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陆见微也从副本里出来了,这是他进系统之后唯一一次没有完美通关的副本！”
宗婳愣了下，随即轻轻笑起来，说：“你先冷静下来,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随手给木楠倒了一杯茶,说：“对于从来都完美优越的人而言，有一场不完美的打工经历,并不是坏事啊。”
木楠接过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依然兴奋的两眼冒光：“我的天啊，新星榜第一名的先知陆见微输给你了！高不可攀的预言系NPC啊,他居然输了，居然输了……”
宗婳被他的夸张表情逗的直乐，又给他添了杯茶,说：“这没什么，《九号地狱》副本局限性太大了，没有给他发挥预言能力的机会而已。”
“他大概没想到，原本七天的剧情会在短短三天被推出来。”她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的预言能力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副本就到了尾声。”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心实意起来,说：“如果我是他,会觉得很憋屈。”
木楠疯狂点头认同：“对对对，我的天啊，你是吃聪明药长大的吗？脑子怎么转的那么快！陆见微的粉丝都要气死了！”
宗婳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道：“我觉得，他们以后会更生气。”
“啊？”反应了一下，木楠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宗婳，问：“你不会真要弄死陆见微吧？”
宗婳微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木楠“啧”了声，说：“这么狠？”
宗婳垂着眼睫，温声道：“他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具有说服性的解释，我会把他当做敌人来处理。”
而对待敌人，她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木楠忽然就笑出了声，身体放松的靠入沙发，说：“我就知道，你外表的温和无害从来都不作数，都是假的。面对攻击，你只会以最强硬的姿态去反击，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对方多强，就跟你在副本里的表现一样。”
“你这个女人，根本一点都不像梅尔，”他皱了皱鼻子，埋怨又困惑的小声嘟囔，“当时我怎么就觉得你是梅尔呢，一定是系统在搞鬼，我不可能那么笨！”
不等宗婳接话，他自己又“啊啊”的叫了两声，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样，迅速凑近到了宗婳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八卦道：“那个神级异种漂亮吗？什么类型的？你怎么让他乖乖听话的？怎么会没有被精神污染呢？”
宗婳侧头看向他，语调温润：“你想知道？”
木楠毫不迟疑的狂点头，像是一点肉骨头就能骗走的小狗。
宗婳脸上的笑容更深，眼睛里满满都是促狭，说：“不告诉你。”
木楠：“……”
这么坏！
他忿忿的砸了一下手边的抱枕，嘟嘟囔囔：“你一点也不像梅尔！一点也不善良！”
哪怕他在怨念深深的抱怨，宗婳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加遮掩的善意与关心，看向他的目光越发慈和，像看自家小辈一样，温声道：“神级异种具有高污染性，如果遇到，跑。”顿了下，她慎重的警告：“不要探听，不要触怒，不要直视。”
木楠重重点头。
见宗婳脸上露出些许疲色，他连忙道：“我再说最后一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
“嗯？”
“陆见微有一个特殊技能——命运投影，这个技能是他的个人技能‘见微知著’与道具‘命运星盘’二级融合使用的升级版技能，会以他为中心，在他周围制造出一个他的个人领域，一旦踏入，生死都由他说，而且这个技能的使用范围多大，现在都没有人知道。”
“也就是说，他虽然是偏辅助的预知系NPC，但他的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宗婳点点头，对陆见微的这个技能入了心。
……
送走木楠后，宗婳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眼。
自从在系统中复生后，她一直很少睡眠，此刻却不知是在副本中精神消耗太大，还是处于安全环境的本能放松，她很快进入睡眠状态，还开始做梦。
梦里的事物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她感觉自己出现在一条小船上，小船随着水波轻轻晃荡。
“你来了。”
有一道男声忽然在对面响起。
宗婳闻言抬头，看见留着半长卷发的俊美青年坐在小船桌的对面，单手支颐，琥珀色的眼珠深情款款。
她环顾了下四周，只见浩波千倾，微风荡荡，偶有白鸟衔风掠过，画面美的梦幻迷离。
她面上不见丝毫诧异神色，开口叫破对方的名字：“陆见微。”
“不必紧张，”陆见微朝她露出个善意的笑，“我只是用道具邀你在梦境中一见，没有恶意。”
宗婳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不置可否。
陆见微手指在船桌上轻敲，桌面上立即出现倒扣着的十张黑底烫金的牌，他朝宗婳做出邀请的手势，说：“这是神级道具：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它能给与你一个答案，无论你问它什么。”
宗婳垂眸看着成一字型排*开的牌，说：“何意？”
陆见微绅士的微笑着：“是见面礼。”
宗婳：“朋友之间才可谈见面礼，你并不是。”
陆见微：“之前或许不是，现在可说不准。”他随意拨弄着船桌上的十张牌，漫不经心的说：“高玩猎杀本，要开始了！”
不定时开启的高玩猎杀本？基础奖励100万积分，期间观众打赏积分无上限的竞技类副本？
宗婳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就热起来了，连原本放松坐着的身体也坐直了些。
但是，按理说新星榜前十都会被征召，但宗婳确定她没有收到系统通知，于是她眉梢微挑，露出询问的意思。
陆见微非常上道，适时的解释道：“这个信息属于预知信息，准确率百分百，系统通知今天就会下来……而我，要找一个可靠的盟友。”
“我看过你前两个副本的表现，也跟你在《九号地狱》交过手，我知道你的能力，我想要你。”
宗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略略思衬几秒：“所以，你大张旗鼓在系统内发追杀令，又自己接追杀令，在副本内跟我对撞，是为了给我造势？”
高调发布的追杀令，神秘诡谲的新星榜第一的捕猎本……果然是很好的营销噱头！
“聪明！”陆见微脸上笑意更深，“你直播间涌入的十几万观众，就是我送你的第一份赔礼。”
宗婳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如果我没能活下来，那么我就是你预热高玩猎杀本的祭旗人，这些观众则会成为你战无不胜的见证者！赢则名利双收，输则赔礼拉拢，横竖不亏。”
陆见微面色不变，将桌上的十张牌朝前推了下，说：“所以我准备了第二份赔礼。”
宗婳的目光落在那十张牌上，静了静，口中则道：“不够。”
如果这是赔礼，那么诚意不够。
陆见微：“……”
他加重语气强调道：“这是神级道具！非常难得的！整个系统内只有你有机会使用！”
宗婳坦然的看向他：“嗯，知道了。”
宗婳：“不够。”
陆见微：“……”
“果然难缠，”陆见微无奈的一撇嘴，“再加上百万积分。”
宗婳：“现付，请即时转账。”
“……”陆见微憋闷的说，“先欠着，等高玩猎杀本结束，一并支付。”
宗婳笑的尤其温柔：“也可，七分利。”
陆见微：“……”
陆见微：“七分利，你怎么不去抢？”
陆见微：“一分！高玩猎杀本预热季三个月，比赛最多一个月，顶天了就四个月的时间而已！”
宗婳无辜的看着他：“空头支票，未来钱财，风险毕竟大啊……六分利，不能少了。”
陆见微抽了抽嘴角：“二分利！去年的高玩猎杀本参与NPC的观众打赏积分平均都突破了一千万，哪怕不得冠军你也血赚！”
一千万积分啊，瞬间就能实现她所有愿望的积分量啊……宗婳的眼睛里的光更加炙热起来。
陆见微还在试图以理服人降低利息：“而且我那一百万积分拖欠时间都不满一年，哪有人收利息的，你也太贪了！”
宗婳面带难色的叹了口气：“五分利，不能再少了！我家大业大，要养家糊口的，再少，便是不诚心赔礼，而是要与我翻脸了。”
陆见微：“……”
陆见微咬牙，打算掏钱免灾：“成，五分利！但是你要跟我组队打高玩猎杀本！”
宗婳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里的玩味却越来越浓。
高玩猎杀本的机制决定着最后只会有一位冠军，大家理应都是独狼。
现在陆见微想要组队，还为了成功组队，对她让步到这种程度，只是因为她前面的副本表现亮眼吗？
她前两个副本表现再突出，现在也只是新星榜第五，即使潜力无限，但过副本的经验也依然与第二、第三、第四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她看着陆见微琥珀色的眼睛，问：“你确定？要与我合作打高玩猎杀本？”缓了缓，一字一顿开口，“非、我、不、可？”
果然，这个女NPC敏锐的叫人瞠目，只凭一丁点信息就能察觉出不对。
陆见微眼睛弯起，笃定道：“确定。”
又加重语气强调：“非你不可！”
确定了。
除了高玩猎杀本开本这一条预知信息外，他还预知到了别的、跟她有关的信息，这才是他一定要与她组队的真正理由。
只是，他预知到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见她迟迟不语，只盯着自己看，陆见微瞬间就明白她猜到自己预知到其他信息了，脸上笑意渐收，表情变的十分意味深长，他慢慢竖起食指贴在唇边，轻声：“嘘。”
有些信息不能说，所以不用问，问了他也不能说。
两个狐狸一样聪明的人只眼神相对，神色变化间就完成了一番无声的交流。
陆见微：“先组队把无关的人踢出局，至于冠军么……好说。”
宗婳了然，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那么，高玩猎杀本合作愉快，队友。”
反正先联手淘汰竞争对手，至于猎杀本中的冠军……不着急。
陆见微在系统面板上操作几下：“我将往年的高玩猎杀本视频发你，记得观摩研究。”
顿了下，又道：“想参与高玩猎杀本，除了进新星榜前十，还要以核心NPC的身份完美通关30次A级及以上副本！”
“系统会在十天内持续向符合高玩猎杀本参与条件的高级NPC发出征召令，过期不候，你差的还很远，要快一点。”
“高玩猎杀本中从来不设核心NPC，是群体性副本。等你成功接到征召令后，我们再一起进针对性的群体副本，训练默契度，熟悉彼此技能。”
10天过30个副本，平均每天都要完美通关三个恐怖副本，就算副本内时间流速远低于幻都的时间流速，但她的精神状态会持续高频率消耗，确实是个高难度挑战……
但是想了想高玩猎杀本的高额积分，
必须要拿到征召令！这个高玩猎杀本她必须要去！
“你，你怎么了？”收起手机刚一抬头，就撞进了宗婳炙热的眼神里，陆见微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问。
宗婳垂下眼睫，礼貌微笑：“没什么，只是憧憬了一下我们胜利时的勃然英姿。”
陆见微：“……”难以理解，但尊重。
他又敲了下桌面，将宗婳的目光吸引至面前的十张牌上，催道：“你到底有无困惑之事？如果没有，这个赔礼可暂存，供你随时取用。”
宗婳一怔，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在熊熊烈火中微笑的面孔。
