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风野平时是一个比较随性有点大大咧咧的性子, 虽然是灵渊宗的少掌门,但平时并没有什么架子。
两个女弟子是从小跟在灵夫人身边的内门弟子,年纪和灵雪柔相仿,算是和灵雪柔一起长大, 平日情同姐妹。
灵风野平日对她们也像对妹妹一样, 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这也是两个女弟子敢在他面前自作主张的原因。
只是两人没想到, 平日里随和好脾气的公子这次居然为了一个外宗门的女子对她们发火, 甚至还动了手。
那一掌的力道并不大,只是把两人掀翻出去, 跌坐地上而已。
但阿兰已经委屈的仿佛天塌了,坐地上也不起来,抱着膝盖闷声掉眼泪。
嘴里还小声嘟哝着:“我说的没错啊, 我都是为了宗门着想, 是公子糊涂,识人不清不分好坏。”
另一个女弟子比她会看眼色,听见她小声嘟囔, 赶紧爬起来过去捂住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闹了。
灵风野脸色已经铁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重惩她们,便只能陪着笑脸, 不断对黎宁道歉。
黎宁懒得理会灵渊宗的内务,毫不客气的拿着九转生死塔便走。
她一走, 其他明渊宗的弟子们全都跟在她身后,呼啦啦一群人朝着江夜芙那边走去。
阿兰还在哭着嘟哝:“神气什么,拿了也没法用,真不知道嚣张什么。”
嘟囔完, 她觉得不点不对,抬头就见公子正平静地盯着她。
那目光平静的让她心生不祥的预感。
“公、公子,我也是为了咱们宗门好,我没说错,她又不是灵家人,拿了就是没用啊,为什么非要刁难你?”
阿兰自以为是在为公子打抱不平,却见公子的脸色越发平静,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
“对,你说的没错,是我的错。”灵风野平静的看着阿兰,唇角还勾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是我们灵渊宗宗门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待回去后,我就禀明母亲,送你和阿惠下山。”灵风野淡漠道。
他话音刚落,阿兰便惊慌失措的爬起来,也顾不上哭和委屈了,两步奔过来不敢置信的盯着灵风野。
“为什么?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另一个女弟子阿惠也紧跟着过来,同样的惊慌失措,还怨恨地瞪了眼阿兰。
“少掌门,阿兰乱说话,你不要迁怒我啊。”
送回山下就代表她们的修仙之旅结束了,从此之后,她们就是凡人,再也没机会待在灵气充裕的修行之地。
凡人意味着生老病死,就算她们已经是元婴期,但顶多比寻常凡人多活三五百年。
修士之所以拼命修炼,为的就是个求长生,摆脱生死轮回。
更何况下了山后,没了大宗门庇护,外面那么多邪修魔修,最喜欢抓捕落单修士采补炼制各种邪门法术。
她们都是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万一倒霉被盯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公子,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阿兰这次是真害怕了,她跪在地上,揪住灵风野的长袍下摆,不断哀求。
阿惠也跟她一起,并排跪在灵风野脚边。
到了这时候,两人才明白过来,平日里公子随和好说话,不代表他任人拿捏。
“可惜直到现在,你们都不知道错在哪儿了?”灵风野用力一甩袖子,将两个女弟子再次掀翻。
他退后两步,目光瞥了眼已经走远的明渊宗等人,故意提高音量道:“你们错的,不是乱说话,而是不知感恩。”
“黎姑娘救了我们的命,你们却不知感激,再三对她无礼,灵渊宗容不下你们这样没有感恩心的人。”
说完,灵风野的目光再次看向明渊宗等人的方向。
人群中,黎宁的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了眼灵风野,唇角微微扬了下。
然后,她袖子一甩,刚才被她强行索回的九转生死塔就从袖子里跌落地上。
叶踪跟在她身边,正好看见,提醒道:“四师姐,东西掉了。”
黎宁看也没看地上的九转生死塔,对叶踪道:“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她还装模作样往地上看了眼,目光掠过那金色小塔,摇摇头道:“不是我的东西。”
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其他弟子都看见地上的金塔了,还有人反应慢半拍,想帮黎宁捡起来,却被叶踪拦住了。
“走吧,不是四师姐的东西。”
十几个弟子都没再看身后的灵渊宗等人,说说笑笑的朝江夜芙那边走去。
等他们走了一段路,灵风野才过来捡起金塔,放进袖子里后,他望着黎宁的背影看了好久才转头离开。
有九转生死塔,离开岩浆海非常简单,灵风野带着两名女弟子进了塔内,金塔飞往岩浆海的方向。
灵风野人在塔内,目光依旧望着岸边的明渊宗众人。
那个姑娘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根本没留意,只知道她一直跟在江峰主身边。
就算在大荒这几日,他也从未留意过她,倒不是她过于平庸,而是她仿佛故意隐匿在人群中,从不做引人注目的事情。
要不是这次被她救命,灵风野连她的长相都记不清。
但现在,他却再也忘不了她的样子了-
黎宁并不关心灵渊宗的人怎么离开岩浆海的,她现在要想办法劝江夜芙同意她单独留在大荒。
这是件挺难的事情。
这么多年,江夜芙一直把黎宁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保护,根本不可能放心她单独留在大荒。
但黎宁答应了墨云,要给他做丫鬟,不管他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昧着良心甩掉他。
要不是墨云愿意帮忙对付明修仪,江夜芙根本撑不到凌一斩赶来救援,早被明修仪采补的只剩一张人皮了。
人是要有感恩之心的。
黎宁耐心的等着江夜芙醒来,她太累了,看见凌一斩后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倒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叶踪等人生了一堆火,正围着火堆休息。
他们被那个女长老的金鼎困了好几个时辰,体力修为都透支严重,生死关头走一遭,精神也都十分疲惫。
大家也没最开始来大荒时的兴致去打猎做饭了,全都吃的辟谷丹。
吃过后,随便往地上一躺就开始休息。
叶踪没睡,过来找黎宁说话。
“四师姐,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是回明渊宗,还是各自散去?找地方躲藏?”叶踪提起回明渊宗时,眼底闪过恐惧。
他要是单独一个人,宁愿让大家误会他死在大荒,也不愿回明渊宗这个魔窟。
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一起来大荒的还有十几个元婴期弟子。
他无权替大家做决定。
最重要的是,江夜芙和凌一斩两个峰主都来了,他想走恐怕也走不了,除非公然叛出师门。
那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被明渊宗追杀,家里恐怕也会被连累。
黎宁比谁都明白掌门的冷酷无情,这次大荒之行,他的杀心已经暴露,这些弟子回去只怕也会被暗中清洗掉。
“这个,我觉得你还是等江峰主醒了,问问她的意见。”黎宁看向凌一斩怀里的江夜芙。
“什么事问我?”江夜芙眼皮微掀,动了动身子,从凌一斩怀里坐起来。
她揉了揉脸,一副困顿惺忪还没睡够的样子。
“叶踪他们要怎么办?”黎宁替叶踪开口。
叶踪是掌门的弟子,平日很少和江夜芙打交道,一年里也碰不到几面,碰到了也是规规矩矩行个弟子礼就走了。
让他开口问,他可能不知道如何说。
“自然是跟我们回明渊宗。”江夜芙道,“难道他们还能有别的选择?”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有我和凌一斩在,明修儒不敢动他们。”江夜芙揉了柔黎宁的脑袋。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强盗,就连家也不要了吧。”
“或许这就是明修儒的目的,把我们全都逼走,他好独占明渊宗。”江夜芙笑了笑,清丽秀美的眉眼间闪过厉色。
“他想得美,我偏要回去与他争,与他抢。”
“可是芙姨,你能斗过掌门?”黎宁担心道,“他可是剑圣。”
“剑圣又怎么了?凌一斩的剑术未必比他差,只是从未较量过。”江夜芙道。
“况且,明修儒虽然是掌门,但明渊宗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大家愿意听他的,尊他一声掌门。”
“不愿听他的,他就什么都不是。”
黎宁讶然,看江夜芙的意思,是想回去推翻明修儒,重新换掌门了。
江夜芙有这个打算,黎宁更不好开口说要离开的事。
她想了想后,附耳对江夜芙说:“芙姨,我有话单独跟你说,我们去那边聊。”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江夜芙起身,拉着黎宁的手往远处的树林走去。
到了树林里,黎宁也不酝酿了,直接坦言:“芙姨,我这次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留在大荒。”
江夜芙微微一愣,随即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墨公子?”
