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等人看的目瞪口呆,谢文谚蹙着眉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才刚进副本，他怎么看着就要死了？”
谢文谚推了推眼镜，斯斯文文的笑着,客客气气的说：“是啊,这才是第一天，两位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这个本不是猎杀本,有些线索还是要共享一下的,是吧？”
其他人也出言附和，一双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都盯在宗婳和陆见微身上,像是要将他们身上盯出一个洞来也似。
陆见微将人皮书往宗婳面前递了递，语带疑惑的说：“只有前三页能打开，每一页上都有一张画,这应该对应的是三幕主事件，但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按照现有的线索来看，这本许愿之书上的内容应该是对付邪神的方法，或者克制姜文玉、打断梁凯的逆转、让三更顺利结束的方法，现在居然是三页画，总不能这三页画就能结束副本吧？而且，第三幕的主事件信息之前并没有刷新出来,信息点太模糊了！”
宗婳接过人皮书,唇角上翘，说：“为什么不能？”
“取香点烛，拜灵招魂、挖坟守灵、入殓吊唁……三幕事件,顺序本来就是错的啊。”
入殓吊唁？
陆见微反应极快，瞬间就明白那是第三幕的主事件信息，将所有信息在心底来回颠倒一遍，心里就有了数：“难怪讲规矩、重礼仪的水泉村办葬礼头重脚轻,呵，拜灵招魂才应是最后一步啊。”
没有任何葬礼会先让远方的亲眷先拜灵，也没有任何葬礼会在人死后三天才为死者入殓。
所以这三幕事件的正确顺序应该是，入殓吊唁、挖坟守灵、拜灵招魂。
他们替代了姜文玉的远方亲眷，才在姜文玉的故事中有了一席之地。
可他们的身份只是游客，他们的职责是参观、是顺手整理散乱的书籍，所以只需要按照葬礼的顺序将颠倒混乱的书页复原，就可以从梁凯与姜文玉纠缠不休的故事里走出去。
毕竟，他们只是游客而已。
“信息点解读完毕，”陆见微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该出去了。”
宗婳“嗯”了声，翻开人皮书的第一页，只见猩红色的纸张上，用粗炭笔绘制了一个奔跑的长头发小人和一只铃铛。
小人在左侧，铃铛在右上方。
就像是小人在追着铃铛在跑。
——招魂铃在前，厉鬼在后，代表的是第一幕主事件。
第二页是一个是张开双臂站立的简笔人，第三页是一个躺着的小人，线条手交叠着放在腹部。
很好，第三页代表入殓，第二页代表守灵。
宗婳两指捏住第三页，用力往外一扯，那页纸就轻易的被扯了下来。
眼看她要去撕第一页，已挤至她身侧的谢文谚倏然抬手去扣她的手腕，同时口中喝道：“这里还有一群糊涂鬼呢，两位发现了什么，总要跟我们说道一二吧。”
宗婳身形未动，谢文谚闪电样快速探出的手却未触到宗婳分毫——他的手像是落在了空气里，而眼前的宗婳像是一个虚无的影子。
轻微的“咔嚓”依然清晰的响在众人耳朵里。
——人皮书的第一页被撕扯了下来。
宗婳这才撩起眼皮看向谢文谚等人，轻声问：“听了那么多，还没有明白么？”
谢文谚、曹方等人的脸色都一片铁青，此时他们心底都有了非常不妙的猜想。
曹方咬着后槽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死，也请让我们死个明白！”
“一日无二晨啊，”陆见微忽的轻笑出声，登时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只见那双琥珀色眼瞳里适时凝出了同情，说：“听了这么久，应该都理顺了整个副本的逻辑线了吧。”
“那怎么还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呢？”
曹方、许光等人的脸上依旧茫然。
陆见微就叹息似的开口，补全了后半句话：“时间不重临。”
所以哪怕他们现在站在这里，也再不可能走出这个副本了！
仿佛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曹方的脸上一片空白。
怎么会呢？
他杀人无数，综合评级A+，他怎么会死在一个模拟板块的副本里呢？
这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他忍不住大笑，像是疯癫一般。
谢文谚也满脸不可思议，连声追问：“我死了？我死了吗？”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惨烈至极的哀嚎。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穿着殓服的姜文玉亲密的从身后抱住了梁凯，青黑色的五根长指甲毫无阻隔的插入他的脖颈。
梁凯拼命的挣扎着，手里的破降之匕胡乱的扎在身后的姜文玉身上，姜文玉也发出刺穿人耳膜的惨叫声。
陆见微悄然后退两步，站在了宗婳侧后方。
宗婳慢条斯理的将撕下来的第三页放入原来第一页的位置上，周遭的一切瞬间凝固，那些或癫狂、或困惑、或不可置信的面孔都像是被突然定住。
宗婳将最后一页放入人皮书，人皮书顿时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
“嘻——”
细小的笑声在耳边一闪既逝，人皮书从宗婳书中飞至半空，开始“哗啦啦”的自行翻页。
而在人皮书的翻页声里，宗婳面前凝固住的场景顿时旋转着缩小，然后栩栩如生的印刻在了人皮书上。
【嘀！恭喜NPC宗婳、陆见微成功修补被暴徒破坏的《三更》一书，剧情完整度：100%！获得了一日书斋内书灵的好感】
【恭喜NPC宗婳、陆见微得到一日书斋的认可，你们获得了在书斋内自由行走的权利，善良的书灵们将争相为你们引路，请尽情参观吧！】
【检测到剧情解锁度达到100%，解锁“热情的一日书斋”场景。】
【热情的一日书斋：昨日惊险譬如昨日死，请幸运的游客敞开心扉游览书斋，小书灵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论您想体验情生情死的极致爱情，还是想体验两肋插刀的友情，亦或是想在浩瀚的星海中冲浪，书灵们都将满足您的需求。】
【恭喜NPC宗婳、陆见微获得“一日书斋”1小时豪华体验券，请在书海中尽情畅游！】
……
系统嘀嘀嘀的提示音落下，宗婳身形略微踉跄一下，就站直了身体。
眼前已不再是之前那个破旧的老旧书斋，而换成了一副崭新的、排列着无数书架的崭新模样，所有书架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光，散发着柔和洁净的微光。
每一排书架上都栖息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光球，不同颜色的小光球基本不在一个区域，它们都不断的在书架里来回穿梭，像是在书里进进出出。
【系统提示：一日书斋体验倒计时：60:00】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书灵……
看来，这就是这个模拟副本给出的额外福利了。
没有犹豫，她径直抬手抚上就在眼前的一本书，登时，一个白色光球从书里飞出，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宗婳肩膀上。
“亲爱的客人，欢迎来到真实历史区域，我是玉史，您是否想领略玉朝的风土人情？或者您是否想知道玉朝的历史脉络？我无有不知，无有不晓哦。”一道幼嫩的童声从白色光球里传来，“如有需要，您只需要抽出这本书就好啦！”
宗婳对向来很包容这些小东西，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包容，笑道：“如果我对玉朝有疑问，你也能帮我解答吗？”
“能的能的，只要是有关玉朝的事，我都知道！”小光球在宗海肩膀上跳动两下，声音雀跃：“您有什么疑问吗？玉朝共有皇帝18位，宫廷秘史、侯爵爱恨、丰功政绩……我统统都知道哦！”
宗婳抬手，摸了下小光球的脑袋，试探着问：“我现在想知道，跟我同来的陆见微在哪里呢？”
小光球又兴奋的跳了两下，邀功似的说：“在民间诡事区域，他被一本书迷住啦，正津津有味的阅读呢！”
居然真的知道！
看来这些小光球之间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呢。
宗婳温和的问：“那么，如果我想知道神级异种的过往与未来，应该去哪个区域寻找答案呢？”
小光球：“去世界本源区域，哪里不仅有神级异种的所有信息，也有惊悚APP的所有信息哦！”
宗婳毫不犹豫：“那么，请引我去世界本源区域吧。”
小光球在她肩膀上滚动两圈，依然甜甜的说：“我不能去世界本院区域，但是我为你连接了世界本源区域的光球，它会带你过去哒……它来啦！”
说完，白色的小光球就又飞入了书中，而一个黑色的光球眨眼功夫就替代了白色光球的位置。
“尊敬的读者小姐，欢迎您选择世界本源区域！”黑色光球里传来的声音是个十分沉稳的成年男声，“接下俩，将由我带您进入世界本源区域，并为您解答有关世界本源的各种问题。”
“世界本源区域内光线昏暗，请不要惊慌，我会一直陪伴在您左右！”
第152章 一日书斋他们审判她有罪，因为她不顺……
……
与此同时,民间诡事区域内。
陆见微垂眸翻着一本已经泛黄的旧书，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
一只荧绿色的光球安静的栖息在他肩膀上。
旧书一页一页翻过，直至最后半页黑字映入眼帘,翻书的修长手指停住,终于开了口：“没了？”
莹绿色的光球里传出一个细弱的女声，脆生生答道：“是呀,这是本没有结局的书。*”
陆见微盯着书上最后一段话上——他们审判她有罪,因为她不顺服，有野心。
“为什么？”他问,“这是一本旧书，为什么没有结局？”
莹绿色光球理所当然的说：“因为男主角死掉了啊。”
“您忘了吗，上一页里有写呢。”
见陆见微没有回话,光球体贴的将那一段剧情念了出来：“他被绑在绞刑架上，四周坐满了光鲜亮丽的上等人，巴塞罗审判庭的庭长手捧三块板砖厚的、贞净之国最高法典《基德（修订版）》，庄严的宣布了对他的审判：‘被告人陆见微背弃自己的阶级、性别与荣誉，与生来低贱的下等人同流合污，被生来就有罪的女人诱惑，散播不实言论,触犯《基德（修订版）》第一条、第三十二条、第三十六条……’
“你要抗辩吗？不必了,我们不会听取一个罪人无耻的脱罪之词。贞净之国里上下等级森严，如果你不能坚守本心，恪守《基德》,那么你必然会堕落成为没有美德的下等贱民，众所周知，贱民的话不可信。”
“所以，我以上帝的名义宣判,你有罪。”
“如若你是冤枉的，那么不用担心，上帝必不忍心看你被无辜绞死，他会让绳套断裂。噢仁慈的上帝啊，真是罪过……现在，我可怜的、被魔鬼引诱而堕落的孩子，你还有五分钟的忏悔时间。”
“五分钟后，你脚下的踏板会被抽掉，你脖颈上的绳套会收紧，你将死亡，但也会获得最终的平静。”
“现场的上等人都欢呼起来，他们用力鼓掌，不遗余力的赞美庭长的英明。”
“以上帝为名的一面之词居然就这样决定了他的命运，太荒唐了！”
“他环顾过一张张高高在上的面孔，平静的闭上眼，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胸中的怒火燃烧的有多高，他想起那些残缺的手，以及那些被绞死的‘罪人’……他在审判庭上睁开了琥珀色的预知之眸，做出了让所有人惊惧的预知。”
“他说：贞净之国将在不久的将来被颠覆，她会将每一只残缺的手都补全，将每一个踩踏他人脊骨的罪人都送上绞刑架。”
“那双琥珀色眸子吓坏了所有人，他们惶恐不已，庭长再次审判他为撒旦之子，冠以恶魔之名。”
“绞刑不能杀死恶魔，于是庭长判处他火刑。”
陆见微拍了下肩膀上莹绿色的光球，没有任何情绪的接口：“好了，不用继续了。”
光球顺从的停了下来。
陆见微面上半分情绪都没有，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场审判的结果了，那场烧死他的大火在他心底从未熄灭。
但是，不着急。
不能着急。
只有神才能将贞净之国的时间倒转回《基德》法典出台之前，也只有神才能修改已成事实的历史，他要让神的脚步踏上那一片浸满下等人血肉的罪恶土壤。
而神，神即将完成灵肉合一，它垂怜的目光即将落在贞净之国里残缺的手掌上。
他轻轻的抬起手指，点在书页上最后一行的“她”字上，问：“这个‘她’……是谁？”
光球左右晃动两下，说：“这是一个变数，是男主角预知里的背影，是天生就有罪的女人。”
“而她的其他身份，要看书里的男主角想让她是谁，也就是您想让她是谁，她就能是谁。”
陆见微将书合上，重新放回书架上。
荧绿的光球没有回到书里，依然停在他肩膀上，殷勤的问：“您想再去体验一回贞净之国吗？我可以将里面美好平静的生活场景单独摘取出来，您想再去看一看您的友人吗？”
“不用。”陆见微平静的谢绝了光球的好意，微笑着说，“等我为这本书找到能给它完美结局的人后，我会回去的。”
“现在，我想问一下，是所有副本都会以书籍的形式存放在书斋里吗？”
荧绿的光球又蹦了两下，遗憾的说：“这涉及到书斋科普知识啦，我并不知道。我已经为您链接了书斋科普知识区域的书灵，它会接替我的位置为您解答困惑哒。”
说话间，一个橙色的光球就倏然从扭曲了瞬间的空气里显出身形，轻巧的落在陆见微头顶上。
橙色的光球欢喜的说：“亲爱的读者先生，感谢您有兴趣了解敝斋的基础知识，我很高兴能为您答疑解惑。”
陆见微下意识动了下头，伸出手，说：“停在我手上吧……视线有个着落点，才有对话的感觉。”
橙色光球清脆的应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落在他掌心，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说：“是的，惊悚APP里的所有NPC原生副本都会以书籍的方式在本书斋存放。”
陆见微看着手中的光球，面上神色晦暗不明，心中压抑许久的疑惑又一次悄然从深处冒出了头——他们这些NPC，千奇百怪的NPC，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所经历的痛苦、死亡，是不是只是现实里某个人的寥寥几笔？
刚进入幻都、见到那些长相怪异的NPC时，他就像系统询问过他们的真实性，可系统给的答案语焉不详，他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哪怕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们是真实的，他们只是倒霉被系统按上了NPC的是身份。
可是在每个副本通关的休憩时间里，他总会不断的问自己：我做的这一切有意义吗？贞净之国真的存在吗？
但是，现在一个探究真相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必须再问一次，至少，他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人。
停顿几秒，想好了措辞，他才缓缓开口：“所以，我们这些NPC是书里虚假的人，还是真实存在的？”
“严格来说，你们是真实存在的。你们本质上来自不同的现实，你们的原生副本都是一个现实的小世界，只是神以玩家们所在的世界为中心轴，所以你们的原生副本都被虚拟化了，以这个现实人类所创造的恐怖片、小说、神话故事、诡异传说、影视剧……等等方式呈现出来，所以严格来说，你们不只是书里的人物。”
光球的话一出，陆见微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眼睛里也倏然爆发出明亮已极的光——是存在的，他的经历、亲人、友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他所在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心底悬着许久的石头落了地，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想，是有意义的。
光球并不知道短短几秒里他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继续尽职尽责的解释：“而你们之所以出现在一日书斋收藏的书籍里，是因为一日书斋具有将所有非文字事物转化为书籍的能力，所以理论上，我们拥有所有系统NPC的原生副本哦。”
心中郁气稍散，陆见微终于肯将心思分给别的人一点了，只见他眼珠微转，对着光球脸上露出个很迷人的笑，说：“那么，我想查询一下，形成我的队友——宗婳的原生副本的书籍。”
橙色光球：“嘻嘻，找到啦！”
“NPC宗婳，原生副本《偶祸》，属于神话故事……额……世界本源区域，书籍正在撰写，故事正在生成，文字变化不定，书籍无法查阅。”
陆见微：“？”
橙色光球身上的光仿佛都暗淡了一瞬，然后才继续解释：“亲爱的读者先生，有人现在正陷在NPC宗婳的原生副本里，对方等级高于一日书斋，行走事迹无法被窥探和记录，《偶祸》副本也已被对方隐藏，不能查阅啦。”
陆见微若有所思：“这样啊。”
陆见微：“那隐藏该副本的人是谁？”
橙色光球：“程知礼。”
听见这个名字，陆见微立刻就想起了这人是谁——在《福乐高中》副本里，与宗婳关系颇近的一个玩家。
一个玩家，居然可以隐藏NPC的原生副本……这就有点奇怪了啊。
陆见微：“我想查阅一下程知礼的相关信息。”
/：.
