你为了她,连公司都不想要了?”

    钟明诀抬头看他,眉头紧蹙,“冯叔,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冯道全声音猛地加重,“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数!”

    都是一起打拼过来的,钟士承的控制欲,他不是不清楚。现在钟明诀明晃晃地反抗他,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种行为无异于玩火自焚。

    “会长知道你和她的事吗?”他又问。

    “不知道,”钟明诀双手攥到一起,“不过我打算和爸坦白了。”

    “你疯了!”

    以钟士承的脾气,要知道了这件事不得气晕过去。高海臻虽然是他最看重的秘书,可到底只是个秘书。

    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和自己的秘书搞到一起,要传出去不得被外人笑话死。

    钟明诀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这么做。

    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一直拖着吗?拖到爸彻底放弃联姻的想法。

    那又是猴年马月的事?

    而且他还在撮合孟云峥和阿臻,万一哪天他想让他们俩结婚呢?

    她会拒绝吗?他不敢确定。

    太多太多不确定因素,让钟明诀根本拖不了,也不想拖下去。所以与其一直保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地下关系,不如光明正大地去争取。

    万一…万一爸真的同意了呢,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冯叔,我没疯。”想通了这些,钟明诀的声音也变得平静许多,“等我从柏林回来之后,我会跟爸好好谈谈的。”

    见他这样说,冯道全明显是急了,这爷俩一个赛一个的倔,要是能好好谈,那才真是见鬼了。

    “明诀啊,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接手公司,”他坐到他身边,手搭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至于感情什么的以后再慢慢谈也是一样的,我相信高秘书也能理解你的。”

    接手公司四个字不知道触动了钟明诀哪根神经,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冯叔,如果爸要一直这样逼我的话。”

    他顿了顿,长呼一口气。

    “那这个公司我实在是不想接了。”

    冯道全瞳孔一震,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话,他不接公司,那自己怎么办?

    给钟临琛打工?他能容得下自己么。

    他离退休年纪还有个几年呢,就这么草草退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跟刘沛先一样养孙子?

    疯了吧。

    “明诀,你…”

    他原本还想再劝阻一下,可刚一开口,就见钟明诀从沙发上起身。

    “冯叔,您不用再劝我,我已经决定好了,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试一试。”

    他这样坚决,冯道全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高海臻劝劝,说不定还有点用。

    可这念头刚一起,就被钟明诀猜到了。

    “这件事,您也不要找阿臻来劝我,我不想牵扯到她。”

    “……”冯道全无奈地搓着额头,“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等钟明诀离开,冯道全腾地起身,一把拿来桌上的手机。

    找到高海臻的电话,他没有犹豫,拨了出去。

    虽然是周末,可在公司里加班的人也不在少数。

    曹一瑾的停职通知下来以后,引起了不小猜测,许多人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关于泄密的事情,却只知晓了个大概,并不了解具体情况。

    但这人只要会说话,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曹总监怎么会干这个事,她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那谁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搞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一样。”

    “不是,主要是这事太邪门了你知道吧,谁泄密泄这么个小项目的数据。”

    “什么小项目,海纳德好歹也是京都有名的新科技企业好不好。”

    “这是重点吗,反正我感觉这事不对劲。”

    “你感觉,你的感觉重要吗,拿多少工资干多少事,操那么多心干嘛。”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轻宜,你觉得呢?”

    见对方问起自己,谢轻宜从屏幕里抬起头。

    “发生什么事了?”

    一看她这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其余人就知道对方是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去了,压根就没听见他们谈话。

    “轻宜,你稍微歇歇吧。我看你这从早忙到晚,一下都不带休息,不累吗?”

    谢轻宜笑着摇头,“不累,就是些简单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女生感叹,“你是真的牛,精力也太充足了,难怪你都走了,高经理都要让你回来当她的助理呢。”

    “诶,要不说咱们入不了高经理的眼呢,这致死的工作量,要一般人还真干不来。”

    女人鄙夷了他一眼,“你说你自个,别带上我。”

    “行行行,咱们加班三人组待会一起去吃个晚饭呗,犒劳犒劳一下勤劳的自己。”

    “我没意见,你呢轻宜?”