那张脸上已溅上火星，但神情仍然很平静。
她说：“有。”
“我想问一个……一个人的未来。”
第92章 怪物之约1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
她语中迟疑的停顿让陆见微惊异的挑了下眉,但他没有多问，直接道：“抽吧。”
“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会让人直视那个答案。”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十张黑底烫金的牌上游移，终于落定在第三张牌上。
牌面自动翻开,上面是一个单膝跪在无数利刃上的少年,他单手执利刃剖开自己的胸膛，右手则捧着自己的心脏。少年的脸平静祥和,不带一丝戾气。
对面坐着的陆见微逐渐虚化扭曲,周围的一切也都在虚化扭曲，只有船桌上的少年活过来也似盘旋至虚空,越来越大。
平静安详的眸子从空中凝视下来，像是能直接看进人心底，看的宗婳直欲落泪。
【系统提示：NPC宗婳使用神级道具——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
【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命与运之线一团乱麻,可怜的旅人啊，命运女神已向你投来悲悯的一瞥，启示你命运的答案之门已打开，请睁大眼，看清自己心中的迷惘！】
【检测到“答案之钥”握在异种生物手里！检测到道具使用限制，系统数据调整中——】
【数据调整完成，“答案之钥”已获取,投入使用！】
【系统提示：NPC宗婳即将进入D级副本“怪物之约”！】
……
系统的游戏大厅中,“异客”公会内部，会长卧室中。
一个长相锋利俊美的男人闭着眼躺在床上，他皮肤呈现冷白色,脸型是用美术标准严格衡量也非常优越的冷酷俊美，即便闭着眼，也显出一种诡谲的神秘吸引力，让看见的人忍不住靠近。
他的俊美是所有系统玩家公认的、独属于他的罪。
下一秒,男人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漆黑的瞳仁快速颤动两下，瞳孔中映照出房间内家居的倒影来。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
回来了？！
他环顾了一圈，看见熟悉的蓝色人鱼吊灯，悄然松了口气。
“老大！”
下一秒，同样穿着黑色“异客”公会制服的丁小谷惊喜的推门而进，脚步急匆匆的朝床边靠近：“你终于醒了！一个月了，你整整昏睡了一个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男人正要说话，神色却又是一滞。
丁小谷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忙问：“怎么了？”
【系统提示：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已生效，命运女神已垂下指引之眸！】
【所有相关人员均强行投入D级副本“怪物之约”！（注：你将在副本里看清心中迷惘，请玩家积极配合！）】
【副本进入倒计时：3——2——】
刚刚苏醒的男人来不及多说，只匆匆交代一句：“过副本，无事，不必担心。”
【——1！】
尾音未落，人就已彻底消失在房间里了。
“老大？”丁小谷徒劳的叫了声，表情逐渐崩溃，“去哪个副本了啊，好歹多交代两句啊！”
“老大呢？老大呢？”房门被“砰”的大力推开，一群人呼啦啦的急步奔了进来，闹哄哄的呼唤已经消失的男人。
丁小谷面如死灰，丧声丧气道：“跑了！”
“啊？”
“怎么跑了？跟谁跑了？”
“不能吧不能吧，我都还没看上一眼呢？他到底去哪儿了啊？”
“……”
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丁小谷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造谣道：“别管了！他跟人私奔了！”
“啊？啊？啊？”
……
【怪物之约已开启！】
【拉刻西斯将在冥冥之中指引你溯本追源，并让你直视答案，请遵循本心，沉沦体验。】
宗婳浮在云朵一样柔软的、无穷无尽的黑暗虚空里，意识不受控制的放松下来，胸腔里的心脏无比鲜活的蹦跳起来。
窸窸窣窣的雨声轻柔的传入耳朵，无数画面从心底翻涌而出，一张一张，被人撕碎的画本般从宗婳的脑海深处纷至沓来，然后又带着旧日里连绵不绝的雨水味儿、慢慢的重新铺陈在宗婳面前。
那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记忆了。
久到成年后的宗婳都再没有回想起来过，可此时，旧日记忆里狰狞的、甜美的、严肃的、板正的……等等无数张脸都在记忆的画卷里褪去颜色和样貌，只留下一个灰朴朴的、跪在朦胧雨水里的小女孩的脸。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雾蒙蒙的双眼专注的望着前方，像是穿透时间的迷雾，从久远的过去望向宗婳，仿佛在问她：你好吗？
包裹全身的黑暗终于散去，宗婳的意识沉入小女孩脆弱的身体里，睁眼就是灰沉沉的天空和的连绵不绝的雨水。
她克制不住的发着抖，膝盖上传来针扎似的、钻心的疼痛。
“啪！啪！”
藤条抽在脊骨上的声音闷闷的，每抽一下，都能让被抽的小孩身上渗出一道血痕。
内堂负责照顾他们这一批小孩的胖妈妈今日被气疯了，把内堂里的所有小孩都叫了出来跪在外面，一个又一个的抽打，逼迫他们交代是谁把程愚推进池塘里的。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承认，因为如果承认，是真的会被打死。
所以藤条抽断了一根又一根，血顺着那些瘦小的身体流淌在地面上，将地面都染成红色，但谁都不敢喊一声疼。
因为喊疼，她会打的更狠。
“你们这些没人要的小畜生，天生的贱种！脏心烂肺的东西，竟然想淹死他！你们怎么敢想淹死他”
胖妈妈撑着伞，暴怒的叫喊声里夹杂着颤抖的恐惧。
很快，藤条就抽到了宗婳的后背上。
胖妈妈逼问着是不是她把程愚推下池塘的，宗婳也否认了，说不是。
细细密密的雨丝里，程愚平静的从廊下走进雨里，承认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那个池塘周围修了一圈半米高的围栏，没有失足的道理，他否认了有人推他，那就只能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胖妈妈登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也骂他是贱种，是应该被剥皮抽骨的怪物，又暴怒于他竟然敢寻死。
但那根藤条始终没有落在程愚身上。
程愚背对着宗婳他们站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口吻平静的问：“那么，你想要我这个怪物去死吗？”
胖妈妈怒骂的声音一时卡住，眼神惊慌的看着他。
这件要淹死程愚的、让胖妈妈大发雷霆的事，最终因为程愚的承认，被轻轻揭过。
只是内堂里悄无声息的疯了个小孩，没过几天就被胖妈妈丢出去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内堂是为鲁班门六秘技培养下一代掌技人的地方，所以向来鼓励这些小孩私下争斗，也从来不给他们发放足够的食物，要想吃饱就要抢。
所有小孩都在明争暗斗，为一口吃的，为六位掌技人的认可，为了活着。
而程愚是被偃师系掌技人亲自领进来的，他什么都不用争，饭菜也都是最好的，还由胖妈妈亲自给他送到房间里，所以他很快就成了所有小孩的眼中钉。
小程愚眉眼里都是浓烈的艳色，漂亮的不像话。
他很安静，也很孤僻，没有任何威胁性。
但险若鳄潭的内堂还是容不下他，私底下争的你死我活的小孩们也还是容不下他。
哪怕池塘的事情之后，胖妈妈曾严厉的警告过所有小孩——不许伤害程愚。
但多的是人想下黑手弄死他，尤其是想入偃师系的小孩。
宗婳就曾亲眼看到两个比程愚高出半头的小孩，一个从后面用衣服罩住程愚的脑袋，压着他的后颈就往吃饭的楠木桌角撞过去，另一个则手持利刃去捅他的后心。
他们是真的要弄死程愚。
两个蠢货，宗婳想。
下一秒，她疾步上前，一脚利落的踹偏楠木桌，双手则抓向那持匕首的手腕，用力一扭。
程愚的脑袋撞了空，脑袋上的衣服脱落下来，他平静的回过头，一双翡翠色的眼瞳凝视着钳制着他的小孩。
那小孩登时如见恶鬼，惨叫着“怪物！怪物！”，疯疯癫癫的跑开了！
另外一个小孩被宗婳拉扯过猛，脚下一绊就摔倒在地，抬头时也对上那双眼睛，登时也惨叫着撒腿而逃，一边惨叫一边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脸皮，撕的鲜血淋漓，直到一头栽倒在院外，晕死过去。
程愚垂下眼，问她：“不恨我？”
不憎恨他在内堂里的特权？不憎恨他不与众人同的艳丽？
宗婳目光落在他因为剧烈运动而渗血的胸口处，没有说话。
程愚又问：“不怕我？”
宗婳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腕上缠着的渗血纱布，摇摇头，转身走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养着他们这群没有过多价值的小孩，程愚现在就已经在付出代价了，而且这代价沉重的会要他的命。
大家都是内堂里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可怕。
欺负程愚的两个小孩都疯了，并且很快就死了，再也没有小孩敢明目张胆的招惹程愚了，他们看他的目光又厌恶又恐惧。
程愚成为了他们口中能让人疯魔的怪物，也成为了他们口中不详的怪物。
但他从不辩解，也不在意，他只是沉默的、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刻木。
于是，他们又说他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妖怪，甚至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刻出来的木头会说话，用他们所能想象的所有恶毒的传说形容他。
他们更加恐惧他。
不止是他们，胖妈妈看向程愚的眼神也越发恐惧，甚至不敢直视他灰白发青的脸。
而宗婳敏锐的窥见了这种恐惧，所以她自告奋勇承担了为程愚送饭的任务。
她终于不用再耍心眼赢其他小孩的食物填饱肚子了，她小心翼翼的、隐秘的偷取程愚丰富至极的食物。
反正程愚吃的很少。
他不喜欢吃饭，他只喜欢刻木头，也不止是木头，石头、骨头、金属、布料、核桃壳……任何能刻的东西，他都会拿在手里雕刻。
内堂里的师傅只教六书、异闻、木甲原理、武技等基础知识，并不教六秘技的精细知识。
但程愚天生就属于偃师系，他不用任何人教，他雕刻的东西都栩栩如生。
宗婳喜欢看他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为这些没用的东西赋予生命。
她也开始喜欢刻木头。
第93章 怪物之约2因为它们要死了。
偃师系掌技人每周都会来找程愚,每次他来的那天，程愚就会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一天。
等再出现，他身上的伤口会更多,脸色也会更加苍白,身上的活人气更少，更像是冰雪捏成的玉娃娃。
这日月亮很圆,内堂后面那棵巨大的榕树开了花,粉色榕花开满了枝头。
程愚爬到了高处，借着月光细细的刻着一截灰色的木头。
宗婳吃掉了给他的鸡腿,提着食盒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他。
突然，坐在榕树粗壮枝干上的少年从粉色的榕花堆里探出头，说：“上来。”
宗婳放下食盒,利落的爬上树，坐在了他身边。
他递给宗婳一块灰朴朴的木头，说：“这是垂丝柏木，纹理直，结构细，下手要轻……你想刻什么？”
宗婳接过木头，想了想,说：“鸡腿。”
程愚就认真的跟她讲怎么刻出鸡腿的纹理,嗓音低低的，沉沉的。
宗婳按着他所说的，一点点雕鸡腿的轮廓,手中的木头越来越小，掉下去的碎屑越来越多。
程愚侧过脸安静地看她糟蹋完了一根木头，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递给她，重新讲解了一遍要点。
