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梦中的蓝鸟羽翼湿润

    庄园,育儿房。


    “维伊,能告诉雄父你为什么要欺负达维吗?”


    维伊咬着嘴唇,偷偷瞥了好几眼楚凌,低下了头:“他碰了我的木头牌。”


    楚凌:“达维玩木头牌可能是因为他想和维伊成为朋友,维伊不是总和其他同学一起分享玩具吗?为什么这一次不愿意?”


    维伊低着头,他不想说。那些虫都很笨,每次玩游戏他们都比他慢,他一直都是学校里最厉害的,可是达维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那些他不会的题目达维都会,就连木头牌他都比他厉害,连他都要练习好多遍的木头牌,达维一看就会了。明明大家都说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想,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他的,他们都应该喜欢他关注他,他讨厌达维。


    维伊嘟着嘴巴,闷闷道:“维伊不喜欢他。”


    楚凌摸了摸维伊的头:“乖乖,雄父教过你的,我们要和其他小朋友友善相处,如果你不喜欢他,也要尊重他对不对,你不应该联合其他小朋友一起孤立达维、欺负达维,达维摔倒了也会疼。”


    维伊反驳道:“他才不疼,他都不会哭!”


    楚凌语重心长:“维伊摔倒了会哭是因为有雄父雌父心疼,雄父会给维伊擦眼泪,可是达维的雄父和雌父去世了,达维只能把眼泪往心里流。”


    维伊歪头,戳了戳自己的小胸脯:“往这里流?”


    楚凌点了点头:“乖乖,并不是所有小朋友都和维伊一样,身边有雄父和雌父陪伴着长大,达维很可怜,即使维伊不喜欢他也不要欺负他好不好?”


    维伊望着楚凌,他想起昨晚雌父对他说的话,他不能惹雄父生气,他点了点头:“好!”


    “雄父,维伊知道错了,维伊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雄父可以给维伊讲睡前故事吗?”


    小家伙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楚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好,维伊是好孩子,雄父给维伊讲故事。”


    ……


    “雄父,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不回家?你不在,维伊睡不着。”


    维伊窝在楚凌怀中,明明困极了小手却紧紧抓着楚凌的衣袖,口中的话才说完眼睛就彻底黏住了。


    楚凌亲了亲维伊的脸,没有拨开维伊抓着他袖子的手,而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他起身出了门。


    光脑显示未接来电十个,显示来电名是梅杰,楚凌看着几十条未读消息,没有点开聊天框。


    001不解:【宿主,你为什么忽然不和傻大个玩了?是担心你的雌君吃醋吗,可你和傻大个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说清楚不就好了?】


    楚凌摸了摸001的脑袋,他想起了一件不愿提起的往事。


    没有雄虫喜欢吃苦,他坚持要去读书在兰特斯眼中是一个拙劣的借口,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不久,没什么信任基础,虽然明面上并未有什么表示,但兰特斯对他的早出晚归十分在意。


    兰卡纳星流通的语言分别是平民语和贵族语,这两种语言和中文都相差甚远,语言不通在任何地方都是大忌,有口不能言的日子实在太过恐怖,为此他填报了语言专业,他当时一心扑在学业上,并未注意到身边同学滋生的情愫。


    直到那天,同学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发誓说他再也不敢喜欢他,他看见兰特斯轻巧地取下了手上的白手套,好似蓝鸟般的眼眸朝他轻轻弯了弯,轻柔地在他耳边提醒他曾许诺的一切——婚前协议中不允许其他雌虫插足他们的婚姻。


    楚凌没有和那位同学说过几句话,他甚至不知道那位同学的名字,他解释,可兰特斯不信。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爆发争吵,也是那一次,他发现兰特斯竟然在他身上放了定位器。


    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庄园,后来,兰特斯被诊断出怀孕的消息,为了安抚孕雌,他重新搬了回去。


    自那以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温特家族的怒火落在任何一名雌虫身上都不可估量,后来,无论和谁交往他都会注意分寸,如非必要,他不会和他人有过多交流。


    许久之前的事情没必要现在翻出来炒冷饭,楚凌摸着001的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要是不和傻大个玩,宿主就少了个朋友,那生活不就无聊很多?】虽然才跟在楚凌身边不到两天,但001已经发现楚凌的生活很有规律也很枯燥无聊,除了学校和家再无其他地方,闲暇时间除了写教案做科研就是陪伴维伊,他似乎没有自己的交际圈,没有朋友。


    楚凌点了点001的头,笑道:“不会无聊,这不是有你了吗?”


