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自从苏二起了卖女求荣的念头后,便一直想法子该如何自救?她才穿来一个月,掰着手指思来想去,来往算亲近的拢共就王家一家子,不得以只能上门求助。
王婆子觉得给县尉当妾房虽不好,但也比将来胡乱许了人家强,苏禾将来若是帮衬不上娘家,苏婆子那个黑心肝的东西定是不会帮她撑腰的,这样的娘家等于没有。可是子女婚嫁,终究是父母点头,她们是外人,能帮的实在有限。
原本以为苏婆子会因她拒为妾而恼羞成怒,不曾想人家还是同往日一般,即不曾过分苛责,但是也没给什么好脸子,也不曾限制她出门,魏宅那边的生意来往也是照旧。
苏禾虽觉得奇怪,但是心里也稍稍安定,待到五月中旬时,事情过去一月有余,也不见那个县尉大人有什么动静,想来她一个市井门户略有姿色的女子不过就是达官贵人的一时兴起,贵人多忘事,撂开手也就忘记了。
庄引鹤是真没忘,只是上次陈子明那打点好,他又接到父亲书信,此事还是让人听到了风声,毕竟当街鞭打百姓,谁晓得那日围观的人中,有谁是庄府的对头呢?虽是子侄祸事,但到底还是有人欲借此事妄图再起波澜,庄引鹤只能连夜到扬州府,拿了陈子明的手书,快马加鞭速去东京。
此事可大可小,但在关键时刻,就是一柄好刀,不至于叫庄家脱一层皮,但是能让长兄此次升迁变成泡影,如今朝中三党相争已是水火不容,等他带着陈子明的手书拜见父兄后,前后折腾了这些时日,终于返程,路过扬州时,还带上了被次兄一脚踢出家门的侄儿。
“既然你爹叫你跟我好好磨磨性子,那就别怪做小叔的下手狠了。”庄引鹤回程也不急,双手抱胸,慵懒的靠在车壁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庄明成,这孙子!叫他来回奔波了这么些日子,这也不算什么,要是真拖累了长兄,他这辈子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小叔,我那天真是昏头了,平日里我真不敢!”庄明成缩在车厢的角落里,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巴巴的,哪还有扬州城里小爷的模样,他起初还有些嘴硬,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打了就打了,他父亲乃扬州府一方官员!还摆不平这样的小事?
直到被扒了裤子,压在祖宗祠堂前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通家法,打的他半个月没下床,如今这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就被他亲爹一脚踹出门了。
“那你再同我说说,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怎就动上手了?”庄引鹤虽不敢说完全了解这个侄子,但是也晓得他乃是次兄中年得的庶子,长于后院妇人之手,养的嘛,说句不学无术都是抬举他了。要说好色是有的,但是拿着鞭子当街动手,他还没这个胆子。
庄明成一脸菜色的看着闲散潇洒的小叔,犹豫了半晌,才壮着胆子道:“小叔,你让我坐会呗?我这伤还没好呢。”
“咻——”庄明成看着直奔面中而来的扇子,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挡住了,只敢嘟囔着:“不坐就不坐呗,怎么还动上手了?这可是玉扇!他爹还成日说他败家?真应该叫他爹来看看小叔!”
“说!”庄引鹤面色冰冷,几乎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字,这样清新脱俗的蠢货,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但是出自自家,那真叫人气的肝疼!
“我——我那天是歇在了万花楼,”庄明成苦着脸,拼命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本想着一早就回去的,但是不知怎么,又被人拉去吃了好些酒,迷迷糊糊的出来,等我酒醒的时候,就看到我自己拿着鞭子打了人!”
“小叔!我那天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记不大清楚了,我是好色,看见漂亮小娘就迈不开腿,可是这样的事,我爹千叮咛万嘱咐,我真不敢犯啊!”庄明成这下是真欲哭无泪了,他就是出门睡个小娘,哪曾想就成这样了,他冤枉啊!
庄引鹤也不再搭理他,靠着车壁,将眼睛闭上,眼不见心不烦,叫人下了套,到如今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样的子侄,日后就守在扬州老宅吧!
来福儿听着车厢里的动静,这明成少爷——哎!他都忍不住摇了摇头,蠢呐!
等马车到了魏宅,已经未时了。
盯着庄府动静的年轻男子看到车架,直奔魏宅去了,魏妈妈得了庄引鹤回来的消息,转了转茶盏,心中下了决断,夜长梦多,就今天吧!
苏禾这一个月每隔一日都要来一趟魏宅,这几日更是日日来,魏行首说六月初,扬州运河上有各家行首乘画舫献艺,她要做一套别致出彩的衣衫,也不必非要艳
压群芳,但也不能过于狼狈,叫人觉得她这个行首不过虚名。
苏禾一个月都忙于此事,今天一早就过来琢磨,如今内衫已经做好,想着时辰不早了,正欲辞别,魏行首却被魏妈妈叫去了,这里又是行首内室,她看着桌上空了的茶盏,有些干渴,想着喊绿枝,却无人应答。
忙糊涂了,绿枝自然是跟着行首走了,待到人回时,再讨一口茶水吃就是了,因着天气缓和起来,魏宅的小厨房研制了不少时令饮子,有些她极喜欢,有些就平平了。
“庄都头回了清安县,你可想好了?”魏妈妈面色严肃的看着她。
“想好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苏禾这姑娘秉性良善,我看她待绿枝这样的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即便我已经将她奉为贵客,也不见她抖落起来。”魏行首想,她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一定是极爱同这样的小娘子相交的,可惜,她不是。
“那你回去吧,留住了人就行,其余事情,你不用管。”魏妈妈盯着魏行首的眼睛,你我既已下了决定,那就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那是我们的生路!
魏行首的眼神丝毫不避让,回看着魏妈妈,我没有别的选择,谢谢妈妈为我操持。
魏行首回到内室,看着苏禾还在埋头缝制外衫,拉着她的手,温和的笑着:“妹妹也仔细眼睛,歇一歇不妨事。”
“想着早日替姐姐缝制完,也好上身试试,要是哪里不合身了,我再改动改动。”苏禾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又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能讨姐姐一碗饮子吗?”
“何时同我这般客气了?绿枝叫妈妈留住问话了,我叫旁人给你端一碗?”
“谢谢姐姐。”
“对了,昨天内衫缝制好了,你替我试试?我两身形相似,铜镜照不清楚,你们都说好看,我自己还不曾看过上身如何呢?”
“这,这可不行,这衣服用料极好,姐姐身娇体贵,我怎好胡乱穿姐姐的衣服,不行的。”苏禾连连拒绝,若是寻常外衫,她随意穿一下也就罢了,可这身乃是行首为此次献艺特意裁制的衣服,她实在不能答应。
“没事,一会我同绿枝一起帮你穿,你叫我看看嘛~~”魏行首拉着苏禾的手,来回轻摇。
“姐姐,我这身上皆是汗,要是污了姐姐的衣服,我真是万死都不够赔罪的,实在是不能帮到姐姐了。”
“哪里有汗了,我这内室,日头上来就叫人放了冰鉴,再说了,这衣衫待你都做完,我是要叫人浆洗的,便是有些汗也无妨,你若是再这般推拒,我可就真生气了!”魏行首歪着头,故意摆出一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再也不同你好了的神色。
恰好此时绿枝也回来了,听到这话,也笑着同苏禾道:“苏姑娘怕是不知道,昨儿我们行首在铜镜面前来回看了两盏茶的功夫呢,铜镜不清晰,气的行首晡食都没用。”绿枝正说着话呢,门外传来仆妇的声音:“行首,苏姑娘的饮子备好了。”
绿枝出了外间的门,接过了婆子手中的托盘,看了一眼她,那婆子只拿手轻轻擦过绿枝的手,也不再有什么动作,转身就走了。
绿枝端着托盘回了内室,才又续起刚才的话:“我倒是有心想替行首试试,可姑娘你瞧我,比我家行首矮了一个头呢,实在是我这个当丫鬟的无用,才叫姑娘帮忙。”
“哎呀,你都叫我一声姐姐了,不过一件衣裳,有什么不能试的,你就当帮帮我嘛~”魏行首一双含水眸,就这么俏生生的看着苏禾。
“好吧好吧,既然姐姐坚持,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苏禾无奈的点了点头。
魏行首一听苏禾点头,连忙叫绿枝服侍她换了衣衫,苏禾只害羞的不肯,叫两人去外间等着,苏禾换上衣服后,才打开内室的门,魏行首抬头一看,当即赞叹:“妹妹这样好的身段,平日里都掩在了宽大粗衣下,当真可惜!”
这内衫乃是水红色玉纱所制,有些轻薄透肤,苏禾肌肤胜雪,这样明艳内衫衬的她面容都带着艳色,魏行首端起一旁的饮子,双手奉上,故作玩笑道:“还请小娘子饮下,你最爱的豆蔻饮子。”
苏禾一遍笑嗔:“姐姐做什么怪样子呢?”一边接过饮子,触手微凉,应该是冰镇过的,苏禾将饮子慢慢饮下,却不曾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绿枝正死死盯着她,直到她将饮子都喝完,才不动声色的看着魏行首轻轻颔首。
“饮子我也喝完了,内衫我也替姐姐试过了,这下能放我家去了吧?”苏禾笑着看向魏行首。
“今儿谢过妹妹了,绿枝你去吩咐一下,今儿叫人送妹妹家去,确实有些晚了,”魏行首拉住苏禾的手,好像没看够一般,“妹妹转个身我瞧瞧?”
苏禾依言左右各转了一圈,忽然轻摇了摇头,素手抚上太阳穴,“姐姐,我怎么有点晕?可是转猛了?”
药效起了——
“我抚你去软榻上靠靠,妹妹缓缓呢?”魏行首将人扶上美人榻,见苏禾已经彻底不清醒了,又将窗户关上,看着去而复返的绿枝:“安排人去庄府通报了?”
“安排了,想来一炷香的时间都头就能过来,行首,咱们要不要请个大夫?”
“请个吧,毕竟是不小心送错了的饮子。”
等庄引鹤匆匆赶来时,推开内室的门——
苏禾面色潮红的卧在美人榻上,神色迷离,水红的内衫在来回扭动的不耐中,早已松散了许多,听见有人推开了门,松松挂在肩头的玉纱在她努力支撑起上半身时滑落——
绣着海棠花的翠色抹胸,起伏的雪色,仰起脸的无辜迷茫,一双眼睛里都是渴求,伴随着微微喘息的声音——
“砰——”内室的门关上了。
第32章 可怜的“吕洞宾”庄引鹤走上前,……
庄引鹤走上前,先是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空盏,立马猜到她这是叫人算计了。
看着身陷囹圄的苏禾,忍着身体本能的欲望,冲着门口大喝一声:“去把垂花门外的来福儿喊进来!”魏行首还欲推开内室的门,想解释此事乃是意外,手才推开一条缝隙,庄引鹤拿起桌上的空盏狠狠朝门上摔去:“滚!”
不过几息功夫,来福儿的声音就在内室外响了起来,还带着剧烈奔跑后的粗喘:“爷?怎么了?”
“回庄府架上我的车,直接从后门进来,带一件干净的斗篷,另外叫秦嬷嬷去杨柳胡同的小院,备好水,去请在清安县荣养的胡老太医,速去速回!”庄引鹤迅速交代完,又冲着外面厉声呵道:“端一盆凉水来,我希望这盆水别在出什么乱子了,可明白?”
魏妈妈此时也赶了过来,连忙示意身侧的仆妇去办,还冲着内室道:“都头,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光临寒舍?”说完便侧耳听里面的动静,悄然无声。
庄引鹤坐在美人榻边上,将苏禾凌乱的衣服拢到一起,握住她的手腕,声音里都是掩藏不住的怜惜:“别怕,我一会儿带你走。”
门外传来叩门声,庄引鹤起身将门侧开了一点,接过水盆,又用脚将门踢上,将盆放好,帕子浸湿了水,稍微拧了拧,轻轻擦拭着苏禾带着薄汗的额头,发丝被汗水浸湿,就这么贴在额头上,看着无助极了。
苏禾被凉水一激,意识恢复了些,看着一个男子坐在榻边,吓得忙向一侧翻去,美人榻本就窄,又是着急躲避,这翻身的一下,险些掉落在地,还好庄引鹤眼疾手快的将人一把拽住,看着苏禾避如蛇蝎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好笑:“现在知道怕了?”
苏禾听着这个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也顾不上了,用手指着门口,道:“你出去!滚!”设想中,她应该是声如洪雷,气势磅礴,吓的对方落荒而逃。
实际上,她一脸绯红,眼角眉梢都带着她自己看不到的春色,这话出来,倒像是小女儿撒娇一般,庄引鹤本就是万分忍耐,逼的他闭了闭眼,随手拿起一旁她换下的旧衣,将苏禾的两只手都松松捆住,他心里气的不行,一面气自己不曾派人看住了她同魏宅的来往,另一面气这丫头是没带脑子嘛,魏宅这种地方,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女娘也
不警醒些!
事已至此,多说无意。
庄引鹤看着这丫头还在尝试挣脱手上的束缚,本来心疼她遭的罪,也不忍心真捆了她,可眼见这样了,还不老实?也不废话,直接将帕子彻底浸在凉水中,也不拧干,就拿着浸满凉水的帕子对着脖子就是一通胡乱擦拭,滑落的细水流浸湿了水红色的内衫,贴着嫩白的肌肤,带着几分勾人。
苏禾的意识被再次拉回来,这下她彻底看清楚眼前人:“是你,都头?救我!”说着,一把拉住了在她脖颈间擦拭的手,满眼的哀求,她晓得自己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浑身发热,还有那种不可言说的难受,她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饮子是魏宅备下的,行首亲自捧给她的,眼下这宅中人,她一个都不敢相信!