三秒后。
橙色光球：“该玩家身份较为特殊，为保护读者先生的安全，该信息已隐藏，不可查阅。”
陆见微：“……”
更好奇了。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居然只是查阅信息就会不“安全”。
橙色光球：“本次书斋豪华体验券还有10分钟就结束啦，您还有什么想参观的吗？”
陆见微微笑：“既然《偶祸》副本和程知礼的信息都不能查阅，那么宗婳的娱乐信息，比如童年经历、成长背景、亲朋好友……这些八卦信息是否可以查阅？”
橙色光球：“这些属于古早异闻区域，已为您链接了古早异闻区域的书灵——”
话音刚落，橙色光球“噗”的一下消失，一个粉色光球飞速降落在他肩膀上：“亲爱的读者先生，请往这边走，我将引领您前往古早异闻区域，并为您介绍宗婳的轶事传闻信息，同时您可以查询其他人员的传闻信息。”
“先说说宗婳的恋爱史吧。”
……
“如您所见，世界本源里的文字是以流动的方式存在的。”
这片区域内没有任何书架，与其他排列着满满当当的书架相比，这里显得空虚无，光线也果然非常昏暗。
其他区域内明亮的光线也半分都渗透不进来，世界本源区域像是被单独被隔离出来的一片空间，里面没有任何光源，只有无数发出微弱白光的文字在整个区域里不断崩散，又不断凝聚。
时不时还有文字游走，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
像是无数只细小的萤火虫在黑暗里蛰伏一样。
宗婳闭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才能看清那些发出柔和微光的文字。
但刚看完一行，下一行文字就化作光点消散，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无形中较劲，一股力量促使文字形成，一股力量让文字崩散。
宗婳凝目看了会儿，放弃了自己阅读——文字溃散与凝聚的频率太快了，人眼很难完整的进行阅读。
于是她问：“所以，我们这些已死之人，为何会在惊悚APP里重新复活？相对于玩家们口中的现实，我们依然是虚幻的、被幻想捏造出来的吗？”
“要解释副本NPC的存在，您必须先理解神的存在。”
第153章 世界本源神曾遗失了一个珍贵的灵魂
“神苏醒于人类浓烈的欲望里,然后在人类无尽的欲望里流浪，直到他渡过漫长的蒙昧期，进入能盛纳人类欲望与信仰力量、灵魂无比强大的全知期。蒙昧期神明的认知里不会有现实与虚幻之分,他会受到极致欲望与情感的吸引而进入任何自成体系的小世界,比如您所在的古汉、陆见微所在的贞净之国、玩家们所在的‘现实’世界等等。”
“只是他所携带的力量会以不同的形式对小世界产生影响，从而衍生出不同的发展路线,比如您所在的古汉朝,就衍生出了异兽；而您朋友陆见微所在的世界，就衍生出了吞噬人性的法典《基德》……”
“全知期的神明选择了发展最平和的世界作为中心轴,称其为‘现实’，由于神的驻留，现实世界的某些人类会偶尔捕捉到其他小世界的些许信息,他们称之为‘灵感’，有些人会透过这些‘灵感’窥探到些许其他世界的信息。”
眼前发光的白色文字溃散与重聚的速度更快，宗婳被晃的眼睛不舒服，索性闭上眼，只等黑色光球娓娓道来的声音略停，才略一思索，道：“神是唯一的吗？”
“是的,神至高,且唯一。”
至高的神，现在却锁链加身，不断在各个副本里流浪,像是一个犯罪后被发配受苦的囚徒。
宗婳觉得讽刺，唇角下意识想勾起，却只颤抖了两下，没能成功。
她忽的就想起在水里看见程愚时的模样——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微微侧着头，脸色白里透青，手指冰的像冰块，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这就是神吗？
一个永远被捆缚、永远处于被剥削底层的人，居然会是无所不能的神吗？
无所不能的神，会无数次死在弱小凡人的欲望里……多可笑啊！
可是，她转念又想：他果然是流落在古汉朝的神明啊，所以他刻的木偶有灵性，会说话。
所以他对那些痛苦安之若素，所以他才永远那么坦然。
四周静谧一片，宗婳恍惚里看见沉在心底那一潭深水里的少年又一次浮了出来，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重新睁开，平静的叫她：“宗婳。”
午后微暖的阳光穿过树隙，零散的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手里握着一截巴掌大的乌木，坐在后院巨大的榕树下，手腕上的纱布血丝隐隐，她嗅着空气里腥甜的味道，胸腔里的愤怒与憎恨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在憎恨吗，宗婳？”他的手依然稳稳拿着木头，眼睛也没有偏离分毫，声音浅淡。
宗婳面无表情：“没有。”
“有的，”他刻下两笔，转过头来看着她，问：“是因为我吗？”
宗婳：“不是。”
程愚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因为他们这样对我而愤怒和憎恨。”
宗婳：“……”
宗婳：“没有。”
程愚翡翠色的眸子里盛着细碎的阳光，认真的看着她，说：“我嗅到了浓烈的报复欲望。”
宗婳也回望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分的愤怒与不甘。
但是，没有。
程愚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说：“那不是他们的错。我的眼睛会将他们身体里的欲望激发到极致，从而让他们陷入癫狂、凌乱与自毁，这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是被我影响了。”
他从未怨恨，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知怎的，宗婳眼前忽然又冒出了程知礼平静的、克制的面庞，她想起在明亮的月光下，他说：“它是自愿的。”
继而是神级异种冷漠疏离的脸，他居高临下的说，：“因为背德，偏私和不悔改。”
一股没有源头的愤怒毫无预兆的涌入胸腔，宗婳难以克制的开始怨恨，想大声质问，为什么神就必须公正，为什么神就必须历经痛苦，为什么神要成为所有人类难以克制的欲望下的牺牲品！
可她什么也没有问，她无比清楚的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因为他是神。
“亲爱的读者小姐，还有十分钟，本次参观体验就结束了哦，”黑色光球的声音让她猛然回神，只听光球继续问：“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沉默数秒，所有过激的情绪又一次被宗婳压了下去，她喉头轻轻滚动，轻声问：“神现在……是全知期吗？”
“不是。”
“不是？”
“神曾有一个瞬间进入了全知期，可是那个状态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短到他刚指定了‘现实世界’，灵魂就堕入了无尽的罪恶里。”
“而惊悚APP就在他灵肉分离的瞬间凝聚而成，承载了他大部分的神力。本质上，这是神的仁慈产物，是所有被极端欲望裹挟、不甘心死去的灵魂的又一次机会。”
“惊惧、痛苦、欲望都会让灵魂变的更加强大。”
“神鼓励意识生命在痛苦里提升自己灵魂的价值，所以符合神期望的灵魂，就能得到神明的奖励。”
及至此刻，宗婳终于对惊悚APP有了一个较为清晰且全面的认知——这是一个不断压榨痛苦与欲望的机器，是为神培育优质灵魂的培养皿。
在系统里，能熬过惊恐的优质灵魂会得到系统的奖励，无论他们的身份是NPC还是玩家，本质上都要在副本规则下搏命，也要在系统规则下贡献极端的情绪。
而每一次通关副本，他们历经痛苦的灵魂都会变的更加强韧，也就是他们的灵魂会更优质。
高玩猎杀本的存在，则会将所有NPC、玩家的情绪推到极致，人们会沉浸在群体式的狂欢里，欲望会在猎杀期间疯长，而沐浴在欲望里的杀戮会更加血腥而极端，在这种环境里磨砺而出的灵魂韧性会更强，能盛纳的欲望会更多，灵魂的价值也会更接近于神。
至于宗婳自己，《厄色拉的无序良夜》让她品味歼恶务尽的情绪，《黑眼兔的欢乐小镇》则让她体会忠信，《九号地狱》以克制为内核，《福乐高中》则让她饱尝恶言之苦，又让她领会和解之意……每一个都将她置身于人类极端的痛苦与欲望里。
所以，按照黑色光球的说法，此时历经诸多副本的她，灵魂已经相当优质。
只是，怎么样的灵魂才算是符合神的期望呢？
周围光线依然昏暗，黑色光球沉稳的声音近在耳畔。
黑色光球听到了她低喃也似的疑问，善解人意的解答说：“神一直想要的，是与神的灵魂等价、能够盛纳人类欲望与痛苦的昂贵灵魂。而只有能在神的凝视下保持平静，无论如何都不被自身欲望操控的灵魂才有资格走至神前。”
“这样啊，”宗婳微微的笑起来，问：“他一直没有得到这种昂贵灵魂么？”
黑色光球在她肩膀跳了两下，说：“没有。”
宗婳微微垂眸，说：“可怜。”
黑色光球：“？”
黑色光球困惑的在她肩膀上转了一圈，没想明白为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会得到一句“可怜”的评语。
宗婳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沉思着什么。
黑色光球努力想了想，觉得宗婳可能是在慨叹神获取优质灵魂的难度大，所以它认同似的附和说：“没有人类的灵魂能与神的灵魂等价。”
宗婳语气依然平和，：“那么，他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灵魂了。”
黑色光球连忙否定：“不，不是的。意识生命的灵魂是会成长的，虽然很多灵魂会因为承受不住痛苦而碎裂，但神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灵魂的。他无所不能。”
宗婳就笑了下，没有在纠结这个话题，而是利落的转问了其他问题：“他要这种昂贵灵魂做什么呢？”
原本一直秒答的黑色光球罕见的停顿了下来。
宗婳缓缓的：“？”
停顿几秒后，黑色光球才继续道：“不知道。神从未表明过搜索昂贵灵魂的意图。”
“但是，神曾遗失了一个珍贵的灵魂，他在那个世界里停留许久，却只得到了一个碎裂的灵魂。”
“那个得到他偏爱的人类灵魂过于脆弱，承受不住他赐予的庞大神力，所以无可避免的消散了。”
“神失落不已，还为此灵肉分离。”
“所以，书斋推测，神厌弃脆弱的灵魂，所以想打造一个只有优质灵魂的完美世界。”
宗婳：“……”
这个推测有些离谱，程愚绝不会有这么极端的想法。
宗婳看了一眼停在肩膀上的黑色光球，语气平和的问：“系统先生曾经发布过警告提示——神不可直视，不可窥探，一日书斋居然可以对神的事情知晓的如此清楚，是为什么呢？”
黑色光球回答：“是神赐予我们书斋的权利。”
不等宗婳说话，黑色光球就又在她肩膀上蹦了蹦，说：““一日书斋”1小时豪华体验时间已结束。感谢读者小姐的光临，下次再见。”
【系统提示：“一日书斋”1小时豪华体验券已消费！】
【系统提示：恭喜NPC宗婳通关副本《三更》！】
【系统提示：NPC宗婳退出副本《三更》。】
……
从模拟板块里出来，宗婳看着眼前狭小的房间，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三更》副本里的三天，只有第一天晚上安然入睡，其他时间她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
此时出了副本，疲惫感倏然涌上心头。
顾不上梳理从《三更》副本里得到的众多信息，她放空大脑，慢吞吞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柔软的睡衣，才爬上床沉沉睡去。
梦里也不安稳，这些日子被系统副本翻出来的过往碎片依然不断在梦里闪现，像是有人执意要把她已经沉入心底多年的记忆与情绪都一股脑的翻涌出来。
及至第二天，那种在副本里积累出来的疲惫感才尽数褪去。
宗婳窝在阳台上的躺椅上，一边慢条斯理的划拉着手机，一边在心底梳理关于神的信息。
从程愚到偶人阿愚，再到神级异种和……他游离在外的灵魂。
那个灵魂曾以“人”的身份在她进入的副本里出现，会是谁呢？
此时一个人的面孔立即就出现在了她心底——程知礼。
过了那许多副本，程知礼与她的联系最为紧密，而且他身上疑点众多，比如那张与小偶人一模一样的面孔、仿若能窥见未来也似的预言、还有对她不加掩饰的亲近感……
手指滑动，程知礼的高清侧脸截图就出现在了她手机界面上，照片中的人微微侧头，像是察觉到有人在偷拍，黑眸冷淡凌厉已极。
宗婳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孔，心底忽的就浮现出《福乐高中》副本里他浑身是水、背向月光而来的画面。
她目光不自知的放空，想起神庙里升级异种冰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轻吻，又想起程知礼那场被她窥探到的梦境。
程知礼……
【警报！检测到危险物靠近……滋……滋……】
【系统提示：《偶祸》副本进入异化态，玩家程知礼即将融合副本怪物，由于该玩家危险性极高，副本即将崩溃，NPC宗婳立即强行投入S级副本“偶祸”！】
第154章 偶祸1系统提示：程知礼与阿愚融合进……
【NPC宗婳进入副本中——】
【检测到《偶祸》副本已近尾声,玩家程知礼顺利获取偶灵之心，消灭所有偶灵，人类获取了战争的胜利！】
【玩家程知礼精神值强行下降至0,攻击力面板属性全方位飙升,进入状态——失格神明。】
【检测到玩家程知礼已获取‘偶灵之心’，融合的欲望即将失控！】
【副本时间调整至程知礼杀死副本怪物——黑铁偶灵阿愚前一小时……滋……前五分钟！请NPC宗婳阻止玩家程知礼融合怪物阿愚！】
……
五分钟前,《偶祸》副本中。
天空灰蒙蒙的,熊熊大火已在春色城里燃烧起来，浓烟滚滚而上,呛的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人肉被烧灼后发出诡异的香气，原本朝春色城靠近的所有人类都不得不退了回去，春色城城门处响起细小的、难以忽略的骨骼皮肉碎裂声。
一个高大的黑铁偶人堵在城门口,背后是冲天的烈焰，原本苍白的平凡面容在火光照耀下显出健康的红润光泽，他双手缭绕着细如发丝的红色丝线，右手丝线与一根黑色锁链交织在了一起，被他和程知礼分别拉着，在中间缠绕成了一条绷紧的直线，左手丝线则已被尽数斩断,只在指根留下短短一截。
