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幻象宛如镜面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白茫茫中巨大的光幕闪烁着，弹出了字幕。
【主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您是一位合格的宿主, 目前剧情线完成度百分之八十, 只要您完成主系统发布的任务, 剧情线达到百分百后, 您就可以获得任务奖励，顺利回家, 接下来的任务是……】
“革命。”
一直沉默的楚凌忽然开了口。
【……】
空中的光幕一瞬卡顿。
楚凌缓缓开了口, 用了陈述语气：“拯救黑化反派不是真正的剧情线，真正的剧情线是革命。”
【……您很聪明, 没错，实现封建制度到联邦共和的变革才是真正的任务】
虽然猜到了些蛛丝马迹，但亲耳听见主系统承认时，楚凌一度语塞, 历史洪流滚滚向前，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历史长河中的确有无数以一己之力推动变革的英雄人物, 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都离不开“时势”二字。时势造英雄。陈胜吴广放在现代社会掀不起水花，刘阿斗若不生于蜀汉三国说不定也是一代明君。
楚凌自嘲：“你还真看得起我。”
【您无需自谦，截止目前，所有宿主中您的剧情线完成度最高】
捕捉到主系统的用词, 楚凌心脏骤然一缩：“所有宿主？”
【截止目前为止, 一共有178名宿主被判定任务失败……】
楚凌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恶寒，主系统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炸开。
【任务失败的宿主将彻底死亡，魂飞魄散】
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的沉默后，响起楚凌骤然沙哑的嗓音：“裴燃回家了吗？”
【上一任宿主被判定为任务失败，剧情线偏离严重, 导致主系统故障崩溃】
提及裴燃，主系统冰冷的机械音骤然波动，显然它对于裴燃违背系统安排，导致主系统故障崩塌一事极度不满。
楚凌骤然闭上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了推动变革，主系统不断投放穿越者，十二年前来到虫族世界的裴燃打着“王侯贵族宁有种乎”的称号，成为了叛军首领。裴燃违背主系统的命令，配判定为任务失败，魂飞魄散，所以他才回来到这里。
牙关紧咬，楚凌盯着闪烁的光幕，他忽然理解裴燃为什么会一拳打爆主系统。
【只要宿主按照安排走完任务，主系统就会提供一次重生机会，各取所需，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易】
好一个各取所需，好一个公平交易！竟然把人口拐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胸膛起伏不定，楚凌握紧了拳头。
【宿主您的时间不多了，异世界的精神体无法在此久待，七年时间，您的身体已经快达到极限，想必您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只要您完成任务，将剧情线推到百分百，主系统立刻就能送您回家！】
楚凌脸色越发难看。
主系统在威胁他。
主系统说的没错，他早就有预感，他的身体日益本土虫化，痛苦如附骨之蛆日夜折磨着他。不合适的骨头在他的身体上攀爬蔓延，器官排异的后果是死亡。
“别想着威胁我。”楚凌冷笑一声，视线宛如利刃直直射向空中闪烁的光幕：“我的确很想回家，可你也迫切地想要推动变革……”
如果主系统游刃有余，裴燃打破剧情线后，它无需崩溃大叫，只要解绑宿主后重新投放就行，他不知道裴燃都做了什么，但能让主系统恨的牙痒痒，显然主系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迟到了七年、被迫用切片的故障系统，威逼利诱他完成任务……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楚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目前的能量已经撑不住下一位宿主的到来。”
【……】
看见主系统的反应，楚凌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完成任务，你也讨不到好！你很快就要死了！你永远都回不到家！】
楚凌冷嗤一声，他是要回家，但却无需被蒙在鼓里、讨好一个赛博人贩子，如今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
楚凌抬起手。
“砰——”
一拳蓄足力气猛地挥出，闪烁的光幕瞬间卡顿，闪烁一瞬后陷入黑屏。
·
幻境崩塌，一瞬陷入黑暗。
楚凌听见了缓慢的滴滴声，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指尖控制不住地动了动。
“动了动了！楚门的手指动了！”
普特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楚凌睁开了眼。
光亮。
是金色的阳光。
“楚门，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看得见我吗？”
挥舞的五指晃动光亮，逐渐聚焦的眼瞳中映出了普特急切的脸，楚凌嘴唇翕动。
发不出声音。
原来他带着呼吸机。
“医生，医生！他醒了！”
冰冷的仪器贴上心口，楚凌看清了诊断医生的脸，竟然是兰卡纳星为他作证的尼克专家。
“楚门，你看得见我对不对，看得见就点头，不，你眨眨眼！”
楚凌眨了眨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比了个口型。
我没事。
普特的眼圈骤然红了。
楚凌已经昏迷七天了，头几天，他们做了很多检查可就是查不出任何问题，一切机能都很正常，就仿佛楚凌只是睡着了。到了第四天，楚凌的生命值忽然极具下降，一度跌破生命的极限，有一天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普特扭过头，飞快擦了擦眼睛，他不想哭，他想让楚门开心。
让楚门开心。
开心……
“楚门，你等我一下！”
普特忽然弹跳起来，他朝病床上的楚凌丢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开。
对昏迷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楚凌下意识寻找001的身影，对着空落落的四周张望片刻，才想起叽叽喳喳的001已经不在了。
“滴滴——”
动态心电图仪器忽然发出两声高频度的声响。
“楚门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是否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或者想吐？”
楚凌轻轻摇了摇头：“我怎么了？”
尼克专家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楚门先生，我曾告诉过您，当年服用禁药的雄虫都爆体而亡了。”