“现在知道怕了?还敢信我?不怕她们设计你,就是为了献美于我?”庄引鹤看着榻上人稍微清醒了些,如今他就守在床边,自然也不会在出什么乱子了,才开始有闲心逗起了她。
脖颈上的凉意渐渐消失,苏禾的意识又再次陷入了混乱,庄引鹤心下觉得不对,中的是催情的药,这不难猜,可怎会叫人这般容易失控?
门外突然响起了魏行首的声音,仿佛是因为害怕,还带着些许颤抖:“都头,方才叫人去请的大夫到了,可叫大夫进去看看苏小娘子?也好叫我们放心。”
“不必,这件事,行首最好能解释清楚,不然我便拆了你这行院!”这种药能掺进饮子中叫苏禾喝下,要说无心,蒙谁呢!这种搪塞的话敷衍鬼吧。
来福儿紧赶慢赶的将车马驾进了魏宅,提上包袱直奔后院去,等到他奔到院子中时,也不过才两盏茶的功夫,胸口都带着甜腥气,总觉得每一次的粗喘都带着血的味道。
“爷!东西带来了,秦嬷嬷也去了杨柳胡同,大夫也请了!”来福儿晓得里面大约是爷近些日子来心尖上的人,只站在门口朝着内室高声回禀。
庄引鹤侧开了内室的门,拿过来福儿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他的一件斗篷,直接蒙头盖住了苏禾,他的身量高出她许多,一件斗篷将人裹的严严实实,庄引鹤将苏禾打横抱起,朝着门外道:“来福儿,开门!”
魏妈妈还欲说什么,却被庄引鹤一记眼刀吓的不敢吱声,她有些害怕的看向魏行首,心里即恐惧又疑惑,这样活色生香的美人都送到他嘴边上了,怎的还不吃?素日里的庄都头也实在算不上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啊!
将苏禾抱进车厢中,将人抱坐在腿上,又怕她喘不上气,将盖住头的斗篷扯开了一点,满头乌丝早已凌乱,眼下看起来哪是什么绝色佳人,只是一个不慎中招的笨蛋娘子。
苏禾的头抵在庄引鹤的脖子旁,吐出的呼吸早已带乱了身下人的心,他又不是柳下惠,即便再怎么克制,也挡不住身体的原始本能,想将人丢在一边,可哪里舍得,只能微微向后倾些身子,将两人的距离分开些。
“苏禾!爷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你要是在胡乱动,别怪我收拾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来的话,苏禾不是什么行院勾栏的女子,他就是想碰,也要正式下了纳妾的文书,一顶小轿将人抬进庄府后院,才算是合了礼数。
庄引鹤还在跟苏禾拉扯缠斗时,“爷,我将车马驾进了后院,我先避去前院了,小人告退。”来福儿说完话,就从后院角门出去了,绕到前面正院,他就是再好奇这位小女娘是什么天仙美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肆,爷的窝心脚可不是开玩笑的。
听着外面的脚步身远去,庄引鹤抱着苏禾下了马车,将人抱进后院正房中,一进门就看到秦嬷嬷已经守在一旁了,看见了来人,忙道:“爷,耳房已经备好了热水,胡老太医正在小偏厅候着呢?可要将人请进来?”
这不过是个两进的小宅院,地方不算大,说是小偏厅,也不过两步路罢了。
庄引鹤并未答话,只将人抱进内室中,脱了鞋袜,将人放在了床上,放下帐幔,这才朝着秦嬷嬷道:“嬷嬷,现将太医喊来。还有,她这衣服领口都湿透了,这边可有衣服,先寻一件来?”
“爷,杨柳胡同这边一向无主子居住,也不曾备下小娘子的衣裙,这一时半会还真寻不到?恐怕只能先用丫鬟的衣服将就一下?”秦嬷嬷也猜不透庄引鹤的意思,瞧着样子,爷的后院又要添人了?
“先这么办,快去叫人。”
“是。”秦嬷嬷扭身就去隔壁偏厅喊人。
庄引鹤又掀开帐幔一边,将苏禾的手轻轻牵出,在腕子处覆上一层帕子,看着床上满脸潮红的苏禾,道:“没事了,别怕。”又扯过一边的薄被搭在她身上。
胡老太医作为陪葬专业户,能在宫中平安到老,衣锦还乡;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医术确实不错,毕竟退休前也是正经的院判大人,只是宫中劳心多年,如今只想过个安静不受人拘束的晚年。
手一搭上苏禾的腕上,不过两息,突然眼神凌厉的看向庄引鹤:“勾栏瓦舍的脏东西,你给人下药了?”
“我要是给人下药!我还请您来做什么!您老莫不是老糊涂了?”庄引鹤不甘示弱,回瞪过去,开什么玩笑,他好歹也是正经清流人家出身,虽混不吝些,可这样的下作事,他怎么可能干的出来!
“都头年轻时走马章台过于肆意了,这名声也就差些,不然老夫也不能这么想,你说是不是?”他同庄家有些交情,庄母高龄产子,这小子自小有些体弱,还是他帮着调理的呢。
“您老别拿我开涮了,这还等着您救人呢!”庄引鹤急的都要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闲心同一个老头逗趣玩笑。
“无妨,我开一副方子,勾栏里的脏药基本不能根除,不过吃下去也能消个七七八八了,要么叫这小娘子自己熬过去,要么就发散出来。”说完就提笔开药方,写完药童就递给了守在外室的秦嬷嬷,安排人去抓药煎药了。
“既无事,老头子我就先走了,你自己琢磨吧。”说完,很是潇洒的一挥袖子带着药童转身就走了。
“您老走什么?诊金还没给呢!”
“今儿老夫看了热闹,免了。”老太医的声音中气十足。
抓药煎药,一同忙活下来,秦嬷嬷端着药进内室时,酉时三刻了。
庄引鹤一直拿凉水擦拭着苏禾的脖颈、手腕处,也不敢用冰,万一寒凉伤了身子倒是不好,他何时这样照顾过别人,一边擦拭一边念叨:“这样傻气,将来进了爷的后院可怎么好?”
秦嬷嬷帮着将人扶起来,就看见他们爷端着药碗亲自喂下,因不甚熟练,嘴角还溢出了些许,秦嬷嬷忍了忍,还是开口道:“爷,您扶着这位小娘子,我来喂吧?”
待药喂尽,秦嬷嬷出去去安排些夜宵,苏禾才清醒了些许,看着床幔好像不一样,身上似是没那么难受了,可怎么会有一张男子的脸,还离她这样近!她条件反射的抬手挥去!
啪——
猝不及防,一掌下去,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第33章 第33章“呵——”庄引鹤叫……
“呵——”庄引鹤叫这一巴掌打的都有些发蒙,舌头顶了顶腮,硬是被苏禾给气笑了,他还是头一次叫人打在脸上,还真是新鲜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不如就将你丢在那狼窟里呢,看你怕是不怕!”庄引鹤眼神故作凶狠的看着床上的人,奈何人家已经昏睡过去了。
胡老太医开的方子里放了凝神安眠的药材,苏禾刚刚那一下本就是强撑着的,现在力气耗尽,药效上来,自然也昏睡过去了。
内室的门被叩响,“爷,我寻了身干净的内衫,给小娘子换上吧?穿着湿衣衫睡,要生病的。”秦嬷嬷的声音响起来,她不晓得里面的这个又是个什么来历,
但看爷那紧张的模样,什么来历的都行。
秦嬷嬷想起庄母的吩咐,爷如今都二十有七了,膝下空空,早些年是不好叫妾室生在正房前头,可爷都这般年岁了,又死活不肯续弦,不拘正庶,还是先有子嗣要紧!
“进来,嬷嬷你替她换上,一会在寻个薄被,丢在那边榻上,我晚上就守在这里。”庄引鹤说话吩咐间就走到了外室,顺手将内室的门掩上。
秦嬷嬷替苏禾换好内衫,从里侧又拿了一床薄被,摆放好,才出去。
庄引鹤起初是老老实实躺在榻上的,可他身量高大,躺平下来,一双脚还悬空着,思虑了半响,走到床边,借着月色,看着她睡得香甜,微微敞开的衣襟,漏出了细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只是眉间总是皱着,仿佛有许多烦心事一眼。
庄引鹤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燥意,他虽浪荡,但也不愿趁人之危,眼神避着敞开的衣襟处,将人轻轻挪到里侧,看着空出来的一侧,毫无心理负担的躺下去了。
他也是忙了一个多月,上午赶回清安县,才琢磨着给庄明成那蠢货找点事情干,就被魏宅以禾姑娘有事喊了过去,前后来回折腾,也乏了,就是再有什么旖旎心思,这会也不剩什么了;就这么半敞着衣襟,睡了过去。
卯初,苏禾一向都是这个时辰醒过来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手自然的伸到床侧,准备换上衣服起床梳洗。
温热的身体——她身边躺着个人!本还有些睡眼迷离,这下"腾——"地一下,给苏禾惊的坐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看着躺在床外侧的人,怎么有些眼熟?都头?!怎么回事?
她昨儿替魏行首试完内衫,喝了饮子,就打算告辞了,后来……后来她好像很难受,然后看到了庄都头,在醒过来就是这般情形了。
苏禾的动静虽小,庄引鹤还是觉察到了,半抬起眼皮:“醒了?”苏禾本就沉浸在回想昨天的事情中,冷不丁的听到一道男子声音,几乎下意识的大脑反应带动了身体。
“砰——”落地声厚重而有力!
庄引鹤突然很庆幸,好在,杨柳胡同这边不曾有丫鬟值夜,不然他的脸,两天之内丢的干干净净。
“大清早的不睡觉,你要做什么?昨儿一巴掌我当你神志不清不计较了!今天你还想干嘛?给我踹地上去了!看不出来啊,瞧着也不粗壮,这般有力气?既然睡不着,行,陪爷活动活动!”
“你怎么会同我躺在一处?是不是你趁着我神志不清时将我拐来的!你对我做了什么?!”先发制人,任谁想事情的时候被人惊吓到,都会这样的,又不怪她。
“好好好,爷头一回发善心当好人,还成吕洞宾了。”庄引鹤抱着手臂就这么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禾,“做什么?!我要是真做什么,你这会还能活蹦乱跳一身牛劲的给我踹下去!你当爷这么没用?”
苏禾这时才反应过来,看房间摆设,这里不是魏行首的内室了,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已经被人带出去了,只是她中了药,为何魏宅第一时间来的不是大夫,而是他?
想到这里,苏禾也没忍住,直接问道:“我喝下的那碗饮子里,是不是被人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魏宅里?还能顺利带走我?”
“那药,是勾栏院里用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女子的。”
“不行,我得回去!谢谢都头救我,救命之恩,日后必报!”说着就要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她趁着时辰还早,偷溜回苏家小院,这个点,除了苏二要早起卖货,其他两个还在睡梦中呢。
“你如今在我这过了夜,你还怎么回?”庄引鹤看着苏禾有点慌乱,又道:“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了,既然睡不着,那你就想想,那掺了东西的饮子怎么就叫你喝下去了?魏宅伺候的下人做事就这么不当心?”
“我自己会查的!”苏禾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究竟是怎么回事?魏行首亲自奉上的饮子,她知不知道,还是说她故意的?
“你怎么查?你是有人听你调遣?还是有权势压人?还是有银子?就凭你一个人,能查到什么东西。”庄引鹤这话不是他看不起苏禾的意思,她一个小娘子,凭什么觉得能斗的过勾栏出身的魏妈妈和曾与达官乡绅来往密切的魏行首。
“我……”苏禾一时间被问住了,眼神无力,面色灰暗,声音里带着苦涩:“呵——你说的对,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自己还活的小心翼翼,哪有什么能力去查这样的事情。”
庄引鹤看着她垂下去的头,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丧气,不忍的安慰道:“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那碗下了药的饮子,应该是特意端给你的,可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害你?近期发生的事,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你?”
“一个半月以前,我后母突然跟我说,清安县的县尉大人看上我,欲纳我为妾。”苏禾不是死犟的人,自己的身子没有什么不适,也不像前世旁人说的女子第一次后如何如何劳累乏力;两人虽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但睡的楚河汉界,不曾逾矩。
“县尉大人”四个字一出,庄引鹤的脸色瞬间变了,合着魏家这是狗急跳墙才带累了苏禾,好胆量。
“我不肯,就同他们两个争吵了起来,奇怪的是,这次我后母在家中并不曾刻薄我,好像这件事真的过去了,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是她也不曾限制我的走动,我四处都能去得。”苏禾回想着这近两个月的发生的事。
“然后呢?”
“后来,那个县尉大人一直也没动静。我想,这样的贵人什么样的燕瘦环肥没见过?许是早就将我抛之脑后了,我也就放心下来了。后来魏行首托我做衣衫,说是六月初的扬州河上,有各家行首献艺,所以我与魏行首来往便多起来,慢慢的也就亲近了,也就是这一个来月的事!”苏禾好像理顺了,魏妈妈与苏婆子早就牵连在一起了。
苏二那天有句话还真没说错,似苏家这样的门户,怎么可能会认识县尉大人。所以,这桩事里,大家都在不遗余力将她塞上大官人的床榻啊!好好好,当真是好极了!
“魏行首故意同我亲近起来,叫我对她不再防备,悄悄给我灌了药,来的却是你,所以,都头你就是那个亲自瞧中了我的县尉大人吧?”苏禾原本隐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流了出来,呵呵,原来是这样。
“咳咳,我原本是想叫人亲自去你家提亲的,谁知公事繁忙,一时耽搁了,等我再回清安县,就成了这样。”庄引鹤此时突然觉得心虚起来了,苏禾这场罪遭的,无妄之灾。
“既然县尉大人就在我的面前,我便再说一次,多谢县尉大人垂爱,但我性情孤僻,实在不讨喜,不配高攀大人。”
“这下恐怕是不行了,你夜不归宿,你家人岂有不找上魏宅的道理?他们若是知道你我共处一室,还同卧一榻,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庄引鹤不在意苏禾的话,只当做是一个小娘子被人算计后气急了的气话罢了。
“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我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叫人算计了去,我识人不清,自认倒霉;都头乃是一县县尉,就这么同我一起被人算计,难道县尉大人就能咽下这口气?”
