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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魏行首讨好苏禾故意顿住,看着王……

    苏禾故意顿住,看着王猛女不由自主倾斜过来的身体,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怎就这般好骗?我故意逗你呢,我都没见过几个人,哪里能想出来什么样的才叫好郎婿呢?”

    “你这丫头,怎么还学会作弄人了!”王猛女看着苏禾笑的开心,这才反应过来是叫这小丫头给诓了。

    苏禾同王猛女来往的这些日子,自然能看出这位姐姐是个没心眼的,故而在王家也越发放开了脾性,苏家拘谨,她时刻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苏婆子或者苏二找茬。

    “我娘本想着,再过些日子就将你邀来,不过如今看你出门的次数多了不少,我娘也放心了许多。”王婆子心里盘算着三百文怕是不够填苏婆子的胃口的,可是要再往她口袋里送钱,也不情愿,更何况,请苏丫头帮忙原也是她私心想贴补这丫头,没得叫那老婆子占了便宜去。

    “如今苏贵进学,念书的开销可不低,更何况家中二老还盼着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再加上之前的东西卖的不好,我借口说去绣坊瞧瞧如今时兴的样式,也仿些拿去卖,总归不能耽误了弟弟念书。”苏禾说这话时,眼神冰冷,脸上的讥讽之意藏都不屑藏。

    王猛女对苏婆子后带进门的儿子倒是印象颇深,毕竟南北巷子整日里到处疯玩的孩童虽多,但是能养的如此肥胖的却极少,而且这小子极得苏二的宠爱,时有闯祸,也有人在身后为其收拾烂摊子,相比之下,苏禾这个亲女儿倒像是捡来的一般。

    “总归能叫你自由了许多,也勉强算的上是一件好事了。”王猛女心里犹豫了许久,正愁如何开口呢。苏禾看出来了,浅笑着说:“姐姐愁面苦脸的做什么?可有什么难事?”

    “我……”她怕苏禾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子薄,可想到亲娘交代的事,最终还是决定提一句:“我娘吩咐我,叫我同你说,那魏宅不是什么好门户,你一个未成婚的小娘子尽量别去。”

    苏禾大吃一惊,她只不过上门一次,还是跟着苏婆子一同去的,这就传开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问问:“姐姐,王姨是怎么晓得我去魏宅了?我拢共也不过才去了一次。”

    “这事说来也巧,这巷子里住的都是十几年的街坊邻居了,谁不晓得你后娘待你一向刻薄,可那日竟舍得花钱叫你一同坐车,刚好被咱们前面巷口的钱嫂子看见了,她这个人,谁不知道最是个爱操心的,就悄悄跟在你们车后跟了一路,回来就传了话,我娘也是在铺子上同人闲聊时听到的,还好那日有你那后娘在,不然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王猛女素来不爱同这些婆子们碎嘴,她家放出招婿的消息时,不知多少赖头赖脸的懒汉上门,她不肯,街巷里背着说的难听话,她只当放屁,从不往心里去。

    “我也明白告诉姐姐,去不去,由不得我。”苏禾苦笑,“我那后娘搭上了魏宅的当家妈妈,又将她家的小活计包了下来,我若是敢弄丢了这门生意,只怕她不会放过我的。”

    “你爹也肯?我不信他不晓得魏宅是做什么行当的!”王猛女皱着眉看向苏禾,有些不敢相信,她在肉铺上抛头露面也有几年了,有些不该小娘子听的荤话也听了个遍,她娘同她支支吾吾的说这事得时候,她就明白过来了。

    “反正没说不许我去,不过,魏行首对我倒是还行,言语间也不曾为难我。那魏妈妈我看不出来,总觉得有些太热心了。”苏禾对魏行首有些先入为主的好感,对魏妈妈因为是苏婆子先搭上的,她对苏婆子带着忌讳,自然对上魏妈妈也有些防备。

    “总之,你来往避着些人。”王猛女也无法,她也是个未曾婚嫁的女儿家,就算平日里在强硬,对上这样的事,也只能无力的劝一句小心。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记下了。”苏禾心里有数,她对魏行首没什么偏见。古代女子生存不易,若有去处,谁想流落红尘,朝不保夕呢。

    苏禾说话间也不曾停下手里的动作,贝齿咬了咬唇:“姐姐婚期是在九月里,如今不过才三月中不到,姐姐待到五月上才来邀我,即便是三百文,我那后娘也不可能放弃的。”

    “我娘也是这个意思,原想着早些请你过来,是能叫你松快些,如今,你家中依仗你的手艺供养苏贵进学,辛苦了许多但是也能叫你四处走动了,也不全是坏事。”王猛女长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要是有难处,只管过来,别自己一声不吭的硬抗着。”

    “我晓得啦!姐姐这话说了许多次了。”苏禾歪着头看着她,一双杏眼满是笑意,眸中好像盛满了星辰,亮的叫人欢喜。

    ……

    庄引鹤本是满腹郁气出的门,待到回来时,脸上居然还透着丝丝喜色,角门的小厮心里纳闷,爷这出去一趟,遇上什么美事了?

    当然高兴,本是心中烦闷出去闲逛,谁能想到还有偶遇佳人这等好事,言语间又觉

    得这丫头还有几分见地,更叫他惊喜了,心情舒朗眼角眉梢自然也带上了些许喜意,秦嬷嬷一早候在前院,看着庄引鹤眼角含笑的回来,爷这会心情好,便行礼道:“爷,林支婆那已请过大夫了,开了药方。”

    庄引鹤面色瞬间平淡了下来,只随意问道:“没事了?”

    “无事,吃几贴安神的汤剂就无碍了。”秦嬷嬷如实回禀,一个年过二十未曾生养,眼见着就要失宠的支婆还犯不着叫她忌惮。“也将爷的话,告诉她了。”

    “哼,打量爷看不出她这点小伎俩呢。”庄引鹤原本就是看在她听话懂事不闹妖的份上才将人带来的,如今这一出算是犯了他的忌讳,又有些好奇:“她今儿是昏头了不成?我还以为她会支使另一个来折腾呢。”

    “丁支婆没少在她手上吃亏,如今也算是明白过来了,只避着她走,林支婆没法子。”后宅里的事,庄引鹤能瞧出个大概,晓得谁是个没心机的,谁是个有心眼的;那秦嬷嬷就更清楚了,之前大娘子着急三郎君膝下无子,她也托大劝了两句,郎君的后院实在是没有个出挑的,也不怪他不肯留。

    “对了,席面定在五日后,嬷嬷你从我的库房里挑些俗气的摆件,书画不必拿,只选些笨重的金银铜器,一眼瞧上去,务必要富贵。”庄引鹤略过后院,不再多谈。

    “啊?”秦嬷嬷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一下子是真没收住,她也是帮大娘子操办宴席打过下手的,这谁家摆席面,不仅精巧别致还要透着文雅,若是被客人说落了俗气,那是要被笑话的,“这?”

    “嬷嬷,这次嘛,同母亲摆的席面不一样,你办的文雅,旁人还不一定瞧的明白,只照着我的吩咐去办就行。东西别用魏宅的,情愿叫咱们府上人自己运过去,总归离的也不远。”庄引鹤也不在意秦嬷嬷的失态,扬州城里贵妇人办的雅宴是好,可惜这里用不上。

    “是,那我这今儿就去一趟魏宅,看看地方大小,回来在开库房选东西。”

    “行,叫来喜儿给嬷嬷驾车。”两人正说着话呢,来福儿却从扬州城里赶回来了,看见秦嬷嬷在内,来福儿便候在一旁,等嬷嬷事了,再给庄引鹤回禀。

    “行,郎君。那我就先去办了。”说完就出了书房,去偏厅喊了来喜儿就走。

    “爷,人采买好了,也送到魏宅去了,魏行首晓得事,只说叫爷放心。”来福儿看着秦嬷嬷走远,这才躬身回禀。

    “行。”事情俱交代明白了,只等陈子明赴宴。

    ……

    秦嬷嬷带着来喜儿到了魏宅,来喜儿上前敲了门,守门的老汉识得他,赶忙要将人往里面请,来喜儿不进,只说庄府的嬷嬷过来了,请魏妈妈过来。那老汉一早就得了吩咐,若有庄府的人过来,一定要速速通传。

    秦嬷嬷看着那老汉有些忙乱的就跑进去通传,不消片刻,魏妈妈就带着魏行首过来了,两人不过一个照面,魏行首便朝秦嬷嬷行礼,语气很是恭敬:“给嬷嬷请安。”

    秦嬷嬷一个侧身直接避开,也不伸手去扶,只微微欠身,语气平淡道:“行首客气了,我实在受不得。”

    魏妈妈打着圆场,笑的有些夸张:“嬷嬷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还请进来。我家行首晓得嬷嬷要来,早就在前院给嬷嬷留了一件屋子,嬷嬷也瞧瞧可还合心意?”说话见就将人往里迎。

    魏行首也顾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提着裙角也跟了上去。魏妈妈身侧的婆子将门一把推开,入眼就瞧见这屋子布置的十分清雅,魏妈妈原本是要放些富贵物件进来的,魏行首只说这样出身大族的嬷嬷,什么好物件不曾见过,不如清雅些,倒还显的没那么庸俗。

    其实魏行首想的没有错,只是清雅往往比富贵更难,你以为舍了金银就是风雅了?殊不知有底蕴的人家用的字画、摆件随意一件都是贵重到极致,绝非寻常物件,可不是放些素色杯盏瓷器就能叫清雅了。

    “行首费心了,不过是午间小憩的地方,不值这样费神。”秦嬷嬷也不说合不合心意,语气却很是疏离。“还请魏妈妈带我去瞧瞧地方,我也好看了回去回禀。”

    “嬷嬷请。”魏妈妈也不敢纠缠,只恭敬的将人引到正堂。随后就有人奉上茶水,秦嬷嬷也只叫人搁在桌上。打量了一下正堂,在心里估摸好四处的摆设,心里有数了,这才客气的对着魏妈妈道:“今日叨扰了,我已看完,还有差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哪里?哪里?嬷嬷有事,那我就不虚留了。”魏妈妈的话音刚落,秦嬷嬷就带着来喜儿出了正堂,示意一旁候着的仆妇引路。

