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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六十章 试探

    只是短短一个午膳的时间, 穆丛峬便将自己的想法否定了两次,不愧是疑心病重的帝王。此时他应该庆幸顾时晏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要不然对方恐怕会直接离开。

    穆丛峬倒也没有太在意, 阿衍的身份自然不是这样好确认的, 于是他便将希望放在了后面的几场试探上。

    午后, 二人在承明殿中相安无事,顾时晏放弃了那些已经被他读透了的话本, 在询问过穆丛峬的意见后从这承明殿的书架上取了几本杂书解闷。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算得上自在,除了每日早起和应付时不时发疯的帝王之外,顾时晏并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可他每日回府,梁丘岚和顾承都恨不得将他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生怕他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他原先还想替穆丛峬辩解几句,可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先听到了顾承的叮嘱:“帝王阴晴不定,生性多疑,晏儿你在宫中还是要小心行事啊。”

    这样的话顾时晏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 可一想到穆丛峬在外的名声, 算了, 他爱莫能助。

    穆丛峬见他拿了几本游记,心想,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朕曾去过江南,那里的风光可比这书中描述的更甚一筹。”穆丛峬假装不经意地说起。

    顾时晏时刻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直养在乡下的国公府世子, 便故作失落地回答:“可惜臣并未去过,便只能透过这书中的字句窥见一二了, 自然比不上陛下见多识广。”

    “是吗?顾公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只见少年将手中的书放下,看向穆丛峬,露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容, 少年唇红齿白,那清澈的眼神中满是崇拜,在温润如玉的嗓音之下,险些让人乱了心神:“臣有幸得见天颜,如今更是能日日陪伴在陛下身边,自然算得上见过世面。”

    顾时晏虽然不知道今日穆丛峬抽得是哪门子的风,可他只想安静地看自己的书,实在是不想陪穆丛峬玩什么君臣相合的小游戏。

    这些话看似是在夸他,可穆丛峬却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不满,甚至就连那明艳璀璨的笑容中似乎的夹杂着嘲讽。

    穆丛峬生起一丝不悦,若你是阿衍也就罢了,若只是个冒牌货,那便有你好看。

    被这样拂了面子,穆丛峬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心里已经想了不少折磨人的招,待到他彻底确认之后,便要将这些手段都用在顾时晏身上。

    这殿中的气氛虽然有些尴尬,可却异常地和睦,帝王专心处理奏折,而顾时晏却翻看着游记,时不时还拿起那些胡先命人精心准备的点心。

    那些点心小巧精致,吃起来丝毫不耽误顾时晏看书,他此刻已经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间那盘中的点心已经没了大半。当他再次伸手去拿的时候,却扑了个空,迎接他的不是软糯可口的点心,而是有些冰冷的桌子。

    他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这才发现原本在处理奏折的帝王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而对方手中拿着的,正是那被他吃了大半的点心的盘子。

    顾时晏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去,没有理会穆丛峬。

    穆丛峬平日里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地十分得当,可如今险些被气笑了,这游记就这样好看,这点心就这样好吃?

    过了片刻,穆丛峬仍旧站在原地,顾时晏将书放到腿上,开口道:“陛下,您挡到光线了。”

    穆丛峬以为对方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可没曾想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他心中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将身子让开,坐到了顾时晏旁边的椅子上。

    顾时晏依旧不理解对方在干什么,放着好端端的龙椅不坐,跑到他旁边做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这碟点心来的?可这点心已经在他手中了,为何还不走。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吗?”顾时晏思考了片刻,这终究是对方的地盘,自己怎么说都应该关心一下他这个主人家才是,就当是看在这些点心的份上吧。

    穆丛峬心中的情绪如惊涛骇浪,翻涌不停,你才看出来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等的人。可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依旧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声音如同平日里一样,没有半点情绪,“哦?爱卿何处此言?”

    顾时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若是没有心事那你在这里瞎转悠做什么。“臣只是看陛下今日似乎与平日不太一样罢了。”顾时晏唇部微微扬起。

    这一句话便让穆丛峬乱了心神,莫非对方已经看出了自己今日是在试探了,所以那些话只是他说出来骗自己的?

    穆丛峬害怕继续这样会打草惊蛇,让顾时晏心生警觉,便将余下的试探全部都取消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转眼间京城已经染上了一丝燥热。

    殿外烈日当空,那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似乎都在冒出热气,宫中除了御花园其他地方的树木都极为稀少,因此并没有可以遮掩的地方。不仅如此,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些许热气,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有些困乏。

    承明殿中,穆丛峬身边只摆放了一个冰盆,有一名宫女用扇子在替帝王扇风,他的面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情,可见他的心情并没有被这样的气候扰乱。

    而下边坐着的顾时晏则与他大相径庭,且不说他身边已经摆放了两盆满满的冰块,单看他微蹙起的眉头,额头上细碎的发丝夹杂着汗珠,手中的书页已经被他弄得发皱,足以看出少年的烦闷。

    云梁千尺常年积雪,便是夏日也从未有过这般炎热,顾时晏哪里经受过这样的暑热。这些冰盆好似只是个摆设,对顾时晏来说没有半点用处,连带着他连平日里看的那些游记都看不进去了。

    御座上的帝王注意到少年有些烦躁,只觉得惊奇,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对方如此吃瘪。

    自那日的试探之后,他心中仍旧是疑云满布,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就原本准备好的东西都搁置了。眼见如今顾时晏被暑热弄得心神不宁,他瞅准机会,有些引诱地开口说道:“爱卿替朕做一件事,若是成了,朕过几日便带你去行宫”,说完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顾时晏,似乎是在询问对方的意见,“如何?”

    顾时晏在思考这趟行宫之行对自己是否有用,倒不如借穆丛峬率大臣前往行宫这个机会,趁机会一趟云梁千尺。他见自己的情绪这般轻易地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便猜测到大抵是他身上的毒又发作了。

    只可惜这毒不能用内力压制,否则会适得其反,只是这毒似乎只会在夏日发作,顾时晏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近日才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若是想要暂时压制他体内的毒,除了短时间不能使用内力之外,还要会一趟云梁千尺,用特殊的阵法压制才可以。他突破之时,因着体内的内力太过雄厚,利用那道阵法压制了三年,这才能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内力。

    为了避免被打扰,姬若锡利用早年间遗留下来的阵法让云梁千尺隐藏于云雾之中,这才导致穆丛峬的数次寻找都无功而发。

    只是他现下有些顾虑,若是自己会云梁千尺,父亲和母亲会不会心生疑虑,可他又不愿将自己中毒之事说出来,不过是平白让人担忧罢了。

    如今穆丛峬提及去行宫避暑一事,他才反应过来,英国公自然在随行官员之列,梁丘岚身为家眷也会一同前往,往年对方因为身体原因,从未去过,可今年她的身体已经在顾时晏的暗中调理下大好,顾承必会拉着她一起去。

    想到这里,困扰顾时晏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连带着穆丛峬都顺眼了不少,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似乎都多了几分温柔。

    不就是办一件事吗?只要不去行宫,杀人放火他顾时晏都能做出来,只要穆丛峬点头,那他再在父母面前说陛下给自己的京中留了任务,这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请陛下吩咐,只是臣心中也有所求,望陛下恩准。”顾时晏这次的语气温和许多,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

    而穆丛峬见他这副样子,只觉得有趣,就这般想去行宫?

    只见帝王晃动御案边的铃铛,随后胡先公公便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那些宫人的手中拿的似乎是一把古琴,而余下之人手中托着木盘,盘中的书籍应当就是乐谱了。

    他们将东西呈到顾时晏的面前,御座上的帝王薄唇微启,“朕曾在江南听过一首曲子,久久不能忘怀,见顾公子多才多艺,想必定能让朕重新听到。”

    顾时晏接过那把尘封的古琴,将木制琴盒打开,一把古朴的琴出现在他的眼中。只见琴头似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这琴身上还雕刻有梧桐叶,琴弦似乎用的是上好的蚕丝,看起来像是才换新过的。

    穆丛峬见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这本就是他为阿衍准备的,如今拿出来不过是为了试探顾时晏罢了。爱琴之人看见这样上好的古琴,自然心生欢喜,如此这般想必对方也不会再有所隐瞒了。

    顾时晏单手拿起琴谱,另一只手则是欣喜地在琴弦上来回拂过,看起来是极为喜爱的样子。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加更) 确认

    这琴确实是好琴, 只是这曲子似乎有些眼熟,似乎是他在江南弹奏的那首。

    顾时晏不动声色地看了上首的帝王一眼,对方正埋头处理政务, 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 难不成这不是算计和试探, 只是自己多心了?

    他将琴放在自己的腿上,原先手中拿着的琴谱则是被他扔到了桌子上, 他的手还在调弄琴弦,一根根纤细洁白的手指在琴弦上拂过,发出阵阵清脆的琴音。

    这琴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琴,瞧着样子, 似乎与古书中记载的名琴凤歧有些相似,此前他还在风雨楼询问过这把琴的下落,可没曾想是被穆氏皇族收入了宫中。一想到大梁前几任皇帝的荒唐,顾时晏只觉得是暴殄天物。

    穆丛峬与他那些先祖比起来,倒是正常了不少, 就这样的情况, 大梁还没有亡国当真是个奇迹了。

    “既然陛下有此雅兴, 那臣就献拙了。”顾时晏的目光此刻已经聚集在琴弦上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见状,穆丛峬挥手示意殿内的宫侍退下,他们在胡先的带领下低头走了出去。穆丛峬也从原先慵懒的状态坐起身来, 将手中的奏折放下,好整以暇地看向顾时晏。

    片刻之后, 顾时晏双手在琴弦上快速划过,看不清他手中的动作,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随之而来的, 是这殿中响起了清脆婉转的琴声,顾时晏面上的表情如常,可穆丛峬却在极力压抑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

    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年,江南的那道曲子的旋律依旧在他心中回响,这曲谱是他特地询问过满紫菱才找到的,是阿衍那日在青楼中所弹奏的那首。虽说因着器具的不同,亦或是演奏之人心境的不同,这两首曲子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但穆丛峬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他的阿衍,他的言语可以欺骗到自己,但是他的曲调不会。

    如今终于见到了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可穆丛峬此刻的心情是紧张胜过喜悦,宽大的袍子和御案遮住了他的动作,在那不为人知的角落中,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拳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冲到少年的身前,问问他,当初为何要丢下自己,可更多的还是想知道他这些年过的好吗?

