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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1受邀朝鲜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昔灵恩是因为手腕韧带也断了一根,才到朝京医院进行修复手术。

    朱淇她们过去的时候,昔灵恩的手术早就做完进入恢复期了。

    昔灵恩也没想到中华队的人会来探望自己,看着猫猫她们手里捧着的花束,十分感动:“里昂的比赛,我看了,你们都很棒!”

    尤其是朱淇。

    昔灵恩的教练和她一起看比赛的时候都十分感慨。

    天赋这种东西,真是没办法找人说理去。

    隔着鸭绿江之东的金姓家族的领地里,也有一位朝鲜的天才少女。

    15岁就被赋予了朝鲜队女队队长职位,被全朝鲜定义为最能站在乒乓球金字塔尖的存在。

    昔灵恩从小就展露了出色的体育天赋和韧劲儿,她自己知道要肩负着什么样的职责。

    那个时候,百废待兴、全国贫瘠的朝鲜举全国之力,将她送到中国学习一年。后来又给予了昔灵恩最大的教育和帮助,让昔灵恩能够更快肩负起承载朝鲜的未来这一工作。

    昔灵恩也一直认为自己的天赋无人能及,直到另一个女孩的出现,昔灵恩才明白对于运动员来说最重要的除了天赋还有身体素质。

    朱淇虽然之前也做过手术,但身体恢复得非常快。

    从现在的比赛来看,更是比之前的状态有过之而无不及。

    昔灵恩的手腕韧带也是旧伤,毕竟自己主打的是防弧打法,主打一个熬死对手、累坏自己。对手腕的损耗更大,在医院看病的时候医生说昔灵恩的手腕劳损程度,像常年耕地劳作的四十多岁农民。

    猫猫听得有些共情,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被医生评价的。

    这段时间,中华队球员频繁来探望昔灵恩,让朝鲜教练们也十分感动。

    等昔灵恩出院准备回国那天,朝鲜教练找到了猫猫,说道:“我想邀请你们,到朝鲜训练基地参观。”

    猫猫今年27岁,就任女队队长工作已经6年。

    在队里,很多球员觉得猫猫说的话就相当于教练的话,很多外协也把猫猫看成女队的半个教练,所以没有直接向猫猫发出了邀请。

    猫猫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促进两国联邦嘛。

    而且她也很好奇朝鲜队的训练方法,听说是完全照搬国家队的模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还是先跟任心华说了一声,任心华没有直接在电话里表明同不同意,而是先挂断了电话后又过了十分钟给猫猫回了一通电话,告诉猫猫,可以。

    很多国家队都有这种到外协球馆参观的活动。

    而且这次还是朝鲜教练主动面对面邀请,估计朝鲜方也和自己家的体育总局做了备案。

    但邀请的名额只有女队目前的三位绝对主力。

    佛爷听说之后,十分惊讶:“连教练都不让去?”

    猫猫站在教练办公室内,向教练们汇报自己的“外交”情况:“是的。”

    佛爷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常情况下如果想要邀请别的国家队到自己家参观,或者进行学术交流,教练组和球员们都是要一起过去的。

    毕竟很多生活琐事以及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样的话不能说,都需要教练在旁边把关。

    但任心华觉得可以理解:“朝鲜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他们不喜欢和外界有过多的交际。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朝鲜邀请过哪家国家队到自己家参观,毕竟是神秘之师嘛,所有东西都不对外开放。”

    “那就只让猫猫她们三个人去吗?”佛爷有些不放心。“听说朝鲜那边规矩可大了,很多地方都不让进、很多话都不让说。听说连暖气都没有,而且吃的东西……行吗?”

    “你怎么一副资本主义的气派,又挑吃又挑穿的?”石革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品着茶。这次男队在世冠杯表现不错,他也跟着心情愉悦了几天,这会儿也开着佛爷的玩笑。“我看这仨姑娘比你还有主意,瞧你这两年过得多滋润,有猫猫和暴暴给你管理女队,你这肚子又圆了一圈。”

    “你羡慕吧?谁让你们队里没有能干的人才呢?”佛爷也不生气,反讽道。

    “行了。”任心华瞥了俩人一眼,又看着面前的猫猫,说道。“那就你们仨去吧,不是说只去一周吗?就当学术交流了,多学多看,回来也跟我们讲讲他们是怎么训练的。”

    顿了顿,任心华又提醒了一些事情。

    “你们三个这次是代表整个中华队,首先要注意联络两方关系。另外,朝鲜那边确实有很多规矩,第一个就是语言问题。在朝鲜不能说英语和韩语,反正去了也有昔灵恩给你们做翻译。能听懂的就听,听不懂的就多看,你和暴暴都是有主意的人,就让阿水跟着你们别说错话就行。”

    猫猫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

    任心华同意了。

    女队三个绝对主力要动身前往朝鲜。

    这在国家队来说是件大事儿。

    虽说教练们觉得朝鲜有些孤僻,连这种国家级的联动外交也限制名额。

    但实际上,任心华反而觉得这是朝鲜信任中华队的表现。

    因为从二战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朝鲜紧锁国门。

    可能有一些脱北者,从朝鲜跑到东三省边境然后再绕道飞韩国,但从来没听说有外人能进入朝鲜。

    听猫猫转达了任心华的意思之后,阿水一边在寝室里收拾东西,一边兴奋道:“从来没有人说过朝鲜是什么样子,我们这次要是去了,肯定眼馋死其他人。”

    见阿水真当是旅游去的,朱淇跟在旁边提醒:“手机、照相机这些东西都不能带,朝鲜不让拍照。还有你那些外国进口的各种零食,只要有英文的都不能带。”

    “啊?连手机都不行啊?那怎么跟国家队的人联系啊?回头他们怎么接我们去啊?”阿水坐在自己行李箱上,鼓着腮帮子。

    “朝鲜队会帮我们联系吧,你就别带了。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听他们安排就是了。”猫猫从天台收完衣服回来,也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哎,这朝鲜也太神秘了吧?不会有人贩子把我们都拐走吧?”阿水开了句玩笑,又伸手捏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肉。“我今天刚称的体重,又沉了五斤,能卖不少肉呢!”

    “人肉可不值钱,除非你是金子做的。”猫猫笑道。

    三个女孩说笑了几句,在七楼住了八年。

    这里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快要比在自己家呆的时间还要久了。

    过去的日日夜夜里,她们无数次面对面整理行李,一起商量到外地的比赛和住行,

    阿水已经习惯了跟在两个姐姐身后,不管去哪里都觉得风景有致。

    看着猫猫和朱淇两个人在商量着要不要带球拍、带多少盒球、多少块胶皮,阿水忽然感慨一句:“真希望以后能一直这样……”

    虽然国家队的任务重、压力大。

    但不管过去多久,都会觉得人生中很难再有这样纯粹有热血的岁月。

    朱淇想,老一代的徐冬、何千路他们,可能在某一个时刻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阿水是沪海的球员,她还没退役,沪海省就已经给她安排好了编制。

    估计是怕再有别的什么省来跟自己抢球员,就像当初八一队把朱淇从江淮省要走一样,提前给阿水安排好了在沪海的工作。只要阿水退役,就可以回去无缝衔接。

    而朱淇和猫猫就更不好说了,是留在朝京还是回地方队,就算都在一个省份但估计也不可能这样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都能见到对方。她们也会有自己的新社交,认识更多人,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吧……

    一想到这里,阿水连出去玩的心情都没有了。

    以前年纪小,总觉得相处的时间还很久。

    可随着猫猫过完27岁的生日,阿水觉得……反而有一种过一天少一天的感觉。

    /

    去朝鲜的时间被定在三天后,估计是朝鲜那边儿也要准备一下迎接客人,所以女队正常的训练还是要进行的。

    自从和港队搭完之后,秦小八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提升了好几个度,训练结束之后也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记录每天的训练心得。

    阿水猜测,可能是森宇南继续回港队发展,秦小八也不想以后在赛场上碰面了后发现人家球技上升了好几个度,结果自己还原地踏步。

    朱淇和秦小八都属于压力型选手。

    外部压力越大,自己能激发的潜力就越多。

    只是朱淇能自己给自己找压力,秦小八属于别人要给自己施压。

    总而言之,高晓峰和石革很满意现在秦小八的自觉。

    从早上的晨跑到上训结束、下午训练,再到晚上加练。

    男队和女队各自在自己的区域里,有一种互相拿劲儿的意思,训练的时候没人说话,不管谁进了馆子也只能听到频繁重复的击球声。

    因为这次朱淇她们一走要走一周,队里的训练又要回到之前教练们看着的时候。

    朱淇怕这群小孩已经习惯了自己跟猫猫看着训练的氛围,就和猫猫给她们分派好了之后的每日训练计划以及自己从朝鲜回来之后的检查。

    “每人每天四组往返训练拉球、定点击球、弧圈球二十组……等我们回来之后会拉一个女队训练赛,参与队内评选的积分制。积分最后的三名掉入一二队循环赛,如果在一二队循环赛里积分靠后,自动掉入二队,听明白了吗?”

    猫猫面前一排女生,齐刷刷道:“是!”

    旁边男队看着这一幕,十分感慨。

    现在女队球员都更听猫猫和朱淇的话,连教练的安排都不一定执行。

    真是倒反天罡了。

    但看管女队球员训练,必定也会分散自己一部分精力。

    朱淇这段时间感觉自己的体能也消耗了很多,确实不再是和十八九岁时的精力相提并论的了。

    到了晚上,女队球员们都完成了自己的训练量,阿水带着几个女孩先去大众澡堂冲澡。

    猫猫要跟教练们去开会,整个训练馆就剩下三两个球员在角落里简单休息。

    宋临州也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关掉男队这边训练馆的大灯时,发现角落里的朱淇横在三个拼接起来的横椅上休息。

    宋临州轻手轻脚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朱淇居然累得睡着了。

    这段时间除了要自己比赛、还要看着秦小八和森宇南的男双训练,就算打完世冠杯也得安排女队球员们的日常安排。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似乎是因为刚好睡在窗边,外面的风钻进来的时候正好吹得她额发微晃。

    宋临州拿着旁边椅背上挂着的运动外套,给她盖在身上后,又蹑手蹑脚地关掉窗户。

    旁边散落了一地的乒乓球,还有一堆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补充体力的零食袋以及没拧好盖子的膨胀油瓶子。

    宋临州也没把朱淇叫起来,知道睡眠是运动员唯一恢复体力的方式。

    他默默在旁边收拾满地狼藉,然后在不小心踩到一颗球的时候,长椅上的小姑娘皱了皱眉,说道。

    “阿水,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宋临州把球都归拢到塑料盆里,小声说:“她们已经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朱淇听到这个声音,困意全无睁开了眼。

    她看到自己睡着之前还乱糟糟的训练场此时此刻干净如初,所有的球都放在了盆里、垃圾袋都被扫到了一边,塑料瓶也都装进了纸箱里。

    她抓了下酸涩的眼睛,有些讶异:“你收拾的?”

    “我看你挺累的,就顺手……”宋临州把塑料袋的口子伸手一扎,就准备拖走。“我去把垃圾倒了,你一会儿直接关灯就行。”

    刚走到门口,宋临州忽然又折返回来,从兜里掏出来个东西递给朱淇。

    “哦对了,这个给你。”

    “什么?”

    “BB机可以在朝鲜用。”宋临州递过来的一个巴掌大的塑料盒子,上面只有简单几个按钮,就连指甲盖宽的屏幕里也只闪烁着非常老旧的方块马赛克式字节。

    朱淇觉得这哥怎么什么都有,这种寻呼机都快被诺基亚和大哥大给淘汰了,她都快忘了这个时代的眼泪。

    这寻呼机也不是电话,而是早期的短信机。

    要先给寻呼台发简短的信息或者数字,然后由寻呼台转播信息给要联系的人。

    当年还有一些专门记录数字的小本本,数字谐音梗比如“520”等于我爱你“461”等于思念你的这种土味情话,最开始的起源也是因为寻呼机的存在被拓展开来。

    如果想要告诉教练组,几点到朝京、几点去接,直接发数字就可以了。

    对于不想要让自己国内一切事物流穿出去的朝鲜,这样的对外联系方式,朝鲜是能接受的。

    见朱淇有些好奇,宋临州以为她不会用,就过去按了几下:“朝京的寻呼机总台号码是……”

    等猫猫和教练们开完会过来找朱淇的时候,宋临州已经整理完一切拎着垃圾袋离开了。

    两个人关上训练馆的灯,给大门上了锁,然后一起回寝室。

    走在石子路上,看到朱淇手里握着个老古董,猫猫一下子就知道是谁给的:“大羚给你的吧?”

    “嗯。”

    “我说他这两天找这个干嘛……”猫猫笑道。“他今年也26了,估计我们会同一批退役……”

    猫猫是目前国家队所有球员里年纪最大的,其次就是比她小一岁的宋临州和大熊。

    只要运动员年纪一过25岁,不管是教练也好还是球员自己,都会考虑退役的问题。

    但朱淇从来没听过猫猫自己提出过退役这件事。

    不管是对猫猫来说还是教练组来说,都觉得猫猫肯定还能再参加下一届利雅得,如果打完之后状态还不错,说不准下下届的洛杉矶也能拼一把。

    但是听着猫猫这句话的意思,朱淇莫名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惋惜。

    这种感觉很像当初常红霞快退役时的状态。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朱淇淡淡道。

    朱淇也一直觉得猫猫不是这么伤感的人,她的内心一直温柔而坚定。

    但是运动员的身体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曾经医生告诉我,我最多只能打到18岁。现在已经过去了9年,早就够本了。”猫猫笑着说。

    虽然做了手术,但是腰伤问题也日益加重,这次的世冠杯猫猫又身兼两项。打了女单不说,又带着露露打了女双,后面的几场比赛,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打三根封闭针。

    哪怕是现在,猫猫的腰上也缠着大绷带固定腰部,防止让本就有伤的腰部劳损更重。

    人在比赛失利的时候,都会有些自我怀疑。

    猫猫也是人,她也有挫败感。

    这一点,朱淇深有体会。

    虽说朱淇的身体素质也让很多教练和球员羡慕,觉得她的身体属于不容易受伤而且有康复很快的类型,练了这么多年也就脚踝有些劳损。

    但猫猫的身体,属于千疮百孔里更严重的对象。

    从肩伤到腰伤到膝盖,几乎都快要到零件退休的年纪。

    尤其是和朱淇打完佛罗里达州全乒赛之后,猫猫的状态也没有突破,全靠多年的比赛经验和扎实的基本功支撑碾压外协。

    再想到女队目前的后继之人,佐佐、佑佑的状态也有些飘忽不定,小铃铛今年也才17岁。

    再想想朱淇17岁的时候,已经拿了自己第一块世运金牌了。

    其实也不是下一届的球员资质平庸,而是朱淇的出现太耀眼夺目。

    朱淇对猫猫说:“体育竞技当中的新老交替这么快,我们退役是早晚的事。但这个绝对主力的位置不能是我们让出来,而是要她们用自己的实力把我们打下去。”

    就像当年……朱淇把常红霞挑下去一样。

    猫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啊……”

    朱淇听出了猫猫的感伤和迷茫,她对猫猫说:“还有呢,你的华运会、亚洲、世界级金牌总数比我多四块。在超过你之前,我可不放你走。”