已开启个人技能的程知礼瞳色由黑色转为翡翠色,手指翻转，交织在一起的锁链颤动，登时将缠进每个缝隙的红色丝线搅碎。而另一条黑色锁链则游龙也似从地下钻出,径直缠住黑铁偶人的脚踝，用力一拉，黑铁偶人脚下的地面顿时龟裂，坚硬的土壤骤然沙化,他整个人毫无阻碍的被锁链拉向地底。
细小的沙子簌簌落下，黑铁偶人的身影很快就被沙子淹没，但只一瞬，一根红色丝线又从地底钻出，精准的缠上程知礼的脚踝，狠厉一扯，程知礼的身体登时也被坠入沙化的土壤里。
火焰冲天而上，春色城城门倒塌，周围的土地也大片大片的塌陷，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开始狂奔，生怕被拖进那迅速形成的巨大泥沙沼泽里活埋。
两道人影间不容发的从塌陷的地坑里飞出，黑色锁链与红色丝线飞快的互相交锋。
“砰！”
黑铁偶人从高空中坠下，重重砸在重新变的坚硬的地面上。
“疯了疯了！”丁小谷“呸”的吐出一口沙子，边拼命狂奔边气急败坏的骂人：“这个怪等级太强了，逼的老大开技能了！我草失格神明状态啊，这个副本又要崩了！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挖那个黑铁偶人的心啊啊啊！究竟为啥啊啊啊！”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呼……呼……他这个状态根本没有理智，是无差别攻击，破坏力强到离谱，搞完那个怪，就，就该搞我们了！”侯景脸上血迹未干净，额上冷汗岑岑，边大口喘气边嚎叫道：“过个S本，被自己人搞死也太憋屈了！快想办法啊！”
其他两个队友也一边跑一边惨叫：“小谷快想办法！我精神值要跌破20了，失格神明污染力太强了，哪怕不看他也会被污染啊……呼……呼……而且这一次污染力比上一次更强，污染速度几乎翻倍了！”
“快想办法，不然我们撑不过三分钟了！”
敏锐的感觉到地面塌陷停止，丁小谷顺势就扑倒在了地上，他痛苦的抓着头发，呻/吟道：“没办法了，神明状态的老大谁特么都挡不住，退出副本，快退！”
侯景也瘫软在他身旁，大口大口的喘了两口气，才勉强开口道：“不行啊，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个副本里，这个状态下他根本没有自我意识，不会退出副本，如果不能恢复精神值，会困死在这个副本里的！”
“我知道！”丁小谷从地上坐起身，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黑烟滚滚的春色城，说：“副本已经是通关状态，我留下来善后，你们先退！”
侯景咬牙道：“我血槽厚，留下一起善后！越明越诚你两面板值扛不住，快退！”
“啊啊啊我精神值跌破5了！”红头发的越明眼神瞬间就涣散下去，脸色顿时痛苦的扭曲起来，“别过来！滚开！”
越诚毫不犹豫的掏出一瓶精神漂白剂灌进他嘴里，同时自己也叼住一瓶猛灌，口齿不清的说：“我两退了！”
下一秒，精神值被极速拖回80以上的越明还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头上就挨了重重一敲，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一瞬，然后就听见他哥格外冷酷的说：“退！”
“啊啊啊我精神值又跌到10了，我草——”越明扭曲着脸惨叫，尾音还未散开，两人的身影就化为光点消失了。
侯景大口吞下一瓶精神漂白剂，将自己的精神值稳定在60以上，但精神值骤降骤升还是让他的的思维有些混乱。
看着春色城前面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侯景眼皮狂跳：“我从没见过老大攻击力这么强，他这完全是动了杀心啊！”
丁小谷痛苦的揉着太阳穴，说：“他不是动了杀心，他就是想抢人家最宝贵的东西！天呐，他最近真的活的像个土匪，上上个副本抢BOSS看守的棺材，上个副本抢BOSS的戒指……他像个有收集癖的变态！”
侯景又嘎嘣咬开一瓶精神漂白剂，一边痛苦的锤脑袋一边挣扎着说：“出去多给他上两节思想品德教育课吧，不，上十节！这次我帮你看住他，绝对不让他逃走，求你一定把他往死里上，一定要把他专跟最强BOSS过不去的毛病掰过来！”
丁小谷两眼发直：“掰，掰！”
侯景眼疾手快的将一瓶精神漂白剂灌进他嘴里：“别硬抗，啊，被失格神明状态的老大污染到精神值归0更丢人！”
……
火焰包围的春色城里。
阿愚手指快速弹动，红色丝线在空中来回交织，重新赋予已死亡的偶灵生机，那些被埋在已倒塌的废墟里的尸体重新爬起，狰狞着面孔朝程知礼扑去。
隐在重重偶灵背后的阿愚黑眸深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此时的程知礼衬衫破碎，脸颊染血，翡翠色的瞳孔里也没有半分情绪，黑色锁链游龙也似在他左右游走，狠厉的抽开那些朝他扑来的偶灵。
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的落在两人脸上，分明是截然不同的轮廓，但此刻两人竟有种难以言喻的相像。
红色丝线蜿蜒着伸向更远的地方，唤醒更多已死去的偶灵，就连已早已被玩家们打死的傀儡城主都重新爬了起来。
但这些都没有阻止程知礼朝阿愚靠近的脚步，只眨眼功夫，程知礼的脸就越过那许多偶灵，出现在阿愚面前。
他伸出手，径直探向阿愚的胸口。
阿愚下意识回手去挡。
但他的手只触到了程知礼的手腕——那只手掌已穿透他的胸腔，抓住了他砰砰直跳的心脏。
刹时，所有飞*扬的红色丝线都软垂下去，那些嘶吼着的残破偶灵也都轰然倒地。
心脏被捏住的剧烈痛苦让阿愚双腿软了一下，他双手扣住程知礼插进他胸膛里的手臂，双腿勉强站立着，腰却不由自主的弓起。
明明已经濒临死亡，但阿愚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恐惧，他只是重新直起身，平静的看着程知礼，说：“我嗅到了你身体里浓烈的嫉妒。”
他低下头，看着被他鲜血染红的白皙手腕，困惑的皱眉，说：“是因为这颗心脏吗？你想要它？”
程知礼垂眸，翡翠色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这不是你的。”
“我要杀了你，把它拿走。”
阿愚眉眼未动，说：“不行。”
“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程知礼没有再说话，握住他心脏的手猛然用力回收。
但就在此时，一只白皙的手力有千钧的扣住了他的手腕，程知礼和阿愚都下意识偏头去看。
就见一个长发及踝的女子倏然出现在他们中间，左手捏住程知礼沾血的手腕，右手攥住他的手臂一扭，将那只手臂卸了力，行云流水的将程知礼的手从阿愚的心脏里推了出去。
她出现的瞬间，程知礼和阿愚就同时朝她看去，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欣喜。
但只一秒，程知礼就反应了过来，他毫不犹豫的使用了自己的神明权限——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启用副本《偶祸》的游戏设计权利，将NPC宗婳送至天脊山。】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将天脊山内残存异兽设置为休眠状态，副本结束前，所有残存异兽将永远处于沉睡状态。】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向天脊山内投放永不消散的白雾，并打开NPC宗婳退出副本权限。】
宗婳：“……”
一眨眼就看见了郁郁葱葱的连绵山脉，宗婳简直要给气笑了。
系统只给她争取了五分钟时间，而天脊山绵延十万里，她现在还不知道程知礼给她送到了哪个位置，就算现在给她长出翅膀，五分钟内她也飞不出天脊山！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已重新获得偶灵之心，触发副本怪物——阿愚的蒙昧期神明态。由于副本内只能有一位神明，程知礼与阿愚被世界规则强行融合中——】
【检测到副本规则冲突……滋……检测到副本崩溃中——】
系统嘀嘀嘀的提示声催命符般在耳畔响起，宗婳面无表情的环顾着眼前层层升起的白雾。
能见度不超过五米。
很好。
做的很绝。
宗婳真给气笑了，这个程知礼真是不得了，做事滴水不漏啊。
看这能的，恐怕还将天脊山设置成了循环迷宫了，真是要把她所有出去的路都堵死啊！
宗婳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丝礼貌的笑，问系统：“这个副本崩溃了会怎么样？”
“神毁灭之地，会永不再生，该副本世界毁灭之后，你也会随之毁灭，再不复存在。”
宗婳：“……”
宗婳脸上的平静都有一瞬间龟裂，难道系统要把她强行投入副本，再不阻止，程知礼要把她的原生副本玩没了！
这个熊孩子！
【系统提示：程知礼与阿愚融合进度：64%，请NPC宗婳在三分钟内力挽狂澜！】
宗婳看着手机上冰冷的一行字，刚刚上头的热血急速冷却下去。
想办法！
快想办法！
略一思索，她快速问道：“系统内是否有克制他划破空间能力的道具？”
【没有。】
宗婳几乎要抓狂了。
连道具都不能用的话，她断然没可能在三分钟内回到春色城阻止程知礼了。
那么现在，还能怎么办？
眼前绿树重重，白雾霭霭，四周安静如死。
宗婳思维高速运转，究竟该怎么办？
第155章 偶祸2你还好吗，我主？
……
与此同时,春色城外。
侯景咬着一管精神漂白剂，举着一款黑色望远镜，眼睛都有些发直：“疯了,这个副本世界太癫了！丁小谷,我看见一个女人分开了老大和怪物，然后又消失了！现在这个怪物,”他磕绊了一下,才不可思议的继续说，“这个怪物的脸跟老大一模一样了……”
丁小谷也拿着望远镜看向春色城方向,他费力的喘了口气，说：“失格神明状态的老大必然已经接管了整个副本的世界线设计，现在整个副本就是他一个人的游乐场,这种情况下，那个怪几乎能跟他打平，所以必然也是神级的！”
“难怪污染力翻倍……老大他究竟为什么要招惹这个怪啊！”
侯景面如菜色：“我靠，崩了，副本真的要被他们打崩了！”又痛苦的问丁小谷：“这个失格神明状态究竟能持续多久啊，我感觉他还没死，我要先被副本分解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春色城的废墟分解了一大块,在程知礼与阿愚周围出现了一个空气旋涡，旋涡越来越大，形成的劲风席卷着四周的所有东西进入旋涡,无论树木、砖块、尸体……都变成了一个个扭曲的彩色线条被吸了进去。
侯景两眼发直：“要死了要死了！副本崩解旋涡都出现了，这个副本完了！”
整个世界像是一副正在被橡皮擦涂抹掉的画卷，所有东西都在一点点消失，而这种消失很快就蔓延到了丁小谷和侯景的脚下。
这两人不敢耽搁,又开始掉头朝还没有崩解的地方狂奔。
侯景回头看了眼已经将整坐春色城都吸纳进去的旋涡，忍不住骂了声娘，吐槽道：“真的太乱来了！这也玩的太大了！”
又气不过的恶狠狠朝旋涡的方向怒骂：“程知礼你个王八蛋，你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丁小谷冷静的给自己装备了一双光速跑鞋，只一眨眼，人就窜到了千米开外。
侯景：“……”
侯景怒骂：“丁小谷你就是屑！你不仗义！你居然抛下老子自己跑了！”
骂完，也迅速给自己装备上光速跑鞋。
一分钟后，丁小谷停在了天脊山脚下，然后继续掏出望远镜朝春色城的方向望。
侯景“嗖”的从他身旁窜过，又嗷嗷叫着折返，停在他身边。
等喘匀一口气，他才抬手重重拍在丁小谷肩膀上，眼睛死死前方疯狂朝天空上旋涡流动的色彩线条。
“停，停了？”眼见着前方的土地没有继续被分解，侯景连忙拿起挂在脖颈上的望远镜，“发生啥了？是哪个猛人制止这两尊神了吗？！”
眼睛刚看见那边的场景，侯景就惊恐的跳了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个分贝：“融，融合？疯了！程知礼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融合！”
丁小谷放下望远镜，满脸绝望的平静，说：“完了。”
跟副本怪物融合后，玩家的自我意识会完全消失，会变成副本里只会攻击的失智怪物，再也离不开副本。
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没有能力打断这种等级的融合。
侯景显然也明白他们的无能为力，脸瞬间就跨了下去，神色凄凄惨惨的看着春色城，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开始忏悔：“我错了，老大，我再也不诅咒你迟早玩死自己了！呜呜呜你特么的别融合了……”
……
而春色城里，副本崩解的旋涡下。
无数彩色线条擦过地上被锁链和红色丝线紧紧捆绑着拥抱融合的两具身体。
程知礼翡翠色瞳孔里的瞳光越来越涣散：“那不是你的心脏。”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有一模一样的平静，连眼瞳都是同样迷离的翡翠色，像是面对面照镜子的一对双胞胎。
“我听见你心脏里的嫉妒回荡，”阿愚的声音轻的近乎空灵，他的双手被紧紧绑缚在程知礼的背上，手指勾动，红色丝线就从背后窜入了程知礼体内，直直探向他心脏的位置。
“另一个时空的我，”阿愚怜悯的说，“你胸腔里装着自己的怪物心脏，你把她送给你的宝贵心脏弄丢了，所以要来抢我的。”
“不是。”程知礼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凝视着阿愚的眼睛，说：“你是个赝品，会把她拖死在这片地狱里。但她的欲望都停留在你身上。”
“这颗心脏，就是她与你之间的羁绊，我一定要拿走。”
虽然方才宗婳只出现了一瞬，但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救这个赝品，难以克制的嫉妒在胸腔里翻涌。
名为“痛苦”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在心底，程知礼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说：“你一定要死。”
“赝品不具备回应欲望的能力，你只会折射出她的痛苦。”
副本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无数流动的线条从他们身侧掠过，黑色锁链艰难的绞上阿愚的脖颈。
【系统提示：检测到NPC宗婳启用木偶技能‘降灵’！】
【检测到玩家程知礼受到神级道具‘信徒’影响，无法拒绝‘降灵’！】