    001瞬间感动得留下面条宽的眼泪:【呜呜呜,宿主,001好感动!】


    可001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舍得欺负辣么辣么好的宿主!


    当天晚上,庄园来了不速之客。


    维伊午睡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楚凌不放心上楼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维伊竟然发起了高热,楚凌着急忙慌请来了家庭医生,医生诊断后说是惊吓过度心亏了,给维伊打了退烧针。


    维伊的血管很细,每次扎针都哭闹不止,可这一次他滚烫的身体软绵绵的,他刚刚吐过,此刻缩在楚凌怀里连哭都没力气。


    ……


    将打湿的毛巾拧干,望着洗漱池中缓缓上涌的水面,楚凌忽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宿主!】001惊呼一声,赶紧去看楚凌的脸:【都肿了!宿主你为什么要打自己啊!】


    楚凌没说话,抹了把脸,端着毛巾和脸盆出了卫生间。


    维伊这病来势汹汹,一直烧到了后半夜,001望着守在维伊床前的楚凌,犹豫了许久还是看不下去:【维伊的体温已经褪下去了,宿主,你一夜没合眼了,快去休息吧,有我在,我帮你看着维伊。】


    楚凌摇了摇头,再次给维伊测了体温,确认维伊真的退了烧后,心中大石总算稍稍落地,他站起身。


    001赶紧跟上:【宿主,你要去哪里?】


    熬了一夜,楚凌的声音有些哑:“得让厨房煮些米汤温着,等维伊醒来就能喝了。”


    推开门,守门的仆从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楚凌朝楼下走去。


    楼下,温特家主带着他的雌君白瑞德手握权杖坐在客厅,见到楚凌,猛地一跺权杖,怒骂出声:“你是怎么当雄父的?身为雄父竟然不护着自己的雄子,在学校里起了争执怎么了,不就是打伤了虫,温特家族不缺这点钱,别说打伤了,打残了打死了也没关系,你骂维伊做什么?竟然还敢留宿在外不回家,吓得维伊晚上做恶梦!现在还发烧了,要是维伊有什么事,你担得起吗!”


    劈头盖脸一顿骂,001都傻了,停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冲到别人家来骂人,屁|股长脑壳上了?维伊生病了最难过的是宿主!】


    楚凌按住了义愤填膺的001,他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兰特斯呢,兰特斯去哪了,自己的雄子生病发烧了,他又去哪里鬼混了!”


    温特家主把权杖跺得哐哐响,他看着无动于衷的楚凌,气急败坏:“我和你说话呢!楚门,我早就说过了,温特家族不缺钱,养一百个你都绰绰有余!你非要去工作,弄得维伊从小开始一直生病,维伊以后是要继承温特家族的,我早就和你们说了,你们不会养就送到我这里!别让维伊在你们手里遭罪!”


    001不敢相信眼前这蛮不讲理、一开口就扣大黑锅的老头竟然是兰特斯雄父,楚凌的岳父。


    楚凌放下水杯:“家主,我不会把维伊交给你们,他是我的孩子。”


    温特家主重重一跺权杖:“那你就安生待在家里照顾维伊!”


    楚凌站起身,他瞥了眼温特家主身后的盖德,眼神很冷:“我能兼顾家庭和工作,不劳您费心,维伊已经退烧了,劳烦您深夜跑来一趟,请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凌说完,转身离开,一声怒吼在他身后爆发。


    “楚门!”


    温特家主胸口起伏,显然气的不轻,他指着楚凌手指发颤:“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我早就说过,不能让你这种低贱雄虫进入我温特家族的大门,靠着下|药爬|床手段上位的贱民有什么资格冠以温特姓氏,这天大的丑事还要我替你们遮掩,真是丢光了我温特家族的脸面!”


    又是这些老话。


    楚凌收回视线,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


    001望着安静淘米的楚凌,犹豫许久终于开了口:【宿主,你没事吧?】


    楚凌嗯了一声:“没事。”


    001觉得楚凌有事而且是很有事,它的宿主被污蔑被骂,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宿主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些虫口中说的那种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人。


    001:【宿主,别听他们乱吠!你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楚凌洗米的动作一顿,看着义愤填膺的001,逗弄一笑:“我是什么人?”