    猫猫心中一热,二人相视一笑。

    走在路灯下面的影子逐渐被拉长。

    /

    在动身前往朝鲜的时候。

    朱淇她们的双脚刚落地,谁也没想到迎接她们的规格居然如此盛大……

    142朝鲜之旅

    ◎那……有没有可能超越我们?◎

    在来之前。

    朱淇和猫猫都以为只是个简单的两队交流,就和当初美国队带着珠港、云湾队过来一样。

    充其量也就是朝鲜队内部的球员们和教练们过来迎接一下,然后安排下住宿地方,以及每天的行程,再观摩一下朝鲜队的训练日常,然后坐下来进行一些学术交流之类的。

    结果三个人从火车上下来,落地在踏入这片神秘国度的时候,就看到一望无际的果田里站满了身穿古典朝鲜服的男女老少,手里捧着鲜花朝着她们三个人挥舞。

    所有人还喊着听不懂的欢迎贺词,虽然看起来有劳作之后的晒斑,但是每个人看起来眼睛都亮晶晶的,朝着火车头挥舞手里的花束和中国、朝鲜双国旗。

    她们下了火车还要登上朝鲜队准备的接机班车,然后再开六个小时到平壤。

    迎接中华队的乒乓球员,当地很多老百姓都自发组织前来。

    因为来的时候,朝鲜队教练说希望她们三个能穿国家队队服出席。

    朝鲜队不讲究西式的各种西装或者礼服,领导人穿的也是改版的中山装。

    为了对于运动员来说,国家队的队服自然就是最正式的服装。

    阿水一下车,就“哇”声不断。

    来之前对朝鲜就充*满了好奇,虽说心理有过预期,知道朝鲜的人均GDP不如韩国,可能没有这个年代的韩国那样繁华又灯红酒绿的既视感。

    但看着满眼绿油油的果田,长满了橘红色的橘子,风一吹也跟着微微晃动的样子。

    再看着站在左右两侧,一排排看起来皮肤黝黑、麦黄、脸颊上还有圆润的高粱红,但是笑容灿烂、眼睛也很亮的朝鲜人。呼喝的时候,每个人都中气十足,看起来一点儿贫瘠国家的疲态也没有。

    不管是男女老少,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朝气。

    很难说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悠闲自在。

    有很多人会拿“将军的恩情还不完”来调侃朝鲜。

    但朱淇觉得……白头山家族确实把朝鲜人养得很好。

    苏联解体之后,就连鸭绿江西边的老大哥都卧薪尝胆了一段时间,短暂地忍气吞声了两年,主动跟老美做生意。但金家一直不跟美国服软,顶着美日韩三家的虎视眈眈,宁愿自己啃几年土也要紧锁国门。

    虽说人均GDP差吧、国民贫穷一点,但光凭劳动就有所得这一点就比很多国家好太多了。比如某印、某越、某菲……

    阿水在火车上的时候听朱淇科普了一点白头山家族的各种事迹,在听到教育、医疗、住房这三个压在中国人身上的大山在朝鲜福利非常高甚至几乎全免的时候,小声说:“要是有人能把我和我以后的孩子所有的一生都安排好,从上学到后续工作到未来养老,没有任何生活压力,我也能‘恩情还不完’。”

    朱淇扑哧,笑出声来。

    阿水又问:“你说,未来有没有可能……朝鲜会超越韩国?”

    朱淇想了想,站在“一碗水端平”的角度说:“肯定能,韩国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被老美拿捏得死死的,早就去雄了。一个个都是大树挂辣椒的小废物,哪儿能跟朝鲜军相提并论。”

    “那……有没有可能超越我们?”阿水又问。

    “那就不行了。”朱淇很坚定。

    “为什么?”

    “因为朝鲜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搞极端个人崇拜他们的太阳。”朱淇告诉她。“而我们的太阳告诉过我们,要学习他、成为他,然后超越他。”……

    在短暂的欢迎仪式之后,有六对身穿童款朝鲜服的男童、女童给她们三个人各送了一份开得正艳紫红色花束和一顶毛茸茸的红色圆顶帽。

    “哇塞,这是纯羊绒的。”阿水家里是做外贸服装生意的,伸手一摸就知道材质。“好暖和啊。这是什么花儿啊?杜鹃吗?”

    “迎红杜鹃,朝鲜叫金达莱,朝鲜的国花。”朱淇小声说。“按理来说这种花的花期在四月份,这束花可能是专门为了迎宾培育的。”

    有一组摄影人员,从她们落地就进行拍摄,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和标识应该是朝鲜内部的电视台工作人员,最后还跟她们一起上了平壤的包车。

    朱淇之前也没来过朝鲜,很多信息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很闭塞又诸多限制的地方,所有的行走都要完全受到监控。

    可没想到在包车里面的朝鲜记者们十分热情,用带有口音的中文和三位来自中国的客人介绍。

    “……这个是啤酒屋,是定喝酒的地方,在其他的地方喝酒,不可以~酒精度数并不高,很像中国的汽水,你们有啤酒屋吗?”

    一位挂着红色记者工作牌的女记者,也十分好奇中国人的生活。

    朱淇笑着说:“我们没有固定喝酒的地方,在家可以、在朋友家也可以、更多的时候喜欢在晚上吃烧烤的时候喝酒。不过我觉得你们这种固定喝酒的模式很好,这样的话可以让很多人克制酒精。”

    被夸奖了的朝鲜记者十分高兴,又向她们介绍各种沿途风景。

    有很多看起来颇为老式的剧院、礼堂、雕像,甚至就连街边飞驰的一些出租车和公交车,都看起来中里中气,有一种中国七八十年代的建筑物风格。

    但是看朝鲜记者的状态,对此时此刻朝鲜现如今的生活十分满意,并发自内心觉得满足。

    车辆行驶得很快,下午三点就到了平壤。

    经过各种路线变动,外面的景色逐渐进入了一种让朱淇她们熟悉的体育局风格。

    到处都摆放着各种体育相关的设施,有很多篮球场、足球场、排球篮、沙坑、标枪夹、单杠……

    在来的路上,朝鲜记者向她们介绍:“朝鲜的所有体育项目都在一起训练,所以运动员们也都住在一起……”

    阿水惊讶道:“所有吗?那场地是不是很大啊?”

    但让阿水没想到的是,真正进入朝鲜体育训练基地的时候,这聚集着所有朝鲜运动员所在的地方居然也就只有两个天坛东路位置大。

    从车上下来,朝鲜全队运动员也列队欢迎,每个人都身穿和朝鲜国旗一样的红蓝条纹运动服,整齐划一而又热烈地鼓掌欢迎客人。

    朝鲜乒乓球队站在最前面,等朱淇她们一下车,朝鲜队总教练就上前一步和女队队长先握手,用中文说。

    “欢迎你们,一路辛苦了。”

    虽说见过很多大场面,猫猫在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一定要体现大国风度,甚至在刚才来朝鲜体育馆的客车上也想过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如何如何促进两国乒乓球队的连接、如何如何进行后续比赛的探讨、如何如何互相学习之类的……

    但这次毕竟没有教练带着,是三位球员自行出发。

    作为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又是队长的猫猫,必须要担当起领队的作用。

    朱淇听到猫猫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在极力保持冷静地说:“不辛苦,之后麻烦你们了。”

    四面八方来迎接的人太多了。

    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

    几乎站满了整片操场。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欢迎整个国家队的规格,却用来迎接三位女队球员。

    可以看出朝鲜队这次的诚意和热情。

    在跟着朝鲜教练进入体育场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红布台。

    朱淇她们三人站上去,先是合影留照,然后又进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

    然后又是拿不下的各种手捧花、小礼物、以及帮助拎行李的随行工作人员。

    之后她们三人又坐在台下,和朝鲜教练们都在第一排,朝鲜队还邀请来了儿童艺剧院为远道而来的三位中国客人表演才艺。

    尽管听不懂,但朱淇还是被这犹如国礼般的接待仪式震惊了。

    刚才在来平壤的客车上,朱淇询问能否查看朝鲜的报纸。朝鲜记者告诉朱淇可以看,但是要小心翻折,不能让他们领导人的照片上出现折痕。

    在朝鲜的报纸上,朱淇居然看到了佛罗里达州全乒赛上,中华队三旗同升的照片。

    还被放在朝鲜第二大板块的首页,占据了半张报纸的页面。

    这张照片其实在中国国内也传疯了,“霸屏”了长达一个月,从央视到报纸到各大省队的宣传单页,堪称门面。

    之前体育总局给女队做荣誉称号褒奖的时候,也在总部大荧幕里放过这张照片。

    后来时隔多年,在未来球迷们考古的时候,还称之为世界名画的三人“人生照片”。

    没想到朝鲜居然也刊登了这张照片。

    朱淇看不懂韩语,但看现在迎接她们三个人的架势,大概率是极尽褒奖之意。

    昔灵恩坐在第二排,朝鲜队队长的区域瞥。

    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知道儿童剧院团表演得很卖力,作为观众应该给予最热烈的掌声,但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把目光看向那三位身穿中国运动队服的女孩。

    这种心情,就像是邀请自己最好的朋友到家里来玩。

    想要把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展现出来,又担心照顾不周。

    表演看完之后就到了阿水最喜欢的就餐环节。

    其他国家队球员回到各自的训练场地,只留下朝鲜乒乓球队的成员们陪同一起前往食堂。

    这个时候,朱淇才知道朝鲜队的建设居然只有六个人。

    他们不分一队和二队,统称国家队。

    但是全朝鲜的乒乓球运动员都在一起训练,算上地区性的运动员,这些类似省队的建设总共有二十多人。

    国家队的球员看起来大概也都二十岁出头。

    地区性的球员基本上都是十八岁及其以下的小球员,她们主要就是负责陪朝鲜国家队的球员训练,然后提升自己的实战水平后进行朝鲜内部的大循环赛,最后再通过国家队的内部筛选然后才能被送往外面参加比赛。

    坐在食堂里,准备就餐的时候,阿水早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本身在火车站就没吃到什么东西,全靠阿水从国家队带来了一些面包充饥,现在看到什么都觉得是国宴。

    朝鲜的经典菜系就是以荞麦面为主食搭配上各种素菜丝点缀做出来的冷面,因为荞麦方便保存,在战争时期是主要食物来源,而且也不需要加热就可以直接吃。

    工作人员将冷面端上来的时候,朱淇看到上面还飘着一层冰块,但往下面翻抄的时候有牛肉片和火腿丝外加一些绿莹莹的扁豆和花生。

    朱淇和猫猫还在细细品尝,阿水已经开始大口往里面炫了。

    这种面的口感酸酸甜甜,吃起来和东北冷面差不多但是口感更劲道,很耐嚼。

    朱淇也感觉猫猫第一次作为主要领导人带队去国外参观有些紧张,在和朝鲜队教练交流的时候还有些拘谨,说话都没有在国家队的时候快速了。

    这也怪不得。

    朱淇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但现在对于猫猫来说也是件好事,朱淇也能感觉到任心华想要培养猫猫当之后的教练组接班人,如果这样的话以后带队外出交涉,也是早晚要经历的事情。

    阿水就比较放松了,丝毫没有在别人家里做客的约束感,连炫两碗冷面,看得旁边朝鲜教练哈哈大笑。

    朱淇知道她是真的饿了,而且这冷面很有地方特色,酸甜口调整得很好,再搭配一些朝鲜凉菜也非常开胃。

    饭吃完了。

    由昔灵恩做东,带着她们三个前往住宿的地方。

    和朝鲜女队住在一起,但是单开了一个房间。

    屋子看起来有些小,不是国家队那种套间而更像是军队的上下铺。

    其他人六人一间,朱淇她们这个屋子也有六张床,但只让她们三人居住。

    朝鲜队的女孩们很有分寸感,虽然在来的时候一个个看起来都对朱淇她们很好奇,但是不像国家队那群皮猴子一样趴在门口围观,而是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朱淇和阿水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猫猫在外面和朝鲜教练商议接下来七天的工作安排。

    阿水吃饱喝足了,摊在床上兴奋道:“没想到朝鲜是这样的,感觉和我们现在很多小市区差不多,但是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好有精神劲儿啊。”

    朱淇表示赞同。

    之后的安排就比较熟悉了,基本就是两方一起训练,然后进行一些拉球切磋。

    中间还安排了两天,朝鲜队邀请她们去自己家的野生动物园参观,还请来了马术老师让她们三个人进行马术练习。

    朱淇没骑过马,但是有马术老师在前面牵着绳,她也就是坐在马上溜达了一圈。

    朝鲜队也不敢让她们真“飚车”赛马,毕竟初学者骑上去肯定会摔。

    运动员都很金贵,万一摔着碰着,可不好交代。

    但阿水玩得非常开心,一会儿摸摸马、一会儿喂喂羊、一会儿又抓一抓长颈鹿的背,颇有种乐不思蜀的意思。

    玩够了,也到了训练的时候。

    作为中华队的代表团,三个中华队的球员和三个朝鲜队的球员互相一起训练。

    一到朱淇开始训练赛的时候,四面八方就堆满了围观的人群。

    里三层外三层。

    一天练下来,这个训练量居然和国家队有的一拼。

    每天晚上居然还有背包行走,要比国家队更偏向军事化管理。

    昔灵恩因为刚做完手术,现在处于恢复期,教练组不让她上训就跟在旁边负责陪朱淇她们,顺便充当翻译的作用。

    朝鲜国家队的球员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各个都是精英。

    朱淇和猫猫好歹也是参加过三大赛、而且拿下过无数荣誉的超顶尖选手。

    但是这些朝鲜女孩在和她们训练拉球的时候居然完全不怵,一上手就能打。

    还有一个打法风格和猫猫非常相似,大概率是精心研究过猫猫的风格,留在朝鲜队里给主力们当训练的对象。

    还有几个球员,想要跟朱淇学习拉弧圈球,朱淇也没藏技,指点了几句。

    “拉弧圈球的时候不要用球拍中间点去摩擦球,用拍顶。拉的时候要快、要迅速,要手指发力……”

    很多时候,对于天赋型球员来说,不需要讲太多,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对方开窍然后球技上升一个台阶。

    虽说是学术交流,但毕竟中华队和朝鲜队未来在赛场上也是竞争关系。

    朱淇这样坦诚大方的技术传教,让朝鲜队教练们赞叹不已。

    作为回馈。

    朝鲜队教练发现阿水的打法和昔灵恩接近。

    一开始就是按照昔灵恩的倒拍打法训练,后来又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球打法。

    朝鲜队教练按照训练昔灵恩的方式,给阿水提点了一些精进倒拍打法的方法。

    就是在球拍翻转的同时,让球在胶皮上进行摩擦。

    这样的话很容易在回球的时候,让对方增加对球旋转的判断,从而得分。

    这个操作非常困难,几乎属于“自杀”式回球,因为翻转和击球同时进行非常困难。

    阿水也学得很快,本来只是当作好玩儿跟着练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按照朝鲜教练提议的摩擦和倒拍同时进行很困难但是打出来的球迷惑性极强后,就非常有兴致了!

    她本身是左手将,面对右手持拍的球员天生落下风。

    如果能把这点练成,以后打单项的时候肯定杀伤力极大!