楚凌点头，拖了七年还活着的他是个奇迹，如今，他也要死了。
他的视线落在尼克专家身后的巨大光幕上，被揍了一拳的主系统此刻处于息屏状态。
楚凌面无表情：【别装死。】
光幕毫无变化。
如今楚凌已经知道了主系统的死穴，自然知道该如何对付它：【再不出现，我立刻放弃任务】
装死的光幕被迫开机，此刻的它已经没了幻境中的老神在在，现实中的它不过是一块碎成蛛网的玻璃，因为楚凌刚刚在幻境中的一拳，它碎的更厉害了。
楚凌：【给我一副健康的身体】
光幕：【你的身体已经废了】
楚凌抬手，光幕瞬间闪遁，冰冷的机械音卡顿：【你、你想做什么？】
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除非主系统想要同归于尽。
楚凌毫不废话：【身体】
主系统气急败坏，上一任宿主是自|杀死亡，是个不怕死的疯子，害得它故障崩溃，它用尽最后一点能量，选了个老师，本以为能正常些，没想到也是个疯子！
主系统骂骂咧咧地将仅剩的营养液全部灌入，楚凌看见自己的血条涨到了100%。
四肢恢复了力气。
本就为数不多的能量被消耗了大半，主系统失去了和楚凌斗法的力气。
【你只有七天时间，这七天，你的身体会呈现最佳状态，七天之后，这副身体会彻底报废】
楚凌抬起手臂，七年来从未有过的灵活轻巧，是毫无束缚的自由。
“楚门先生，您现在还不能动！”
在尼克专家震惊的眼神中，楚凌坐起身来，拔掉了身上的管子。
“楚门，你看谁来了！”
门口传来普特刻意情绪高涨的嗓音，楚凌抬头，震颤的瞳孔中映出普特手中牵着的小小身影。
“楚门，你怎么坐起来了！你快躺下！”
看见楚凌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还坐了起来，普特心脏差点吓得骤停，当即松开维伊朝楚凌跑了过去。
“维伊！”
楚凌张开双臂。
“雄父！”
维伊嘴巴一扁，朝楚凌跑了过去。
紧紧抱住孩子的那一刻，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雄父雄父，维伊好想你呜呜！”
“维伊不想住大房子呜呜呜……也不要漂亮车子…以后维伊会好好听话呜呜……不欺负其他虫…维伊不想雄父躺在床上闭眼睛，雄父你别死，别不要我！”
带着哭腔的控诉一声声落在楚凌耳中，好似钝刀剜肉，可他做不出许诺。摆在他面前的是必死的结局，他只剩下七天时间，他给不了维伊任何承诺。
他只能抱紧怀中哭到颤抖的孩子，让他在他的怀抱中尽情哭泣。
父子相拥声泪俱下，眼前这一幕着实感虫。可一旁的普特和尼克专家此刻急得是团团转，在他们眼中楚凌现在就是个透明泡泡，说话声音大些都能碎了。
“楚门先生，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行走运动！”
“楚门，你别哭，不不，你、你现在不能动，你也不能哭，药得吃药！”
“放心，我没事了。”
楚凌抹了把脸，笑了。在普特和尼克专家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抱起了维伊，为了证明可信度他甚至还颠了颠维伊。
小家伙瘦了不少。
楚凌唇角的笑容收敛，垂下眼，长睫在他眼底打落一片阴影，一瞬间，仿佛变回了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机的他。
“楚门，你先把维伊放下，我、我们们先去做个检查！”
普特围在楚凌身边举着手，生怕楚凌一个不稳连自己带小孩一起摔倒，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楚凌怀中的维伊。
“哈哈——”
听见维伊的笑声，楚凌偏头，小家伙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上冒出了个鼻涕泡泡。
“啪——”
鼻涕泡泡破了，维伊捂住了脸，猛地缩进楚凌的肩窝。
楚凌笑了。
“咳咳——”
“吵吵闹闹的做什么？病好全了？”
“哥哥！”
循声望去，楚凌看见了臭着一张脸的希博雅塔，日理万机的领主身高腿长，硕大的身躯一站，挡住大半个门，他身前是坐在轮椅上的布朗尼，在他身侧，还有……一只拄着拐杖的手。
楚凌一愣。
希博雅塔啧了一声，侧了侧身。
“楚门……”
一声呼唤，熟悉的嗓音响起，楚凌的眼眸瞬间睁大，瞳孔震颤间，他看清楚了那拄着拐杖的身影。
是西格玛，兰特斯口中因他死去的、他的朋友。
第47章 温馨团聚 发动革命，我帮你
“这、这、医学奇迹啊！”
昏迷不醒一度被下病危通知书的雄虫各项指数竟然全部正常, 尼克专家嘴唇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望着报告单许久才回过神来。
此刻，楚凌在他眼中就是巨大宝藏, 极度亢奋中, 他拿着血液样本冲出了房间。
日思夜想的维伊正乖巧地窝在怀中, 不远处, 希博雅塔大马金刀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右手搭在布朗尼的轮椅上, 西格玛则是一张张翻阅着手中的报告单, 在他身侧，普特瞪大眼睛拿着检查结果左看右看, 不一会儿就看得头昏脑胀，他揉了揉眼睛，继续看。
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此刻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楚凌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这不是梦。
楚凌抱紧了怀中的维伊。
“雄父？”
维伊乖乖缩在楚凌怀中，察觉到楚凌的情绪变化, 他伸出手擦了擦楚凌的眼角，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雄父吃糖，吃了糖就不伤心了。”
维伊举着水果糖，这是他最后一颗糖果, 他偷偷藏在衣服口袋里, 才没有被丢掉，这些天他一直忍着没有吃。
水果糖的外包装已经被揉皴了，像是曾被谁牢牢攒在手心，看着维伊小心翼翼的动作，楚凌心中泛起一股酸涩胀痛。
楚凌摇了摇头：“雄父不吃, 维伊吃吧。”
维伊眨巴眨眼眼睛，确认楚凌不吃糖果后，他收回手，看着躺在掌心的水果糖，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将糖果放回了口袋里。
楚凌被这一幕刺红了双眼，维伊很喜欢吃他做的水果糖，有时候为了多吃一颗糖，撒娇卖萌软磨硬泡一起上，可如今维伊却学会了把糖果存起来，他不在的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明明临行前他特地做了很多水果糖，足够维伊吃很多天。
“为什么不吃？”
维伊摸着微微鼓起的口袋，确认糖果还在后，才抬起头：“糖果很好吃，要存起来，吃掉以后就没有了。”
雄父离开前给他准备了好多小零食，他们把他送到了新的地方，很漂亮的大房子，有很多很多玩具，他想吃什么都行，他很高兴，他吃了很多很多糖果和饼干。那天晚上，他肚子很疼，他哭着喊着要见雄父，可他们说雄父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他很生气，但他没有力气。等他肚子不痛了，他才发现零食都被丢掉了，他们说雄父是泥巴种，做的东西不干净，他又哭又闹，可没有用。