墨云跟明修仪打斗时,江夜芙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也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是当时被明修仪吸走了大半修为,只知道有人救了她,却没注意那人长什么样子。
依稀记得明修仪魔化后,有个巨大的漩涡在不断吞噬他的魔气。
“嗯。”黎宁点头,“是我求墨公子救你的,但他有条件,需要我帮他办点事,所以,我就不能跟你回明渊宗了。”
“什么事?你能替他办什么事?还是交给我或者凌一斩去办吧。”江夜芙握住黎宁的手,眼里闪过担忧。
“阿宁,那个人十有八九是魔修,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不然为什么好端端要帮我们对付明修仪?”
“他确实有目的,但没恶意。”黎宁安抚地拍了拍江夜芙的手。
“他说我长得像他失踪多年的妹妹,希望我假扮他妹妹,去陪他母亲最后一程。”
黎宁谎话张口就来,“我觉得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就答应他了。”
“真的?”江夜芙狐疑地看着黎宁,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不会又瞒了我什么事吧?”
“没有,我瞒谁都不会瞒你。”黎宁笑着搂住江夜芙的肩膀,岔开话题。
“凌峰主拖着两米长的大剑来救你时真帅,怪不得你当年左摇右摆,是我我也不知道选谁。”
一个帅,一个强,怎么能不摇摆呢。
江夜芙被黎宁说的脸上一红,眼神闪了闪道:“确实挺难选的,你爹爹长得好看性子温和会说话,这些凌一斩都比不上他。”
“但凌一斩修炼天赋远超你爹爹,特别是剑术,他就是个剑痴木头人。”
“但这个木头人心里只有你。”黎宁打趣了一句。
江夜芙脸更红了,挽着黎宁往树林外走。
“我要问的就是救了我的那个魔修的事,既然你已决定要跟他走,我就不拦你了。”
“现在的明渊宗也确实乌烟瘴气,即将会有大动乱,我本来也想着送你出去住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下来再把你接回来。”
江夜芙一边走一边说,眼里满是不舍。
“芙姨,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墨公子那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偷偷回明渊宗看你。”
黎宁的灵宠小白还在明渊宗呢,她得偷偷回去一趟把小白带走,再跟陌倾城告个别,顺便见见阿辰,问问他的近况。
如今想要对付明修儒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黎宁还故意让灵风野杀了那两个渡劫期明家长老,这等于又削弱了明修儒那边的力量。
同时也让他和灵渊宗彻底闹掰。
任他明修儒巍峨如高山,终有一天,她会将高山夷为平地,碾在脚下。
亲眼看着那个道貌岸然的恶魔下地狱。
江夜芙等人是第二天早上离开的,临走前,江夜芙搜刮了一堆凌一斩身上的法宝,还有她自己带着的护身法器,统统都给黎宁装在乾坤袋里。
“阿宁,虽然明修仪被那个墨公子缠住了,但明庭钟和明庭晔还在大荒,你万事小心,发现不对,立即联系我们。”
江夜芙已经翻来覆去叮嘱好几遍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芙姨,你们走吧。”黎宁笑着推她。
“真的不用凌峰主护送你去找那个墨公子?”江夜芙还是不放心。
“不用,他会来找我的。”黎宁道。
所有该交代的都翻来覆去交代好几遍了,江夜芙终于依依不舍的跟随凌一斩离开。
黎宁一直对着天空挥手,直到岩浆海上空再也看不见江夜芙等人的踪影,她才回头往南走。
但也没走多远,她就找了个宽敞干燥的山洞进去待着。
黎宁不知道墨云在哪儿,茫茫大荒,她想找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但她知道,墨云料理了明修仪会主动来找她。
一上午无所事事,黎宁便在山洞里打坐练功。
到了下午,她正准备去附近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找点野果什么的解解馋,就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脏污的男人朝她走来。
诡异的是,这个男人用一块布整个把脸蒙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孔嘴巴。
“四师妹,你好啊。”男人嘶哑的嗓音透着扭曲的疯癫,“那个跟你一起的邪修呢?怎么不见踪影?不要你了?”
男人笑起来,笑声仿佛厉鬼,听得黎宁毛骨悚然。
“明庭晔,你想干什么?”黎宁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明庭晔。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这么大的大荒,居然就让两人狭路相逢了。
“你说我想干什么?”明庭晔一把掀开蒙脸的布,露出一张闪着银光的脸。
不是他的脸闪光,而是脸上刻的三个字实在太闪亮醒目了。
“我要毁了你的脸,再把你身上的肉一寸寸割下来,让你也尝尝被活生生凌迟的滋味。”
明庭晔阴沉着脸,一步步逼近黎宁。
他是化神后期的修为,对付筑基期的黎宁简直犹如踩死蚂蚁。
黎宁身上带了一堆护身法宝,根本不怕明庭晔,她冷笑一声,对他说:“行啊,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说话间,她已经从乾坤袋里拿了一个攻击性的法宝,只等明庭晔再上前两步,就砸他身上。
但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过来了。
“我看谁敢动我主人一下。”
第 52 章 妈耶!逃跑小娇妻竟是我……
来的人是明庭钟, 当然,是被大白控制的明庭钟。
大白已经很久没主动找过黎宁了,好像自从黎宁去找宋映月问清楚陌星河的事后,大白就一反常态, 恭恭敬敬的喊她主人。
不召唤绝不露头, 老老实实潜伏在明庭钟的身体里。
要不是它刚才称呼她为主人, 黎宁都快忘了它了。
“明庭钟!”明庭晔看见明庭钟那也是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这个小变.态乱说话, 至于被那么多人知道他身上的剑骨是假的?
现在那些人全跑光了,他脸上也被刻了字, 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身上的剑骨是假的。
但让他错愕的是明庭钟对黎宁的称呼。
“你喊她什么?主人?”
“她算你哪门子主人?”
还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这家伙是又犯病了?
那正好,既然撞一起, 今日就一不做二不休, 两个全杀了泄愤。
“你管得着吗?假剑骨哈哈哈哈!”明庭钟两步走过来,指着明庭晔脸上闪亮发光的三个字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
明庭晔脸色黑的吓人, 厉斥一声:“你找死!”
说完,拔出佩剑就朝明庭钟刺过来。
明庭钟闪身躲避,同时抽出自己的那根银鞭,手一抖就缠住明庭晔的剑。
明庭晔是化神后期的修为,剑气鼓荡, 按说隔空就能取人性命,但被明庭钟的银鞭缠上后, 愣是甩不脱。
明庭钟的银鞭仿佛活物一样,死死缠住他的剑,而且还在不断延伸,往他手腕攀爬。
“你这鞭子是什么鬼东西!”明庭晔眼看银鞭顺着他手中的剑要爬上他的手腕了, 顿时手一松,把佩剑扔了出去。
他虽然没跟明庭钟较量过,但知道他身上有很多邪门的东西,要真让那银鞭缠住,只怕很麻烦。
“我娘的魔藤,她被你爹杀了后,魔藤认我为主,今日我用它杀了你,也算替我娘报仇了。”
明庭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眼神突而阴狠诡谲,仿佛又是他本尊控制了身体。
“你还想杀我?”明庭晔不屑冷笑,“正好我也想杀你,来,看咱俩今日谁能活着走出大荒。”
话落,明庭晔蓄满真气的一掌狠狠拍向明庭钟,他忌惮的是明庭钟手中的那条银鞭,那只要不跟他近距离接触就行。
化神后期的一掌威力不容小觑,明庭钟当即被明庭晔的掌风震飞出去十几丈远。
他半空中甩出银鞭,缠住附近的一棵大树才止住身形,随即,身子一荡,借着银鞭的余劲,又飞扑向明庭晔。
明庭钟仿佛不怕死一样,明知道打不过明庭晔,还是发狠跟他死磕。
两人缠斗了一会儿,明庭晔终于逮着机会,一剑削断了明庭钟持鞭的手臂。
明庭钟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另一只手捡起掉落的银鞭往明庭晔身上一甩。
那银鞭便像活物一样缠绕在明庭晔的身上,不断变大变粗,仿佛巨蟒一样把明庭晔牢牢绞住。
明庭晔没想到这银鞭还能隔空操控,一时大意被缠上,空有满身真气修为,偏偏手臂被缠死,根本施展不出来。
这银鞭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坚韧无比,任凭他用尽力气也挣不断,挣不脱。
明庭钟喘着粗气,也不管流血不止的右手臂,狞笑着朝他走去。
“明庭晔,你爹当年为了给你换剑骨,杀了我娘,今日你又砍掉我一条手臂,咱俩虽然都是明家的骨血,但注定是死敌。”
“我现在杀了你,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爹当年没把我也给杀了灭口。”
明庭钟怪笑着,控制银鞭不断收缩,勒的明庭晔脸色涨红,直翻白眼。
眼看明庭晔就要被银鞭勒死,他掉落地上的佩剑护主,倏然弹起,从后面刺入毫无防备的明庭钟心口。
这佩剑是明庭晔的本命剑,跟他心意相通,能随他意念控制。
明庭钟骤然被一剑穿心,蓦地瞪大眼,像是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把佩剑从后往前把他胸口洞穿了一个大洞,还在里面搅动了几下。
“砰”的一声,明庭钟倒地气绝身亡。
主人死了,缠绕在明庭晔身上的银鞭没了驱动力,便松脱下来,不再紧缠明庭晔。
明庭晔起身抖落身上的银鞭,从明庭钟的尸身上拔出自己的佩剑,转头看向山洞里的黎宁。
“四师妹好手段,居然连明庭钟也能收归麾下,看来你平时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都是骗人的。”
明庭晔提着血淋淋的长剑朝黎宁走来,他顶着脸上的三个银光闪闪的大字冲黎宁阴森森地笑了笑。
“四师妹,阿钟死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话落,他脸色突然一变,低头往脚下看去。
只见刚才已经死透的明庭钟又爬过来,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腿,不让他往山洞里走。
同时,黎宁脑海里传来大白讨好的声音:“主人不用怕,大白死了也能保护主人。”
黎宁:“……那倒也没必要,我能对付他的。”
她手心不少法器,还有护身的法宝,足够对付明庭晔了。
但大白却好像终于逮住表忠心的机会,根本不理黎宁,依旧控制明庭钟的尸体缠住明庭晔。
明庭晔错愕之下,以为自己刚才没杀死明庭钟,提剑朝着明庭钟的脑袋削去。
一剑过去,明庭钟脑袋滚落地面,但双手依旧死死抱住他的两条腿。
“明庭钟,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次明庭晔惊住了,“莫非你早就改修魔道?”