程知礼呼吸骤然停止了一下，按在阿愚后背的手指拼尽全力的穿过阿愚的后背，阿愚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但程知礼自己的后背也同时传来剧烈的撕扯感。
他的手又一次握紧了那颗心脏。
他自己的心脏也同样传来被握紧的感觉。
——这就是融合，他们的五感逐渐融合，现在连身体也开始融合。
攥紧那颗心脏的手迅速被心脏上的血管链接起来，像是原本就长在那颗心脏上似的。
“我们是一体的，伤害我就是伤害你自己，”阿愚平静的说，“杀死我，也是杀死你自己。”
“我一定要，”程知礼咬着牙，面容都因为痛苦扭曲了起来，“一定要杀了你！”
已与阿愚身体融合在一起的右手扣住那颗心脏，然后竭尽全力的往外拔。
生剖心脏的疼痛让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身体也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一定要，”程知礼的右手狠辣的往外抽，声音里满是执拗的嘶哑，“杀你！”
血管爆裂、骨肉断裂的声音响如惊雷。
心脏被捏住的感觉让他浑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但那只攥紧阿愚心脏的手半点都没松，反而更加用力的往外扯。
程知礼神色近乎狰狞，血丝不断从他们两人的胸口涌出，继而又被倒转吸入那个越来越大的旋涡里。
“一定要杀了你！”
向来从容冷静的人声嘶力竭的大吼，同时右手硬生生从阿愚的胸腔里扯出了那颗心脏。
“砰！”
两具拥抱着的身体周围的锁链断裂、红线寸断，两人的身体同时朝后扬倒，但只有一具身体倒地的声音，另一具身体已不知何时凭空消失了。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降灵成功！】
……
【技能二降灵激活成功！】
【系统提示：NPC宗婳使用降灵技能带走玩家程知礼，终止融合过程，神明力量回落，副本崩解结束。】
【副本缓慢恢复中——】
低垂着头的小偶人忽的抬起头，漆黑的眼瞳睁开，隐隐透出一股翡翠色，它的手心里也出现了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宗婳此时只恨不能上手抽他一巴掌，真的太气人了！
不仅把她困在天脊山，挖出了阿愚的心脏，还差点把整个副本世界玩崩。
怎么这么能闯祸！
她冷着脸，还没想好要怎么教训他一顿才能出气，就见面容精致的小偶人胸前的位置突然凹陷下去，透着翡翠色的眼睛缓缓闭合，小小的身体直挺挺往后倒。
“！”
宗婳立即半跪下身，接住了要倒地的小偶人，并且极快速的扒开小偶人胸前的衣服。
——里面的心脏不翼而飞。
“程知礼？”
没有任何反应。
宗婳头皮瞬间就麻了，胸腔里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名为“恐慌”的情绪毫无理由的在心底蔓延。
死了？
死了？
【检测到玩家程知礼生命值降为1，即将死亡。】
从小偶人倒下开始就几乎凝滞的一口气缓缓吐出，宗婳看了眼被他攥在手里的心脏，想，原来不是掏出了阿愚的心脏，而是自己的心脏被人挖出来了。
幸好他还知道把自己的心脏带回来，否则这会儿她要还要额外给他找心脏去。
不过细细一想，这种结果也合理，毕竟阿愚是蒙昧期的神明啊，一个人类玩家怎么可能打的过？！
此时她下意识以为这颗心脏就是程知礼胸腔中被挖出来的那颗，当即利落的拿过心脏就要往他胸腔里塞。
没关系，这只能算重伤。
而在副本里只要不死，受再重的伤都不要紧，只要他神志清醒，这些伤都不会带出副本，但他现在的状态绝对分不清现实与副本，如果这个时候退出，必然会把这么重的伤带出去。
在现实里，没有心脏可是真会死人的。
但宗婳的手却被迫停在了它胸腔上三寸，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那颗心脏落入他的胸腔。
【系统提示：禁止将偶灵之心放入玩家程知礼体内。】
宗婳：“……”
宗婳脸色难得铁青起来，她看着小偶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又一次恨不能抽他一耳光。
这颗心脏不是他的，他居然真的将阿愚的心脏挖了出来！
但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她得先帮他把心脏找回来，否则他就真要死了。
她不想让程知礼死！
这个人能把阿愚的心脏都挖出来，加上之前表现出来的诸多疑点，她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神级异种流落在外的灵魂，是她的程愚。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宗婳深吸一口气，将小偶人抱了起来。
还好，尽管里面住了个玩家，身体却依然是小偶人灵巧的身体，抱起来并不费力。
而且，现在没有催命的五分钟限制，她可以好好想办法出去了。
眼前白雾依旧未散，四周静谧一片。
从《三更》副本出来后，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面板，此刻略一思索，宗婳就点开了面板，果然看见系统技能面板上的技能多了一行——
【信徒（神级异种）：他虔诚的信仰您，自愿分享自己的力量，任何时候，只要您需要，他都会响应您的召唤。】
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以及他恐怖的力量，宗婳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行。
这个副本刚刚被程知礼和阿愚打的几近崩碎，根本无法容纳神级异种，恐怕他出现的瞬间，副本就又会开始崩溃。
而程知礼目前拥有副本最高权限，如果可以利用他的力量……
想到这里，宗婳立即尝试操控小偶人，向它传达了自己要去阿愚身边的意思。
——既然阿愚的心脏在程知礼手上，那么程知礼的心脏应该也在阿愚手上，
原本小偶人就不需要思想，是由她完全掌控的，那么理论上，就算现在没有心脏也没有关系。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修改宗婳NPC位置，将NPC宗婳送至怪物阿愚所在地。】
系统提示音刚落，宗婳就感觉身体一晃，再睁眼，就看见一片虚无的黑暗里，高大的黑铁偶人坐在仅剩的一点土地上，双腿垂挂在外，原本平凡的面容已彻底消失，变成一张与程知礼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孔。
此时的他身穿宗婳无比眼熟的黑铁武士盔甲，一头黑发凌乱的散在背后，背后的衣服处破了一个大洞，显然，程知礼就是从背后掏走了那颗心脏。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平静的凝视着漆黑的虚无，面上半分惊惧也无。
直到宗婳踏上恢复了一点的土地，来到他背后，他才安静的回过头来，朝宗婳露出一个喜悦的微笑，低声道：“我主。”
他的身边摆放着一颗还在跳动的猩红心脏。
初见面时情况危急，还未看清他的面容，宗婳就被程知礼送到了天脊山，再次见面，宗婳终于有时间细细看他的眉目。
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宗婳本能的抬手，想去碰一碰经年不见的阿愚，可手指刚一动，就停下了——她怀里还抱着小偶人。
小偶人里面还住着一个性命垂危的程知礼。
于是万般情绪都被压入心底，宗婳平静的走过去，坐在程愚身侧，自然的拿过那颗血肉心脏塞进小偶人的胸口。
拳头大小的血肉心脏在与小偶人胸口接触的瞬间，就化作流光融了进去，像是精准的落进了程知礼的身体里。
小偶人胸口处仍然缺损了一个小口，但宗婳和阿愚都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怦、怦、怦”的心跳声。
阿愚一直安静的看着宗婳将那颗心脏放回去，等她放完，才轻声开口，说：“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我主？”
宗婳又拿过小偶人攥在手心的心脏，终于转头看向阿愚，然后就撞进了他无比平和的翡翠色眼瞳里。
那么平静，那么认真……一如当年。
时光仿佛在那双平静眼眸的凝视下倒卷而回，回到他们同生共长濡沫相泽的七年。
“阿愚。”她叫他，像当年一样，语调轻和。
第156章 偶祸3我嗅到了你身上浓烈的痛苦。你……
虽然面容变化巨大,但他给她的感觉没有改变分毫，这一瞬间，他们分离的那许多年时光,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
没有半分疏离感,像是早上还曾一起煮酒烹茶，只是短短一个午后未见,及至晚间,他们又一次于家中相见。
阿愚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宗婳的眼睛也跟着弯了下，继而极为熟稔的倾身,扒拉开他胸前的衣服，露出左胸上的血洞，就要将那颗心脏塞进去。
阿愚身体颤抖了下,却没有反抗，依然温顺的任由她将手按在他胸口。
【系统提示：禁止将副本关键道具（偶灵之心）放入怪物体内！】
宗婳面不改色的调用程知礼的能力。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修改副本规则，将关键道具‘偶灵之心’调整为可归还状态……调整失败。】
“咔嚓~”
握在手中的心脏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缝，鲜血又一次从那颗心脏上流淌出来。
阿愚终于抬手握住宗婳的手腕，轻轻推了推，说：“没有用的。”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已在十分钟前将副本最高法则修改为：偶灵之心与怪物阿愚不可共存，该规则不可违逆,不可更改。】
【警报！强行修改副本最高法则会触发规则冲突,导致副本混乱崩解，请谨慎调整规则！】
听见这一连串的提示，宗婳按着阿愚胸口的手指不由扣紧。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修改怪物阿愚的属性,将阿愚的属性修改为“无心脏可存活”状态……修改失败，怪物阿愚处于蒙昧期神明状态，等级与神同，状态不可更改。】
程知礼……程知礼！
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
混账东西！
宗婳深吸一口气,勉强将心底的火压了下去，朝阿愚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说：“没关系。”
“这颗心脏不适合你，我再为你造一颗。”
她微微笑着，凝视着阿愚的眼睛亮如妖鬼，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偏执。
“我记得，家里有一颗拳头大小的深海明珠，是海兽禹龙自出生起就含在口中的，我们斩下它头顶的独角时，它受惊吐出，坚固无比，还甚是好看。”
说着，她将裂开一条缝的偶灵之心放至一边，朝空中探手。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修改禹龙明珠位置，将禹龙明珠投放至NPC宗婳手中。】
“禹龙体强而性弱，是胆小之兽，”阿愚拢了拢敞开的衣襟，立即就想起了那条对他们翻肚皮求饶的百米长异兽，微微笑着，“失了明珠后，它再不敢离开深海。”
宗婳手指收拢，一颗散发着莹润白光的浑圆明珠出现在她掌心：“禹龙寿长，若是重归深海后不遇天敌，现在也必然还活着。”
阿愚就轻轻的笑，说：“便是遇到了也不妨事，它生性狡诈，又极擅逃跑，是长命百岁的异兽。”
宗婳一边修改禹龙明珠的属性，一边笑道：“是啊，擅逃跑，跑不过就装死，被拆穿就求饶，再没有比它更没骨气的异兽了。”
“只是这龙珠吐给了我们，下次再遇见厉害的，不知它又能吐出什么保命。”
阿愚说：“或许是断角求生……禹龙是很聪明的异兽，它总有办法的。”
宗婳看了他一眼，眉眼含笑，说：“你倒是对它有信心。”
手中深海明珠已被规则修改成心脏模样，宗婳又一次扒开他合上的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口，说：“心脏还没放进去，急着拉衣服干什么？”
“害羞了？”生怕弄疼他，宗婳的手指极轻快的挑开他胸前的衣服，很轻的说，“不能吧，小偶人也会害羞吗？”
她将会发光的心脏放进阿愚空荡的胸腔，含笑的眸子微微上挑，轻轻扫过阿愚精致的眉眼：“还是说，经年不见，阿愚六欲已通？”
当年异兽凶险，他们又太过年幼，她虽早通六欲，但外界凶险，毫无可细品之机。阿愚更是天性就不通人欲，六欲于他如云烟之于痴儿，本就不懂不通不明白，还在未真正品尝六欲之年就被做成了黑铁偶人，更难有领悟之机。
他们只是凭本能在一起，囫囵的将对方纳入了彼此的领地，共进退，同生死，
在那死里求生的七年里，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疲于奔命，而在稍能喘息的间隙里，她经常就靠在他身上小憩。偶尔有机会睡一个整觉时，也须得他守在榻前，她才能睡得安稳。
她从未将他当做外人，甚或男人，于她而言，他只是她的阿愚，是她自己不可分割的另一半。
彼时还老师恩义、替古汉人争活路就已耗尽她所有心神，很长一段时间里连程愚都想不起来，更何况细究他人情感。
可如今回头细看，阿愚与她，早在不知情的年纪里就朝夕相守，懵懵懂懂天长地久，一路磕磕绊绊互相慰藉。只她们都没有仔细解析过他们之间的情感，及至她们共死于春色城，也还是心意不明，她只糊涂的知道她们分不开，不能分，却不知道为什么。
但此刻，周边废墟一片，阿愚心脏缺失垂死，她心底却前所未有的通透明亮。
情之一字……
“咔嚓~”
已被规则修改成心脏模样的深海明珠应声而碎，在阿愚的胸腔里化作一堆粉末。
宗婳脸上的笑容凝滞，眼神倏的凉了下来。
【系统提示：禹龙明珠等级过低，难以抵挡怪物阿愚的鲜血污染，已破碎。】
“没有，”阿愚看了一眼碎掉的深海明珠，平静的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说：“我未通六欲。”
“只是我主……宗婳不一样。”
宗婳一边在心底又一次修改副本规则——调用世界内与阿愚同等级的非生命物体，一边轻声问：“怎么不一样？”