    当初昔灵恩训练的时候吃了很多苦,而且昔灵恩的手腕旧伤几乎也是因为练这种翻转打法而造成的。

    可阿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直跟在朝鲜队教练旁边练。

    朝鲜队教练先给她找了一根棒球棍,用棍子打球并要求打球的时候定点准确,然后一点点增加击球物品的面积,最后再变成球拍。

    阿水十分兴奋地回击着朝鲜教练拉过来的每一个球,大部分的球都没办法接住,但偶尔有几个上台球,就让阿水兴奋地在球桌旁边振臂高呼。

    猫猫有种看到“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拉着朱淇在旁边议论:“她回去之后要涨球了。”

    143心向远方

    ◎你赢了那些人,你是女将军。◎

    在朝鲜的一周,刚开始猫猫还有点儿不太适应自己要跟对方的总教练交流,总觉得自己还没到这个阶层,只是作为队长来说和教练们毕竟还隔着一层。

    但是朱淇安慰她:“你把他们也当成国家队的教练们就行,咱们在国家队怎么跟教练们沟通,就怎么跟他们沟通。”

    国家队女队的教练们这两年一直都很边缘化,自从猫猫开始当女队队长之后,作为女孩子里面年纪最大的、资历最深的、荣誉也拿了很多的球员。

    也更能和球员们打成一片。

    再加上彼此都是女孩,国家队除了任心华之外只有两个女教练其他都是男教练。

    像朱淇和阿水这样主教练是女教练的还好些,很多私密话题也能跟自己主管教练聊一聊。

    比如例假期间身体不舒服想要晚出勤一个小时、肠胃有问题想要用热水袋捂肚子等等。

    有些男教练不方便随时出入女寝,以前常红霞在的时候也是由她充当这个传达的桥梁。

    现在猫猫在队里几乎相当于半个教练,包揽了一部分教练能做、队长也能做的工作。

    猫猫属于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类型,基本上她能帮忙解决的就自己帮忙,不会再传达给教练们。

    有一回队里两个女孩因为一件小事争执到了凌晨一点,猫猫也要跑过去当和事佬,到处说和调解矛盾。

    每次看猫猫这么累,阿水有的时候看着不忍心,还跟猫猫说别这么操心,把活儿扔给教练们得了。

    但猫猫虽然应和,但该干的事儿一点儿没少。

    朱淇觉得猫猫这个精力也旺盛得吓死人。

    这个女队队长干的,都干出班味了。

    如果是朱淇,会直接把俩人都喊出去到操场上跑步,什么时候正常和好不闹别扭了什么时候回去睡觉。有这个闲时间吵架,说明平时训练量还是不够。

    但这也导致了很多女球员都更信赖猫猫,把猫猫当成和教练平级的存在,甚至还经常在猫猫的面前吐槽自己的主管教练。

    因为她们都知道猫猫不是嘴碎的人,只会帮自己解决问题。

    久而久之到现在,教练们和猫猫沟通的时候也没把她当成球员看待,有的时候还会一起探讨针对训练计划的各项安排,就连猫猫自己的主管教练寸指导也基本上没怎么操心过她的训练问题。

    朱淇这句话倒是给猫猫提了个醒。

    对呀。

    国家队的教练,她都没觉得多局促。

    更何况是别的国家的教练了。

    之后猫猫也很快适应了和朝鲜队教练们的交流方式,聊的内容其实也比较偏向于未来的各种发展。

    比如朝鲜队目前遇到了一些新老接替的问题,这次因为昔灵恩手腕受伤,没有办法参加世冠杯。队里的其他女生们对于比赛还有些胆怯,诸如此类的问题。

    猫猫听的时候觉得这种情况国家队也出现过,看样子大家遇到的麻烦也都差不多。然后就和朝鲜队的教练提议,以赛代练。

    朝鲜队不经常外出进行比赛,但是可以在国家内部进行,也组织一场和华运会差不多的比赛,多给一些小球员上场比赛的机会。

    毕竟有的球员在家里练得挺好,但是一出门就容易露短,要进行这方面的脱敏训练。

    猫猫和朝鲜队的教练们相谈甚欢,乃至于很多朝鲜队小球员们看到猫猫的时候,都觉得猫猫是国家队的教练。

    阿水跟着朝鲜教练练习倒拍技术,也练得不亦乐乎。

    虽说还有一些生疏,但至少掌握了训练的技巧。

    朝鲜教练也知道,短短的7天不可能让阿水速成,所以就把练习方式直接归纳总结了出来。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朱淇也很轻松,每天都有很多纯朴又天真的小球员围着她问各种有趣的问题。

    朝鲜人几乎不和外界有任何的联系,这些小孩子们也没有过外出比赛的经验,很多事情都是通过出过国门的前辈们了解。

    现在好不容易家里来了外面的“客人”,也很想要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让朱淇惊讶的是,平壤的中文普及很高,听说她们也会有专门的语言课程。

    这些运动员也并非像国家队那样完全扔掉文化课专心训练,而是采用上午文化课,下午训练的模式。

    但是肯定朝鲜队的教练们也跟球员们打过招呼,问的问题基本上也都是一些朱淇比赛时遇到的状况。

    比如最经典的,朱淇和杰米的立威之战。

    打掉了所有蠢蠢欲动,想要通过变性来挤女子赛道的运动员。

    还凭借着自己的个人魅力,让当时在场的几乎全世界所有女性运动员为自己加油呐喊。

    有一个朝鲜女孩对朱淇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爸爸带我去海边,指着美国的位置对我说,那里住着一群全世界最坏的人。你赢了那些人,你和昔灵恩队长一样,都是女将军。”

    “将军”这个称呼在朝鲜有着非常神圣又特别的意义,几乎相当于是对一个人最崇高的称赞。

    朱淇觉得脸颊有些热,尤其是背着一双双澄澈的目光注视的时候。

    另一个女孩看起来是昔灵恩的忠实小迷妹,反驳道:“队长才是女将军,朱淇选手是……是女武神。中国的报纸上都是这样说的!”

    朱淇哭笑不得:“都一样、都一样……”

    总的来说。

    在朝鲜这七天,她们三个人“玩”得都很开心。

    朱淇也很久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们一起交流了。

    自从进了国家队之后,每天想的都是训练、比赛。

    每年还要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参加八一队的军训,把自己上交国家后,几乎没有什么自己个人的时间。

    仔细想想,其实在省队的那段时间最轻松了。

    那段时间日子虽然过得拮据点儿,但一天只需要两训,而且还能被何千路掩护,带着秦小八经常跑出去打野球,然后顺便在附近找点儿大排档就餐再找几个景点地区逛一逛。

    反正各有各的好、也有彼此的难处。

    阿水跟着朝鲜队教练练了几天,手指上也磨出了几个水泡,涂了朝鲜队的凝膏之后第二天就长出了一层皮。

    阿水还觉得特别神奇,问朱淇:“朝鲜的药材好像很厉害啊,你上次跟杰米打得眼皮都开了。队医还说至少得养三天才能长好,用他们的药贴结果第二天就愈合了。他们的东西这么好用,为什么不引进到我们那边去啊?”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朱淇解释道。“朝鲜现在还闭关锁国呢,平时的小帮小助可以,但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跟他们搞外交。毕竟我们也得暗中发育……”

    阿水似懂非懂。

    猫猫和朝鲜队教练交流了近一周,对朝鲜队目前的发展也略有了解,她一边收拾准备回国家队的行囊,一边说:“昔灵恩的手腕情况听说不太好,也是拖了很久才去救治。”

    “跟当时暴暴的脚伤一样吗?”阿水趴在上铺的床上,低头看着睡在下铺的两个人。

    猫猫说:“不完全一样,暴暴当时只是撕裂,缝上就行了。但是昔灵恩的手腕整根筋都断了,在朝京医院当时做的手术是重建。康复期估计会很久,而且……不知道康复之后各方面会不会打折扣。”

    阿水忽然觉得朱淇当初让自己练右手球真是练对了,她作为假左手,左手的力量始终跟不上来,而且又是特殊打法。

    在阿水刚进国家队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未来在单项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可发挥的空间。

    当时的想法也很简单,能以陪练的身份,跟着大部队去参加世运会的边就不错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比赛场次增加。

    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损耗。

    但是现在右手跟着练几下,多少能帮左手分担一点。

    在朝鲜的最后一天,昔灵恩起了个大早,邀请朱淇她们去参观自己的新家。

    据说是因为昔灵恩在莫斯科世运会里拿到了女单银牌,符合朝鲜这里对“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标准,给昔灵恩在平壤的东区准备了一套非常漂亮的两层俯视房。

    整个房间的装潢看起来也中里中气的,桌椅板凳和床褥以及墙上的照片框都是红木制的,看起来十分党味。

    “哇——”阿水一进屋,看到满屋子的中式家具,十分惊叹。

    看惯了西式的小洋房,现在看中式家具其实也有种很富贵的厚重感。

    昔灵恩给她们三个人端了一杯茶,四个女孩坐在沙发上面对面闲聊:“中华队夺冠,也有房屋的奖励吗?”

    猫猫笑着说:“有,不过没这么大,大概只有四十多平米吧。只有你家的这一半……嗯,差不多了。”

    朱淇跟着说:“而且只有使用权,没有售卖权。也就是说房子属于国家的,但是我们可以居住,但未来如果我们去世了,国家就会回收。”

    昔灵恩听得恍然大悟。

    阿水好奇道:“你们不是这样吗?”

    “我们这边就是归属于我的了,未来我可以售卖也可以留给我的下一代来继承。”昔灵恩笑着说,但同样很好奇一点。“可是你们都住在国家队,这个房子你们也不需要的呀?那怎么办呢?放在那里不浪费吗?”

    “我们可以出租出去呀。”阿水虽然家境优渥,但没有有钱人家大小姐的娇气,对于钱也没有非常痴迷的执着。

    她本身自己就能打比赛赚钱,再加上沪海省给她安排好了后续的工作编制,依旧留在沪海体育界为推广乒乓球服务。

    所以阿水也没管过自己在朝京的房子,一直都外租出去,每个月收三百块的房租当包租婆。

    昔灵恩似懂非懂,朝鲜人对租房没有概念。

    这里的人完全执行着中国六、七、八年代的各方面政策,吃的是大锅饭、住的也是单位给分发的房子。

    农民自己有宅基地、工人住职工房、政客们也都住在一起,基本上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

    这次朝鲜之旅十分完美。

    朝鲜队又给朱淇她们举办了一个饯行宴,然后由猫猫做最后陈词,表达一下对未来推进两国乒乓球关系以及对朝鲜队的祝愿,就算彻底结束了。

    昔灵恩也一路跟着送到了火车站。

    在登上火车前,朱淇看着站在人群里面,头上戴着和她们一样的毛茸茸圆顶帽,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毛呢大衣,衬得昔灵恩整个人看起来皮肤茭白又通透。

    在朝鲜这段时间,朱淇感觉到昔灵恩有一种特别的愉悦和兴奋,不管看到什么都想要拉着她们的手过去分享一番。

    其实这也是和朱淇同龄、才刚刚23岁的大姑娘。

    一直呆在这个国家,极少有外出的机会,偶尔几次出去比赛也是打完了就回来。

    从15岁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开始,就承担着整个国家的荣誉。

    朱淇想,昔灵恩或许要比她还要坚强。毕竟自己还多活了一辈子,经历的事情比昔灵恩多多了。

    “再见!”昔灵恩站在站台下面,朝着已经上了火车的朱淇她们挥手。

    朱淇她们也在窗户后面同样向昔灵恩挥手。

    “中朝友谊万岁!”

    窗户外面传来一阵阵声浪,伴随着车轮碾过轨道的声音,朱淇看着逐渐远去的这个国家,心中十分感怀。

    下一次能来这个地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在这一刻,朱淇才有了一种大家都是地球村村民的感觉。

    然后,再在心里问候一下老美。

    猫猫和朝鲜队总教练沟通了一周,朱淇和朝鲜队球员一边练一边聊了一周。

    阿水是结结实实来这儿加强型训练了一周,从上火车、到上了教练组派来接机的私家车,阿水一上车就开始睡觉,下车清醒一会儿之后再上下一辆车后继续睡。

    一直睡到回国家队、到自己的寝室里。

    “啊——我的床!”阿水飞进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先铺在床上。

    她们离开之前给床罩了一层被褥,这段时间没住人,床单上依旧没有薄灰。

    朱淇猜测,大概率是徐指导每天都过来帮她们打扫。

    在床上摊了一会儿,休息够了第二件事就是各自给各自的家里人打电话。

    去朝鲜之前,朱淇跟舅舅他们说之后要失联一周因为不能带手机过去。现在回国了,肯定要回个电话报平安。

    结果朱淇和猫猫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对着电话讲着话,忽然听到隔壁阿水的房间传来非常剧烈的一声震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

    猫猫第一个走出来,过去查看情况:“怎么了?你包怎么摔了?”

    阿水没有说话,朱淇觉得氛围不太对劲,也跟了过去结果看到阿水脚边散了一地的衣服,行李箱直接从桌子上掉下去。

    阿水脸色煞白,听着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腔。

    “淼淼,我跟你爸离婚了……”

    【作者有话说】

    阿水开始觉醒!

    我朋友之前去朝鲜参加过一次马拉松,说哪边的人只要接受过高等教育,大部分都会说中文,有的不太会说但能听懂。反而是英语普及度很低,只有职业需求才会刻意练习英语。

    144赔偿金

    ◎回沪海的这七天,对于阿水来说犹如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说实在的。

    朱淇和猫猫都不是瞎八卦的人,原本不应该听的,但是电话里阿水的妈妈说得太快了,让朱淇和猫猫完全听到了大概原因。

    那就是……

    阿水的父母因为常年异地从商,她的父亲在南方工作、她妈妈在东边沿海地区管理公司。在南边,她爸爸找了一个小老婆,已经同居好几年了,甚至私生子今年刚满三岁。

    这件事本来阿水去打莫斯科世运会的时候,阿水的妈妈就知道了。

    但是因为阿水要打世运会,所以阿水的妈妈不想影响自己女儿打比赛再加上想要挽回一下这个婚姻,就一直隐忍不发。

    结果第二年阿水爸爸的私生子就出生了。

    婚姻无望,无非就是离婚。

    离婚官司打到现在,如果只是领一个离婚证或许阿水的妈妈还不会用这种绝望的哭腔来跟女儿打电话。

    最重要的是,阿水的爸爸左推右推,装作自己很深情、也很不想要放弃第一段婚姻的样子跟阿水的妈妈纠缠了两年不离婚,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转移资产、售卖民营企业的股权。顺便跟自己的小老婆在国外提前领证后,获得了英国国籍。

    等阿水妈妈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群电子厂的商家带着货单来找她要钱了。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水,朱淇从她的话语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我爸妈之前本来在沪海做传统纺织业的工厂,前两年因为产能过剩,他们就逐渐不做了改做电脑城的生意……”

    猫猫听得云里雾里,对于这些生意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就问朱淇:“电脑城是什么啊?就是买电脑的吗?”

    “是也不是。”朱淇回答。“传统纺织业一直都是沪海的‘母亲工业’,在90年代之前是沪海主要的经营企业。但是后来因为出了很多能替代人工的机器,*就导致很多纺织业的产能过剩,93年到96年的时候有一大批纺织工人下岗失业。而电脑城是现在最热的产业,但是……”

    “但是我妈跟我说,我爸给她留了二百七十多万的债……”阿水眼泪啪嗒啪嗒掉。

    朱淇懂了。

    千禧年是网络爆发期。

    别说国家队了,朱淇之前去八一队开会的时候发现就连八一队附近的很多店面都开始扯光纤宽带了。

    有了宽带,就肯定要有电脑。

    也属于电脑的利润爆发期。

    该说不说,阿水这个渣爹的投资眼光还是有的。

    朱淇知道是因为自己毕竟活过一回,但阿水的渣爹能敏锐捕捉到最赚钱的产业,也怪不得能在下海潮成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了,亏妻者百财不入。

    朱淇是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什么玄学的力量,但是老话毕竟还是有一定道理。

    见猫猫听不懂,朱淇就跟她解释:“电脑其实都是组装起来的。就打个比方吧,类似于我们的球拍。主板就是球板、胶皮就是主机箱、膨胀油就是连接线、胶水就是内存卡。有一批人会从国外进口这些零件,然后进行组装,装成一台可以使用的电脑然后高价售卖,这样的话能从中赚取差价。就相当于有人给你粘好胶皮,给你卖个完整的、一上手就能拉球的球拍。”

    猫猫懂了,然后又问阿水:“那这个应该挺赚钱的呀,属于技术工人。现在到处都需要电脑,体育总局之前还找人买呢,为什么会欠二百七十多万呢?”

    “因为、因为我爸当时以次充好,拿本金买了一堆残次品,然后带着剩余的钱走了。”

    猫猫又听不懂了,这怎么还能作假呢?

    朱淇又跟猫猫解释:“就相当于说好了给你用红龙胶皮但是给你用了个最差的昆仑胶皮,一上手连球都弹不起来。说好了给你往胶皮上抹油,但一拿到手发现跟鞋拔子一样硬。说好了给你用kar胶水但是用的却是最差的胶水,打了一个球连胶皮都挂不住……”

    “原来如此,那就是货不对板嘛。他怎么能这样呢!”猫猫也急了。

    二百七十多万啊!

    在这个冰棍才五毛钱一个的年代,绝对是超级巨款!