正经修士和人一样,被砍断脑袋或者刺中心脏都会毙命,顶多修为高的能元神出窍,另找躯壳借尸还魂。
只有魔修才会不死不灭。
明庭钟那颗被削掉的脑袋咕噜噜滚过来,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唇角诡异的咧了咧。
纵然不怕鬼,看见明庭钟这个样子,明庭晔还是毛骨悚然,一脚就把明庭钟的脑袋踢飞出去。
随后,他拔剑削断搂住自己双腿的明庭钟无头尸身,把他四肢全都砍下来,看他还怎么缠住自己。
哪知道明庭钟的四肢都被砍断了,身子还是一耸一耸的朝着明庭晔匍匐拱去,同时,被砍掉的四肢也扭动着朝他爬去。
这场面,别说明庭晔了,黎宁看了都头皮发麻。
大白真是太坏了。
明庭晔并不知道明庭钟体内还有妖蛇的元婴,以为明庭钟练了什么杀不死的邪门魔法。
“明庭钟!你死也不肯放过我是不是?”明庭晔红着眼怒吼。
他一脚把一截快要爬到跟前的断臂踢出去,又挥剑砍断另一条扭动过来的大腿,但同时,另外一条大腿也爬到他面前了。
还有明庭钟那无头无手脚的躯干,也一拱一拱的爬过来了。
刚才被明庭晔踢出去的那截手臂居然腾空飞了回来,在明庭晔的脑袋上抓了一把,把他束发的发冠给扯了下来。
还有被砍断成两截的断腿,血丝拉忽的朝他蠕动。
这场面,简直就是要逼疯明庭晔。
明庭晔这几日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再被眼前这怎么都杀不死,还越杀越多的明庭钟一刺激,整个人精神顿时崩溃。
他发疯了一样拿剑不断劈砍明庭钟的残肢,不管是四肢还是躯干,只要动一下,他就拿剑去劈,去砍,去削。
刚死的人血液还没凝固,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明庭晔本来就脏污不堪的白衣上也溅了不少血,有些碎肉血渍迸到了他头上脸上,他也不在意,一边劈砍还一边咒骂。
“你这个魔女生的贱杂种,要不是我爹当年留你一条贱命,你早跟你那死鬼娘一起投胎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乱说话,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剑骨是假的?”
“要不是为了控制江夜芙,我怎么会去抓黎宁?”
“不抓黎宁就不会惹来那个魔头,就不会被脸上刻字。”
“这一切都是你害得,你还有脸找我报仇?我早就该杀了你,我爹当年就不该放过你。”
明庭晔把这几日所有的憋屈愤恨全都发泄在明庭钟的尸身上。
即使后面大白已经不再操控明庭钟的尸身,明庭晔也没停手。
他就在山洞口一剑剑把明庭钟拆骨剔肉,血腥味弥漫过来,黎宁快要吐了,又不敢放松警惕。
谁知道明庭晔什么时候发泄够了,转头给她一剑。
明庭钟这可真叫死无全尸,整个人除了脑袋,全被劈砍成碎屑,死的比孙娇珠和灵雪柔还要惨十倍不止。
孙娇珠和灵雪柔虽然被咬的血肉模糊,至少还有个全尸。
明庭钟这已经不能叫尸体了,那就是烂肉一堆,还飞溅的到处都是,用扫帚簸箕都扫不齐整。
再牛批的入殓师也无法给他弄个体面的全尸。
这要是被明修仪看见了,非得把明庭晔剁碎不可。
就在黎宁犹豫着要不要趁明庭晔发疯,逃出山洞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阿钟!”
竟然是明修仪的声音。
“阿钟,是谁杀了你!”明修仪悲愤怒吼,应该是发现明庭钟的脑袋了。
黎宁没想到明修仪还活着,他活着,那墨云呢?
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当时墨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黎宁以为他根本没把明修仪放在眼里,就没想过他会输的可能。
可现在的结果是,明修仪好端端的在外面,墨云却不见踪影。
黎宁一颗心不由提起来,墨云当时是不是为了安抚她,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让她放心离开?
可是没道理啊,两人才认识几天,就算她长得像他的逃跑小娇妻,也不至于要为了她不要命的程度吧。
虽然觉得墨云不应该会输,但黎宁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生怕万一墨云被明修仪杀了,像宋映月和孙宏石那样成了一张人皮,她这辈子的良心都要不安了。
就在黎宁胡思乱想时,山洞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去,就见山洞外走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袍男人。
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明修仪。
“明庭晔!是你杀了阿钟!”明修仪一进来就差点被眼前的惨烈场景气的晕厥过去。
“你……你居然把阿钟……”碎尸万段这个词,明修仪没能说出口。
他搂紧怀里的儿子头颅,望着满地碎肉,脑子里居然是空白的。
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悲痛,还是先愤怒。
和明修仪同样脑袋空白还有明庭晔,刚才他完全沉浸在疯癫发泄中,直到明修仪怒吼那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望着满地碎肉,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要如何向堂叔交代?
“堂、堂叔,我,这,这不是,我……”明庭晔语无伦次,他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管怎么解释,明庭钟都是死在他手中,被他剁成了肉酱。
“为什么?”明修仪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他不敢去看地上的满地碎肉,黑黢黢鬼魅一样的眼睛阴森森盯着堂侄。
“为什么要杀阿钟?他做错了什么?”明修仪一步步逼近过来。
明庭晔不由自主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强行解释:“是阿钟先要杀我,他非说是我爹杀了他娘,他要杀了我为他娘报仇。”
“所以,你就反过来先把他杀了?”
明修仪扬起宽大的黑袍大袖,手臂陡然探出去五六米,捏住明庭晔的脖子,将他拽了过来。
明庭钟虐杀灵雪柔那晚,明修仪不在旁边,所以不知道明庭钟泄露了明庭晔假剑骨的事。
直到这会儿把他抓到眼前,才看到他脸上闪着银光的三个大字。
“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明修仪皱了皱眉,全黑的眼中透出几分困惑,“谁刻的?如何得知你的剑骨是假的?”
明庭晔像个小鸡仔一样被堂叔扣住脖颈抓在手里,他惊恐又惶然,根本不敢说谎。
“是阿钟说的,他杀灵雪柔那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的剑骨是假的,说我爹杀了他娘,现在那些弟子们都知道我的剑骨是假的,是我爹把陌星河的剑骨挖出来给我换上的。”
“所以你就把他碎尸万段泄愤?”明修仪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明庭晔。
他瞬间理清前因后果,手中用力一扼,明庭晔的颈骨顿时发出可怕的骨裂声音。
“那你也去死吧!”