阿愚微微蹙眉，很努力的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我见到你，又高兴，又难过。”
“我高兴见到你，又很难过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我现在不是最好的。”
宗婳静默了会儿，视线直直的看着他，说：“任何时候，阿愚都是最好的。”
【系统提示：怪物阿愚已进入蒙昧期神明态（垂死中），副本内没有与之同等级的非生命物体。】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宗婳长睫微垂，眼角余光瞥过躺在一旁的小偶人，想，做的真绝。
但是，她还有一颗心脏，一颗曾经放进过阿愚胸腔里的心脏。
这颗心脏一定可以再作阿愚的心脏！
“我主，”阿愚突然叫她，翡翠色的眸子要看穿她心底所想也似，说：“不要那么做。”
宗婳抬起的手停也不停，但指尖还未触及左胸上的皮肤，就被阿愚抓住了手腕。
“我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他说，“这是与太阳起落、日月更替等同的定理，非人力可改。”
宗婳动了下被他攥住的手腕，表情平淡的轻声开口：“你先放开我。”
阿愚手指上移，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甚至捞起她另一只手一并困在掌心，重复了一遍：“不能那么做。”
宗婳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
阿愚平静的回望着她：“即使你那么做了，也是没有用的。”
“你的心脏在放入我胸腔的刹那，就会被我污染，从而碎裂成粉末，同那颗深海明珠一样。”
“这就是存在于我身上的规则。”
“你知道的，不是吗？”
宗婳被他攥在手心的双手微挣了下，声音更轻：“我不知道。”
阿愚看着她。
一秒，两秒……
宗婳的目光终于偏移了两寸。
是的，她知道的。
早在修改阿愚的状态时，她心底就知道阿愚的死亡不可更改，只是不甘心，才一直尝试。
可怎么做都不能停下他迈向死亡的脚步。
像是死神早已画好了闭环的跑道，在同她们开一个必死的玩笑。
阿愚又朝她靠近了些许，近到两人手臂相贴，他缓缓抬起手，手掌贴在宗婳的心脏处，停了几秒，说：“它跳动的很悲伤。”
“我嗅到了你身上浓烈的痛苦。你在痛苦吗？”
“因为知道我的死亡不可更改，所以开始痛苦。”
宗婳看着他苍白的没有半丝血色的面色，浓烈的无能为力感涌上心头。
她忽然就想，这是阿愚，是程愚，是她心心念念要重逢的人。
这里是春色城，是她的原生副本，是她出生与死亡的地方。
三千年后，她从陌生的地方醒来，一路披荆斩棘，或许都是为了回到这个地方。
如今她回来了。
她反手回握住阿愚的手，终于开了口，说：“我并不痛苦。”
“我很高兴。”
高兴于我们的重逢，也高兴于我们即将同归。
因为副本崩解而化为虚无的土地重新坚硬起来，宗婳站起身，拉了拉阿愚，说：“走吧，回家了。
阿愚温顺的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宗婳伸出右臂，稳稳扶住了他的腰。
阿愚苦恼的说：“没有力气。”
宗婳就笑，伸手为他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说：“没关系，很快就到”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修改NPC宗婳、怪物阿愚位置，将NPC宗婳、怪物阿愚投放至春色居中。】
第157章 偶祸4他是空的，是诱惑你的副本怪物……
系统提示声音刚落,宗婳就感觉眼前光影变化，虚实交错。
只一秒，刻着“春色居”牌匾的宏大府邸已出现在眼前。
四周仍是缓慢恢复的废墟,春色居里的榕树却已开满了粉色的小花,丝丝缕缕的甜香似有若无的被风吹了出来。
“吱呀~”
黑色的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扑鼻而来。
宗婳和阿愚一起踏入门中。
春色居草木屋舍尽入眼帘,经年不见,宗婳却依然熟稔的如同掌心纹路。
处处皆是旧景，处处都有旧痕。时间将记忆里的痛苦尽数封存,只榨出夹杂在痛苦中的甘美来让人细细品味。
穿过前堂中庭，绕过竹林山壁，就是掌技人的寝居,是他们共同的家。
此处居所为鲁门神工系掌技人亲自设计建造而成，前四间倚山壁走势而建，存结构于天然，远远望去完全可隐于林木花障之中，而推开寝居正门，里面却又是另一番精巧华丽，院内一株巨大的榕树定宅,四周有流水清泉、奇花异草做辅,铺设各色鹅卵石的羊肠甬道与后面六间屋舍相连。
宗婳熟稔的走至榕树下，拂去逍遥椅上散落的粉色榕花，扶着阿愚躺进逍遥椅上。
原本虚无的天空一点点复原,几颗星子寥落的挂在穹顶。
天高星亮。
阿愚半靠在椅背上，俊朗的面容上凝出困惑神色，说：“我主。”
“我感觉既欣喜，又感觉很难过。”
宗婳就站在他身侧,一如当年他站在她身侧，时过境迁，她心甘情愿的将位置与他对调。
一朵粉色榕花轻飘飘从树上落下，正落在阿愚眉心。
宗婳半弯下腰，捡起落在他眉心的花瓣，问：“为什么？”
阿愚的视线一直落在她拈在指尖的花瓣上，说：“我感觉到了汹涌的情绪，那情绪让我时而欢喜，时而难过。”
“我没有心脏，但又觉得，”他费力的抬起手，在胸前比划了下：“这里是满的。”
“你为我整理衣服时我很欣喜，你的手指很漂亮。你挨着我走路时我很欣喜，你的身体很温暖，你让我躺在逍遥椅上时我很欣喜，你指尖触碰我额头时我很欣喜……”
明月重新出现，莹白的月光倾洒而下，斑斑驳驳的落在阿愚脸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圣洁，宛如玉刻冰雕，除了微微翕动的嘴唇，再看不出正在说话的人是一个活物。
宗婳的脸背着光，看不清神色，但语调却极为柔和，说：“那为什么难过？”
阿愚如玉的面容上凝出困惑，诚实的说：“在你看见我的时候，在禹龙明珠碎裂的时候，在你抱着我的时候，在你望向我的时候……就像现在，我就很难过。”
宗婳扶着逍遥椅的手指蜷缩了下，她眸光沉静的望着阿愚，心底忽然蔓上了一层难言的恐惧，所以她没有说话。
“你凝望着我，我却感觉很难过。”
“为什么呢？”
宗婳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是因为我抢了你的椅子吗？”
宗婳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平淡的说：“不是。”
“现在，”阿愚费力的抬手，抚上宗婳的脸，“我感觉到了更加浓烈的悲伤，还有失望。”
“你要哭了吗，我主？”
宗婳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阿愚的视线，语气平和，说：“没有。”
“要躺上来吗？”阿愚展开手臂，邀请她上去，“逍遥椅很大，也很坚固，我们可以一起躺。”
“我想抱着你，亲吻你，想听你怦怦的心跳，想让你在星辰漫天时睡去。”
分明言语旖旎，但阿愚的表情、眼神却澄澈的不见一丝暧昧，更无关情欲。
宗婳静了静，才低垂下眼，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犹如玉石雕刻的手。
下一秒，阿愚的手就覆在了她手上，他说：“真奇怪，我握着你的手，但感觉更难过了。”
一瞬之间，心底不祥的猜测落到实处，宗婳脸上血色褪尽，被情思迷住的心神倏然清明。
她手指用力蜷缩了下，从阿愚的手中抽出，神色无比冷静。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明白了“六欲未通”的含义——因为六欲未通，所以他只是本能的折射出了她对他的情感。
因为她看见他时欣喜，所以他欣喜；因为她难过，所以他难过；因为她想拥抱他，所以他邀请她上椅。
她原以为阿愚对她爱念早生，是她迟钝不悟，如今她情心明澈，哪怕阿愚仍未通情窍，他们也算两心如一。
可如今，阿愚的话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敲醒她的所有自以为是。
他是蒙昧期的神明，他六欲不通，他如何生出爱意？
他只是在折射她的情绪、欲望和情感。
就像一面镜子，照镜子的人给出什么情感，他就照射出什么情感。
因为内堂初见，她就对他有好奇之念，所以他回以好奇；她对他生出朦胧情思，所以他回以朦胧情思；后来她对他以命相护，不肯相信他的死亡，坚信会再见，所以他许下重逢之约；及至在《三更》副本，也是因为她早对他生出信仰之念，所以他回应了道具“信徒”。
如今她心思通透，明了程愚与阿愚实属一人，所以对阿愚生出百般情思，阿愚也折射出百般情思。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我感觉很痛苦，”阿愚说，“你不喜欢我了吗，我主？”
月光盈盈，阿愚眉目如画，言语缱绻。
但宗婳的心脏却蓦的疼了起来。
程愚，阿愚……
所有那些旧日里的情感，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自以为是的、一个人的情绪狂欢！
“你在难过吗，我主？”阿愚又一次拉住她的手，困惑的问：“是因为我吗？”
宗婳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似有红痕晕出。
但只一呼一吸之间，她双瞳重又恢复明亮，面上神色也依然温和平静，那一抹眼底红痕仿佛是一晃神的错觉。
只是，她没有回握阿愚那只冰凉已极的手，连眉梢眼角的柔和都被冷淡覆盖。
她克制的说：“没有。”
阿愚专注的望着她，片刻后，他笃定的轻声说：“你在因为我的回应痛苦。”
然后面上重新凝聚出困惑，继续说：“我不明白。”
“蓬勃的欲望得到回应，不是应该高兴吗？”
宗婳静了静，说：“人类的情感和欲望同样复杂，是很难懂的。”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阿愚的声音轻的如同梦呓，“我感觉很痛苦……”
这一刻，宗婳无比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痛苦，他只是折射出了她的痛苦。
蒙昧期的神明，还没有彻底理解和盛纳人类情感和欲望的能力。
宗婳蹲下身，重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这不是你的错。”
阿愚天性不通六欲，是她给错了情感，是她自己的问题，不是阿愚的问题。
躺在逍遥椅上的阿愚没有回应，他翡翠色的眸子已经合上，如同睡着了一样。
月过中天，虫鸣声起，树影婆娑。
一片寂静里，宗婳松开阿愚没有温度的手，疲惫至极的靠着逍遥椅坐下。
多可笑，无论是程愚，还是阿愚，亦或是神级异种，那些看似对她情深义重的瞬间，都来自于她澎湃的情感折射。
神……不能主动产生欲望，她从没得到过主动的情感回馈。
看似情深似海的两相奔赴，让她执念入骨的重逢之约，都是因为她先投入了真挚的情感，而他不过是折射了同等的情感，没有多加一分一毫。
她用手盖住脸，脑子里乱哄哄的，但理智却冷静的告诉她，程愚不爱你。
宗婳，那不是爱情。
过去不堪回想，不能细想。
但她还没死，必将在这种锥心的清醒里慢慢的熬，直到这一切都又一次成为过去。
良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又轻又快，只几息就来到了宗婳身后。
“宗婳，”程知礼声音很轻的叫她，“副本即将关闭，该走了。”
“这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应该退出去了。”
宗婳平静的放下手，平静的看着身形高大的程知礼，没有说话。
她审视着这张让世人倾倒的完美面孔，近乎冷酷的审问自己的内心：宗婳，你是被这张脸迷惑了吗？你又要将情感再次投射在不能对你产生爱意的神身上吗？
“你如此痛苦，”程知礼又走近两步，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问：“是因为他的死亡吗？”
先是程愚，再是阿愚，然后是程知礼……他们不能主动产生欲望，你要可怜的、卑微的接受那种廉价的、不对等的折射情感吗？
程知礼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的问：“你果然，要留在这个副本里为他陪葬，是吗？”
宗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冷静的、一寸一寸的将他的眉眼看遍。
程知礼绯薄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于是他说：“那只是个赝品，不值得你如此痛苦。”
“他根本产生不了情感，他是空的，是诱惑你的副本怪物。你不要难过。”
宗婳的眼中倒映着月色花影，澄澈已极的黑眸里像是盛放了一汪水波，盈盈亮亮，轻轻一晃，仿若就能晃出无限伤心来。
她脸上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程知礼就是知道她难过极了。
他已经解释了那个阿愚不是真的，是个赝品，可她还是如此伤心，甚至一句话都不肯说。
程知礼看着宗婳，也感觉到了痛苦。
他嘴唇抿了抿，蹲下身，视线与宗海齐平，说：“对不起。”
第158章 偶祸5我把我自己赔给你。
他嘴唇抿了抿,蹲下身，视线与宗海齐平，说：“对不起。”
宗婳撩起眼皮,极为冷静的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开了口，声音淡淡：“你觉得你做错了？”
“没有,”程知礼说,“我不为杀掉怪物道歉。”
他只是觉得，惹她伤心至此,应该道歉。
宗婳垂下眼睫，平和的说：“既然没有错，就不用道歉。”
如果阿愚是产生不了情感的副本怪物,那么面前的程知礼，就是产生不了情感的系统玩家。
他们是一个人，是一样的。
如果她对他不生情愫，他就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果别人对他有更强的情感，他就会对旁人投以更热烈的回馈。
这样随便就能让渡给别人的感情，随时会因为她停止投注情感而停止的感情……她不要！
她从地上站起身，深深的看着程知礼。
不容半分逃避的问自己：那么这个人,你还想要吗？
程知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某种奇异的直觉让他心底生出了一股不安的焦躁，他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宗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静了静,程知礼叫她的名字：“宗婳。”