宗婳坦然的接过新的木头,一边刻一边问他：“你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个？你也教过别人吗？他们说你刻出来的东西会说话，是真的吗？你为什么喜欢刻这些东西？”
程愚专注的看着她刻木的手，嘴里回道：“生来就会，没有教过别人，没有人喜欢做这个，是真的，”停顿了一下，他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它们要死了。”
宗婳偏头看向他已经刻完的成品，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问：“你刻的这个是什么？”
“是髦（mo）。”
宗婳：“猫？”
程愚将那只木刻递给她，纠正：“髦，形状似猫，肋下生翅，能飞，叫声像黄鹂鸟。”
宗婳细细端详着手上的木雕鯥，向它打招呼：“髦？”
手上的木雕静悄悄的。
宗婳：“它怎么不说话？”
程愚解开自己左腕上的纱布，用指甲划开初初结痂的伤口，一滴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到了木雕髦的头上。
鲜血迅速融进木雕中，木雕髦在宗婳的掌心里伸了个懒腰，收拢在腰侧的翅膀“刷拉”一下张开，扑扇两下之后，径直飞了出去。
接着宗婳便听见两声清脆的“啁啾”声，那只巴掌大的髦挥舞着翅膀在宗婳周围飞来飞去，沾了一身粉色的榕花。
程愚笨拙的将解开的纱布重新缠上，目光沉静的看向髦。
宗婳将落在自己腿上的木屑拍下去，突然问他：“你喜欢做偃师，对吗？”
程愚依然沉静的看着在榕花里兴奋的来回穿梭的髦，反问她：“什么是偃师？”
宗婳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形容偃师的词：精通木甲之术，擅刻骨能鉴心，通六书，识天下……
可话到嘴边，就成了贬义的词：“擅弄木甲，常以皮相蛊惑人心的人。”
程愚“唔”了声，肯定的说：“你很喜欢偃师。”
宗婳飞快否认：“没有。”
程愚：“哦。”
他看着宗婳带有许多细小伤口的双手，说：“你比他们都努力，你的手指也比他们都灵活。”
宗婳的手指蜷缩了下，捏紧了手中的木头，说：“这是我抢其他小孩食物时被划的，不是因为偷偷刻木。”
程愚直视着宗婳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你会成为最厉害的偃师。”
“不可能，”宗婳不假思索的反驳，“我讨厌偃师，我不会进偃师系。”
程愚平静的转过头，继续看那只调皮的木雕髦，过了片刻，像是没憋住，固执的反驳：“会的。”
宗婳：“……”
宗婳握紧了手中未刻完的木头，强调：“不会。”
只有程愚配做偃师系掌技人，她想。
……
榕花匆匆凋谢，时间一晃三月。
程愚总是能刻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又异类，又恐怖，但宗婳还从奇形怪状的刻雕里品味到了新奇。
她喜欢程愚一边刻一边跟她讲那些刻雕的名字、习性和弱点。
无论程愚刻什么，同样的材料都会给宗婳一份，同样的，程愚刻什么，宗婳就跟着刻什么。
他们爬上内堂后面的榕树，在温润的阳光下，在浸凉的月光里，偷偷的、不为人知的刻出一个又一个形貌诡谲的怪物。
长着翅膀的髦、牛身鱼头的鲮鱼、形似猕猴而四耳的长右、狗身豹纹头长角的狡、鸦身人面的盘鹍、一蛇身三人面的崇吾……
宗婳的手指确实极为灵活，她雕刻出来的怪物也越来越逼真，但她刻出来的怪物从来没有活动过，就是普通的、玩具般的刻雕。
但宗婳依然从胖妈妈那里偷来了五彩的颜料，在程愚的指导下，珍惜的为她的小怪物涂上颜色。
然后他们会一起看程愚做的小怪物在榕树周围活灵活现的飞舞攀爬，再在一刻钟后倏然碎裂成粉末，就像那天晚上的木雕髦一样。
宗婳总是跟程愚待在一起，逐渐也成了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怪物”。
内堂里的小孩开始排挤她，针对她，孤立她——像曾经对待程愚一样。
但是，“怪物”不屑与人类为伍，宗婳也是。
何况，她有自己的“怪物”同伴，她从不孤独。
不久之后，细细密密的雨又一次笼罩了整个内堂，所有人都在静谧安逸的环境里睡的香甜。
“轰隆隆~”
惊雷似的倒塌声里，阴冷的、毒蛇吐信似的“嘶嘶”声从现实直贯梦魇，惊醒了整个鲁班门。
接着便是凄厉尖锐的惨嚎声，男人的、女人的、纷纷杂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同样被从睡梦里惊醒的小孩们都乱轰轰的往外跑，宗婳抱着装满小怪物刻雕的盒子也利落的窜出了正在倒塌的房子。
连绵不断的倒塌声里，一张房屋一样巨大的人脸从废墟里伸了出来，那张脸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星星点点亮起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天空，宗婳终于看清了那个半夜来袭的怪物——那巨大的脸下连接着接近30米长的蛇身，而在那具蛇身上，还有同样巨大的两张人面伸向不同的方向。
蛇尾摆动，鲁班门的房屋一排接一排的倒下。
宗婳抱紧了自己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穿过簌簌落下的瓦片，跑向程愚的房间。
程愚被抱在一具两米高的黑铁偶人怀里，越过它冰冷宽阔的肩膀，正看见宗婳被雨水打湿的苍白面庞在墙角一闪而逝。
她轻巧的、远远的跟在偶人身后，眼看着偶人将程愚抱进了只有偃师系掌技人能进入的天工坊里。
或许是今晚的怪物袭击太突然，掌技人已经带着所有偶人去对付怪物了，也或许是运气使然，宗婳成功的的跟在黑铁偶人身后也进了天工坊。
走过长长的机关长廊，走过存放各种材料和工具的材料室，走过检验成品的性能与功能的试炼场，走到了偃师系掌技人的制作室。
黑铁偶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制作室，脚步渐渐朝地下而去——是踩踏木质楼梯朝地下一层走去的声音。
宗婳轻巧的跟进了制作室，制作室内矗立着许多姿态各异的偶人，只在中间留下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道路。
她环顾四周，将自己缩在一个高大的偶人身后，没有贸然跟下楼。
黑铁偶人走路的“哒、哒”声消失了，接着是一串重物入水的“哗啦”声。
四周彻底寂静下来。
十几秒后，宗婳轻手轻脚的踏上木质楼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楼梯转过一个弯，下面的场景清晰的映入眼帘。
看到程愚的那一瞬间，宗婳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程愚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被绑在中间半米高的高台上树立的十字架上，高台周围被挖出了一个水池，水池里的水呈现鲜红色，里面浸泡着一个又一个高大的黑铁偶人。
池水浅浅的没过了高台，将程愚的小腿也整个淹没在内。
程愚的双手被一双铁环铐在十字架的两端，头微微侧着，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宗婳脚步轻盈的踏上唯一可以通往高台的铁桥。
“程愚，”她叫他。
程愚的眼睫轻轻抖动两下，然后那双翡翠色的眼瞳就睁开了，瞳孔里清晰的映照出宗婳还在滴水的脸庞。
宗婳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厉害，她停了停，才沉稳的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程愚说：“赋灵，用我的鲜血。”
“赋灵？”宗婳的小腿也整个浸在血水里，她看向那些只在水面上露出一点头颅的偶人：“为他们？”
“他们吸了你的血，就能成为跟我们一样的生灵吗？有思想吗？”宗婳平静的问，“掌技人会一直让你为他的偶人赋灵，直到你的鲜血流尽，是吗？”
“不会的，”程愚也很平静的说，“我是很珍贵的财产。”
“他们不会让我死。”
宗婳冷静的点点头，视线落在水池里的偶人身上，问：“是你的鲜血为它们赋灵，它们会产生灵魂吗？会忠诚于你吗？”
第94章 怪物之约3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
“不会。”程愚说,“忠诚是很昂贵的，需要灵魂做支撑。”
“它们没有灵魂，只是暂时能通灵智,它们身体里留着掌技人的印记,只会听掌技人的。”
此时他双手仍被束缚在十字架上，微微低头与宗婳说话,哪怕这半年多身体里血液渐少,他皮肤也依然如同上等细瓷一般呈冷白色，整个人也仍然有一种脆弱的、圣洁的美丽。
宗婳看着他,忽然开口：“你是遗落在人间的神明吗？像《九州志》里被放逐到人间的花神一样？”
“不是，”程愚望着他，眼睛好像弯起了一点,说，“我是怪物。”
宗婳就点点头，说：“我看见了崇吾，那个蛇身人面的怪物，是你招来的吗？”
程愚诚实的摇头：“不是。”顿了下，继续道，“但是,它要死了。”
“它有灵魂吗？”
“有的。”
“它会忠诚吗？”
“如果找到主人的话,会的。”
“今晚还会有其他怪物来吗？”
“我不知道，但今晚会有很多怪物死去。”
“它们死掉，你会难过吗？”
“不会。”
“如果我死掉的话,你会难过吗？”
片刻后，低沉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不会。”
非人的怪物在黑夜里横冲直撞，渺小的人类举起纤弱的武器奋起反抗。
两个人形“怪物”相偎在冰冷的红色池水里，低低的说着不着边际、漫无目的的话。
细雨密密的笼罩黑夜,黑夜则像是一只巨大的、倒扣下来的碗，将怪物的哀嚎、人类的惨叫都密密的扣在里面，让里面的人看不见一点光亮。
……
那天晚上有三只异兽闯进了鲁班门的山门，偃师系、鬼工系、机造系三系掌技人都显出了神鬼莫测的手段，终是将那些异兽斩杀在黑夜里。
内堂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偃师系掌技人来找程愚的时间越来越频繁。
每次程愚回来，他身上的伤口就多一点，他的脸越来越像没有温度的、冰雪雕刻而成的雕像。
宗婳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再不离开内堂，程愚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她得创造逃跑的机会，带程愚离开这里。
她脱掉了灰朴朴的旧袍子，将常年凌乱的头发梳成可爱的双平髻，露出已初见未来绝色的姣好容貌来。
每次掌技人来时，她总是千方百计的跟在掌技人身后，挂着甜甜的微笑对他殷勤备至，天真的拿着一些拙劣的雕刻向他请教。
她心机用尽的刷着偃师系掌技人的好感，很快，除了程愚，她成为了偃师系掌技人最宠*爱的孩子。
她甚至被允许随意进入天工坊。
其他小孩嫉妒疯了，心思活络的也开始寻机向掌技人献殷勤，但敢跟宗婳争宠的小孩都会很快被胖妈妈重重责罚。
她成为了内堂内唯一的、能跟掌技人学习偃师技艺的小孩。
但她并不孤冷，她温和的、亲切的跟其他小孩接触着，她心思百转，玲珑剔透，只要她想，她能很轻易的获得任何人的友谊。
而程愚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出现，身上也凝聚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开始长时间的睡着，睡着的时候连胸膛好像都不会起伏。
在他睡着的时间里，在所有大人都已经沉睡的深夜里，宗婳又一次在梦魇中呓语不断，但这一次，她猛的被她新交的“朋友”——来自南疆的纳斯尔丁从噩梦里推醒，这个新“朋友”惊恐的看着宗婳，逼迫她说出真相：“我刚才都听见了，宗婳！你想逃跑！”
“嘘！”宗婳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凶狠：“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要你的命。
剩下的话在眼尾扫到她房间里站着的其他四个小孩时再也没法说出口，她放开纳斯尔丁，拢了拢被子，神色冷淡的说：“大半夜的来我房间，你们想做什么？”