    魏行首心中忍了再忍,第一次叫人这般无视,一甩袖子将奉给秦嬷嬷的那盏茶扫落在地,怒气冲冲道:“妈妈,你看那老妇!竟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

    魏妈妈苦笑一声:“她这样的出身,哪里能看的上我们,我的女儿啊,她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出身?不过是个伺候主子的下人!贱籍罢了!也配在我面前装清高?”魏行首许久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了,一时间怒上心头。

    第24章 人心不如草秦嬷嬷回去就将库房开……

    秦嬷嬷回去就将库房开了,选了一个描金牡丹长屏风、一对双鱼兆瑞二色玛瑙花插、一整套的白玉高足杯、还有成窑五彩小盖盅,原想着这些也尽够了,但又想着没有金银器物,便又选了一个錾寿字纹金执壶和镶宝石金盘,这些东西扬州府上大娘子的私库里不知堆了多少,但即便这样,秦嬷嬷还是回禀了庄引鹤。

    “嬷嬷,我的私库里可有女子佩戴的东西?步摇、发梳都行,务必要金的才好。”不过是些黄白俗物,若能换他长兄仕途坦荡,多少东西都无妨,这些挑出来就没打算往回收。

    “我想想,库房里倒是有一对垒丝镶红宝石蝴蝶型的金步摇,那上面镶嵌的宝石品相倒是不错,只是配上金子未免俗气了些。”

    “无妨,嬷嬷你寻个妆匣将这金步摇一并带上。”

    “是。”

    因宴席是在五日后,秦嬷嬷也不急,只将这几样东西先归拢出来,等过两日在送去魏宅也就行了。

    “爷,席面上的菜品,魏宅只怕也是做不出来,咱们可要请人?”

    “嬷嬷放心,已经叫来福儿请了福兴居的大厨,也叫他们尝尝这清安县的特色。”这事庄引鹤一早就顾虑到了,魏宅整治些精致小菜是没问题,稍大的席面就不够看了。

    秦嬷嬷得了准话也就不再多说,转身退下。她虽不喜魏宅这样的门户,但也不至于叫她放在心上,只将爷吩咐的差事办好就是。

    ……

    清早,巳时刚过,魏宅的小车就停在了苏家小院的门口,苏婆子心里原还七上八下的,想着上次一别,魏妈妈可再没请过她了,夜里思来想去,那天也无甚错处,一概应对也不曾冲撞了她,怎么几日里都不见消息。

    这一早就过来候着的车架才叫她这一颗心回了肚子里,也不在意这是魏行首单请了苏禾过去。

    苏禾将这几日做好的荷包、堆花儿都摆放好再装到了小篮子里,苏婆子一边催促一边叮嘱道:“说话办事也灵光些,若是行首有什么吩咐,你只管应下,万不可得罪了咱们家的财神爷!”

    “是,我晓得了。”苏禾倒不曾为魏宅这门生意烦心,王姐姐提醒的不无道理,她虽觉得行首心善仁慈,但是人言可畏,由不得她不多想些。

    “我告诉你,要是得罪了行首,丢了生意,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苏婆子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苏禾。一转身又满脸堆笑的同候着的婆子道:“我那姐姐这两日可还好?我本想着上门,但又怕叨扰。”

    “谢苏大娘子的惦记,我们妈妈这几日实在是忙,说是有贵人登门,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呢!”那婆子言语间颇有些得意,她

    看魏妈妈这几日开库房、理宅院,忙的不可开交,又将下人们拢到一起训话,只说是过几日有贵客,都小心伺候着,要是哪个坏了规矩,可别怪妈妈不顾念多年的情分;但要是谁差事当的好,自然也是有赏的,像她这样积年的老仆,自然是要拿一等封赏的!

    苏婆子一听贵人两个字,心里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带着面上都泛起了红光,心里暗想着,这魏妈妈果然靠谱,先前应她的事,也不曾敷衍,这样的好事,还记得扒拉一下她,她那些东西果然是没白送!

    "快些,磨蹭什么呢?"苏婆子朝着房里的苏禾又是一声怒骂,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

    苏禾这才挎着小篮子从房中出来,只朝着那婆子欠欠身子,带着歉意说了一句:“叫妈妈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说完就随着那婆子一起上了骡车,魏宅的骡车即便是最简陋的,车后座也是带了车厢顶盖的。

    待到了魏宅,苏禾直接就被引到了魏行首的小院中,如今春暖,院中的花也开了许多,满院飘香,魏行首也不叫人进屋子里去,只拉着苏禾的手,将人引到院中的小花亭,又命人端了香饮子来,亲自接过杯盏,奉到苏禾眼前,言笑晏晏道:“妹妹快尝尝,这是我这小厨房新想出来的,看看喜欢嘛?”

    苏禾站起身,接过杯盏,凑近鼻间,轻轻嗅了一下,有些惊喜:“这花香可真好闻,清雅素淡,姐姐这里面放了什么花?”

    “你猜猜?如今花开满园,你若猜对了,我就送你个小玩意。”魏行首挑着眉毛,俏皮的看着苏禾,脸上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风尘女子,更像是个爱玩爱闹的闺阁女儿家。

    “嗯—?”苏禾也有些起了玩心,这下不仅将杯盏轻轻托到鼻前认真嗅了嗅,还轻抿了一口,细细品着:“有——有桂花?行首,我可就能尝出一味,其余实在是尝不出来呢!”

    “你这舌头,也还算刁钻嘛,也没想着叫你尝出这里面的所有东西来。”魏行首很是亲昵的用手指点了点苏禾的额头,转身又向绿枝说道:“去,把我妆匣里那对小丁香花的银耳钉拿来。”

    苏禾一听这话,惊的站起来,连连推拒:“行首,我这无功不受禄,还么帮你做什么呢?怎好受这么重的赏赐,万万使不得。”

    “重?赏赐?”魏行首小脸一板,嗔道:“好呀,我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说完,眼眶微微泛红,眼中的水色要落不落,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的苏禾更是连连告罪。

    “不是,行首,我当真没有这个意思,我——我是羞愧,我都还不曾帮行首做些什么,怎好拿这样的厚礼。”苏禾连忙将帕子递过去,恨不得替她擦泪,心中感慨,这美人垂泪,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啊!

    “你要是真没这个意思,那你就收下。不过一副银耳钉罢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上次我娘赠你的见面礼,是不是叫你后娘私吞了?”魏行首的脸色瞬间雨过天晴,拉着苏禾又道。

    “嗯——这——她是怕我弄丢?”

    “哼!你也不用遮掩,你那后娘藏着什么心思,我不用瞧都能猜个七八分准,偏你是个死心眼的!”

    “到底是我后娘,终究不好彼此撕破脸面,她喜欢就给她收着吧,我的衣衫也配不上那步摇。”苏禾苦笑,那步摇她当着苏二的面要来,亲爹都不曾反对,她要是执意不给,只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了。

    “所以,这次我才给你银耳钉,你便是不带,也好藏匿;若是哪日缺钱了,也能当银子使。”魏行首拉着苏禾,面上尽是心疼的神色:“我晓得你的为人,收下这个,我也就不在给你另外的赏钱了,不过是换个样子给你罢了。”

    说完就拿过绿枝手中的小银盒,取出里面的耳钉就往苏禾手中塞。

    “既然行首这么说,那我就厚颜收下了,谢谢行首!”苏禾站起身子双手接过,又向着魏行首深深行了一礼,魏行首却半侧身子,只受半礼。

    “倒不是厚颜,我今儿叫你来,就是让你帮我做些汗巾子,我那些都带腻了,你能不能想些新鲜的?”魏行首原有意叫苏禾在汗巾子上绣些花样,可又顾虑时日太短,若是来不及,倒也没得坏了意思。

    “若说新鲜样子吗?无非也就是再寻些不同的花样子绣上去?”苏禾想了想,这时下的汗巾子分大小,大汗巾不过就是系在外面的腰带,小汗巾倒是贴身的,要系住内衣裤这样的贴身物件,过于私密了,魏行首应当不会叫她做。

    “我要的急,绣花怕是费功夫呢。妹妹素有巧思,再替姐姐想想呢?”

    苏禾将眼神移到带来的络子上,灵机一动,道:“若是将这络子同汗巾子放在一起呢?不过这样,可会失礼?”

    “还是妹妹的脑子好使,我要的急,能有新鲜东西就不错了。”魏行首其实并不在意什么新鲜样式,她要的就是不耽误后日的宴席上的打扮,故而叫仆妇只拿了雨过天晴和银红色的软烟罗来,示意将东西摆在桌上。

    “今儿就耽误妹妹一些功夫,咱们就在这儿做吧。一样颜色先做两条出来,绿枝,再去端杯香饮子来,捡盒点心来。”

    苏禾拿过桌上的软烟罗,忍不住叹道:“这料子当真好,颜色又鲜,上手轻软。”

    “这有什么?妹妹要是喜欢,我赠一匹给你。”

    “谢过行首,便是我再厚颜些,拿了家去,也是委屈这纱了。倒不如用在行首身上上,方才不失颜色。”

    “好伶俐的嘴!也是,你要真爱,拿块布头去裁剪个手帕子,也能留得住。”

    苏禾只笑笑,也不应这话,将自己带来的络子拿了出来,一一比对给魏行首看,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四条汗巾子拾掇出来了,仰了仰头,笑道:“行首也上身试试,可还喜欢?”