“若是美人计中的美人是你,爷还真乐意笑纳。”庄引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要收拾魏宅那两个,不过不急;眼前这个坐在他床上,绞尽脑汁鼓动他报复的苏禾,鲜活生动
,才叫他更欢喜。
“你若心急,想发生点什么,咱们现在就行,我配合,都听娘子的。”
“你!无耻!”苏禾很难对眼前的人生出什么惧怕的情绪,她原以为他不过是清安县富裕人家的二世祖,猛然变成了县尉,还真没什么实感,大约是在苏禾面前,庄引鹤还一向是好脾气的,最严重的时候也就是甩个脸子,自己先骑马跑了。
庄引鹤还欲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苏嬷嬷的声音。
“爷,来福儿传话,说前院来了一对夫妻,说是来要女儿的。还有魏行首两人,来赔罪。”
“叫他们在前院偏厅候着。”
苏禾额角渗出细密的汗,苏婆子和苏二只会将她按死在庄府。
“求你,别说。”
“我们打个赌?”
话音同时响起。
“求我?可以。不过你要是输了,那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在此刻,两人居然心有灵犀,明白了彼此话中的意思。
第34章 第34章“不急,用过朝食在……
“不急,用过朝食在去就是了。”庄引鹤看着苏禾额角的细汗,随手用帕子替她擦了去,“一会我叫秦嬷嬷给你寻身衣服,你就坐在偏厅后面的暖阁里听着。”
“嗯,多谢都头安排。”
庄引鹤也不在看她,走到榻边,拿了件外衫披上,又去打开了内室的门,就看见守在外间的四个丫鬟,眼睛扫过四人,冲着一个容长脸的丫鬟,抬了抬下巴:“你,去寻一身干净衣物过来,拿到内室服侍苏小娘子换上。”
那丫鬟同苏禾身量相似,身段却差了不少,能叫他一眼相中的女子,自然是容色身段俱佳,别看苏禾整日里穿着粗布宽衣丝毫不敢露于人前,可他万花丛中过,一双利眼还没看岔过呢。
又朝着另外三个丫鬟道:“打水来,爷要洗漱;再去小厨房看看,将朝食摆上。”庄引鹤吩咐完,正要转身回内室,身后却传来一个丫鬟捏着嗓子,矫揉做作的声音:“爷,奴婢服侍您和奶奶更衣。”
那丫头仗着比别人貌美些,一贯掐尖要强,就是院里统一分发给下人的衣衫,她也要将腰身掐的细细的,原以为将来顶天攀上这院里的管事,将来也能过上有一两个小丫头服侍的日子,却不想昨儿爷居然过来了,怀中虽抱着个女子,但是不碍事,只要爷踏进这院子,她就有本事能得了青眼,飞上枝头变凤凰!
故而昨晚也不急着过来服侍,只翻箱倒柜的寻些艳色的衣服,一大早又支使同屋的其他小丫头们给她打水做活,她独坐在铜镜前描眉画唇,她一贯如此,又同管事有些拉拉扯扯的苗头,小丫头们也不敢得罪,只能任凭她差遣。
庄引鹤一开始没注意到人,直到听见这矫情的声音,抬头打量了一眼,那丫头似是察觉到了男主子打量的眼神,将头埋的低低的,漏出后脖一片细腻的肌肤,一个丫头能养一身的好皮子确实难得,只可惜,他不喜欢这样的。
“滚出去跪着。”苏禾能叫他怜惜几分,那是他心甘情愿,一个下人,主子还没发话,就想擅自做主,真以为他是什么色中饿鬼,来者不拒了?
那描眉画唇的丫头登时脸色惨白,她自诩爷的青眼没得上,却是头一个遭了白眼的,剩下的两个丫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贱货往日浪的都没边了,同管事拉拉扯扯不说,还总是拿腔作调的把她们当下人使唤,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还比谁高贵不成!狗仗人势的玩意,今儿才是你的报应。
另两个一出门,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廊下的容儿,又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眼中俱是笑意,而后一个去提水,一个去厨房提饭;等那容长脸的丫头拿着干净衣服回来时,有些诧异,容儿向来是最得爷们喜欢的,今儿怎么叫罚跪在廊下了?
也顾不上多想,她手上的事还没理完呢。苏禾婉拒了丫鬟的伺候,自己穿戴洗漱好,再出来时,外间的圆桌上早已摆满了吃食,环饼、胡饼、扁食、熬得糯香的米粥并着些爽口小菜,另外还有蜜饯樱桃、糖渍梅子馅千层酥。
苏禾一时间有些傻眼,这——朝食不过就他们两人吃,怎就准备这么一桌子了?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吃,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叫厨房都备了些,尝尝,可有合口的?”庄引鹤早已落座,身边还有一个丫鬟替他布菜。
另一丫鬟忙将绣凳挪开些位置,苏禾依言落座,抬手就止住了丫鬟的布菜,直接道:“我自己来,我这不用你伺候。”她平头小老百姓一个,实在没叫人伺候过,也不喜欢用饭时身边站着个人。
庄引鹤一抬手,示意给他布菜的丫鬟也退下,两人便立在门两侧,以防主子们有什么吩咐。
“我也爱自己来,这样吃得香甜,”说着又夹了一筷子的小菜,“这个味好,你也尝尝。”
“谢谢,我自己来。咱们是不是有些晚了?”苏禾心里有些不安,从秦嬷嬷通传苏二来,到现在怎么也过去半个时辰了,看着庄引鹤还是不急不慢的样子。
“急什么?晾他们一会不妨事,不然,他来我就见,叫我这个县尉的脸往哪搁?你当谁都能见我呢?旁人又不是你。”说完,眼角带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苏禾。
这话说的暧昧,苏禾也不敢应,她又不是真傻子,纵然两世都不曾经历过男女情爱。可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看他这话里有话的意思,什么叫旁人不是她?若是她,又会怎么样?
他话一说完,这丫头的脸都恨不得埋进碗里,两人同塌而眠一整夜,早起时不见她害羞;不仅不害羞,还一脚给他蹬下了床,现在不过是言语撩拨两句,怎么还怕见人了。
“别埋了,再埋那碗也盛不下你,慢慢吃,又不急。要是吃饱了,咱们就去见见吧?”话音刚落,苏禾立马放下碗筷,看着庄引鹤,眼带期望地道:“我吃好了,咱们过去吧?”
饱不饱的不打紧,还是先离了这间屋子吧,这气氛实在有点诡异,她有些不想待着了。
“行,那就跟我去吧。”
苏禾跟着庄引鹤迈出外间的门,才一出门,就看见廊下跪着的丫鬟,那丫鬟原本是低着头的,眼角的余光瞥到苏禾的绣鞋,在她走近时,突然抬起头,眼中含泪的看着苏禾,哀求之意实在叫人无法忽视。
苏禾只能无视这份哀求,她不明白庄引鹤要她跪在廊下是何用意,但是她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主家责罚下人,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容儿求助不成,恶狠狠的瞪着苏禾远去的身影,心中诅咒,这样恶毒的女子,等将来失了爷的宠爱,看她怎么教训她!
“你倒不是个心软之人,我还以为你会为她求情呢。”庄引鹤走着走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曾在马球会当众责罚过办事不力的下人,小娘子们为了彰显自己良善、温和,看到他责罚下人,温声软语好一番劝解,却被他驳回了面子。
事后母亲还好一通埋怨,说他当众也不给小女娘颜面,这样的臭脾气,日后谁愿意给他当续妻。他并未解释,只是笑着哄母亲,将来定为母亲寻一个品貌俱佳的好儿媳。
“大人责罚自己院中下人,不是我一个外人能置喙的。”她自己如今还稀里糊涂的,实在是管不上别人的事,更何况,看这丫鬟的装扮要比其他丫鬟更精致,谁知道是个什么身份的,她还是闭嘴为好。
秦嬷嬷早在前院等着了,看见爷过来,忙迎上去,犹豫的看了一眼苏禾,才道:“苏小娘子的父母只说女儿叫人诓骗了,如今要咱们给个交代呢。爷,您看这?”
“不妨事,我去见见。暖阁布置好了?带她去暖阁歇着吧。”
“
暖阁闷热,放了个小冰鉴,小娘子跟我来吧。”
苏禾在秦嬷嬷的带引下,进了一道后门,绕过几个回廊,才走进这偏厅的后屋里。
秦嬷嬷捧上了冰镇过的饮子,才退出去。苏禾细细打量着此处,这偏厅很有些意思,只用一面木墙将偏厅后隔开了一个小小的暖阁,木墙上镂空的地方摆上些文玩器具并一些新鲜花朵,既将两边的视线隔开,又能听到说话声。
庄引鹤一进偏厅,原本同魏妈妈交谈的苏婆子也不吱声了,只拿眼瞥着魏行首如何行事,她也好照猫画虎的学着点。
魏行首看着庄引鹤面色阴沉的靠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就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是他心情烦躁的意思,本就惴惴不安的心,直接沉了下去,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魏妈妈眼见不好,也一起跪了;直接叫苏二两口子傻眼了。
这跪吧,说不定还是自己的女婿,天下哪有老丈人、丈母娘跪女婿的道理?不跪吧,又太显眼,两人面面相觑,正犯愁该怎么办才好时,魏行首已经开始磕头告罪了。
“见过都头,昨儿府上下人办事不力,将掺了东西的饮子端给了苏小娘子,今儿特来给苏小娘子赔不是的。”
没看到苏禾,庄都头也还是不说话,魏行首只能拿手肘碰了碰魏妈妈。
“是是是,昨儿那下人头一次进后院伺候,一时不妨事,才叫这不干净的东西进了苏小娘子的口,便是要我们赔偿,我们魏宅绝无二话!”魏妈妈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不知苏小娘子现在何处?可否请都头将人喊出来,我们当面赔罪!”
“这话不老实,不如二位在想想呢?”
庄引鹤想了想,又朝着苏二道:“苏老爷,你家女儿是在魏宅出的事,你上我的门也无用,不如你去报官?”
“不能报官!不能报官!”苏婆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引的厅中众人都朝她看出。
“为何不能?”
“我们家姑娘彻夜未归,若是报官,那她的名声就全毁了,还望大人三思啊!”
“可苏小娘子并不在我府上,昨儿我是将人带走了不假,可是戌时初时,她瞧着并无大碍,我就放她离府了。”
苏婆子叫这话砸的头脑发蒙,也顾不得一早商议好的法子,一个猛扑,直接扯住了魏妈妈的头发,吐沫四溅:“你不是说苏禾在这的嘛!你诓我?”
“哎呦!”魏妈妈被跩的一个后仰,原本还端跪着,这下直接歪坐在了一侧,拼命从苏婆子手中拉回自己的头发,还不住的给人使眼色,可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一个清安县的大官,一个行首院里的老妈妈;自然是大官的话做不得假,大官怎会胡诌?那必然是这个老娼妇骗了她,自己的养的婊子没出息,就嫉妒她家苏禾得了大官人的青眼!苏婆子心中一通分析,这下更是着急,这苏禾不在大官人府邸过的夜,如何才能赖上他?
“她凭什么说苏禾在我这?”魏行首当真好大的本事啊,这杨柳胡同的二进小院,他几乎没来住过,居然也叫她扫听出来了,要么他身边有鬼,要么就是这院中伺候的下人不老实。
“魏妈妈说她昨儿就叫人盯着这宅子的前后门,没瞧见我姑娘出去啊!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平白没了呢?”苏二是真急了,苏禾就是攀不上贵人,那手艺补贴家用也能挣不少呢。
魏行首听到苏二吐出来的这句话,心里暗骂蠢货,当真是无用!只将头死死磕在地上,五月中的清安县在上午就已经有些晒人了,鬓边滑落的汗珠打在了地砖上,沁出一个小小的水晕。
“魏妈妈好胆量。私窥官员行踪,有魄力!”
魏妈妈听完这话,直挺挺的晕倒在了地上,这种罪名,能叫她扒一层皮,她担不起!
“来福儿,去端盆水来,泼醒。”
魏行首膝行到魏妈妈身边,死死掐着她的人中,庄引鹤的话音刚落,魏妈妈悠悠转醒,这下也不敢卖弄什么心计了,她那点微末伎俩唬唬苏婆子这样的蠢货没问题,想哄骗庄引鹤实在是有些天真。
“县尉大人!小人说,小人说,小人绝无窥探大人行踪的意思!”魏妈妈将头磕的“砰砰”响,魏宅的那个温柔乡早就被都头给抛在脑后了,是她自己看不明白,痴心妄想,呵呵,是她活该!
“是苏婆子妄想做大人的岳母,苏小娘子却是个有志气的,一直不愿点头,苏婆子不舍得失了这门好亲事,便求到我的门上,让我用行院里的手段调理调理小娘子。”
“你放屁!明明是你先告诉我,县尉大人看上我家苏禾,若不是你,我家不过南北巷子的一个破落户,连县尉府的大门朝哪开,我都不晓得!大人,我真冤枉啊!”苏婆子这下不纠结了,当即跪下,也朝着庄引鹤喊冤。
“呵呵,我是说了没错,可你家苏禾不愿意啊!我早就说过了,这门亲事,须得苏小娘子自己点头了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便是勉强成了,也没意思。我说没说过这话?”
魏妈妈这会底气十足,她早就说了,要苏小娘子自己愿意才好,是苏家两口子舍不得富贵,他们自己贪心不足,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白饶一句话罢了。
第35章 第35章“我呸!你不个不要……
“我呸!你不个不要脸的老婊子,当初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话!”苏婆子在市井混迹多年,就是在怎么自持文雅,遇上事,叫骂起来自得泼妇真传,再说了这又不是在公堂上县老爷面前对峙,谁跟你来文绉绉的这一套!更难听的话,她还没骂出来呢!