    可他又担心自己这样的举动会吓到对方,如此一来,便只能隐忍着。

    顾时晏的手依旧在拨动琴弦,殿中婉转动听的曲调依旧悠扬,可穆丛峬却听不进半点,他热烈的视线聚焦到少年的手指上,不知怎的,面上染上了一丝绯红,仿佛少年拨弄的不是琴弦,而是他的身体。

    片刻之后,他将自己的视线收回,脑海中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少年。他拿不准顾时晏是否希望自己点破他的身份,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眼见顾时晏一曲琴声接近尾声,穆丛峬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句:“这些天你先在府中好好休息几日吧,你此前说的事情告诉胡先即可,他会替你处理好的。”

    说罢,穆丛峬的身影已经绕过了屏风,进入了后面的内殿,只留下顾时晏一脸疑惑地愣在原地。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奇怪,不过好歹是让他同意了自己留守京城这件事。随后他又有些疑惑,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倒是有些不像穆丛峬平日里的性子。

    再者,自己还没说是什么事,穆丛峬怎么就答应地这么爽快,不就是一首曲子罢了,难不成对方还真就看穿了他的身份?随后他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两次曲子的曲调都大不相同,怎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认出来。

    虽说不知道穆丛峬是怎么想的,但是能在府中休息几日倒也不错,想到这里,顾时晏将腿上的琴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毫不犹豫地朝着殿外走去。

    胡先公公此刻正守在殿外,见到顾时晏走了出来,他面上带着笑容,弯着身子,问道:“顾公子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顾时晏想到穆丛峬的话,将头凑到胡先的耳边:“过几日陛下要带众位大人前往行宫,我自请留守京城,陛下已经恩准,让我说与公公听。”

    不仅是顾时晏心中疑惑,就连胡先也是一头雾水,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做什么?陛下总是有他的道理的,只一瞬,胡先便说服了自己,他面带笑容朝着顾时晏谄媚地说:“顾公子放心,这件事咱家一定给您办好。”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办些什么。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顾时晏拱手道谢,朝着宫门的方向离去。

    而另一边,穆丛峬躲在了内殿之中。

    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双深邃的黑眸如潭水般幽深,面上的绯红如今已经消散,转而代之的是怎么也消散不了的愁容。此刻这里空无一人,他望着空旷的殿内,脑海中满是顾时晏方才的一举一动。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君主,相反他在政务上十分果断,这才能将朝堂紧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和那些沉淀了数百年的世家斗法,甚至略胜一筹。

    算计人心向来都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他大可以用温柔编织陷阱,将少年一步步引入自己设置的牢笼,可这样对顾时晏来说真的是爱吗?

    穆丛峬就这样坐在软榻上,窗外的太阳不断下落,这殿中也逐渐染上了几分黑暗。

    沉思许久,他已然想明白了,他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爱上自己,留在自己身边。若是对方不愿被困住京城中,那他大不了就抛下这皇位,与他一起远走高飞,肆意潇洒。

    这时,胡先公公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担心打扰到帝王休息,动作极轻,一片黑暗之中,他猛地看见坐在软榻上的穆丛峬,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仪态,差点惊呼出声。

    见帝王是醒着的,他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宫侍上前,将殿中的蜡烛点燃,“哎呦陛下,这殿中漆黑一片,怎的不早点让奴才们将蜡烛点上?”

    穆丛峬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询问道:“顾时晏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穆丛峬在心中默念顾时晏这三个字,这样的名字与他当真是绝配,阿衍阿晏,此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了。随后他又想到,那这样一来阿衍就是顾承的儿子,那位被国师预言说天生凤命的人。

    龙凤本就是天生一对,自己与阿衍更是这样。一想到这里,穆丛峬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了,仿佛明日便是他与顾时晏大婚的日子。

    这样一来一起就能说得通了,二十年前是武尊姬若锡亲自来京城将阿衍带到了云梁千尺,此后阿衍便一直居住在那里,直到三年前在江南与自己相遇。

    原来阿衍的父母是英国公夫妇,他在宫中也听过不少民间对他们夫妻二人的评价,大多是些二人举案齐眉,夫妻和睦的美谈。瞧顾承的样子对阿衍似乎也还不错,只是终究还是比不上他,这世间最舒适华贵之地便是宫中,让阿衍住在国公府真是委屈了他。

    只是瞧阿衍的样子,在国公府住的倒还欢心,他一边为顾时晏找到家人感到开心,而另一边又有些遗憾这样就不能将人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了。

    胡先听到帝王的询问,连忙躬身回答:“回陛下,奴才已经将顾公子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他经过一下午的思索,终于明白了帝王为何将这件事交给自己,顾公子身为侍中,衣食住行自然应当同帝王一起,可他却被留在了京城,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物件便不用准备了,这是帝王体恤自己呢。

    穆丛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问顾时晏所说的事是什么,无论是什么事他都愿意由着对方。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这才让他回府休息几日,要不然他可舍不得与对方分开哪怕一秒。等到他将一切都准备好,待到对方愿意将秘密都告诉自己,到那时再做什么都不迟。

    随后穆丛峬好似突然间想到什么,对着胡先叮嘱道:“朕记得宫中有几条云锦制成的被子,这次去行宫记得带上。”

    这云锦是世间一等一的锦缎,其材质清冷如冰,同时又不会让人感到冷,在夏日是最为舒适的材质。只是帝王此前说,这云锦太过冰冷,便一直让人收在库房中,从未动过,不知今日怎的突然要带去行宫。

    胡先虽然心中疑惑,可还是躬身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数日后,平日里肃静的宫门今日停满了马车,都是帝王此前携带的物件和一行大臣家中的马车。

    这居中的最为显眼的马车便是穆丛峬的了,马车比之寻常马车大了约两倍,看起来十分宽敞,这马车的顶上还有一道巨大的明黄色的伞盖,彰显帝王的尊贵。

    马车周身雕刻有龙、凤、麒麟纹样,而这前面驾车的马也颇有讲究,所谓“天子六驾”,这六匹骏马通体呈白色,体型健壮有力,训练后极为温和,这样才能避免在路途中惊扰帝王。

    穆丛峬一身银白色的龙袍,虽没有明黄色那般显眼,可一身威严依旧,胡先正拉开天子车架的门帘,一旁的小太监拿出凳子放在地上,等待着帝王上车。

    穆丛峬的眼睛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胡先身上,面上神色依旧,可内心却有些紧张,询问道:“顾时晏呢?”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他不要我了吗

    一时之间胡先掀开帘子的手险些没收住, 在空中摇晃了几下,他的目光有些溃散,颤颤巍巍地不敢说话。

    穆丛峬间他这个样子便猜到了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忍住心中的怒意, 走进了马车中, 只留下一句:“滚进来。”

    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他在马车外发作有损皇家颜面不说, 若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那让阿衍以后如何在京中自处。哪怕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再怎么低,他也不能不为顾时晏考虑。

    胡先的内心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不成顾公子没跟陛下说这件事, 他在心中抱怨道,假传圣旨这样的事您都敢做,这是有几个脑袋啊。与此同时,他竟有些心疼起顾承来,顾大人这一生行事谨慎, 可谁曾想马上就到了还乡的年纪, 却被这一个好儿子给连累了。

    顾承被连累了倒也罢了, 毕竟二人血浓如水,可他与顾时晏无亲无故,不过是收了顾承一荷包的银子,何苦将他也拖下水呢。

    周围的士兵见帝王进了马车, 前边的车马和军队也井然有序地行进起来,胡先见到浩浩汤汤地人群开始行动, 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视死如归地钻进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进,可这车内装饰地极为舒坦, 明黄色的垫子将马车上的坐处覆盖了厚厚一层,这车中还摆满了各式的小点心、茶水和水果,甚至还有几本顾时晏没有看完的游记。

    这些都是穆丛峬特地给顾时晏准备的,他想着少年娇嫩,寻常马车肯定不舒适,哪里比得上这辆他让人特地布置过的,到时候借这个理由邀请对方共乘一车,不仅名正言顺,想必对方也不会拒绝。

    可他今日左顾右盼都没有瞧见顾时晏的身影,想着胡先应当会知晓,便随口一问,见胡先那副心虚害怕的样子,他心中已经隐约间有了猜测。

    马车一路行进倒是极为平稳,可跪在地上的胡先却是浑身颤抖不停,帝王没有问话,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开口,只能跪在地上,祈祷着帝王能快些问话。

    穆丛峬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被顾时晏翻看过的游记拿在手中,温柔地在上面抚摸,仿佛是在透过这些书在抚摸什么东西。他倒不是故意想为难胡先,只是他害怕等下听见的消息会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这才一直未曾开口罢了。

    只是他周身的气息太过冷冽,胡先深知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我宁静罢了。

    “把那日顾时晏让你办的事还有今日他为何不在都给朕说清楚。”穆丛峬终于做好了心理斗争,冰冷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胡先如释重负。

    胡先不敢有丝毫拖延,可大抵是心中太过害怕,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那日顾公子跟奴才说您下旨让他留守在京中,原先奴才还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事情跟奴才说做什么,可奴才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顾公子他胆大如此,竟然敢假传圣旨啊。”

    胡先此刻带上了真情实感,声泪俱下,希望能借此向帝王表明自己的无辜。

    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帝王身上的寒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加深了不少。他仔细回味自己说出来的话,应当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不知是哪里触怒了帝王,难不成陛下是不满自己办事不细心?

    胡先将头死死埋在地上,口中不断冒出:“奴才罪该万死,请陛下赎罪。”

    “朕何时说过他假传圣旨了?”穆丛峬似笑非笑。

    这下就连胡先这个在宫中活了许久的老狐狸都不知道帝王在想些什么了,难不成是他又会错了帝王的意思,见帝王许久都未曾开口,他试探着将头慢慢抬起,只见穆丛峬弯着身子,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的戒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犹豫着开口:“陛下”

    话还未说出来,就被穆丛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穆丛峬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叮嘱道:“顾时晏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你若是不明白,那这些年也就白活了。”

    胡先连忙点头,“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只是他瞧着陛下与顾公子这副相处的样子,怎么有些像帝王与宠妃,哪怕是宠妃都没有顾公子这样的待遇啊。

    见胡先这样懂事,穆丛峬将身子坐了回去,靠在了一旁的软垫上,话语一转:“他有没有说他留在京中做什么?”