    绿枝接过汗巾子,先将一条银红一条雨过天晴的收起来,将剩下的两条,看着行首今日的装扮,选了银红,两人避进房中更衣,再出来时,魏行首走到小花亭,双手提着裙边,匆匆两步就到了苏禾身前,笑的明媚:“妹妹,看看,如何?”语气里满是期待。

    “好看呢!行首这样的美人,衬的衣服都有三分明艳了。”苏禾赞道,魏行首的容貌在苏禾如今见过的女子当中,实是首屈一指。

    眼看着魏行首满意,苏禾也起身告退了。

    “妹妹再坐会,这么走的这么急?”魏行首真心有些不舍,她许久不曾这样单纯地快乐过了。

    “若在不家去,只怕我那后娘就要借机上门了。”

    “也是。那我也不虚留你了。妹妹把东西好生收好!绿枝,你去送送。”

    绿枝将苏禾引到角门处,吩咐了驾车的老汉将人好好送到南北巷子,便回了头。再回院中时,就看见行首在花亭里坐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春色满园,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已不再年轻,还能经得住几人攀折?人心污浊,她,别无选择。

    第25章 万事俱备魏宅这两日真真是折腾的……

    魏宅这两日真真是折腾的人仰马翻,因明日贵客临门,秦嬷嬷今儿一早就叫来喜儿带家下人将东西从庄府运到魏宅,先将描金牡丹长屏风摆在了入门处,不至于叫人一眼就能看见堂中众人,又将一对双鱼兆瑞二色玛瑙花插摆放在长条案的两侧,又颇为客气的请魏行首将白玉高足杯和成窑五彩小盖盅收好,明儿奉茶、吃酒俱用此。

    魏行首从那日就明白秦嬷嬷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样的女子,也不过分小意讨好,没得更叫人看不上,只摆手示意身侧的两个粗壮仆妇将东西收下,朝着秦嬷嬷微微点头,道:“嬷嬷放心,东西都收拾在耳房,必不会出岔子。”

    秦嬷嬷听了也只点了点头,又问道:“行首府上可有存冰?”

    “这倒不曾有,如今虽是阳春中旬,但距夏日用冰的时间还早,我们往日里也都是现采买的,不曾储藏。”魏行首被这话问的有些难堪,清安县里除了官眷、富商,鲜少有人家中能直接存冰,就是她这样夏日里能现采买的人家也不多。

    “无妨,明儿一早我叫人送冰过来,可有冰鉴?”秦嬷

    嬷也不在意,不过是白问一句,若是有,也省些麻烦。

    “只有两个一样大小的小冰鉴,嬷嬷可要看看?”

    “一样大小?取一个就行,明儿定是要饮酒的,这酒性上来最是燥热,到时就劳烦行首在这屋角放一个小冰鉴即可。”

    “是,嬷嬷吩咐的,我记下了。”

    “我看前院的小厨房不常用,一概东西可都采买齐全了?还是福兴居的大厨自行安排?”

    “回嬷嬷的话,我们行首昨儿就吩咐人去福兴居问过了,周大厨说了明儿的东西他自己带,席面上要用的鸡鸭鱼羊肉,咱们已经跟肉铺都定了,明儿一早只管派人去拿。”绿枝觑着自家行首面色不愉,也顾不上规矩,只抢着替行首回了话。

    “既如此,我去小厨房看一眼。”秦嬷嬷压根不在意是谁回她的话,又朝着绿枝看去,道:“那就麻烦姑娘带个路?”

    绿枝面带犹豫的看了一眼魏行首,见行首轻轻颔首,这才朝着秦嬷嬷道:“嬷嬷,请随我来。”说完就引着人出了堂屋,朝着侧边的小厨房去了,魏行首眼神阴森的盯着秦嬷嬷的背影。

    前院的厨房算是比较大的,一共三个大灶,三个小灶,常用的也就两个大灶,供应着除了魏行首和魏妈妈以外几乎魏宅所有下人的饭食,往日里并不太打扫,这两日才得了吩咐,将厨房擦拭的恨不得一尘不染。

    秦嬷嬷看着厨房的台上放置着各种做菜的香料,寻常的柴米油盐也都归整好了。上手翻看查检了一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着绿枝,嗓音温和:“居然能备的这样齐全,难为你家行首费心了。咱们出去吧,我还有些事要麻烦你家行首呢。”

    “不费心,不费心,行首说了,都头的差事必要办好才行,不许出半点差错。”绿枝听了秦嬷嬷的话,连连摆手,哪敢应下谢意,咬了咬嘴唇,有些后悔,刚刚应该拉着行首一起来才是!看着秦嬷嬷出去的身影,又急急的跟上去。

    秦嬷嬷看着在堂屋坐着等她的魏行首,径直走了过去,含笑温和道:“行首费心了,听说我们爷提过,行首院中花开的极好?”

    魏行首这下真有几分惊喜了,这是去了一趟厨房就转性了?但也不敢带到面上,只浅笑道:“是,我素来爱这些,故而院中也栽种了不少,虽算不上名品,但花开满园时,美不胜收。嬷嬷可要一观?”

    这不过是魏行首的自谦之词罢了,她院中名品繁多,旁人巴结不上都头转而送她的就不知有多少呢。总算有一样东西能叫这老妇开开眼了!别以为是扬州城来的,就高人一等!

    “我就不叨扰了,明儿要是行首舍得,便摘些来再拿花瓶插/上,摆在屋中,好看又别致。”秦嬷嬷不屑去一个小娘的后院里闲逛,什么名贵的花,她没见过?当年随着大娘子去勋爵府上探望出嫁的大姑娘,那场面才叫花开满园呢。

    “有什么舍不得的,还是嬷嬷想的周到,明儿我就采些,摆出来。”魏行首转晴的心情一下子又阴沉了下去,这老东西当真是丝毫不给她颜面啊!一个下人,装的如同主子一般,若她将来进府得宠,必要整治一番,也叫她学学什么叫眉眼高低!

    “那就谢过行首割爱了,这、我也看齐全了,府上还有差事,便先回去了。”又示意一直跟在身边的来喜儿将手中捧着的钱匣子递给魏行首身侧的粗壮仆妇,笑道:“这匣子里是三百两银子,爷说行首操劳了这些时日辛苦了,采买东西的钱自然不好叫行首出,还请收下。”

    恩情是恩情,钱财是钱财,魏行首浸淫风月数年,向来分的清楚,更何况这送上门的的钱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再说了,这些钱本就不该她出,当下也不客气,只示意仆妇接了过来。

    “嬷嬷,这午时也过了,不如就在府上小憩一会?屋子一早就收拾好了。”魏行首晓得她不会应下,不过是白客气两句罢了。

    “行首都陪我老婆子一上午了,也该歇歇了,我怎好再叨扰?何况,府上确实还有事。明儿一早,我还要过来呢。”秦嬷嬷人精一个,哪里看不出来她不过是随便客气两句的话,况且,她也不想歇在这。

    “那我也就不虚留嬷嬷了,咱们明早再见吧。绿枝,你去送送嬷嬷吧。”魏行首今儿又叫她拂了面子,也不乐意再说什么了。

    秦嬷嬷带着来喜儿跟着绿枝出了宅院,便驾车回了庄府。

    “三郎,魏宅那边,都安置妥当了,前院要紧处我也查检了,俱已办好了。”秦嬷嬷回了庄府就同来喜儿到了前院书房,先同庄引鹤回禀。

    “辛苦嬷嬷这一趟了。嬷嬷先去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问问来喜儿。”

    “是。”秦嬷嬷回了话,也就不再留在书房了,转身出了屋子又将门掩上。

    “银子收下了?”庄引鹤似笑非笑的看着来喜儿。

    噗通一声,来喜儿直接跪在了书桌前,这声音,听的人牙酸,来喜儿心里慌的直发抖,怎会叫人看见呢?明明——明明周围没有人啊!

    来喜儿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也不敢拿袖子擦,只用脑袋死死的抵住地面,才磕磕绊绊的回道:“爷,小人不敢收!上次红俏的事,小人的哥哥已经狠狠责罚过了,小人是再不敢犯浑的!”

    “行了,起来吧!”庄引鹤也不过就问问他,这小子还未及弱冠,女色上有些把持不住,他也能理解,但若是将他的事透露给后院,便是来福儿的弟弟,他也不能留着这小子的命了。

    好在,还不算浑,晓得事情轻重。庄引鹤心里有数后,摆摆手,示意来喜儿退下,才拿起搁在桌子上的信翻看,次兄前日到信才说,他那庶子酒后纵马游街,伤了一个老丈,不仅没赔礼,还当街用鞭子将人抽的皮开肉绽,原本想着仗势压人,却叫监察御史撞了个正着,叫人认了出来。

    那老丈看着伤的重,好在都是皮肉伤,不曾伤了底子,他已经亲自带着庶子上门赔钱赔礼过了,监察御史那也打点好了。就是陈子明有些麻烦,他岳家的上峰本就与庄家不和,如今落了这么一个把柄在他手上,若是用来参大哥一个管家不严,包庇亲侄纵马伤人的罪名,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总归麻烦。

    庄引鹤算是晓得内情的一个,陈子明叫岳家压在头上数年,早就不耐烦了,只等有朝一日翻身,必是要出一口恶气的,这人胸量狭小,但好在弱点也明显,贪财好色,万事俱有备齐,他即要来,自然也是有六七成交好的意思。

    正想着事呢,门外突然传来来喜儿的声音:“丁支婆,爷正有事呢,您不能进!”

    “我不叨扰爷,不过是送些后院小厨房的香饮子,不如来喜儿你去通传一声?”

    丁支婆实在算不上一个聪明人,曾经觉得这样活泼天真的,瞧着心里亮堂,素来也有几分宠爱,如今再看,不过一个痴长年岁、不长脑子的蠢人罢了,林支婆叫秦嬷嬷敲打过,如今也老实了。这个呢,还是他亲自将话说明白些的好。

    秦嬷嬷是典型的后院做派,说话恨不得打十个拐,只叫你猜她话里的意思,林支婆聪明,说话听音,秦嬷嬷的敲打自然有用;丁支婆就不行了,若不将话说的清楚明白,叫她去猜,十有八九是要会错意的。

    “进来。”

    庄引鹤话音刚落,丁支婆就推门而入,也不顾及外面还候着人,声音娇柔:“爷,您都许久不去后院了,奴家实在惦记。”说着,还将手中的提篮盒放在书桌一侧,端出里面的香饮子,十指纤纤,双手奉上,又故意微微塌腰,身体的玲珑曲线一览无余,声音缱绻:“爷,还请用~”

    庄引鹤就这么抱臂靠在太师椅上,眸色凉凉的看着她,丁支婆端了半响不见他接过,便抬头看了一眼,就瞧见庄引鹤冰冻一样的神色,瞬间慌了神,直接跪

    了下来,这才察觉到害怕,嗓音都带着抖:“爷,奴再不敢了!”