    谢轻宜想了想,来这么久她也的确没怎么和同事好好聚过餐,虽然说她这个职位也不需要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但的确每次加班的都有他们两个在,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交情了。

    “好,那等我回来再走吧,我得先把这些文件送到战投部。”

    “好嘞!我先去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将文件都整理好,谢轻宜便离开办公室去了战投部。

    其实方才小方小梁谈的曹一瑾的事情她有听到,只是不想发表自己的意见。

    尽管这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讨论,可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谨慎一点,总是没错。

    穿过走廊,前方就是曹一瑾的办公室。

    她记得上次来,还是因为她说想要帮自己拿到高海臻助理的位置,没想到现在她已经成为了高海臻的助理,而她却要离开了。

    没由来的,谢轻宜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这事…不会跟高海臻有关吧?

    不知怎么的,越是靠近曹一瑾的办公室,她就觉得这个猜测就愈发真实。

    她俩之间的关系本就暗流涌动,都在算计着对方。

    而且那天高海臻从自己家离开后,她还是有一点疑惑没能解释得清。

    那就是她既然已经怀疑自己是谍中谍,那为什么不会怀疑曹一瑾是故意让自己被踢出局,从而诱她上钩的呢?

    除非,高海臻那时候已经就有办法除掉曹一瑾了,所以就懒得管自己到底是什么谍了。

    而把自己找回来,就是故意让曹一瑾放松警惕?

    想到有这个可能,谢轻宜不禁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到现在为止,高海臻还是没有信任自己。

    “小谢。”

    一个女声从背后响起,吓得正在头脑风暴的谢轻宜一个激灵。

    她转过身,“曹总监?”

    曹一瑾笑了笑,朝她走了过去,“我已经停职了,不是什么曹总监了。”

    这句话让谢轻宜不知道怎么接,选择闭嘴不言。

    “还没恭喜你,重新回到康利了。”

    “谢谢。”

    “在高海臻身边,还习惯吗?”曹一瑾的声音很淡然,甚至还有些轻松,丝毫没有被停职的愤怒和难过。

    “挺好的,高经理对我很好。”

    “她那样性格的人,可不像会对下属好的领导。”

    又是一句谢轻宜不知道怎么接的话。

    曹一瑾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继续说道:“不过跟在她身边,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

    这是在阴阳自己吗?谢轻宜不自觉想。

    似是看出她的心中所想,曹一瑾收起玩笑,“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高兴你能被她捞回来,毕竟以你的能力就这样被淘汰,实在很可惜。”

    “谢谢您。”

    除了谢谢,谢轻宜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这么谨慎,曹一瑾扬了扬眉。

    “挺好的,看来你进步还挺快的。”

    “曹总监,我还要给战投部送文件,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过去了。”谢轻宜感觉对方似乎是有话想跟自己说,但她也的确不是很想听。

    因为听得多,就容易想得多。

    想得多,容易做得多。

    做得多,容易错得多。

    “去吧。”

    得到应允,谢轻宜朝她微微点头,转身就要走。

    只是刚一挪步,就听得曹一瑾再度开口。

    “谢轻宜。”

    “嗯?”

    “不要太相信她,也不要不相信她。她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完全是个坏人。”

    曹一瑾的声音很轻,却听得人心里发沉。

    不等对方再说话,她擦身离开了,徒留谢轻宜站在原地思索这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送完文件,回到投资部,小方小梁已经准备好下班了。谢轻宜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咱们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一起去吃饭呢。”

    小方感觉还有些稀奇。

    “是啊,都是大忙人,”小梁拿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餐厅,“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火锅串串,还是西餐炒菜?”

    小方摸了摸头,“火锅串串的算了吧,我昨天才洗的头,其他的你们挑吧。”

    “轻宜,你想吃什么?”小梁问。

    谢轻宜从曹一瑾的话里缓过神来,“那就吃清淡点的吧,我昨天也洗了头。”

    “那吃西餐吧,正好我看附近开了一家俄式菜,团购还挺便宜的。”

    “叫什么?”小方问。

    “俄仕什么什么白桦林,这俄文吧,我不会念。”

    听到这个名字,谢轻宜眼睛一动。

    “评价里味道怎么样?”

    “我看说都还不错。”

    “不会是刷的吧,这么多好评。”

    “那家挺好吃的,”谢轻宜开口,“我去过一次。”

    和叶霏一起。

    当时她们抢到了开业活动的半价券,吃到了撑。

    到现在谢轻宜还记得那家餐厅的大列巴,噎得她难受,想用喝的灌下去,饮料的味道却也像中药一样奇怪。

    叶霏却说,中药比这个味怪多了。

    她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她给她爸熬药的时候偷偷尝过。

    谢轻宜当时听得心里很难受。

    现在想起来,却比那时更难受。

    “那你还想再去吃一次吗?”小方问。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

    正要回答时,一群人迎面走了过来。

    他们成群的,吵吵闹闹地与三人交互而过。

    “这是负责黑旗项目的小组吧。”

    小梁认出了他们。

    “是啊,除了他们还能有哪个小组全都在加班,”小方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咱们公司的尖子班,一个个的加班还跟打了鸡血似的。”

    两人说话间,谢轻宜回头看了一眼。

    看那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挺着背,走在他们身后。

    “轻宜,看什么呢?”