    001猛地凑到楚凌眼前:“宿主是超级无敌大好人!聪明善良还厉害!是001见过最最最好的人!”


    “原来我是大好人……”


    楚凌将米放进锅里,望着水中的倒影,轻轻笑了一声。


    他和兰特斯的婚姻归咎于一场阴差阳错。


    一朝车祸身死,再次睁眼时,他出现在异兽频出的荒原之中,长着红色眼睛的怪物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兰特斯从天而降救了他。


    他被送进医院治疗,恢复意识之后他用了三天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穿越了。虫族世界的语言和中文截然不同。在充满液体的医疗舱中他看见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朝他皱眉沉思,记录他的身体的各项指标。他在医疗舱中待了很久,离开医疗舱的前几天他见到了兰特斯。


    他听不懂虫族的语言,但是那天他记住了兰特斯的发音,舌尖卷翘随着气流弹出,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无法沟通,于是装出喉咙受损、失忆了的模样。


    自从那天之后,兰特斯总来看他。隔着医疗舱的玻璃门,他看见兰特斯纤长的眼眸,像是蓝鸟纤柔的羽毛,很漂亮。


    后来他被送到了医院,他在哪里学会了几句简单的通用句。


    吃了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来他能够出院了,出院那天他又一次见到了兰特斯,那天他用上了医院里学会的句子,他在句子前面加上了兰特斯的名字。


    兰特斯,还好吗?


    兰特斯,吃了吗?


    兰特斯误以为他肚子饿了,就带他去餐馆吃饭,吃饭途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热,等他再次醒来他被关进了教管所。


    仅存的、破碎的记忆中时兰特斯汗湿的脸,他仰着头似痛苦似难耐,蓝鸟纤柔的羽毛被泪水浸湿,眩晕又窒息的热中,他记住了兰特斯的眼眸,那是一片蓝海。


    教管所很少监管雄虫,贴心地为他单独准备了一间牢房。


    他很担心兰特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变成那样。那天之后,他的背后长出了骨头,自寸寸爆裂的皮肉中攀附而生。很久之后,他去了医院问诊,医生恭喜他,说他这位异常分化的雄虫终于在成年期的末尾成功二次发育。


    来历不明的平民雄虫强行和贵族雌虫发生关系,他将被剥夺政治和法律保护,沦为完全暴露在权力之下、可以被任意处置的“赤|裸生命”。


    他在监狱中学会了虫族的通用语。


    在诉讼期最后一天,他得到了兰特斯的谅解,被无罪释放。


    他签订了婚前协议,成为了兰特斯的雄主,冠以温特家族的姓氏,自此,兰卡纳星的户口登记记录中有了他的名字:楚门·温特,这个世界没有“楚”这个姓氏,他挑选了和楚发音最为相近的词汇。


    兰特斯从未亏待过他,在这个异世之中兰特斯给了他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得以喘息,得以适应全然陌生的环境。


    他很感谢兰特斯。


    001问他喜不喜欢兰特斯?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的,梦中的蓝鸟羽翼湿润,在他耳畔婉转低|吟。


    维伊是怎么来的?


    他的雌君对他说,他需要一个雄子。


    他们成长的环境天差地别,三观截然不同,他们之间有过矛盾,也爆发过争吵。


    水中漾开阵阵波纹打破了倒影,楚凌盖下锅盖,按下煲粥按钮。


    他想起大学时老师曾经提到过的一个词汇——“家中天使”。


    他胸前没有洗不干净的奶渍、身上没有厨房里常年不散的油烟味,手指没有因为洗洁精和冻疮开裂、他没有因为生活的重担累得直不起腰,他住在大房子里,生活优越、孩子不过是偶尔顽皮,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001:【宿主在想什么?】


    楚凌笑了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咱们的女同志们实在太了不起了。”


    ·


    是夜。


    望着趴在维伊床前睡着的楚凌,001做出了一个决定,比起用能量修复主系统,它更希望给楚凌一个真相。


    比起任务对象,他觉得宿主更需要拯救!它的宿主那么好,不应该遭受这些,如果不是因为它来晚了,那些阴差阳错就不会发生!


    001将能量传输进系统,读档七年前的那天,它要弄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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