他们抱着他给他擦眼泪，他们哄着他给他讲故事，他们一直笑着和他说话，他们笑得很丑，他们闻起来很臭，他讨厌他们！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维伊的变化堪称脱胎换骨。
骄纵的雄子忽然懂事了，比起欣慰，楚凌心中更多的是心疼。
“怎么会没有呢，乖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雄父在这，雄父给你做好多好多糖果。”
维伊睁大眼睛，惊喜之中掺杂了不确定：“真的吗？”
楚凌心中酸涩得厉害：“真的。”
维伊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抱着楚凌亲了一口：“谢谢雄父，维伊听话，不吃多，一天一颗，慢慢吃。”
楚凌眼眶湿润，先前千叮咛万嘱咐，小家伙都不配合，如今却忽然懂事了：“可以多吃几颗，维伊现在长大了。”
维伊摇了摇头，握紧拳头，坚持道：“不，一天一颗，吃多了就没有了，维伊是乖小孩！”
听见楚凌和维伊说吃的的那一刻，普特的注意力就从手中看不懂的报告单上飘了过去，看完了全过程的他，啪嗒一下丢掉报告单凑了过去：“小维伊，你想吃水果糖可简单了，我那里有好多，到时候全都给你吃！”
闻言，维伊眼睛一亮：“真的吗？”
普特下巴一抬：“当然是真的！”
普特小孩子心性，和维伊很合得来，他的加入强有力地驱散了楚凌心中的酸涩。
普特坐在楚凌身边叽里呱啦：“楚门，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哥哥很厉害的！你看，他一出马一切都解决了！布朗尼哥哥来了，小维伊也来了，还有大律师和那个……对尼克医生！就是梅杰臭虫没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鬼东西！不过他不来也好，我每次看见他都烦，他……”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气氛骤然一变，房间内只有普特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话，显然他还不知道梅杰已经遇难。
楚凌没说话，从其他虫的反应他已经明白了梅杰的结局，兰特斯追过来后他给梅杰发送了很多消息，那些消息全部石沉大海，那时候他猜到了对方凶多吉少。
“咳咳——”
看见自家蠢弟弟哪壶不开提哪壶，啧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我心不好，不喜欢救虫，是你布朗尼哥哥舍己为虫。”
西格玛推了推眼镜，贴着纱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附和道：“布朗尼先生心善，救了我和尼克专家。”
楚凌望向布朗尼，心绪翻涌，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谢谢。
希博雅塔最烦谢谢来谢谢去的，他实在是待够了，要不是布朗尼亲自开口让他送他过来，说什么有事要问，他才不会浪费时间。
如是想着，希博雅塔瞥了眼一言未发的布朗尼，鼻腔中发出一声不耐的哼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有事就问，什么狗屁礼貌脸面，等来等去干什么？！
希博雅塔臭着一张脸，满肚子的骂骂咧咧到了嘴边却绕了个弯：“行了，别打扰病虫休息，走吧。”
“我不走！”普特想都没想就反驳：“不行，我要守着楚门，万一他又昏过去了怎么办？”
希博雅塔太阳穴一抽，心底默念几遍自家雌父的临终遗言，忍住把普特踹飞的冲动，上前一步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拎了出去。
见状，西格玛拿着拐杖站起身，他瞥了眼轮椅上的布朗尼，镜片之后暗芒一闪，扭头出了门。能成为金牌大律师，知情识趣是必需品。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的布朗尼和楚凌怀中的维伊。
四目相对，楚凌眉心微动，他轻轻摸了摸怀中的维伊，开了口：“乖乖，你先去门外和普特叔叔一起玩好不好？”
闻言，维伊抓着楚凌衣服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他离开雄父太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一面，实在舍不得离开。
楚凌看见拽着自己衣服的小手因为用力发白，本以为会劝说无果，可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维伊已经松开了手，点了点头：“好，维伊出去等。”
不用楚凌帮忙，他爬下病床，临走前还朝着布朗尼伸出手指：“布朗尼叔叔，你和雄父谈好事情后要把雄父还给我哦。”
“好。”
布朗尼伸出手，顺着维伊的心意，拉了勾盖好章。
维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闭合发出轻响，楚凌回过神来，他没想到维伊和布朗尼的相处模式如此融洽，明明半个月前，维伊还不认识他这位深居简出的大伯。
楚凌心中有些吃味：“维伊很喜欢你。”
聊起小雄子，布朗尼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他很乖。”
不知是不是楚凌的错觉，他看见布朗尼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如昙花一现，等他定睛望去，布朗尼已经恢复从前的冷峻模样。
布朗尼微微颔首：“梅杰·格林的事情我很遗憾。”
楚凌点头，转移话题：“你想问什么？”
布朗尼掀开膝盖上的毯子，拿出了日记本递了过去：“上面的批注，我看完了。”
楚凌垂眼，他没想到希博雅塔竟然会把日记本交给布朗尼，虽然委婉翻译，但这本日记本中还是有很多不方便见虫的话，更何况布朗尼还是这本书的yy对象。
可以避开扭曲的指骨，布朗尼用完好的指尖挲日记本的封面，良久，开了口：“他还在吗？”
楚凌摇头：“不知道。”
布朗尼摩挲日记本的手指顿住，喉结滚动一瞬，嗓音沙哑：“我捏碎了他的心脏，他在我怀中消失了，像风一样。”
楚凌点头，他在幻境中看见了布朗尼和裴燃之间的许多经历，包括他们的最后的生死决斗，他知道布朗尼没有撒谎。
布朗尼抬眼：“你信？”
楚凌再次点头：“我信。”
布朗尼垂下眼，许久的沉默后，他再度抬眼：“你要走了吗？”
楚凌一愣。
布朗尼：“还有多久时间？”
楚凌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七天，别告诉他们。”
布朗尼：“代价是什么？需要杀掉谁？”
楚凌又是一愣。
布朗尼没说话，他注视着楚凌的眼睛等待着。
他似乎等待了很久，像是一棵树，数年如一日的等待着。
鬼使神差般，楚凌开了口：“需要推动革命，将贵族政体变为共和政体。”
布朗尼没有丝毫犹豫：“好。”
楚凌：“……什么？”
望着楚凌的眼睛，沉寂许久的蓝海晃动着掀起波澜，深海之处闪烁的星点火光，幽幽渗亮，宛如幽冥之光。
这位曾经将家族荣光视为生命、为贵族奉献献出一身血肉的前军部上将，毫不犹豫地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语。
“发动革命，我帮你。”
第48章 他是人 兰特斯必须死于声讨、死于审判……