宗婳依然没有说话。
程知礼眼睛下垂，语气有些失落的问：“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不想跟我说话，是吗？”
宗婳微微侧头,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说：“不是。”
“撒谎。”程知礼立即说，“宗婳，你撒谎的时候从来不会看我的眼睛。”
“不要欺骗自己，也不用欺骗我。”
然后他十分肯定的说：“因为我杀死那个赝品，你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所以你生我的气。”
他不错眼地盯着宗婳的脸，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的变化，语气轻柔极了，哄骗似的问：“你要生多久的气呢？”
宗婳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程知礼想了下，问她：“如果这次不想跟我说话的话……那下次见面，能跟我说话吗？”
宗婳垂在腿侧的手指轻微的蜷缩了下，她平和的问：“为什么要我跟你说话？”
程知礼反问：“你不想跟我说话吗？”
宗婳的声音平静又自然：“不想。”
“我不想跟一个不能主动产生欲望的人说话，我讨厌自己的欲望被赤裸裸撕开在眼前。”
看见程知礼对她多热切，就能知晓自己对对方的欲望有多深，可对方那些热烈的情感，全都如镜花水月，看着真，实则假。
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她只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情迷意乱的狼狈模样。
只有她一个人……狼狈。
不甘在心底掀起山洪海啸，但宗婳的脸上依然平静，甚至唇角带起两分稀松平常的笑意，冷静的说：“跟这样的人说话，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利益，也不能给我任何的情感反哺。”
“我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这太蠢了。”
程知礼哦了声，低下头去。
片刻后，又抬头看着宗婳，极小声的说：“撒谎。”
他能感知到她身上浓烈的情绪，他甚至比她自己更明白她有多想靠近他。
可是她不承认。
宗婳静了静，当做没听到他的小声指控，脸上平静的表情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说：“副本即将关闭，我要走了。”
【系统提示：NPC宗婳是否确认退出副本《偶祸》？】
这明明是他想让她做的，可此刻她真的要退出副本了，程知礼却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你……”
宗婳抬眸：“做什么？”
程知礼急切的上前两步，胸膛几乎要触到她的鼻尖。
他问：“你分不出来吗？”
真的分不出来赝品和真正的他吗？
因为认不出来，所以才会为一个赝品伤心，是这样吗？
宗婳冷漠的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手指毫不犹豫的点了确定。
她想要的，是他主动产生的、非她不可的情感，如果他不能给，那么……
月亮在穹顶熄灭，宗婳化作了一阵光点消失。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消失的刹那，程知礼也消失在了原地。
……
退出副本后，宗婳刚一落地，就收到了陆见微邀请她去模拟板块继续训练的消息。
宗婳没有回，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窝在沙发上慢吞吞的喝完一杯水，可心底密密麻麻的疼痛还是压不下去。
真的……疼啊。
又喝完一杯水，心中激荡的情绪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数次，才终于停在了一个让人可堪忍受的角落里，不再翻腾。
宗婳又缓了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平气和的拿起手机，打开自己的积分面板，将心思转到了自己手上的积分上——加上《福乐高中》的通关积分、观众打赏积分，还有从陆见微赔给自己的积分，现在她总共有128754积分。
本来为了购买连命偶的线索攒积分，如今与她性命相连的偶人阿愚身份明确——他已彻底摆脱偶人身份，成为一个完全自主的系统玩家，再不需要她去找了。
重又想到那张蛊惑世人的面孔，宗婳勉强平静的心湖又不可抑制的泛出几丝波澜。
而此时在《偶祸》副本里仿佛要将她撕碎的情绪回落几分，她更加清楚的听见了心底的声音。
——还要这个人吗？
纵然不甘承认，但心底一念清晰无比，不带半分模糊。
——要。
他既承了她那一腔欲望，总该主动的、发自内心的给她点什么。
如果他没法主动给，那么，她就自己去拿。
只是这一次，她要他自己从心底生出欲望，然后奔她而来。
反正她这一生，总是在做逆天改命的事，输赢参半，没道理在阿愚的事上，只因为对方天性吝于情感，她就黯然退场，这不是她宗婳该得的结果。
而蒙昧期是神的成长期，既然是成长，那么就具备“学习”的能力。
她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个“学习”的过程。
宗婳视线重新凝在面前的积分面板上，想，既然神会受到极致欲望与情感的吸引，那么，就让他再被吸引一次好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下意识低头，就看见与程知礼一模一样的小偶人正用手指戳她的小腿。
宗婳：“……”
“你还在生气吗？”叫她看过来，小偶人收回手，板板正正的站好，声音很轻的开口。
宗婳：“……”
她面无表情的收了下腿，避开小偶人的手指：“程知礼？”
小偶人的眼神游离了一下，说：“是我。”
宗婳：“降灵？”
“嗯。”程知礼说，“我用了技能延时道具，延长了你的技能。”
话到这里，宗婳就完全想明白了他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小偶人是她的技能道具，而程知礼降灵在小偶人体内，就被系统判定为小偶人的一部分，所以她从副本出来，他也跟了出来。
此时宗婳窝在沙发里，程知礼寄身的小偶人站在沙发前，两人对视着，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好像一下变的粘稠起来，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宗婳说话，程知礼只好先开口，他又问：“你还在生气吗？”
宗婳：“……”
宗婳：“如果我说我生气，你打算怎么办？”
程知礼顿了一下，微微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诚恳的说：“对不起。”
没听到宗婳回话，他也不气馁，继续诚恳的说：“我弄死了你心爱的怪物，我赔给你。”
宗婳心头突的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平静的说：“如果你能赔偿我的损失，我就不生气，并且跟你说话。”
程知礼抬起头，说：“你可以把我当做那个怪物。”
宗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连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都蜷缩起来，她脸上缓缓氤氲出一个模糊的笑，说：“这句话说的不清不楚，我不明白。”
程知礼望着她，认真的说：“那个怪物很特殊，系统内找不到一样的。而我与那个怪物容貌一致，能力相似，我会是个合格的替代品。”
“我把我自己赔给你。”
宗婳一下就抓准了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强行被压入心底的万般情思又跃跃欲试的试图浮现出来。
“你的意思是，”她微附下身，直直看向小偶人黑漆漆的眼瞳，像是通过那琉璃也似的偶人双眼直直看进里面的程知礼心底，说：“我可以将你当做独属于我的那个怪物？”
“是的。”
宗婳微笑：“你知道那个怪物是我的什么人吗？”
“知道。”
“你恐怕知道的并不清晰，”宗婳没什么情绪的说，“我来向你阐述的更清晰一点：那个怪物，阿愚，是我的连命偶，与我心魂一体，对我言听计从，为我冲锋陷阵，替我死伤万次，粉身碎骨也不能退。而我，如果符合我的利益需要，我可以随时放弃他，比如，我曾经为了与人类握手言和，将他烧死在春色城。”
说完，她又是明艳至极的一笑：“那场大火，你已经在《福乐高中》的副本里见过了，不是吗？”
“那个怪物在我这里，没有任何自主权，更没有基本人权，是一个与奴隶无异的角色……这样说，你清楚了吗？”
“而你，程知礼，你如果想做这样一个角色的替代品，那么我首先会将你做成偶人，然后强迫你对我敞开所有隐私，在我面前，你将没有任何隐秘，连底裤都要被我扒干净，甚至你心底所思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我的允准，明白了吗？”
小偶人垂在腿侧的手指蜷缩起来，语气毫无波澜的一个个回答她的问题，说：“是的，我见过。我清楚。我明白。”
他记忆虽未全部找回，但过去的因果往事他已知晓十之八九。
走进春色城，在大火里化为灰烬，是他自愿的。
就像现在，他也是自愿的。
宗婳就笑了下，继续说：“那我再明确一点——你允许我对你做任何事吗？就如我对那个怪物所做的事情一样？”
“允许。”
“向我让渡一切权限？”
“是的。”
宗婳一直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黑眸，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但是——
没有。
小偶人的黑眼睛清澈见底，只能看见她自己缩小的影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宗婳脸上的笑容缓缓隐了下去，静默片刻后，她不理解似的、缓声问：“为什么？”
程知礼没跟上她的思路，下意识问：“什么？”
宗婳耐心的解释道：“为什么愿意把自己赔给我，还允许我对你做这些事？”
小偶人看着她，诚实的说：“因为不想你生气，也不想你讨厌我，想你能跟我说话。”
宗婳又问：“为什么不想我生气？不想我讨厌你？”
“我们只在一个副本里相处了几天，连朋友都算不上。按照人类相处的基本流程和关系基准，我们顶多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吧。”她微垂着眼睛，细瓷也似的面颊上是无懈可击的平和：“我们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生不生气呢？”
“这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吧？”
小偶人静了一会儿，像是里面的程知礼在认真思索，但他出口的话却仍是：“我不知道。”
“但我不想下次见面，你还生我的气，还不愿意跟我说话。”
宗婳“哦”了声，非常友善的微笑：“我是NPC，你是玩家，我们的立场是敌对的，可能不会有下次见面。”
“何况我们并不熟，就算不说话也很正常吧，这没什么的。”
这种对待陌生人的口吻让小偶人原本还有些松懈的脊背瞬间站直了，连声音也大了些，认真的反驳：“这不对。”
宗婳的位置没有一点改变，但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被拉远，这种疏远让程知礼的心脏不舒服起来。
所以他又朝前走了一步，将自己与宗婳的客观距离拉的更近。
宗婳慢条斯理的问：“哪里不对？”
小偶人的手扒在了沙发边缘，巴掌大的脸几乎要贴上宗婳的腿，说：“不是陌生人，也一定会再见面。”
“好吧，”宗婳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人类也确实可以将仅仅见过几面的人称之为朋友。”
“就算是朋友，也不用每次见面就说话的。”
小偶人又沉默下去，他还是感觉哪里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还想不明白，他只是知道，他不想宗婳跟他这么远，还用这种“没什么关系”的口吻跟他说话。
“而且对你来说，如果这次弄死的是别人的怪物，跟你生气的也是别人，你也会把自己赔给别人吧，比如你的队友。”
说到队友，程知礼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丁小谷、侯景等人的脸，他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宗婳疑问：“嗯？”
“我的队友不养怪物，他们害怕怪物。”
“假设有人养呢？”
“那死了就死了，”程知礼眼也不眨的说，“他们打不过我。”
宗婳眼神里浸了些零碎的笑意，好奇也似的继续追问：“为什么不把自己赔给他们？”
程知礼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他们的怪物，为什么要把自己赔给他们？”
“但我会给他们再抓一只怪物。”
小偶人小小的身体又向她的腿靠近了一点，宗婳无情的将双腿收起，整个人都蜷在了沙发上，她双臂交错着搭在膝盖上，对小偶人有些失望的神色视而不见，慢条斯理的追问：“你也不是我的怪物。那为什么要把自己赔给我？”
第159章 偶祸6论坛上称这次的副本难度为‘神……
“我跟你的队友有什么不同吗？我可能也打不过你。”
小偶人一顿,说：“他们是男的，你是女的。”
宗婳轻笑了声：“是吗？”
这个表情……他回答错了？
小偶人又认真的想了想她的问题，没有想出其他答案。
于是他抬眸望着她,诚实的说：“我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又问：“我跟那个怪物是一样的,你不想要吗？”
宗婳回望着他，静默良久,才开口说：“现在不要。等你想清楚为什么不想我生气,为什么不会把自己赔给其他人、却肯赔给我的时候，我会来收这份赔礼。”
从程知礼借助偶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还反复要她“不要生气”时，宗婳就敏锐的意识到他在干什么了——