    听到小方喊自己,谢轻宜转过了头。

    “没什么,看到了一个熟人而已。”

    第110章 尘埃

    ◎她走入人群中,像一粒尘埃,归去来兮。◎

    钟念玺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距离晚上六点还有七八分钟,她原本是约的六点,但心里念着这个事所以来早了十多分钟。

    但钟念玺还是高估了自己等人的耐心,尽管餐厅的钢琴还在演奏着流动而平稳的大调夜曲,杯子里的甘菊茶也有舒缓情绪的功效。

    可在这十多分钟里,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三次表。

    轻叹一口气,钟念玺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的江景。

    祀明江岸,灯珠跃动,倒映江面,繁星点点。

    这时,一艘邮轮在江面驶过,荡开了江里的星星,在她眼底荡起一圈又一圈璀璨的涟漪。

    钟念玺记得,在她十八岁时,父亲送了一艘邮轮记入她的名下,作为生日礼物。

    她很开心,所以将自己的成人礼定在了这艘邮轮上。

    邮轮很大,足以容纳一两百人。

    这一两百人里,没有她的父亲。

    他提前走了*,因为工作。

    她坐在甲板上,给他打去电话质问,不懂事三个字比十月的江风还要冷。

    她冻得直打哆嗦,也不想回去。

    直到一个男人,过来给她披上了外套。

    钟念玺到现在还记得,外套上散发着的淡淡佛手柑香气。

    后来,他们恋爱了。

    应该算是初恋,她是这么觉得的。

    那时候,钟念玺以为天大地大,大不过爱情。

    所以他们爱得很热烈,或者说,她爱得很热烈。

    他包容她的一切,坏脾气,坏情绪,坏规矩。

    可他太过包容了,便让她误以为,自己也可以为他付出同样的真心。

    事实证明,她付不出。

    她走不下圈层的阶梯。

    理所应当的,两年后,他们分手了。

    他提出来的,他说他累了。

    他说,她并不爱他。

    说,她爱的只是爱,不是他。

    那时钟念玺不理解,两者有什么分别。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明白。

    她觉得,从那以后,往后的日子她再没那样爱过一个人,如果这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只有悠悠江水,满载回想。

    “钟小姐。”

    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回钟念玺。

    她转头看去,是一个年近三十四五岁左右的女人。

    她皮肤偏黄,脸型偏方,头发很短,仅比一般男生要长一些。发质很粗糙,虽然不至于是枯草,可若是手摸上去大概会很硌人。

    或许是因为厚厚的镜片,眼睛看起来不是很大,鼻子也不挺拔。

    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衫,毛衫的袖子处像是没有处理干净,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毛球。

    “鲍小姐?”

    鲍天晴点点头,“我可以坐下吗?”

    钟念玺明明记得资料里她比自己小来着,怎么现在看着倒是年纪比她要大许多。

    但的确与她看到的照片,是同一个人。

    “坐吧。”

    待她一坐下,就立刻有服务生端上茶杯和餐前甜点。

    鲍天晴轻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许是耐心等尽了,钟念玺也不想铺垫什么开场白,开门见山道:“鲍小姐,您应该清楚,我今天约您来的目的是为了慈善基金会理事长的位置吧。”

    “我知道,”鲍天晴放下杯子,“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和周先生竞争的。”

    听到这句话,钟念玺知道她是误会了。

    “不是,我不是来劝你放弃竞争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竞争的。”

    这回,倒是轮到鲍天晴吃惊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钟念玺觉得没必要和她解释,“你只说愿不愿意就好。”

    鲍天晴没直接回答,握着杯子的手放回了桌下。

    原以为她要想很久,钟念玺拿起盘子里的银叉,叉起一块甜点正要放进嘴里时,对方却给出了回答。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没有当理事长的想法。”

    她的答案在钟念玺的意料之外,这让她手上的甜点一时之间滞在了原地。

    她不理解,理事长这一职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要,鲍天晴居然还会拒绝,这实在荒谬。

    “你觉得我在试探你?”钟念玺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毕竟她们第一次见面,对方谨慎点也很正常。

    “不管您是不是在试探我,”鲍天晴声音很淡然,“我说的都是真话。”

    “为什么?”