“……叔,饶了我,你杀了我,我爹……你怎么交代……”明庭晔被扼的眼冒金星,脸色紫涨,生死危急关头,只能搬出爹救命。
果然,他一提明修儒,明修仪的手松了一瞬,脸上也现出犹豫的神色。
但下一瞬,他就脸色狰狞的用力扼紧明庭晔的脖子,冷声道,“你在大荒乱跑,遇到妖兽被吃了,你爹又不知道是我杀了你,他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他嘿嘿冷笑了声,“就像当年的黎东昊,你爹说他被妖兽吃了,他就只能被妖兽吃了。”
“……叔,饶我……求你……”明庭晔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眼前阵阵发黑,拼命踢腾,但无济于事。
明修仪的手像铁爪一样死死扼在他脖子上,硬生生要把他颈骨捏碎。
明庭钟绝望的瞪着眼,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明修仪的手中。
早知明修仪就在附近,他刚才就不该跟明庭钟打斗,甚至不该来这山洞找黎宁的麻烦。
这个女人就像他的噩梦,每次想杀她,自己都会更倒霉。
就在明庭晔大脑缺氧意识涣散濒死之时,扼住脖子上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
明庭晔立即捂着脖子一阵猛咳,等他喘匀了气,看见一个带着银色鬼面具的高个男人站在他和明修仪中间。
男人很高,比他和明修仪还高半个头。
明修仪那只扼住他脖子的手就是被这个戴面具的男人给捏断了手腕,才松开他。
“你是什么人?”明修仪手腕被捏断,惊怒瞪着来人,“为什么要救他?”
“在下浊渊云城城主墨玉沙,路见不平而已,你又为何要杀他呢?”
带着鬼面具的男人轻慢笑道,“刚才我在外面听得清楚,你们还是亲戚吧,亲戚闹成这样多不好,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罢,他撩起白衣衣摆,迈过地上满地血肉碎屑,朝山洞里面的黎宁走去。
“姑娘,吓坏了吧。”墨玉沙朝黎宁伸出手,“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黎宁呆若木鸡,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玉沙公子,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
只是,这个玉沙公子的声音为什么会和墨云一模一样?
就连说话时那种轻慢的语调都分毫不差。
他刚才自我介绍什么来着?浊渊云城墨玉沙?
墨云,墨玉沙。
有什么关系?
黎宁做梦一样被玉沙公子牵着手走出满地血肉的山洞。
走到山洞外面十多米的地方后,他停下脚步,凑到黎宁耳边促狭一笑:“怎么,带个面具就不认识我了?”
黎宁如遭雷击,整个人当场石化。
墨云居然是玉沙公子!
不,他们可能只是戴着同样的面具,不一定是一个人。
黎宁明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还是宁愿这么想,也不愿接受墨云就是玉沙公子这件事。
如果墨云就是玉沙公子,那他说的什么逃跑小娇妻,不就是她吗?
“怎么?吓傻了?还是怪我来的太晚?”墨玉沙微微俯身,对着黎宁掀开面具一角,让她看见他的大半张脸。
“大白天,不想被人看见我的脸。”墨玉沙解释了一句,又把面具戴好。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里面把那两个人解决了。”
墨玉沙拍了拍黎宁的肩膀,又凑近她耳边略带几分深意的说:“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抛弃我,这话可要算话哦。”
说完,他朝山洞里走去。
黎宁站在山洞外,整个人石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第一念头就是拔腿狂奔赶紧躲。
刚才墨玉沙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用了再这个字。
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主人,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又不敢说。”大白的声音在黎宁脑海里响起。
明庭钟死后,大白的元神又回到黎宁的识海里。
“什么事?”黎宁平淡的问,她觉得今天已经没什么事能惊到自己了。
“其实那个杀我的人后来去过明渊宗,他抓走了明庭钟,打晕明庭钟后逼出我的元神,他本来要杀我,但我提到你后,他又放过我了。”
大白急切的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黎宁。
“他让我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不然就让我神魂俱散万劫不复。”
“就是那晚,他利用明庭钟把明修仪引出来,然后重伤了明修仪,没几天,宋映月就被魔修吸干精血死了。”
“主人,我觉得他这个人罪大恶极,但对你挺好的。”
大白说到最后,又十分卑微的用讨好的语气道:“主人,你没忘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吧?”
“这里是大荒,我已经没有寄身之所了,你能不能让玉沙公子带你去御龙山,把我的凝血珠放进山腹的龙潭中,等我重新长出骨血,就能恢复成本来的神龙真身。”
黎宁本来觉得今天已经没什么事能让她震惊了,但听了大白的话之后,她还是愣住了。
仿佛眼睁睁看着一张网从自己头顶缓缓落下。
可不管她如何挣扎逃避,都会稳稳的将她网住。
如果大白说的是真的,那玉沙公子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这次大荒所谓的偶遇,不过是他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为什么?那几日的厮混对他就那么重要吗?
“主人,行不行嘛?我恢复成神龙真身后一样是你的灵宠,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想要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白龙当坐骑吗?”
为了复活,大白用了它最大的耐心,不断给黎宁说好话,许诺各种好处。
黎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它:“为什么非要墨玉沙带我去?我自己不能去吗?”
“你去不了啊主人,御龙山是神龙一族的栖息地,山腹更是孕育幼龙的禁地,任何外族只要一靠近就会被群龙攻击。”
“我这些同族们脾气都挺不好的,你又不会龙语,到时候它们谁随便喷一口龙炎,把你烧死了多冤。”大白讪讪的解释。
“你真是麻烦。”黎宁烦躁的抱怨了声,“干脆别复活了,就这么死了算了。”
“不要啊主人,你忘了大白救过你好多次,做人怎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大白的元神在黎宁的识海里打滚抗议。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行了吧。”黎宁被吵的头疼,总算是松了口。
她本来也没准备食言,只是心烦迁怒大白。
黎宁想不通墨玉沙的动机。
他确实对她好,但是为什么呢?
黎宁想起最开始在乾蒙山那个湖边,她吃了掌门给陌倾城炼的洗精伐髓丹后,冲击筑基时听到的箫声。
那箫声仿佛特意为助她而来,伴随着箫声,她心里的狂躁热浪被逐渐压制缓解,顺利筑基成功。
那箫声肯定是墨玉沙吹的,只是那时他们还素不相识,根本没有发生亲密关系,他为什么要助她?
或许,只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第 53 章 今天我就不信扒不下你的……
黎宁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就算是一见钟情,那也是冲着脸去的。
而且这种通常不能算是爱,只能算是见色起意,后续如果没有其他吸引对方的优点, 很快就像过眼云烟似的飘散了。
黎宁不觉得是自己的脸或者性格吸引了玉沙公子, 更不记得曾在无意中对他施过小恩小惠进而打动他的心。
更不可能像有些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 因为一个干净纯粹能净化人心的笑脸, 或者什么其他不经意的举动,女主无意中就撩了一个绝世美男的芳心。
从此美男子对她痴痴念念, 默默付出不计回报,比忠犬还忠犬,简直就是笑话。
唯一的解释就是, 墨玉沙就是陌星河。
一个人对你太好, 要不是有所图谋,就必定是有所亏欠。
只有他是陌星河,才能解释通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为了救他, 她父母双亡,自己也差点死掉。
所以他脱险变强之后,想回来报恩。
他唯一能报恩的对象也就黎宁了。
黎宁又想起那个筑基的晚上,隐约听到的箫声。
或许,陌星河最开始并没打算介入她的生活, 所以他这些年应该只是暗中关注她,得知她去乾蒙山后, 暗中跟随。
本意应该是想暗中保护她,但没想到遇到芳菲烬这个女魔头,两人中了那种药,不得已发生了亲密关系, 一切才变得复杂起来。
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黎宁心里仿佛有一块悬着好久的石头扑通掉了下来。
比起无缘无故的爱,还是这种能找到根源的爱更让她觉得踏实。
但是没必要啊!
报恩也不是非要以身相许,发生了亲密关系也不一定就非要成为夫妻。
黎宁觉得有必要让陌星河打消非要跟她绑定一辈子的念头。
虽然心里有怨恨,但她知道当年的事不能怪陌星河,他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明修儒。
可黎宁还是不想跟陌星河有太多交集,他们可以联手报仇,但最好最后是相忘于江湖。
他并不欠她什么,没必要搭上一辈子去弥补愧疚。
她也不想一辈子看着他的脸,去想要不是这个人,她爹娘不会惨死,她小时候也不会过得那么凄凉。
但要怎么跟陌星河说呢?他现在自称墨玉沙,根本不承认自己是陌星河。
就在黎宁思绪纷飞时,带着银色鬼面具的墨玉沙从山洞里走出来了,跟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同样脸上闪着银光的明庭晔。
“多谢公子相救,待我回到宗门后,一定禀明我爹,让他奉上重宝酬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明庭晔一脸的感激涕零,不断对墨玉沙承诺各种报答的好处,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就是给他脸上刻字的恶毒邪修。
那晚,给明庭晔脸上刻字时,墨云头上一直戴着斗笠,斗笠压得很低。
加上大晚上,树林里又没什么月光,黑咕隆咚的,别说墨云现在带着面具,就算不戴面具,明庭晔都未必能认出他来。
“那倒没必要,就对你爹说,这是故人回赠他的一点小小心意。”墨玉沙轻笑,意味不明。
“原来公子是我爹的朋友吗?”明庭晔大喜,“那要不公子随我一道回明渊宗,我爹见到你一定很惊喜。”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明公子只管离去,你堂叔要过几日才能醒过来,这几日足够你安全回到你爹身边了。”
“公子为何阻拦我杀了他?”