贵族政体之所以会堕落为僭越政体的本质原因, 是因为不被限制的权力，绝对权力往往导致绝对腐败，兰特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兰卡纳星贵族当道, 积病已久, 想要真正推动变革, 必须釜底抽薪,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底层的民众不觉醒，如果他们无法意识到权力必须待在笼子里, 律法必须独立于特权之外, 特权阶级卷土重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只剩下三天时间了，为什么你还不行动！】
不满楚凌不服管教, 主系统这几天一直冷眼旁观，它等着楚凌求它提供金手指，等着楚凌服软，可它没想到, 楚凌格外沉得住气，弄到最后它先扛不住了。
【你竟然想唤醒底层虫？多么愚蠢的决定, 那些底层虫愚蠢无脑，忘恩负义，谁给他们吃食他们就向谁摇尾乞怜！】
楚凌没搭理主系统，但凡不提供解决办法, 只是发表观点宣泄情绪的话, 他全部左耳进右耳出。
七天时间发动革命，推动新政体新制度的生成，堪称天方夜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取下火种，光明的未来属于后继者。
个体的力量极其有限，万幸他身边还有一群朋友。曾经的军部双子星积威甚重, 希博雅塔手握重权，布朗尼深谙贵族阴私，西格玛熟识律法，只待兰特斯将为这场变革献上祭旗血。
【愚蠢，多么愚蠢！西格玛·布莱克和布朗尼·温特都是贵族，你竟然让贵族来协助你推翻贵族，你是疯了吗？！】
见楚凌不搭理自己，主系统气急败坏，越发口不择言。
【蠢货蠢货蠢货蠢货蠢货！！！】
巨大的光幕剧烈闪烁，仿佛即将爆炸的CPU。
【你的任务很简单，杀了兰特斯就好，只要杀了他，贵族就会式微，贵族就会灭亡，贵族政体就会成功转向联邦共和，历史就会进步！瞧瞧，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只要你杀了兰特斯，一切就结束了！你将是历史的英雄，是大功臣！是救世主！！】
楚凌的动作一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疑虑。
什么叫做杀了兰特斯就结束了，杀了兰特斯就能让贵族政体一跃成为联邦共和？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看着抓狂的主系统，楚凌将心中的疑问藏起，面上丝毫不显，虚心反问：“我一个人怎么杀？”
总算看见硬骨头服软，主系统一瞬间膨胀，重新变回极度冷静的机械音，仿佛刚刚歇斯底里的并不是它。
【主系统拥有超强金手指，只要宿主乖乖听话，主系统不会对你弃之不顾】
很多时候，顺着对方才能得知真正意图。
楚凌点头：“好，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重新夺回主动权，主系统很高兴，巨大的光幕闪烁一瞬，弹出的界面上赫然是楚凌在幻境中收复的三大法宝。
【主系统会将宿主送入幻境，宿主可以使用任意法宝。注意，在幻境中死亡，现实的躯体也会一同死亡。】
幻境与现实同步？
楚凌眉心微跳，拥有如此逆天的金手指堪称杀人于无形。
【幻境启动后，主系统会将宿主传送到兰特斯最脆弱的时刻，请宿主务必用尽所有办法杀了他！你只有一次机会！】
楚凌点头：“准备好了。”
巨大的光幕闪烁一瞬，变成巨大的彩色漩涡，猛地将楚凌吸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四周的环境已经大变样。只一眼，楚凌就认出了这里是兰特斯的卧室。
桌子上亮晶晶的瓷娃娃吸引了楚凌的注意，这瓷娃娃本来是一对，三年前在他和兰特斯的一次争执中碎了。
看着自己亲手做的瓷娃娃，楚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拿起瓷娃娃放在掌心，楚凌发现了端倪，看似完好无损的瓷娃娃多了好几道裂缝，瓷娃娃被修复过了。
环顾四周的摆设，楚凌约莫弄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三年前，兰特斯在战场上失去了二宝，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易怒易爆。
“雄主？”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柔的呼唤，心脏骤然一缩，楚凌缓缓回头。
阴影里，数不清的触手正疯狂扭动，像无数被撕裂的灵魂在挣命，黏腻的蠕动声刺得耳膜发疼。浓郁到恶心的黑中涌出艳到滴血的红。
触手在看见楚凌的那一刻倏忽静止，下一秒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疯狂挥舞起来。
楚凌呼吸骤停，心脏疯狂跳动。
触手中心，兰特斯的脸一点点浮现。青白得像泡透了的尸块，嘴唇褪尽血色，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楚凌，缓缓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雄主，我好想您。”
触手宛如潮水疯狂朝楚凌涌去，却在触碰前的最后一刻猛地停下，仿佛遭到恐吓般胆怯地缩回。
【宿主，如今的你拥有全知眼，红色代表杀戮，黑色代表罪孽，白色代表着无罪，金色代表功德，这些颜色各异的触须都是兰特斯杀死的生命】
楚凌眼瞳紧缩。
红中带黑的触须密密麻麻扭曲着，盘绕挣扎，凝成冲天的怨气，在无数陌生的名字中，楚凌看见许多眼熟的名字——犹大、梅杰·格林、莱博西、朗文·格林，伊万·温特，瑞德、杰夫、布鲁、斯洛克……他还看见了一条泛着白光的触须，它没有名字，在冲天的怨气中显得格外温顺，它轻轻朝楚凌伸出触须。
楚凌下意识伸手，泛着白光触须试探地绕上他的手腕。
感受到楚凌没有排斥它，它很高兴地晃动一瞬后，亲昵地蹭了蹭楚凌的掌心。
心脏莫名涌上一股酸麻的胀痛。
【它是宿主的第二个孩子，是个亚雌，兰特斯为了赢得军功，亲手打掉了他和你的孩子】
二宝被兰特斯打掉了。
二宝被打掉了。
二宝被——
面上一片空白，好似被迎头倒了一桶雪水，突如其来的一阵呼吸困难，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牙齿控制不住地上下撞击。
兰特斯骗了他，并非因为作战劳累意外流产，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为了权势！
下雪了。
黑色的雪。
大朵大朵的黑雪快速落下，糊住了他的眼。
【恨啊恨啊！你该恨！他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他用铁链锁住了你，他给你下药，他限制你的自由！他杀了你的朋友，想想那些无辜惨死的生命，你该不该恨？！】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你就能完成任务你就能回家！】
冰冷的机械音仿佛魔咒，钻入大脑生了根，几句话就激得人血液沸腾，忍不住想要听从它的指令。
牙关紧咬，楚凌尝到了血腥味。
脚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黑刀。
锋利的黑刀闪着森森寒光，足足有小臂长的刀子一进一出，至少要去掉半条命。
S+雌虫实力强悍，但没关系，一刀杀不死，就多捅几刀。