    “我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

    鲍天晴说这话时,声音沉沉的,带着眉眼也一起沉了下来。

    “你不适合,那谷宁为什么要举荐你?”

    “因为她相信我,可以用基金会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是啊,所以你不是更应该当理事长吗?”

    鲍天晴笑了一声,抬眸看她,“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钟念玺怔愣片刻,可随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基金会里个个都是在商场里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她害怕自己斗不过也能理解。

    “鲍小姐,你不用担心太多,你应该知道我是基金会最大理事,钟士承的女儿。今天我既然说了要帮你拿到理事长的位置,那就代表我一定有把握。”

    这话,钟念玺说得心虚,可她一定得说。

    如果对方现在就退出了,那周容谦上位的速度岂不是更快了,这是她绝不容许的事情。

    鲍天晴看了她许久,才说:“钟小姐,我已经决定好了,您不用再劝我了。”

    见她如此坚定,钟念玺眉头蹙得越紧了。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女人怎么还这么犟呢?

    就算争不赢,去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

    况且那可理事长的位置,财富名声地位,哪一个不值得她去争一争,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忽然,她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不是周容谦私下找你谈过了?”

    如果是周容谦私底下和她达成协议,等他上位后许诺她基金会里面的高位。不然她怎么也不明白,鲍天晴怎么就放弃得这么果断。

    她说完,鲍天晴的神色没什么波澜,只是重新抬起放在桌子下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杯子放入茶碟时,骨瓷发出一声钝响。

    “周先生私下里的确找过我。”

    钟念玺暗自轻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秘书长,以及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钟念玺身体向前倾,“鲍女士,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当了理事长,得到的好处可要比这五百万多得多了。”

    “我知道,”鲍天晴垂下眸,“所以我没有答应他。”

    “啊?”钟念玺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梦游,“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鲍天晴握着杯子,眼眸半垂,嘴唇紧绷,整个人像一扇紧闭的厚重的铁门。

    过了好半晌,那扇铁门才缓缓被推开,带着发锈而迟钝的吱呀声。

    “钟小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有很多欲望,想成名想成功想成才。”

    “我也不例外。”

    钟念玺眼睛半眯,她既然有这些欲望,为什么还不答应?可没等她开口问,对方便继续说了下去。

    “在来到京都以前,我还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只想一心一意为自己的理想做力所能及之事。”

    “可自从进了基金会后,我才发现,我高估了我自己。”

    “在这里,几千几万几百万都只是一串不起眼的数字,如果我随随便便抹去一个,都不会有人发现。”

    也是那个时候鲍天晴才发现,自己并非不爱钱,只是从来没有这个机会让她看清自己的欲望。

    可现在,她看到了自己的欲望。

    便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对待谷宁的期望。

    所以鲍天晴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坐上理事长的位置之后,能管住自己的欲望。

    诚然,她知道周容谦上位后基金会就会彻底沦为他们的牟利工具。

    可她深知在这个社会,同流合污何其容易,独善其身难能坚持。以自己的力量如果坚持不了,便会很容易自我说服,自甘堕落。

    鲍天晴不想毁掉过去,更不想唾弃将来。

    因此,在周容谦找上自己前,她偷偷向谷宁辞了职。

    到现在,她都不敢看对方回复的邮件。

    而自己的职位却一直保留着。

    或许是在等她自己走,也或许是谷宁在挽留。

    “我不想做这些事,”鲍天晴抓着膝盖的手缓缓松开,“也不想看到自己做这些事情。”

    “钟小姐,请您谅解。”

    等菜上齐以后,鲍天晴已经离开了。

    钟念玺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许沉重。

    她发觉,这世界上她搞不懂的人可真多。他们做着她理解不了的事,说着她理解不了的话,倒衬得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钟念玺忽的觉得有些可笑,至于在笑谁,她竟一时也分不清了。

    观光电梯内,数百层的高度,让整个城市一览无余。

    鲍天晴没有恐高症,可此刻站在其中,却觉得身体像浮在半空,始终站不稳。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留恋这座城市的繁华。

    它给了她生活最美好的想象。

    贫穷和病痛在这一片片灯火阑珊里,得到了粉饰。也同样粉饰了她的欲望,为爱心裹上金色的包装。

    柔软的金子,最终是否会铸成爱心的模样,进行贩卖。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金子熔化后,还是金子。

    电梯落地,鲍天晴走了出去。

    走到楼外,踩在路上。

    那股眩晕感,在一步一步消失。

    她走入人群中,像一粒尘埃,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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