他在努力的给她正确的回应。
在他心底，她是特殊的,是能让他主动想靠近的，只是这种欲望还太模糊，他还看不清楚，所以他会凭借本能察觉宗婳的伤心，又莽撞的试图哄她，并根据她的反应不断调整方式。
蒙昧期神明六欲不通，但是他有在努力学,在努力将他的欲望落在她身上。
只凭这一点,先前郁积在宗婳心底的郁气都能消散。
也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她不动声色的、极快的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所以在他出现后，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里都满是带着目的的循循善诱。
——她在蛊惑神明在罪恶里流浪的灵魂。
小偶人“哦”了声,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手指在沙发上抠了抠，才又抬起眼睛看着宗婳：“那么，如果对你的这几个问题,我回答的很好的话，下次见面，可以跟我说话吗？”
宗婳低垂着长睫，语气很淡的说：“可以。”
当然要说话，不说话，该怎么让已经拼命想开窍的程知礼情窍洞开？
而欲望这种东西，会在受到刺激的状态下急剧膨胀。
于是她看着小偶人几乎挨到她脚踝的手指，向他下放了自己的饵：“如果你回答的很好，我会跟你牵手一分钟。”
小偶人眼瞳瞬间一亮，并开始讨价还价：“五分钟！”
“你之前跟那只怪物牵手了至少五分钟，他都没有回答问题。我一定回答的比他好，那么我的奖励时间就应该比他长。”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但是宗婳冷酷的拒绝了：“只有一分钟。”
小偶人立即改变条件：“那要再加一个拥抱，搂腰的那种，就像你之前搂那只怪物一样。”
他从下而上的望着宗婳，一副真的很想要的模样。
不知怎的，宗婳心里就软了两寸，拒绝的话在口中滚了一圈，出口却是：“如果你回答的很好的话。”
听见她有所松动的回答，小偶人非常坚定的说：“我一定能回答的很好。”想了想，毫不掩饰的拉踩：“我会比那只怪物做的更好。”
宗婳唇角很轻的翘了一下。
……
降灵技能结束后，失去灵魂的小偶人乖巧的坐在了地板上。
宗婳弯腰抱起小偶人，将它放在自己的腿上，脱掉了它已经破碎的衣服，露出它仍是一个空洞的心脏位置——显然，程知礼的心脏长回去了，但小偶人的没有。
宗婳将小偶人身上沾到的灰尘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开口询问系统有没有修复服务。
【系统提示：检测到NPC宗婳技能衍生道具——木偶出现较大破损，系统内可提供三种维修服务。第一种：粗糙缝补，第二种：精细修护；第三种：奢华改造。】
【粗糙缝补服务需要花费积分3万，系统会将破损位置缝好，但不负责外观美化，缝补位置会与其他位置出现色差。
精细修护服务需要花费积分5万，系统会将破损位置维修至与先前一般无二，同时赠送精细养护服务一次，服务结束后，木偶的颜值会上升10个度，身体也会更加灵活。
奢华改造需要花费积分8万，系统会修复破损位置，并根据NPC在副本中展现的攻击习惯和方式数据，进行贴合式改造，改造后的道具会完全贴合NPC的攻击数据，颜值同样会上升10度，且会根据偶人的战斗数据为其匹配惯用武器，还会额外赠送十套精美服装。相应的，使用改造后道具的NPC，战斗力和防御值也会大幅提升。】
宗婳：“……”
很好，层层递进式服务、卡着她钱包金额的定价……真不愧是系统先生。
看着小偶人乖巧的脸，宗婳面无表情的戳了戳，说：“好费钱。”
然后就选了奢华改造服务。
对于攸关性命的技能武器，没有人会掉以轻心，都会在能力范围内选最好的，宗婳也是。
何况那是小偶人，它陪着她一起走过杀机重重的副本，也一起见过翻天覆地的古今变化。
它是她最忠诚的小偶人，给它的东西，必须是最好的，尤其是这种维修服务。
【系统提示：请用简短的语言描述您对武器的个性化要求，如无，可忽略。】
宗婳梳理着小偶人顺滑的黑发，说：“我希望增加它的移速，并且增加傀儡丝的延伸长度和柔韧性。”
她之前所使用的傀儡丝都来自于小偶人，那种丝线轻柔柔韧无比，但面对攻击力强的怪物和玩家时，依然很容易被崩断。
如今既然要改造，自然要扬长避短，最好让小偶人的缺点都不再是缺点。
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将它的体型整体扩大十公分，并为它的双手配备保护手指的指戒，指戒可以随时取用和回收傀儡丝。”
【系统提示：接受到NPC宗婳的个性化改造需求，已采纳。】
【木偶奢华改造服务已生效，改造耗时：6小时。请耐心等待，不要着急。】
在无机质的系统提示音里，小偶人化作一阵光点消失。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宗婳靠坐在沙发上，原本舒展的眉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神漂泊在罪恶里灵魂在努力朝她靠近，而他的肉/体还作为神级异种不断在副本里流浪，被当做怪物恐惧和杀死。
他的灵魂和肉/体还未合一，还在支付“偏私”的代价。
宗婳摩挲着自己的指根，想，她要让他的灵魂重归躯体。
而这需要一个契机。
略一思索，她就给陆见微回了信息：【替我占卜一个问题的答案，你欠的百万巨债可以一笔勾销。】
陆见微回的飞快：【？】
宗婳：【我想要知道，神的灵魂沉入躯体的契机。】
这次过了足足半个小时，陆见微才发来五个字：【高玩猎杀本。】
宗婳眸色微凝，若有所思。
陆见微：【突然花费这么高昂的代价询问神的问题，是与神产生了某种交集吗？】
宗婳想了想，没有隐瞒，直接回道：【我需要神，完整的神。】
一直回复飞快的陆见微沉默下去。
片刻后，他发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脸：【我们的目标真是一致极了，为了实现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们更应该争分夺秒刷本，一起来进副本刷经验吧？】
宗婳：【……】
她冷静的拒绝了陆见微的刷本邀请，并要求空出这六个小时的武器改造时间。
信息刚发过去，陆见微就回复了好，但转而就贴心的建议她注意赌博系统的投注积分排名，关注已经报名的NPC和玩家，积极收集未来对手信息。
宗婳：“……”
好的，确*定了，如果陆见微开公司，大概就是论坛里NPC们都在吐槽的黑心资本家。
陆见微：【现在高玩猎杀本的报名已经截止，共有384名NPC报名，玩家那边则有1967位高玩报名。】
陆见微：【参赛人数比《图腾》那次的人数还多一倍，已经过了两千，堪称空前绝后。】
《图腾》？
宗婳视线在这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立即回忆起在《三更》副本中陆见微对这个副本的描述。
他当时说：这个副本里埋葬了1000个顶尖NPC与玩家。
如果是那样的难度，那么在进副本之前做多少准备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宗婳略一思索，简短的回了四个字：【组队，扩招。】
这种多人参与的大型副本，如果前期不是大型的个人淘汰场景，那么前期的的人数优势会很突出。
只有到后期，这种人数优势才会被极限削弱。
所以，在高玩猎杀本开启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仅要组队进行磨合训练，还要拉拢其他NPC，尽可能形成联盟。
陆见微显然一直在研究高玩猎杀本的信息，他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那么再找队友就是她们的当务之急……恐怕这会，他已经在来找她的路上了。
想到这里，宗婳从容的起身，换下睡衣，穿上一套适合见客的浅绿色及踝长裙。
刚整理好衣服，她的房门就被不疾不徐的敲响了。
宗婳微微挑眉，想，来的真快。
“六小时是非常珍贵的时间，”陆见微穿着灰色衬衫和黑色工装裤，斯斯文文的站在门口，说：“既然现在不能进入副本训练，那么我们可以先挑选一下其他队友。”
宗婳微微挑眉：“挑选？”
陆见微伸手比划了一下：“进去说？”
宗婳侧身，将他放了进来。
“你之前没有参与过高玩猎杀本，所以可能对2000人的副本没有什么概念。”陆见微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随意点着：“我先为你构建一下副本难度的概念。”
“高玩猎杀本的难度是随着进本人数不断递增的，每增加100人，副本难度会增加一个度，进副本的人数在100人以下的副本难度如果为S，那么《图腾》副本的难度就翻了10倍，NPC们将《图腾》的难度定义为地狱级副本，又戏称为‘绞肉机’副本。”
说完，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宗婳，问：“有传言说，这个副本里存在半神玩家和NPC。”
宗婳给他倒了杯水，闻言疑惑：“传言？”
“你没有看过那个副本吗？”
陆见微喝了口水，说：“那个副本在所有人死亡后，就宣布通关失败，重新沉入了系统副本库里，那一次的赌博系统里，所有参与赌博押注的人都是输家，无数人痛哭流涕，诅咒声几乎掀翻系统。但很快，这些倾家荡产的赌徒们就没人关心了，所有人都开始期待下一次的高玩猎杀本。等有人再提起《图腾》，就发现所有有关这个副本的视频都变的非常模糊，且只能看见一片噪点，连记录该副本的帖子也一夕之间全部被删除了。”
“系统给出的声明是：《图腾》副本处于高污染状态，为了保护所有观众的人生安全，所以对该副本进行了永久封存处理。”
“而那些亲眼围观过《图腾》副本的NPC和玩家们，经过几年的副本杀戮，也差不多死完了，所以现在的系统内，关于《图腾》的信息少之又少，只知道所有人被投入副本的五分钟内，存活人数就锐减到了400，之后七个小时内，所有NPC和玩家尽数死绝。”
“所有人都默认，《图腾》是副本难度的天花板。”
“但是现在，”陆见微停顿了下，说：“我们即将进入的高玩猎杀本，将成为崭新的天花板。”
他话音刚落，客厅里登时就出现了一圈NPC的立体投影。
五颜六色的光影衬的他脸上浅浅的笑容都有几分诡谲：“我们即将参与的高玩猎杀本，人数是《图腾》的两倍，论坛上称这次的副本难度为‘神灭’。”
第160章 高玩猎杀本她垂下傀儡之丝
他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宗婳还是嗅到了话里浓郁的血腥味。
“难怪系统的赌博系统开放了第三类‘全灭’的押注选项，”宗婳看着赌博系统里新出现的全黑色图像，“因为《图腾》出现过没有赢家的结果,这次报名人数超过1000后,所有参与高玩猎杀本投注的观众都会认为这次的结果极大可能与《图腾》相同——所有人都会死。”
“这种心理会让投注在玩家和NPC个人身上的积分会大幅停滞，为了让赌博系统里的积分继续疯长,系统不得不开放‘全灭’结局的押注项。”
“对。”陆见微看着出现在两人身前的各个NPC图像,意味不明的说：“他们都认为我们这些参与高玩猎杀本的NPC和玩家必死无疑。”
“这个‘全灭’的押注项才出现一天，其积累的积分就几乎要与押注在NPC们身上的积分总量持平。”
宗婳合上手机,没什么情绪的说：“正常。毕竟有《图腾》的先例在。”
继而又看向陆见微，目光深邃：“九死一生的高玩猎杀本，你依然要去吗？”
陆见微嗓音沉沉：“去。”
拉刻西斯的悲悯之牌告诉他,贞净之国的未来在必死的境遇里，而他将在无尽的死亡里拥有一次向神祈求的契机。
除了高玩猎杀本，还有什么副本里会出现无尽的死亡呢？
所以他必须要去，他要请求神垂怜那些残缺的手指。
而宗婳想要神的灵魂与躯体合一，显然更没有不去高玩猎杀本的理由。
他们两个，果然就像他之前占卜过的一样，是最佳的队友。
陆见微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他将视线挪到面前的立体投影上,重新将话题引了回去：“现在，我们要先从这些已经报名的NPC里，挑选几个可靠的盟友,以确保我们不会成为其他结盟的NPC们的清理目标。”
说着在手机上敲了两下，调出一张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图像：“第一位，我属意这位——妖狐，十六。”
宗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客厅里已经定格的图像上：“理由。”
“两个理由,第一，他是群体性魅惑技能，属于精神辅助系，虽然控制范围大，但控制力不强，而你是高控系，攻击力强的有目共睹，你们互补；第二，他欠我人情，好拉拢。”
宗婳看着妖狐十六那张绝丽的容颜，说：“确实合适。”
“但是这种仓促下组成的队伍，可信度低，你有控制他的办法？”
陆见微微微一笑，说：“这种信不过对方又要勉强组队的事情在系统内不算少见，早有人给出了最佳解决方案，我们照抄就好。”
“什么？”
“系统契约书，有系统作为公正方，那么就可以充分保证双方在副本内的忠诚了。”
说到契约，宗婳就不由想起她曾经签过的“攻守同盟契约书”，那的确是个好东西。
她也微笑起来，又一次审视妖狐十六，说：“而且他能将‘欲’外化成武器，只要他愿意，他将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好感，至少，不会有人会在一照面就对他下杀手，生死搏杀之间，这一点余地往往能绝地逢生。”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三言两语敲定了妖狐十六的队伍位置。
陆见微又在手机上点了两下，调出一张穿着宽大的红色殓服的小女孩图像，介绍道：“不化骨，冥璃。”
“她的技能号称‘不死’，在打团队副本时是最好的盾，但这位小女孩自己构建了一个团队，汇聚了不少人，不好招揽。”
宗婳善解人意的开口：“然而？”
陆见微盯着她，脸上的笑更加开怀：“对嘛，‘然而’之后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我们需要她，她进入系统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构建稳健的派系关系，她的那个所谓团队都是趋附于她强横的实力，不堪一击。”
“并且，我预测过她的未来。”他认真的盯着宗婳，一字一顿的说：“她跪在你脚下。”
“她是你的故人，你们渊源不浅。”