    “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好好记着。这前院,若没有爷的允许,不许再来。你素来愚笨,就看看林支婆是怎么做的,也学学。带上你的东西,滚回后院去。”丁支婆一听这话,连忙将东西放回提篮盒,拎着就回了后院。面上尽是不解,这怎么好端端的还生气了?

    庄引鹤如今半颗心在苏禾身上,另外半颗那就是为了明儿的事。后院、魏宅都不想去,就这么在书房歇下了。

    第26章 东风已至临近午时,魏宅门口陆陆……

    临近午时,魏宅门口陆陆续续的停了几驾车马,其中落在后面的两辆瞧着低调质朴不起眼,但看其规制,便晓得是清安县的县令张大人,另一位则是今日的贵客陈子明。余下的自然是今日作陪的富商,有清安县本地的、也有特意从扬州城赶过来的。

    来福儿一早就站在魏宅门口,远远就看见有车架过来,忙进了堂屋通禀庄引鹤,其余人迎不迎自是无所谓,但陈子明他亲写了拜帖,主动相邀,人家应邀而来,他若再摆上庄府公子哥儿的款也没什么意思,当下就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一身浅绿色长袍,长袍袖口处还绣着几竹翠竹,肥胖臃肿的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玉带,观其面容,一张发福的脸上嵌着双似绿豆大小的眼睛,眼下青黑,面色淫/邪,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身子早已让酒色掏空。

    才一进屋,入门处的描金牡丹长屏风,就叫他看直了眼,腆着肚子,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忍不住赞道:“都头,你这屏风当真是好东西,这边框看着可不俗呢!”

    “子明兄当真好眼力,这屏风的边框用的乃是黄花梨。更不俗的是这屏面,出自名家之手。”庄引鹤微微弯腰,附在陈子明耳边轻声道:“若是子明兄不嫌弃,待宴席过了,我命人亲自送去你府上?”

    陈子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屏风,只见屋里候着两个手抱琵琶的貌美妓子,还有三四个穿戴轻薄的小娘,并着一些奉茶断水的小丫头们,瞧着年纪不过十四五,当真水葱一般俏嫩。

    庄引鹤引着众人互相见过,又吃了茶,庄引鹤擎茶笑道:“今儿来的都是自己人,大家可别拘谨了。”众人连连摆手,县令张大人更是摸着胡子笑道:“庄都头的席面,自然是要来的。”

    庄引鹤嘴里谢着,又将众人依次引入座。便就有丫鬟们摆上酒来。那三四个妇人只避开了陈子明依次陪坐在其他人身侧,陈子明邹眉不解:“都头,你这是何意?我怎么有些看不明白呢?”

    庄引鹤听罢,轻挑了一下眉,端起酒盅笑道:“子明兄,急什么?好东西自然是要留给你的。”

    陈子明肥胖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意,魏行首抬手示意两个弹琵琶唱歌的妓子给陈子明敬酒,两杯下肚,只拿眼见觑着二人,拉住其中一个妓子的手笑道:“叫什么名?可会唱什么曲?”

    那妓子愿从扬州赶来,自然是要搏个好前程的,自然不做忸怩的样子,只拿纤手勾住陈子明的袖口,娇滴滴的道:“奴家贱名怜儿,大官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家都能唱得~”说着也不避讳,只将胸脯子紧紧贴着陈子明的手臂,一双媚眼看的人发软。

    陈子明一双豆大的小眼睛就这么盯着那处雪痕,也舍不得抽开被紧紧依着的手臂,只用另一支手轻浮的捏了一把,面上的贪/欲遮都遮不住:“爷爱听十八摸,怎么?小娘子也唱得?”

    那妓子立起身子,一支纤手端起酒盅,另一支手托在下面,将酒盅举至眉齐,声音娇柔:“还请大官人满饮此杯,奴家独为大官人唱这一曲~”

    陈子明颇为豪迈的仰头一饮而尽,偏偏粗肥的身子做起来有些猥琐,那怜儿回了位置,抱着琵琶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席面众人面色如常,都是风月红绡帐里打滚的人,谁要是没听过点小艳曲,说出去是要招人笑话的。

    庄引鹤素有酒量,也不过在魏行首的侍奉在才喝过一杯,此时看着陈子明同那妓子调笑完,这才举杯,眉眼风流:“为弟敬子明兄一杯,不知这番安排,可能叫你满意?”

    陈子明在扬州城内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微末小官,寻常谁会将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又是岳家提携上来的,如今到了这清安县,猛地被人当成座上宾招待,心里的得意无以复加,当下又亲自斟酒,举杯回敬道:“好酒、好菜、还有美人弹唱,弟弟这安排再好不过了。”

    一旁的张大人挟了一口菜,虚虚的点了点陈子明,笑道:“哟,可见是叫咱们子明老弟满意了,咱们这些陪坐的就不好了?”说完又招呼着其余陪坐的富商,起哄着说:“这不行,老弟你得自罚一杯才是!”

    末座陪客的富商们谁人敢说,只有一个偏年轻些的,相貌倒是有几分俊朗,笑道:“张大人说的是,不过也叫咱们陈大人吃口菜吧,这三四杯下肚了,可还没吃上两口呢。”

    “孙老弟说的对,子明兄尝尝这道山煮羊,可是炖了近一个时辰呢,可还能入得口?”

    “那我得尝尝,如今羊肉难得。”陈子明这话一出,那姓孙的富商轻轻挑了挑眉头,羊肉其实不难得,只是价贵。

    “好鲜,老弟,你这席面可是花了大功夫啊,这蟹酿橙、东坡脯、水晶脍可都是极费功夫的。老哥领情了。”陈子明虽品阶低微,但是官场数十年也不白混的,即来了,彼此都明白,他也不是真要拿这个把柄怎么样,于他而言,这是个搭上庄家的机会;于庄家而言,解决自己虽麻烦些,但也不是办不到。

    “能得老哥一声赞,那我这心思可就没白花了。来,我再敬老哥一杯!”说着就要提杯。

    “哎哎哎,等等、等等。”张大人一手环住身侧美人的腰身,另一支手却举了起来:“庄老弟,你是不是忘了子明老弟先前可还欠着一杯呢?”说完,转头四处看了看,朝着刚才那妓子喊道:“就你,来,给陈大人斟酒。”

    怜儿弹唱完,便静候在一侧,又将同行的妓子挤到了身后,务必叫人第一眼先瞧见她,好在另一个也无意要争,就安静的站在怜儿的身后侧。怜儿听着那大人唤她,便扭着腰就过来了,握住那执壶,倒满一小盅,一双含水眸就这么勾着看陈子明。

    张大人有心叫陈子明带一个走,自然变着法子的劝酒,指着怜儿道:“还不喂你家大官人喝下?”

    “怎么喂?”孙青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勾着身边小娘的肩头,勾着唇,倚在椅背上,眼里的浪荡丝毫不收敛,就这么笑着问张大人。

    “那就要看怜儿小娘子了,这小曲儿唱的好,想来这嘴巧的很呀。”张大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怜儿,又将眼神转到陈子明身上,冲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何曾像个一县县令。庄引鹤看着张大人,突然想起了那日苏禾的话,她以为颇有才干、还算不错的县令大人,私下里也不过是个玩风弄月的俗人罢了。若是她知道,也不知要拿什么话呛他了。

    怜儿一听这话,双颊飞红,星眼如波,捧着酒杯,缱绻娇媚的喊了一声:“大官人?”陈子明心里火热,恨不得直接将人拉倒怀里好好搓揉一番,只是还顾及着在席面上,不愿太过纵情。

    魏行首看着陈子明面上并无不悦,拿眼看这怜儿,双眉一挑,朝着陈子明的方向努努嘴。这也是原先就说好的,若是她们两人席面上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看着魏行首的面色行事。

    怜儿心里明白过来,当下一口就酒喝进嘴里,凑到陈子明身边,要以口渡酒,魏行首怕陈子明脸上不好看,又站起身来,软语说道:“怜儿妹妹年岁小,还是头一次服侍人呢

    ,还请大官人赏我这妹妹一个面子,也叫她好好服侍大官人一造,才不枉来这一回呢。”

    陈子明见有人递了话头,也不再故作正经,一把拉过怜儿,将人抱坐在腿上,见这妓子满脸俏红,殷桃小嘴里还含着酒,当下就衔了过去,亲的啧啧做声,桌上围观的人一见此状,更是连连叫好。怜儿渡完酒,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更是娇柔:“奴家不善饮酒,叫大官人笑话了。”咳嗽间还带的泪光涟涟,惹人更加怜爱了。

    魏行首却有些心急,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庄引鹤却仍就不似从前那般同她狎昵,只吃菜喝酒,手也不过就虚搭在她肩上。她无法,又端起一杯酒,轻轻依了过去,好似带着万般委屈:“爷,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周到?”

    “怎会?这安排的妥当,陈大人也玩的尽兴。”庄引鹤捏住魏行首的下巴,轻佻的用大拇指揉了揉红唇,漫不经心道:“一会也给各位大人们敬杯酒。”

    “是。”魏行首不死心,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爷,奴家今儿系的汗巾子,还是苏小娘子做的呢,爷瞧瞧,可精致?”说着就要牵过庄引鹤的手放到腰间。

    庄引鹤突然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她,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若非面上敷粉,只怕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她面色惨白,这下也不敢去拉庄引鹤的手,不过勉强笑着自饮了一杯。又依着他的话,给在做的各位大人们一一敬酒。

    此时陈子明醉意明显,丑态毕露,一只手早已摸进了怜儿的裙底,嘴里更是荒唐起来:“这天气还不算太暖呢?你怎生穿的这样单薄,里头连个底裤都不穿,就这么光溜溜的出来了?快吃杯酒暖暖,若是冻坏了,岂不是叫爷心疼?”抬手就将自己吃了一半的酒盅递到了怜儿嘴边,亲自喂了人吃下。

    庄引鹤看着席间众人都有些恣意,拉着身边的小娘亲昵了起来,只孙青渊还算有几分清醒,另一抱琵琶的女子侧坐在他身边,他也不过就是叫人亲自喂酒与他。

    眼见已经申时初了,庄引鹤示意怜儿先扶着陈子明退席,就在魏宅前院偏房歇下了,另外几人在清安县内自有住处,孙青渊领着另一妓子,道:“她这手琵琶弹的好,都头可否割爱与我?”庄引鹤点头同意,左右陈子明没瞧上的人,给了旁人就给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既喜欢,就带走吧。身契明儿你打发人来取就是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桌上众人也都散尽了,庄引鹤正欲抬脚回堂屋,来福儿此时凑了上来,眼神示意着偏房,道:“爷,里头已经叫过水了,现在睡着了。咱们回府?还是?”