    阿水又不是朱淇,没有做生意的嗅觉,而且自己还属于现在高奢人群,用的东西不比森宇南当时来国家队时用的东西差,各种球鞋、球包、球衣,基本上也都是各种名牌限量款。

    这些年打球赚的奖金和国家队给的工资,零零散散加在一起也就六十多万。

    除了自己之前跟着朱淇在朝京买的那栋房子,大概能卖四十多万,但也远远不够。拿了世运会冠军被国家奖励的房子,产权也不属于自己……

    “房子不能卖!”朱淇想都没想,就让阿水打消这个念头。“你妈妈手里还有存款吗?”

    阿水摇头:“我爸把所有的钱都卷走了,所有!那些组装出来的电脑有的甚至连开机都开不了,根本没有办法卖出去,现在下家都在准备要货,可我妈妈交不出来,那就只能赔钱……”

    不仅如此。

    她爸现在干脆也玩起了失踪,所有国内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注销了。

    阿水用电话打过去了几个,全部都是关机。

    “我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阿水不哭了,几乎是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

    阿水虽然一直衣食无忧,但是从到了国家队开始,朱淇从来没见过阿水的父母来国家队探望过她。

    也就阿水的妈妈经常给阿水寄钱和打电话。

    朱淇一直觉得是因为阿水家里优渥,父母可能也不指望阿水能打出什么成绩来,反正打不出来还能回家继承家业,闺女喜欢打球就打呗。

    但现在看……可能阿水的爸爸压根就没对她上过心。

    不然怎么能连半个小时看电视,看女儿打比赛的时间都没有呢?!

    这件事非常严重。

    阿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

    任心华在了解情况之后,给阿水放了一个七天的探亲假,回沪海跟家里人好好了解下事情的情况、找律师问一下怎么回事。

    阿水不在队里,中间猫猫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忙音,只有到了几乎快凌晨的时候,阿水才会回电话。

    而在电话里,阿水的声音听起来也有气无力的。

    猫猫当然也知道,这七天对阿水来说根本就不够。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光是心情调整就需要很多时间。

    虽然在电话里,阿水说自己可以解决,但朱淇和猫猫还是打算趁着周日去一趟银行。

    但阿水坚决不要朱淇和猫猫的资金帮助,一直在电话里说:“我妈妈在老家还有一个房子,我觉得卖掉也没什么。电脑城如果做不下去我就把妈妈接到朝京,住国家队给我的房子。反正我还能打比赛,我还能继续赚……”

    “但是……”朱淇刚想说,让阿水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大家这个关系分什么你我之类的。

    但阿水的声音在电话里异常坚决:“其实我父母离婚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并不大,因为我也知道他们两个人可能早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了。从我进国家队开始他们两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到处跑,连过年的时候都不回来。每次回家过年,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家里,偶尔我妈会回来陪我一晚上第二天又离开。如果他们互相不喜欢对方了,离婚就离婚吧,硬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也不舒服。我只是没想到我爸居然能这么决绝,不管怎么样也是一起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家人吧,为什么一点儿余地都不留下来呢……”

    朱淇听得十分触动。

    这种心情她很能理解。

    或许有一些路就是应该自己走过,才能看到更远的风景。

    朱淇和猫猫也没在电话里说一些客套话,而是决定先提一部分钱出来以防万一。

    阿水忽然离队三天,这件事在队里都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阿水可能家里出事儿,但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知道原委的只有任心华以及几个教练。

    说到底家丑不可外扬,猫猫也让女队球员们不要瞎听瞎问。

    但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着,秦小八居然比更多人都早知道,他甚至还跑过来问朱淇去银行取钱是不是要给阿水。

    朱淇皱眉问他:“你怎么知道?你听阿水说的?”

    “那个……她之前拿了我一瓶油,我给她打电话问她放哪儿了,她跟我说的……”秦小八抓了抓头,莫名其妙对朱淇说了句。“她说她凑够钱了,你就不用给她了,而且你给她也不可能要的。你还不知道她嘛,她还是很要强的……”

    “你知道的还不少呢。”朱淇瞥他一眼。

    秦小八忽然低下了头,眼神有点儿躲闪。

    不对劲。

    朱淇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来,感觉这小子好像有事儿瞒着自己。

    阿水毕竟是国家级运动员,而且这两年也在准备入党,需要政审。

    如果父母有诉讼案件在身或者干脆直接被列入,在这个年代政审如此严格的时候,估计会影响阿水入党。

    阿水的意思是,她妈妈本来是想要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的,后来那些收组装电脑准备往外卖的店家但一直收不到货、有的收到的还货不对板开始组团找上门,堵在阿水妈妈公司门口闹事还提起诉讼之后。阿水妈妈觉得实在瞒不住了,而且把手里能变现的东西全部变现还差一百五十多万的时候,只能给阿水打电话看能不能再筹点钱出来。

    开庭前其实是有调解阶段的,在调解阶段如果能双方谈好价格,是不需要走向开庭。

    而原告方想要的就是赔偿,所谓调解无非也就是讨价还价而已。

    朱淇不知道阿水是怎么凑到了这些钱,但等阿水回来之后,朱淇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瘦脱了相的阿水。

    “好好安抚你妈妈的情绪,钱的问题才最不能称之为是问题。”任心华拍了拍阿水的肩膀,摸到了一把骨头。

    短短七天。

    阿水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身上的脂肪都快掉没了。

    估计是没休息也没好好吃过饭。

    “还差多少?”任心华这句话的意思是,国家队可以帮阿水垫钱。

    如果阿水的妈妈真的被那些销售方起诉,这件事就严重了,因为那些销售方是打算以诈骗的名义来追责,那就涉嫌刑事。

    到时候,阿水的比赛还能不能打还不一定。

    阿水摇摇头。

    任心华以为她不好意思,语气严肃了一些:“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国家队培养了你这么久,养兵千日马上就要用兵了。接下来还有全乒赛、世运会,不能少了你。如果你不能比赛,国家队也要丢金的。”

    阿水又摇了摇头:“都凑齐了,原告也都撤诉了。”

    “真的?”

    “真的。”

    见阿水说得这么笃定。

    任心华有些讶异,这么快吗?这么大笔资金……难道是阿水把自己在朝京的房子卖了?

    回沪海的这七天,对于阿水来说犹如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以前亮堂堂的家里到处都被拆得七零八落,挂在客厅里的父母结婚照也被扔了,所有和她爸爸有关的东西全部都被砸烂扔掉。

    满地狼藉。

    情绪崩溃的母亲。

    阿水成了最冷静的那个人。

    事教人一遍就会。

    朱淇觉得阿水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成熟了很多,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这些年打比赛赚到的钱全都拿来当赔偿金,而有些心疼和精神恍惚。

    但是阿水远比朱淇想象当中要坚强。

    赔偿金虽然给了,但是事情还没结束。

    阿水和她的妈妈报警,在到处寻找那个作死的男人。

    虽说两人已经离婚了,但是那个男人卷走的是离婚之前的夫妻共同财产,要追赃的。

    想到这里,朱淇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巧妙安排。

    如果是前世的路线……她没有加入省队,没有加入国家队,不认识猫猫和阿水,是不是所有人的结果都会和现在不同?

    命运这种事很难形容。

    至少现如今,大家的未来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然而,让朱淇更意外的是,阿水没有卖掉自己在朝京之前买的房子。

    那她是怎么凑够了剩余的部分呢……

    /

    宋临州发誓,他不是故意偷听的。

    而是秦小八这段时间老往天台跑,阿水家里出事儿之后也喜欢往天台跑。

    朱淇和猫猫都把天台让给阿水,知道阿水会自己在人前坚强但是自己一个人喜欢到天台哭一下。

    人嘛,总是需要发泄情绪的。

    但秦小八为什么老往天台跑呢?

    教练刚查完寝,秦小八又往天台跑。

    宋临州嫌这小子每次回寝室都一堆动静,决定把秦小八从天台抓回来。

    结果刚走到天台边,就听到秦小八在天台和别人说话。

    男寝和女寝的楼中间就隔了不到一米。

    站在边缘说话就和面对面没什么区别。

    “等我两个月,二月份发工资了我就先还你一部分。”阿水的声音。

    “没事儿,你用呗,也没多少。”秦小八的声音。

    “两年、不,一年!明年的今天,我一定全都还给你。还有利息!就按照银行的年利率……”

    “哎呀,你怎么这么磨叽呢,都说了不用。我又不是资本家,我要你利息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些年打比赛赚的所有钱都给我?你家里人知道吗?我爸的钱还不知道能不能追回来……”

    “我要是不给也是我姐给,我姐那个脚……她赚钱也不容易。这事儿也别跟她说,回头又操心我这个那个的。哎我以后又不是赚不回来!再打就是了……”

    145成长之痛

    ◎“成年人的世界”,会有很多不可抗力的状况发生◎

    新的一年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等来。

    这次过年,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年四季好不容易能回家和家里人团聚的日子,但是对于阿水来说是三天的战争。

    本来每次阿水回去家里都没有人,现在阿水的爷爷家和外公外婆家更是势同水火,犹如仇人一样一见面就吵架。

    外公家跟爷爷家吵,是因为对方的儿子婚内出轨还卷走了自己女儿打拼了一辈子的夫妻共同财产。

    爷爷家跟外公家吵,是因为觉得对方女儿结婚这么久没有尽过做妻子的责任,只生了个丫头片子还送去练体育,不能承欢膝下。自己儿子出轨是正常的,至于什么夫妻共同财产,他们也不认。

    阿水家里发生的事情严重程度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她的妈妈几乎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本身最开始和她爸爸一起开的纺织业夫妻店,因为纺织工这个时代眼泪的蜕变先赔了一部分下岗工人失业金。

    电脑城又是阿水妈妈几乎掏空家底打算重新创办的企业。

    结果现在不仅本金都打了水漂,还欠了一堆外债,不得不向女儿求助。

    虽然把之前欠的款项都补上了,但是整个电脑城后续的运营和员工薪资问题,如果想要正常继续运转之后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阿水的妈妈忙碌一辈子,本来打算好好经营的电脑城,还被调包了一堆废旧和假零件。

    从一开始,口碑就没做好。

    后续的经营只会更加困难。

    阿水的外公家一直找爷爷家要人,但是爷爷家全部都咬死口说没有再见过阿水的爸爸。

    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最后阿水的爷爷还来指责阿水的妈妈一家,认为是阿水的妈妈逼走了自己的儿子。

    闹了好几天,闹得双方都精疲力竭。

    连阿水住了整个童年的沪海家都被算成了夫妻共同财产在离婚的时候被分割卖掉了,只留下了十来万还当成赔偿金给了供货商。

    阿水的妈妈也做了一辈子商人,除了做生意之外也不会做别的事情,更不想自己未来一直在女儿的房子里当一个问晚辈伸手要钱的人,不想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组建出来的一个电脑城公司。

    阿水表示支持。

    年纪最小的女儿忽然成了支撑母亲的顶梁柱。

    阿水直接以自己母亲的名义,向爷爷家彻底宣布了未来断绝关系,

    这段时间,阿水的妈妈经常跟阿水通电话,有的时候朱淇和猫猫也在旁边会听到一两句。

    阿水的妈妈一直在跟阿水道歉。

    “淼淼,妈妈对不起你。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知道忙自己的事情,没怎么关心过你在国家队的事情。之前总觉得走体育这条路又辛苦又赚不到钱,想着我多赚点你比赛的压力也能小一点,可是没想到……”

    商人一般都比较注重立刻能看到的利益。

    想要马上就得到利润分成。

    但偏偏走运动员路线是一场苦行。

    或许很多人觉得有些运动员打一场比赛就能拿二三十万的奖金。

    但实际上并不是有那么多场比赛能打。

    也不是每一场比赛都有这么多奖金能拿。

    更不是参加了就能站在领奖台上。

    从东京周期到莫斯科周期再到现在的利雅得周期。

    也就是朱淇、猫猫这种能稳坐领奖台的运动员。

    可每年数以万计被送到青训集中营的运动员有多少?

    即使如此这些钱在某一部分的人眼里根本都不能称之为“有钱”,顶多就是经济条件略好一些。

    阿水的妈妈可能也没想到,在自己资金链崩溃的时候,居然是阿水帮助她支撑住了一口气。

    因为她和自己的前夫从来没有关注过女儿的比赛,也没了解过阿水在国家队的收入情况。

    甚至还觉得阿水可能也就只是普通公务员的收入,毕竟阿水当初刚进国家队的时候因为被大队员拉“赌球”,还经常问家里要钱。

    阿水反而充当着安慰的作用,对妈妈说:“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情,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如果你想继续做电脑城就做,缺钱就跟我说,当我投资了。”……

    母女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很久。

    中间还说到了报警找阿水现在怎么也联系不上的父亲,警察已经到处走访,开始调查阿水的父亲去向但现在还没有结论。

    这个年代各方面信息还不够发达,高铁还没拉起来。

    出了省就会增加警力的成本。

    跨省办案难上登天。

    但朱淇最担心的一点就是,阿水的爸爸会卷款逃向国外。

    如果跑到国外去,那就是真的找不回来了。

    在国内还简单点,只不过要多付出一些时间成本而已。

    阿水的坚强也超出了朱淇和猫猫的想象。

    有一次在阿水去天台和妈妈聊电话的时候,猫猫在套间里跟朱淇说:“我没想到阿水能这么快就缓过神来,这个月该训练训练、该休息休息,如果是我的话……我估计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这个事实。”

    事情爆发得毫无预兆。

    父母离婚、父亲婚内出轨、外加有一个才三岁的私生弟弟、母亲差点儿破产、父亲卷走了所有资金,一毛钱都没留给自己。

    朱淇觉得阿水比自己要更坚强。

    她好歹是因为前世看过了那个男人和他老婆的嘴脸,明确地知道这个男人的品性所以重生回来之后,完全没有任何幻想。

    但阿水的断舍离不容易。

    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她叫了22年的爸爸。

    阿水每次从天台回来,就感觉情绪稍微好了一些,有几次也跟朱淇面对面交流过这个问题。

    “暴暴,你……你妈妈和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是自由恋爱?听老秦说你妈妈当初要跟他结婚,你舅舅和你姨妈都觉得不合适,但你妈妈为什么就非他不可能?”阿水躺在朱淇的床上,看着天花板。

    以前在朱淇刚来国家队的时候,她们俩就经常躺在一张床上聊天、说话。

    朱淇摇头:“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了。才四岁,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后来大点儿,舅舅和舅妈他们也不跟我说我妈的事情怕我伤心,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在那个年代很多妇女受视野局限性的影响吧,从出生到死亡永远都呆在一个地方,没有见过这世界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了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就被诓骗了。”

    “我爸妈当年是相亲,别人介绍认识的。我妈说我爸提离婚的时候对她说,自己从来没有爱过我妈。我妈一说到这件事就非常伤心,我也就不好再问了。其实说实在的,我活了这么大,也知道我爷爷他们更喜欢我堂叔叔他们生的儿子,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重女轻男里的一环。因为我外公外婆都很疼爱我,我一直都觉得我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阿水平躺着,叹气。

    “我忽然理解为什么你从来不搭理喜欢你的那些人了,之前森记者弟弟来的时候,我还奇怪为什么你完全不给他机会。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个人这么喜欢我、还这么认真的喜欢了这么久,我一定会相处相处给人家个机会。不说真处对象吧,当个朋友也不错。但我现在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好的时候扯一堆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哎,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的爱情啊?”