“明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到底是你堂叔,你已杀了他儿子,就给他留条活路吧。”墨玉沙淡淡道。
“况且,他已入魔,多的是人对付他,明公子何必亲自动手呢?”
“公子说的也是。”明庭晔点点头,觉得救命恩人说的挺对。
但好像又有点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好了,明公子且离去,我就不送了。”
墨玉沙对着天空,指了个背对黎宁所在位置的方向,目送明庭晔御剑飞远,才转头朝黎宁走来。
“等久了吧。”走到黎宁面前,墨玉沙摘掉面具,露出那张惊人俊美的脸。
黎宁仔细盯着那张脸,试图在上面找到和陌倾城相似的地方。
但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这张脸有哪里像陌倾城了。
陌倾城的美是极致的漂亮柔美,易碎的瓷娃娃一般,最能勾出男人保护欲的那种。
眼前的男人,同样俊美的不似真人,却有种神一样的疏冷感。
他有一张标准的建模脸,眉眼五官轮廓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设计后,精心刻画出来的。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的不像活人。
特别是一双眼睛,是很少见的那种瑞凤眼,眼型细长,眼尾上翘,眼珠漆黑,睫毛浓密纤长。
微微垂眸神情不明时,像庙宇里供奉的神佛,有种令人心生畏惧的疏冷神秘感。
但当他抬起眼皮,对你笑时,又会如春雪初融,令人如沐春风,心头小鹿乱撞。
就像现在,墨玉沙就在对黎宁笑,他很有耐心的等着黎宁慢慢欣赏他的脸,也不出声打扰她。
直到黎宁终于撤回直勾勾的视线,他才笑了笑说:“看这么久,看出花来了没?”。
“你真的不是陌星河?”黎宁没理会他调侃的话,冷不丁再次打直球。
这次,大太阳下面,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他的表情变化。
但让黎宁失望的是,墨玉沙的眼神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变化,神情也非常的自然。
就像任何一个被错认的人一样,他先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眼中透着几分困惑,接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陌星河呢?”墨玉沙道,“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不是我什么人,但对我也挺重要的。”黎宁道,失望的收回视线。
她百分之九十九确定,墨玉沙就是陌星河,但这个人演技实在太高超了,她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他确实长得和陌倾城不像,但兄妹之间,本来就有很多长得不像的,这不能让他排除嫌疑。
黎宁现在快要成疑心病了,刚才墨玉沙在山洞里解决明庭晔两人时,她甚至怀疑过,阿辰也是墨玉沙假扮的。
阿辰对她也好的有点不正常,虽然作为一个奸细,他这么做还算能理解。
本来阿辰和她朝夕相处三个多月,最开始又被她算是“救”了一次,对她有点心动,她觉得还算正常。
但她要出发来大荒时,阿辰莫名其妙的恋爱脑,还是让她有点犯嘀咕。
而且,大白之前说,它曾被墨玉沙逼出元神要灭杀,提了她的名字,墨玉沙才放过它,还让它必要时舍命保护她。
墨玉沙为什么会知道大白潜伏在明庭钟身体里?
这件事,她只对阿辰说过。
所以刚才她特别仔细的盯着墨玉沙的脸,想要在他脸上找到阿辰的影子。
结果,除了两人的眼珠都挺黑的,其他毫无相似之处。
就连眼睛的形状都完全不同,墨玉沙是少见的瑞凤眼,阿辰是桃花眼。
黎宁知道阿辰脸上有幻术,她看到的不是阿辰真实的容貌,但总不能因为两个人眼珠都挺黑,就认定是一个人吧?
这件事,还得另想办法证实。
“走吧,发什么愣呢?”墨玉沙拽了拽黎宁衣袖,示意她跟着他走。
“去哪儿?”
“当然是离开大荒,这破地方多待一天都让人心烦。”
“啊?这么快?”黎宁惊讶道,“不行,我还有事没办完呢。”
她停下脚步,眼珠微微转动,想着该怎么开口让墨玉沙帮忙去一趟御龙山,复活大白龙。
“什么事?”墨玉沙停住脚步,微带好奇的看着黎宁。
“……这件事,需要你帮忙。”黎宁犹豫了下,开口道。
虽然怀疑墨玉沙百分之九十九就是陌星河,他应该是很乐意帮她的,但开口求人这种事,黎宁还是有些为难。
而且,他已经帮她很多了。
“有什么事直说,不用跟我拐弯抹角。”
“我想你陪我去一趟御龙山。”黎宁抬起左手腕,把手腕上戴着的白色凝血珠举到墨玉沙面前。
“这是一条龙的凝血珠,它以前帮过我,现在我要帮它复活,必须去一趟御龙山。”
墨玉沙可能早就知道大白龙就是曾经被他斩杀的妖蛇。
也可能早就知道,当时捅他一剑的并不是她,而是大白。
但只要他不明着揭穿她的身份,她就捂死马甲不松手。
就像他现在死不承认他是陌星河一样。
墨玉沙盯着黎宁手腕的白色龙珠看了会儿,倒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很寻常的打量了几眼,然后点点头说:“行,我就再陪你走一趟。”
果然很爽快的答应了。
黎宁心情复杂,多看了一眼墨玉沙,又垂下眼睫,不愿被他看到心里的真实情绪。
他对她真是予取予求,好的让她叹息。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全家的悲惨遭遇上。
虽然,黎宁觉得,墨玉沙如果真是陌星河,他就算为她死了也是愿意的。
可黎宁又觉得,不能这样对陌星河。
陌星河才是最惨的那个,他什么错都没有,好好一个天子骄子被贪婪的人盯上,挖骨取血成了废人。
爹爹当初救他是自愿的,也并不图他报答什么,虽然后果惨烈,但最初谁能想到呢?
她不能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付出。
而且,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才能从一个废人变成如今强悍的一城之主。
不管是邪修还是魔修,那一定都很不容易。
既然好好活着,就该追求自己的生活,没必要被恩情压垮脊梁,为了报恩搭上一辈子的幸福。
她也不需要这样以恩情为底色的爱情。
“想什么呢?从刚才就一副怪怪的样子?”墨玉沙笑着问,伸手戳了黎宁脑袋一下。
“想你为什么放走明庭晔了?”黎宁脑筋急转弯,换了个话题。
为了配合这个话题,她还装出一副略带埋怨的样子,瞪了他一眼。
“你希望我杀了他?”墨玉沙挑眉笑了笑,“想的话,我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把他给杀了。”
“那倒不必,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黎宁并不是多想明庭晔死。
因为他是女主陌倾城的后宫男主之一,后期还为了陌倾城和明修儒翻脸,父子俩斗的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来。
比起把明庭晔一剑斩了,她更想看父子大战的好戏。
“原因嘛,其实就是我在搅混水,让水里的大鱼浮上来。”墨玉沙一副神秘的样子。
“谁是大鱼?”黎宁试探道,“我觉得你似乎对明渊宗挺有成见的,跟他们有仇啊?”
墨玉沙看了眼黎宁,道:“我有个朋友跟他们有仇,我也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哦哦哦,好经典的无中生友啊。
黎宁一副了然的样子,又问,“那你怎么没杀明修仪?”
“我可记得你一来就先抢走了他杀了半天才杀死的九头妖蛇。”而且还不止一次打伤他。
要不是墨玉沙两次打伤明修仪,逼得他抓人采补疗伤,明修仪魔修的身份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抢他东西是为了给他找不痛快,不杀他,自然是留给别人去杀。”墨玉沙说完,眼角瞟向黎宁。
“哎,我说你一个女修,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杀杀杀的,你很喜欢看我杀人吗?”