    “这顾公子没跟奴才说,奴才知道这是您的旨意便没有多问。”胡先再次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去看帝王的表情。

    穆丛峬面上依旧平静,可心中却有些委屈,他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只道:“下去吧。”

    胡先颇有一副劫后余生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又惹得本就心情不佳的帝王动怒。

    这长长的车队穿过京城繁华的街道,一路上的行人纷纷朝着马车行礼,只是他们面上的表情不是得见天子车架的喜悦,而是恐惧,帝王暴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而他们眼中暴虐的帝王,此刻正蜷缩在马车中,他周身的锋芒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魄的气息,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在路边的小狗。

    他的手中还死死攥紧着顾时晏看过的游记,以及那枚从江南带回来的,已经有些发白的手帕。此刻的马车中只有他一人,他将游记和手帕缓缓地送到自己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打在上面。

    随后他将头狠狠地埋进了里面,想从中找到一丝有关少年的气息,只是这手帕早就经过了数次清洗,而这书籍更是只有草木的气味。

    他的样子几近痴迷,仿佛一头暴躁的野兽,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书中有少年留下的痕迹,整个人躁动的情绪瞬间被抚平。

    少年的字清新隽永,恰如他本人一般,小巧在字体在印刻的字句间也丝毫不落下风,只寥寥数语。

    “北境常年飞雪,我从未见过山花烂漫之景。”不知是否是书中的文字有让人放下戒备的魔力,顾时晏竟将心中的想法一字不落地写了下来。

    穆丛峬原先还在抱怨少年为何又将自己丢下,可看到这些字迹,他心中所想的便是带少年去一趟着书中所描述的地方。

    他顺着少年留下的痕迹,将这篇游记读完了,他躁动的心情此刻已经彻底被抚平。

    这篇游记所描绘的是一个名为春城的地方,相传这里四季如春,花卉种类繁多,常年花开不败。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地方,只是如今朝中还需要他主持大局,不能亲自带顾时晏前去,只不过可以先让宫中的花匠们将那些搜集来的珍贵的奇异花卉好好培育一番。

    另一边,顾时晏早就用帝王将他留在京中这个借口将顾承夫妇二人给骗了过去。

    梁丘岚对此还颇有些不满,抱怨道:“这京中最多的便是官员,要什么样的留守京中找不到人选,偏偏要我儿留在这里,京中气候燥热”

    “这是陛下器重晏儿,夫人也许多年没有去过避暑山庄了,今年便好好玩一玩,与各位大人的夫人一起去踏青喝茶。”顾承看了顾时晏一眼,父子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将一切信息互相告知。

    他见妻子喋喋不休,便连忙岔开话题,将人带了出去。

    二人走后,这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顾时晏和华灵二人。

    华灵见人已经走了,说话也不再顾忌:“顾大人似乎猜到了什么。”

    顾时晏只是笑了笑,而后开口:“他自然能看出来,正如我母亲所说,这京中要什么官员没有,偏偏将我留在这里。他在官场沉浮这么些年,这样的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他不知道我留在京中是为了什么罢了。”

    “是啊,您还没有告诉我您为何会留在京中呢。”华灵眼神期待,漆黑的眼神中迸发出光亮。

    顾时晏沉思片刻后开口,语气沉重:“我要回一趟云梁千尺。”

    华灵一头雾水,“这么快就回去?我们不是才来京中一月有余吗?”她看了一眼顾时晏,后者将目光别开,随后华灵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顾时晏的衣袖,语气焦急:“是不是您的毒?”

    她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看了一眼四周,好在周围是没有人的,若是有人顾时晏第一时间将会有所察觉。

    顾时晏眼见瞒不住,便无奈地点了点头。华灵在原地来回踱步,看上去尤为焦急,嘴里还在念叨着:“此前宗主还特地嘱咐过我,说您这毒一到气候炎热之时便会压制不住,眼下才刚到夏日,哪曾想这么快就”

    她的语气中有些后悔,似乎是在责怪自己,顾时晏见状笑着说:“那我不是还没出什么事情吗,现在回去一趟也来得急。”

    华灵此刻也顾不得眼角的泪水了,当机立断:“我跟你一起回去。”

    顾时晏自然不会同意,且不说这一路奔波,若是弘亭也就罢了,华灵到底是个姑娘家,总归是有些舍不得。

    “此事恐怕不行。”顾时晏刚说完,华灵便抬头看着他,颇有一种今日若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我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顾时晏轻笑出声,循循善诱道:“我离开京中是秘密进行,他们猜到是他们的事情,可我们总要遮掩些,不能太明目张胆不是?就劳烦我们华灵小姐在京中替我遮掩一番了。”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加更) 他心中定然有我……

    语闭, 顾时晏眯着眼看向华灵,后者在他期待的眼神中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不断地叮嘱道:“那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时晏乖巧地应了下来, 随后在房间的床下取出来一把长剑, 剑身细长, 剑鞘是古朴的紫檀木,赫然是破虹剑。此剑顾时晏一直贴身携带, 来到京中之后想着用到此剑的时机不会太多,便将它藏在了床下的暗格中。

    他的手在剑鞘上抚摸,眼神中似乎有些怀念,这把剑已经许久未曾出鞘了, 也不知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可他不曾想到,距离长剑出鞘的日子会这么近。

    随后顾时晏孤身来到京郊,见四周无人,便翻身上剑, 身影化作一道长虹远去。

    另一边, 那浩浩汤汤的队伍此刻也已经抵达了避暑行宫。

    因着此次太后说自己年老体弱, 不愿受着奔波之苦,再加上穆丛峬的后宫中并无嫔妃,所以真正的主子只有穆丛峬一人。

    这行宫中官员的住处分配都由胡先负责,穆丛峬清闲无事, 便突发奇想,对着侍奉在身旁的内侍说:“去把诚亲王世子请过来。”

    诚亲王世子名为穆承平, 年长穆丛峬几岁,如今已经娶妻了。那小太监听见后不敢耽误,连忙前往了诚亲王一家居住的别院。

    此刻夜色已经深了, 内侍身后跟着几名手持油灯的宫女,就这样瞧开了别院的院门。

    诚亲王穆祉策见宫中来人,吓了一机灵,以为是帝王有旨意传来,连忙换好朝服准备接旨。

    时间太过匆促,加上穆祉策有些受了惊吓,慌慌张张地将朝服套在了身上,衣服松松垮垮,没有半分亲王的威严。

    他对着小太监躬身,客气地说:“公公深夜来此,可是陛下有旨意传来?”

    那传旨的小太监对穆祉策倒也客气,虽说后者不受帝王重视,可到底是皇室宗亲,不是他这样的奴才可以轻易凌辱的,“诚王爷不必着急,奴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请世子爷面圣的。”

    再加上陛下如今刚到行宫,召见的第一人不是丞相,而是诚亲王世子,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吗,大抵是陛下有了重用宗亲的心思。若是世子爷能过陛下的眼,那届时他们用的是巴结诚亲王一家的时候,如今可不是也要放尊敬些。

    穆祉策见帝王宣的不是自己,原先还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可当听到穆丛峬召见的是自己的儿子,他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担忧。看向小太监的眼神多了几分慌张与忌惮,那小太监见状连忙宽慰道:“王爷不必紧张,奴才瞧陛下心情不错,这次叫世子爷过去许是为了重用世子爷呢。”

    这话自然是他瞎说的,在宫中待了这些年了,若是还练不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恐怕早就被吃的连骨头的不剩了。陛下这些年的心情何时好过,靠近对方三尺之内都让人如坠冰窟,不过是为了宽慰这位胆小怕事的亲王编造的罢了。

    一听到消息这院中的下人就连忙去叫穆承平了,就在穆祉策与小太监说话的时候,穆承平已经换好了面圣的衣物走了过来。来人虽称不上是举世罕见,可到底是龙子凤孙,一身威压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

    穆承平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长袍,避开了帝王近日喜爱的素色,重视的同时又不至于太过张扬,为此他甚至连玉佩都选的是一枚色相不佳的。

    当今陛下暴虐的名声在外,就连淮王这样的亲兄弟都杀的那样毫不手软,更何况只是这样的堂兄弟。如今帝王深夜传召,诚亲王一家皆是有惊无喜,身为当事人的穆承平更是如此。

    他原本正在自家妻子的温柔乡中,可突然听到下人传来帝王宣他进宫的消息,妻子的眼中被泪水浸湿,饱含担忧地看着他。虽说他心中也感到害怕,可他还是安抚般地摸了摸妻子的手,随后片刻不敢耽误,连忙换好衣服准备进宫。

    临走之际,穆祉策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只能在心中默默期待,此去是福非祸。

    他自己就是个富贵王爷,若不是京中实在是没了宗亲,这宗正的位置也轮不到他。他不奢求自己的儿子能被帝王重用,只希望对方能顺遂一生罢了,可今日帝王突然的举动,属实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来到宫中,却被告知帝王在偏殿中而非主殿。穆承平只是楞了片刻,随后便觉得此事理所当然,主殿是帝王就寝的地方,如何能用来接见他们这些外臣。

    可事实却与他想的不一样,穆丛峬留在偏殿是因为这原本是替顾时晏准备的住处,可如今对方没来,他便只能待在这里睹物思人了,只是这殿中的物件没有一件是属于顾时晏的罢了。

    胡先进来通传的时候,帝王正坐在内殿的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掌放在云锦被上,眼神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眷念与柔情。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胡先便连忙将头低下,他很清楚现在帝王的状态不是他能看的。

    胡先小心翼翼地低声开口:“陛下,诚亲王世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穆丛峬的面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后来他便想起来了,是自己让人叫他过来的。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似乎还有些不舍。

    这里是他为阿衍准备的地方,自然不会轻易让旁人进来,虽说殿中的摆件和用品都已然是世间一等一的物件了,可他仍旧是觉得有些委屈了少年,甚至想将自己居住的主殿让出来,只是按少年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这件事,他这才作罢。

    外殿,那小太监将穆承平带到这里便转身离开了,这殿中只留下他和那些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时之间穆承平有些手足无措,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虽是亲王世子,早些年也时常出入宫廷,可眼下是他第一次单独面见这位手段狠辣的新帝,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

    就这样内心忐忑地站了片刻,帝王似乎终于想起他了,他连忙跪下行礼,将头死死埋在地上,只能瞧见一双明黄色的绣着金龙纹样的靴子从他面前跨过。

    “起来吧,赐坐。”穆丛峬声音冷锐,强压着一股冷躁,似乎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胡先极为有眼色地将殿中的内侍都带了下去,此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好在胡先离开前将穆承平引到了椅子的旁边,要不然估计他会一直呆愣在原地。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住自己的衣服,希望就此来缓解心中的紧张。

    可上首的帝王连半个眼神都未曾给他,只是声音冰冷地说:“朕听闻堂嫂原先并不准备嫁给堂兄,是堂兄纠缠许久才将人娶到的。”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穆丛峬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件事。

    穆承平在心中思索,他迎娶妻子之时,为了避免帝王忌惮,选的是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只是与对方初见之时,后者以为他是纨绔子弟,便有些不愿,后来他追了许久才将人追到。

    难不成帝王是认为自己这样的举动有损皇家威严,这才将自己叫过来敲打一番?可这件事在京中早传开了,甚至二人都已经成亲数月了,眼下才来敲打自己,是不是有些为时已晚?