    朱淇无奈地笑道:“你真肉麻。”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少看点儿这种幻想主义的爱情剧,多看点新闻联播和大案纪实。”

    “哎,你先回答我嘛。你说认识你这么久,追你的、喜欢你的也不在少数。上次给你送贺卡的小男生就不说了,森记者的弟弟其实条件也挺好的,一家子都受过高等教育,大知识分子呢。不像我们这些体育生都是大老粗,我回家跟我妈签口供和笔录的时候,好多字都忘了怎么写。还有……”阿水话音止住,好奇地侧过身扒着朱淇在被褥下面的肩膀问。“你真的一个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没想过。”

    阿水见朱淇不愿意回答,也不追问了,叹气:“也是,你妈妈的老路就挺悲惨的,你受到你父母失败婚姻的影响肯定也没有什么婚姻追求。嗨呀,我觉得我妈有的时候就是想太多,之前怕我以后不好找婆家觉得能拖一阵是一阵,不愿意跟我爸离婚。但又不是七八十年代了,父母离婚又能怎么样?以后我老公要是因为我父母离异就看不起我,那还是赶紧滚蛋吧,我才不稀罕呢。”

    “你这样想就对了,为什么要管别人的看法?”朱淇安慰道。

    现在的夫妻离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很多子女在结婚的时候都会询问对方父母的状况。

    有很多思想传统的夫妻,会歧视父母离异的孩子。

    朱淇一向不喜欢任何人对任何事都抱有某种高傲的睥睨,所以也不乐意跟这类人打交道,因为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让对方乳腺增生。

    要是这样的话,多损她阴德啊。

    阿弥陀佛。

    随后,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月光渗过窗纱在屋内流淌。

    阿水知道朱淇也睡不着,主动询问:“你恨他吗?”

    “对我来说他已经是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的陌生人,所以也没有什么恨不恨一说,他的存在不会对我的情绪有任何影响。”

    见朱淇的思想这么通透,阿水又叹了口气:“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我还是恨!恨死了,如果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不会再喊一声爸。一想到我就牙根痒痒,如果警察要是能找到他,我一定冲过去给他一耳光。”

    “你这样的想法也正常,因为他现在对你的人生造成了巨大影响,他能跑得无声无息说明连你这个闺女也不要了。等之后你发现自己未来的所有一切都是自己拼搏而来,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的时候,你也无所谓他的死活了。你比我要好很多,至少你的母亲还一直陪伴着你。”

    而且阿水家暴雷的时候还是在阿水已经成年、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而朱淇的妈妈去世时,她才四岁……

    “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因为我还坚持留在国家队。”阿水语气松快了一些,她都不敢想,如果没能在国家队打出来结果家里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命运啊。

    有的时候很巧妙。

    /

    新的一年,年底有新的全乒赛再加上明年就是利雅得世运会,训练任务开始变得繁重。

    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又有些人的状态和之前截然相反。

    阿水的训练量突然加多了好几倍,似乎是她单独跟常红霞提议的。

    朱淇知道,这叫劳累遗忘法。

    之前自己刚去江淮省队的时候,有的时候也经常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就拼命用训练量来叠加。

    但朱淇没想到的是,另一个人居然也比之前有了更巨大改变。

    秦小八以前都跟着大部队起床晨跑,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跟着宋临州提前半个小时先到训练馆里开始练发球。

    本来教练组考虑,利雅得世运会想要再培养一对新混双。

    因为麒麟组合已经有很久没有搭过比赛,怕朱淇和宋临州两个人在默契程度上有所下降,再加上二人连拿了两届世运会的金牌,很多外协都专门针对进行过专项训练。

    如果能组一对新混双,说不定可以打外协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小八和阿水主动请缨,想要拿亚洲级混双练练手,教练们就同意了。

    但是除了混双之外,不管什么比赛,只要有名额秦小八就让高晓峰给自己报上去。

    男单、男双、混双、男团……几乎只要有比赛,就跟着过去打。

    上半年的所有国家级、亚洲级的比赛全都有秦小八的身影,而且只要一上场基本上都是拼了命地去打。

    有好几次高晓峰都觉得秦小八在比赛里面无缝衔接得太厉害,身体可能会吃不消,想要给秦小八申请取消几个不怎么重要的男双或者混双。

    但是秦小八却告诉高晓峰:“没事儿,我顶得住。现在正是练技的黄金期,我得抓紧点儿。”

    朱淇还以为是当初港队的到国家队训练两年,在秦小八的心理造成了深刻影响,激发了秦小八的胜负欲。

    有几次自己打完比赛的时候,想要去后勤室里跟秦小八说几句话,问问秦小八的比赛结果还有之后的比赛安排。

    结果朱淇刚到地方,就看到秦小八从上一个赛场里出来,连换球衣的时间都没有就跟着又赶往下一个赛场。

    打单项的时间还好点儿,至少能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但是男双和混双几乎都安排在了同一天,秦小八中间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

    有的时候遇到了打满七局的超长比赛,下一场就有可能赶不上。

    对于这种比赛,还有时间的压力。

    人,在极大的压力中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朱淇也没有想到秦小八居然能打到这种程度,整个上半年的比赛拿了亚洲级两枚单项金牌、一枚单项银牌、三枚男双金牌全包、混双金牌一个、男团金牌两个。

    中间还遇到了一次港队的森宇南,二人打了场满七局的持久赛。

    打到中间的时候,高晓峰都感觉到秦小八的体力透支,给秦小八叫了一个暂停。

    秦小八坐在高晓峰旁边,连端水瓶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低垂着脑袋、双手搭在膝盖上,毛巾挂在脖子上。

    汗水一颗颗沿着他的额角到鼻尖,然后凝聚成一颗颗硕大的汗珠掉落在脚边。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的脚边地面上甚至能堆积出一片小水潭。

    高晓峰只能在旁边尽可能帮他捏一捏手臂、肩膀,简单地缓解疲劳。

    但是任谁都能通过大屏幕里看到,秦小八伸手拿过毛巾擦拭脸颊汗水的时候,整个右手臂都克制不住地在发抖。

    这是人的身体在极致劳累中产生出无法克制的痉挛。

    所有人都能看到坐在秦小八旁边的主管指导,也流露出担忧和不忍心的神情。

    暂停时间一结束。

    他又握着球拍,朝着球桌旁边走。

    手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随着每次用力仿佛能撑破肌肤。

    每次挪动脚步的时候,人们都能看到他右手臂处贴着的凝膏散瘀贴。

    以前朱淇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就在江淮省队的时候,为了赚奖金,什么比赛都参加。

    不管是成年组的还是业余组的。

    那个时候的秦小八没有这样的概念,对他来说,比赛嘛。

    听队里安排就行了,不需要自己去找比赛打。

    但现在朱淇站在观众席上看着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种家里半拉小子长大了的感觉。

    仿佛在这一刻,那个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的小秦晌变成了肩膀也能抗住压力的男人。

    在亚洲杯男单决赛赢了森宇南的时候,秦小八并没有像以前每次胜利的时候漫长狂奔,而是像身上卸掉了所有枷锁,软哒哒地向后仰倒然后躺在地上像一条被人从海里捞上来的鱼,大口呼吸。

    随后所有队友都冲了过来,嘴里叫喊着鼓励的话语,一个压着一个地把秦小八压在最下面。

    秦小八被四五个男人压着的时候,汗水堆积在眼睛里,让他睁不开眼睛却又能隔着眼皮看到刺眼的灯光。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跟着朱淇一起外出比赛。

    他只负责在人群里充当姐姐的气氛组。

    而姐姐就负责一场接一场,奔赴在诸多比赛之中。

    那个时候,秦小八觉得他姐简直就是台比赛机器,不知道疲倦。

    可是人怎么可能不会累呢?

    只是因为有需要达成的目标,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而已。

    他突然明白了朱淇以前经常说的“成年人的世界”,会有很多不可抗力的状况发生,也有身为成年人则要担负的更多其他责任。

    秦小八比任何时候都想要竞争今年的“最强十二人”直通赛。

    不仅要竞争直通名额。

    还有明年世运会的单项名额。

    146利雅得直通赛

    ◎作为朋友,不要太没边界感。◎

    整个01年对于国乒队来说,上半年的亚洲级比赛,年中的乒挑联赛和利雅得直通赛都圆满完成。

    朱淇和猫猫参加的比赛并不多,基本上都以单项为主。

    猫猫年初的时候在亚锦赛里腰伤复发,中间缺席了半个月回朝京治腰。

    女队少了一个战斗力,就意味着要有人递补上来。

    本来朱淇是打算上几个双打的,结果教练组安排了秦小八和阿水打混双。

    秦小八和阿水毕竟从很早之前就一直跟朱淇和宋临州当陪练,之前也打过几次国内的比赛,默契上面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战术上面再进行一些调整就可以了。

    教练们想要培养新的混双组合这件事也不难看出。

    朱淇倒是无所谓,只是让她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阿水和秦小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怎么爱斗嘴了。

    以前他们刚进国家队的时候,教练组们不是没有培养过他们打混双。

    但每次打的时候都会因为或多或少的各种琐事而发生争执。

    比如步伐挪动的时候没有跟上啊,接球的时候没有为下一个球做铺垫啊,发球的时候没有发到对方想要的位置上啊,诸如此类……

    但是整个上半年他们两个人搭了十几场混双下来,虽说还有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但是整个混双的大构架进行得非常流畅。

    阿水这两年一直在练右手球,再加上之前去了一趟朝鲜,经过朝鲜教练们的指点开始练习转拍击球同时进行的“必杀技”。

    她的很多个人综合水平也在逐步上升,以前因为是左手将而导致面对很多右手持拍的球员,会有一些技战术对拉方面的弱势。现在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还拿了亚洲杯的女单冠军。

    而秦小巴似乎也为了让阿水能够充分发挥出双手*持拍的优势,不会刻意地把左半区留给阿水,也时不时让出右半区来让阿水发挥。

    朱淇和猫猫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猫猫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吧,毕竟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小大人了。怎么可能还跟十五、六岁的小屁孩一样,天天一见面就掐架呢?”

    朱淇觉得猫猫说得有道理。

    也许真的是成熟了吧。

    自从阿水家里出了事之后,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听说警方还没有找到那个渣爹,但是阿水妈妈的电脑城开始正常运营。

    朱淇估计阿水这大半年来那么努力地接比赛、打比赛、赚奖金,可能也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妈妈继续从商。

    朱淇和猫猫觉得很欣慰。

    猫猫在腰伤复发没有办法参加上半年的比赛中也会帮阿水看一看抽签的排位,以及阿水在面对对手们时,有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虽然有的时候阿水一想到家里的事情还是会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但是随着比赛越打越多,世界排名越来越靠前,手里的奖金也越来越多。

    阿水的状态也跟着越来越好,在电视机里也频频露面,刷足了存在感。

    体育频道的记者们也都认阿水。

    之前他们对阿水的印象,都是跟在朱淇和猫猫身后的小姑娘,有的时候也看过几场阿水的双打比赛。

    森乔北之前在《乒坛世界》里形容过阿水,说这位小姑娘虽然是左手持拍,但杀伤力却不比任何一位右手持拍的运动员弱。

    ——当伴生星中有一颗被乌云遮住,人们又会发现在旁边同样闪烁着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很多国内的球迷们都是看着朱淇和猫猫长大的,阿水同样也是。

    一个人的状态有变化,不仅仅是身边人能看得出来,教练们也看得出来,就连球迷们也觉得新一代的这几个小孩开始往上冒头。

    其实在离婚之前,阿水的妈妈对乒乓球这个运动也不是很了解,当初送阿水去练乒乓球,也纯粹是因为阿水小的时候老生病,碰巧家里人推荐去练一练体育,说是可以增强体质。

    阿水自己在少年宫的体育馆里转了一圈,非要练乒乓球,才这么着,走上了体育之路。

    因为一直在做生意,阿水的妈妈也没有时间去比赛,现场观看比赛就算去了也看不懂。

    但是随着阿水上半年在各大比赛当中崭露头角,很多了解过乒乓球或者也是乒乓球爱好者的生意伙伴们也开始和阿水的妈妈探讨:“哎,你女儿是国家队的吧?打得还很不错呢!听说能在国家队待两年以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女儿上一次还参加过世运会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很多人都这样说之后,阿水的妈妈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像打得确实还不错……

    虽然阿水自己说不需要父母太过关心,在这一点上,阿水和秦小八刚好相反。

    对于阿水来说,她并不是很在乎家里人知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奖项,打了什么比赛,成绩如何。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就像阿水也从来不过问父母的生意每年能赚多少钱,可以给自己留下多少的家产。

    但是家里出了这一档子事儿之后,阿水的妈妈也有了时间,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固定队里待了那么长时间,结果自己一场比赛都没有看过,阿水的妈妈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队里打直通赛的时候,阿水的妈妈特地从沪海飞到了朝京,提着一袋子零食和水果站在管理中心的大门等着探亲。

    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朱淇第一次见到阿水的家人。

    朱淇的妈妈去世时自己只有4岁,对于妈妈的印象停留得太过久远已经快要忘记妈妈的样子了,很多时候只能通过家里一些像素模糊的老相片回忆。

    唯一残留的一点记忆就是母亲病重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看起来非常苍老。

    但是阿水的妈妈看起来非常的年轻,虽然经历了丈夫背叛、破产等一系列事件。

    但是阿水的妈妈并没有怨气缠绕的气质反而穿着一件很洋气的裹臀小洋装,胸前打了个鹅黄色的领带、头发烫成了时髦的羊卷,笑意盈盈地和朱淇她们打招呼。

    眉梢之间略微有一点细碎的皱纹,可是皮肤依旧光滑红润。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阿水一样弯起来,犹如月牙儿般亲和力满满。

    朱淇脑海中想到了一句话,就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妈妈!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水拉着朱淇,往自己妈妈面前推。“她叫朱淇!可是我们乒乓球界从古至今最年轻的大满贯!上了两次世运会,都拿了金牌!”

    阿水的妈妈早在电话里就听阿水尽乎把全世界最好的褒义词都用在了朱淇的身上,现在见到朱淇,阿水的妈妈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了很多形形色色的生意人,但一看到眼前这年轻的小姑娘就觉得不是一般人。

    从商的人眼神最是毒辣。

    “阿姨,您好。”朱淇往阿姨面前一站,脸上的笑容恬静又谦和,一开口就是不卑不亢的语调和谦逊的神情。但浑身上下有一种很精神的劲头,看着就让人觉得气势短一截的魄力。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南征北战堆积出来的气势。

    阿水的妈妈上上下下打量着,口中“哎呀哎呀”地说不出话来。

    “真英气啊这小姑娘,看着太有朝气了。”

    阿水的妈妈很赞许,却又觉得自己女儿只比人家小一岁,但看着这气质被人家拉下去了一下截。

    要不是自己跟阿水的爸爸离婚,阿水这一年沉稳了很多,不然还继续当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沪海小千金呢。

    而更让阿水妈妈惊讶的是,朱淇这么年轻就展现出了超出这个年纪的情商。

    很多人知道了阿水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有的是想要来帮忙、有的是来看热闹,总喜欢抓着她问个不停。

    比如人家为啥跟你离婚啊,小三啥时候有的孩子啊?男的卷走了多少钱啊?你手里还有多少够花的吗?等等……不仅让她旧事重提、更加难受,而且总觉得这类人更多的还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

    但朱淇完全没有再聊过这方面的事情,而是询问阿水妈妈在国家队奖励给阿水的房子里住的习惯吗,需不需要添置点什么东西之类的。

    阿水的房子离何千路和徐冬的家很近,都在一片小区,走路不到五分钟就到。

    “……如果有缺的东西,就跟我说,我去我们徐指导家里拿。”朱淇开了个玩笑。

    何千路和徐冬的家对于朱淇来说就相当于小休息室,每到周日的时候,朱淇就会过去串个门然后让何千路给自己做饭吃。

    朱淇觉得阿水要是有情况,肯定会主动说的。不主动说就说明人家自己能解决,非扒着人家问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作为朋友,不要太没边界感。

    在这种时候多提供情绪价值,真需要自己的时候就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就行了。

    阿水妈妈这次只在朝京呆一个月,主要就是想观摩一下自己女儿打直通赛外加想要咨询一下朝京的律师,之前负责处理自己离婚案和经济纠纷的律师已经忙不过来了。

    所以阿水妈妈打算再聘请两个律师,三个人组成一个律师团,全权负责自己的追债问题。

    律师毕竟是收费工作,律师越多工作量分摊得越平均,效率也就更高。

    朱淇觉得也可以,反正钱花到位了总会比没花钱的强,也估计阿水这段时间打了这么多比赛也是为了能支持自己妈妈维权。

    母女两人连心,有的赚有的吃,怎么就不能算是一个家呢?