那些小孩将她围住，隐隐已是领头人的小孩纳斯尔丁说：“七天前木甲原理课上，你靠在墙角睡着了，你在梦里向谁求饶？‘所有小孩都会死’是什么意思？”
宗婳面无表情，说：“那只是一个噩梦，没什么意思。”
纳斯尔丁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哼笑，“前天夜里，你偷偷跑去程愚那个怪物那里，跟他说内堂没有活路，所有小孩迟早都要被吃掉，对吧？”
宗婳勃然变色，怒斥：“你跟踪我？！”
纳斯尔丁将匕首狠狠扎进床铺，凶狠的盯着她：“刚才在梦里，你也在说‘没时间了’、‘危险’……你哄着掌技人，到底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
宗婳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纳斯尔丁脸上露出虚假的微笑，放缓了语气：“宗婳啊，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互相分享信息是很正常的不是吗？你放心，我们共享了秘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会去向胖妈妈告密。”
他朝宗婳靠近了几分，声音温柔的仿若情人耳语：“而且，宗婳啊，勾引那个老头子有什么意思，未来的鲁班门，终究是要落到我们这些年轻人手里的啊，你与其把自己送上老东西的床，不如跟了我。”
“我一定会成为鬼工系掌技人！”
“女人啊，要找个强壮的男人才能活下去，不是吗？你看，你也并不讨厌我，对吗？”
宗婳安静的听他说完，嘴角忽然上勾，脸上登时就凝出了轻蔑：“还做梦呢。”
她又拢了下被子，将自己裹的更紧：“我们这一批小孩里，没有人能成为掌技人。”
“啊，不对，”她脸上又露出似嘲讽似恐惧的微笑，纠正：“是没有人能活到下个月。”
“什么意思，”所有小孩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神色，五双眼睛紧紧盯住宗婳，“把话说清楚！”
宗婳脸上露出沉吟之色，迟迟没有开口。
纳斯尔丁立即转身朝外走：“不说也没什么，走，去向胖妈妈邀功！我们发现有人想叛逃！”
所有小孩跟在他身后呼啦啦朝外走，直等他们走出门，宗婳才略提高了声音，说：“去告密啊，走快些，然后大家一起死在今晚。”
没有人说话，那些小孩好像都已经走了。
宗婳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目光沉沉的看着门外如水的月色，近来伪装出的温柔褪的干干净净，如画眉目在漏进来的月光里显出一种森然的冷漠来，不惊不惧，从容已极。
片刻后，纳斯尔丁领着他的小弟黑沉着脸从门外进来。
纳斯尔丁：“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宗婳，秘密这种东西，藏着掖着有什么趣儿，拿出来交换才能让利益最大化，不是吗？”
宗婳未梳发髻，一头黑发柔顺的散在肩头，见他们走至床边，唇角抿出个温和的笑，夸道：“这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啊”
“而我对‘朋友’向来很慷慨，只要你们做到一件事就行。”
纳斯尔丁：“什么事？”
宗婳：“别碍事。”
她森森的看着纳斯尔丁等人：“听完我的信息之后，是合作还是各自保命，由你们选，但请千万不要碍我的事，否则，我可能会干出一些对朋友不礼貌的事。”
纳斯尔丁神情松懈下来，笑着应承：“好，我答应你。”
宗婳深吸了口气，终于缓缓的开口：“我们这批小孩，是被放弃的一批。”
“鲁班门六系诡谲神秘，力可通天，那天晚上的怪物，是怎么突破鬼工系触则预警的秘银天路？怎么突破机造系一步一杀机的步步往生阵？更别说还有偃师系神鬼莫测的傀儡巡卫……你们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吗？”
纳斯尔丁露出思索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那些怪物根本不是从外面闯进来的，它们本身就是鲁班门圈养的，那天只是失控了，所以才能那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内堂。”
“这些怪物爪尖鳞厚，刀枪不入，还力大无穷。机关巨兽、傀儡偶人在它们庞大的身躯下犹如土鸡瓦狗，一触就碎。”她冷冷的哼笑一声，嘲讽似的，“人类，怎么能打败怪物呢？”
“但是现在，这种怪物门内圈养了整整十头。”宗婳看着纳斯尔丁，声音无端的诡异起来：“你说，他们靠什么控制这些怪物呢？那天晚上又是用什么杀死暴乱的怪物的？”
不等纳斯尔丁等人说话，宗婳就自顾自道：“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
“所以，他们要创造怪物，创造能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能腾云入海、不伤不痛的怪物。”
“我们，都是原材料。”
“是为那些钢铁偶人提供灵魂的人体材料！”
所有小孩的内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们脸色惨白的呆站在当场。
有个小孩嘴唇哆嗦着反驳：“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是要被培养成下一代掌技人的，就算做不了掌技人，我们，我们也会进入各系，你撒谎——”
“下一代掌技人？呵，那为什么内堂里都是我们这些野孩子，各系掌技人的后代为什么没进来？”
“如果我们中会有下一代掌技人，胖妈妈怎么敢动不动就鞭打我们？她难道不怕我们成为掌技人后报复吗？！”
“现在的六系掌技人都是才上任的，他们身强体壮，哪里需要这么着急培养下一代掌技人，蠢货！”
那小孩被骂懵了，呆呆的看着宗婳。
纳斯尔丁一瞬不瞬的盯着宗婳：“你有什么证据？”
宗婳：“程愚。”
“什么？”
“程愚就是证据，他身上的血快被黑铁偶人吸干了，等那偶人吸干他的血，吞掉他的骨肉，就会生出灵魂，开口讲话，与人无异。”
纳斯尔丁露出怀疑的神色。
宗婳的演讲也还没有结束，她冷酷的、低低的发出恶魔之语：“之前消失的小孩，尸骨也都被填埋进了那些偶人的身体，明天你们去掌技人那里看看，或许还能从那些偶人嘴里听到熟人的笑声呢。”
恐怖的种子终于落入泥土，无声无息的恐惧悄无声息的在内堂的小孩之间蔓延。
在程愚整日沉睡的时间里，在胖妈妈懵然不知的鞭打下，内堂里的争斗悄悄的消失了，他们还是在拼命训练，但他们之间好像共同守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三天后的夜晚，鲁班门里所有大人都睡熟了。
内堂里的所有小孩都悄无声息的踏出房门，带着自己最擅长的武器，从内堂里集体外逃。
……
第95章 怪物之约4怪物不会被人类杀死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这场精心策划的外逃很快就被黑铁偶人粉碎了。
宗婳和程愚一起被抓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又跪下了一片小孩——一个都没有逃掉。
胖妈妈的怒火几乎要掀翻房顶，她拿着那根被鲜血浸泡的黑红的鞭子恶狠狠的抽打每一个小孩,除了宗婳和程愚。
是宗婳煽动的逃跑,但她只是被胖妈妈严厉的批评了一顿，就轻轻放过了。
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告诉她：没完。
这件事并没有结束,真正的惩罚还没有降临。
直到程愚被掌技人带走,第三天都没有回来。
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焦躁紧紧抓住了宗婳的心脏，她又一次摸去了天工坊。
偃师系掌技人就站在泡着无数黑铁偶人的水池边,远远的望着水池中间竖起的十字架顶端。
这里的池水又涨高了几分，原本位于水池中间的高台已经完全被水淹没，即使是站在楼梯口,脚面也会被池水没过。
“来了？”他没有回头，但仿佛已经看见躲在楼梯拐角处偷看的宗婳，“下来吧。”
“你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宗婳沉默的从楼梯上走到他身后，红色的池水没过小腿，凉涔涔的。
她平静的仰头，看着掌技人的背影，问：“他在哪里？”
掌技人微微侧头,看着宗婳,说：“他就在那里。”
“哪里？”
掌技人重新转过头，望向水池中间的十字架顶端，说：“那里。”
宗婳抿着唇,越过他，踏上那条被水淹没的铁桥。
“见到偶人开口，见到蛇身人面的崇吾，利用内堂早就存在的规矩,就为那些小孩编织了那么大、那么圆满的一个谎言。故意接近我，营造出与我过从亲密的关系，加强信息来源的可靠性；三次说梦话，两次被跟踪，雪泥鸿爪、只言片语，就勾的他们好奇心起，穷追不舍；再百般迂回，惶恐作态，为他们构造出一个莫须有的敌人……宗婳啊，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内堂从未停息的内斗，哄骗的那些天之骄子惶惶不安，让他们在懵然不知中为你冲锋陷阵！”
“让擅器者制器，擅技者施技，擅力者出力……投迷药入井，定月夜出逃，谋定而后动，差一点，你们就成功了。”
“哗啦~”宗婳艰难的迈出腿，一点点涉过已经及腰的血水，朝着高台走去，对掌技人的话语充耳不闻。
“心思灵透，手段狠辣，你做的真的很好。”
漫过胸膛的水冷极了，宗婳的骨头缝里都在渗冷气，体温在一点点下降。
小女孩露在水面上的肩膀部分控制不住的颤抖，但她只略停了停，就继续朝前走去。
掌技人眼神深邃的变幻着，他看着女孩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到她脖颈的水里。
“但是，”他的声音穿过波纹未平的水面，朦朦胧胧的传入宗海耳中，响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你太弱了。”
宗婳看见了程愚。
他仍然被绑在十字架上，微微侧着头，睡着了一般。
周围是林立的黑铁偶人，他们仿佛都在用没有灵魂的空洞眼神仰望着十字架上的少年。
宗婳浮在红色的水里，也隔着半米的距离仰头看他。
“弱小是有代价的，”掌技人说，“他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宗婳游到了十字架前，伸手去掰扯铐住程愚双手的铁环。
肺里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她的口鼻处不断有泡沫上涌，但她依然在拼尽全力的拉扯那只铁环。
拉扯铁环时碰到程愚的手，真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缺氧的窒息感让她的肺部灼烧般疼痛，也让她手脚都无力的发软。
她的手抓不住铁环了，身体开始下沉，手指掠过程愚冰冷光滑的手，她下意识攥了一下手指。
但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哗啦~”
宗婳被人提着后脖领从水里拎了出来。
刚一出水面，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掌技人的声音贴着耳膜响起，森幽已极：“他死了。”
“因为你不周全的逃跑计划，因为你的弱小。”
宗婳沉默的去扯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固执的想要去把程愚带上来——他不能一直在水里，他很冷，她刚才摸到了。
“你的皮囊还没长成，也不是最艳丽的时候，”掌技人一只手铁钳似的抓着她，一只手爱怜的抚过她的脸颊，“用这张脸，换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皮相惑人……你理解的太浅薄。”
宗婳平静的抬眸看向他，淡淡开口反驳：“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
“他是个怪物，怪物不会被人类杀死。”
“已经三天了，他该回去了。”