魏妈妈多年不曾当面受过这样的辱骂了,便是清安县里外都晓得她那处是个暗门子,可平时来往皆是富商权贵,谁又敢真当着她的面如此羞辱她。
“我告诉你,你个老婊子,我们家小娘子是上了你家门才不见的!今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不把我姑娘还回来,咱们直接报官!”
魏妈妈瘫跪在地上,就这么仰着头看着苏婆子唾沫四溅的嘴,突然蓄力一个冲顶,将跪的笔直端正的苏婆子冲倒在地。
“你才是老婊子!真以为从良了,裤/裆就洗干净了?我呸!”魏妈妈养尊处优多年,在打架上自然比不得前两个月才跟王婆子在街巷鏖战一番的苏婆子,只会下手拧人;可惜指甲养的细长,又染了大红,拧起人来,实在用不上力。
苏婆子哪里是肯吃亏的人,王婆子五大三粗的,她被压着打那是情有可原。若再被一个暗门子的老虔婆得了上风,真当她是吃素的!当即出手一把拽住了魏妈妈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用力一扯:“你别跟我扯这些个没用的屁话,你只管将我家姑娘还来!”
两个市井老妇的撕撸叫骂看的庄引鹤有些傻眼,他虽是县尉,但清安县的大小案件一概是县令和师爷、主簿处理,他专管缉捕盗贼、押运官物、监管衙狱等,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站在一旁的秦嬷嬷显然就熟练多了,直接喊来偏厅外守着的两个粗壮仆妇,将两人分开。
“魏行首,既然你妈妈说不明白,不如你来说?”
“大人,奴家真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奴家察觉到苏小娘子身体不适,便即刻请了大夫,”魏行首跪在地上,叩首至手,多说多措,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魏妈妈了。诓骗良家女子,罪大恶极,报送官府,黥面,没收家财,流放三百里,想来也是你罪有应得。”庄引鹤还真不是吓唬魏妈妈,诱骗良家子是重罪,处罚上也许重了些,可惜,权贵压权贵,她以旁人的势压苏家,自然也有被旁人压的时候。
“不是的!不是的!大人,我冤
枉啊!我是给苏家小娘子下了药,可是苏婆子和苏二都晓得,他们不点头,我何曾敢做这样的事!”魏妈妈抢天呼地,半生积累都要付诸东流,还落得个黥面流放的下场,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心有贪念,她的报应就是苏家这两个蠢得挂相的狗东西!可谁也别想将自己摘干净,苏禾是两家合力,共同将人送到庄引鹤的床榻上去的!
苏禾在暖阁中听到这话,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好似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她心中隐隐察觉,但还抱着侥幸,苏婆子是后娘,她不择手段,苏禾尚能劝解自己两句;可苏二是她的亲生父亲,不惜毁了她的清白,也要将她送到庄府,当真是她的“好父亲”啊!
“我一早便同苏婆子商议过了,苏小娘子不愿也无妨,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便由不得她了,可谁知道——谁知道大人却将人带出了魏宅。”魏妈妈面如死灰,双眼无神的说道。
她一早便想好了,给苏禾吃下动情的媚/药,再在她女儿的内室点上暖情香,再诓苏禾换上水红透肤的内衫,待药效发作时,庄都头正好赶来;她不信,一个玉体横陈的貌美女娘,他能忍住?!便不是他庄引鹤心尖上的人,也能叫他消受一番;更何况,苏禾还是他如今心尖上的人。
红绡帐内,美人半/裸,面色潮红,吐气如兰,任君采撷;庄都头血气方刚,直接在魏宅成了这桩好事,那就由不得苏家小娘子不愿意了。一切都没问题,难道女儿房中没点暖情香,这事才没成的?
魏妈妈实在是没摸准庄引鹤的路数,这美人娇弱,正须郎君相助时,他一把将人抱走,还说将人放出府了。可她的人明明说了,杨柳胡同并无什么人外出,如今苏家这两个蠢货信了庄都头的话,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抖落个干净,没得叫她一个人背黑锅。
“你可没说出清楚,我不过是以为你是要开解开解我们家姑娘,谁能想到你是要毁人清白?这样歹毒的婆子,大人罚你黥面流放,也没冤了你。”市井泼妇最擅长什么,翻脸不认人!
“好好好,苏婆子,既如此,咱们索性说个清楚!我说若是苏小娘子能进大人后院,将来对苏贵的前程大有裨益,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怕是比我还着急吧?是谁三番两次上门,问我何时动手?”事到如今,魏妈妈总算是回过神了,蠢人不可怕,就怕装蠢还反咬一口的!
“你敢对天发誓,若是你此言违心,那就叫你家苏贵一事无成,此生落魄,永绝后嗣!”此言实在诛心,从世俗上斩断了一个男子立世的根本。
“啪——”魏妈妈这话刚落,苏二就是一耳光打上了她的脸,并不曾收住力道,魏妈妈的脸瞬间肿胀了起来,嘴角还带着丝丝血色。
苏二心里确实想攀上这门亲,苏贵是他的命根子,他如今还能同苏婆子过下去,全看在这个儿子的面上,生怕再娶,后娘磋磨了栓子,如何能叫一个娼妇诅咒他的儿子!
魏行首见到自己妈妈挨打如此严重,拔下发间的珍珠流苏簪子,一手握住,眼睛死死盯着苏二,扬起手便要扎进苏二胸口,来福儿原是站在庄引鹤身侧,看情况不对,上前一把拉住了手,将人拖拽到一边,又退回到太师椅边上。
“看这情形,想来您二老也是同意的了?”庄引鹤只看着下面四人互相撕扯,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此事撕扯明白了。
“大人,您看上小女,实在是我苏家祖宗保佑,我那女儿娇养在闺中,实在不懂事。辜负了大人的美意,小人无法,迫不得已才同意了那老虔婆的法子!”苏二看起来一副老实汉子的模样,可若是能舍一个赔钱货就能挣来儿子的前途,他只恨当年生少了!
苏禾这下全明白了,魏宅不清白,她的这一对豺狼父母更是不逞多让!
“父亲,昨儿庄县尉亲自请了大夫救治我,女儿命大,一贴药剂服用下去,也无甚大碍了。只是时辰太晚,县尉怜我无处可去,便暂收我在府上住了一夜。”苏禾从后暖阁里缓缓走出来,缓行到苏二身侧,就这么跪在了她父亲的身侧,她要亲自确定一件事。
“那你是愿意了?姑娘,若是能给县尉爷做妾,你这后半生便有了依靠啊!你娘在天之灵也安息了!她生前最挂念你,生怕她早逝,将来带累你的婚事!”苏二激动的老泪纵横!苏禾进府,板上钉钉!他儿子的前程,有了!
“我不愿。”苏禾嘴角带笑,眼神冰冷的看着苏二。
“你如今彻夜未归,清白不明,若是无人纳你;苏家门风清正,清白有失的女子,只能沉塘!”要么点头进府为妾,要么死;女儿啊,你要是不会选,只能叫县尉大人帮你选了。
“父亲,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可以为了苏贵前程而被随意抛弃的人。我曾闭口不谈我娘的真正死因,是为了顾全这个家,保住父亲,如今看来,父亲要置我于死地,是我自作多情了。”苏禾不怀疑苏二的这番话,平常南北巷子里没少听这样的闲话,她的父亲对她,生杀予夺,一言可定!
“大人,我要状告亲父后母,我娘死因有疑,皆是这夫妇二人所为!”既如此,鱼死网破吧!
庄引鹤全然不理这话,只看着苏二道:“若是叫苏小娘子同你一起回去,那她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哪怕本官未曾与她有任何事。”
“大人,苏家容不下一个彻夜未归的小娘子,更何况街坊四邻也知晓了此事,大人若是网开一面纳了她,她就还能活。”苏家以为此事十拿九稳,故而今一早夫妻一同出门时,四邻问起,也照实说了。
“苏小娘子,看你要委屈你进我的门了?”庄引鹤笑意盈盈的将苏禾拉了起来,又将人一把按在了上座的太师椅,下面跪着亲父后母、魏宅两个,苏禾心安理得看着四人,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大人,我要报官,魏宅诱哄良家子,魏妈妈亲口承认了,那就捆了人送到县衙好好审审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苏禾前世只是困于轮椅,无法行走四方,但她从来不是蠢人。
“都听你的。”庄引鹤眉开眼笑的看着苏禾,不亏是他相中的小娘子,够狠心!
“还请大人派人送我父亲归家,我如今是大人的妾室,又不是什么正经奶奶,娘家自然算不得正经亲戚,还是少见为好!”
她话音刚落,秦嬷嬷就带着人将苏家二老请出偏厅,另外两个自然就没那么客气了,连拖带拽的一起拉出去了。
“本朝律法,子可告母杀父,不得告父杀母,父母诬告子孙无罪。若是告实,杖一百并且徒三年。”
“那我娘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自然不会,有别的法子。”
第36章 第36章“什么法子?”苏禾……
“什么法子?”苏禾微微仰起脸看着站在身前的庄引鹤。
“你亲爹后母素来对你不好,从前忍气吞声,现在怎么就想明白了?不打算继续忍下去了?”庄引鹤的眼睛直白的盯着苏禾的眼睛,居高临下隐约有种压迫感。
“从前忍,是想着我让一让,勉强凑合的先活着吧,否则我一个人,能去哪里?说起来,若不是大官人您青眼相加,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苏禾原想着攒一些银钱,自己再留意可有合适的郎婿;若有,便让王家从中斡旋,再让郎君寻个媒婆上门提亲,苏婆子拿了聘才也不会为她准备嫁妆,她就用自己攒下的银两置办点东西;虽前路尚不可知,但先有个法子离开苏家也是好的。
“若无我的青眼,你还不知道会被他们送上谁的床榻。你这小娘子真是没良心啊!”
“是啊,就是看明白了,才要去查我娘的死因。我这个进不了县尉府大门还不如去死的女儿,凭什么还要忍!”苏禾越想越气,拿起桌上的茶盏,压住心中喷涌的怒意,将东西狠狠摔在地上,“是他们先想要我的命!我只是为了自保!”
她已经再三忍让了,是他们贪心不足!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有些事,开头容易,结果却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不如在考虑考虑?”
“
都要将我沉塘了,还要考虑什么?”苏禾冷笑出声,眼神冰冷,“难道临死前留一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就有用了?”
“我帮了小娘子这么多,预备拿什么回报我?”
“若是都头能将我娘的死因查明,我愿意入府为妾,心甘情愿!”苏家两个老货想踩着她攀上庄府,好在清安县里作威作福?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过,我要先尝些甜头。”话落,他的身子压了下来。
庄引鹤原本就站在苏禾面前,用一只手撑住太师椅一侧的扶手,看着端坐在太师椅上被气地眼眶微微发红的小娘子,一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用力逼迫她仰起了头。
由浅入深,她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偏厅的下人一早就避了出去,口中的空气被肆意掠夺,苏禾不得不抬起双手抵在了庄引鹤的胸口,猛地一发力,才将人推开些,呼吸到空气的苏禾大口喘着气,窒息让她的眼眶憋出了水色,在眼睛闭上时,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娇俏可怜,让人好不怜爱。
再睁开眼时,庄引鹤轻佻的抬起苏禾的下巴,视线相撞,他盯着她,挑了挑眉,眼中尽是明晃晃的得意,亲昵道:“没用的小丫头,不过几息,还哭上了。”
“比不得都头万花丛中过,身经百战。”反唇相讥,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看来苏小娘子懂得还不少,这般伶牙俐齿,怎会一直忍受这样的日子?”庄引鹤不瞎,能看得出苏禾骨子里绝不是循规蹈矩的小女娘。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头既然都尝过了甜头,不如先将这法子说与我听听?”
“你那后娘的底细,你知道吗?你亲娘去世时,你约莫也有八九岁了吧?应该记事了吧?”
苏禾在继承原主的记忆时,回忆过这件事,是晴娘去世不久后发生的事。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上午,小苏禾当时还住在苏贵的房间里,正坐在榻上,看着母亲生前留下的遗物,独自抹泪;父亲一早就挑着担子出去卖货了,出门时又将院门从外面锁上,她哪也去不了。
突然外面的院门好像有动静,小苏禾连忙将遗物摆放好,急冲冲的跑出房门,就看见父亲抱着一个男孩,笑的很开心,起码是她从未见过的笑脸,后面又跟进来一个女子,是年轻时的苏婆子。
那个时候的她,穿着大红洒金的裙子,眉毛挑的很高,大红的嘴巴弯着好像要吃人,头上还插着金银珠钗,很是温柔的朝她招了招手:“来,禾丫头,以后我就是你娘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小苏禾愣住原地,抬着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娘不是才过世吗?为何又来一个娘?眼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那个本来还朝上弯着的大红唇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后来又朝下弯了。
这个后来的娘住进院子里还不足十日,她就带着她娘的牌位一起住进了小北屋;小北屋常年阴寒,原主的身子一直算不上多好,直到现在的苏禾来了,才慢慢将身子养起来。
“不太记得了,只剩些模糊的印象。”苏禾半真半假的说着,她突然有些憎恶自己,若非苏二这次将她逼到绝路,她多半是不会反抗的。怯懦是她,无能是她,就算有了健全的身体,超出旧时代的想法又如何,她还是一样没用,不能为枉死的两人报仇。
看着苏禾眼中的自嘲和褪去羞涩后的苦笑,他以为是想到过去的事,叫她伤心了,也不再多问,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苏婆子原姓周,是从外地流落到清安县的,因吃不得苦,便做起了皮肉生意。你觉得那苏贵——真的像苏二吗?”