    他缓缓地将头抬起来,有些犹豫地开口:“回陛下,确有此事,只是臣与臣妻是真心相爱。”

    “朕只是想知道堂兄是如何将人追到手的,剩下的事情朕都不感兴趣。”穆丛峬白了他一眼,随后身体微微向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慵懒地等待着穆承平的回答。

    可穆丛峬的心中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在心中怒骂道,朕管你们是不是真心相爱,难不成朕与阿衍不是真心相爱吗?

    穆承平听到这话,眼神都直了,他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眼前这位身份尊贵,杀伐果断的帝王居然在问自己如何去追自己喜欢的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一时之间对那人满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值得帝王屈尊降贵去追求?

    甚至听帝王的语气,好像还没有成功。他不敢多想,有些犹豫地看了穆丛峬一眼,而后缓缓开口:“回陛下,臣当时日日都寻借口去他府中做客,久而久之她对臣的印象也不似刚开始那般抵触。”

    “随后臣便四处打探她的喜欢,试探她的心意后便让父亲上门提亲,这样有了婚约在身,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约她出来游玩了。”穆承平自顾自地说着,脑海中仿佛想起了往日与妻子相处的美好时光,他心中的惊慌也逐渐消失,面上挂上了满足的笑容。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对,自己这样死皮赖脸的行为如何能说与帝王听,更何况是让帝王去做这样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去看穆丛峬的神色。

    只见后者眼神深沉,似乎真的将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而穆丛峬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自己能与阿衍长久相处,想必对方也定会对自己动情。再者,在江南之时阿衍都将自己从刺客手中救了下来,甚至将他的手帕都留给了自己,阿衍心中定然有自己。

    想到这里,穆丛峬的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此刻他已经想好了与顾时晏大婚之时的场景了。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怎么追他

    原先太后提议让顾时晏进宫做侍中, 他虽谈不上不愿,可也并不看好,当时只不过是给上官婧一个面子罢了, 如今再回过头看, 竟是成全了自己, 让自己有更多的机会与阿衍相处。

    穆承平说完以后便愣在原地,见帝王许久未曾说话, 他悄摸地将头抬起来,试图去看清帝王的神情。

    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景象,帝王原本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面上满是欢喜的笑容, 这样子像极了自己成功娶到妻子的时候。

    如今穆丛峬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看着殿中多出来的穆承平,莫名地觉得有些碍眼,不耐烦地说:“今日幸苦堂兄了,回去吧。还望堂兄管好自己的嘴。”

    穆丛峬的态度算不上好, 可穆承平听完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他朝穆丛峬行礼后便离开了。

    外面的夜色已经深了,行宫是建在山上的,偶尔有晚风吹过,比之京城倒是凉爽了不少。山中的月光似乎比京城更加明亮, 时不时还会传来鸟儿的啼叫声。

    前方有两个小太监手持油纸灯替穆承平照亮前路,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宫女, 他们的手上端着穆丛峬赐下来的物件。瞧着多是写绫罗绸缎,各式新奇的摆件,乃至各样的首饰, 这首饰和绫罗绸缎似乎是给他的妻子准备的。

    穆丛峬在赏赐这方面从来都不会吝啬,更何况若是穆承平的方法当真有用,赏他再多东西都是值得的。

    穆承平一路走着,可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上面,方才还险些摔倒。此刻他脑袋中仍旧在回味方才帝王面上的那抹笑容,那是从未显露与人前的温柔与深情,同时他又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将帝王变成这副样子。

    只是片刻,他便将自己的好奇心掐灭在了萌芽之际,按帝王的性子,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定不会允许旁人有一丝别样的心思。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穆承平只一瞬间便将这个想法抛出了天际。

    一路之上,周边的院子都早已熄灭了烛火,只有内侍手中纸灯的点滴光芒在黑暗中尤为显眼。

    内侍推开这处院落的门,发现其中的一间屋子居然还闪着细微的烛光,穆承平心中一暖,他知道这是父亲在等自己回来。

    院中的下人接过内侍手中的赏赐,向穆承平行了一礼后便起身回宫,而后者则是回了一礼,从管家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为首的太监手中,极为客气地说:“公公幸苦了,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各位公公和姑姑喝茶。”

    小太监面上闪过一丝贪婪的笑容,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善意的微笑:“世子爷客气了。”

    将内侍送走后,穆承平吩咐下人将宫中的赏赐送到了库房,随后便只身一人走进了还中散发光亮的屋中。

    房中,穆祉策一时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一时又站起身来,在这屋中来回踱步,瞧起来倒是十分焦急。

    直到穆承平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才放下心来,整个人无力地摔在了椅子上。“好,好啊”,他语气中的兴奋难以掩饰,试图坐起身去拉住穆承平的衣物,可这大惊大喜之下,他已经没了半点力气。

    穆承平注意到他的动作,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以至于穆祉策的手能轻易地放在他身上。后者的手有些苍老,布满岁月纹路的双手在他的身上来回抚摸,似是在确认眼前之人的真假。

    穆祉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示意穆承平将身子抬起来些,他凑到后者的耳边低声说:“陛下没有为难你吧?”

    “父王,陛下那个性子您有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为难我们”,穆承平用玩笑似的语气说道,不过这话确实让穆祉策放下心来。

    穆祉策长叹一口气,继续压低声音:“正是因为陛下平日里不曾单独召见过我们,所以今日为父才会如此担忧,你在朝中又无官职,这好端端地陛下召见你做什么?”

    穆承平的面上有一瞬间僵住了,他有些犹豫,思索片刻后还是凑到穆祉策的耳边,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倒不是他不愿意让后者知道这件事,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罢了。

    穆祉策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短短都一盏茶的时间,他便接受了这件事,还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当年先帝专宠淮王的生母,如今穆丛峬有了心上人也是这副痴情的样子,这一点四皇子倒是最像先帝的。”

    随后他坐起身子,对着穆承平笑道:“你且看着吧,咱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位中宫皇后了。”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位陛下那可是不达目的尚不罢休的人,若是那人识趣些也就罢了,若不识趣,且看看帝王有几分耐心陪他玩吧。

    次日,天边刚泛起一丝红色的光亮,更多的还是无边的黑夜,山间清晨的微风送来几分凉意,树枝上早起的鸟儿欢快地鸣叫着,一切都是这样的平和惬意。

    一位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帝王的住处,慌乱的脚步声扰乱了清晨安静的气氛。

    一旁的宫侍上前阻拦,提醒他这里是帝王住所,让他注意规矩,莫要惊扰了帝王。可来人的面上满是焦急,嘴里念叨着:“我要急事要面见陛下,还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那名内侍的面上有些为难,平日里在宫中这个时辰陛下因着早朝的缘故已经醒了,可这里是行宫,他有些拿不准陛下今日是否醒了。可他见这位大人像是真的有急事的样子,若是耽误了大事,他有几个脑袋够掉的,一时之间难免有些犯难。

    好在这时胡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先是训诫了这个小太监一句:“在宫中这些年了,这点规矩都不知道,若是吵到了陛下,你有几个脑袋?”

    这话看似是对着小太监说的,可又何尝不是对着这名官员说的,也不知那些侍卫是做什么吃的,将人就这样放了进来,要是今日陛下心情不好,估计连他都要顺带着受罚。

    可那名官员丝毫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指责,反倒是热切地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焦急:“胡公公,还请您帮忙通传一下,我有要事要见陛下。”

    胡先自然知道这事情重要,可是他也不愿意清晨去触陛下的眉头啊,于是他的脸上换上了客套的笑容:“孟大人,这个时辰陛下还未起身,您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到陛下睡醒再说啊。”

    若是旁人他也就进去通传了,最多不过是受几句骂,可眼前之人名为孟和光,是鸿胪寺卿。

    这鸿胪寺在九寺之中负责与别国的官员对接,如今大梁的临国只有南诏和北戎,最多再加上一个漠北和海外倭族。南诏长久独立,且国中沼气密布,鲜少有人外出,这些年也未曾与大梁有过交际。

    漠北偏远,又有儒尊亲自坐镇在漠北边境,与大梁一直相安无事。至于这海外倭族,虽说时常袭击沿海的居民,可有魏国公他老人家镇守在沿海一道,凭这区区倭族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剩下的北戎,算是周围几国中与大梁来往最为密切的一个,只是两国是世仇,再加上三年前帝王下令对北戎用兵,两国之间便不再往来。

    虽说北戎曾多次提出过想要和谈,甚至隐约间吐露了愿意割地的心思,却被穆丛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因此这鸿胪寺能有多大的事情值得他惊扰睡梦中的帝王,孟和光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殿中跑出来的小太监打断了,那太监正是胡先的小徒弟,他对着胡先恭敬地说:“干爹,陛下醒了,这会儿正唤您进去伺候呢。”

    胡先这下也不敢再耽搁,留下一句:“孟大人,您放心吧,咱家一定会替您通传的。”

    此前帝王未醒,区区一个鸿胪寺卿还不值得他冒着惹怒帝王的风险替他通传,如今穆丛峬醒了,这样的顺水人情他做了又何妨。

    殿中,厚重的龙涎香的气味充斥着四周,这香中有些安神的成分,穆丛峬昨夜太过思念某人,便多点了些,以至于今日的香味太重。

    胡先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帝王梳洗,一边抱怨似地说道:“陛下,这到底是偏殿,如何能跟主殿比呢?今夜您还是去主殿睡吧。”

    穆丛峬一个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胡先连忙噤声,见帝王似乎还有些余怒,他的手扇在脸上,嘴里念叨着:“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行了,方才外面在吵些什么?”穆丛峬倒也不是故意为难胡先,只是他一夜都未曾梦见少年,心中有些失落,再加上这殿外方才还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他不禁想到,只有他一人便也就罢了,若是顾时晏被人吵醒,定然会不悦,要是对方因此厌倦了他可如何是好?这些宫人许久都未曾管教过了,愈发地没规矩了,还得在阿衍回来之前将他们好好训诫一番。

    胡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果然是被孟和光给连累了,在心中骂了对方几句后,便对着帝王谄媚地说道:“回陛下,是鸿胪寺的孟大人来了,他说他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向您禀告。”

    随后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的面上闪过几分得惩的笑容,孟和光,你最好在心中祈求你认为紧急的事情在陛下心中多几分重量。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作话小剧场) 情书……

    穆丛峬站起身来, 一旁的胡先会意,只见他双手在空中拍了几下。下一秒,数名宫女捧着黑漆描金的托盘鱼贯而入, 为首的托盘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 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满了山川河流。

    穆丛峬张开双臂, 几名宫女迅速上前,为帝王换上今日的衣物, 他们的动作细致而又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触怒了帝王。

    他们动作熟练,不出一会儿,这件月白色的龙袍就严丝合缝地穿在了穆丛峬身上。若是仔细看, 便会发现这件龙袍的胸口处还用暗金线绣了一道小小的月牙,应当是穆丛峬特地嘱咐过的。

    见状,胡先连忙上前,替穆丛峬系上了一条羊脂玉带,上面有龙纹盘旋, 此刻站在众人眼前的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九五至尊, 一身帝王威严尽显。

    “让孟和光去外殿候着。”穆丛峬的语气分辨不出喜怒,但胡先凭着自己这些年伺候在帝王身边的直觉,还是感觉到了帝王的不耐烦。

    他在心中思索片刻,狡黠一笑, 试探着开口:“陛下可要先用膳?”