“怪物？”掌技人轻声重复了一句，继而又饱含深意的笑起来，“是了，怪物。”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笑的不能自己，连抓着宗婳的手都不由松了开来。
宗婳游鱼一样从他身边滑开，转头就潜入水里。
程愚安静的待在十字架上，轻轻晃动的水波撩开他的衣袖，露出他手腕上已经被泡的发白的伤口。
“他的确是个怪物！”掌技人说，“但他是属于人类的怪物，你也是。”
宗婳游到了十字架后面，一寸寸摸索过铁环，始终没有摸到能打开铁环的锁扣。
恍惚间，那侧着头的少年仿佛睁开了眼睛，透过一层薄薄的水幕看着她，安慰她说不要难过，死亡只是重逢的开始。
我们会在莽撞奔流的星河里重逢，会在无可名状的神秘物种横行的世界重逢。
宗婳嘴唇微不可察的蠕动：“要等很久吗？”
程愚露出很温柔的微笑：“不会。”
“那个世界听起来真不美好。”
“嗯。”
“但我很期待。”
“嗯。”
“哗啦~”
宗婳又一次被拎出水面，湿冷的水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他是个怪物，”掌技人说，“他总有一天会复活，但是，他只会是强者的战利品。”
掌技人慈悲的、微笑的看着宗婳：“而你，漂亮的脸蛋将会带着弱小的你入地狱，你再也不会看见他。”
宗婳抓住了掌技人的手腕，眸光沉静中透出疯狂的偏执，说：“我愿拜师学艺，学尽偃师之技。”
……
【怪物总在血腥里成长，神明会在阴暗下凋零】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程知礼情绪波动过大，请玩家克制自我，避免影响副本走向。】
程知礼猛然睁开眼睛，幽魂一般从水底浮了上来。
他沉默的跟在那女孩的身后，看着她迅速褪尽青涩，海绵一般吸纳着各种知识。
她天赋极高，尤其在偃师一道上，在掌技人的点拨下，短短五年就成为内堂偃师系第一人。
她能将黑铁偶人来回拆遍，又原模原样的拼装而回，还让黑铁偶人灵性不散。
她做的飞鸟虫鱼活灵活现，她做的偶人傀儡形神具佳。
但她做的东西，从未有灵，也没有黑铁偶人的无上力量。
直到那一天，细雨绵绵，黑夜无边。
宗婳坐在案几旁，静静的翻过一页书。
掌技人被他一手创造的黑铁偶人一剑捅穿腹部，曾在血水里泡过的黑铁偶人齐刷刷转过头，空洞洞的眼睛森冷的盯住掌技人。
“呵，”掌技人的腹部血流不止，他却大笑起来，“好！冷心冷肺，果不同愚人！”
“偃师系掌技人，非你莫属！”
“昔年磋磨之仇我以命偿，传艺五年之恩，”掌技人盯着宗婳，“宗婳，你却用什么来还？”
宗婳合上书，行至掌技人面前，温声道：“请老师吩咐。”
掌技人一把推开偶人，站直身体，铁钳一般的手再一次抓住宗婳的手腕，死死盯着宗婳的眼睛：“我要你为古汉人谋一条生路！”
“异兽横行，人如粟苗。”
“你要从它们手里抢出一条活路来！”
不用问她能不能做到，也未曾提到这件事有多难，他笃定她能做到，也只有她能做到。
宗婳平静的看着他，点点头：“好。”
顿了顿，她放柔了声音，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老师。”
掌技人剧烈的喘息着，身体抖的不成样子，却又一次“呵、呵”的笑起来，破旧的老破风箱一样：“我要再送你一件礼物……你，你会得到最忠诚的、最特殊的黑铁偶人，他，他与你死生一体，命运相连，他会挡在你身前，为你披荆斩棘，他会让你无往不利。”
“程愚，呵，程愚……”
“当你站在成堆的异兽骸骨之上，会看见，看见他向你问好。”
……
那些模糊的、被尘封许久的记忆一点点被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翻了出来，宗婳如一个看客般观赏着自己最为深刻的记忆。
程愚……阿愚。
一道黑色的、高大的身影从蝉蜕一般剥落的旧时光里倒卷而回，活色生香的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那道永远追随在她身后的、永远沉默温顺的身影逐渐清晰，故人的脸从暗淡的光影里一点点变的轮廓分明。
阿愚。
“我主。”他单膝跪地，虔诚的、温驯的垂下头颅，绯薄的唇开合，轻声唤她。
第96章 怪物之约5D级副本“怪物之约”即将……
他是掌技人留给她的礼物,他说他叫“阿愚”，他对她敞开了所有权限。
【拉刻西斯的命运启示：神明自愿囚困于信徒纯粹忠贞的灵魂里，信徒永行在无所不能的怪物身后。】
【系统提示：D级副本“怪物之约”即将结束！】
山丘样庞大的异兽轰然倒地,鲜血染红漆黑的海面,高大的黑铁偶人遍体鳞伤，却瞬息间来到艰难从撑地而起的少女身前,他弯下腰,右臂稳如磐石般横在她面前，低声唤：“我主。”
她扶着他的手臂,终于站直身体。
圆月如银盘，他们的脸逆着光，都镀上了一层寒霜也似,朦朦胧胧的，总让人瞧不清楚。
眼前的画面猝然崩碎，又转瞬凝实，地下白骨丛丛，人类骸骨挂两边，锅里煮着婴儿汤，酒里浸着女儿血,俊朗的少年人被扒光了吊在火堆上,眼看着自己腹部最鲜嫩的皮肉被一片片割下生吃，而自己的躯体在火光里散发出甘美的肉香……行至穷途，同行者死绝,年轻的掌技人怀抱犹带牙印的婴儿头骨，身体里涌出无数血红的丝线，红线爬过一地骸骨，骸骨一具具爬起,新死的尸体重新睁眼，高大的偶人站在她身后一尺处，领着无数死灵齐齐垂首：“我主。”
残阳如血，猩红的光映照在他们年轻的面容上，衬的他们如妖如鬼。
寂静的画面再次倏然扭曲，无边的火焰忽的冲天而起，无数黑线纵横交错，将那些惨叫哀嚎都锁在春色城坍塌的城门里。
高大的偶人温顺的垂下头颅，朝火焰外寂静站立的少女微微欠身：“我主。”
少女眼中映出他被火焰映红的沉静容颜，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寸草不生。
他们同生共长濡沫相泽七年，造无边杀业，也为盛世太平扫障除碍。
他们同心同德，一步一个血脚印，一步一步，一笔一笔，把世人恩怨都还清。
宗婳终于从那少女的身体里脱出，她按着自己的心脏，自言自语似的道：“是……这样啊。”
时光一去不返，经年的记忆早淹没在日复一日的险死还生里，她竟不知从哪一日起，就再没想起来阿愚的脸。
她只记得，叫阿愚的偶人总是很安静的立在她身后一尺之地，随叫随应。他身体里养着能为死物赋灵的血线，随用随取，用之不竭。
还有他无坚不摧的无边力量，以及他沉默的、无言的忠诚。
及至现在，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一点点拂去记忆的尘埃，当年的血与泪重新涌进心口，她重新审视那张始终跟在她身后的、拥有无边力量的偶人。
他有灵魂吗？
他会痛苦吗？
他面目全非的高大身躯里，是否藏着一个小小的、未及成年的怪物灵魂？
眼前的画面扭曲着虚化，少女与偶人都沉默着隐入虚无。
自剖心脏、跪于利刃的少年渐渐在眼前凝实，然后又盘旋着缩小，重新缩小成一张平放在船桌上的神明牌。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吧？”陆见微手指再船桌上轻点，就收回了拉刻西斯之牌，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宗婳撑在船桌上的手滑了一下，带着整个身体也踉跄了一下，她静了静，说：“对。”
然后，她掀起眼皮看向陆见微：“你的道具让我进入了一个D级副本，但通关后，我没有得到奖励。”
陆见微十分警惕：“D级副本，又称观光副本，基本都是看戏状态，你连NPC的身份都没捞着吧，要什么奖励？别是你想用这个借口讹人吧？”
“怎么会？”宗婳嗔怪的看他一眼，春风细雨般的温和：“只是好奇，分明应是溯回的记忆之境，怎么会转成副本？”
陆见微不以为意的道：“你要的答案牵扯到了其他人，牵扯极深，道具就对其他人进行了强行征召，所以就扭曲成副本了……无论跟你牵扯过深的人是谁，在D级副本里，也就只能在你记忆的框架里行走而已。”
“于对方而言，大抵也相当于过了一个不需要费脑的垃圾副本而已。”
“如果你想扒对方现在的身份，就从你印象最深刻的人里找，然后在副本中心里去搜对方的名字，只要对方也活过来了，肯定就能搜到。”
宗婳点点头，脑子里瞬间闪出好几个人名。
如果是程愚……
她弯起眼睛，轻微的笑起来，说：“骗子、小偷、强盗、杀人犯、异教徒、鬼怪、无可名状的神秘物种……这个世界，果然不是很美好。”
“但是，我真期待。”
……
从陆见微的道具梦境醒来后，宗婳先打开副本中心，将自己能记起的名字都在副本中心里搜索了一下。
一个也没有。
宗婳早有所料的收起手机，面上不见半分气馁之色。
不着急。
高玩猎杀本的通知果然已经出来了，猩红醒目的广告直接挂在系统首页。
点进去后，详细的高玩猎杀本参与规则立即就出现在眼前。
【系统活动——高玩猎杀本即将开放!】
【诡谲神秘的预言家会将橄榄枝递给谁？美貌妖娆的艳鬼会扒下谁虚伪的面皮？穷凶极恶的僵尸会咬上谁鲜嫩的脖颈……是本性还是伪装？是自愿沉沦还是被迫同流？是在血腥暴力的圆月下安眠？还是在平静祥和的日光里杀生？】
【你是执刀屠戮的猎人？还是引颈待戮的猎物？】
【欢迎所有NPC踊跃参与高玩猎杀本！】
【NPC参加高玩猎杀本报名要求：1.新星榜排名前十，2.以核心NPC身份完美通关A级及以上副本次数超过30次！】
【为提升其他NPC参与感，现开放赌博系统：看见您喜欢的NPC/玩家了吗？请努力打赏，为他/她加油！您投注在个人身上的积分将以赌注的形式进入赌博系统，如果您投注的NPC/玩家在高玩猎杀本结束时存活，您将与其他在该NPC/玩家身上投注的人共享死亡NPC/玩家的积分！】
【奖励规则：一、高玩猎杀本结束时，所有存活NPC会获得100万基础奖励积分；
二、所有存活NPC可获得所有投注积分的20%作为获胜奖励；
三、所有存活NPC可向系统许愿，获得一个愿望成真的机会！】
【惊悚至上，娱乐至死，小赌愉情，大赌改命！请诸位尽情赌博！尽情娱乐！】
看着这样充满恶意的煽动语言，不说参与高玩猎杀本的玩家与NPC，就是这些被高额回报吸引投注的普通NPC，在赌博里输掉所有积分后，大概都会成为系统永远的、廉价的劳动力。
用赌博的手段打破普通人对金钱的感知，鼓励他们不劳而获，又在他们赔的一干二净后以资本家的面目将他们推进无休止的打工生涯里。
真歹毒。
再往下翻，系统界面上还在实时更新参与人，包括NPC和玩家。
而现在，出现在副本参与人那一行的只有两个名字：NPC陆见微，高玩程知礼。
想想也是，新星榜第一强制参与，玩家那边应该也会强制最厉害的玩家参与这种最能点燃观众热情的对抗副本。
宗婳又查看了下自己的个人私信，果然系统提示了她参与高玩猎杀本的条件，并提醒了她可以参与官方设下的赌博系统。
宗婳点开赌博系统，赌博系统最上面的的参与规则，下面两类，一类是NPC，一类是玩家，点进NPC页面的后，里面全是NPC的宣传图，当然，目前只有陆见微的位置是图像和介绍的，图像旁边还显示其获得的投注积分以及投注按钮，其他位置都是一张模糊的人像图，什么信息都没有。在赌博系统内，获得的投注积分数越高，那么其在赌博系统的展示位就越靠前，此时陆见微的投注积分已经到了100万。
而玩家页面中，也只有程知礼的图像是亮的，他获得的投注积分也达到了110万。其他位置也都是灰色的，显然，玩家那边也还没有其他玩家确认进入高玩猎杀本。
高玩猎杀本的信息发布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赌博系统的积分就堆积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之后还有一个月的宣传季，系统绝对还会通过各种方式吸引观众参与。
一个月，在高玩猎杀本开始时，赌博系统里囤积的积分必然会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而她要想在高玩猎杀本里分一杯羹，就必须尽快刷够30次完美通关的经验。
想着这些，她拿出自己的小偶人，从系统那里兑换出材料，仔仔细细的将小偶人额上的裂痕修复，确保自己的小偶人没有一丝瑕疵，还在商城里给小偶人挑了几套新衣服。
还不到系统强行匹配副本的时间，她从容的给小偶人换上白衬衫和西装裤，这才慢条斯理的打开副本中心，随意的在五花八门的副本画面上浏览。
滚动的副本里只有一个A级以上的副本图标是亮的。
那是一个破败的、死气沉沉的高中大门，挂在楼顶的高中铭牌已破旧不堪的垂下半边，只剩下猩红的“福乐”两字。
【NPC宗婳是否确定进入副本打工？】
【欢迎NPC宗婳进入副本《福乐高中》！】
第97章 福乐高中1等比例放大的偶人