“没有啊,我就是跟他们有仇,不想让他们好过。”黎宁眨眨眼,实话实说。
“有仇?什么仇?”墨玉沙一副好奇的样子。
“自然是杀父之仇。”黎宁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墨玉沙。
和预料中一样,墨玉沙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他“哦”了一声,微微拧眉,说:“你这个小姑娘,好像还挺复杂的。”
但他没继续追问更详细的杀父之仇过程。
这可以理解为,他本来就知道,逃避话题。
也可以理解为,他比较体贴,有边界感。
黎宁没再试探,之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
御龙山在大荒最南边,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最南边,北极一样的存在。
这个世界并不是像地球一样的圆球,而是四边都有无法逾越的边界。
大荒在大陆的最南边,而大荒的最南边,是一片连接天幕的巍峨群山。
据说最高处能通往远古混沌之地,但终年被神龙和火凤两族守护,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御龙山就是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山。
大白龙说的可怕,黎宁还以为一来到这里,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巨龙,哪知什么都没有。
别说龙了,就是一条蛇都没看见。
她跟着墨玉沙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御龙山,然后又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山腹的龙潭。
龙潭一出现,大白的元婴顿时激动的自己从黎宁识海钻了出来,大概是到了龙族圣地,他原本只是一抹意识的元神居然有了形状。
不是最开始在乾蒙山时的巨大妖蛇形态,而是一条十多米长的小白龙。
龙头上还有没长全的半截龙角。
看来它说的没错,虽然它在乾蒙山修行了五百年,但在龙族来说,还是个未成年的小龙。
小白龙没有实体,只是一抹淡淡的龙影。
黎宁取下手腕上的凝血珠朝它抛去,十八颗凝血珠在半空中自动分开,嵌入小白龙的身体里。
随即慢慢化作龙骨,撑起小白龙虚无的龙影。
此刻的小白龙就像被x光照过,能清楚的看见每一根骨头。
“主人,谢谢你,待我重塑肉身就会去找你。”大白的公鸭嗓在黎宁脑海里响起。
它虽元婴离开了,但两人之间的契约还没解开,依旧能用意识沟通。
“那倒不必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跟你把血契解开,我们也算两清了。”
黎宁觉得她和大白就是互相利用,她被大白坑过,但也被它救了很多次,要不是它,她怎么可能逃过明庭钟的毒手。
对骑龙什么的,她也没兴趣,干脆放它自由。
“不不不,不需要解开,我不想跟你两清。”大白却断然拒绝。
正在黎宁以为大白对她生出什么主仆感情了,这家伙又来了一句:“解了血契,我就离不开御龙山了。”
“为什么?”
“因为神龙一族是不允许离开御龙山的,除非是被人族抓走成了灵宠。”
“我的神龙父亲当年就是耐不住御龙山的寂寞,从大荒偷溜出去游玩,在乾蒙山和我母亲□□快后又离开了。”
“我母亲只是一条普通的白蛇,没有开灵智,第二年生下我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生下来就带着神龙一族的传承,知道自己是神龙一族的后裔,但大荒实在太远了,我一个刚破壳的小白龙是无法独自回去的。”
“本来我想着修炼到元婴期就去大荒看看所谓的神龙圣地是什么地方,但还没来的及离开,就被杀了。”
说到这,小白龙的脑袋微微朝墨玉沙那边偏了偏,当然,它可不敢当着墨玉沙的面有任何抱怨,只敢搞这么一点小动作。
“那你既然这次回来了,为什么还想离开?做神龙不好吗?”黎宁道。
“好是好,只是我在外面自由惯了,回来看看可以,不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黎宁想不出大白撒谎的理由,反正多条龙当坐骑也没什么不好,便没解开血契。
随后,小白龙弓起身子对着黎宁郑重的点点头,又对着一直沉默没说话的墨玉沙也点点头,算是郑重的感谢和道别。
然后,它就纵身一跃,投入龙潭乳白色的灵雾中。
和墨玉沙从御龙山出来,黎宁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这里你以前来过?”黎宁觉得墨玉沙沉默的有些反常。
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有点神情恍惚。
“嗯?”突然被打断思绪,墨玉沙一愣后,散漫的笑了笑,“你觉得我很爱说话?”
他的眼神还有些飘忽,像是思绪突然被拉回来,有些对接不上。
“有点吧。”黎宁点点头,故意说,“你挺能说的。”
“啊?有吗?”墨玉沙又笑了笑,神情渐渐恢复过来,挑眉瞅着黎宁,“你逗我呢?”
“没有啊。”黎宁装无辜。
“行啦,小丫头,会跟我开玩笑了。”墨玉沙伸手揉了揉黎宁脑袋,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
“走吧,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该走了。”
说罢,他便拉着黎宁的胳膊,要带她御空飞行。
话题居然就这么被他绕过去了。
“等等,我还想去个地方。”黎宁忙拽了拽他衣袖,站着不肯走。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怎么那么多想去的地方?”墨玉沙不耐烦了。
黎宁看得出,他是真的心烦,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片刻。
但她就是要趁他心神不宁的时候,扒掉他的马甲。
“最后一个地方,对我挺重要的。”黎宁温声恳求。
墨玉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奈点头。
“行吧,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吧。”黎宁拿出她的飞剑法器,踩上面后特意看了眼天色。
这会儿还是晌午,飞到目的地顶多半下午,那会儿阳光正盛,就算在密林里,光线也不会太暗,足够看清一个人的神情变化。
她要带着墨玉沙去她爹的那座衣冠冢。
那座大概率是陌星河立的衣冠冢。
衣冠冢在大荒的中间偏北,黎宁记得那个位置。
这一路往东北方向飞,黎宁踩着她的飞剑,墨玉沙跟她并肩御空而行。
黎宁不时看一眼他的神情,想看出什么变化来。
但这人实在太能装了,一路从大荒最南边的御龙山到她爹的衣冠冢,他的神情包括眼神都没任何变化。
一直都是一副略带不耐烦的漠然样子。
偶尔他眼神瞟过来时,会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黎宁不在乎他是不是看穿她的居心,她想要的是坦白。
如果他是陌星河,那就在她爹的衣冠冢面前,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讲。
他承认他是陌星河,她就承认她是他那逃跑的小娇妻,两人都把马甲脱掉,开诚布公好好谈一次。
谈完后,再交流各自以后的打算,能同路而行就一起联手,不能同路而行,那就各走各的,这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
虽然她爹娘是因他而死,但她没恨他啊,更没打算迁怒他,或者挟恩图报什么的,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时候的黎宁,是拒绝去想,墨玉沙万一不是陌星河这个可能的。
因为如果墨玉沙不是陌星河,那他对她无缘由的爱意就太恐怖了。
直到,两人来到那处密林中。
她跪在了衣冠冢前面,红着眼回头看墨玉沙时,他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
神情表情都没任何变化,甚至懒懒的靠在一株树上,微微眯起了眼,仿佛无聊的快睡着了。
黎宁心里蹭的窜起了一股火,她霍然站起来,对墨玉沙说:“墨公子,你知道这是谁的墓吗?”
今天我就不信扒不下你的马甲。
第 54 章 男人的头哪能随便摸。……
墨玉沙眯着的眼睛睁开, 扫了眼墓碑,懒懒的道:“你恩公的墓?”
黎宁无语。
墓碑上明明刻着——恩公黎东昊之衣冠冢。
她也姓黎,怎么可能是她恩公?
陌星河,你演的有点过了哦。
“不是, 是我爹。”黎宁走过去, 主动拉了拉墨玉沙的衣袖, “你不是想知道陌星河是谁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陌星河是谁。”黎宁把墨玉沙拉到墓碑前坐下。
“不, 我并不想知道一个陌生人的事。”墨玉沙有点不耐烦的抗拒,但还是被黎宁拉的坐下了。
“可是我想跟你讲讲他的事。”黎宁背靠着墓碑, 抱着膝盖歪头看墨玉沙。
她特意选了个面朝阳光的位置给墨玉沙,这样她说话时,他的神情表情眼神变化都正好落入她眼中。
“想讲你就讲吧, 我只当听个故事。”墨玉沙瞥了眼黎宁, 双手环胸无可无不可的盘腿坐着。
于是,黎宁把她知道的关于陌星河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这个过程,她一直密切关注墨玉沙的表情变化, 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他从头到尾都是那副随便听听的样子,没表现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黎宁有些沮丧,这个人怎么这么能装呢?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敢现身?”她干脆直接问他。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墨玉沙挑了下眉, 眼里透出明显的不耐烦了。
他起身看了看天色,说:“不早了, 你能走了没?”
黎宁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伤到对方半分,反而把她憋出内伤了。
难道, 他真不是陌星河?