一刀一刀又一刀，破开他的肚皮，挖出他的心脏看看到底是黑还是红，把他的肠子扯出来，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为什么能够如此狠毒。
虎毒不食子！
虎毒都不食子！！
虎毒都不食子啊！！！
【对，就是这样，记住这份恨，是他害得你落到这步田地，他害得你痛不欲生，他害得你骨肉分离，他将你的一颗真心戳得千疮百孔，摔得破破烂烂，杀了他，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死去的孩子，为了那些因为你无辜惨死的虫，拿起你面前的刀，你要复仇，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一声声激昂的话语好似魔咒，楚凌缓缓弯下腰，抓住了地上的刀。
【对！对！你做的很好，现在举起刀，你要为正义而战，为冤屈而战！】
“铮——”
黑刀震颤嗡鸣，森森寒光中映出充血通红的双眼。
【快！快！！肆意挥舞你手中的刀！】
楚凌高高举起了刀。
兰特斯站在原地，周身疯狂挥舞的触手不知何时安静了，低声发出呜呜呜咽，灰蓝色的眼眸深深注视楚凌的脸，一动不动，仿佛引颈就戮的羔羊。
刀猛地砍下，势若千钧，直逼兰特斯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的无名触手骤然缠上了楚凌的手腕。
【！！！】
手腕上的触感柔和好似云朵，墨色的瞳孔晃动，却没有聚焦，楚凌仰着头，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茫然之中。
无声蠕动的触手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像是在撒娇，没有实体的它无法喊一声雄父，只能用这种办法表达喜欢。
柔软的白色触须亲昵地缠绕楚凌的手腕，绕着裹挟着黑气的长刀，绕着上手臂最后落在楚凌背后的骨头上，消散了。
“二宝！”
楚凌猛地清醒。
他抓住了一片虚无，那抹柔和的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我错了！”
“是我错了，是爸爸不好，二宝你回来，你回来！”
“啊——！”
黑刀坠地。
楚凌跪在地上，嘶吼出声。
他犯了错！
穿越七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是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陷在这里太久了，他怕自己变了，他害怕屠龙少年的悲剧。
他将自小习得的价值观和道德底线深藏于心，他不愿和这个扭曲的世界同流合污，他不想被同化。
从小到大灌输的思想让他固执地坚守，任何人都不能越过法律越俎代庖地去惩罚别人，受命于天不过是妄图手握生杀大权的借口。
可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竟然举起了刀！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兰特斯罪大恶极，杀了他是替天行道，宿主，你只要杀了他，就能彻底走完剧情线，你就能完成任务，你可以回家，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太阳穴炸开一股剧烈的疼痛，楚凌咬紧牙，捂住耳朵。
错就是错！
兰特斯是该死，但不能就这样死在他手上。以暴制暴，以恶制恶，那他就沦为了暴和恶！
兰特斯罪孽深重，满手鲜血，他必须得到惩罚！只有公平公正公开的审判他的罪孽，才能让所有无辜惨死的生命沉冤昭雪。
【懦弱，懦弱！你就是个窝囊废！仇人就在手边却不敢杀！公平公正的审判？笑话，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公平，法律不过是特权阶级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扯出来的遮羞布！暴力金钱权势才是最高法则！你真自私，你自私透顶！不愿双手沾血，竟然做了缩头乌龟，你睁开眼看一看，这么多生命因此丧命，而你就躺在他们的尸骨上！】
无数蜷曲的触手朝楚凌涌去，裹挟着浓郁的怨气，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怨鬼嘶吼着袭来，撕扯啃食他的皮肉。
蛛网般的血丝在瞳孔中迸裂，脖颈青筋暴起，楚凌十指抓地，踉踉跄跄地撑着站了起来。
“我不会再犯错。”
公平本就是世上极其稀罕的物件，如果俯仰皆是，就不会有人前赴后继去寻它的火种！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将法律当做工具壮大自己权势的伪君子，他们将自己伪装成实行完美统治的“哲学王”，为了一己之私害得生灵涂炭。
只有改变制度才能真正避免悲剧重演，兰特斯必须死于声讨、死于审判，死于公平正义的制度。
这是二宝希望看到的。
【懦夫懦夫懦夫懦夫！亲生孩子死在你眼前都无动于衷的懦夫！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别想再控制我！”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楚凌一拳砸上悬空的光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啸声骤起，幻境坍塌，楚凌看见了柔和的白光，隐隐好似凝成了躯体，他下意识伸出了手，一条极细的红线晃动。
“二宝……”
“楚门醒了！”
楚凌的手又一次扑了个空。
仿佛凌空坠落，心肝脾肺都移了位，仿佛一张嘴整颗心就要吐出来，楚凌闭上了眼。
“楚门你怎么样？”
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普特担忧的脸，无力回答，楚凌抬手想遮脸，余光扫过普特身后，不过一瞬，飘忽的魂魄陡然回落。
白光中显现的红线没有消失，此时此刻，它就缠绕在布朗尼扭曲断裂的指骨之上。
第49章 干他！ 他爱维伊，却不能只爱维伊……
“雄父, 它冒泡泡了！”
“先生，水果已经洗好了，还要做什么？”
“楚门, 你要的模具到啦！”
锅中的糖浆在搅拌中逐渐粘稠, 楚凌抬头, 三双眼睛正殷切地望着他, 他笑了笑，一一安排回答。
“洗好的水果需要用钢签串起来, 模具洗干净晾干, 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
普特喊了一声后，干劲十足地跑到洗菜台前拧开水龙头冲洗模具, 那认真的模样似乎要把模具搓下一层皮来。
楚凌笑了笑，并未阻止，团体活动最需要参与感，他不想扫普特的兴。
维伊拿着钢签串了一串水果, 献宝一样地凑到楚凌身边：“雄父，你看！”
小家伙第一次做这事, 钢签上的水果串的歪歪扭扭，楚凌没打击他的积极性：“哇，这是乖乖做的吗，好厉害！”
听到夸奖, 维伊翘起了下巴, 得意的小模样格外招人稀罕。
“楚门，模具洗好了！”
听见楚凌夸维伊，普特拿着模具冲了出来，大喊一声，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
——想要被夸。
楚凌哑然失笑, 极其捧场：“太棒了！洗的真干净！”
普特翘起下巴，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微哼声，得意扬扬。