听见这话，宗婳微微拧眉，仔仔细细的又将那张脸看了一遍。
没有半分相熟的痕迹。
于是她转头看向陆见微，换了一副笑脸，和善的问：“这该不是你骗我去打白工的借口吧，队友？”
陆见微用一种很受伤的表情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队友，你对我的偏见真的很深啊。”
“这种无端指责会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怀疑，从而伤害我们牢固的队友情。”
“是吗？”宗婳面上的笑容半分不减，没有一点“伤害”别人后该有的愧疚，说：“那么你该反思一下，自己过往的行为是否有哪里不妥当，从而让我产生这样的看法。”
陆见微脸上的受伤表情凝固一秒，忿忿道：“我根本没有做过这种欺骗你的事！”
“纠正一下，”宗婳微笑着说：“是没有成功欺骗过，比如，在《九号地狱》副本里，你多次试图用言语哄骗我出去，在进入《三更》副本前，你还试图无偿套取我的技能信息。”
陆见微：“……”
无可辩驳，他之前的确动过这样的心思。
于是他轻咳一声，竖起右手三指做发誓状，格外认真道：“以我的原生副本发誓，冥璃的事我没有一字不真。”
宗婳又看了他一会儿，没发现撒谎的痕迹，这才转开视线，问：“除了知道我们有渊源，你还有什么信息？”
一听这话，陆见微就知道她愿意接受冥璃的事了，当即道：“我看过她的过本视频，是典型的暴力通关，如果要让她跟你，我的建议是，按住，暴锤，揍服了，这事也就成了。”
宗婳随意的“嗯”了声，说：“好，冥璃的事归我，你处理妖狐的事。”
陆见微又在手机上点了两下，调出了一堆NPC图片，但还没开口介绍，就被宗婳开口打断。
宗婳：“队友贵精不贵多，冥璃、妖狐、你和我，够了。”
陆见微拧眉：“这次参与高玩猎杀本的人数多，人数多会占优势。”
“原本我也这样以为，”宗婳说：“但是刚才你说《图腾》副本开启五分钟，参与副本的人数就锐减到了400，这说明这种难度的副本，开场就会有淘汰大部分人的场景或剧情，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陆见微略一思索，神情凝重的开口：“削减人数优势，副本不鼓励这种多人组队进入猎杀本的行为？”
宗婳没有正面肯定他的猜测，只是说：“进入普通副本时，一旦玩家聚集过多，就会触发副本恶意，从而为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在普通副本中，我们作为NPC，自然没有多人聚集触发副本恶意的机会。”
“但是，在模拟副本《三更》里，我们就充当了玩家的角色，处于被副本围杀的位置，那么我合理推测，在其他高玩猎杀本里，NPC和玩家都是一样的吧的，都处于被围杀的位置，那么，NPC大幅度聚集，为什么就不会触发副本恶意呢？”
这些话为陆见微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角度。
而这个角度越思考，就越让他毛骨悚然。
为什么《图腾》副本开本不到五分钟，就死了那么多人？
因为那么多人参与副本，必然也有人跟他们想法一样，想要组队，想要拉帮结派，而拉拢的人越多，触发的副本恶意也越大，所以他们死的越快，越惨。
“而且，之前看往期高玩猎杀本的视频时我就发现了，那些副本对抱团的NPC和玩家恶意极大，队伍越大的团体，死亡率越高。再加上《图腾》的那五分钟结果，这不可能是偶然事件。”
她微微笑着，说出了她的结论：“我肯定，高玩猎杀本不喜欢我们聚集。”
陆见微感觉自己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他搓了搓手臂，发散了一下思维：“如果有人动了在副本里拉帮结派、靠人数取胜的念头的话……”
“或许他们会在聚集在一起的当天夜晚，同时睡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好觉。”
是了，在进入普通副本的时候，玩家们也不会聚集在一起，生怕触发副本恶意。
那么高玩猎杀本，自然也该遵循这条基础规则。
再细细一想，这才合理——玩家人数是NPC的五倍，这意味着一个NPC至少要面对五个高玩，如果玩家们还要大批组队，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那就不能达到娱乐观众的目的。
而如果NPC大量聚集，必然会引起玩家们大量聚集，从而导致副本恶意，引起恶性循环。
所以，高玩猎杀本绝对不鼓励多人组团。
至于拉冥璃和妖狐入队……一个四个人的小队，在2000人的副本里可够不到多人的标准呢。
陆见微再拉其他人入伙的心思彻底熄了，他想了想，又有些担忧：“不过我们人这么少，前期就必须苟一苟了，可不能阴沟里翻船，被那些不聪明的团队提前清理掉了。”
宗婳就笑：“聪明人都不会纠集太多人，而那些不聪明的，会在前期不断死亡，怕是没时间来找我们这些小团队麻烦。”
“有道理。”陆见微摁灭了客厅里的投影，琥珀色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芒，说：“那么，我们分头去接那两位我们的队友吧。”
“下一次进本，可要四人一起了呢。”
宗婳笑了笑，说：“希望他们的性格不要太糟糕。毕竟在高玩猎杀本正式开启前，我们会一直泡在模拟模块的副本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朝夕相处。”
看着她脸上的笑，陆见微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鬼使神差的问：“如果他们的性格不太好相处的话……”
“那么，我只好费心，让他们变的稍微好相处一点了。”
陆见微：“……”
控制系NPC果然都是变态！
……
送走陆见微后，宗婳也没有多耽搁，直接将冥璃设置为了特殊关注。
然后她打开窗，窝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慢条斯理的翻看着冥璃的过往视频，分析她的技能和性格。
冥璃的性格确实如陆见微所说，非常直接，也非常凶暴，所有她担任核心NPC的副本，玩家们几乎都是被她变身后杀死的，没有任何技巧，纯靠暴力。
而她每一次变身，都是在玩家们即将通关的前一刻，在他们露出希望的喜悦笑容时将他们的希望狠狠踩灭。
——残忍，直接，暴戾。
但她的日常模样只是个小女孩。
宗婳没有多看她完美通关的视频，反而格外关注几个她没有完美通关的视频。
那几个视频里，她是一直被玩家们追着打的，甚至还有一个副本是被直接封进棺材里，直到副本结束的。
宗婳将她的小女孩形象与变身后那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放在一起，对比着来回看过几次。
然后心里就有了数。
这个女孩，不是恶鬼修罗，而是异兽山僵。
异兽山僵，喜奔丧，通人言守口诺，声如玉鸣。僵性暴戾，喜听人泣，有恶鬼面，如其怒，则恶鬼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认出这位小女孩的身份后，宗婳就忍不住微笑。
异兽啊……果然与她渊源不浅，山僵也确实适合当盾。
正想着，系统嘀的响了一声。
【系统提示：您关注的NPC‘冥璃’已进入副本，可前往观看。】
宗婳立即兑换了一张副本跟选卡，笑眯眯的跟着她进入了副本。
二十分钟后。
《山月惊魂》副本内，深夜，圆月当空。
青苗獠牙的恶鬼鼻子里愤怒的喷出两道火气，继而又暴躁的猛然用拳头狠砸旁边的山体。
整座山都在那一拳拳的怒砸声中震颤，无数栖息的走兽四散奔逃、飞鸟掠上天空，
十分钟后，青苗獠牙的恶鬼身形褪去，原地出现了一位身穿黑色丧服的银发小女孩。
此时，数个面无表情的身影已从四面八方将小女孩围困在内。
小女孩识时务的双手抱头，垂头丧气的蹲在了地上，幽怨的目光投向又一次从这些偶人身后走出的少女。
小女孩喊：“不打了不打了，服气了。”
宗婳从容的一步步走至小女孩面前，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温和的鼓励：“离副本结束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你还可以继续僵化试试，只要能从我手上逃走一次，你就赢了。”
“我会对你俯首称臣，并且承认你们山僵的人类身份，以后再见到山僵还会行跪拜礼。”
小女孩幽怨至极的看着她：“我饿了。”
本来山僵态就很耗费体力，还在副本里奔跑了七天七夜，每一次她停下，都能看见这个女人笑吟吟的出现，但她没有一点奔跑的疲累感，就好像一直在她奔跑的前路上特意等她一样。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
冥璃是真没脾气了，这个女人一进副本，她就认出来了——宗婳，是他们山僵一族惹不起的克星，不，准确来说，是异兽都惹不起的克星。
真是倒霉催了，明明她都死过一次，还进系统了，怎么还会碰上这个人？而且在新星榜上看见这个人后，她就很注意的一直避开了，还用了遮掩身份的道具，怎么这会还是撞上了？！
就倒霉。
但这是她充当核心NPC的副本，她连跑都跑不掉，于是她只能苦着脸，打算装瞎混过去。
但这个女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她瞬间控制了所有玩家，然后径直走到她面前，出口就要她的口诺。
山僵一族，出口之诺，重过生死，岂能那么轻易给出？
她当然不愿意，可那个女人就站在她面前，温和的叫她的名字，说：“那么，抱歉，我下手会有一点点重。”
“山僵啊……打服了就好了。”
三秒后，她就被激出了山僵态。
然后那个女人就用这幅温和有礼的面皮、纤如弱柳的身体溜着她跑，直到将她引入一处荒坟，然后迅速翻脸，掐着她的脖子就将她关进了棺材里。
然后隔着棺材轻柔地问她：“愿意给我你的口诺么？”
冥璃：“……”
冥璃誓死不从：“你弄死我吧，你这个暴徒！暴徒！”
宗婳就很惋惜的说：“山僵一族，还有你这样宁死不屈的兽，实在可敬。”
然后傀儡丝就从棺材缝隙里穿过，绕上她的四肢，她听见那个女人说：“但是很可惜，我需要山僵。”
“如果不能得到山僵的口诺，那么得到山僵做的偶人也是一样的。”
冥璃在棺材里瑟瑟发抖，然后听见她说：“死生由我，行动由我……也不错。”
山僵从来不是誓死不屈的种族，于是在那条透明丝线爬上她手腕的时候，冥璃就大叫着：“同意了，同意了。”
可她刚要不情不愿的给出她的口诺，就见那女人打开棺盖，彬彬有礼的后退两步，示意她从棺材里出来。
等她从棺材里出来，就见宗婳笑吟吟的看着她，温和的说：“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给，我也不勉强。”
冥璃一口气憋在胸口，气恼的瞪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不是非要不可，这么捶她是干啥呢，闲得慌？！
变态！
可下一秒，就听宗婳提出了条件：“这个副本的开启时间是七天，今天不算，明天开始，每天清晨六点，你就可以开始跑，只要这七天内，任何一天的晚上十二点前，我没有抓到你，就算你赢，我从此绝口不提你的口诺。”
“当真？”
“自然当真，”宗婳说，“不仅如此，我还心甘情愿任你驱策，承认你们山僵的人族身份，允诺你们可以以人的身份在人间行走。”
任她驱策？
曾经逼的他们山僵一族不得不退居天脊山的女人说任她驱策，这个诱惑真的太大了！
只要试想一下，这个女人对她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激动，浑身的热血都开始沸腾了！
到时她领着这个女人回到山僵一族，那些老东西都得跪迎她，都得后悔曾抛弃她！
“成！”冥璃一下子来了劲儿，乌黑的眼珠转了两圈，还提了额外的附加条件：“如果我赢了，你以后看见山僵，必须跪拜行礼，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输给了我冥璃！”
宗婳笑吟吟的：“成。”
之后六天，她每一次清晨都拼命的跑出去。
可每一次到了夜晚，临近十二点的时候，那个女人总会笑眯眯的出现，然后抓住她。
今晚就是副本开启的最后一天，月亮又圆又大，她用山僵态奔出千里，真的累极了。
现在她真的跑不动了。
又累又饿。
那个女人真的太狠了，她将唯一能作为她精神粮食的玩家们都控制住了。
这七天里，她一声人类的哭声都没有听到。
真的熬不住了。
面前的女人身形纤弱，面相温和，娇娇怯怯，但她刚才清楚领教了这具纤弱身体里蕴藏着怎样暴戾的力量。
于是她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身体微微前倾，朝宗婳露出额头，说：“放上去吧。”
明明被她揍了那么久，这货居然还是生龙活虎的。
果然抗揍。
宗婳眼里也露出满意之色，她从善如流的用手掌覆上她的额头。
冥璃说：“我以冥璃的名义对你承诺：从今日开始，我会跟着你，与你同进退，共生死。直到你亲口许诺放弃我。”
话音落，宗婳平静的收回手，说：“等我们从这次的高玩猎杀本出来，我会放你自由。”
冥璃轻哼了一声：“饿了。”
宗婳：“哦。”
见冥璃直勾勾的盯着她，宗婳挑眉：“吃住自理。”
然后拿出手机，示意冥璃跟她加好友。
冥璃：“……”
冥璃屈辱的跟她加了好友。
宗婳：“退出副本后就来找我，先认识一下我们的另外两位队友。”
冥璃：“……”
……
从《山月惊魂》副本内退出后，小偶人的改造还没有完成，陆见微也还没有消息。
宗婳先放松的洗了个澡，然后穿戴整齐，随意的在幻都的中心广场内游逛。
她只在初次进入幻都时在中心广场逛过，之后就再未找到机会来喜看这里。
此时难得有几分空闲，程愚的事又有了着落，她心情无比放松，正好趁此机会来幻都的中心广场瞧瞧。
巨大的中心广场上，最为醒目的就是那几近奢华的购物中心，形形色色的NPC们在购物中心里进进出出。
宗婳也随着人群走入购物中心，刚走过巨大的琉璃门，迎面就看见了一张悬挂在正前方的巨大曲面屏幕。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个个参与高玩猎杀本的NPC宣传视频，配着让人热血沸腾的宣传语，热情洋溢的诱惑每一个进入购物中心的人参与这场猎杀盛典。
就在此时，视频里醇厚的男声语调转沉，视频里暴力血腥的画面翻转，露出一个抱着小偶人的女子身影来。
“偃师系最强掌技人的高控时刻——她垂下傀儡之丝，她踩着玩家的尸骨跳动招鬼之舞，今晚，她会敲响谁的房门，让谁成为她最听话的小偶人？”
宗婳：“……”
这就是木楠给她做好的宣传视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