    难道一个家里非得有个带把的才能被称为家吗?

    事后,阿水妈妈还请朱淇和猫猫,又叫来了几个女队关系不错的球员一起吃了顿饭,在饭桌上表达了一下作为长辈对晚辈们未来人生的祝愿。

    朱淇和猫猫也很高兴。

    七八个女孩和阿水的妈妈在包间里,面对热气沸腾的铜锅,说说笑笑。

    看着阿水和她的妈妈抱在一起和其他人开玩笑的样子,听着阿水妈妈在夸奖自己女儿年轻有为,对阿水能撑起自己的未来而表示高度赞赏的时候……朱淇有些感怀。

    其实这辈子,朱淇对自己的童年已经很满意了。

    不管是舅舅和舅妈,还是小姨和小姨父都对她很好。

    可以说是视如己出,比很多亲生爹妈对自己孩子都要好,而且主打一个偏心朱淇。

    小时候朱淇刚来舅舅家的时候,也被当时刚好到了人嫌狗厌年纪的秦小八烦过,每次都是秦小八挨揍。

    后来秦小八就知道谁在这个家里是老大,就老实多了。

    但有的时候朱淇还是会想……

    如果……

    她的妈妈还在……

    看到朱淇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也会不会为她开心。

    /

    直通赛进行得很顺利。

    让朱淇没想到的是,阿水这次直通赛表现非常好,分数距离自己和猫猫只有三分之差。

    前三甲依旧是铁血三单。

    后面的三个人,以佐佐、佑佑这两个后起之秀的出现,再加上一个小铃铛。

    但让教练组们头疼的是,这次利雅得周期的直通赛几乎和东京周期的直通赛没什么区别。

    前三个人的表现亮眼、后三个人的表现平平全靠运气多拿了几分跻身进了前六人。

    第三名到第四名之间就像是有一条分水岭。

    往下的三个人,按照佐佐、佑佑和小铃铛三个人的水平,只能充当本次世运会的陪练。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要让朱淇、猫猫和阿水三个人打完全程。

    “猫猫的腰伤怎么样了?”任心华看着这次比赛的分数,拧眉问佛爷。

    “好了一点儿,不过还在恢复期,她每天都得缠着腰封才能训练。”

    任心华看着名单,叹了口气。

    又到了一年一度最头疼的时候。

    就是名单分配。

    “朱淇的脚伤做完手术,这些年倒是很平稳,但比赛量加重就容易起反应……”任心华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停在阿水的名字上。“阿水虽然拿了几个不错的名次,但是因为家里的事有些分心,比赛的时候感觉放不开……”

    至于男队这边……

    任心华把秦小八和阿水的名字写在了最上面,然后下面紧跟着朱淇和宋临州的名字,各自画上了不同的符号。

    佛爷没看懂这两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但根据自己对任心华的了解。

    大概率是打算在这两对混双里挑一个,上利雅得的混双。

    思来想去。

    任心华最后还是没在任何一对混双上面打钩,而是把笔记本合了起来。

    敏锐的主教练直觉让任心华觉得心中有一根冒出来的枝丫,让她察觉到了这些小孩子之中的某种氛围发生了变化。

    “把男队的几个绝对主力都叫过来。”

    147“彭布罗克”杯

    ◎没有人应该成为谁的复制品。◎

    任心华把男队的又都叫过去做心理教育了,这次时间还很久,差不多聊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他们放出来。

    本来朱淇没当回事儿,结果从男队一进去,阿水就站在球桌旁边神情恍惚。

    朱淇拉过去几个球,阿水接的时候明显感觉有点儿分神。

    朱淇还以为是因为阿水家里的事情,就没多说什么,结果阿水一直跟猫猫小声嘟囔:“怎么叫男队的过去这么久啊?最近男队表现好像还可以哎,上次我路过的时候还听石指导夸他们来着,又因为什么惹我们主席生气了?”

    “不知道,可能就是单纯地做一些思想教育吧。”猫猫一边在挡板附近捡球,一边说。“这次亚洲赛大家表现都挺好的。佐佐、佑佑几个小孩也没怯场,还是要多参加比赛、多积攒一些比赛经验。”

    朱淇觉得猫猫说得对。

    佐佐、佑佑毕竟也在一队这么久,从她打完东京世运会到现在,多少也七年了。

    小铃铛入队最晚,但是从一二队循环赛开始到一队陪练,到现在以19岁的年龄获得亚洲赛一席之地,各方面进步有目共睹。

    阿水坐稳绝对主力位置后,就一直主练右手球。

    小铃铛就成了朱淇的主要陪练。

    朱淇的训练量一直都是女队里公认最多的,一天恨不得有四练。

    本来大家七点半起床晨跑,然后就餐,八点半才正式上训。

    结果从朱淇刚来国家队开始,就喜欢早起半个小时到训练馆“加餐”,后来很多人也跟着一起卷,这就导致了早上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早、晚上回去的时间越来越晚。

    朱淇不管练多久,小铃铛就跟着陪多久。

    久而久之,小铃铛很多打法风格开始和朱淇靠近,包括之后精进的弧圈球,也有很多朱淇的影子。

    之前周日抽时间去徐冬家里吃饭的时候,何千路还拿着报纸给朱淇看。

    小铃铛在亚洲杯的八强里面【4:3】赢了在原香,这件事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有人称呼小铃铛为“小朱淇”,还说她的身上有一股朱淇当初刚入国家队的冲劲儿。

    很多人都说朱淇的黄金期在莫斯科和利雅得周期。

    但实际上朱淇自己心里清楚,她的身体素质真正的黄金期应该是15岁到18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朱淇,身上没有什么明显外伤,而且各方面恢复能力还很强。

    但现在不一样了。

    身体损耗之后,也代表着很多旧伤还没好又被新伤叠加,这样重叠反复,很多时候都是顶着伤上赛场。

    很多时候,拼到自己的职业后期都是看谁身上的伤更少点儿。

    朱淇和猫猫两个人往旁边休息椅上一坐,身上各处都缠着弹力绷带,看着特别像刚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木乃伊。

    那边男队的球员们熙熙攘攘从二楼的主教练办公室出来,一副各个都接受了精神洗礼的样子,蔫蔫地朝着他们的训练基地走。

    有几个八卦的小球员跑过去问,想要探听一些主教练都说了什么,结果被秦小八摆手赶走:“去去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这么好奇那下次你们过来挨批……”

    朱淇正坐在旁边擦汗,看到秦小八一副心情复杂的表情,也跟着奇怪。

    最近秦小八很不对劲。

    勤奋得有点儿超乎想象。

    以前吧,练一会儿就喜欢跑到旁边跟别人说说笑笑,只有高晓峰看着的时候才能从头练到尾。

    现在居然还会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挑小球员过来跟自己陪练了。

    而且还很省吃俭用。

    平日里每次下训都会跑到商店买两瓶汽水,晚上回去的时候再带几包饼干当夜宵。结果现在什么也不买,每天就定时定点出现在食堂。

    朱淇越想越觉得奇怪,包括今年上半年的各种比赛,秦小八都拼了老命地去夺金牌。

    就连刚结束的直通赛也是,秦小八每一场球都打到了极致,甚至中间有一场和大熊拉相斥的时候,抻着腰上一根筋,结果晚上去医务室打了根封闭第二天继续比。

    当时秦小八的分数已经能摸到前三了,如果按照秦小八以前的性格,估计第二天的比赛就随随便便打两场得了,反正利雅得的名额能有自己一份。

    为此,朱淇还特地表扬了一下秦小八。

    “你要是早点儿这样奋进,我这些年也不用在骂你上面多浪费嘴皮子,莫斯科说不定都有你的一个单项名额。”

    秦小八听完之后非常感动,差点儿在朱淇的面前老泪纵横:“我活了这二十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夸我。”

    朱淇好笑道:“胡说,我也是经常夸你的好吗?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秦小八知道。

    他姐就是个纯傲娇。

    从来不喜欢当面夸人。

    阿水告诉过秦小八,其实朱淇觉得秦小八也挺不容易的,从小到大都是朱淇身后的小跟班,以前谁也没指望秦小八能打出来。全家四个大人都把栽培朱淇当第一要紧事,所有的关注点都在朱淇的身上。就连街坊四邻都只知道朱淇在打乒乓球、进了省队、进了国家队。

    甚至在朱淇打完东京混双回村子里探亲的时候,有个邻居还问秦小八干嘛去了。

    结果舅妈告诉邻居“他也跟他姐一起到国家队打球呢”,邻居们才知道原来老朱家的两个孩子都在国家队。

    秦小八刚进国家队的头两年,在队里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连秦小八当时的主管教练都喜欢喊他“朱淇的弟弟”。

    秦小八自己可能也习惯了,他做不到15岁就拿下世冠杯的金王座、也做不到17岁就参加世运会夺得两枚金牌,更不能成为21岁的大满贯。所以下意识觉得超越朱淇是一件很难得事情,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并躺平了很久。

    但现在……秦小八握住手里的朱雀球拍,和他姐姐的球板一模一样只是克数不同略重一点。

    球板是一样的,但是打出来的成绩都是自己拼出来的……

    这次打亚洲比赛让他这样的心情更加强烈。

    和阿水拿了亚洲杯混双金牌的时候,下了领奖台在等采访的时候,阿水开玩笑地对他说:“其实我觉得,咱俩这混双不比麒麟组合差,你说呢?”

    “当然了。”秦小八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但说完之后,秦小八又陷入了沉思。

    朱淇比他强,这点刻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小八产生了想要摆脱姐姐光环的心情呢?

    秦小八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等他明确这点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一切,连球衣都没来得及换又赶往下一个男双的赛场了。

    掌声和灯光会让人上瘾。

    秦小八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睥睨观众的时候,手中的鲜花和胸前的金牌让他兴奋至极。

    其实……他也可以做到。

    任心华把男队叫过去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男队最近的表现,以及想要再拉一个候选的混双组合,来接替朱淇和宋临州。

    毕竟明年打利雅得的时候,宋临州也28岁了。

    宋临州的训练量和比赛量也一直都是队里最高的,且练得还是身体损耗最严重的直板横打,膝盖和肩膀也一直都是伤势爆发区。

    国乒队里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球员都在30岁左右退役,不出意外的话,利雅得应该就是宋临州和大熊最后一届的世运会了。

    任心华在和男队讲话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一点,并安慰这几个年纪已经“偏大”的老将:“当然了,国家队培养一个能夺金的运动员不容易。如果能延长职业生涯是最好的,可是新一代的小将也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什么时候接班。很多老生常谈的问题就不多说了,我想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但是我要说的是,站在国家队这个地方,你们的每一天都是人民给予的,你们不是为了自己在战斗而是为了整个国家,自己的很多私人情绪也应该懂得克制……”

    话题又被拽回了最让教练们头疼的“恋爱”问题上。

    千禧年代很多人还保留着“先成家再立业”的思维。

    作为整个男队年纪最大的大熊,其实也早就被家里催过好几轮了。

    普通人家的男孩子,二十七、八的时候,孩子估计都会满街跑了。

    其实就这个问题,教练组们也内部进行过好几次讨论,毕竟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也不再是墨守成规的七八十年代,牵个手都会脸红的时候。

    尤其是何千路和徐冬结婚之后,更让教练们知道谈恋爱这种事是怎么也没有办法限制的。

    这属于人之常情,毕竟运动员也不是灭人欲的老僧。

    所以教练们没有公布,但还是默认运动员在22岁之后可以在外面谈个对象。

    但队内依旧严厉禁止,这也是任心华对这件事唯一的让步。

    如果影响了自己的成绩,那就只能让运动员自己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担责了。

    想到这里。

    任心华又补充一句:“……我希望你们自己也能好好控制住不应该有的一切思想。你们有的在外面找了女朋友的,没有上报很多教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打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想要的是什么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不要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国家……”

    没有这方面想法的人自然不觉得什么,但有这方面想法的人自然暗暗低下了头。

    任心华心里也清楚,她现在年纪也大了,五十七岁的“老人家”每天都要揣着一堆药瓶在身上,一边吃药一边盯着这些小孩练球。正常这个年纪的人早就退休了,但是任心华的工作性质不一样被延长退休到现在。

    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有劲头跟这些小孩斗智斗勇,年纪一大真的很容易精力跟不上。

    确实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但是任心华总觉得现在队里没有合适的,能接手自己工作的球员,还想要再熬一熬、等一等。

    就是不知道老天爷给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

    直通名额出来之后,就是开始竟争利雅得的名额。

    朱淇和猫猫都能感觉到,阿水也想要给自己竞争一个单项的名额,毕竟阿水也是参加过一次世运会的人有大赛经验。

    而最直接的就是在今年的全乒赛上打出成绩来。

    朱淇也感觉到了压力。

    现在自己的主要竞争对手已经不仅仅只有外协了。

    女单这边竞争激烈,男单那边更是角逐惨烈。

    森乔北作为“驻扎”国乒的忠实记者,一路跟着看过来的时候发现秦小八今年表现非常卓越,从年初到现在几乎每一场比赛都能看到秦小八的身影。

    而且每次得到的都是秦小八的胜利宣告。

    从64进32、到进16、八强、四强打赢了大熊之后,又在决赛和宋临州相遇。

    作为从秦小八一进国家队就跟着的好哥哥,秦小八其实对宋临州的各方面打法也非常了解,而且二人也经常各种切磋。

    宋临州被秦小八的成长赞叹,忽然就感觉秦小八的球变得硬了起来。

    每一个球都杀气十足。

    专门挑着对手的弱点进攻。

    一举一动都有他姐姐的风范,但是又能把自己之前一直被当成急躁的缺点发挥到极致,就是更注重单板质量。

    这也是宋临州第三次打进全乒赛的决赛。

    前两次都成功获得了“彭布罗克”杯,如果这次能继续连任第三次“彭布罗克”杯,他就可以获得一个国际乒联颁发的“彭布罗克”杯复刻杯。

    但是……

    秦小八在球桌另一头犹如一只下山的成年猛狼,牙口锋利又尖锐,每一次飞扑的时候都能给球增加足够的旋转来拖拽宋临州。

    最后在一分分的拉锯战中,以【15:12】的分数成功拿下最后一场决胜局。

    秦小八获得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三大赛的单打冠军,也阻碍了宋临州获得“彭布罗克”杯复刻杯之路。

    那场比赛打了很久,结果也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秦小八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把“彭布罗克”杯从他的大羚哥手里抢过来,但最后结果呈现出来的时候,秦小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然后……犹如千斤重担都从身上卸掉一样,让他握紧拳头仰天大喊。

    一声又一声,把他积压在身体里多年的声音都喊了出来。

    秦小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放纵发泄情绪,但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

    他等这个金牌太久了,想要证明自己也太久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胜利,而是他有可能握住利雅得男单的门票。

    还有就是,秦小八第一次感觉到了能握住自己未来是什么滋味。

    赛后。

    森记者握着话筒,采访秦小八的时候说了一句很感慨的话:“这是你第一次获得‘彭布罗克’杯,祝贺你。在这次全乒赛之前,国内很多球迷对男乒的发展表示担忧,害怕老将们退役之后新一批的球员没有办法撑住。但是这场比赛你赢了曾经打赢过你的所有对手,对此,你有什么想要向大家分享的吗?”