一大一小，满脸都写着好哄，楚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余光瞥向一旁，达维板板正正坐在凳子上，在竹签上串上洗好的水果，盘子里已经有了许多半成品，自下而上由大到小，整整齐齐，各位赏心悦目。
楚凌唇边笑容微敛，达维太过懂事了，他轻轻唤了一声：“达维。”
被点名，达维抬起头，他看见楚凌朝他举起的大拇指。
“你真棒！”
达维抿了抿唇，他能轻松应对冷眼却总害怕赞扬，他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犹豫许久才开了口：“谢谢先生。”
锅中的糖浆逐渐变成琥珀色，勺子微挑，勾出一道漂亮的金色拉丝。
“哇！”
“哇——！”
楚凌笑了，又将勺子举高了些，手腕翻动，金色拉丝转了个漂亮的花。
“哇！！”
普特和维伊连声哇塞，就连达维都忍不住盯着看。
一大两小给足了成就感。
维伊的声音充满了激动：“雄父，水果糖要好了吗？”
楚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问题：“想不想知道什么时候糖果能好？”
维伊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想！”
楚凌笑了笑，倒了一碗凉水，蘸取糖浆放进去点了点。
“你看，糖浆是不是凝固住了？”
维伊凑近，果然看见水中凝固的蜜色，眼睛瞪大：“是诶！”
“这种状态，糖浆就做好了。”维伊的眼睛跟着水里的筷子转，他已经偷偷咽了好几次口水，楚凌忍俊不禁：“要不要尝尝？”
“要！”
毫不犹豫，维伊张开了嘴巴。
甜丝丝的蜜糖在口中化开，维伊眯起眼睛，声音都变得黏糊糊：“唔好吃好吃。”
“达维，来。”
“啊——”
蘸着蜜糖的筷子碰到了嘴唇，达维慢半拍地张开了嘴。
“甜吗？”
“……甜。”
总算等着两小只都尝完，普特凑到楚凌面前，吃味地努了努嘴：“没有我……”
剩下的话被甜滋滋的蜜堵在了口中，普特眼睛瞳孔一瞬放大，下意识咬住了筷子。
楚凌松开手，笑道：“不会忘了你。”
怎么会忘？
热烈的小太阳破开阴雨连绵的天，散落千万光芒，忘不掉的。
“你对我可真好，”普特笑眯眯地叼住了筷子：“我们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楚凌错开视线：“糖葫芦。”
“糖葫芦？”普特咬着筷子，歪了歪头，他已经习惯从楚凌口中听到奇奇怪怪的美食名字：“一听就很好吃。”
想要吃糖衣脆薄的糖葫芦，必须明火沾糖。楚凌取过一串水果，放在鼓起的糖泡泡上灵活翻滚一圈，很快水果串上就裹了一层漂亮的蜜色光泽。
做糖葫芦拖不得，糖浆受热太久会变焦。
左手取一串新水果串，右手已经将裹好糖衣的水果放在了托盘上，楚凌双手不停，一串接一串，无缝衔接，很快托盘上就摆满了漂亮的糖葫芦。
四周格外安静，楚凌抬头才发现一大两小此刻皆是一副屏息凝声、大气都不敢出的紧张脸。
见楚凌关了火，他们猛地松了一口气，围着楚凌叽叽喳喳，眼睛就没有离开托盘上的糖葫芦。
“雄父，糖葫芦亮晶晶的，好漂亮啊！”
“楚门，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啊？”
楚凌忍俊不禁，端着托盘故意在普特和维伊面前晃了晃，才把托盘放进冰箱：“冷冻七分钟左右就能吃了。”
普特一抹嘴巴，掏出光脑：“我来计时！”
糖浆已经微微焦黄，早就准备好的牛奶倒入锅中，焦糖在乳白色的奶液中晕开蜜色，搅拌。
“雄父，已经过了一分钟啦！”
维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凌应了他一声，将煮好的红茶倒进锅中继续搅拌。
“雄父雄父，只剩下三分钟了！”
维伊的声音压不住的激动，他跑到楚凌身边，闻到了极其香甜的味道，眼前一亮：“是……奶茶！”
楚凌捏了捏他的脸：“乖乖的鼻子真灵！”
“维伊，时间到啦！”
时间刚刚好，楚凌关了火，倒了三杯奶茶：“走，我们去找普特叔叔吃糖葫芦。”
“好耶！”
维伊蹦蹦跳跳朝外跑了几步，回头朝楚凌招手：“雄父，快点快点！”
“好。”
糖葫芦对于甜食爱好者来说绝对是味蕾享受，普特和维伊一手抓几串糖葫芦，精致甜食莫名吃出了烧烤的架势。
吃饱喝足瞌睡虫就跑出来了，普特和维伊都有午睡的习惯。
床上的小雄子砸吧砸吧嘴巴，嘟囔了一句糖葫芦，翻了个身。
楚凌没有睡，他静静地看着，目光无声描摹，就这样看了许久。
“乖乖，好梦。”
轻轻在维伊额头落下一吻，楚凌关了灯，起身出了门。
他还要再熬一锅糖。
比起水果糖，糖葫芦的存放时间要短很多。
“先生。”
低低一声打断了楚凌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关掉了水龙头，低头，看见了达维。
楚凌笑了笑，蹲下身：“睡不着吗？”
达维直视楚凌的眼睛，不答反问：“先生，您要去哪？”
楚凌唇边笑容微僵。
达维抿了抿唇：“先生，这几天您准备了很多维伊爱吃的零食，短时间内根本吃不完，您要去哪吗？”
楚凌没说话，达维真的很聪明，洞察力极强。他自认为遮掩得很好，维伊和普特整天和他待在一起，没有丝毫察觉，达维才来没多久却发现了。
“先生，您如今已经成功离婚，请别抛下维伊，你您不在他会很难过。”
达维很固执，正如他始终坚持称呼楚凌为先生，今天他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楚凌蹲下身，轻轻握住了达维的肩膀，许久后开了口：“达维，很多时候我们无能为力，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和维伊分开。”
活着总会遇见抉择，有些选择很简单，有些却极其艰难。
他爱维伊，却不能只爱维伊。奶奶还在等他，她年少死了丈夫，中年死了儿子，如今到了晚年，不能再让她没了孙子。
他会为维伊铺好路，维伊身边会有很多爱，可奶奶只有他。
楚凌闭了闭眼，艰难开口：“达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维伊可能会很伤心会很难过，说不定他会大哭大闹会发脾气摔东西，这段时间的维伊可能会变得很讨厌，但他并非有意，你能……”
你能帮我好好照顾维伊吗？
楚凌说不出来，达维就算再老成他也是个孩子，不能因为懂事的孩子不哭不闹就心安理得享受他们的乖巧，要求他们将委屈吞入腹中。
达维忽然出声：“我不会讨厌他，您放心，我会待在维伊身边照顾他。”
“好…好……”
楚凌眼眶湿润：“不用很久，他哭饿了给他端碗饭，他闹累了就给他一条被子，只要他撑过那段时间就行……”
“不。”
达维握紧拳头抵在胸前，一字一句道：“我向虫神许诺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他，直到生命的终结。”
……
明亮光洁的镜子中映出楚凌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背对着镜子解开衣服扣子。
衣服滑落至腰间，楚凌扭头望向镜子。
七年来，一点点侵蚀肌肤顺着脊骨攀爬而上的外骨骼此刻竟然消退了大半。
这是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幻境坍塌时主系统癫狂的喊声仍在耳边回响，它不满他不服管教，恐吓他会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口口声声宣称要发动革命、推动历史进步的高级文明，在那一刻，不过是个未被满足杀戮欲|望的刽子手。
楚凌将衣服重新穿好，偏头，朝虚空缓缓开了口：“准备好了吗？”