    穆丛峬一个眼神扫了过来,胡先瞬间将头低了下去, 穆丛峬知道这是两个人在较劲呢,这样的小事他也懒得去过问。只不过他此刻没有胃口,再加上孟和光为人也算稳重, 平日里做不出来这样没有规矩的事情,大抵是这次的事情真的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吧。

    穆丛峬没有说话,只身朝着前殿走去,胡先见帝王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连忙跟了上去,同时在心中骂道,“你说说你这张破嘴,怎么今日惹恼了帝王两次。”

    此前,小太监已经按着穆丛峬的吩咐将人带到了外殿,孟和光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小太监刚奉上来的茶水。

    这杯子的白玉制成的,洁白无暇,还隐约能看见里面碧绿的茶水,茶香袭人。孟和光自诩文人墨客,平日里素爱品茗这样的雅事,再加上这样的好茶只有在宫中才能有幸喝上一会。

    只是他此刻没有半分细细品味的心思,手上的茶盏三番五次地放下又拿起,整个人四处张望,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突然传来一串连贯的脚步声,为首之人赫然是他等待的帝王,他在听见声响的那一刻便起身跪地行礼,直到银白色的衣摆从他眼前闪过。

    穆丛峬来到上首的太师椅上,伸手挥了下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

    帝王没有说话,孟和光也不敢妄动,可穆丛峬压根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穆丛峬将桌前摆放的茶盏拿了起来,先上用玉盖将茶叶拂开,随后再将茶盏递到唇边,清香的茶水染湿了他的唇瓣,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早已忘记了下面还跪着个孟和光。

    细细品味过一口之后,穆丛峬有些随意地将茶杯放了回去,茶杯与杯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穆丛峬像是才注意到下面跪着的孟和光,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有些玩味的声音响起:“孟爱卿起来吧,朕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有多紧急的事情,才值得你清晨便在宫中吵吵闹闹。”

    孟和光没有起身,他在心中苦笑,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清晨便来触帝王的眉头,只是这件事他实在是做不了主。

    他像是听不出帝王语气中的不满,自顾自地开口道:“陛下,北戎前几日派人送来了国书,这国书中称北戎三王子会和国师一同来我朝面圣。”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帝王的神色,穆丛峬面上的表情依旧,甚至多了些不耐烦。

    穆丛峬见孟和光这副样子,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于是便开口训斥道:“不就是北戎的一个皇子,你这样慌张做什么,他们在我大梁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的眼中多了些鄙夷,怎么什么人都能在朝中为官了?

    孟和光却并不认同他的看法,他鼓起勇气第一次反驳帝王,连带着身子都跪得笔直:“陛下,按这国书中的说法,北戎三皇子一行定然早就暗中启程了,只不过是在临进京城之时才派人递上国书,这其中的谋算不得不防啊陛下。”

    见帝王没有动容,他继续说道:“再者,北戎新任国师桓宰乃是逍遥境的强者,护国寺的净空大师数月前才回到京中,只是他如今正在闭关。行宫中并无人可以阻拦逍遥境的强者,还请陛下早日回京。”

    穆丛峬饶有兴味地坐起身来,一只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而后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威严的声音响起:“北戎国师?他算什么东西,逍遥境强者又如何,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

    孟和光试图再说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穆丛峬打断,“上一任北戎国师竺柘,在江湖中被传的跟什么似的,可最终还不是被云梁千尺的云尊斩杀在了他们北戎的边境前,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又有何惧?”

    “可月尊不也死在了与上一任北戎国师的战斗中吗?连带着云梁千尺都封山三年,数月前才重新显露踪迹。”孟和光下意识地反驳道。

    不知为何,在他说完这些话之中,殿中的气温瞬间就冷了下来,穆丛峬的眼神冰冷,带着难以克制的杀意,此刻的孟和光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不愿回想的伤痛,今日就这样从孟和光的嘴中被说了出来,片刻的暴躁之后,他静下心来,脑海中浮现的是顾时晏的身影。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他没有死,他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原本是燥热的夏日,可一瞬间冷冽的气息还是让孟和光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随后这股气息便消失了。心中的那股恐惧和不远处满是杀意的眼神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幻觉。

    他此刻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何处惹怒了帝王,只是月尊身死一事数年前就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一时之间还有不少人惋惜这位少年天才。原先还有人不信,可紧接着云梁千尺连带着整座山都消失不见,这才坐实了这个传言。

    穆丛峬虽然不生气了,可还是觉得他这些话有些晦气,原先他想解释一番,但当他想到,或许阿衍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呢?再者,这世间知道对方双重身份的不过寥寥几人,穆丛峬想到这里,便将这件事当成了二人的秘密,满心欢喜。

    他到底是没有解释,只是用威严的声音说道:“朕是天子,何须惧怕北戎的一个国师?孟爱卿竟连这样荒唐的话都能说出来了,朕哪里都不会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既然北戎三皇子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我们大梁,我们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让人时刻注意从北戎到京城的各处城池,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好好欢迎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三皇子殿下不是?”穆丛峬说的冠冕堂皇,可孟和光却从帝王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兴奋。

    孟和光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他还想要再劝说一番。可穆丛峬心意已决,哪里是他能劝说地动的。

    穆丛峬看着地上跪着的孟和光,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这件事朕心中自有打算,你下去吧。”

    殿中跪着的那道身影站起身来,临走之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帝王几眼,只见帝王从桌上拿起纸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没有施舍半分目光给他。他只能带着心中的无奈,长叹一口气,退了下去。

    而穆丛峬在做些什么呢?他从桌子上拿起了上好的宣纸,放在手中摩挲片刻之后,不觉地皱起眉头,似乎是纸张的质量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紧接着,空旷的殿中传来穆丛峬有些急切的声音:“胡先,去取朕的金笺来。”

    随后胡先公公便端着一个密闭的紫檀木盒恭敬地呈到了穆丛峬的面前,穆丛峬将这匣子打开,里面满足他要的金笺。

    他随手拿了几张,给他胡先一个眼神示意,后者便识趣地走了下去。

    这金笺质地柔软,纸张又十分小巧便利,上面还有些许花纹和金箔,穆丛峬见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两边的衣袖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腕,拿起一旁的毛笔,在砚台中蘸了些墨,抬手准备下笔,可一时之间却楞在了空中。

    任凭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此刻他却不知道写些什么,思索许久才落笔写下开头。

    “阿衍: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今日鸿胪寺卿说北戎新任国师即将抵达行宫,奈何我身边并无逍遥境强者,不知阿衍可愿前来?”

    寥寥数语,道不尽相思情长。其实这封书信何尝不是他的试探,他故意装作一副害怕委屈的样子,就是想看看少年的心中是否有自己。至于那所谓的北戎国师,正如他对孟和光说的那样,他还没有将人放在眼中。

    穆氏皇族能坐稳江山这些年,自然是有些底蕴在身上的,若是只凭一个区区逍遥境便能随意撼动帝王的位置,那为难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他将这金笺细细看了几遍之后,在心中思索几番,还是唤出了暗中的墨玉,“将这封信亲自送到英国公府顾时晏的手中,记住,暗中行事,莫要让别人发现。”

    墨玉接过信件,应了一声后便消失在原地。

    穆丛峬的心中仍在纠结,他有些不忍让少年奔波,可眼下却是一个极佳的试探少年心意的时机。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鸿门宴

    数日后, 夜幕降临之时,行宫的山中却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一路上张灯结彩, 宫女和太监们行色匆匆, 来回穿梭, 为这场甚大的宴席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前些时日,北戎三皇子与国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行宫, 今日帝王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他们。这场宴会注定不简单,双方都有各自的算计,只是最后花落谁家还犹未可知。

    北戎的使臣还未入场,御座之上也是空荡荡的, 倒是那些大梁的官员三两成群地提前步入了宴会的场所。

    殿中烛火闪烁,小巧的桌子摆放整齐,井然有序。最上方的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金漆木桌,后面的龙椅色泽金黄,天家威仪尽显。

    与帝王的御座隔着几道台阶, 有一处平台, 那处平台上摆放着四对桌椅, 这样的位置向来都是给帝王最为信任的宠臣坐的,若是往日,这些位置的人选不用想也能猜到。

    只是此次宴会的座次颇有些耐人寻味,位于帝王下首的位置, 一边坐着丞相范子濯,老人头发花白, 面上也生了不少斑点,可他的身体却坐的笔直,精神矍铄。而老人面对着的位置却是空的, 应当是给大梁三皇子准备的。

    随后紧接着的便是宗正诚亲王,他一身深红色的亲王朝服,面上也没了平日胆小怯懦,看起来倒也不负他天皇贵胄的身份。

    最出乎意料的便是坐在诚亲王面前的那人,一品国公的松鹤服严丝合缝,玉冠束发有给那人平添了几分文人墨客的气质。顾承被太监带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甚至和对方再三确认了几次,只是宫宴上的内侍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顾承只好内心忐忑地坐在了这里,期间还不忘笑着对诚亲王问好,穆祉策则是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二人虽说在朝堂上共事,可一个掌管宗亲,一个掌管户部,实际上二人并没有太多焦急。再者,往日的宴会上一般都是他与丞相对坐,今日面前之人突然地变成了顾承,他还有些不适应。

    所以说今日的位置安排的十分古怪,不止他们两个这样认为,底下的官员见到穆祉策对面坐着的是顾承的时候,也都有些诧异,于是便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大人,我没看错吧,诚亲王对面的是英国公?”一名身材有些臃肿的官员侧过身,看着上首的顾承,有些疑惑地问身边的官员。

    下一秒,一道有些酸味的声音响起。被问到的那人的眼光中带着些鄙夷,看了一眼顾承后说道:“可不就是顾承,自从他站队皇帝之后,那可是风头无两呢,就连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儿子都能进宫做侍中。”

    此人是世家派的官员,好巧不巧与被迫告老还乡的高岩有些关系,因着高岩一事,一直在心中记恨着顾承,如今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他可不得出口讽刺几句。

    旁边的人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两位大人,这御阶之上只有四道座位,那北戎国师不是也要一同前来吗?可这殿中好像没有他的位置啊?”有一人借着疑问将话题转移。

    这效果也算是立竿见影,他们对北戎国师的好奇可比对每日都能见到的顾承大多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满怀好奇地盯着这位所谓的李大人,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他坐直了身子,有些故弄玄虚地开口:“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没几个人知道的。”

    周围响起一片奉承的声音:“正因如此我们才来问李大人您不是吗?”