“走,走吧。”黎宁不甘心的站起来,跟在墨玉沙身后,走出密林。
外面已经快傍晚了。
不知道墨玉沙是怎么度过岩浆海的,他法力那么高,说不定能劈开空间,直接一个瞬移就到了他的城。
结果是,墨玉沙拿出一个楼船型的法器,往空中一抛,那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楼船开始等比例放大。
很快,黎宁眼前就出现一艘造型古风的楼船,楼船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精致规模堪比现代的豪华游艇。
不愧是一城之主,出行工具就是大气。
“上来吧。”墨玉沙身形一飘,人已经到了船上。
黎宁跟着纵身一跃,跳到了他身边。
“要去哪儿?”黎宁好奇的打量楼船的内部结构,双脚自动跟在墨玉沙身后,他去哪儿,她跟到哪儿。
“当然是回浊渊。”
墨玉沙走到船头,往法器机关里倒了一袋子上等灵石,调整好路线,楼船很快启动,载着两人迎风飞往岩浆海。
“要吃东西吗?”墨玉沙又带着黎宁去了船舱后面的厨房,里面居然什么都有。
黎宁点头,好几天没吃正经饭菜了,看见桌上摆放的水果拼盘,居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吃吧,不用客气。”墨玉沙把水果拼盘推到黎宁面前。
黎宁没跟他客气,坐下来,把一盘水果全吃了。
“还要吃点别的什么吗?”墨玉沙把贴墙放着的一排类似冰箱的储物柜打开,“但你得自己做。”
储物柜里各种蔬菜水果米面油肉蛋奶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像个小货仓。
“行,煮个蔬菜粥吧。”黎宁这几天都是吃的辟谷丹,实在嘴馋。
“那你自己做,我出去了。”墨玉沙说完,转身走出厨房。
黎宁自己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会儿,煮了一锅蔬菜肉蛋咸粥,热腾腾的盛了两碗放在桌上晾着,她出去找墨玉沙。
墨玉沙在二楼船舷旁站着,背影修长挺立,宽大的白色衣袖被夜风吹的来回飘荡。
很有玉树临风的那味儿。
“墨公子,粥煮好了,一起吃吧。”黎宁上前喊道。
墨玉沙微转头看她,像是思绪被打断,他精致俊美的脸在夜色中像雕塑一样沉冷。
一眨眼,他又活过来。
“好。”他微笑着走过来,“尝尝宁宁姑娘的手艺。”
黎宁的手艺一般般,家常口味,跟阿辰那个当过大厨的人没法比。
但墨玉沙喝的很满意,还夸了黎宁。
“不错,够格当个小丫鬟了。”
黎宁收拾碗筷,没回应他这句调侃的话。
她在想,还要不要逼墨玉沙掉马甲。
从去御龙山复活大白时,墨玉沙就显得有些恍惚,时常走神。
和她说话时,他还能保持以往的样子,但独处时,就会陷入很不好的情绪中。
像刚才,那种不似活人的沉冷表情以前从未有过。
他在大荒,肯定发生过很糟糕的事。
黎宁心软了,算了,他不想承认就不承认吧,她把该说的话说到就行。
收拾干净厨房,黎宁对墨玉沙说:“墨公子,我心中有想不通的事,你能不能跟我聊聊?”
“什么事?”
“关于陌星河的事。”黎宁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我一天想不通,一天就睡不着觉。”
墨玉沙的目光落在黎宁脸上好一会儿,才轻嗤一声,道:“行吧,你这死脑筋的小丫头。”
两人走出船舱,在船尾的小甲板上席地而坐。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们现在还没到岩浆海,脚下依旧是大荒的山川河流。
夜风徐徐吹来,扬起墨玉沙披散在肩头的黑发,他头发很长,坐着时,发尾垂落一截到地板上。
黎宁坐在他对面,开口道:“你能不能以男人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陌星河为什么不肯露面?”
“不愿见就不见呗,你为什么非揪着不放?”墨玉沙背靠栏杆,双手环胸看着黎宁。
“因为我想告诉他一些事。”黎宁道,“我爹的死,我不怪他。”
黎宁没有在墨玉沙脸上看到任何不正常的表情,他依旧如在密林墓碑前一样,不咸不淡,纯看戏的样子。
“我不想让他背负着愧疚活一辈子,更不想他因此对我生出什么报恩的心思。”
“我虽然失去了那几年的记忆,但我了解我爹的为人,他救他并不图他报答什么。”
“我希望陌星河能从过去的枷锁中挣脱出来,好好面对他的人生。”
“不管是要报仇还是壮大自己,都不用强行和我扯上关系。”
“虽然我爹因他而死,但我活的好好的,这些年虽然不是太好过,但也熬过来了,大家都是单独的个体,不用非捆绑在一起。”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我不需要他报恩。”
既然你不肯脱马甲,那我也只好这么跟你坦白了。
黎宁一口气把心里想说的话全说出来,然后盯着墨玉沙,想看他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
这次,墨玉沙终于给出点不一样的反应了。
但不是黎宁期待的解脱或者松了口气的样子,反而是冷漠。
他原本是带了点笑意在听她说话的,听完之后,那点笑意就冻结在他脸上,他冷冷的盯着黎宁。
那种冰冷的视线中,仿佛还夹带了几分恨意。
“白姑娘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还把我当陌星河吧?”墨玉沙冷冰冰道。
“你到底凭什么,认定我就是陌星河的?”
“我,我没有。”黎宁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心虚的眼神四处游移,“我就随便说说,不是说了闲聊嘛。”
“既然你非要听我的意见,那我就告诉你,如果我是陌星河,避而不见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看见你。”
墨玉沙说完,站起来大步走了。
他生气了。
黎宁独自坐在地板上,望着墨玉沙气冲冲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墨玉沙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但是为什么?
如果他是陌星河,听到她这么说,不该觉得解脱吗?
如果他不是,更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啊。
黎宁想不通,也只能不想了。
楼船的速度很快,后半夜时已经飞到了岩浆海上空,大概第二天上午就能飞到九渊大陆。
浊渊在九渊大陆的西北方向,临着沉渊宗和天渊宗,是九渊大陆最鱼龙混杂的混乱之地。
黎宁没去过浊渊,只听过各种关于浊渊的黑暗传闻,那是个相当于现代恐.怖.基.地的地方。
这么说,墨玉沙就是个恐怖头子。
怪不得阴晴不定的,说翻脸就翻脸。
黎宁一晚上坐在船头看夜景,墨玉沙走后就没再出现。
第二天清早,楼船已经进入大陆最南边的灵渊宗地界。
灵渊宗是个遍地水城的医修大宗门,上任女掌门还跟明修儒联姻,结果怀孕后期不知道怎么的就动了胎气早产了。
女掌门死于难产,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明庭晔。
明庭晔早产了两个月,先天不足,所以十岁还没法筑基。
要不是挖了陌星河的剑骨,他就只能当个凡人。
按说,女掌门是修士,就算修为没有明修儒那么高,也不该难产的。
但事情扯上明修儒,谁知道内幕是什么。
黎宁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墨玉沙的声音。
“白姑娘,该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啊?什么承诺?”黎宁转身,就见墨玉沙只穿了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站在中间的房门口。
一副刚睡醒,但依旧在生气想找茬的样子。
“你不会是忘了我当初答应帮你的条件?”墨玉沙冷冷盯着黎宁。
“我记得我是让你来当小丫鬟服侍我的,不是请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黎宁:“……”差点忘了。
“请问公子需要我做什么?”黎宁立即小跑着上前,“是要帮你打洗脸水吗?”
“不用,进来帮我更衣束发。”墨玉沙低头看了眼黎宁,没有表情的转身走进房间。
黎宁跟着他进去,见他站在镂空雕花的木架大床前,床上放着一套藏蓝色长袍。
这意思是等她过去帮他穿吗?
你没手吗?
黎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的过去,伸手拿起床上那套长袍。
墨玉沙身形高大,比黎宁高了一个头不止,他的衣袍自然也十分宽大。
黎宁拎起那藏蓝色长袍,袍子比她人都高。
她费劲地双手高高举着袍子,往墨玉沙身上比划。
“公子,你能蹲一下吗?你太高了,我给你穿不上。”
黎宁站在墨玉沙身后,试图把手中的长袍往他身上披。
“你不会踩凳子?”墨玉沙站着不动。
黎宁只好找了个凳子踩着,笨拙的把长袍往男人身上套。
她从没帮人穿过衣服,还是男装,比划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先穿袖子。
“公子,抬一下手臂。”黎宁从凳子上下来,绕到墨玉沙面前,把长袍的一边袖子口递到他手边。
墨玉沙低头看了眼,“错了,另一边。”
黎宁又调换袖口,手忙脚乱,衣服很大,布料又很光滑,她没拿好不小心滑到了地上。
“看把你笨的。”墨玉沙紧绷的神色终于稍微松了一点,他弯腰捡起衣服,自己往身上穿。
“不好意思,第一次当丫鬟,业务不熟练。”黎宁陪着笑脸说。
“不熟多练。”
墨玉沙拉着脸,自己穿好外袍,束好腰带,然后坐到窗户前面的桌前。
“帮我束发。”他拿起桌上的牛角梳子递给黎宁。
黎宁接过梳子,站在墨玉沙的身后,看着他及腰的乌黑长发,手迟迟没往上落。
男人的头哪能随便摸。
她确定,墨玉沙非但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还故意要跟她搞暧昧。
“怎么了?头发也不会梳吗?”