虚空中，一条红线晃动一瞬，半明半昧的光线中一抹虚影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
野性十足的眉眼逐渐成型，漆黑的眼底燃起熊熊火光，赫然是主系统口中魂飞魄散的裴燃。
顶腮，无声吐出两个字。
干他！
第50章 成功回家！ 楚凌走进了裂缝，他没回头……
构陷同僚、草菅民众性命、培养杀手组织假冒星盗铲除异己……
残垣断壁间还飘着未散的硝烟, 过往所有的罪孽被一一陈列，曾经的守护神沦为虫虫喊打的丧家犬。前军部上将、现双子星领主希博雅塔深痛其害，率兵讨伐, 奈何狡兔三窟, 不幸被其逃脱。
此时此刻, 新闻报道中逃走的兰特斯却自投罗网, 现身于双子星的土地之上。
兰特斯咽下口中不断涌上来的血气，指尖微颤取出口袋的手帕, 他试图维持曾经的体面, 可手帕早就被血染透，一向爱洁的他此刻满身血污。
“呵——”
兰特斯忽松开手, 染血的手帕飘忽坠地，他抬手擦去唇角溢出的血。
有生之年头一次如此狼狈。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战，初布局时他就设想过最坏的结果，早就留了退路。他本可以体面退场, 可他不甘心，九死一生来到这, 他只为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雄主要这样对他。
光洁的镜子反射出雌虫阴鸷惨白的脸，赫然是从围剿中逃走的兰特斯，楚凌扭头, 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慌张,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他赌兰特斯一定会来，高傲如他，绝不会容忍背叛他践踏他尊严的虫活在世上。
“雄主，为什么？”
银白的制服早已被血污浸透，唇角溢出的暗红液体顺着下颌滴在地上, 即便狼狈到这般田地，兰特斯的脊背依旧下意识地绷着，试图维持那点早已破碎的上位者体面。
“雄主，这就是您想要的吗？”兰特斯双眼通红，宛若承受锥心之痛：“将我拽下云端，看我狼狈如野狗般挣扎，让那些低贱的虫子肆意践踏我，看我这样您高兴了吗？”
楚凌没说话。
算不上高兴或是不高兴，他做这一切并非出于胁私报复，兰特斯如今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
得不到回答，兰特斯逼上前去，他看见了楚凌手中的刀，黑刀铮鸣，刀身映出兰特斯一瞬扭曲的脸，他不愿意接受楚凌对他刀剑相向的事实，早已愈合的伤口忽然爆发剧烈的疼痛，他想起在安徳洛家宅时楚凌望着他的眼神。
彼时雄虫的眼中尚存愤恨，可如今却不见丝毫情绪，冷得彻骨。
“您就这么恨我吗？”
兰特斯突兀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我欺骗的狂热：“恨……哈，恨也好，有爱才有恨，您还在意我的对吗？”
他伸手想去碰楚凌的衣角，却在半空被冰冷的眼神逼退。
“您想要我的命，说一声就是，我会亲手奉上，您不必如此。”兰特斯站在满地血腥中，他自说自话，又哭又笑，状若癫狂，扭曲的大笑一瞬间化为浓烈的悲伤：“如果这是您期望的，我愿意，我愿意死在您手里。”
“我不为私欲杀你，兰特斯，你犯了罪，你会被审判，你过往的一切都会被当作呈堂证供。”
楚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锥般戳破兰特斯的自我幻想，兰特斯突然拔高声音，胸口的伤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雄主，您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他们不过是低贱的虫子，他们愚蠢卑贱又无能，他们凭什么？”
“无能不是罪，懦弱也不是。”楚凌握刀的手紧了紧，黑刀泛出冷冽的光：“谁都不能以任何借口肆意掠夺生命，我们都只有一条命，你自诩正义，不过是由着私欲滥用权势，为着生杀大权不尽的掌控快|感。”
“不，我没有错。”
兰特斯捂着胸口，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即便事实摆在眼前，他仍旧固守高傲的姿态，他不低头更不会认错，死不回头。
承认自己的失败需要莫大的勇气。
对于兰特斯而言，承认自己错了不如让他去死。
沉冤需昭雪，犯错必受罚。公道自在人心，若无，那就种一颗心。
楚凌举起了刀，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兰特斯。
熄屏状态中的巨大光幕忽然闪烁一瞬，冰冷的机械音急促地炸响，裹挟着藏不住的迫切。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自由了，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终于来了！
楚凌眼眸沉沉，没有丝毫犹豫，压腕猛劈。
——不是对准兰特斯，而是朝着那不断蛊惑的光幕！
“呲啦——”
黑刀猛地劈裂空中巨大的光幕。
泛着冷光的刀刃狠狠劈裂屏幕，电流迸溅出刺眼的火花，破碎的光幕碎片像流星般坠落，
楚凌一刻不停，单刀自中间分为双刃，手起刀落，第二刀接连劈下。
【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光幕如同蛛网般碎裂，尖锐的鸣叫声中，四周陡然变幻，眼前是一片混沌的灰雾，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光幕中传来，像无形的巨手般攥住楚凌的肩膀，拽着他朝空中的漩涡而去。
“呲啦——！”
稳住身形，楚凌反手一刀刺入裂纹中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色黏液自虚空中涌出，碎裂的光幕发出恐怖的嚎叫。
【不，不可能，你竟然能伤我！不，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不能控制你的身体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半边身子卡在光幕之中，楚凌动作不停，一刀比一刀狠，剧痛让主系统几欲发狂，一个痉挛猛地将楚凌吐了出去。
“嘎巴——嘎巴——嘎巴——”
清脆的碎裂声从楚凌背后传来，他落地时顺势翻滚卸力，抬手摸向背后。背后攀附而生的外骨骼寸寸碎裂，坑坑洼洼的凸起消失不见，彻底恢复了曾经属于人类的平坦。
楚凌眼中闪过一丝果然。
他和裴燃赌对了，从头到尾，主系统所许诺的一切都是骗局。
来自异世的灵魂无法在这个的世界久待。
七年之间，他背后属于雄虫的外骨骼一寸寸生长，他不是虫也算不得人。既然来自异世的灵魂无法在新的世界久待，非人非虫的他又如何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被拐卖来此的攻略者为了系统口中的大饼，一步步遵循系统的指令，一步步在大饼的诱惑之下迷失了自己，他们忘记了自己是人，他们一步步在系统的洗|脑和哄骗中走入深渊。
我们在做好事，历史需要进步，进步需要革命，革命需要流血和牺牲，他们的子孙后代会感谢他们浮出的一切。
别害怕，这些都是假的，哭嚎、哀痛、鲜血、尸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的所有虫都是NPC，是纸片虫，他们没有脑子没有灵魂，他们低人一等！你是在救他们，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成为光明的火炬。