    “哎哟喂,那旁人不知道,李大人您还能不知道吗?”

    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装作严肃地说:“那北戎国师可是传闻中的逍遥境强者,若是他的位置离陛下太近,若是突然行刺陛下怎么办?”

    说罢,他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席位,那处坐着的都是些五大三粗,雄壮有力的武将,可为首的那处位置却空了出来。

    “你们瞧,那空着的座位就是给北戎国师准备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最前方的位置确实是空出来的,而空出来的位置的下首坐的是大理寺卿俟成济。

    俟成济虽然瞧着年轻,可他到底没有上过战场,只是空有一身修为,在一众雄壮有力的武将中间想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们对于俟成济坐在北戎国师旁边并不感到意外,余下的那些武将都只是空有肌肉,没有内力,这朝中的官员也只有俟成济身具内力了。

    至于俟成济是不是北戎国师的对手,这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只能说聊胜于无吧。他们心中清楚,帝王的身侧定然有影龙卫保护。一些怀着别样心思的人,已经开始思考,帝王身边应当没有逍遥境的强者,若是北戎国师突然发难,凭那些影龙卫怕是也抵达不住。

    且瞧着吧,这场宴会可比明面上的要精彩许多。

    至于这位李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那鸿胪寺卿孟和光出自世家中的孟家,这不,一接到这个烫手山芋般的消息,他便将世家的家主们都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原先他还有些担心帝王会因此迁怒与他,可那些熟悉穆丛峬脾性的人却让他直接将这件事汇报给帝王,并劝说帝王离开行宫。

    按穆丛峬高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如此便和了世家的意,若是北戎国师失控,不小心失手杀了帝王,那他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当孟和光从宫中回来,并告诉他们帝王无意回京,他们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在嘲笑穆丛峬未免太过自信。

    以为自己在江南被月尊从魔尊丹溪手中救了下来,便可以不把逍遥境强者放在眼中了吗?如今月尊已经死了,他们倒要看看今日还有谁能救下穆丛峬。

    说到郑修远那个蠢货,他们简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不仅将魔尊藏在手中这么多年,就连与淮王合谋的事情也是瞒着他们的。若是成功了也就罢了,可最后还连累他们被帝王猜忌,世家为此元气大伤。

    这件事也给了他们一个警告,世家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今日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将刀刺进你的身体。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们世家越需要团结起来,只是现在又突然没了一个高家,一时之间世家人心惶惶。

    随着殿中的响起乐器悠扬的声音,穆丛峬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前,胡先用尖细的嗓音喊出:“陛下驾到。”

    众人闻身皆是跪在了地上,他们的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不敢直视天子的容颜。

    穆丛峬今日身着一身黑金色的龙袍,暗金色的丝线将山川草木,花草鱼虫,龙凤麒麟都绣在了上面,头顶金色的十二疏琉冕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黑金色的龙纹靴行走在金碧辉煌的殿中。

    穆丛峬的脚步算不上快,每一步都像是在向众人展示帝王的威严。他的身影缓缓走过金殿的中央,踏过御阶,直至来到最上方的御座。

    俯看下去,殿中无论是官员,还是宫女内侍都恭敬地跪在地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穆丛峬挥了一下龙袍的下摆,而后直直地坐上了独属于他的龙椅。

    “众爱卿平身,传北戎使臣觐见。”穆丛峬清冷却又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帝王的旨意逐渐传出了殿外,而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北戎使团已经有了些不耐烦,见终于等到了帝王宣召,为首之人有些愤恨地甩了甩手,随后朝着殿中走去。

    而殿中的大臣此刻已经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他们略带好奇的目光始终盯着殿的入口,这对他们有些来说,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见到逍遥境强者的机会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殿的入口,以至于无人注意到御座上帝王的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穆丛峬对接下来的事情确实没有兴趣,此刻他的心中满是另一件事。

    此事还要从墨玉去送信开始,那日墨玉按着穆丛峬的吩咐,趁着夜半无人的时候寻到了顾时晏的院中。

    他只顾着穆丛峬说的,莫要让人发觉,却忘记了正常人谁会在深夜闯入别人院子。他的动静虽算不上大,可却引起了华灵的注意。墨玉好歹的临海境巅峰的实力,单凭华灵是发现不了他的,只是顾时晏在临走前交给了华灵一枚木制护身符。

    这护身符上面被顾时晏注入了三道内力,墨玉的到来在第一时间便激活了这道护声符。此刻的华灵正悄摸地躲在小榻边用烛火照着看话本,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却突然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片刻的惊吓之后便是兴奋。

    华灵拿起了自己的配剑,那是一柄火红的长剑,她正准备给那名刺客致命一击,可墨玉的反应速度也很快,那道剑光只是划破了墨玉的面具。

    华灵有些楞地看着墨玉的面庞,他的脸有些锋利,瞧起来还是极为英俊的。华灵这时才注意到墨玉身上的衣物,那是影龙卫的服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打错人了。

    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而墨玉似乎也认出了华灵是那夜跟在月尊身边的侍女,与他一同查案的女子。眼下对方出现在顾时晏的院子中,便足以说明一切,墨玉按住心中的惊讶,决定将此事死死埋在心底。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挑衅

    他心中突然想起, 既然陛下让他将信送给顾公子,还是在北戎国师即将到来的时候,那陛下是不是也猜到了顾公子的身份?

    华灵有些尴尬地看着墨玉, 犹豫着出口询问:“你方才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 倒是惊扰了姑娘, 实在是不好意思。”墨玉此刻也有些尴尬,毕竟是他深夜闯入别人的院子。他悄无声息地环顾了整个房间, 这里面似乎没有顾时晏的身影,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后怕,陛下此前也未曾告诉他顾公子就是月尊,若是他今日一个不小心吵醒了顾公子, 怕是小命不保。

    好在顾公子今日不在,不在?那他手中的信件要怎么办?

    他看向华灵,动作有些不自然,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好意思,“这位姑娘, 可否告知在下顾公子此刻在何处, 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给顾公子送信的。”

    华灵的目光躲闪, 面上也有些心虚,“我们家公子他,他今日不在府中,过些时日便回来了。”

    说罢, 他才注意到墨玉说的送信,心底的好奇心猛地升起, 什么信?莫不是情书?二人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进展这么快,华灵急得抓耳挠腮。

    墨玉的语气有些着急:“顾公子可还在京中?实在是陛下有令, 我必须亲手将这封信交到顾公子的手中。”

    这下华灵也来不及思考信中写了什么,她直截了当地说:“我家公子此刻不在京中,这信若是大人信得过我,不妨交给我保管,待到公子回京,我定会交到他手中。”

    “顾公子是去了何处?我可以去寻他。”墨玉着急地站起身,似乎是只要华灵说出一个具体的地点,他便会立刻动身。这北戎国师马上就要到行宫了,虽说他们手中有一道底牌,可帝王的安危太过重要,哪怕是他也不敢托大。

    华灵的面色明显有些犹豫,像是在心中纠结了一阵,最后有些无奈地说:“远在千里之外,若是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根本就来不及。”

    墨玉此刻没了方才那般激动,整个人冷静下来,若是等他从千里之外赶回行宫,那届时北戎使团恐怕都要离开了。如今他没了办法,只能从胸口处将穆丛峬交给他的金笺取了出来,外面用油皮纸包裹着,上面还加盖了金漆。

    他郑重地将信封交到华灵的手中,有些严肃地叮嘱道:“这信件极为重要,还请姑娘在顾公子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交给他。”

    华灵将信封收下,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她还准备说些什么,可墨玉却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一般,转身离开,动作极为迅速,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华灵看着手中的信封,方才那样荒唐的想法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她也不由自主地对着信封里面的内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只能在心中祈祷顾时晏能早些回来,这样她也能早点得知信封中的内容。

    另一边,墨玉的身影从国公府出来后,便偷偷地进入了皇宫,期间他特地释放出自己的内力,将负责值守的影龙卫吸引了过来。

    后者自然是认识他的,可仍旧检查了他身上的帝王手令。墨玉的身影长驱直入,不知去到了哪个隐秘的宫殿。

    只见他出来的时候,身后背着一节古老的木匣,木匣上依旧刻满了天子所用的龙纹。墨玉的面色有些凝重,显然是身上之物极为重要,他不允许这件东西在自己手中出事。

    好在他这一路是秘密进京,回行宫的路上也无人阻拦,最终安全抵达了行宫,将东西交到了穆丛峬的手中。

    帝王只是淡淡扫视了这木匣,随后便有些失落地问道:“信送到他手中了吗?他为何没有与你一同过来,是不愿意见朕吗?”