【福乐高中是一所高人性化、高教学资源、高升学率的私立贵族高中,该中学以优秀的师资力量、现进的教学设施、无与伦比的人文关怀闻名遐迩！除了向尊敬的家长与学生提供24小时的全天候教学服务外，该高中还开展了特色陪读服务，让每位家长都能时刻监控学生的学习动态！
您是否担忧孩子学习时分心走神？您是否担忧孩子会偷偷学坏？您是否担忧孩子考试时成绩下滑？您是否幻想过能时刻窥探孩子的内心？您是否埋怨过孩子不能体察您的苦心？您是否深恨过孩子成绩未曾名列前茅？
那么,欢迎您与孩子共同进入福乐高中！
在这所高中里,您将拥有绝对的乖宝宝，您将时刻知道孩子心中所想,您的孩子将永远名列前茅！
我们的校训是：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公，则生怨！
我们的目标是：第一！第一！第一！
我们推崇的是：冷脸棍棒出状元,温声细语劣等生！
我们奉行的是：公平！公正！】
【检测到副本核心NPC缺失！】
【恭喜NPC宗婳被选为副本核心NPC！请NPC尽情发挥，努力表现，给予玩家极致惊悚体验,用生命和鲜血献给亲爱的观众们一场盛宴！】
在以往的副本中，接收过副本基本信息后，宗婳都会立即出现在副本环境内，但这次没有。
她感觉自己浮在无穷的的黑暗中，没有任何自主性，只能被动的、不能睁眼的接收副本里的信息。
那是一个人笨重的、缓慢的走路声，夹杂着不堪重负的喘息声。
“呼……呼……”
那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让人仅是听着仿佛就能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他后背上沉重的压力,以及脊柱被挤压变形的疼痛。
那人越走越慢，终于在又一次迈步时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人重重摔倒*在地。
——那是腿骨断裂的声音,那人的腿骨裂了。
紧接着是衣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他在往前爬。
“……追上他！打败他！你这个蠢东西！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一个粗狂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老娘把你喂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狗都比你聪明！你怎么不去死！”
一个尖细刻薄的女人高声叫骂。
“……”
接下来是嘈杂的、难以分辨的各种杂音，听不分明。
倏忽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四周安静下来。
“如果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该如何处之？”
有细细的、小小的声音轻轻问。
那声音里分明含着无尽的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受伤的小动物躲在丛林里悄悄探头，于无望的处境里寻觅一丝求生的希望，藏着无尽渴盼。
下一秒，无数声色不同的声音齐声回应：“死！”
无边的黑暗退去，宗婳睁开眼睛，周围原本静止的景象瞬间流动起来，无数嘈杂的声音传入耳膜。
此时的她正站在校一条落有一层薄薄银杏叶的路上，两侧都是抱着书的少男少女，他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玩玩闹闹，而在他们身后，则跟着许多年纪较大的监护人。
宗婳看了下他们身上简洁的黑白色校服，也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着的校服，想，这次的身份是个学生。
她往侧面让了让，避免被脚步匆匆的学生和家长撞到，然后拿出手机，查看了下自己的角色姓名和任务。
【最近一段时间，向来校风优良的福乐高中内出现了一群非常喜欢在夜晚寻衅滋事的坏学生，他们会在楼道里里踢人头球，还喜欢在教学楼里玩你跳我也跳的跳楼游戏，更喜欢在考试后将不及格的人溺死在人工湖，哦，也或许是将他们聒噪的、不专心的心脏扯出来玩耍，这些坏孩子！而频繁发生的事故让学校里闹鬼的传言越传越凶，人心惶惶，学校不得不颁布新校规，强制要求每位孩子都有一位成年监护人进入学校陪读。】
你叫宗婳，是在福乐高中上学的一名高二学生，由于你父母双亡，你一直由你的表哥——程知礼抚养长大，今天你的表哥就要来到这所诡异的高中陪读，你需要去校园门口接他，并将他安顿在自己的宿舍中！】
程知礼？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略一思索，宗婳的神色登时就有些古怪起来——她想起来了，上一个副本的玩家侯景提过。
不会这么巧吧？
宗婳将手机收起来，朝校园门口走去。
福乐高中占地极大，校园内的教学楼群错落有致的排列着，每栋楼目测都有三十多层高，楼与楼之间都种着各色花卉，不同的楼之间还有空中连廊相连。
再往前走，会远远看见绿树成荫，路边的指示牌显示，穿过那片绿树，就能到学校的图书馆。
快到校门口时，有一个巨大的喷泉矗立在中央，泉水从中间智慧女神的手中倾泻而下，显得意趣丛生。
【嘀——检测到剧情更新，恭喜NPC触发副本《福乐高中》的主线剧情：请NPC发挥自身职能，帮助好奇的家长解锁学校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修补该副本不完整逻辑！】
校门口站着一群人，都被尽职尽责的保安拦在大门外。
宗婳一边朝门口走，一边细细打量站在外面的“家长”们。
总共30个人，有的人在与同伴小声说话，有的人在哆哆嗦嗦的抽泣，还有几个在疯狂的呐喊，但随着她的慢慢走进，那个在疯狂呐喊神态癫狂的“家长”就被他的同伴捂住嘴，被迫沉默下去。
除了宗婳，陆陆续续还有许多学生在朝门口走来。
宗婳在电子栅栏门前站定，静静看着外面一群年龄跨度极大的“家长”，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捕捉痕迹的逡巡一遍，想找出哪个是她的“家长”。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声音叫了一声：“宗婳。”
宗婳闻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俊美青年拖着一个灰色的行李箱沉稳的从人群中走出，先是朝她点了点头，继而转向拦着家长们的保安，说：“我是宗婳的监护人程知礼，请开下门。”
在看清这个人的脸时，宗婳眉峰不由微蹙，目光死死黏在这人脸上——真像。
这个男人的长相极为精致，无论身材还是五官，都完美的无可挑剔，即使只站在那里，也能不自觉的吸引目光。
而且，他跟她的小偶人长得极像，不，不是极像，是一模一样。
在上个副本中，听到侯景说这个人与她的小偶人长相相似，还只当他只是胡搅蛮缠的浑说，现在在看，竟是真的。
保安看向宗婳，确认道：“他是你的监护人吗？”
宗婳从程知礼的脸上移开目光，平静的点点头。
保安就用感应卡在旁边的电子栅栏感应区刷了下，电子栅栏打开，程知礼慢慢走进。
宗婳眼皮跳了两下，才稳住心神。
太奇怪了，这种等比例放大的、属于自己的小偶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宗婳，”程知礼走到她面前，叫她，“走吧。”
宗婳转身，领着他朝自己的宿舍走。
……
不只是她，就连不少从她刚进系统就一直观看她小屏幕的观众也惊奇不已，短短几分钟，她小屏幕里的弹幕就已热闹非凡。
【啊啊啊这个玩家！】
【这是什么玩家？啊，这个长相的玩家哀家怎么从未见过？】
【啊啊啊啊啊啊系统要搞事啊，这个玩家的脸跟小公主的偶人简直一模一样，不是这玩家捏脸了吧？】
【我的天啊！刚从玩家直播间爬回来，程知礼，系统内唯一一个积分富裕到禁止观众观看他视频的神级人物！！他的直播间黑屏半年了，没想到啊，在小公主直播间见到活的了！】
【啊啊啊这会活动的放大版偶人，我特么要被迷死了！】
【小公主也被迷死了吧……应该？】
【……】
【……希望小公主污染值上来时，别把人真当偶人用了……】
……
福乐高中有12栋宿舍楼，每个学生都拥有独立的宿舍，宗婳住在第4栋。
宗婳从自己背着的书包内摸出钥匙，打开门，领着她奇怪的“家长”进入她也第一次进来的宿舍。
宿舍是豪华的两室一厅，沙发、电视、电脑、游戏机等配备齐全……这真的是让学生好好学习的地方吗？
程知礼大致扫了眼房间，就主人也似将行李箱拖向客卧，客卧里摆满了书，显然原本是被主人当做书房用的。
他打开行李箱，一边整理自己带来的物品一边侧头对站在客卧门口看她的宗婳说：“小婳，别生气了。”
“下次你过生日，哥哥一定回来陪你。”
宗婳：“……”
更奇怪了！
这个等比例放大的偶人在干什么，在哄自己吗？
“刚才一路都不说话，”程知礼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挂上点浅淡的笑，从从容容走到宗婳面前，摊开手，手掌心里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赔礼。”
宗婳视线落在那个小盒子上，没有接。
第98章 福乐高中2班级日考
程知礼伸着的手尴尬的蜷缩了一下,脸上的浅笑也有点维持不下去——他并不擅长与人沟通，他只是私心里想对这个NPC表现的友善一点。
他从“怪物之约”里得到了部分答案，但心底却又涌出更大的谜团——他是谁？
他在她短暂而灿烂的年华里充当了什么角色？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给出的启示是：同归。
归去哪里？如何归去？
他不知道,所以他来向掌握他命运密钥的NPC寻求一份答案。
眼前的NPC穿着校服和校裙,头发不像之前副本里那么长，而是只到肩部——应当是进入副本后被自动调整了。
面容也不像之前副本里成熟,而是带着一种高中生特有的青涩,又青涩又漂亮。
但被这个“青涩年幼”的NPC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面上勉强扯出的微笑竟一点点褪去,他听见她说：“不用这样。”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程知礼抿紧了唇。
宗婳平静的说：“你想死吗？”
程知礼：“……”
程知礼：“不想。”
宗婳点点头，看着这张与她的小偶人一般无二的脸，提醒道：“上个月,我们学校消失了12位同学，或许还有更多的家长，到处都不安全，你别乱跑，别去C教学楼，出入都要小心。”
程知礼：“小心什么？”
宗婳还未回答，就听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宗婳转身去开了门,只见一个穿着员工制服、一脸褶子的中年女宿管站在宿舍门前,她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声音里全是恭谨：“打扰了宗婳同学，我是特地来给程先生送教具的。”
她将包装奢华的黑色长盒恭敬的双手捧到宗婳面前。
程知礼听到动静,也已来到门口，闻言接过盒子，随手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根三尺长的黑色戒尺，戒尺前端写着“劝学”两字,尺身上则密密麻麻写着无数小字。
宗婳粗略扫过去，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学生规范，严苛的令人发指。
比如第一条就是：白日闲逛、惫懒不学者，受戒尺50；第二条是眼神飘忽、目不视书者，受戒尺50。
宗婳：“……”是生怕打不死学生吗？
女宿管殷勤的介绍：“这是劝学戒尺，如果宗婳同学学习不努力，您可以使用戒尺让她更努力点！如果戒尺损坏了，请随时上报，我会第一时间为您送上新戒尺。”
程知礼拿出戒尺，然后飞快瞥了眼宗婳。
宗婳：“……”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在斟酌要不要听女宿管的话给她一下？
真人版大偶人要翻天？！
宗婳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却看的程知礼和女宿管浑身冷飕飕的。