就这样，一句又一句。
高高在上的系统哄骗着一位又一位攻略者，他们为系统的金手指迷醉、疯狂，享受一切特权，糖衣炮弹纸醉金迷，在刻意引|诱的放纵中，他们忘记了死去生灵的哀鸣，变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神祇，享受掌控的无限快|感。
他们拿起了屠刀，从被迫到顺从再到欲罢不能，他们的双手充满了鲜血，森森白骨撑起救赎者的光环，挂满了受难者的血肉。
在系统为他们设定好的剧情中，他们拥有了新名字，新身份，曾经高攀不起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他们也长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器官”。
他们成了西雅·安徳、霍布斯·庞特、鲍勃·怀特、波西·拉菲、詹姆斯？威尔逊 、利亚姆？汤普森 、诺亚？戴维斯 、奥利维尔？马丁 、马尔科？罗西 、卢卡斯？穆勒 、伊桑？泰勒、卡洛斯？加西亚 、丹尼尔？金 、亚历山大？彼得罗夫 、本杰明？刘易斯 、迭戈？费尔南德斯 、哈珀？布朗 、叶海亚 ？威尔逊 、哈维尔？洛佩斯……
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只有记得名字的孩子才能找到归家的路。
当灵魂被彻底规训，□□则化为一滩任意掌控的烂肉，沦为主系统真正的养料。
越强大的灵魂越鲜美，一个又一个攻略者养刁了怪物的嘴巴，于是它精挑细选找到了裴燃。本以为能饱餐一顿，可裴燃却一次次脱离他的掌控，甚至反抗重伤了它，后来，它将修复的希望寄托楚凌身上，可没想到又翻了船，作茧自缚。
“别想再控制我们！”
猛地一刀劈开碎裂的光幕，在暴怒癫狂的嘶吼中，混沌的空间倏忽消散，楚凌终于看见主系统的真面目。
怪物。
所谓的高端文明不过是一个巨大的丑陋怪物。
凹凸不平的体表上鼓着一个个暗紫色的肉球，肉球裹着黏液，泛着油腻灰光，像堆腐烂肉瘤，腥臭味混着血腥气，每一个肉球都包裹着一个蜷缩的人，瘪如枯木，他们被一点点榨干了血肉。
被拐卖而来的攻略者在怪物的糖衣炮弹和威逼利诱中迷失了自我，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沦为了怪物的养分。
精心策划的一切被毁，丑陋的怪物愤怒地挥舞触手，嘶吼尖叫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
【你以为你能救的了谁？！】
【别做梦了！他们早就不是人了！他们是虫是蛆是烂肉一团！】
【回不去，永远都回不去！】
【你们都回不去，你们无路可去，从你们被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原本世界中的你们就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哈哈哈哈！】
【你知道重症监护病房一晚上要花掉多少钱吗？一千两千？是一万两万！哪怕是普通病房，每天的费用也要几百甚至上千。】
【你觉得，你们的亲人能让你们在病房内住多久？】
【卖车卖房子借钱甚至乞讨，为了一个你全家都要死！】
【他们不会等你，你们早就没有家了！】
巨大的怪物发出尖锐的大笑，紫红色的肉球震颤滚动，一排排肉球就这样被送到了楚凌眼前，里头的攻略者们被裹满腐蚀的粘液，榨干每一滴血肉，身形佝偻如同干尸。
“杀了你就行！”
楚凌猛地朝怪物奔去，双刀高举，森森寒光映出怪物不屑的嘴脸。
【就凭你，也想杀……】
“呲啦——！”
怪物的讥讽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抖动着，不敢置信地扭转，一只虚幻的手直挺挺贯入它蠕动的腐肉中，极其准确地贯穿了那颗紫色的心脏。
“铮——！”
“呲啦——！”
裹挟着劲风的双刀落下，怪物头颅歪斜，坠落的那一刻它终于看清楚了捏碎它心脏的人是谁。
“鬼东西……”
【嚇嚇嚇不…不可……嚇嚇】
“小爷想杀你很久了！”
庞大的身躯轰然坠地，死不瞑目的眼珠映出楚凌冷落冰霜的脸，在他身侧，裴燃虚幻的身影忽明忽灭。
双刀一震，抖落腥臭血水，楚凌冷冷吐出未尽的话语：“你小瞧了人类的羁绊。”
回家，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念想，无论相隔多远，落叶永远向往孕育他们的根系。
碎肉混着鲜血摔在地上，裴燃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露出腕间鲜红如血的红线。
怪物死去了，空中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裴燃瞥了眼身侧的楚凌，嘴角笑容野性十足： “楚…凌？”
楚凌朝裴燃伸出手：“幸会。”
裴燃眉毛一挑，握住了楚凌的手：“刀耍得不错。”
楚凌笑了笑：“献丑了。”
裴燃出手干净利落，十二年前鼎鼎有名的叛军首领绝非浪得虚名。七年前，是他发现了主系统的阴谋，重创主系统使其故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楚凌很感谢裴燃，他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如果主系统没有受创，把拽入虫族世界后就一直给他洗|脑，他说不定也会变成一滩烂肉，失去灵魂，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主系统会继续肆无忌惮地赛博拐卖，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遇害。
“叮铃铃——”
熟悉的下课铃声从裂缝中传来，抬眼望去，楚凌看到了熟悉的教室，孩子们正趴在窗边张望，笑容鲜活地喊着楚老师。
裴燃松开楚凌的手，面露惊讶：“你是老师？教体育的？”
楚凌笑了：“我教小学语文。”
裴燃眼中浮现一丝兴味，双手插兜，顶腮：“有机会切磋切磋？”
楚凌点头：“好，什么时候？”
裴燃没回答，他望着空中那道裂缝，许久，吐出一句话：“你能回家了，恭喜。”
楚凌偏头看他，目光移至他腕间的红线。
裴燃仰着头，他两辈子都活得痛快肆意，就连死亡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可如今他竟然也会犹豫踟蹰，生出了胆怯之心。
在幻境中楚凌看到了裴燃和布朗尼的相爱相杀，他们是宿敌，都在对方心中占据了一块不可言说的地方。
当年卡门荒原的生死之战，裴燃收了手，故意葬送了性命。
至于其中的原因……
楚凌抬起眼，只说了一句话：“同喜。”
裴燃有些诧异：“不劝我？”
楚凌：“你想听吗？”
裴燃摆手，仰起吊儿郎当的笑：“别，我最怕唠叨，尤其是老师的唠叨。”
楚凌无言。
裴燃低头，鲜红如血的红线缠绕在他腕间七年，扯不断减不掉，如今却变得松松垮垮。
他在这个世界还有羁绊，他需要做出抉择。
裴燃唇边的笑容收敛，抬眼时已没了犹豫。
“走了。”
丢下一句话，他顺着红线的方向而去。
“再见。”
既是分别，也盼望再遇。
裴燃的身影化为虚无，驻足远望许久，楚凌不再挥手。
“雄主！”
身后似有嘶喊，穿透混沌，剖肝泣血，声声撕心裂肺。
楚凌走进了裂缝，他没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