    墨玉居然从帝王的身上看到了破碎的感觉,眼前的帝王褪去了往日的锋芒,像极了被主人随意丢弃的宠物,连眼神中都带着些许委屈。

    他知道这样的情形不是自己能看的,原本就低着的头变得更低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心中哀嚎,“陛下,这真的是属下能看的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穆丛峬,他只是没有在墨玉的身后看见顾时晏的身影,所以一时之间有些失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墨玉有些慌了,生怕帝王再胡思乱想些什么,连忙解释道:“陛下,顾公子他并非不愿意前来,只是他此刻并不在京中。属下无奈,只得擅自做主,将信封交给了顾公子的侍女,请陛下责罚。”

    穆丛峬的态度让墨玉更加确认了顾时晏就是月尊这件事,他原先担心帝王会觉得他将信封随意交给了别人,会对此有些不满。可他自那日就看出来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似普通主仆那般,反而是有些深厚,他起初想在侍女前面加上“贴身”二字,可想到帝王极易吃醋的样子,斟酌之后还是没有加上。

    果不其然,帝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顾时晏此刻不在京城上,并没有理会他将信封交给了谁。

    阿衍为何突然离京,是早有打算,还是猜到了自己得知了他的身份,这才离开京城。穆丛峬不敢多想,心中有些难过,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这场宴会。

    殿中的乐器声再次响了起来,穆丛峬也从思绪中走了出来,既然阿衍将侍女都留在了京城,那他定然会回来的,说不定是云梁千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就这样在心中自我安慰,大不了他就再去一次冀州,亲自将人接过来。

    这下他心中的不耐烦再次加深,只觉得北戎使团有些碍眼,若不是他们,他现在就可以暗中离开行宫,去冀州。

    这时,殿前突然来了几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为首之人约莫才及冠不久,一身诡异的银白色服饰,上面还绣着许多狼的图案,头发并没有如同中原人一样用冠或簪子挽起,而是披散开来的,墨黑色的头发散落在银白色的服饰上,头顶的银制配饰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他身后紧跟着的男子,面色有些诡异,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惹的样子。那人的服饰是有些厚重的褐色,像极了泥土的颜色,那衣物上的纹路十分扭曲,让人分辨不出是什么,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又像是许多扭动的虫子扭捏在一起。

    他的肤色洁白无瑕,像是高山上数百年不曾消融的冰雪,虽说他身形算不上小,可站在一群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北戎人中间就显得有些异样了。他面上的情绪不曾有半分遮掩,眼色扫过在场的众人,满是戏谑与鄙夷。

    穆丛峬坐在上首,将他眼底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闪过一丝讥笑,就这?不过是区区一个北戎国师,就敢摆出这样一副蔑视众生的样子,甚至有些刻意模仿顾时晏的高傲。穆丛峬有些不悦,就这样的人也敢模仿他的阿衍?

    当真是可笑至极,他连阿衍的半根发丝都比不上。随后反应过来,阿衍的头发丝自己也不喜欢,可不能拿来和这种人比。

    思索之间,这群人也走到了殿中央的位置,为首的三皇子仅是半弯着身子,朝着穆丛峬行了个礼,而他身后的国师甚至连身子的没有弯。

    “北戎巫光熙见过大梁皇帝。”北戎三皇子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恭敬。若是荆子平在这里,定然能认出此人就是他在北戎边境见到的那人。

    那些大臣倒是有些愤愤不平,嘴里念叨着:“到底是蛮夷,半点礼数都不懂。”

    北戎国师听到了这些话,一个眼神扫了过去,说话之人瞬间被他眼神中强烈的杀意吓得楞在了原地。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将杀意收了回去,转而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那人有些胆寒,只觉得这笑容有些骇人。

    穆丛峬就这样冷眼瞧着底下的动作没有出声,实际上他心中有些鄙夷,这就是世家养出来的废物吗,被吓成这样,真是丢尽了大梁的脸面。

    “三皇子远道而来,还是先入席吧。”穆丛峬冷淡地开口,他的脸上连客套的微笑都没有。

    桓宰被太监引到下首的位置,看着巫光熙一步步走上了御阶,心中倒没有不悦,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世人都说大梁皇帝虽然年轻,可城府极深,为人暴虐。如今看来,还要在加上一条胆小怕事,只可惜这样的距离,若是自己想要动手,恐怕还是无人能拦住自己。

    随着北戎使团走了进来,这殿门要被关了起来。他们只是瞧着殿门慢慢合上,丝毫没有担忧的情绪,逍遥境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他们的心中甚至有些许鄙夷,大梁皇帝这是想陪他们玩瓮中捉鳖吗,只是谁是渔夫谁是鳖还不一定呢。

    巫光熙率先站起身来,拿起装满酒水的铜杯,对着穆丛峬遥敬了一下,只是语气有些挑衅:“早就听闻大梁陛下英武不凡,在下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却有些失望。”

    话中挑衅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无非就是说穆丛峬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罢了。

    可穆丛峬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拿起手中的酒杯,放在手中摇晃了一下,给了对方一个不耐烦的目光,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此前北戎就曾多次递来国书,说是想与朕和谈,只可惜朕心中并没有和谈的想法。”

    “原来竟是不知,是因为三皇子仰慕朕已久,这才辜负了三殿下的一番苦笑,以至于三殿下偷入大梁境内,只为了见朕一面,如此说来倒是朕对不起三殿下了。”手中的酒杯依旧摇晃,穆丛峬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巫光熙,只自顾自地说着。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撑腰

    原先北戎等三皇子一行快抵达京城才递交国书一事,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可穆丛峬这些话无疑是将这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了,巫光熙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原本是想借此讽刺大梁帝王只是一个空有名声而无能力的人, 却不曾想被穆丛峬反将一军, 不仅将北戎战败想要求和的事情说了出来, 甚至连带着将国书一事也牵扯出来了。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他们理亏,哪怕巫光熙面上再怎么难看, 都不好说些什么。见穆丛峬没有喝这杯酒的意思,他一饮而尽后便有些气愤地坐下,这一局算他输了,接下来的时间还长着呢。

    除去这个小插曲, 这场宴会倒也算得上和谐,只不过期间有些小摩擦罢了。

    随着殿中的舞女行礼告退,这场宴会也接近了尾声,巫光熙与下座的一人暗中交换了眼神后,便站起身来, 此前的吃瘪给了他不少经验, 这次他的语气就恭敬了不少。

    这次他来大梁自然是有他的目的的, 国内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再加上与大梁的战争持续多年,他与那些所谓的好兄弟人人都想要这个出使大梁的机会,如今他能来大梁, 可是废了不少手段。若是他能成功让穆丛峬松口,将两国和谈一事早日达成, 那他在夺嫡之争中也能多几分胜算。

    他对这件事极为看重,甚至不惜花了大代价去请国师与自己同行。

    “陛下,北戎与大梁世代友好, 互通贸易,两国百姓亲如一家,可三年前陛下却突然派兵攻打我北戎,导致两国边境的百姓都苦不堪言。我今日前来,一则是为了面见天颜,二则便是为了两国停战之事。”

    巫光熙说这话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三年前明明就是北戎先袭击大梁边境的,那样的声势浩大,如今却被他说成是大梁先动手的。席中坐着的那些武将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只不过是见御座上的帝王都没有动作,他们也就没有擅自开口。

    殿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直至传来了帝王的轻笑声,“朕此前竟不知道,北戎人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随后话锋一转,有些讽刺的声音响起,“说到底还不是求和,何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朕瞧三皇子这样子,想必北戎皇族也不是要脸面的人。”、

    这话没有给巫光熙留半点颜面,他有些僵在原地,似乎是没有想到大梁帝王竟是连这样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看来还是方才的教训不够深刻,若是穆丛峬愿意做表面功夫,那方才他也不会直接将那些事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

    到底是少年人藏不住性子,他的面容有些扭曲,恶狠狠地瞥了下方的桓宰一眼。

    后者在心中暗骂一声蠢货,随后有些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他当年能从众多圣子候选人重脱颖而出,巫光熙也出了不少力气,若非如此他才懒得管这个蠢货呢。平日里在北戎耍耍威风也就算了,如今来到大梁还是这副样子,连穆丛峬都敢挑衅。

    真以为和大梁这些世家牵上了线就可以不把穆丛峬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吗,若世家的势力正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强大,又怎会被穆丛峬压制成这样。以至于到了要寻找外援的地步,更何况,就巫光熙这个脑子,怎么能玩得过世家那群老狐狸。

    桓宰其实并不看好这次出使大梁的事情由巫光熙负责,也并不看好他与世家的合作,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与他而已无伤大雅,哪怕这次出使失败,他依旧是北戎万人敬仰的国师,所以他只是冷眼看着。

    眼见巫光熙彻底把握不住场面,他这才站起身来,他没有说话,周身独属于逍遥境强者的内力迸发开来,像是在进行无声的威胁。

    他就这样站着,直直地看向穆丛峬,嘴角微微扬起,眼眸中闪着寒光。周围的那些官员都被这道气息震了一下,有些不满的看向桓宰,可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谁让对方是逍遥境强者呢?

    倒是穆丛峬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面对袭来的内力,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果不其然,在内力快要到他面前的时候,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突然出现,将这道内力挡了下来。

    他手中抱着漆黑的喷了些许金漆的木匣,满脸戒备地看向桓宰。他看了一眼穆丛峬,在后者点头后,他准备将木匣打开。

    而在下方的桓宰因此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慌,似乎是那木匣中的东西足够威胁到他。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在被发现有武道天赋,选入供奉堂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辱践踏的乞丐,哪怕他在入了供奉堂之后,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杀了,可他还是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此刻穆丛峬已经不是他的目标了,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就不该存在于世间。他要将对方手中的木匣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同毁掉。

    砰地一声,殿门突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冲撞开来,众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音吸引,墨玉准备打开木匣的手都楞在了原地。

    众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什么人敢这么嚣张,这可比桓宰霸气多了。

    紧接着一道少年人的身影从有些黑的夜色中走了进来,他的四周还围着许多手持兵器的士兵,只是他们离那人的距离都有些远,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他的身边有一道长剑悬浮在空中,时不时发出剑鸣声,似是在警告四周的人。那人的脚步直直朝着殿中走来,他的脚步越来越近,那些士兵面上的紧张也越来越重。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我第一次用这把剑,还有些不太习惯。”

    没有人理会他,众人的脸上都满是戏谑,他们倒也看看此人要怎么收场。还有些人在暗中观察着帝王的神情,不知对方会不会因为被冒犯而感到生气。

    穆丛峬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让了出来,是跟在阿衍身边的小孩,似乎叫弘亭。帝王的面色没有丝毫不悦,无人注意到的角落,穆丛峬的手心有些冒汗,像是在紧张什么,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弘亭走到殿中央,朝穆丛峬抱拳行礼,“我家公子让我代他问陛下安,原先他想亲自前来,只可惜我家公子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所,这才派了我前来。”

    穆丛峬的心中闪过意思失落,他甚至即将脱口而出,那就让他们都下去。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穆丛峬的语气难得有些温和:“朕与月尊许久未见了,不知月尊近些年可好。”

    弘亭憨厚地笑了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家公子过得甚好,只不过是平日里有些无趣罢了,听闻北戎国师在这里,这才派我来请。”

    众人的面上满是震惊,原来月尊并没有死,而他们的陛下似乎也知道这一点。紧接着便是发自内心地疑问,不就是月尊在江南救过陛下一命吗,二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有人顺着这话,指了悬浮在弘亭身边的长剑,,“你们看,他身边的那把剑就是传闻中月尊我佩剑破虹,此剑比之云梁千尺的白羽也不落下风。”

    而一旁的桓宰则有些紧张,怎么可能还没死,连需要逍遥境强者献祭肉身与灵魂的阵法都杀不死他?震惊后便是惊慌,他清楚那道阵法的强悍,自己的实力压根比不过上一任北戎国师,连对方都不是月尊的对手,自己又如何能战胜他。

    他面上强装着镇定,“我与月尊素未相识,怕是没什么好见的。”

    “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家公子听闻北戎国师修为高深,这才特地寻来,只为找您切磋一二,您该不会连切磋都不愿意吧?”弘亭满脸憨厚。

    桓宰内心气的要吐血了,说是切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月尊在替大梁皇帝站队呢,自己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穆丛峬冷眼看着这一切,他自然知道顾时晏此举是在帮他立威,可他心中仍旧觉得有些委屈,阿衍回来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不是自己,他看向桓宰的眼神带着些许厌恶。

    桓宰本就有些懵,注意到穆丛峬的眼光更是不解,在心中暗骂,早知道就不陪巫光熙这个蠢货来大梁了。他自然是不愿意与顾时晏一战,此刻不过是在找准机会溜走罢了。

    只是弘亭用炙热的眼光看着他,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遇到了新鲜的血肉。他心下一横,不管了,等他将内力都凝聚起来,趁周围人不注意逃跑。

    有一道雄厚的内力夹杂着少年霸道的声音传来,“不要想着玩些小花招,本尊没时间陪你玩。说起来阁下还要好好谢谢我呢,若不是我将竺柘杀了,如今的你也成不了逍遥境强者不是?”