    “我也歇会,你就在这守着,要是他醒了,来通报我。还有事没完呢。”说完也进了后院。

    第27章 事毕这一歇,再睁眼就已戌时了,……

    这一歇,再睁眼就已戌时了,陈子明看着身侧穿着抹胸小裤睡着的怜儿,欲有心再行一次,手才覆上温软的身子,却又想起这并非自己府邸,翻身下床,看着散落在地的衣物,有些为难。

    来福儿一直守在门外,听见里面动静,壮着胆子,提声问道:“大人,您可是醒了?我叫丫鬟进去服侍您更衣?”

    “嗯,进来吧。”陈子明只穿着贴身衣物,等着丫鬟进来服侍更衣好后,迈出门,看着来福儿问道:“你家都头呢?”

    “大人,我先引您去书房?我家爷吩咐我守在这,怕你醒来无人使唤。”来福儿打着千,小心翼翼的问着陈子明。他跟在庄引鹤身边多年,看人的眼光虽比不上爷毒辣,但也能看出来此人需小心侍奉,不然爷不会特意叫他守在此处。

    “行,你带路吧。”陈子明点点头,席面、美妓,他虽笑纳了,但是此番赴约又不是为了这些,先将事谈妥帖了再说。

    “是,您随我来。”前院的书房不过几步路,来福儿将人引进书房,又命人奉上今春新茶,这才作揖告退。出了门,就朝着后院快步走了过去,来福儿站在垂花门外等里头的仆妇通禀。

    “爷,陈大人醒了,在书房等您呢。”

    “哦?面色如何?”

    “小人瞧着,并无不悦,见您不在,也不曾发难。”

    “同你发难有什么用?呵,这美酒美妓都享用了,自然也没什么叫他不满的。”

    说话间,就到了书房外,来福儿刚推开门,庄引鹤就拱手笑道:“叫子明兄久等了!”

    来福儿见仆妇奉上茶水,便一同退了出去,掩上书房门,人站在十步开外守着。

    “哪里?这一觉睡得舒爽,难为老弟这般费心。”

    “都是小事,我请子明兄来,想必子明兄也晓得是为何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侄子这事,可叫子明兄为难了?”庄引鹤开门见山,他心里明白陈子明多半是要借此事搭上扬州庄府。

    “为官者,若是不等为百姓申冤做主,还有什么意思?不是为兄托大,老弟这侄子是要好好管教了,当街纵马伤人,便是我有心包庇,也不能再众目睽睽之下啊!”陈子明放下茶盏,一手握拳重锤掌心,满脸皆是我也想帮,可有心无力啊!

    庄引鹤见他调子起的高,也只笑笑,看着书桌上的紫檀多宝格方匣,一只手打开,里面是一对垒丝镶红宝石蝴蝶型的金步摇、一个镶宝石金盘,下面还压着一千两官交子,看了一眼,无甚差错,随即合上。一手拿着方匣踱步到陈子明身前,笑道:“弟弟备了些薄礼,若是子明兄不嫌弃,还请收下。”

    说着就将方匣递了过去,陈子明一看匣子便晓得里面都是好东西,也站起身子,伸手接过,贼眉鼠眼的笑道:“真叫弟弟破费了,不过是点子小事。”

    刚接过手,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看见里面的东西,那绿豆大的眼睛好似睁的更开了,若说先前的话,有几分虚假,现在倒是真叫这银票砸出几分真心了:“这——这也太贵重了!当真是小事,弟弟备上如此重礼,倒叫我的话不好开口了!”

    “子明兄出一趟远门,又是应我的邀,我怎么也要给嫂夫人备件礼吧?不然岂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不懂事了?”庄引鹤看着陈子明脸上的贪色,有弱点就好,不过是些金银俗物,庄府还不至于穷酸到这点子东西都要心疼。

    “老弟办事痛快,又备重礼又送美妓,我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你放心,我保令侄无事!”

    “那我这番谢过子明兄为我那不成器的侄子费心了。”

    “诶,老弟客气了,我也有事想求老弟呢?”陈子明这下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原想着用这事为自己换一个前程,虽不能十拿九稳,但搭上了庄府,又握着一个把柄,慢慢图谋也不是不能成事。可如今这姓庄的,出手如此阔绰,他这要求,提是不提?

    “子明兄尽管说来,若是我庄家能办,自然不会推脱。”

    “那我就厚颜了,老弟你也知道,我在录事参军这位置上也有数十年光阴了,如今实在想升一升,不知可否请庄侍郎——?”陈子明也不将话说尽,只半觑着庄引鹤的脸。

    “子明兄既然开口了,我也不打马虎眼,我这官位,不提也罢,我兄长又远在东京,实是不便。这样,我书信一封,您亲自上门交由我二兄,由他定夺,如何?”

    “那就真是谢过老弟了。”陈子明这下更满意了,要是庄引鹤满口应下,他不免怀疑,毕竟这厮官居九品,比自己还不如。便是搭不上庄侍郎,他二哥就在扬州城里,也是个四品,若要提携他一把,岂不是更容易?

    “天色已晚,我命人准备了些吃食,要是子明兄不嫌弃,咱们一同用些?”庄引鹤也不是真的敷衍,也是当着陈子明的面,开始写信告知次兄,信中夸赞陈子明此人才华横溢十分稳妥,实乃埋没多年,还望次兄不要错失良才。

    这一番吹捧更叫陈子明心中大喜,恨不得将庄引鹤

    引为知己,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庄引鹤只笑道:“子明兄这是要冷落佳人?”

    说的陈子明老脸一红,只讪讪笑道:“那怜儿、我实在可心,夺了老弟的美人,可不怪我吧?”

    “本就是特意为子明兄准备的,身契我也一并放进方匣里了。”

    陈子明更是觉得这趟清安县之行,实在舒心,无一处不妥帖。等到来福儿扶着陈子明回房时,已经亥时末了。

    第二日巳时初,庄引鹤亲自送了陈子明上马车,这才回了庄府,将此事从头到尾写下,命人快马加鞭亲自送往扬州庄府,亲自交到二哥手上。

    陈子明上车就看见了錾寿字纹金执壶和一套宝石镶嵌的金酒盅,捻起一个放在手上把玩。这等心思之人,怎就谋一微末官职?

    ……

    苏禾今天最是惬意,一早苏婆子就叫魏宅的车马接了去,来人说是魏妈妈想她这个妹妹了,喜的苏婆子冲进苏禾房里,挑了两个络子揣在怀里,就直奔魏宅去了。

    反正无人盯着,想着前两日苏二给的买丝线布料的钱,拿着小篮子就朝着素绣坊去,她如今虽有私房钱,但也不敢招摇。刚出院门才走了不过十来步路,就听见有人喊她:“禾妹妹,等等!”

    苏禾转过身子,看着来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小跑过来,忙又往回走了两步,道:“你?找我何事?”

    田大许久不曾同花容以外的年轻小娘子说话了,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知妹妹可是要去绣坊?能帮我稍带件东西卖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打开帕子才发现里面居然是插屏的绣品。

    苏禾忍不住拿了过来细细赏看,忍不住赞道:“双面绣?!这实在精巧,你是从哪得的?”

    “花容,就你娘给我说的那个妹子,一手好绣技,虽不敢跟妹妹相提并论,但是补贴家用应当还是能行的。”田大挠头憨笑,觉得花容即便不给他当媳妇,当他妹子也挺好,自从她来了,家里干净整洁了许多。

    “她这副绣品,论功夫,远胜我,你可别谦虚了。”苏禾晓得自己作为现代人,也许审美上有些不同现在,常常能想些新鲜样子来取巧;但若是真比绣工,这些自小就有天赋还苦练的人,是远超自己的,这又不丢人。

    “那妹妹你看,这副绣品能卖多少银子?”田大叫苏禾说的也有些心热,忍不住搓了搓手,他在家就看花容成日里绣这么一块小东西,还不许他用手碰,说是他手糙,若是勾坏了,那这幅就白费了。

    “我也说不上价儿,不过咱们能去永宁巷子问问,那边的香云坊店大,咱们先去他那;再去素绣坊,素绣坊给价公道,正好我也要买些东西。”

    “那真是麻烦妹妹了。”花容虽来南北巷子半月有余,但还不曾出门,她那日下了死力划伤的脸,她自己看了都害怕,更怕出门吓着别人。

    “不麻烦,这样好的绣工,若是我来日上门请教,还请你帮我同花容姑娘说和说和。”苏禾自觉是绣技尚可,但是双面绣,实在非她所能及。

    “这样,妹妹你走在前面,我落你差不多十来步,你一个小娘子同我走在一起,不妥当。”田大主动开口,他是光棍一个无所谓,但是不能叫人背后说禾妹妹的闲话。

    “行,这绣品我也收着,一卖出价,我就把钱给你。”

    “不,不,还请妹妹帮我选几匹年轻小娘子喜欢的料子,我实在不会挑选,花容面容有损也不愿出门,如今还穿着我的旧衣改小的衣服呢,瞧着实在不好。”田大有些银钱,但挑小娘子的东西,他确实不会。只好厚着脸皮求苏禾帮忙。

    “那行,那咱们走吧。”苏禾心里想着,这田大虽身有残疾,但心地却好。两贯钱买回来的小娘子也不曾苛待,苏婆子每每提及恨不得捶胸顿足,暗骂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叫那丫头享了福。

    魏妈妈问到这事时,苏婆子也不过编些瞎话,说花容的日子实在难过,田大成日里对她非打即骂,她如今追悔莫及,听的魏妈妈眉开眼笑。

    第28章 风起苏禾和田大就这么一前一后的……

    苏禾和田大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永宁街巷走去,她生平第一次对这位深居简出的花容娘子感兴趣了,她自来此处,一直小心谨慎,做事前思后虑,生怕哪里惹了苏二夫妇的怀疑。

    但是,这是双面绣!双面绣啊!哪怕是放到现代来看也是最顶尖的水准。苏禾正好也借此机会打探一下这样的绣品,能卖上什么价?