    秦小八深吸一口气,任由身上汗水淋漓,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镜头指了指自己。

    “我想说的是,告诉我的家人,我不是孬种。”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森乔北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事后在《乒坛世界》里描述这场比赛,还是对秦小八表达了高度赞扬。

    ——“没有人知道在光环强烈的姐姐身后一直摸索道路的小伙子都经历过什么,或许很多人认为,他打得好了是应该的毕竟从小获得了这么多优质资源、打得不好了就更应该挨批评因为是在给国家队丢人。”

    ——“但实际上在采访他的时候,每次都能让人感觉到这个小伙子也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一种勃勃生机。”

    ——“没有人应该成为谁的复制品,因为他们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148英雄迟暮

    ◎那还怎么打明年八月份的利雅得世运会呢?◎

    女乒的决赛结束后,朱淇也和猫猫打满了七局……准确来说,是从八强赛开始每一场都是七局叠满。

    在决赛之前,猫猫的腰伤复发,朱淇从打完四强赛之后右脚开始水肿,队医判断是韧带旧伤处有炎症。

    不仅如此,朱淇整个小腿因为用力过猛而产生痉挛的状况,赛后被队医按摩了很久才稍稍恢复。

    决赛打到最后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拼谁的身体素质更好,以及很多圈内人都用来做惋惜的一句“看老天爷给不给”。

    对于国家队教练们来说。

    这场比赛不管是谁赢了,冠军都留在中华队。

    猫猫赢了会诞生一位新的大满贯,朱淇赢了可以让中华队获得第二个“米里亚姆”杯复刻杯。

    最后一个球结束的时候,猫猫的腰伤明显有些坚持不住了,操作变形导致球飞出台。

    解说们在观看这场比赛的时候,罕见地没有在最后冠军确定时表现出亢奋的尖叫而是用略带惋惜的语气,在褒奖朱淇的同时为猫猫第二次和“米里亚姆”杯失之交臂的惋惜。

    ——“本场比赛结束后,这两个小姑娘一个被‘抬’了出去,一个坐着轮椅被推了出去。”

    ——“今年年初打亚洲系列比赛的时候,猫猫就因为腰伤复发退出了一场比赛,看样子应该是没能顶住这么高强度的比赛压力。”

    ——“虽然很为猫猫觉得可惜,但是还是要恭喜朱淇蝉联了三届全乒赛,获得了迄今为止第二个‘米里亚姆’复刻杯。”

    其实大家觉得可惜的一点就是,对于运动员来说,比赛打一场少一场。

    朱淇打完比赛回去准备换领奖服的力气都没有,这几天比赛打得身体每块骨头都发酸,休息的时候都不敢找凳子坐,不然的话一坐上去就起不来了。

    右脚处又鼓了一个大包。

    朱淇也算是脚伤有经验了,这种感觉跟自己当初打莫斯科世运会的时候很像,如果说只是炎症倒还好,吃点儿消炎药过两天就没事了。

    怕就怕是伤上加伤,缝好的韧带又撕裂了。

    做过手术的脚踝毕竟是人造的韧带筋,没有人体天生的韧带有弹性,只会比人源的自带韧带更容易拉扯坏。

    但是看着主办方端过来的“米里亚姆”杯,朱淇感觉自己脚痛缓解了很多。

    在奖杯底座上刻着的名字,已经从“1995-1998ZhuQi……”无缝衔接到了“2001-2004ZhuQiChina”。

    复刻杯在两个月后制作完成,被国际乒联转发到了朝京体育总局。

    全乒赛系列的圣杯基本上都是一米高,抱在怀里的时候又沉又大。

    复刻杯虽然造型和材质都和“米里亚姆”杯一样、但是体积只有“米里亚姆”杯的三分之一。

    朱淇受邀前往体育总局接受表彰的时候,看着被放在展览台上的“米里亚姆”复刻杯,心中百感交集。

    在朱淇第一次参加全乒赛的时候,任心华就对她说,之前任心华的复刻杯一直被体育总局放在展览厅里。什么时候任心华能培养出来一个能再获得复刻杯的球员,才能让任心华把自己的那个复刻杯带走。

    现在看着任心华找人把在体育总局寄存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复刻杯带走,把朱淇的复刻杯替换上去,朱淇右脚缠着纱布唉声叹气。

    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复刻杯什么时候能搬回到自己家里呢。

    因为脚伤复发,在医院拍了片子说是有轻微拉伤,再加上炎症叠加,打了一天的消炎针然后才放她回国家队。

    猫猫就比较严重了,从全乒赛打完被“抬”回来之后,有两天都躺在床上下不来。

    只能从外面请医生到国家队里来看。

    整个七楼三个女孩,两个病人。

    朱淇右手拄着个徐冬给她找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猫猫寝室门口看着医生给猫猫的腰上做针灸,旁边还烧着各种药材熏蒸。

    旁边的任心华在听医生分析猫猫的问题,一边听一边皱眉。

    “这小姑娘的腰椎间盘不得了啊,磨损得很厉害,有一块骨头突出都快要压到神经了。现在只能静卧,不能运动,先做一周的理疗和康复训练,如果没有改善的话只能住院了。我建议是再做个矫正手术,这种手术可以做微创,直接把骨头再给推进去就行了……”

    “不行!”猫猫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明年就是世运会了,我现在不能做手术!”

    “哎呀,你就别坐起来了。”阿水见猫猫乱动,坐在旁边伸手摁住猫猫的肩膀,“这不是说还要看情况吗,要是这周能恢复得好点儿应该就……不用做手术了吧。”

    阿水自己都说得有些不确定。

    因为猫猫这次受伤比之前任何一次感觉都要严重。

    虽然莫斯科世运会和杰米打完,也没办*法自己走路,但是休息了一下就缓过劲儿来了。

    但这次都打完过去三四天了,还是一站起来就腰疼。

    看猫猫这个样子,常红霞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当年自己也是因为伤势过重没有办法再进行比赛才选择了退役。

    英雄迟暮似乎是每一位运动员最后的宿命。

    常红霞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朱淇也站在门口面色难受,走过去安慰了一下:“你的脚也没消肿,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儿,我就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朱淇小声说。

    猫猫的肩伤带着腰伤,感觉整个上半身的骨头没有一块是好的。

    这次全乒赛,可能是猫猫最后一次冲击大满贯的机会了。

    如果身体各方面状况还可以,说不定还能再争取下一届全乒赛,但是……

    常红霞知道朱淇为猫猫难过,自己毕竟也是从运动员过来的,明白这种心情,就安慰道:“你不用管了,这里一堆‘健全人’,你也有伤就好好养着吧,这儿也用不着你。”

    朱淇只能回到自己房间,收拾球包准备和阿水一起去训练馆。

    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训练馆时,女队的一群小孩都围了过来。

    “暴暴姐,你都这样了还来训练啊。”佑佑低头看着朱淇脚上的凉拖鞋。

    因为脚肿的穿不进去鞋,再加上又裹了好几圈纱布,朱淇只能穿拖鞋踢踏进球馆。

    这样的脚感觉连站立都费劲,就更别提训练了。

    其他的小球员们纷纷投过来钦佩的目光。

    阿水也觉得朱淇有点儿卷得过分了,一边在旁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真是世界不爆/炸,国乒不放假啊。”

    女队第二号话事人以身作则,准时准点出现在训练场。

    朱淇因为不能剧烈运动,就只能在旁边找了一个裁判椅,坐在上面帮其他人陪练。

    一边扔球,朱淇一边看着球桌另一头的小铃铛绕着球桌跑的样子,暗自感慨。

    想当年,她刚进国家队的时候盛气凌人,还摆出一副绝不给任何人当陪练的架势,要做就做女队里的“Numberone”。

    现在年纪大了,该拿的奖项也都拿了,倒适应了给一些小队员当场外陪练的感觉。

    朱淇不知道当年常红霞是不是也抱着这样的心态,以前总觉得还有很多比赛要打。

    但刚才看猫猫躺在床上的样子,朱淇忽然觉得能比赛的日子也很短暂,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就不行了,然后退居幕后把更绚烂的舞台交给年轻人。

    而猫猫不想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手术的原因也很简单。

    只要一做手术,康复期就不会少于六个月。

    那还怎么打明年八月份的利雅得世运会呢?

    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而且现在下面这批的女乒球员还在成长期,虽然能上赛场但是状态起伏不定。

    有的球员在家里练得好好的,但是一上世运会这种重中之重的赛场就露怯,别说单项、双打了,就是阿水当初第一次上全乒赛的团体都要过两三场才能找到状态。

    朱淇跟小球员们练着练着,老觉得不顺手,就从凳子上挪开在球桌旁边站了一会儿。

    结果站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大汗淋漓,脚像是踩进了沼泽地里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最后还是被阿水扶着坐回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又拿着小铃铛从商店买来的冰水敷了一会儿才好一些。

    “哎呀,你说你啊。就老老实实坐着不就行了,要不然还是回寝室休息。”阿水端着朱淇的脚,帮朱淇拆掉已经松松垮垮地纱布,又重新缠了一卷新的上去。

    结果阿水的水平有限,怎么裹都裹不住朱淇的脚,总是会掉出来一块垂耷着。

    朱淇受不了了,要自己动手。

    阿水又拆了自己缠的纱布,重新卷了一块新的,一边拿剪刀一边说:“你别急嘛,万事开头难,我再缠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一定能行!”

    “小姑奶奶,你别闹了,我自己来。”

    “别看不起我,我也是专门跟医生学习过的。虽然缠得有点儿丑吧,但绝对结实。”

    “嘶——你别这么使劲儿,你想勒死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这块纱布不行了,我再抽快新的……”

    俩人拆了缠、缠了拆。

    旁边散了一地的纱布。

    最后,还是另一个人的到来结束了这一切。

    “我来吧。”宋临州完成了自己的训练,正准备去吃午饭,结果看到朱淇的脚肿得像个馒头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

    阿水还想再试最后一次,结果秦小八伸手拉着她往门外走:“你就别添乱了,走了走了,去打饭。把饭拎过来,在副馆拉个小桌子吃。”

    宋临州的手法明显比阿水好了很多,估计也是久病成良医。

    朱淇看着他膝盖上也贴着一块消肿膏药、手臂外侧也裹着一块降温冰贴,估计也是这段时间高强度的比赛打出来了一些劳损。

    这场比赛打得整个国家队伤员一堆,大熊也天天往医院跑。

    宋临州之前就帮朱淇缠过脚,这次也非常熟稔地先捡了一块托底的纱布片在脚底贴着,然后用纱布卷先从脚底板开始缠绕到脚背、脚踝,呈现出一种三角形的缠绕手法。

    最后裹了两层之后,宋临州从自己球包里拿出来一块散热贴,贴在纱布外面给朱淇的瘀肿位置降温后再继续缠绕固定好降温贴,最后把纱布剪断塞进脚底板的纱布缝隙里。

    “好了,你试试。”宋临州放好了剪刀,抬头对朱淇说。

    朱淇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

    发现纱布稳稳地贴在脚上,几乎没有松垮的空隙,而且还不勒脚。

    朱淇感慨:“你还挺有做医生的潜质……哦,我忘了。你爸妈以前就是医生,你这也算是继承了一部分基因吧?”

    宋临州笑道:“也许吧。”

    说完,宋临州看到被朱淇扔在一边的袜子,说道:“其实可以在外面裹一层袜子,毕竟走路的话还是会让脚占地,纱布还是会脏的。”

    “算了吧,没那么娇气。我这个脚也穿不进去袜子,穿了也勒得慌,怪费劲的。”朱淇用脚趾把拖鞋夹着拽了过来,套了进去后说道。“就先这么着吧,这两天都不需要训练,医生也说了过两天应该就能消肿。”

    “姐、大羚哥,吃饭了!我打了你最爱吃的豆腐,来呀来呀!”秦小八和阿水打完饭回来了,吆喝着朱淇过去一起吃。

    朱淇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时,宋临州看着朱淇的脚若有所思。

    149留队任教

    ◎你未来有没有打算留在国家队做教练?◎

    虽然因为养伤没有办法训练。

    但是能在训练馆呆一会儿也挺不错的。

    朱淇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三点一线,每天只要想着训练和比赛的事情就行了,多余的不需要自己操心。

    在她这个年纪的很多同龄人应该都已经出去工作了吧。

    很多人觉得运动员苦。

    确实很苦,很多打不出来的人早早回到学校,继续走正常人的人生路线。

    同样也非常枯燥,几乎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昨天的事情,没有任何例外。

    甚至有时候朱淇趁着脚伤回朝京体大上了几个公开课。

    因为拿了世运会的女单冠军所以成功保研,现在正好是本科毕业过渡到研究生的阶段。

    谁能想。

    世运冠军也得在导师面前刷学分。

    但是能在校园里看到很多鲜活的面孔、不同的人群都觉得很有意思。

    朱淇不常来学校,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被“关”在天坛东路。虽然这些年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国家、很多赛场,但完全没有任何到处游玩的时间。

    在学校的生活……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去学校送资料第一天,朱淇就被同学们认了出来,毕竟在她刚拿完莫斯科世运会和“米里亚姆”杯复刻杯的时候,学校都在大门口拉了横幅祝贺。

    很多老师也会拿朱淇的比赛事迹在学校里做宣传。

    然后在被认出来之后,朱淇开始成为同学们之间的谈论焦点。

    “哎哎哎是不是她是不是?”

    “是是是,和电视机里的一样哎!”

    “电视里看着小小的一只,没想到还挺高的嘛。”

    “可能是因为身边的队友都比较高吧。”……

    现在的学生也比较含蓄,不会藏在树后面用手机对着拍照然后上传到网上,毕竟有手机的人都是极少数。他们顶多就是在迎面碰到朱淇的时候,会好奇地投过来目光看几眼,然后在小声讨论几句。

    这些年来,这样的遭遇已经屡见不鲜,朱淇也习惯了,现在进化到可以自动过滤掉身边人一切的目光和议论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这也是在国家队这么多年,每逢大型比赛都会被任心华拿大喇叭轰炸的效果。

    只要一进入状态,朱淇就直接进入了无人之境。

    旁边谁不管说什么,都没有进入朱淇的耳朵。

    上午递交完申研资料,本来打算中午挨一挨算了,在图书馆里坐一会儿等到下午再跟导师聊几句论文的事情就可以回国家队了。

    朱淇的脚还没完全好,虽然不需要拐杖拄着了但走路还有点儿瘸。

    平时在国家队的时候都是阿水和秦小八跟在旁边扶着她,但是他们俩考了沪体大,跟她不在一个学校所以现在就只能自己一个人。

    猫猫的腰伤还不能动,每天除了吃饭和洗漱的时间能起来活动活动,平时都得在床上趴着。

    本想着一整天都要自己呆着,没想到大中午的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忽然有个人从后面拍了朱淇一下。

    朱淇一回头,看到宋临州背了一个登山包,额头上还有些薄汗看起来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样子冲着自己笑道:“这么巧,一来到就看见你了。”

    “你怎么来了?”朱淇有些讶异。“你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来拿资料。”宋临州从刚才就看到朱淇在学校里瞎转,一猜就知道朱淇还不认路,就提议带朱淇去食堂。

    学校的食堂和国家队的食堂有一定区别。

    国家队的食堂严格按照各项指标,很多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材都不能食用。

    学校的食堂对种类的要求标准稍微松一点,毕竟这些学生有一些不需要参加世界比赛,但种类繁多看着让人特别有食欲。

    但朱淇和宋临州还得打比赛,只能自己忌口。

    朱淇就要了一份豆腐鸡汤面,两个人坐在靠门的位置打算简单吃点儿。

    四面八方都是和朱淇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们。

    体校一般都是男生居多,但能进入体校的女生们也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批,看起来各个都很有精神气儿。但是体格和国家队的球员比还是要逊色一点,毕竟运动量没有国家队的多。

    “你的脚好点儿了吗?”宋临州坐在朱淇对面,小声询问。

    朱淇咬了口面,“嗯”了一声。

    她的视线被正对自己的一台悬挂大电视吸引。

    首都的学校就是设备齐全啊。

    在这个时候连公共电脑都支起来了。

    很刚好,电脑里在播放这次乒乓球全乒赛的比赛录像。

    大概率是因为朱淇拿了复刻杯,也让学校觉得脸上有光。

    而朱淇观看的时候,正好播放到了男单的八强赛结束。

    秦小八和森宇南的比赛现场。

    森宇南以一局大比分的弱势输给了秦小八,在接受港队记者们的采访,虽然对话内容里说的是粤语但是有简体翻译。

    记者先问了森宇南对这次比赛的看法,森宇南身上套着港队的白底紫红条纹的运动服,回答得也不卑不亢:“秦晌的表现很优异,基本上没有任何失误也不给机会。在比赛后期的一些续航上,我不如他,所以输了。”

    记者忽然又问到了森宇南在国家队的那两年:“……你曾经为了提升球技前往朝京国家队集训两年,刚回珠港的时候你在很多记者们面前说,在朝京学到了好多,但是现在会不会觉得学到的东西并没有作用呢?”