    他的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哪怕相隔甚远,也依旧清楚非常,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只是顾时晏似乎将自己的音色隐藏起来了,所以哪怕是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也没有听出这是他的声音。

    穆丛峬在听见这道声音的一瞬间便坐直了身子,眼神如秋水般温柔,又有些热切,仿佛想传过这层层叠障,见到声音的主人。

    反观桓宰,他面色有些凝重,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劫,自己怕是逃不掉了。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动手

    桓宰此刻有些认命般的脚尖一点, 朝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前去。弘亭见状也是赶紧转身追上,而墨玉有些不知所措地楞在原地,他手上的木匣此刻已经被掀开了一道缝隙, 强大的威压从中冒了出来。

    墨玉见状连忙将木匣重新合上, 转头便看见穆丛峬有些催促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还不跟上去?”

    墨玉看着手中还抱着的木匣,只觉得有些碍事, 在穆丛峬的示意下,他将匣子放在了穆丛峬的桌边。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满是不可置信,“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合适吗?”

    穆丛峬没有理会他眼神中的不解, 只是叮嘱道:“仔细跟着,别让他受伤。”

    墨玉心中有些无奈,但是他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跟着二人的身影离开,路上还在心中抱怨, 那可是月尊啊, 哪里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再加上, 他在京中与顾时晏见过一面,那夜顾时晏只散发出些许威压就远超今日桓宰凝聚许久才释放出来的威压,他对二人修为之间的差距也有不小的认识。

    殿中之人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皆是有些羡慕, 若是可以,他们也想亲眼见证两名逍遥境强者交手的场景。而更多的人则是感受到了局势的变化, 原先是北戎使团占尽了上风,可被月尊这么一搅合,局势朝帝王那边倾斜了不少。

    如今北戎使团最大的依仗已经被月尊支走了, 只剩下一个废物一般的三皇子,孤木难支啊。众人对这样的场景丝毫都没有想到,那些准备看好戏的人面上皆是有些不悦,这样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毕竟帝王还在上面瞧着呢。

    桓宰是逍遥境强者,用起轻功来比自己快也就罢了,可弘亭修为与自己差不多,速度也比自己快上不是,墨玉心中有些纳闷,只能再次加快速度,狠狠地跟紧两人。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三人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一处茂密的树林。眼前有一颗高大茂密的榕树,粗壮的树干上有一名白衣男子慵懒地躺在上面,十指相扣,放在树干上枕着头,见低下似乎有动静传来,他身形一翻,下一秒便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桓宰顿时就感到了如同山岳般的压力,哪怕顾时晏的身上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他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之人,身上的内力在这一路上早已凝聚,为的就是能多几分胜算。

    可当他看到顾时晏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无疑是天方夜谭,他看不透眼前之人,半点都看不透。

    原先的北戎圣子都是到了而立之年才会继承修为,因为这样的人才会对王室忠心,这样的人才能承受住强大内力的转移。可云梁千尺凭空出现了一名月尊,甚至修为如此高深,北戎王室这才改变了以往的规则,决定从年轻人中挑选出圣子的人选。

    其实顾时晏那话说的不错,若不是他,这北戎国师之位也轮不到自己,而自己不过是北戎王室就着对方的样子造就出来的赝品罢了,区区赝品,在正主面前如何能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桓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有些认命的看了眼顾时晏:“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今日就算要杀我,也请给我一个理由,我看阁下的性子,也不是会将与上一代国师之间的恩怨牵扯到我身上来的人。”

    他见到顾时晏第一眼的反应是惊艳,随后才是恐惧,眼前之人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世间所有赞美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有些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对方这样大动干戈只为来找自己切磋。

    顾时晏今日没有带面具,面上的表情被众人看了个清楚,只见少年原本清冷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容,那笑容是那样的明艳,哪怕是在黑夜中都耀眼夺目。

    “我不会杀你,只是你想动不该动的人,我不想让你动他。”顾时晏的声音依旧清冷,可这声音中还夹杂了些许温柔。

    墨玉此前就猜到了这位顾公子就是传闻中的月尊,所以他面上没有震惊,可听到这话,他的双眼瞪大了。这不该动的人难道指的是陛下吗,原来陛下不是单相思,想到这里,墨玉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将这个消息带回去,那陛下得欢喜成什么样。

    这样一来,便是皆大欢喜了,陛下成功抱得美人归,自己这些属下也能趁机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里,墨玉的脸上满是痴笑,一旁的弘亭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在想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墨玉吓了一激灵,整个人险些跳了起来,这一下把靠在他身边的弘亭也吓到了。后者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在心中疑惑到,怎么那皇帝身边这么多奇怪的下属。

    墨玉有些歉意地看向弘亭,在心中思考应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我想的是你家公子也和我家主子在一起了,我替他们感到高兴。

    且不说这只是他的猜测,他并不知道顾时晏心中的想法,再者,当着弘亭的面将他家公子拐走,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反观另一边的桓宰则是有些疑惑,同时他的目光中又带着些羡慕,有些试探地问道:“既然阁下不打算杀我,那是准备就这样放过我吗?”

    他白嫩的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可这副无辜的面皮下隐藏着的却是凶狠的神情。

    顾时晏轻笑一声,像是在讽刺,“阁下既然来了,威风也耍过了,如今便想这般轻易地离开,世间似乎没有这样便宜的买卖?”

    桓宰双手交叠在一起,有些玩味地看向顾时晏,眼中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挑衅。他真的很想知道这样清冷的人儿会对他做些什么。

    下一秒。顾时晏素手一挥,一道内力打入了他的体内,随后桓宰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力正在减少,修为也随之降低。

    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就此消失,他猛地抬起头有些凶狠地盯着顾时晏,他气势汹汹,像极了炸毛的野兽。

    “本尊废了你三重天的修为,就当作是给你的教训吧。”顾时晏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极小的事情。

    桓宰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瞥了顾时晏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一旁的墨玉还处在震惊中,就这么简单?一个抬手就削去了逍遥境强者三重天的修为?

    属实是这件事对他的震慑力太大,谁能想到刚刚在宴会上还张牙舞爪的北戎国师到了月尊的面前会表现地如此乖巧。

    弘亭就这样满眼崇拜地走到顾时晏面前,有些不舍地将破虹还给了他,这破虹在顾时晏修为更进一步后也得到了不少的提升。只可惜平日里他压根就碰不到这把剑,今日因着顾时晏担心他才将此剑交给了他。

    顾时晏接过长剑,随手将此剑别在腰间,长剑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发出欢快的剑鸣。如果说方才在宴会上的剑鸣是在赶走坏人,那这道剑鸣就更像是在给主人撒娇。

    顾时晏听到剑鸣声,安抚般地在剑鞘上抚摸了一番,墨玉将这副样子瞧在眼底,只觉得有些莫名地熟悉。

    这时,弘亭有些破坏气氛地说:“公子,我们今晚睡哪里?”

    顾时晏还没开口,在旁边等候多时的墨玉也不再细想,有些迫切地开口说:“行宫中还有很多多出来的宫殿,若是二位不嫌弃,不妨就在行宫将就一晚。”

    行宫那么大,自然有很多多出来的地方,就算没有,陛下也会让行宫中平白无故多出几间宫殿的,想到这里,墨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陛下只叮嘱自己,莫要让月尊受伤,而自己却是直接将月尊带了回去。

    墨玉说完这话以后,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时晏。后者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一旁的弘亭连忙劝说道:“公子,这夜已经深了,客栈怕是有些不好找。”

    墨玉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心中有些歉意,是你亲手把你家公子送到我家主子手中的,这可就怪不得我了。他将头低下,似是有些心虚。

    “那就去行宫吧。”顾时晏的语气中带着些不情愿。

    这样的语气可把墨玉吓了个半死,难不成是陛下哪里得罪了顾公子?其实不然,顾时晏只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丛峬罢了,下山前姬若锡对他说的话如今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路上顾时晏都有些心不在焉,别说墨玉了,就连弘亭都没有见过自己公子这副样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公子这次回宗之后就有些奇怪。

    三人的速度很快,不出一会儿就到来行宫,此刻殿中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大臣们三五成群地走了出来。墨玉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时晏,他将二人带到了一条隐匿些的小路上,这路直达后面帝王居住的寝殿。

    而那些侍卫见到是墨玉回来,便没有阻拦。墨玉猜到顾时晏可能不想被瞧见,便将那些侍卫都支走了。

    帝王的寝殿前,穆丛峬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身边的胡先公公似乎一直在他耳边劝说,可帝王半点都没有听进去。

    三人的身影就这样径直地出现在穆丛峬眼中,看见少年身影的那一刻他不加思索地直冲冲地走了过去,心上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墨玉看气氛有些尬尴,连忙提醒道:“陛下,月尊是来这里休息一晚的。”

    他在心中大喊,快让人准备寝殿,等下月尊走了怎么办。穆丛峬在他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带着顾时晏来到主殿,顾时晏扫了一眼后,看到了偏边还亮着烛火的偏殿,说道:“我住偏殿就行。”

    说罢,他径直走了过去,穆丛峬也追了上去,似乎是想解释什么。

    一道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内走去,无人注意到进殿之后的顾时晏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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