    香云坊。

    “小二,你们店里这双面绣的插屏什么价?”苏禾指着一个大小相似的已经裱好的插屏问道。

    “三百两。”店小二也不曾走过来,就远远隔着柜台扫了一眼,懒洋洋的报了个价。

    “三百两?!打量诓我呢?就这一面小插屏?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苏禾早就不是刚来时那样怯懦了,这价格糊弄鬼呢。

    “嘿,小娘子,你没有眼力,可不代表别人没有,我店里这样的小插屏还真是供不应求,你掏不起三百两,旁人可掏得起!”店小二看了一眼苏禾,就晓得她买店里的堆花儿都勉强,这样穷酸的人,还真是好胆气,也敢开口问,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一边玩去,别耽误我这做生意!”

    苏禾看这插屏,边框的木材应该不俗,她刚刚凑过去的时候,能隐隐闻到上面带着的淡淡香味,具体是什么她分辨不出来,应当不是俗物。

    也不恼,只走到柜台前,笑呵呵的问:“小哥,你这这样大小的双面绣什么价?我不要那边框。”

    “嘿,小娘子,不是小二跟你吹,就是没有边框,你也买不起这东西。”

    “买不起?还不兴问问了?”

    “行,你要是单要这绣面,一百六十两,小店不二价!”

    “那你们收这绣面多少钱?我也不藏着,我有块大小相似的双面绣,你们店里可收?”苏禾从小篮子里拿出包着的双面绣的帕子,放到柜台上,揭开帕子,双手轻轻拿起,来回翻面叫店小二看的仔细些。

    “诶,看就看,可别上手摸。要是哪里勾坏了线,小哥你怕是跟我一样,买不起。”苏禾眼见店小二要伸手,连忙将东西撤回。

    “这——小人估不准价格,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请示掌柜的。”店小二这下恭敬了许多,也不复之前抬着下巴看人的样子。

    苏禾正好趁这个功夫,朝着站在门外等着的田大看了一眼,示意稍安勿躁。

    “您这边请。”店小二一出来就将苏禾请到了后面内室,里面是一个穿着明显富贵许多的中年男人。看见她进来,也不曾起身,只是一抬手,示意苏禾坐下,道:“小娘子的绣品可否给我看看?”

    苏禾也不忸怩,当即就将东西放到了桌上,那掌柜也是极小心的用两手个捻起一边,细细赏看,好似意犹未尽般同苏禾道:“这东西确实好,双面菊花,绣的还是名品金万玲,不过嘛,是个半成品,便是我香云坊收下,也还需要用名贵木材裱好。”

    "掌柜的说的是,不过我便是裱好,只怕用的东西也不入您眼,还不如直接给你这绣品,您亲自掌眼,看看什么木材方不辜负这幅绣品。"

    “小娘子倒是坦诚,我香云坊便是要收,也只能作价纹银一百两,毕竟我这还要出料钱和木匠钱呢。小娘子意下如何?”

    “话虽如此,但若能送到东京城里只怕是作价不菲呢,在这里,就埋没了。这绣品并非出自我手,绣这东西的姑娘不便出门,托我代卖,我也不同掌柜的打哑谜,一百二十两。”

    “哎,姑娘,这价钱我们香云坊可就没赚头了,你也留些余地给我们?”这东西至少要送到扬州府,总归清安县吃不下。

    “掌柜的,若是这东西真没赚头,我也不会要这个价,清安县绣坊

    不算多,但是也不少。我谁家都没去,第一个来的就是您这,您有眼力,不会错失这样的好东西。”

    “小娘子好利的嘴,这样的绣品,若以后只供香云坊,我便是收的高些,东家那边也能交差,若是今儿给我香云坊,明儿给了别家绣坊,那可就不行了。”

    “这——不能做主,我那妹妹只托我代卖,还不曾说只供给谁家呢?”苏禾有些为难,田大啥也没说就将东西托给了她,这单独供给的事她也不好做主。“若是掌柜的不急,我可现在就去问问?来回也不远。”

    “那行,若是那位小娘子同意,以后每一幅绣品水准只要不低于这一幅,我就能做主以一百二十两一幅收下。”香云坊的掌柜很是自信,整个清安县不会有比他出价更高的了。

    苏禾听完起身告辞,直接走出香云坊,拐进了一旁的街道,才问道:“田大哥,香云坊意思是如果以后花容娘子的绣品单供这,掌柜的愿以一百二十两一幅收下。若是不单供,那就一百两一幅了,不知花容娘子是什么意思?”

    “这,花容只说高于八十两就能卖,原来这绣品这么值钱啊?不单供,就按一百两卖就行了,这银钱也足够了。”田大并不贪多这二十两,花容有这手艺,再加她时时心事沉沉的模样,也不知道还能在清安县待多久呢?

    苏禾明白田大的意思,折返香云坊以一百两成交,随后又带着他去素绣坊帮着挑选了几丈布,又给自己添置了些东西,两人离开素绣坊就分开了。

    ……

    魏宅。

    魏妈妈倚坐在抄手游廊边的长凳上,手里捧着小碗,里面放着鱼饲,随手捻了一些抛在小池塘中,看着里面养的几尾胖头鱼争先恐后的夺食,漫不经心的开口:“妹妹,我这有个贵人,看上了你家小娘子,欲纳为妾,不知道你可舍得?”

    “哪位贵人?”苏婆子学不来魏妈妈的倚栏而靠的雅姿,只搓着手,颇有些激动的询问。

    “我能同妹妹开口,自然是清安县里顶顶富贵的人家,钱财只是小事,人家可是实打实当官有品阶的。”本欲徐徐图之,可昨儿的席面,自己姑娘急昏头了,一句话就得罪了庄都头,由不得她慢慢来了。

    “当官的?姐姐莫不是拿我寻开心呢?”苏婆子拿不准,清安县里当官的?她一个升斗小民,哪里晓得?

    “咱们县的县尉大人,一表人才,关键是年不及而立,正儿八经的九品,这样的人品才干,不算埋没你家姑娘吧?”魏妈妈笑呵呵地看着苏婆子。

    “哎呦!这样好的人家,竟愿意同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结亲?还真是老苏家祖坟冒青烟啊!”苏婆子一巴掌重重拍在大腿上,瞬间激动了起来,说话时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

    “是纳妾,不是结亲。小门小户又如何?你家小娘子生的貌美,不过一面,就勾了庄都头的心,还是你有手腕,养的女儿有出息。”

    “这是在哪碰的面?怎么我从未听这丫头听过?”

    “似是有一次在香云坊吧?那时庄都头正陪着我女儿逛银楼绣坊呢,还送了你家小娘子一枝堆花儿呢。”

    苏婆子想起来了,那堆花儿如今可收在自己的妆匣里呢。那死丫头果然是锯嘴的葫芦,这样的要紧事也不曾提及。

    “姐姐,那大官人真看上我家苏禾了?不是哄我玩吧?”这天降的馅饼,砸的苏婆子有些不敢认,她设想里最好的出路就是魏妈妈给苏禾寻一清安县的富商,不拘年龄,比苏二岁数小些就成,能叫家中沾点好处,别的也无所求了。

    “你若不信,我叫人把行首喊来?你细细问了就是,我便是诓你,难道敢拿一个九品官同你寻开心不成?”魏妈妈十分看不上苏婆子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做派,奈何人家有个好继女。

    “是我糊涂了,姐姐说的是。”

    “我呢,也寻人细细的打听过了,庄都头在清安县置了个府邸,里面如今住着两房妾室,俱无子嗣。至于扬州府上,我也实在鞭长莫及,想来妾室也不会少?”魏妈妈将手里的鱼饲递给了一旁的仆妇,又接过茶盏,吹了一口,送至唇边。

    “无妨,这样的大官人,就是妾室多些也不稀奇,大房不是个刻薄的就行。”苏婆子压根不在意这些,当官的,要是没几房姬妾?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坏就坏在,庄都头的大房几年前一病去了,他又未曾续弦,这府上的妾室们自然不消停。”

    “没有大房岂不是更好?我听闻那会磋磨人的大房奶奶,不打不骂,只叫妾室站规矩抄佛经,就能把人磋磨死!”苏婆子当面风流正盛时,也不是没寻思过,但是几番打听下来,那宅院里后角门运出去的盖着白布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子,叫她生了怯意。

    “妹妹到底还是想简单了,没有大房压制,下面的妾室们争斗起来,下手才更狠。我是有心叫我那外甥女去享福的,可不是要她平白妄送性命的。再说了,你那女儿,只有活着,才能帮到娘家;若是人没了,不过一杯黄土,过几年,还有谁记得?”

    “这?这可怎么办?我也不瞒姐姐,我那丫头,你也见过,实在不是个聪明的,若是进门没两年就折了,岂不是要剜我和她爹的心?”

    只怕是烟消云散的锦绣富贵才更叫你心痛吧。

    “庄都头也有意纳了我家女儿入府,只是那丫头不知怎么的,竟说错了话惹得都头生了气。若是你家禾丫头能替她美言几句,将来姐妹一起在府中也是互相有个臂膀,不至于轻易叫人算计了去。”

    “还是姐姐考虑的周全,我家那丫头就是攒成一把也比不上行首的一个零儿!”苏婆子倒是觉得这法子甚好,苏禾一脸呆像,别叫她还没享受到女婿的权势,就先被她给带累了。

    “你也别满口答应,回去也问问你家官人和小娘子,这样的事,终究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这样好的人家,她还有什么不满的?你放心,我家官人必定是愿意的!”