“像不像有什么打紧的,他认这个儿子,那自然就是他的亲儿子。”苏禾怀疑过,街坊四邻的长舌妇们也在背地里说过闲话,她出门多了后也听到过几回。
“若苏贵的亲爹不知道他还有个亲儿子呢?”庄引鹤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踱步走到下首的太师椅,一摆衣袍,款款坐下,还不忘朝着苏禾眨了眨眼。
“儿子嘛,多了就不稀罕了。”时下讲究多子多福,像苏家、王家这样的异类几乎很难找出几个,南北巷子多的是穷的出门轮流穿衣服的人家,也还是照样要生儿子。
“不多,那人还没亲儿子呢,不过一个闺女,也是个想儿子想疯了的主。”清安县不大,多半都是熟面孔,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查起来没那么难。
苏婆子那个时候被苏二包了,是她自己贪心不足,又恋着那人的身子健壮,这才背着苏二偷偷伺候了几回。每次事毕,自己在偷偷喝下药,也无人知晓,直到有一次苏二恐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故意杀了个回马枪,唬的苏婆子心惊肉跳,那人是翻了窗子走的,她哄好了苏二后也忘了喝下汤药。
后来听说县里征兵,那人应征走了,就再没见过面。苏婆子后面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理由当然得认定了是苏二的。
“难道直接叫人上门夺子?要是苏婆子一口咬死不认呢?毕竟只有她才清楚苏贵到底是谁的儿子。”
“不妨事,清安县就这么点大,放个风出去,很快就能传到他亲爹耳朵里,恐怕他比你还急,就看这根独苗,最后花落谁家了。”庄引鹤突然觉得这事有意思了起来。儿子就一个,这要怎么分?
“那我就等着都头的好消息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天在海兴寺她跪在佛祖前为晴娘和原主所求,或许来生如何不打紧,先报了此世的仇,才能真正魂魄安息吧。
“行,咱们即约定了待此事水落石出时,你再入府;不如就先将就住在这院中?苏家你也回不去,我府上,想来你现在不愿去。”
“好,说起来,我还从没问过都头的名字呢?”这是苏禾第一次真正平视着别人说话。
“庄引鹤。”这是第一个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问他名字的小女娘,他记住了。不在红绡帐里,不在暖情阁中,在一个冷清无人的偏厅里。
“庄引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咱们击掌为盟!”
两人起身,朝着对方走去,一大一小的手掌相撞在一起,奇异又和谐。
“对了,我暂住这里,平常出门应该无限制吧?”这事是要问清楚的,她的那些私房终于能带回来了,还有晴娘的牌位,等真相大白后,她就供奉到海兴寺去,还有那个可怜故去的小女娘。
“没限制,对了,一会叫秦嬷嬷给你安排两个近身伺候的丫头。咱们也别干坐在这了,正好去后院,我今儿也住这边。”
“不用这么看我,这院子虽小,但后院书房也一应俱全,我歇在书房就是了。”庄引鹤前脚话音才落,后脚就察觉到了苏禾不善的眼神,这丫头,防贼呢。
秦嬷嬷在前院不过待了一会就回了后院,看见廊下跪着的丫头,也不多问,只当没看见,那一身装束,可不像个老实安分的,这种不懂规矩的丫头,跪着也好明白明白,不是什么高枝都是你能攀的,也要看高枝肯不肯呢。
庄引鹤走到近前才想起来这人,随意问了一声:“秦嬷嬷,这丫头可有什么来历?”若是庄府派过来的,盘根错节的,那就不好随意打发出去了。
“爷,这是院中管事从外面采买来的,同咱们府上没什么关系。”
“那就找个人牙子打发了吧。”庄引鹤听完这话,随意吩咐了一句,就进了正房的外间。
“对了,秦嬷嬷,以后你就住在这边,照顾苏小娘子的饮食起居。”
秦嬷嬷看着一起进了正房外间的苏禾,看来府上的没什么指望了,这才是真神。
第37章 第37章三合一
秦嬷嬷自庄引鹤五岁上搬至前院后,便被指来做贴身嬷嬷,一晃也二十多年过去了;除去有正房奶奶那几年,其余的日子都是她来操心爷的生活起居以及压制后院支婆们,这还是头一次叫她来贴身服侍一个小女娘。
不过,现下无论是谁,只要能给爷先留个子嗣,她就是把人伺
候的如同正房奶奶一般尊贵都行!秦嬷嬷心里估摸着不出一年,她大约就能见上小主子了,应承时声音里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是!我今儿回去收拾些衣服,下午就过来。”
“不急,你先将后院所有丫头都叫到一起,叫苏小娘子自己选两个贴身伺候的。”
苏禾安静的坐在圆凳上,把玩着腰上系的络子,看着秦嬷嬷远去招呼人的身影,才道:“我今儿下午还要出门,待选了人。我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无奈留宿杨柳胡同,南北巷子其他人无所谓,只王家要紧,她要亲自去一趟,同王姨和猛女姐姐亲自解释来龙去脉,突然连个言语也不留一句,就成了县尉的小妾;王姨直爽又冲动,若是情急之下冲撞了庄引鹤,民如何与官斗?更何况她的东西都还在苏家小院,怎么着也得回去一趟。
“行,不过你出门至少需要带上一个丫鬟,另外,杨柳胡同有车马,出门时叫马夫驾车送你。”庄引鹤对这些不甚在意,出门带上人就行了。
“不用叫丫头跟着,我不自在。”苏禾想也没想就开口拒了,两辈子也没叫人服侍过,哪怕前世行动不便,大多数时候自己自力更生。
“别急着拒了,你去别处倒是无所谓,万一临时起意回苏家,还是带个人好些。”庄引鹤看了一眼苏禾,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姑娘打小就没叫人伺候过,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
苏禾听了这话,沉思片刻,不得不说这厮的话确实有道理,虽想着王家要紧,但若临时起意去苏家一趟,要是没有个丫头跟着撑场面,苏婆子的嘴里刻薄些她也不往心里去,就怕苏二觉得她这是叫人赶回来了,再起了给她沉塘的心思。
“爷,苏小娘子,这院中的所有丫鬟都在外面候着了?小娘子您移步去挑挑?若没有中意的,再叫牙婆过来,小娘子亲自采买?”外面的动静极小,外间的门外还挂着竹帘子,秦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回禀。
苏禾起身要往外间去,秦嬷嬷先一步掀开门帘,微微躬着腰,待两人都出去后,自己才放下帘子,门外站着的丫头们不算多,大约十多个,杨柳胡同这处并无主子居住,故而院中伺候的大多数都是中年仆妇,院中这些人小丫鬟们还是后来院中管事采买的。
廊下放着两把太师椅,秦嬷嬷才命仆妇摆上的,苏禾坐下看着台阶下的小丫鬟们,看着年岁都不算大,她也不细挑,只开口问道:“今儿一早,是谁给我拿的衣服?”
话音刚落,底下那个容长脸的丫头压着面上的喜色走到前头,行礼回道:“回小娘子的话,是奴婢。”
“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秋桂。”
“行,秦嬷嬷,就她了。”苏禾哪里会挑什么人,不过选一个早上已经说过两句话的就是了。
秦嬷嬷本以为苏小娘子是看不上这院中丫鬟的,就是照她自己的眼光来瞧,能做贴身大丫鬟的,一个也无;勉强做个三等的,这一拢共里也就能挑出个三两个来。
“再挑一个吧,一个丫头不够使的,秦嬷嬷以后就住杨柳胡同这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庄引鹤示意苏禾再看看可有中意的。
“我不大会看人,还是请秦嬷嬷给我挑一个吧。”她的确很难从一张张看似良善的脸上分辨出真心和假意,不如就让看的明白的人去选吧。
秦嬷嬷扫视了一眼众人,除去刚刚苏禾亲自选的秋桂,她看中了最后一排里一个面孔偏圆,五官周正的姑娘,在一众身量纤纤的丫鬟里显的有些粗壮,手一指:“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左瞧瞧右看看,似乎不相信秦嬷嬷指的事自己,有点傻愣愣的用手指了一下自己,满脸疑问的看着秦嬷嬷,见秦嬷嬷点了点头,这才挤开前面一众丫头,走到最前面:“奴婢叫大力。”
秦嬷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这叫个什么名字,也太粗鄙些了,才要开口,就听到苏禾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力,你过来,我瞧瞧。”
大力是个有些壮实的女仆,因有把子力气,时常被院中的其他丫鬟们使唤,她脾性好,也不同她们计较,在她眼中,提水、搬花虽是费力气的活计,但是院子里饭食供应的足足的,厨上的几个老厨娘都颇喜爱这个率性直爽的丫头,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偷摸塞给她。
苏禾看着大力一副憨直的样子像足了王猛女,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喜爱,“谢秦嬷嬷挑的这人,我是真喜欢。”秦嬷嬷瞧着苏禾是真心喜欢,也歇了叫人改名字的心思。
既选好了人,庄引鹤一个眼神看向秦嬷嬷,秦嬷嬷会意,立即对着其余人道:“都散了吧,各自上值去。”
等杨柳胡同的事了,也已经未时初了,苏禾带上大力,叫了车马先去一趟王家,庄引鹤也去了前院书房,来福儿守在书房门前。
“爷。”来福儿见人过来,躬身行礼后,将书房门推开,庄引鹤前脚迈进书房的门,后脚就道:“进来。”
“我要你去办件事,给苏贵的亲爹放放消息,叫他晓得自己还有个亲儿子流落在外呢。”
“是,爷。”
此事不难办,苏婆子当年能一气勾搭两个,那就说明本就是一处人,无非就是一个在县里一个在村镇罢了,爷当初看上了苏小娘子就已经吩咐了自己去查过底细,如今这是要放个人进来将苏家这潭水搅浑。
庄引鹤心中盘算着,苏二要是晓得自己疼爱多年的儿子竟是他人之子,这事只怕是没法善了了,要是苏二待苏禾有几分真心,也不至于逼得她不顾及半点父女情分,硬是要戳破苏二的死穴。
……
王家肉铺。
苏禾穿的虽是丫鬟的衣服,但是明显也比在苏家穿的齐整大方,她没去王家肉铺的正门前,而是将车马停在了离南北巷子不远处的阴凉地方,又同大力吩咐道:“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办,你能办好吗?”
她没要府上驾车的老汉,要了来喜儿,还记得上次她去海兴寺烧香,便是这小子驾车的;一会办事还得用这小子的脸呢,他同来福儿都是庄引鹤的贴身小厮,想必认识他这张脸的绝不在少数。
“能!姑娘只管吩咐!”秦嬷嬷前才吩咐没被选上的丫鬟们各自去当值的时候,她就看到好几个姐姐朝她翻白眼,姑娘身边定是个香饽饽,平时这些姐姐们只有要她去做些力气活的时候才正眼看她一下,不然连眼皮子都不朝她抬一下。
“你去衙狱一趟,去见一个叫魏妈妈的人,就说,魏行首打算卖了魏宅,卷了家私跑路,她既无官司在身,又不是贱籍,要走自然不好拦着。”
“是,姑娘。可那个魏妈妈要是问我,是谁要我来传话?我要怎么说呢?”大力虽然憨直,但也见过院中的老厨娘是如何办差的,即便没学到几分真转,但也能照猫画虎的问一句。
“她要这么问你,你就回,你陷害良家子的事传的整个清安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魏妈妈昔年如此风光,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一朝跌落,主子吩咐我来看看笑话,好回去说给她听。顺道给你递一个消息。其余的什么也别说。”
“是。”大力有些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替主子传话,以往这样的事,都是其他姐姐们哄抢的,到她就剩些粗活了。
“来喜儿,你跟紧了大力,若是她有哪里说的不好,你再替她描补描补。”苏禾看着来喜儿,“一会办好了,还是到这处等我。”
她虽喜欢这个憨厚的丫头,但也不打算带人去王家。吩咐完了,看着车马走远了,这才在王家后门那叩了三下,苏禾就静静的等着王猛女来开门。
这会已是午后,前头肉铺早已收摊,王猛女今儿一早在肉铺时就听到巷子里的人纷纷议论说苏禾攀上了高枝,如今到县尉府上去当妾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一个个都是亲眼看见似的,她多嘴问了一句,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那人笑着说苏二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
王猛女正在房中焦心这事,突然听见后门口的声音,三声!是禾妹妹,瞬间一个蹿身,人
就闪出了房门,三两步跑到后门口,门一开,就一把将苏禾拽了进来,拉地苏禾一个踉跄,又刷的一下将后门重新栓好。
还不等进屋里,王猛女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我听街巷的人都说你去县尉府做妾了?还是你爹亲口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苏禾直到进了屋里,落了座,这才开口回道:“是去做妾了,魏宅的人算计的,也怪我自己不当心,这才着了道。”事已至此,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魏宅那两个天杀的老——货!要是老天爷有眼就该叫她们倒一次大霉!”婊/子两个字都到王猛女嘴边又叫她生生咽了回去,禾妹妹不是街巷里说话不忌荤素的老娘们,她虽荤话没少听,但她常年抛头露面也习惯了,禾妹妹到底还是个小女娘,听不得这样的粗话。
“可不是倒大霉了嘛,那二位好胆量,连庄都头也敢算计上,仗着有几分交情,以为能轻飘飘的揭过去,不想这位爷是动了真脾气了。已经捆了那个老的去了县衙审问了。”苏禾冷笑,便是按她的法子,成了事又如何?她可以自己想不开寻死觅活,但是她的命绝不是由旁人来决定的。她是不爱计较,可也不是泥捏的!
她也好奇,若是魏妈妈晓得魏行首并无与她共患难的心,还能像现在一样,只是一味的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才是报应,这样的人,就该进衙狱好好吃一番苦头!这样丧良心的事也敢做!”王猛女恨不得将从市井泼妇的骂战中学来的粗话一并用上,可对着苏禾那张嫩生生的小脸硬憋回去了,狠狠吐了一口粗气,才觑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都头待你怎么样?可有受气?”
苏禾嘴角扬起笑,眼神温柔看着王猛女,摇摇头:“姐姐放心,都头大人便是有火,也不是冲我来的。而且这事也不全是坏处,大人并不限制我出门,以后我就能常来了。”
这是最叫苏禾开心的事了,以往为了防着苏婆子,她整日里提心吊胆,一刻也不敢放松,若是自己单独出门必要寻个周全的由头。
“禾妹妹你素来是个有成算的,第一要紧事,先将钱攥紧。不是我说丧气话,这些年,我也听过许多,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趁着如今都头待你还算有心,先将往后的日子盘算好,千万不能过一日算一日!”