【嘀——检测到剧情进度更新，家长程知礼已得到劝学戒尺，NPC宗婳立即进入学习状态，请立即进入房间进行学习，并于晚9点前往C栋教学楼高二三班参与班级日考。】
【班级日考：放学啦！该进场考试啦！规则一：考试时长40分钟，满分学生脑中当日所学知识翻倍，未满分学生脑中当日所学知识清0；规则二：所有差等生家长强制接受20分钟优秀家长辅导课程学习，并参与10分钟优秀家长考试，优秀家长生命值翻倍，劣等家长生命值减半；规则三：家长拥有对学生的绝对、全权掌控！可对学生做任何事！】
宗婳：“……”
每天都考试……这个学校的老师，真是变态啊。
程知礼也查看完系统的任务提示，看着戒尺的眼神更加深邃莫测。
女宿管看了眼站在门口听着他们谈话的宗婳，粗短的眉毛拧在一起，吊起嗓音刻薄的朝程知礼建议：“宗婳同学怎么还在这里闲逛？浪费学习时间是可耻的！您就应该狠狠的教训！”
宗婳面无表情的看向程知礼。
程知礼：“……”
这个真的不能教训。
女宿管看出程知礼没有用戒尺教训宗婳的意思，又机灵的建议道：“女学生虽然皮肉娇嫩，但您也不能太惯着，不舍得打的话，骂一顿还是要的，不然她们不长记性！”
“学生的惰性是很强的，您不勤快督促的话，她们就会偷懒，成绩就会下滑！那可是很严重的事！”
宗婳“啪”的关上门，将聒噪的女宿管关在了外面，说：“妖言惑众。”
又盯着程知礼说：“不可信。”
真人版大偶人乖巧的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跨过七点，宗婳关上主卧门，按照系统任务要求留给程知礼自由活动的时间。
她则在主卧里细细检查，顺便将系统背景剧情里的线索梳理一番。
按照系统剧情提示，这个副本里的家长对学生有绝对的控制权，还会时刻知道学生的所思所想，但看刚才程知礼的表现，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么这个权利，什么时候生效？
又或者，拥有这个权利需要触发什么条件？
视线偏转，落在堆满书的书桌上，随手拿起摊开的、做了一半的试卷——应该是数学试卷。
上面全是各种奇怪的符号，不认识。
宗婳平心静气的合上试卷，想，她今晚要参加的考试大概率就是这一科，要她现学怕是来不及，这场考试该怎么得满分？
想着她又看了眼旁边对方整齐的一摞试卷，随手翻了翻，每份试卷上的分数都是100。
原来的“宗婳”毫无疑问是个优等生。
略思索一番，她询问系统：“请教系统先生，如果我这次考试崩掉了满分优等生人设，是否会有相应惩罚？”
系统：【此问题涉及副本隐私剧情，请NPC宗婳自行探索。】
虽然没有精准回答，但这样的回答也让宗婳决定了一件事：这个副本里不强求NPC符合人设，给于了他们发挥自我个性的极大空间。
而且，考试成绩与副本剧情相关，那么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她最好保持高分学霸人设。
临时抱佛脚努力学习是来不及了，她得另辟蹊径。
下意识的，她开始回想进入副本时，系统塞故事一样塞进她脑海中的属于“宗婳”这个角色的信息，但就跟常人很久远的记忆一样，不刻意回想根本想不起来。
此时宗婳有意的回忆这个角色的从前，大部分记忆都非常模糊，仅有的几个记忆点也都很琐碎，基本都是学习、被体罚、责骂的片段。
但奇怪的是，她的记忆里有断层，还不少，原来的“宗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很恐慌。
【嘀——检测到剧情进度更新，恭喜NPC宗婳触发支线剧情：方格记忆。】
【方格记忆：它藏起来了！它从未消失！它将在不经意的瞬间袭击你脆弱的灵魂！请NPC宗婳探索校园，并在校园内获取自己失去的“方格记忆”。】
【当前方格记忆收集数：0/3。】
果然，“宗婳”的记忆里有问题。
不过这个贵族高中几乎包下了一个山头做后花园，范围大的离谱，要找寻自己的“方格记忆”，恐怕还是要从角色“宗婳”拥有的东西上面着手。
但是这个任务没有限定完成时间，倒是不用着急，眼下最棘手的还是晚上的考试。
宗婳视线在靠着书桌的墙壁上扫过，视线落在一张装裱华丽的当日课表上。
课表上的最上面一行写着：
数学：牛小琴教师
……
晚上8点，综合行政楼。
所有高二年级的教师都在这栋楼里办公，牛小琴也在。
但是，系统要求她们晚上九点去教室参加考试，那么这会，牛小琴老师大概率已经准备好了考试试卷——如果这种考试在副本里按照常规考试流程走的话。
也说不定，这位老师此刻还需要人帮她印刷试卷呢。
而她向来是个非常擅长为老师排忧解难的好学生。
中途有老师拦住她时，宗婳就扬扬手中的卷子，说有问题要请教老师，所以一路通行无阻的走到了挂着“高二三班数学老师：牛小琴”铭牌的办公室门前。
宗婳礼貌的敲了敲门。
里面登时传来“噔噔噔”的急速脚步声。
门“刷”的被拉开，一张头发花白、妆容精致、带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脸从里面探了出来，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甜腻腻的开口：“哎呀您真客气，怎么还敲起门了？我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您随便进——宗婳！”
那双黄豆也似的小眼睛倏然瞪大，原本甜蜜可人的笑脸瞬间拉成驴脸，：“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为什么没有在学习？”
宗婳：“……”
这变脸，真让人叹为观止。
迎着牛小琴要吃人的目光，宗婳晃了晃手上拿着的试卷，诚恳的说：“老师，我有个题不会做，特意来找您学习。”
牛小琴的目光更加凶恶，黄豆眼几乎要透过眼镜片射穿宗婳的脑袋，她恶狠狠的、用要吃人的口气说：“你是不是白天听课走神了？你这个坏孩子！你专门挑这个时候来问我问题，你是想让家长投诉我吗？！”
宗婳平静的打断她声嘶力竭的质问，目光坦荡澄澈，说：“待会就要考试了，如果这道题我不会，我会交白卷。”
“如果我的家长生气，我会告诉他，我的数学老师拒绝为我提供教学服务！”
第99章 福乐高中3畸形老师
牛小琴凶恶的表情一滞,神色登时惊恐起来，接着强行扭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说：“怎么会呢？老师最喜欢学生问问题了,老师非常乐意指导你学习,你可不能跟家长乱说哦。”
“快进来吧，你哪道题不会？”
宗婳跟着她进入办公室,明目张胆的用视线将办公室扫过一圈。
这个办公室有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书籍，中间是弧形办公桌,上面放着电脑、打印机、摞的非常高的学生作业、摊开的数学书，还有一杯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水——在宗婳之前，她有一个暂时出去了的客人。
宗婳将试卷放在桌上,随机指了一个题，说：“这个。”
牛小琴低头去看那道题，继而迅速进入讲解状态：“这是方程组，你应该先……”
宗婳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趁着她旁若无人讲题的时候，迅速放出自己的小偶人光明正大的在办公室内各处翻找考试试卷。
既然正规考试得不到满分，那么她只好场外作弊了。
“宗婳,”牛小琴讲完一遍,抬头问：“这道题你听懂了吗？”
宗婳不动声色的扫过她办公桌上堆放的文件，没有任何一份看起来像是今晚要用的试卷。
她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牛小琴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可下一秒，就见宗婳手指点在下一道题上，无辜的说：“这道也不会。”
牛小琴：“……”
她恶狠狠的瞪着宗婳，眼神几乎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连面容也开始扭曲，她的上半身开始膨胀，舌头开始拉长——她在怪物化。
牛小琴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刺耳的响起：“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你那短命鬼爹妈没给你遗传下好的基因就算了，为什么你还这么懒惰！这么愚蠢！多么简单的等差数列题啊，你居然说不会？”
“垃圾！蠢货！你这么蠢的猪猡，收养你的家长就应该打死你！”
【系统提示：恭喜NPC宗婳触发副本低等怪物——畸形老师。】
【畸形老师：厌恶问题多的学生，厌恶成绩低的学生，厌恶贫穷的学生，厌恶不遵守规则的学生，厌恶女学生，会想尽办法让厌恶的学生消失。】
【攻击方式：语言嘲讽，一旦被嘲讽，就会持续受到精神攻击（B级别攻击技能）；生命吸取，会用长舌头攻击，不断吸取同一空间内学生的生命值（A级别攻击技能）】
怪物化的牛小琴一边大声嘲讽咒骂，那条面条一样的长舌头疯狂扭动着朝着宗婳扑来。
宗婳一边躲闪，一边飞快翻查她的办公桌。
没有试卷。
小偶人也翻找过其他地方了，同样一无所获。
马上快九点了，她不可能没出好试卷，那么办公室里找不到试卷的原因就只有两个：第一，那位暂时离开的客人带走了试卷；第二，试卷会在考试时随机刷出。
怪物化的牛小琴舌头生长极快，眨眼间就有一米长，扭动着就舞到了宗婳面前，猩红的舌头罩着宗婳的脑袋就扎下去。
宗婳手指勾动，迅速与已站在门口的小偶人调换了位置，舌头猛然扎在办公桌上，那张巨大的办公桌被那条舌头击的粉碎。
宗婳从容的打开办公室门，闪身出去。
刚一出去，就与程知礼迎面撞上。
他一手拿着厚厚的试卷，一手举起正要敲门。
见宗婳出来，他神色间有些讶异。
宗婳飞快扫了他一眼，想，原来他就是牛小琴之前的客人。
看他手中的试卷，八成也是来为晚上的考试另辟蹊径的。
办公室里传来怪物化牛小琴的嘶吼，程知礼看着宗婳的目光更加深邃。
宗婳冷静的说：“因为你迟迟没回来，老师被气疯了。”
程知礼：“？”
不对吧。
……
晚上八点五十五，C栋教学楼，高二三班教室。
高二三班仅剩的30位学生都相互隔开坐在教室里。
穿着黑丝袜和包臀裙、带着黑框眼镜的牛小琴站在讲台上，仰起下颌扫了眼下面的学生，视线扫过宗婳时脸上不由露出恶意的笑，她将试卷“啪”的摔在讲桌上：“现在开始发试卷，九点铃响时开始答题。”
“绝对！绝对不允许提前动笔！”
试卷一层层分发下去。
宗婳迅速将试卷翻了一遍，足足有五页，题号标到了120。
考试时间只有40分钟，也就是说，平均一分钟要做3道题，还要全部正确。
不过题目看着确实与程知礼给她的一样——那个真人版大偶人显然也不想让她第一场考试拿不到满分，并且他借着帮牛小琴打印试卷的由头，成功拿到了今晚的考试题，同时给她提供了完整的答案。
九点铃声响过，所有学生迅速奋笔疾书。
一时间，教室里全是刷刷的写字声。
牛小琴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在教室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冷哼一声，像是逡巡自己领地的大型猛兽。
许多学生被吓的战战兢兢，但手上的笔半分都不敢停。
宗婳对她的动作充耳不闻，只凭借着强悍的记忆力迅速做掉选择题，然后挨个填写填空题。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牛小琴的声音忽然拔高，“都做快一点！毛露露，你在——”
高跟鞋哒哒哒的快速从远而近，掠过宗婳，停在第一排的女生面前。
然后牛小琴一把抓住女生的肩膀，掀开她的试卷，声音诡异而兴奋：“做什么？”
试卷下露出一个写着密密麻麻答案的纸团。
“哦~”她拖长了声音，大声说：“你在作弊！”
毛露露身体抖如筛糠，急切的分辨说“不是我不是我，这不是我的！”
但牛小琴根本不听她狡辩，她抓小鸡一样扯着毛露露的后脖颈将她粗暴的从座位上拖了出来，一边拖着她朝教室外走一边兴奋的宣布道：“毛露露考试作弊！0分！差生！”
毛露露一路都在哭嚎，在被牛小琴拖出教室后就被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妈的小比崽子！老子供你读书是让你考试作弊的吗？欠教训！你怎么敢考0分！”
毛露露的哭声更大。