    “你回去也别说是我提起的,我也怕你家姑娘心里不乐意,回头再坏了她们小姐妹的感情,这倒不美。”

    “哎呦,姐姐你放心,这样的喜事,我也实在有些坐不住,不如我就先回去了?”

    “好,我叫人给你攒了一盒点心,你带走尝尝。若你家小娘子点头了,你也告诉我一声。也叫我沾沾喜气,将来可不许生分了!”

    “那怎么会?若是她们姐们两一同入府,将来必定还是要靠魏行首的,只盼姐姐将来不嫌弃我们一家子蠢笨才好!”苏婆子喜滋滋的接过盒子,头也不回地往家赶去。

    魏行首从内室出来,有些不安:“妈妈,你说,苏禾能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不重要,她老子娘愿意就行。我的儿,若是能叫你进了庄府,叫妈妈做什么都行!”魏妈妈看着这个相依为命的女儿,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声音冰冷,“这庄府,她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你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第29章 争执苏婆子兴冲冲地回了小院,一……

    苏婆子兴冲冲地回了小院,一头扎进了正房里,拈一块糕点配着散茶,独坐在房中,满脑子都是日后如何飞黄腾达,都不晓得苏二已经挑着货回来了。

    “今儿有什么高兴事?”一进房门,就看到苏婆子乐得露出来的牙花子。

    “你过来坐下,正是有件天大的喜事呢,保管你也高兴!”苏婆子一把将苏二拉到一侧的椅子上,从茶壶里倒了些散茶,又双手托着个破茶盏,扭腰作态:“还请老爷喝茶,老爷一天辛苦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话就说。”苏二看着苏婆子恨不得扭成一团的身子,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魏妈妈同我说,咱们县的县尉大人看上咱家禾丫头了,要纳她做妾呢,你说,你以后是不是老爷了?”苏婆子一脸谄媚的看着苏二,说到底,苏禾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若是低嫁,她还能摆些做母亲的款;若是高嫁,她底气自然就不足了。

    “嘶——”苏二正

    要将茶送入口中,冷不丁听苏婆子这么一句,不妨叫水烫着了,却也顾不上,忙搁了茶盏,“当真?她一个丫头片子,怎么还能跟县尉大人扯上关系?莫不是干了什么有辱门风的事了!”

    “胡扯什么呢?”苏婆子不满的推了一把苏二,嗔怒道:“有这么埋汰自己姑娘的么?”

    “栓子可还在读书呢!若真有个败坏门风的姐姐,叫他在书院如何抬得起头?”苏二满心满眼都是苏贵这根金贵独苗苗,县尉女婿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况且身份这样贵重,他将来如何摆老丈人的架子?

    “我算是看清楚,禾丫头那榆木脑袋感情是随了你啊!”苏婆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蠢货,“你闺女能有这样的造化,才能帮一把栓子,若是咱儿子有个县尉姐夫,将来还用愁?就是她真是败坏门风才搭上的县尉大人,只要不传出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你这说得也是啊,不过魏妈妈没提别的?”苏二听了苏婆子这话,也转过心思了,如何搭上的不要紧,能叫县尉大人开口纳了她才是要紧事。

    “什么别的?”苏婆子一脸不解的看着苏二,她当时喜的脑子发昏,也不曾问什么。

    “聘才啊!县尉大人一开口,难不成叫我光身嫁姑娘不成!”苏二只问这最要紧的点,反正要他出嫁妆,那是没有的,最多留下一半的聘才,其余的叫苏禾带回去,也算是父女一场,他对这个女儿尽的一点心意了。

    “这我倒是没问,魏妈妈只同我说了纳妾这事,别的也没提,只叫我先回来问问你的意思?”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魏妈妈自然不会说那么多,更何况这桩事里还有她的私心呢!

    “我的意思?这可是祖上冒青烟才有得好事,我还能不同意不成!”

    “我也是这么回的,可魏妈妈只咬死了叫我先回来问问,还要我问问禾丫头的意思呢。”苏婆子捧着茶盏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苏二。

    “这男女婚嫁,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一个小娘子开口了?”苏二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婚嫁这样的事,历来都没有姑娘家做主的道理。

    “终究是给人做小,要是叫禾丫头心里埋怨了,咱们才是白费力气。”苏婆子心里拿不准,那丫头面上是呆板,可难保心里如何想,要是不能帮扶娘家,就是嫁到官家也无用!

    苏二欲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苏禾招呼用饭的声音,两人截住话头也不再提起。

    苏禾看着苏二和苏婆子好像同之前大不一样,平日里晡食时哪有这样的好脸色,俱是一副死人脸,也就对着苏贵还能挤出点笑模样。

    待到一家子都用完了,苏禾将东西收拾干净,准备拿着笸箩到苏贵的房中做活,苏贵近日里还是那般蔫了吧唧的模样,听他背书,应该还是启蒙的三字经和百家姓,她偶尔偷看他的描红,渐渐也认得些字了。

    “禾丫头,你过来一下,你爹有事和你说呢~”苏婆子一脸慈爱的看着苏禾,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苏禾一瞬间汗毛直立,她从今儿晚饭时心里就发毛,她这对父母,亲爹窝囊,眼里只有苏贵;后母面甜心苦绝不是良善之人,她如今的亲事捏在这两人手中,怕是给她寻了一个好买家吧。

    刚走近正房的门,苏婆子一把拉住了苏禾的手。

    “禾丫头,你翻年也双九了,这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苏婆子想着还是先婉转些,这将来的荣华富贵都在她身上了,自然不能得罪。

    “母亲这是何意?我在家中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既能照顾弟弟,又能做些活计贴补家里。”苏禾也不似从前那样低着头,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苏婆子。

    苏二看着被拉住的苏禾,这丫头如今怎么变了?以前同她说话,就是一个脑袋顶,声音如同蚊子一般,不听的仔细些,还真听不着说了什么;如今也敢看着人答话了。她是从何时开始变的?

    “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咱们清安县的县尉大人瞧上你了,想纳你做妾,我和你娘都觉着这桩喜事实在是好。”苏二不必同苏婆子一样弯弯绕绕,他是她亲老子,生来就压她一头。

    “爹爹,你觉得把女儿送给旁人做妾,是好事?好在哪里?”苏禾不可置信,也是啊!可不是好事吗,若是她得宠,自然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县尉大人还不及三十,正经的九品,在咱们清安县,那就是青天大老爷!家产丰厚,还有前途,哪里不好?”苏二说的情真意切,他从前就知道县令是青天大老爷!苏婆子一顿白话,他才知道还有县尉,都是当官的,那自然都是青天大老爷了。

    “爹可晓得,当人妾室,是要被正房奶奶立规矩的!我知道爹爹心里都是苏贵,难道就半点不为我着想?”不知不觉,苏禾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又努力将眼睛睁的大些,似是要硬生生逼回这些眼泪。

    “姑娘放心,我亲自打听过了,那大人并无正房,姑娘嫁过去,只要能得宠,那将来过的可都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苏婆子只恨当年自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不然凭她的手段,说不定早就混个二房奶奶做做了,哪里还用过现在这样穷酸的日子!

    “你闭嘴,我同我爹说话,有你什么事!”苏禾转过头,眼神狠厉的看着苏婆子,这是她第一次不再掩饰自己。

    “你怎么同你娘说话呢?还不跪下!”苏二厉声呵斥。

    “她?算我哪门子的娘?我娘的牌位如今还在我的床头摆着呢!”苏禾指着苏婆子,眼神凶狠,丝毫不让。

    “姑娘只怕是还没想明白,这样的好事,当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若疑心是我这个后娘使坏,你满南北巷子去打听打听,只寻那有闺女的人家问问?看看她们愿不愿意?”苏婆子没太明白苏禾的抗拒。

    她起初确实没想为她的亲事花心思,了不起寻个出得起聘才的人家嫁了也就是了,后来搭上了魏妈妈,也不过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谁曾想,真撞大运了!

    “哼!若是能将姑娘卖到这样的门户去,谁不愿意?不过白舍一个丫头,就能博一场富贵,要是得宠,就以县尉岳丈岳母自诩,要是不得宠,自然是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她!”

    “我懒得同你扯,本就是告知你一声,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说话!”苏二看苏禾这态度,也不耐烦再多说什么,直接了断的下结论。

    “轮不到我说话?你是还有旁的女儿能卖吗?”苏禾满眼嘲讽。

    “姑娘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是,是给人当小,可也要看给谁当小,县尉大人亲自看上你,你将来入府定然是得宠的!若有机缘再得个一儿半女的,这后半生就有指望了啊!”苏婆子从来不曾这般苦口婆心,字字恳切的劝过这个她一向看不上的继女。

    “他亲自看上我?他从哪里亲自看上我的!我怎不知道!”

    “你自己做了败坏门风的丑事,难道还要喊的人尽皆知?”苏二叫苏禾那句卖女儿刺激的不轻,抬起的手硬是叫苏婆子拉了下来。

    “我败坏门风?呵呵,爹爹,你真是叫猪油蒙了心,生怕卖不成我,这样的瞎话也编的出来?”

    “不然人家怎么能和你母亲亲自提亲?我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县尉府的大门都不晓得朝那边开,如何能认识这样的大官!”

    “当真吗?母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苏婆子本想直言,却突然想到了魏妈妈的叮嘱,决定还是先混过去,干巴巴的笑着说:“那是自然,不然就像你爹说的,我一个下九流的媒婆,哪有脸面替县尉讲亲?”

    “我不认识什么县尉,也不给人当小,爹爹最好也死了这心,既是人中龙凤,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我若将来不得宠也就算了,若是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大人,恐带累全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既送我入火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玉石俱焚,有何不敢?