“姐姐说的哪里是丧气话,明明是再贴心不过的了。可见姐姐是要做新妇了,如今说话都变得周全妥帖了。”苏禾打趣着她,事情又不是全无转圜的余地,更何况,庄引鹤这样的人,也许得了手就丢开了呢?
“你啊你,正说你呢!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王猛女拿手戳了戳苏禾的脑袋,到底是个未嫁的小女娘,就是平日里再怎么不拘小节,那也是同一群半老徐娘闲扯两句,还有她娘在一旁看着,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说真的,姐姐婚期在九月头,嫁衣的料子可采买好了?如今我再不用受苏婆子辖制,咱们这两日就能忙活起来了,”苏禾一拍脑袋,“我也傻了,同姐姐说这个干什么!王姨呢?我该同王姨说才是。”
王猛女看她眉宇间并无忧愁,说话谈笑也不扭捏,一时也拿不住这姑娘是报喜不报忧?还是过的真的不错。
“我娘今儿不在家,去我外翁家了,我爹也去了。”也不过一些糟心事,不提也罢,“对了,你如今不住南北巷子了,攒在我这里的银钱也能拿走了,今儿就一并带回去。”
“也行,说起来,咱们的生意还是要继续做,我日后还是将络子送到你这里,咱们还是按往常的利来分。”苏禾如今还是缺钱,便是住到杨柳胡同,成了庄引鹤名义上的妾,她也不能就将这门生意丢开。
“那岂不是我占了妹妹的便宜?你现在自由了许多,就是没有我,这门生意,你自己也能支应起来了。”
“话虽如此,但是我一开始身处困顿,是姐姐拉我一把,若非姐姐当时愿意替我来回的跑,我也攒不下这些钱,现在姐姐跟绣坊也熟悉了,不如就还是姐姐继续替我跑吧?若哪日姐姐铺子上的生意忙不过手了,咱们再商量分开就是了,行不行?”不过是每样让一文的利钱,她后面也可做些绣品,虽比不上花容的水准,但是也能卖上些价。
“说起来,姐姐可知道咱们这巷子里那家夜香郎家中添了一口人的事?”苏禾看着王猛女,料想她应该是晓得的,“那女子名花容,一手好绣技,若是姐姐不介意夜香郎家,倒是可以请这个姑娘一并替你绣嫁衣。”
“苏婆子那段时间到处说,我肯定知道,你怎知道她的绣技好?”
这头聊起了花容,大力在来喜儿的陪同下,也到了县衙衙狱处。
衙役不认识大力,但是来喜儿实在是熟面孔,又见他带着个小女娘,几个衙役互相使眼色推搡着朝来喜儿挤眉弄眼,开口笑道:“来喜儿,你今儿怎么还带着个小女娘来这?这地界不干净,可别吓着人家。”
大力在这些五大三粗的衙役面前自然是瘦弱了许多,可惜这姑娘一根直脑筋,一门心思只有苏禾交代的事,拱手抱拳张口便直爽道:“几位大哥好!我奉主子的令,来见魏妈妈,几位大哥能否通融通融?”
她听的戏文上好像就是这么说的,也不知她学的像不像,这般做派逗的几个衙役乐开了怀,纷纷笑道:“来喜儿,你这妹子是哪里来的妙人?”
来喜儿故意擦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冲着其中一个小子点了点:“别浑说,确实是主子有吩咐。你们照办就是了,快点领路,要是怠慢了,当心你们的皮,咱们爷的脾气,谁还没领教过?”
庄引鹤素来都是公子哥的做派不假,但这人比寻常人更能吃苦,办起要紧差事来,弄的身边的衙役们在背后叫苦连连,偏偏当面谁也不敢抱怨,因着这位爷出手也大方,铁打的衙役流水的官,清安县这群老油子们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任县令县尉了,偏生最服这位。
来喜儿这话一出,那小子轻轻拍了一下脸,告罪道:“小子嘴欠,姐姐勿怪。我这就领姐姐过去。”说完就问狱头要了钥匙,大力看了一眼来喜儿,道:“那你就在这等我?”,面上一脸严肃,唬得其他几人心里有些害怕,来喜儿是县尉爷身边的红人,衙门里谁不给三分颜面,何时见过一个小女娘这般铁着脸同他说话。
看着大力走进狱中,另外几人才朝着来喜儿谨慎问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大老粗,刚刚说话不中听,可有得罪了这位姑娘,若是有,还请喜大爷帮我们告个罪?”
大力在衙役的带引下,很快就看见了被关着的魏妈妈。她不晓得一个老虔婆该是什么富贵模样,但很显然不应该是这种落魄的样子,头上戴的钗环应是被人强行拔了去的,故而头发十分凌乱,看不清脸上,身上的衣服被剥的只剩中衣,呆呆的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姑娘,您有话就慢慢说,不急,小人就在外头候着,姑娘办完了差事,就喊一声,小人即刻就来。”说着就退了出去。
“魏妈妈?”大力站到衙役指着的牢门外,声音偏粗,不似一般小女娘那样娇滴滴的。
“你、你是谁?”声音含糊不清,好似拼尽全力才将这几个字说清楚。魏妈妈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她不认识。大力也看清了魏妈妈脸上的惨状。
魏妈妈一早被捆到这,起初十分嚣张,她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清安县同她交好的权贵门户也不少了,虽比不上庄府尊贵,但也是清安县不容小觑的存在,直到被人拔钗环时拼命抵抗,嘴里还叫骂着,几个狱卒的大耳光打过来,她的脸瞬间肿胀起来。若论起年纪来,她都能给这群狱卒人当娘了,自然无人有怜香惜玉之心。几个巴掌打的
她嘴角也破了,还渗着血迹。
“我家主子叫我来看看魏妈妈的如今的风光,顺便告诉魏妈妈一个好消息,您的宝贝女儿魏行首已经准备变卖家资,卷了金银细软离开清安县另立门户了。”
“你放屁——嘶!”话说的太急,牵扯到了嘴角的伤,魏妈妈不信,她养了这个女儿十多年,绝不是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想挑拨我们母女,做梦!”
大力也不在搭话,就细细的看着魏妈妈,眼神从上到下来回看了几遍,看的魏妈妈心中有些发毛,她年轻时风光无两,勾栏瓦舍抢生意什么手段没用过,她得罪的人不知多少。
“魏妈妈的风光我也记在心里了。可这天下哪有银子敲不开的门呀?若是母女一心,妈妈今儿就不用吃这样的苦头了。一把年纪,叫人打破了脸又扒了衣服,我看了都于心不忍。”
大力说完这话,扭头就走了,这话说的直白且诛心,便是傻子也能听出来里面的意思,魏妈妈这样精明的人更是不用提了,可现在她一个老妇,在狱中吃了这些苦头,她的女儿又不是只认得庄都头,为何不寻人赶紧将她救出来!难道是真动了拆伙的念头?
要是从前的魏妈妈定然能想清楚,她是叫庄都头亲自命人捆了送来的,清安县里是有些有权势的人家,可谁会为了一个行首得罪真正的顶头上峰,真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再者说,行首——名头好听,可说到底也就是个伺候枕席的妓女,她被庄都头包下的这段时日,早同其他恩客断干净了,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为了进府下这番功夫。
难怪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样锦衣玉食的供养着,一朝她落了难,竟也不想着救她一救,那她还死咬着将一概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用!
那贱人并不是贱籍,有权处置了她的家业,要是她一朝死在狱中,那就是连破土发丧的人都没有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想着就拍打起了牢门,也不顾脸上嘴上的伤,朝着外面声嘶力竭的叫嚷道:“草民要告发!草民要告发!”
守在外头当值的衙役听到这老婆子终于吐口了,也不急着动身,直到那老妇好似愈发癫狂的拍打着牢门,这才伸着懒腰慢悠悠的走进来,冲着牢门就是一脚:“叫什么叫!要告发什么?”
“草民的女儿就是咱们清安县鼎鼎有名的魏行首,她诓害良家女子,若非她鬼迷心窍,我一个老妈妈做的好好的,犯得着去得罪一县县尉嘛!”说得这下魏妈妈是真恨起来了,她好端端的经营着她的暗门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吃穿不愁,进出都有丫鬟奴仆伺候,何必冒这样的风险,将自己给折腾进大牢里!
“此话当真?要是对簿公堂时,发现你所言有假,杀威棒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那狱卒看着这老妇鼻青脸肿的模样,哪有还有先前趾高气昂的样子了。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就是一起见了青天大老爷,我也是这番话,绝不改口!”魏妈妈心中只恨极了魏行首,恨自己当年心软,不曾收下她的卖身契!叫她以良家子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现在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娼门卖笑的还敢卷了她的半生积累,做梦!
“行,那咱这就去扣人。”衙役一早就得了庄引鹤的意思,若不是他的人,谁也不许来探监;要的就是逼这老妇自己吐口,清安县一气能买下魏宅的门户也不是没有,但谁敢买下那就是跟县尉爷公开作对了,什么好院子没有,犯不上。魏行首要是真动了心思,那宅院一时半会也脱不了手,就是贱卖,也不见得有人敢收。
原想着这虔婆人老成精,要是咬死口一力承担,还要再费些功夫,因此晚上还特意备了一场审讯,就在隔壁,用刑时的惨叫也够她提心吊胆一整夜了。不过还是都头有手段,只叫一个小女娘来说几句话,就省去了一番功夫。
既然是亲妈妈的告发,衙役当下就叫了一队人去魏宅,待到魏宅时,魏行首正在思量该如何是好呢?要说她一心与魏妈妈同患难共富贵,那是没有的;但是多年相处下来,不是一点母亲情分都没有的,总是要尽力救一救的,要是真救不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她昔日交好的恩客早就不来往了,院子中其他伺候过贵人枕席的,不过是用完就丢开手了,拢了一院子的小娘,竟无半个能使上力。就算递消息给那赎出去的,人家巴不得将这段过往抛之脑后,谁还愿意搭理,正是急的满院子乱走时,衙役敲开了魏宅的大门。
一队人直接冲到后院,看着一院子被吓得乱窜的穿红戴绿的小娘,也分不出哪个是要扣走的,只高声问道:“谁是魏行首?”
终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戴清雅的女子,走到衙役门前,行礼道:“不知可是妈妈请你们来的?”魏行首看着他们手里拿的枷锁,心里觉得不妙,但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你妈妈告发你诓骗良家女,跟咱们走一趟吧。”说完也不听魏行首如何替自己分辨,直接用枷锁给人扣上,带着人就走了,这下院子里一个能主事的都没有了,剩下的满院子的小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魏行首不比魏妈妈是被从杨柳胡同直接扣走了,直觉告诉她这次恐怕是不能善了;回到魏宅的第一时间就贴肉放了些银票,又换上了带夹层的贴身小衣,里面也塞了银票。另外腰间挂的荷包里也放了散碎的银子,就是为了来探监时打点衙役。
只是她想不通,妈妈为何要告发她?她在外头,还能想想法子寻些人,她都想好了,若是无法越过庄都头救人,那她就带上金银去求苏禾,只要苏禾高抬贵手,这件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现在倒好,什么也办不成了。
狱中空牢房许多,那狱卒偏偏将魏行首投进了魏妈妈那间,那老妇两眼喷火的盯着魏行首,早上去杨柳胡同时还是一件秋海棠色的褙子,现在换成了月白色的褙子!她亲妈投了监,她不赶紧想法子救人,还有空收拾自己!可见是真不想救她!
魏行首看着魏妈妈的惨状,还没来得及开口嘘寒问暖,迎面而来的就是响亮的一耳光,伴随着粗鄙的叫骂:“你个小婊/子!老娘为了你吃了这么多苦头,不想法子救我,竟还描眉打扮起来了?怎么,想治死了我,你给那群小娘当妈妈?”
又拿手去拽魏行首的头发,撕扯间,腰间挂的荷包散落在地,衣衫被拉开的一瞬间,魏妈妈看见了那件贴身小衣!更加确定了那个来看她笑话的小娼妇说的半点不假,这夹层的小衣还是她亲手替她缝制的。
“好好好!你老娘身陷囹圄,你还真想着卷了老娘的家财跑了另立门户啊!”魏妈妈保养的再怎么精细,也是上了年纪的,还想伸手拽住魏行首的头发,左右开弓的打脸。不妨叫魏行首推了一个踉跄。
魏行首一下子被魏妈妈叫破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这下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了,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起来:“妈妈,你是蠢到昏头了嘛!你这一攀扯,我也进来了,谁来救咱们?”到底是贵人身边伺候惯的了,一向自诩文雅,再粗鄙的话也骂不出口了。
“我呸!你诓谁呢?老娘亲自养大了你,你什么心思,我猜不透?你要是真要救我,连探监都来不了不过是花些银子的事!”