牛小琴满脸心满意足的回到教师，又用视线将所有学生逡巡一遍，警告道：“谁也不要想在我眼皮底下作弊！我盯着你们呢！”
说完她一遍哼歌一遍在走道里再次巡视起来。
“冯春天！抄袭同学答案？！作弊！0分！”
“刘小青大声喧哗，扰乱考场秩序！0分！”
“……”
短短几分钟，就又有五个学生被她寻衅拖出去了。
宗婳已经在做判断证明题，但足足二十道的判断证明，每一道都有极长的解题过程，她只能记起前三道的大致证明过程，其他的……不会。
后面还有二十道解答题。
而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半，离考试结束只剩10分钟了。
正规答题她绝对拿不到满分，哪怕她提前看过试卷，背过答案，但没有系统学习过高中知识，连这些符号的意思都不甚明白的她，甚至连简体字都写的不甚流畅的她，不可能在短短10分钟内保证全对的情况下作对剩下的题。
“只剩10分钟了！”牛小琴的声音又毫无征兆的响起，又恐吓似的道：“不能得满分的学生都是差生，都会被家长狠狠教育的！”
不少学生已汗流如注，但他们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手停也不停的在试卷上奋笔疾书。
宗婳停下笔，她瞥一眼教室外，想起进教室前程知礼对她说的话。
【这份试卷的题量非常大，正常方式是做不完的。开考之后，你尽力去考，不要作弊，就算做不完也没什么，我接受你得不到满分。】
下一秒，她突然出声：“老师。”
牛小琴立即转过头，噔噔噔的奔过来，恶狠狠的看着宗婳：“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扰乱考场秩序？”
“我要交卷。”宗婳将自己摊开的试卷折叠好，递给牛小琴。
“啊？”
牛小琴愣了：“你说什么？”
从来没有学生提前交卷，这么快就做完了吗？
宗婳朝她露出个温和的笑：“我要交卷。”
……
现在副本开始不到24小时，今晚这场考试不会有满分出现。
因为线索不够，能让与他们绑定的孩子得到满分的方法还没有被刷新出来。
程知礼心里清楚，所以在开考之前早预料了宗婳的失败，也早做好了参与家长考试的准备。
这是副本规则的一部分，有可能就是副本核心内容，规避不了。
而且，他不想规避。
只有参与家长考试，他才能得到更多信息。
宗婳很快就从教室走了出来。
牛小琴跟在她身后，见到程知礼就告状道：“宗婳真是太不听话了！她居然提前交卷！从来没有学生这么不尊重考试！”
“她这次肯定得不到满分，您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程知礼没有搭理她，径直将宗婳领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站着——他们不能走，还要等成绩。
第100章 福乐高中4优秀家长考试
很快,考试结束。
所有玩家同一时间收到了系统提示——他们都收到了自家孩子的成绩。
有人很快就暴躁的骂出了声。
孩子们战战兢兢的站在他们各自的家长面前，有的小声啜泣，有的在语无伦次的解释为什么没得到满分。
但他们的家长已经没有时间搭理他们了,他们都需要参与即将到来的优秀家长培训课,并参与之后的优秀家长考试。
【嘀——班级日考结束。】
【宗婳今日考试分数为：67。】
【检测到宗婳班级日考分数非满分，监护人程知礼不符合优秀家长标准,立即进入优秀家长辅导课程学习阶段！】
【请玩家努力学习,早日成为优秀家长！】
【系统提示：家长考试相关内容严禁对学生透露！否则按恶意游戏处理，即刻处死！】
系统提示声刚落,程知礼周遭的环境瞬间扭曲，所有人物都虚化消失，黑暗彻底将他笼罩。
只听“啪”的一声,一束光倏然打在前方两米处的讲台上，牛小琴扶了扶黑框眼镜：“现在，我来告诉你如何做一个优秀的、能保证孩子得满分的家长……”
其他家长在同一时间消失在走廊上，也都陷入同样的黑暗里。
而在宗婳他们眼中，这些突然消失的家长都是在牛小琴的召唤下走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
走廊上瞬间空荡了一片。
宗婳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今天临时抱佛脚背来的数学知识都消失了,她能回忆起那些数学符号,却再也想不起它们是什么意思。
因为没有得到满分，她今日所学的知识被清0了！
其他学生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有的学生难过的痛哭流涕,有的焦躁的用头撞墙，还有的又打开书包，争分夺秒的重新学习……走廊里弥漫着疯癫的、激进的学习气氛。
之前被家长暴揍的学生毛露露脸颊红肿，嘴角破裂,衣服上甚至还有脚印，她在地上撑了两下，都没撑起来。
宗婳蹲下身，递给她一张纸巾。
毛露露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惊的瑟缩了一下，继而抬眼看向来人：“宗，宗婳……”她脸上的惊恐之色更加明显，身体又往后缩了下，“你要干什么？”
害怕。
从她脸上不难读出这种情绪，宗婳将手里的小包纸放在地上，礼貌的退后几步，同她保持了安全距离，说：“你的家长不会想看到你脏兮兮的模样的。”*
“脏兮兮的小猫更会激发恶人的施虐欲。”
毛露露回忆起什么似的，飞快的拿起纸巾擦拭自己的脸，同时用力拍打自己的衣服，想将上面的泥土都拍干净。
宗婳又说：“我记得你学习不差，今天的作弊，是有人陷害你的吧？”
“你得罪过谁吗？”她语调温和的询问，又给出可行的建议：“我想，如果你能找到那个陷害你的人，你的家长应该会憎恨那位陷害同学、品行不端的学生，也不会过多苛责你。”
“毕竟，这不是你的错，对吗？”
毛露露心底的委屈瞬间就被勾动，抽抽噎噎的哭出来：“本来就不是，不是我的错，我那个时候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纸条怎么会出现在我试卷下面……”
“我要死了，我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她双手抱膝坐在地上，脸上的委屈逐渐转变成恐惧，又在看向宗婳时转为憎恶：“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心里在笑话我，是不是？”
宗婳：“？”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毛露露一会儿，说：“不是。”
毛露露却被这样沉静的眼神激怒了，她双目充血，嘶声吼道：“我不信！你肯定在心底嘲笑我！你滚！不要耽误我学习！我不会跟你一样的，我不会被抛弃的……”
她喃喃着，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翻出数学书，如饥似渴的开始学习。
宗婳看向其他同学，其他同学倏的收回望向她的目光，又开始中邪般念念有词的背书学习。
宗婳找了一个看起来面善的男生，走过去打招呼：“你——”
“好”字还没出口，男生背过身面朝墙壁，嘴里背书的声音更大：“正角的弧度数为正数，负角的弧度数为负数，零角的弧度数为零……”
宗婳：“……”好的，这位也厌恶她。
她视线偏转，落在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身上，走过去，还没开口，那女生闪电般朝旁边走去，临走还用眼神鄙视了一下宗婳。
好吧，也是个厌恶她的。
她试探着朝左面的学生走进两步，那学生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书，身体却急速的远离了宗婳。
高二三班教室的走廊里明明站了30个学生，但宗婳的周围四周却空出了足足三米的空间——他们在集体排斥宗婳。
看来，“宗婳”这个角色与她的同班同学关系并不友好。
那么，他们对原本的“宗婳”是孤立还是霸凌呢？
……
【嘀——优秀家长辅导课程结束，所有家长立刻进入优秀家长考试！】
系统提示声刚过，程知礼所在的位置迅速笼罩上一层明亮的白光，他就坐在一张小小的圆凳上，两条长腿委屈的蜷缩着，像是正在受审的犯人。
被突如其来的白光晃了下眼睛，他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就听站在讲台上的牛小琴冷漠的念出了第一题：“您认为在家庭教育中，预防学生变成差等生的关键措施是什么？”
程知礼放下手，直视前方，说：“严加看管，言语训斥。”
牛小琴迅速问出第二题：“如果您的孩子出现闲逛、听课走神、说小话等不利于学习的行为，您应当如何纠正其行为？”
“言语恐吓激其斗志，戒尺怒抽使其奋进！”
“如果您的孩子考试成绩没有得到满分，您应当如何帮助他们进步？”
“言语辱骂命其勤学，棍棒加身令其拼命！”
“如果您的孩子向您哭诉学习辛苦、老师严苛，您应当如何劝慰？”
“打死！”
“现在请听判断题，如果您的孩子与差等生为伍，您应当如何做？A言温声劝诫；B厉声训斥C打断手脚让其谨记？”
“B”
“如果您的孩子违反课堂纪律，您应该如何做？A是……”
足足二十道问题，牛小琴语速极快，根本不给程知礼思考的时间，往往他回答的声音刚落，下一道题已经念至一半。
程知礼的语速也极快，两人的声音甚至不断出现重合。
十分钟转瞬即逝。
牛小琴冷漠的脸上重又露出讨好的笑：“恭喜家长程知礼通过优秀家长考试，得到满分！您真是个满分家长！回答的一字不差！”
周遭黑暗退尽，程知礼重又出现在宗婳身旁。
其他家长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几乎所有玩家看学生的眼神都带着不善，尤其是没有得到满分、被扣掉一半生命值的家长们。
原本尚算和谐的氛围被这场考试击的粉碎。
宗婳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氛围变化，但她没有多言，只是沉默的跟着程知礼往外走。
……
回到宿舍时已临近十二点，整栋宿舍楼都很安静.
所以那些刺耳的怒骂非常清晰的传入宗婳和程知礼耳中。
“……怎么不去死呢，你这个猪脑子！你说，你说，你明天能不能考满分？”
“你贱不贱啊你，你跑到这个学校来是给脑子灌水的吗？你为什么没有考满分？”
“……”
“啪！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你们家的种从根上就是蠢的……老子抽死你这个贱种！”
隐隐约约的辱骂声夹杂着学生们的哭嚎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宗婳面无表情的盯着程知礼。
程知礼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听着其他宿舍传来的抽打声和辱骂声。
这场优秀家长考试的意图很明显——在引诱家长们骨子里的暴虐欲。
而能进来高级本的玩家都不蠢，大部分人都品出了副本的意思，但有谨慎的玩家只是试探性的言语训斥学生，但有的比较疯狂的玩家，已经开始顺应副本要求狠狠地教训这些半大孩子。
【嘀——检测到剧情进度更新，恭喜玩家毛刚解锁新剧情：囚笼学生。】
【囚笼学生：你认真听讲了吗？你认真复习了吗？你真的努力过了吗？怎么他口口声声骂着你三心二意？怎么他言之凿凿的说着你贪玩惫懒？做个乖学生吧，给他使用你的权利，他将以你为媒介听讲，以你为媒介复习，以你为媒介努力！他会知你所想，听你所听，痛你所痛。】
程知礼的手机钉钉咚咚的响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掏出手机，将所有信息尽收眼底。
绝对控制——玩家毛刚触发了学生的绝对控制条件。
程知礼回忆了一下，立即就想起那个在教室门口就对孩子拳脚相加的凶恶玩家了。
按照那位表现出来的脾性，不难推测他回到宿舍后会对那位女学生做什么，那么要建立与学生之间绝对控制关系的条件就很明显了——辱骂，抽打。
他的目光移向茶几上的“劝学戒尺”上。
宗婳的系统也向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嘀——检测到剧情进度更新，家长喜爱度评分系统激活！】
【系统提示：家长喜爱度评分相关信息严禁对家长透露！否则按恶意游戏处理，即刻处死！】
【家长程知礼得分：70。】
这么高？
宗婳眼皮狠狠跳动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