    朱淇在电视机外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港媒真不愧是公认最犀利的记者群体,就喜欢问这种容易拉对立的话题。

    要是说有提升,结果怎么没进四强赛?

    要是说没提升,那第二天各种黑国家队排外的帖子就要铺天盖地地发出来了。

    朱淇从打完全乒赛之后就一直忙着治脚,也没看这些人的采访,现在听森宇南的回答觉得这小子还挺有情商。

    森宇南自然也知道港媒的意思,笑道:“其实一开始我在朝京的时候,也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同样的我也很奇怪,他们看起来和港队的球员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总是能在世界各大比赛当中夺冠呢?抱着这样的好奇,我一直在观察他们想要知道这个公认世界最强的王者之师有什么属于自己的必杀技。但是直到我快要回港队的时候,才明白一点……”

    台下很多记者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

    “……那就是他们足够团结。或许很多人觉得‘团结’这两个字过于虚空,但是我认为在这个人人为己的时代还能保留这样的品质,非常不容易。他们的总教练、主管教练和男女队队长、到小球员都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不管在家里吵得多厉害,只要一出去都能手拉手。这一点对港队、对很多外协们来说太困难了。”

    港媒记者不依不饶:“你认为的‘团结’或许在团体、双打项目里面很重要,但是你输掉的是单项……”

    “单项也需要‘团结’,需要队友无私的奉献为自己陪练、需要主管指导全身心地培养、需要教练组的保驾护航和信任。实不相瞒,在朝京的时候我和秦晌打过两次,他都输给我了。但是秦晌短短的这小半年如此突飞猛进,只靠他自己一个人训练到这个程度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认为这是港队目前最缺少的,也是我认为最应该向国家队学习的……”

    朱淇听得很感慨,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少许欣慰。

    宋临州看着她,笑道:“中尉长官,这段回答你能给几分?”

    “4分。”朱淇说。

    “为什么不是5分满分呢?”

    “少给一分怕他骄傲。”

    宋临州没听过这个梗,反应过来的时候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小八要是听到这段采访,肯定会嚷嚷。”

    “嚷嚷什么?”

    “他一直认为那天早上和森宇南打了一小时,是自己赢了。”

    朱淇好笑道:“那天就他俩,又没别人,谁知道谁输谁赢?”

    说到这个,宋临州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眯眯地瞧着朱淇:“不过他这段时间确实进步很大,利雅得想要争个男单应该不困难。”

    “话是这么说,你跟大熊能给他这个机会?”朱淇又捞了一口面,但想起来全乒赛的时候秦小八刚赢了宋临州。说不准还真有跟宋临州和大熊竞争男单的机会,于是朱淇抬头看了一眼宋临州想鼓励鼓励他,结果瞧见宋临州靠近右肩的领口里露出来一块纱布。“你肩膀又伤了?”

    宋临州晃了晃手臂,点头:“有点儿反应……我上午刚从医院扎完针。”

    打到这个年纪的运动员,浑身都是伤。

    宋临州改练直拍横打之后,对肩膀的损耗也非常大,因为每次拉球都是大开大合。

    想到现在还在寝室里躺着的猫猫,朱淇叹了口气。

    “你还差世运会吧?”

    宋临州一怔,知道朱淇在说自己大满贯的事情,点点头。

    “该争还是要争。”朱淇又说。“‘彭布罗克’复刻杯你估计很难拿了,但大满贯应该还有机会。”

    朱淇说得很直接,宋临州也没有不高兴,他就是欣赏朱淇有话直说。

    他的年纪到了现在,宋临州自己也比谁都清楚。

    下一届全乒赛自己就30岁了,身体不一定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年轻球员们还在往上追,老将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少……

    想到这里。

    宋临州有些缅怀,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他和朱淇刚认识的时候,自己才18岁。

    现如今已经过去了10年…….

    10年的时间有很多的改变。

    但很奇怪的是,宋临州觉得朱淇没有什么变化,从小的时候开始朱淇就展现出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性格特点,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

    这些年该拿的荣誉几乎全部斩获,她也没有像很多年少成名的运动员那样一身漂浮的骄纵,反而更加沉稳和冷静。

    有的时候路过女队,看到朱淇在训小球员的样子,总觉得很有教练风范,莫名让他想到如果未来朱淇继续留在圈子内做教练应该就是如此。

    面色冷峻、言语犀利、点评直接……就和她的球风一样,每一次击球都像刀子飞过去。

    “你以后要是留在国家队做教练,应该也挺合适的,肯定能带出来很多优异的球员……”宋临州笑道。

    任心华的想法其实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她在培养猫猫当国家队的教练,也给予朱淇管理球员的权利。

    国家队的教练待遇其实没比省队教练好多少,平均月工资就多了三百块但是要操三万块的心。

    而且离家人太远,很多人更愿意回到自己的籍贯所在地当教练,还不需要顶着三大赛的压力。

    所以能从国家队内部培养教练是最好的。

    朱淇和猫猫两个人的成绩在队内也是有目共睹,以后当了教练谁也说不出来半个“不”字。

    但没想到的是,朱淇想都没想摇了摇头。

    “不,我想回江淮省。”

    150混双重组

    ◎宛如一座高大又冷峻的神。◎

    这个回答着实让宋临州有些意外。

    他觉得朱淇对国家队的感情很深。

    包括宋临州自己也是,他们这些运动员已经把国家队当成了自己的家.

    15岁到未来的30岁。

    人生中最纯粹、最简单、最青春的时光都在天坛东路里度过。

    虽然宋临州自己也知道快要到了临退役的年纪,但是真想着要离开国家队,简直就像是在自己的身上割肉一样难受。

    包括当初高晓峰退役回老家,也在宿舍里哭了一场。

    虽说后来又被任心华调回来做教练,但也是因为高晓峰自己舍不得离开奋斗了前半生的地方。

    而朱淇的想法也很简单。

    重生回来之后,她在国家队结结实实大干了一场。

    国乒黑暗十二年已经不存在了。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她现在还需要一个双圈大满贯,然后把阿水、佐佐、佑佑、小铃铛带出来。

    给国家队培养出下一任扛旗人之后,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从朱淇六岁开始练球到现如今,每天的训练都矜矜业业,每场比赛都拼尽全力。

    朱淇觉得自己已经非常鞠躬尽瘁了。

    “现在国家队一切都很好,技术也在突破、小球员们也在循序渐进发展。我想回家,陪陪家人。”朱淇语气平淡,但也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猫猫留在国家队做教练应该挺不错的。

    朱淇对猫猫也有信心,肯定不会比自己当教练差。

    而舅妈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

    朱淇本想着给舅妈找个店开,让她当打发时间而已,结果舅妈干得认真又起劲,结果把自己累得不行。

    还是朱淇给舅妈和小姨请两个营业员帮忙,分担了一下店内运转才好了些。

    舅舅开了这么多年出租,也有一身职业病,前段时间还查出了骨质疏松。

    人上了年纪,身体里的很多问题都出来了。

    家里的两个孩子还都不在家,时间一过千禧年,现在家家户户都开始拉宽带和买新型手机。

    何千路之前给朱淇的手机已经不能用了,朱淇都已经换到了翻盖机,结果舅舅和舅妈还在用大哥大和家里的座机,因为不会用翻盖机现在的九宫格。

    一个家里没有年轻人的存在,这个家的老人就容易和社会脱节。

    在国家队已经10年了。

    朱淇从6岁到舅舅家里,再到15岁进国家队也只有9年。

    她每次回家,舅妈就要哭一场。

    然后离开家回国家队,舅妈又要再哭一场。

    有的时候看着舅妈额前略显发灰的额发,朱淇就会想起去世了的母亲。

    再加上看到阿水和她妈妈的相处,看着阿水依偎在自己妈妈怀里撒娇的样子,朱淇也有了一种低头思故乡的情绪。

    从前世4岁开始到现在,哪怕是重生回来也是一副小大人的做派,都忘记了给别人做女儿是什么样的滋味。

    朱淇在心里对自己说。

    如果未来的国家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也挺好,她可以在家里陪陪家人、享受享受两辈子都没享受过的人生。

    但未来国家队还需要她的话,她还会再回来的……

    /

    听朱淇说自己退役之后想要回省队,阿水直接不干了,坐在猫猫床边一伸手抱住了朱淇。

    “你要回省队啊?为什么啊?哎也是,国家队多累啊,省队压力小而且还能经常回家……但你要是回江淮省了以后是不是就很难见到你了?”

    阿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朱淇听得脑子也跟着转。

    其实这件事也只是朱淇目前的想法,如果舅舅他们以后愿意搬到朝京来,朱淇也不是不能继续留在国家队。

    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总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猫猫的腰伤好一些了,前段时间自己翻身都够呛现在能正常行走,但还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现在就只能趴在床上,腰上罩着一个冒着红光的熏疗机,灯光对准了猫猫腰伤的位置冒着滚滚热浪。

    整片皮肤都有些发红,猫猫的脸埋在枕头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两个妹妹,叹气:“我估计也就这一届了,前天任主席来看我的时候也说到了这个事,问我退役之后要不要留在朝京接受安排。其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在这个圈子里。但是……”

    但是,猫猫就是觉得还有些不甘心。

    还没有打到完全打不动的程度,总觉得还能再拼一把。

    至少八月份的世运会……猫猫觉得以目前队内这些球员们的发展,自己还不能放心。

    对于国家队来说,单打必须要保证两个半区各自杀出来一个中国人。

    两个中国人都要进决赛才是最好的,这样才能保证冠军留在中国。

    上一次自己没能打赢昔灵恩进入决赛,导致半区失守,猫猫一直都十分自责……

    朱淇看到猫猫不说话,很能共情猫猫此时此刻的想法,算是安慰猫猫也算是对自己说道:“其实我看金莉莉最近的比赛,反而很羡慕她那种状态。我们从进了国家队开始就知道要拿冠军、要拿金牌,几乎每场比赛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但实际上人的身体总是会劳累和疲倦,年轻的运动员们也会一个个往上冒。她们的身体素质要更好、发展的前景也要更好,把冠军留在中国的压力就会落到她们的身上。而对于一些已经拿过了荣誉、实现了自己的个人价值的运动员,享受比赛也是一件乐事。”

    猫猫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利雅得世运会,猫猫还是想要再争一把单项。

    如果腰伤不赶快恢复,恐怕猫猫只能打个团体了,说不准连双打也没有份额。

    对于国家队来说,每年世运会的上半年各项比赛都非常重要。

    因为教练们会根据这段时间的比赛表现,来决定八月份的参赛名单。

    猫猫的腰伤还没完全康复,就回到了训练馆里开始康复训练。

    寸指导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生怕猫猫再动作幅度一大,拉着好不容易能动弹的腰。

    后来发现光看着没有用,寸指导就拿了一根朋友给的登山带,在猫猫的身上拴成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拉长。

    因为活动区域有限,猫猫就必须让对手把球打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这样一来,这个“拉绳训练法”不仅可以帮猫猫固定腰部防止二次拉伤,还能加强训练猫猫的控球能力。

    作为从猫猫刚进国家队就带着她的主管教练,寸指导看着猫猫这一路走来,也觉得十分不容易。

    看着猫猫为了康复训练,咬着牙忍着痛一下又一下挥拍的样子,寸指导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猫猫拿了一瓶水先询问了一下猫猫身体状况。

    猫猫擦了一下汗水,想要站直身体但腰部传来的酸涩还是让她皱紧眉头,尽管如此还是逞强说道:“没事儿,一切正常。”

    有没有事儿的,寸指导自然也明白,叹了口气:“其实你的想法,我都知道……”

    话一说出口。

    寸指导也有些哽咽。

    现在看着已经成长了的猫猫,寸指导还是会想起青训集中营结束进入国家队的时候,猫猫站在当时那批球员里面因为纤长的身高在一群人当中十分扎眼。

    其实那个时候寸指导就挺青训集中营的教练们说过猫猫身上有伤,但猫猫在刚进国家队的时候还是保持着高度训练状态。而且在参加了第一次一二队循环赛的时候就拿到了第一的好成绩,猫猫也是强撑着还没长好的肩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怕一队的教练们知道了不选自己。

    结果这么坚持比赛,最后让肩伤加重。

    那个时候就连猫猫自己都觉得能参加世运会很困难。

    当时的常红霞正处于鼎盛时期、包括丁舒舒也技术稳定又有丰富的比赛经验,再加上还有小一点的金莉莉开始冒头。

    猫猫只能尽可能地打好自己目前的每一场比赛。

    能打到现在,面临第三次参加世运会。如果放在十八岁的猫猫和当时的寸指导,他们都会觉得是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去年上半年的亚洲比赛和下半年的全乒赛,阿水表现很不错,虽然是左手已经不逊色于同水准的右手球员。

    自从开始练右手球之后,阿水的球技是突飞猛进。

    现在猫猫腰伤这么严重,很多教练都觉得任心华有可能会让阿水和朱淇上这次的单打。

    见寸指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猫猫放下手里的毛巾,反而安慰自己的教练:“无论如何,我也要竞争单打,把我莫斯科没守住的半区守住!”

    见猫猫这样说,寸指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点点头表示支持自己徒弟的一切决定。

    /

    所有人都在紧急训练中。

    朱淇的右脚虽然消肿,但每次用力使劲儿蹬地还是会有一些酸疼感,这样一来就只能精进自己的反手弧圈球。

    徐冬站在旁边给朱淇扔球,一边扔一边说最近的赛事安排。

    “韩国公开赛在三月份、还有一场团体全乒赛在四月份,乒挑联赛这次安排在沪海,六月份开始……对了,任主席说要给你安排两场女双和混双,女双跟佐佐和小铃铛搭,混双嘛……还是跟大羚打。”

    朱淇手有些酸,一个球没接住打飞出去。

    小铃铛在对面追着球捡的时候,朱淇有些疑惑地看着徐冬:“怎么开始让我练混双了?我都多久没打双打了……”

    去年阿水和秦小八搭了一年的混双,成绩还可以。

    虽然拿了三次银牌,但大部分重要的比赛都拿了金牌。

    朱淇本来是觉得阿水和秦小八有可能上这一次的世运会混双。

    但是任心华居然这样安排,八成可能是觉得阿水和秦小八这对混双还不能十拿九稳。

    徐冬一边收拾旁边散落的球盆,一边说:“唉,猫猫这不是还没好透吗,让你带带小孩。这俩人毕竟还年轻,需要再历练历练……”

    虽然说是历练。

    但是朱淇觉得徐冬话里有话。

    正常情况下来说,比赛机会自然是要给最合适的人。

    朱淇和宋临州已经两三年没打过混双了,阿水和秦小八也是从莫斯科回来之后就大力培养的下一届混双。

    中间也一起出去打过几次比赛,不管是默契度还是个人综合水平,打世界级比赛应该还是可以的。

    如果有问题的话。

    双方教练应该早早的就开始进行协商,然后针对性改进。

    怎么偏偏到了快要上世运会的这一年,偏偏觉得阿水和秦小八还欠点儿火候了?

    一想到这里,朱淇的教练DNA动了。

    换位思考一下,朱淇站在教练组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时候,也开始多注意了下阿水和秦小八的混双训练。

    这不观察还好,一观察发现任心华也经常站在二楼看阿水和秦小八的训练。

    任心华现在身体也很不好,年纪上来之后胃病也三四个月复发一次,每次都要吃一大堆的药物才能缓解,平时更是一点儿生冷的食物也不碰。

    虽然任心华还像之前一样,每天巡场检查球员们的训练情况,但也分批次检查,不会一直站在二楼盯着训练。

    但每次阿水和秦小八练混双的时候,任心华就一定会站在二楼。

    宛如一座高大又冷峻的神像。

    用她那双极具时代岁月的智慧眼睛,俯视着一楼的这群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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