魏行首叫这一句话堵的心塞,她使了银子,是真没给通融,所以才觉得事情怕是要不好,若再不贴身带些银钱,要是庄都头勾结县令真判个抄没家产、黥面徒刑,难不成两人一路上吃糠咽菜吗?可现在桩桩件件都坐实了她要昧了家产跑路的意思了。
……
来福儿得了庄引鹤的话,随即就在这街上找了两个同李家村沾亲带故闲汉,吩咐了几句,这样绿帽子的热闹便是不给钱都不能错过,更别说这位大爷出手阔绰,给了足足五两银子,事成之后,还有十两!这样的好事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两人当即割了半斤卤肉,又沽了酒,去县门口看看可有顺道去李家村的牛车,若是没有,雇一辆也不贵;好巧不巧正好有个老汉来城里给小儿子送菜,不过不是李家村的,是李家村前头些的村子,老汉收了一人二文钱,时辰不
早了,也不耽搁,当下一挥鞭子,就出发了。
李家村李伍家。
李伍今年是三十出头了,当年应征入伍,原是想搏个前程,不想战场刀剑无眼,叫他伤了根基,只有入伍前同妻子生下的一个女儿,便再没子嗣了,这些年为了要个儿子,夫妻俩苦药汁子不知道灌了多少,哪边的求子娘娘显灵,他们必定要去一趟拜一拜,折腾了这些年下来,别说儿子了,连女儿都没再添一个,夫妻两也死心了,只将来死的时候,从哥哥的子嗣中挑一个继承他的衣钵也就完了。
“伍哥!伍哥!有个好事!”两闲汉下了牛车一路小跑到李伍的院子外,冲着里面大喊道。
李家早已分家,李婆子听到外面的动静,才赶出来开了院子门。农家如今正是忙的时候,李伍两口子吃的这么早,也是觉得没儿子,这日子没奔头,地里打的粮食够交了税,余粮够吃也就算了。
“嫂子,我两是——”
“我晓得,虽是不常见,也能认出来,快进来吧,正好吃饭呢。”李婆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他两人手上拎着的卤菜,还带了酒,不是上门吃白饭得就行。
“伍哥,我两在清安县听到个风声,想着哥哥你想儿子都快想疯了,特意来告诉你一声。”两人也不是客气人,当下扯了一条长椅子到饭桌边,将卤肉打开放在桌上,有叫嚷道:“嫂嫂,拿酒杯来,今儿是哥哥的好日子,咱特意沽了酒来,要好好喝一杯!”
李婆子冲着灶房喊道:“来弟,快拿三个小酒盅来,这死丫头,半点眼力见都没有!瞎呀!没看见家里来人了?”
话音刚落,厨下蹿出一个瘦小的女娃子,一头枯黄的头发,拿着酒盅放到了饭桌上,看着卤肉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其中一个闲汉看着手指甲盖里的黄泥,嫌弃的皱了邹眉,先替李伍倒了一杯酒,道:“哥哥这样的汉子,要是没个儿子,才是遗憾呢!”
另一个闲汉夹了一片小小的肉片,递了过去,笑眯眯的道:“小丫头,拿去吃吧。”来弟迅速伸出手,夺了筷子上的肉片,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口,就匆忙吞了下去。
啪——
李婆子一巴掌重重的打在来弟的脑袋,呵斥道:“眼皮子浅的赔钱货,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滚去灶房,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来弟被打的一个踉跄,险些磕到桌子角上,不过她习惯了,今天能吃到一小块卤肉,就是挨她娘一下子也没什么。李婆子叫骂完,又冲着两人赔笑道:“丫头片子眼皮子浅,叫两位叔叔见笑了,你们吃,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走出了堂屋,回了房里歇息,李来弟是没有房间的,平时日就住在灶房,她冬天很喜欢住在这里,暖融融的,很舒服;夏天的灶房就太热了,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趁着天黑睡到院子里去,反正也没人知道。
“伍哥,咱两无意间听到一件事,当年清安县,伍哥可同一个姓周的小娘有过来往?”
李伍端着酒杯沉思,“是有这么一桩事,不过都多少年过去了,你两不至于拿这事来笑话我吧?”
“那哪能啊!咱们兄弟能是这样的人?”其中一个捡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她如今从良住在清安县的南北巷子里,有个儿子,听说是她现在官人的;不过南北巷子里的人都说这父子两并不相像。”
“伍哥你好好想想,你同那小娘是何时来往的,要是时间对的上,那儿子八成就是你的。”
李伍端着酒盅的手止不住的抖了抖,洒出了些酒水,多年夙愿,自己近乎绝望了,现在告诉他,他极有可能是有儿子的,这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大、大概也有十年了吧,不过也是那娘们自己贴上来的,白送的女人,哪有不睡的道理?”哪个男人说起当年的风流事,免不了都要夸大几分。
“那我估摸着年岁能对的上,那小子如今在南北巷子一个童生家读书,咱们偷偷打听过,约莫九岁。只是伍哥,你要是真带个儿子回来,嫂子那可得好好解释解释,都是年轻时的旧事了,要是坏了你们夫妻情分,那我们这趟过来,真就成罪人了。”
“不能,这些年要不是她肚子不争气,也不能叫老子绝了种,便是抱一个来养,你嫂子也绝无二话!可谁家儿子不是宝贝一般养着,谁肯给?”李伍哪里还顾得上吃菜喝酒,恨不得插上两个翅膀,一气飞到清安县,亲眼瞧瞧才行。
“那咱明儿一早就去清安县,若真是老子的种,就是抢,老子也要将人抢过来!”
“伍哥,不急,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那个给来弟夹肉的闲汉将酒盅搁在桌上,看着李伍,笑了笑。
第38章 第38章“你这是何意?伍哥……
“你这是何意?伍哥这些年为了求个儿子,什么菩萨真人没去拜过,如今近在眼前的儿子,你又说要从长计议?”另一闲汉故意不解的帮腔道。
“并非叫伍哥看着亲儿子叫旁人爹,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行?”李伍哪里还喝的下酒,丢了酒杯就要拽起那闲汉的衣领,酒色浸染的粗犷面庞激动的泛红。
“伍哥,咱们明儿先去清安县里瞧一眼,悄悄地,不要打草惊蛇。”
三人在堂屋里商议着明日该如何行事,苏禾也从王家的后门出来了,来喜儿带着大力办完了差事就将车架停在了事先说定的地方,苏禾一掀帘子,坐了进去。
“苏小娘子,咱们现在可要去哪?”来喜儿隔着帘子问道。
“素绣坊。”
她拿走了攒在王猛女这儿的银子,苏家与她,不过还剩些粗布麻衣和一些针头线脑,以及晴娘的牌位。
等到再回杨柳胡同时,天色擦黑,来喜儿将人送到垂花门,就回前院歇息了。
“可算是回来了。”庄引鹤看着苏禾自己掀开门帘子,还撑着叫后面的丫鬟一起进来,眼中不悦之色浮现,呵斥道:“都是死人呐,还叫你们奶奶亲自动手?”
守在外间伺候的四个丫头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叫苏禾看着头皮发麻,忍不住道:“没事,大力拿着东西,手上腾不开,我不过捎带手罢了,你叫她们出去吧,屋里里围着这么多人做什么?”
“既是你们奶奶慈悲,行了,别叫我看见还有下次,都出去吧。”
大力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同其他四个丫鬟一起出了外间。
“什么奶奶?庄都头莫不是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苏禾看着小丫鬟们出了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话里的称呼。
“不是是提前叫两声罢了,就这般不爱听么?”庄引鹤看着苏禾身上还穿着丫鬟的衣服,他的女人何时穿过这样的粗糙的衣衫了,又道:“明儿,我叫香云坊的掌柜派人来给你裁衣,银宝楼的也叫来,你再挑些喜欢的首饰。女儿家,哪有整日里头上要么系个绳子要么包一块布的?也太难看了些。”
“能借住杨柳胡同,已经是大人格外开恩了,大人实在不必费心,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又是做衣裳又是选首饰的,他这是要干什么?她还不算是他的妾室呢,这样的厚爱,她实在承受不起。
庄引鹤不爱听她说这样的话,才要驳斥,就听秦嬷嬷的声音:“爷,苏支——小娘子,小厨房的晡食都已经好了,可要摆上?”
秦嬷嬷一个囫囵把要吐口的支婆又咽了回去,硬着头皮喊了一句小娘子,里面眼见是要争执起来了,她也晓得刚刚爷训斥丫鬟,还唤了苏小娘子奶奶,又叫了人来裁衣裳选首饰,这明显是宠着这位小娘子呢,可人家开口就拒了。这算个什么事?
爷的脾气她是晓得的,说出去的话,谁敢当面驳回?这又是头一回亲自安排这些事,可人家偏偏还不领情,这两人之间现在到底是怎么算的?也同床共枕过了,这苏小娘子难不成还是清白身?应该不能吧,她家爷何时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这看着也不像呀。到底是她年纪大了,猜不透两人之间打的什么哑谜了。
“摆上吧。”庄引鹤拉过苏禾的手,搓揉把玩着,漫不经心道:“爷给你安排的,你安心受着就是了。同我这般生疏,以后进府了难
道还这样不成?要改。”
语气温和笃定,不容有疑;苏禾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反驳了,他们是成长在两个环境里的人,她要借他脱离苏家,事成之后,她还要再找机会离开清安县,他们看似平等约定的背后,是他对她绝对的掌控。
“好,我记下了,会改的。”只要能顺利离开苏家,衣裳首饰,她选就是了。
“好姑娘,后日魏妈妈和魏行首对簿公堂,县令主审,她们敢给你下药,自然要承受的起后果;你是苦主,可要去看看?若是不想去也无妨。”
“我要去。”
“我听来喜儿说,你吩咐了大力去同魏妈妈说了片刻的话,魏妈妈就攀扯上了魏行首,你这样聪明的小娘子,一定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吗?”
庄引鹤用手将苏禾的衣袖向上推了推,看到那一粒朱砂痣,将手轻轻握住抬起,低头轻吻了一下便不再留恋,若苏禾能看到庄引鹤亲吻时势在必得的眼神,那么这次击掌为盟的约定,她一定会再三思量。
像是看出了苏禾眼中的惧怕,又温柔的安抚道:“别害怕,我还不至于连这样的小事都要细问,只是有些欢喜,小娘子这样的聪慧和明白。”
庄引鹤最喜欢苏禾这样有仇必报的小女娘,无用的善良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那日若是直言拒绝了魏行首的请求,那便没有今日同他坐在一起的场景了,要这么说起来,他还真该谢谢那蠢货的“苦心算计”,起码眼下这结果算是便宜他了。
丫鬟们在秦嬷嬷的指挥下,将晡食都摆上,又都退出了外间,她伺候过一次苏小娘子就晓得这位是不爱叫人近身服侍的,故而将东西摆好就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庄引鹤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了苏禾面前的碟中,轻轻抬了抬下巴,道:“这鱼肉做的不错,我特意将府上的厨子喊了过来,你也尝尝,看看爱吃吗?”
苏禾吃下了碟中鱼肉,微微点点头:“味道极好,我很喜欢,都头不用照顾我,自己也用些吧。”
听了这话,庄引鹤撩下手中筷子,双手抱臂,微微侧身,眼睛盯着苏禾看,见这丫头又开始埋头装死,挑了挑眉,不悦的道:“你是属鹌鹑的嘛?爷亲自给你夹菜,难道就不想着也伺候伺候我?”
苏禾扯起一抹假笑,随手也夹了块鱼肉,放到他面前的碟子,声音好似灌了蜜水一般,娇柔造作道:“爷,这鱼肉确实好,你也尝尝。”
“我替你捆了魏妈妈,又叫你离了苏婆子,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喂我一筷子?”她是榆木脑袋吗?若是往日里,那些小娘们早就将他团团围住伺候酒菜了,哪里还用他这样说一句,才不情不愿动一下的。
苏禾不欲同这厮攀扯,夹了鱼肉就往庄引鹤嘴里塞,什么温柔似水、柔情蜜意,统统没有!要不是那日香云坊相遇,她何来今日这些麻烦事。
待这顿饭吃完,已经是戌时三刻了,苏禾从没吃过这样不安生的饭,庄引鹤真同双臂残废了一般,一会要吃水晶脍,一会又要喂他鲍鱼鸡汁羹,若非惧怕他的权势,她当真是想将这碗鸡汁羹盖在他头上!
庄引鹤见她双颊微红,好似白玉染上了绯色,一双含水眸,端的妩媚多情,因这顿饭他总是变着法子的使唤她,贝齿轻咬樱唇,努力忍下满腹的怒意!外间烛火微暗,这样灵动鲜活的小女娘,才是他想要的苏禾。
看着她的忍耐似乎要到极致了,庄引鹤勾着笑,这顿晡食叫他吃得心满意足,拍拍屁股就朝外间道:“来人,都收拾了吧。”
“你晚上就睡在正房,秦嬷嬷,”庄引鹤话音才起,人就掀开帘子进来了:“爷,苏小娘子。”
“你带着她那两个丫鬟,伺候她安置,另外,内书房可铺好床了吗?”
“爷,都收拾好了,叫了个没留头的小子守着呢。”秦嬷嬷看这意思,也不用安排什么丫鬟了,爷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这位小女娘身上。
“明日我有公务,要去衙门一趟。香云坊和银宝楼的若是过来了,秦嬷嬷你安排好,你多选些,不用顾虑银钱,放心,爷养的起你。”
秦嬷嬷心中一惊,爷何时主动交代自己的行踪了,这小娘子出身实在不好,顶天做个二房奶奶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可瞧爷这热络劲,再看看吧。
大力今儿跟着苏禾一整日,秦嬷嬷也只抓了秋桂,重新教起了规矩,这样资质的丫头,不是她口出狂言,放在扬州庄府上,能在主子身边做个三等丫鬟都是祖上积德了。
秋桂经过秦嬷嬷第一日的加紧再调教,看起来确实比大力从容了许多。二人在秦嬷嬷的带领下,收拾好,就退出了内间,苏禾在明亮的烛火下打着络子。
……
这是哪?
推开房门,入眼便是轻纱红帐,层层交叠,他好像喝了酒,怎么觉得有些晕呢?拨开重重纱帐,绕过美人屏风,入眼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侧卧在玉床之上,以手撑住下巴,薄被盖住了大半酮体,只留了玉白的肩膀,还有一抹红绳挂在脖间,薄被搭上玉峰下,身段妖娆,说不出的销魂醉人。
“官人,你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叫奴家好等。”声音娇软,带着勾人的味道,美人起身下床,一双媚眼娇嗔的看着他,又勾住了他腰间的玉带,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她,一时被迷住,被小娘子轻轻推倒在玉床之上,一切顺理成章。
不消片刻,小衣、薄裤、他的外衫、中衣,交缠一地。
庄引鹤夜半惊醒,猛的坐起身,看着腿间湿濡一片。
呵——
他何曾这样狼狈过,梦中的苏禾,这般香甜可口,叫人恨不得拆吞入腹。
他,等不及了!