    “你也不必拿话吓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要真做错事,自然由夫家定夺,也带累不着我!”这话也就哄哄孩子,还没听说过出嫁女祸及娘家的呢,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眼看着苏禾还欲反击,苏婆子忙出声止住话头:“你既不愿意,那就是拼着咱们全家得罪大官人,将来在这清安县活不下去,我也替你回绝。你也别记恨你爹,这门亲,面子不好,可实惠在里子!你将来吃了苦头,可别后悔今日的决定。”

    “不用这么看我,我确实是想叫你将来提拔提拔你弟弟不假,可你不愿意,那就是嫁到皇宫里去,我们也沾不上光。这南北巷子里没娶媳妇的人家多的是,你既觉得吃苦也要当正头娘子,我也成全你。”苏婆子打发了苏禾,叫人回房休息,时辰也不早了。

    “当家的,你要是舍得丢了这门亲事,我就去回了魏妈妈。”

    “失了心的混账东西,就是绑也要给我绑去县尉府,这样好的亲事,她还不愿意?当真是三两轻的贱骨头。”苏二怎么可能放手,这关乎他儿子的将来的前途。

    “哪里用的上绑呢,魏妈妈最会调教这样的倔丫头,你要是不心疼她吃苦头,我就去求求人家?”苏婆子自己也有调教的手段,只是不好得罪人,反正那老婆子还等着苏禾替她那娼妇女儿美言呢,这样的事就丢给她好了。

    “随你吧,千万不能耽搁了咱儿子的前程。”苏二刚才叫苏禾顶的恼火,本就不在意她的死活,这下更不在乎了。

    “你放心,明儿我就去求魏妈妈,必定叫这丫头乖乖入府。”苏婆子的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阴森。

    第30章 恶意苏禾心中恐惧,辗转反侧一夜……

    苏禾心中恐惧,辗转反侧一夜都不曾入睡,直到天色微微亮起时,才勉强睡去,苏二一早起来没用上朝食,气的破口大骂,唾沫四溅:“哼!还没飞上枝头当凤凰呢!就在家摆起姑奶奶的款了,还说不想去,一大早,饭也不做,水也不烧!这叫不想去?”

    一边骂还一边拿眼睛看着小北屋的动静,看着里头一言不发,苏二顿时更火大,不管是被顶撞还是被无视,她都是在挑衅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

    正准备上脚踹门的时候,苏婆子拢着外衫从正房出来喊住了苏二,朝着他挤眉弄眼的说道:“官人这一大早怎就这般火大?拿些铜板去买早点就是了,大姑娘日日操持家务,今儿叫她歇一遭,也无妨。”

    “哼!她如今不敬不孝,都是你惯出来的!”说完就挑着货担出了门,苏婆子不放心的推开苏贵卧房的门,看着睡眼惺忪的儿子,仔细替他掖了掖被角,道:“今儿没有朝食,娘在你床头放了十文钱,你自己上学时买些吃食垫垫肚子。”

    看着苏贵半醒半睡的用手摸到铜板,又攥着钱缩回被子里,苏婆子笑了笑,点了点他的脑袋,宠溺道:“鬼灵精!”

    说完才回了正房,时辰还早,她睡个回笼觉再去魏宅也来得及。

    苏禾这觉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暮春时节,她竟是一身薄汗,梦中的情境让她心悸,要如何自救?盘算着自己如今攒银四两,一对银耳钉姑且算作一两吧,汲汲营营一个月,不过五两家资,想想都觉得可悲。

    她还在茫然自己的将来该如何是好时,苏婆子早就同魏妈妈诉上苦了!

    “这死丫头,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牛心左性,竟然还不肯上了!姐姐,你说说这叫什么事!”苏婆子说的唾液横飞,魏妈妈往后仰了仰身子,低头擦拭唇角时,眼中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了。

    “既如此,这桩亲事就算了,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什么意思。”魏妈妈故意拿话激她,她就不信,这老妇见着这宅院里稍微贵重些的摆件都挪不开眼,这样一场泼天富贵,她舍得放手?

    “别!别!别!”苏婆子一听这话,哪里还端的住,也顾不上刚塞进嘴里的半块点心,急忙想上前拉住魏妈妈,谁知人家端起桌上的茶盏,顺手递过去,笑道:“你先喝口茶顺顺,我就坐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慢慢说。”

    苏婆子接过茶盏,一仰头灌进去一半茶水,好不容易才将这噎人的点心顺了下去,急急开口:“这事可不能算了,我和她爹都愿意着呢,她爹说了,婚嫁大事,哪有姑娘家自己点头的道理?”

    “话虽如此,可,终究还是要她愿意才行呀,她既心有志气,不肯做妾,我也不好强压着吧?我也不是那勾栏老鸨,可做不来拉皮条的事。”魏妈妈一早就看出了苏婆子拿腔作势的姿态,有意要压她一压,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

    “姐姐如此会调理人,我将那丫头带来,你劝和劝和?”苏婆子心里暗骂你还不拉皮条?后院里整日咿咿呀呀唱戏的难道都是你亲闺女不成?面上却老实了,没有魏妈妈这条线,她压根搭不上县尉府的大门。

    “妹妹可是没睡醒,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你劝和,那是当娘的心疼姑娘;我劝和,那说出去,叫什么事?”魏妈妈恨不得一口浓痰吐她脸上,还真是什么胡话都敢说啊!

    “姐姐,我一时急昏头了,你别同我一般见识。”苏婆子叫她一句呵斥弄得有些没面子,但这不是有求于人嘛,等她家苏禾进了府,那就是你这个老虔婆来求我了!

    “妹妹年轻时的手段都忘了不成?随意使出一样来,保管叫你那闺女乖乖听话!”魏妈妈用茶盖拨了拨茶水,轻轻吹了一口,也不喝,只笑眯眯的看着苏婆子,好似是真心提醒一般。

    年轻时的手段?她要真有什么手段,能是今天这个局面嘛,这老娼妇,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这话又没法直说,要是说自己当年就是胜在年轻,好像她这个人没脑子似的,不能在她面前失了气势。

    苏婆子挺了挺腰板,仿佛当年自己真是艳冠清安县,压得一众小娘抬不起头来一般,中气十足:“姐姐这话说的不假!若是遇到年轻时的我,还能叫她挑三拣四?做梦!”颇有气势的说完这句话,才有些气弱道:“可我如今从良多年,哪里还会什么手段?更何况,我将来说不准还得靠这个死丫头呢,到底也不敢得罪太深。”

    “妹妹这话说的心诚,咱们这样养女儿的人家,最是艰难,若是高嫁女,又怕真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要是低嫁了,帮不上娘家,这样的女儿要来何用?还不如掐死省事,还能省下些粮食布料呢。”魏妈妈说的轻描淡写,苏婆子听的心惊肉跳。

    这些年,她唯有在晴娘一事上心虚,可也不敢真的杀人,只是教唆苏二换了方子里的一味药材,只等着那病将她生生拖死,若是晴娘康健,她是再不敢动这样的心思的!说到底,是她自己没福气!

    “是啊!我这正愁呢,你说,这山珍海味的日子难道还比不上吃糠咽菜不成?嫁一个穷酸门户,空顶着一个正头奶奶的名,还不得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不出三两年,再鲜嫩的花骨朵也要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苏婆子是打心眼里不理解苏禾的这股子犟劲,要是对方七老八十了,她不愿做妾,还能理解,毕竟这样的老家伙指不定都没两年活头,可县尉正值盛年,又前途似锦,那真是嫁进福窝里的好日子啊!还浪着不要?

    “你不懂,我那外甥女一门好手艺,嫁到谁家去,她都能立住脚。等开了怀生儿育女,熬上些年月,

    婆婆一死,这家立时就是她说了算,难道不好?给人做妾,子嗣也低人一等,那是要熬一辈子的。”魏妈妈见过太多这样有志气的女子了,熬过去的,扬眉吐气;熬不过去的,一杯黄土,夫婿再娶,又是和和美美。

    “我是真不明白,求姐姐给个主意,好叫这丫头想明白,是被人伺候的好,还是伺候人好?她进府了也才好为行首美言几句啊!”

    “这样的丫头是回转不了心思的,要想叫她乖乖听话,就断了她的念想,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了?”魏妈妈眼含深意的盯着苏婆子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就算你从了良,可那勾栏院里调教不听话的新人是何手段,我不信你忘了!

    苏婆子一个激灵,死死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她当然还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记忆,她此生都忘不了!哪怕她只是无意间看到,但也足够刻骨铭心!

    “当真要这样?若是——若是她还是不肯呢?”苏婆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不敢!晴娘的牌位还在苏家,亏心事她就做过那一次,她要是敢这样害她的女儿,她怕夜半叫厉鬼索命!

    “你怕什么?又不要你动手,再说了,妹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哪个姑娘经此一遭,还能不改的,放心就是了。”当真是个没胆色的蠢东西,这样的人,竟还能从良?当真是老天无眼,只叫蠢货沾尽便宜。

    “我——我没想过要这样,姐姐,咱们要是这么做了,这丫头只怕是要记恨你我,行首的事也难办了啊。”苏婆子想想还是觉得不妥当,一个满怀恨意的出阁女对她毫无用处。

    “妹妹你啊,还真是傻人有傻福,我有说过我亲自来吗?这满院子下人,难不成都是死的?随便叫谁都行,事后绑了给外甥女出出气就是了,要杀要剐随她去。再说了,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也就不管了,了不起我女儿那,再想想法子就是了。只是妹妹失了一门权贵亲戚,将来外甥就要自己争气了。”魏妈妈晓得苏禾心中良善,顶了天也就是几巴掌的事,不会出人命的。

    “那——那我何时叫她上门?”苏婆子心中合计,还是决意搏一把,一个迟早要丢出门的继女,一个金贵独苗亲儿子,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做什么要你喊她上门?我正要寻她做些东西呢,我亲自派车去接她,若事成,你只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过来就行了,这恶人都叫我做了,绝不叫妹妹同禾丫头生了嫌隙。如何?”

    “这可真是谢过姐姐了,待这丫头心思回转过来,我必叫她在县尉大人面前替行首多多美言,行首貌美又聪慧,可见姐姐调理人的手段实非旁人能比,有行首帮衬着,我这心里才算安定!”苏婆子毫不吝啬的称赞两人,总归是不要钱的好话,便是多说一箩筐,也就白搭些口水罢了,她还是出得起的!

    苏婆子只装作不知道魏妈妈的心思,两人亲亲热热的闲扯了一堆,从头花聊到布料,从妆容聊到清安县的新鲜事,待到申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魏妈妈自觉手到擒来的一桩恶事,搅合的苏家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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