第39章 第39章庄引鹤自十五岁开始……
庄引鹤自十五岁开始就没在这么丢脸过,昨晚的香艳梦境,此时回想起来,仍叫他回味无穷,什么时候那小丫头才能像梦中那般知情识趣呢?
“小叔,你——这是在想哪位佳人呢?这么入神?”庄明成看着自家小叔眉眼带笑,一脸春意。
早上他不过是失手打碎了桌上的琉璃茶盏,就被呵斥了几句,这不明显是欲求不满么?别的他看不明白,可这万花楼、玉春阁他乃是常客,哪个不晓得他是庄府的散财童子庄小爷!一眼就看出他这小叔是拿他撒火呢,乖顺的挨了几句,这会子又死皮赖脸的缠了上来。
“今儿你就跟着孙达去守县门,盘查进县的百姓。庄明成,你要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别怪小叔我下手无情了,这衙门的苦差事多的是,你要是想试试,我倒是能一一给你安排上。”庄引鹤看着他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就晓得这小子不是个乖觉的,事先警告了他;以后收拾起来,自然就不必顾虑了。
“是,小叔,我知道了,绝不敢怠慢。”庄明成垂头丧气的拱手应下,他本想使些银子,叫衙役兄弟们替他遮掩遮掩,这清安县暗门子多的是,随便寻个地混一日也就算交差了。
“还有,你爹应该还没跟你说,日后你的一概花销,扬州府上不管了,我是你小叔不假,但也没有替哥哥养儿子的道理,衙役的月银一贯五百文,小叔再给你添个五百文,凑个整。”
“小叔!小叔!我可是你亲侄儿!一个月两贯钱还不够我在会春楼叫一壶茶水呢!这叫我怎么活!小叔,你不能不管我啊。”庄明成这下不是丧气了,直接一下瘫坐到庄引鹤腿边,抱住了大腿,便声泪俱下的开始嚎哭。
他从会花钱开始,就没过过这样的穷酸日子,扬州府上,他虽是庶出,但是胜在
年纪最小,嫡母也不耐烦与他计较几十两银子的开销,又不是供不起,家中产业,她的亲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大半的,这些银子就当哄官人开心了,免得叫人以为她苛待庶子呢。
其实衙役的收入绝不止月例这么点,平日里清安县哪个小摊贩不得孝敬些,只要不过分就行。你若是不收下,一来叫那些做生意的小老百姓提心吊胆,生怕哪日就被人掀了摊子,赶出县里;二则么,也与衙役们混不到一起,怎么,就你清高?他们都是贪财的?
“凡事自己想清楚了再做,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就是。要是再犯老毛病,我亲自捆了你去见你爹,上次没打断的腿,这次一并补上!”庄引鹤邹着眉头看着眼泪鼻涕一把的亲侄子,颇为嫌弃的踢了一脚,呵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滚!”
“小、小叔,这银子真不够花,”庄明成被踢了也不在意,只一味的争取再要些银两,抬头看到他小叔额角暴起的青筋,没戏了!“小叔,你消消火,我这就滚。”
也不哭嚎抹泪了,蹿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溜烟的跑去找那个叫孙达的,小爷这般英明神武,就是一月两贯,也定能混的风生水起!
……
因明日要审理魏宅一案,庄引鹤今日都待在县衙,自魏妈妈攀咬了魏行首,两人在一间牢房中互相叫骂,衙役们嫌吵闹,又将两人分开了。
“都头,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魏行首被捆在架子上,看着面前的烧的通红的炭盆,还有一旁搁置的鞭子,清泪落下,娇弱可怜;只可惜,郎心似铁,温柔时叫你沉溺其中;绝情时,就能叫你生不得、死不能。
“本官问你,诓骗苏家小娘子一事,你可参与其中?”什么样的美人垂泪他不曾见过,这点道行,就不必在他跟前现眼了。
“奴家当真不知情!”魏行首说的斩钉截铁,神情倨傲清高,“都头,我从不曾起过这样的肮脏心思,我是想进府,可也没有拿一个无辜小娘子铺路的道理,我同都头相处的这些时日,难道在都头眼中,我就是那种龌龊不堪的人吗?”
“嗤——”庄引鹤看她的神情,哂笑出声,这女人,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不是什么端方君子,也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从长案后的椅子中站起来,走到刑具前,用烧通红的铁钳子拨了拨炭盆中的红炭,火星子跃出炭盆,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炸开。
“我再问最后一遍,行首也说了,你我相处过一些时日,就应当明白,我实在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翩翩君子。”他审讯过的人无数,话里几分真假,一眼就能看穿。
“都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魏妈妈她自己盘算好,叫家中老仆偷偷下的药!她是失心疯了,这才故意攀咬我的,我冤枉啊!”魏行首恨不能字字泣血,泪水涟涟带着眼眶鼻尖都泛着粉意。
啪——
长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之意,精准的打在了右臂上。
“啊——!”魏行首痛苦惨叫,五官狰狞,再不复往日柔美,头上的虚汗滑落,她何时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长鞭撕裂衣袖,渗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衫,这一鞭,是警告。
庄引鹤看着她望过来不可置信的眼神,将鞭子随手丢在了放刑具的桌子上,转身坐回了太师椅上,一双长腿搭在长案上,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把玩着腰带上系着的络子。他昨儿半夜春梦惊醒,实在睡不着,翻窗探香闺,先偷一个来。
“去把她那个老妈妈带过来。”声音带着懒散,若非此事关联到苏禾,这样清楚明白的事,哪里还需要他出面。
魏妈妈瞧起来,可比魏行首凄惨多了,脸颊不过稍稍消肿了些,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他用鞭子警告魏行首时,是收着力道的,不然一鞭子全力打下去,足以要她半条命;魏妈妈挨打时,衙役们可没留手,她一见到庄引鹤,便吓得直哆嗦。
还没走到近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还没来的及开口求饶,便被衙役们就这么拖到了魏行首前侧。
庄引鹤抬了抬下巴,那衙役瞬间心领神会,将魏妈妈一把拽到了魏行首的对面,两人一个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一个衣袖渗血,满脸虚汗的被捆着。
眼神交汇之际,都清楚明白的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灰败之意,她们母女栽了。
“魏行首口口声声说,是妈妈您失心疯攀咬了她,既如此,只好叫妈妈你亲自过来了。”拖着她的衙役看都头一言不发,只看着两人,神情嘲弄,他便开口问道。
“行首说这事她实在不知情,全是妈妈指使家奴所为,所言是否属实?”
“不、不是的,大人明鉴,”魏妈妈看着她那丧门星一样的女儿都这般凄惨了,自己更不能有什么好下场,跪爬着转身朝向庄引鹤。
“大人,我老天拔地一把年纪了,便是搭不上您,我养的女儿们也同县中富户皆有往来,若不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何必要冒这样的风险?”魏妈妈哭的涕泪满面,她心中实在后悔,要不是自己也鬼迷心窍,今日何必遭这样的苦楚。
“那依着你的意思,诓害良家子一事,魏行首才是主谋?”这半路凑合的母女,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是!是!还有——”魏妈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还有意要撕出苏二和苏婆子,可苏禾如今做了都头的妾室,看样子如今还在兴头上,这苏禾待苏婆子自然无甚感情,可苏二是她亲爹,她猜不准。
那衙役看庄都头眉间一皱,脸上似是不耐烦,当即一脚踹在了魏妈妈身上,呵斥道:“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还有、还有苏家苏婆子,是她首肯的,不然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犯下这样的错事。”魏妈妈决意还是不要扯上苏二,苏婆子这蠢货,便是最后不能将她如何,也要叫她难受一遭,否则难消她心头恨意!
庄引鹤扭头看向身侧的主簿,道:“都记下了?”
“回大人的话,都记清楚了。”主簿原本在坐着记录,一听庄引鹤出身,连忙站起来,拱手回道。
“行,既然这事也八九不离十了,剩下的你们看着吧,本官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就收起长腿,担了担衣服,转身就要走。
“庄都头——!”魏行首见他当真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声嘶力竭的喊道,“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都头好狠的心啊!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就要弃我于不顾!那贱丫头下的什么迷魂汤,叫都头这般痴迷,想必也是个放浪不堪的贱人!都头莫要被她诓骗了去!”
“啊——!”
庄引鹤听到她这样辱骂苏禾,拿起长鞭,毫不留情的甩到了她的脸上,魏行首短促的惨叫后,脸上皮开肉绽一道血痕,血迹沿着惨白的面孔滑落。
“呸。”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魏行首还想叫骂,却发现自己的嘴已经张不开了,都将人得罪到这个份上了,索性说个痛快:“我一片真心待你,却被如此践踏。来日你也必定能尝到我今日的苦楚痛心!”
庄引鹤看着衙役,不甚在意道:“给她上个药,免得明日公堂之上说不出话来。”说完,便转身就走了。
什么蠢话,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笑!他若是想要一个女人的真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40章 第40章巳时三刻,杨柳胡同……
巳时三刻,杨柳胡同。
“苏小娘子,时辰差不多呢,咱们可以出发了。”秋桂拿起帷帽准备带在苏禾的头上。
"这是什么东西?"苏禾稍微退后了两步,扭头避开了秋桂的动作,不解的看着她。
“帷帽,时下小娘子们出门都带的,本来
宅院中没准备这东西,我昨儿特意叫人去采买的。”秋桂言语真切,又暗含了几分邀功之意,她不比大力,得小娘子的喜欢,那她做事自然要更加细致才好。
“不必了,我不爱戴这个,有些累赘。”苏禾抬手拒了春桃的举动,又安抚道:“多谢你费心为我着想,我从前就没带过这东西,现在也不耐烦戴。”
秋桂还想再劝两句时,秦嬷嬷一个横眼看了过来,吓得她又缩回去了,低着头,声音极微小的嗫嚅了一声,也不曾听清楚说的什么话。
“苏小娘子,老婆子后院里还有些事想寻春桃姑娘帮忙,能否将这丫头借我一用?”秦嬷嬷收回要吃人的眼神,恭敬的请示着苏禾。
“秦嬷嬷客气了,我带上大力就行了。”她不是不喜欢秋桂,只是这丫头规矩刻板,恨不得她的一言一行皆符合贵族教养出来的小娘子那般才好。
等来喜儿架着车马赶到县衙时,外面早已经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她们母子昔年结下仇怨的小娘们,乌泱泱的一片,清安县一向无甚热闹可看,难得有这样的新奇事,大家自然奔走相告。
衙门的正堂中央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县令张大人身着绿色官服坐在长案后,两边是手执杀威棒的站班皂隶,手中杀威棒敲击着地面,口中高呼着“威武!威武!”
张大人一拍惊堂木,呵道:“堂下何人?”
那日再魏宅设宴招待陈子明时,魏行首还同张大人言笑两句,如今不过数月光景,一个还是两袖清风,百姓口中父母官,而另一个却变成了阶下囚。
“草民是清安县永宁后巷魏宅的当家妈妈。”魏妈妈早被吓得战战兢兢了,大牢这两日的苦头,比她这一辈子吃得加起来都多,再没有风头无两的虔婆模样,现如今只是一个不停叩首,面容苍老的老妇人。
“草——草民是清安县永宁后——后巷魏宅魏行首。”昨儿的那一鞭子,打的皮开肉绽后,便是庄引鹤吩咐了衙役上了药,不过一夜而已,只叫她勉强能说两句话罢了。
大力一只手护着苏禾,另一只手奋力拨开人群,费了半天功夫,终于挤到了人群的前两排中,也顾不上擦一擦满头的汗珠,又将苏禾往前推了一把,道:“姑娘,你就在这看着,我在后面护着你呢。”
苏禾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里,瞧着正堂上狼狈跪着的两人,单薄的衣衫、凌乱潦草的头发,心中的恨意稍得缓解,既然有了害人的心,那就别想有好下场!
“所犯何事?”
“诓骗良家子、窥探县尉大人行踪。”
魏妈妈这话一出,堂外围观的人群更嘈杂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哎呦,这老娼妇好大的胆子,这样丧良心的事也敢干呐?”
“诓的谁家小娘子?哎,”一个三角眼吊梢眉的粗壮女人用胳膊碰了碰身侧的另一个高颧骨厚嘴唇的纤瘦妇人,“你听说是谁家的没?”
那女人摇了摇头,又不死心的凑过来,挤眉弄眼道:“这上哪听去?谁家出了这样的事,不捂的死紧?要是被外人听了去,这小娘子只怕是活不成了,叫一个老虔婆诓了去,清不清白的,谁还能说得明白呀?”
“可不是,现在遭报应了吧!这样的娼窝子,合该一锅端了才是!”后面一个梳着包髻的长脖子女人将头硬塞进两人中间,面上尽是愤恨之色。
“呦,我说王大娘,你家男人不回家,难道都怪外面的女人不成?你要不是五大三粗的,我王哥能不回去么?”前头一个闲汉听了这话,回头调笑道:“就王哥那点子铜板,也就配进那下等窑子。”
又朝着堂上一抬下巴,眼中尽是贪欲,“人家把门的老汉,得的赏钱那都是百文起。”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惊叹:“这给婊/子看门还是个赚钱的营生啊!”
啪——
“肃静!”惊堂木一拍,张县令话音刚落,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便消的七七八八,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诓骗良家子、窥探官员行踪;后者可严重多了,只是寻常百姓哪里懂这个,还是诓骗良家子更有说头。
“苦主何在?”
“大人,魏妈妈窥探的乃是我的行踪。”庄引鹤一直坐下张县令的左手下侧,听到询问,立马站了起来,走到堂中,他也是本县官员,自然不必下跪,只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拳,上身微俯,拱手作礼。
魏行首自从她妈妈说完罪状后,彻底瘫坐在地,彻底说不出话了。她混迹在权贵中已久,明白什么样的罪可以轻轻揭过,什么样的罪一旦沾上,便是要去了半条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