等了片刻,始终没等到动静的墨玉沙扭头看了眼黎宁,他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但眼神已经透着几分恶趣味。
“不会梳发髻,梳通顺就行。”他左手撑在桌子上,歪斜着身子的说。
黎宁明知道他在故意搞暧昧,也得硬着头皮上。
谁让她答应要给人做小丫鬟呢?
黎宁手持梳子缓慢给墨玉沙梳头发,她的手触碰到他光滑的发丝,仿佛绸缎从手背上划过。
她想起两人中了药在乾蒙山黑天黑地厮混的那几日,她的手,曾无数次穿过他的头发,抓挠他的发根。
有时候把他扯疼了,他还会柔声笑着调侃:“轻点,别给我扯成秃子了。”
不止头发,他的肩背,腰腹,身上好多地方都有她的抓痕,咬痕,以及……吻痕。
第 55 章 那一夜……
关于那几天的记忆, 黎宁很多时候都刻意遗忘。
因为实在太羞耻了。
女魔头的药效非常霸道,能让人失去理性,做出很多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
被药物控制后,黎宁觉得自己像个发.情的动物, 脑子里只有动物本能。
要知道她以前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那几天, 却做了很多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最初还有一点理智的时候, 她还尴尬羞涩抗拒,那时, 是墨玉沙主导,他温柔耐心的一点点哄她。
他先试探抱她,等她适应之后, 才低头吻她。
吻也不是一开始就接吻, 而是先亲亲她脸蛋,亲亲额头,亲亲眼睛, 最后才是嘴唇。
最开始也没深入,先亲的嘴角,等她适应了之后,他才试探着探入她口中轻轻搅动。
那时候尽管意识不清,黎宁也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太温柔了, 温柔的她都生不出一丝怨恨。
他全程都在照顾她的感受,仿佛呵护易碎的瓷娃娃, 每进行一步,都会仔细耐心的等她完全适应,同意后才继续下一步。
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紧绷和小心翼翼。
那时候她模糊有个感觉, 虽然两人素不相识,因为药物不得不做这种事,但他似乎对她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那绝不是对一个陌生人该有的温柔。
他也绝不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到他自己忍得非常辛苦。
黎宁的第一次虽然开始的很荒唐,但过程总体来说很美好。
除了对象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且不知道对方模样之外,其他都满足了她曾经有过的幻想。
后来,他们的动作就猛烈多了。
在确定她能适应的程度后,温柔的人化身猛兽。
她嘴唇因为被反复的吮.吸破皮肿痛,舌根被纠缠到发麻没知觉。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用唇舌丈量,吮.吸过。
累极的时候,他会用嘴喂她恢复体力的丹药。
她药效发作意识不清时,也学他的样子,把他对她做的事,反过来对他做过。
总之,就是很疯狂。
后来,她药效慢慢减退,人也差不多清醒了。
他却说他的药效还没缓解,还需要继续。
黎宁说不清是不敢拒绝,还是内心也喜欢,就顺着他继续了。
那几天,因为身在漆黑一团的结界内,没有日夜概念,也记不清到底做了多少次,反正好像就一直不停在做。
直到他提出要跟她成亲,黎宁才清醒过来。
她最开始是拒绝的,但话音才刚表达出这个意思,他的唇就堵住她的嘴,说他的药效又犯了。
黎宁后来明白过来,她要不答应的话,他会一直药效发作,直到她答应。
这个奸诈的男人。
黎宁陷在回忆里,情绪上头,拿着梳子的手故意扯了一把墨玉沙的头发。
墨玉沙扭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瑞凤眼斜斜瞥着黎宁,“怎么?故意报复?”
“没有,不小心手滑了。”黎宁眼睫垂下,不去跟他对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红没红,只知道胸口那颗心一直在不安分的扑腾扑腾乱跳着。
跳什么跳,安分点。
黎宁自己训斥自己。
“算了,不难为你了。”墨玉沙起身,从黎宁手中拿过梳子,自己把发髻梳好。
黎宁退后几步,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平静了一会儿自己躁动的心情。
等到墨玉沙梳洗完,她看他心情好像又不错了,便问道:“公子,我们直接去浊渊吗?”
楼船这会儿已经飞过灵渊宗地界,快到中州地界了。
黎宁想回去把小白带走,再见见陌倾城和江夜芙,顺便看看阿辰在不在。
她始终有点疑心阿辰也是陌星河假扮的,总要想法证实一下。
墨玉沙可以不承认他是陌星河,但她必须弄清楚他和阿辰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又有什么事了?”墨玉沙一副了然的样子,凉凉的瞥她一眼。
“别恃宠而骄。”
黎宁:“……”骄你的头啊。
尽管心里翻了个白眼,黎宁面上还是得装作恭敬的样子。
怎么说,现在都她有求于他,她欠了他天大的恩情。
“是这样的公子,我来的匆忙,需要回去明渊宗一趟,收拾我的东西,你能不能在明渊宗附近停留两日?”
“东西不用收拾了,回去我给你另备,缺什么你尽管说。”
“东西可以不要了,但我总有朋友需要告别吧,还有我的灵宠也得带走,这些又买不来。”
黎宁十分诚恳的看着墨玉沙。
墨玉沙盯着黎宁看了片刻,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随你。”
然后,他就出去到船头调整方向了。
两天后,楼船到达中州九巍山附近最大的凡人聚集地明城。
到了有人的地方,墨玉沙就又把他那个银光闪闪的鬼面具戴在脸上。
墨玉沙在城中最高档的客栈住下了,他住的是最好的套房,还在隔壁也给黎宁定了同样的套房。
这要真是公子对小丫鬟,那确实够宠的。
“给你两天时间,够了吧。”
“够,绝不耽误公子行程。”
两人分开后,黎宁进了房间就给江夜芙发讯息,问她的情况,把自己就在明城的事告诉她。
江夜芙很快回过来讯息,说她不在明渊宗。
江夜芙和凌一斩带着十几名弟子从大荒离开后,没有回明渊宗,而是去了栗山灵石矿那边。
一夜功夫,凭着凌一斩渡劫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夺了栗山的控制权,杀了原本控制矿山的明家人。
这等于明目张胆的和明修儒翻脸了。
这事,江夜芙应该早就跟凌一斩商量过,或许在去大荒之前就有过预测。
凌一斩去大荒救江夜芙之前,就把两人门下所有弟子都带了出来,如今正好和叶踪等人一起安置在栗山矿上。
叶踪和其他弟子担心家人被明修儒报复,江夜芙如今正在各地奔波,联络其他相熟的门派,保护安置这些弟子们的家人。
黎宁知道江夜芙很安全就放了心,她本来担心江夜芙和凌一斩会回明渊宗和明修儒正面刚,结果真是担心的多余了。
江夜芙作为明渊宗平日里负责对外事务的峰主,在九渊大陆各宗门人脉极广,她既然想推翻明修儒,自然不会只是嘴上说说意气用事。
私底下,应该筹划过无数次了。
虽然江夜芙没明说,但黎宁觉得,自从十三年前,她父母惨死后,江夜芙和凌一斩应该就在筹划推翻明修儒的事。
只是顾忌黎宁年纪小,又被明修儒控制在凌绝峰,所以这些年才虚与委蛇,维持表面的平和。
现在她逃出明渊宗了,又有了强大的靠山,他们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就再没任何顾忌,立即开始复仇行动。
这大概就是在大荒时,江夜芙那么轻易就同意黎宁留下来的原因。
和江夜芙聊完,黎宁站在窗边探头往隔壁房间看了看。
隔壁房间窗户紧闭,不知道墨玉沙在里面干什么。
她想让墨玉沙陪她去一趟明渊宗,当然是偷偷夜探。
一来是把小白带走,小白虽然是她的灵宠,平时能用意识交流,但现在距离太远了,她无法从明城召唤它过来。
二来,她想出其不意,让墨玉沙和陌倾城碰个面,看看他的反应。
三来,还有个阿辰呢,她想当着墨玉沙的面,把阿辰叫出来。
如果两人能同时出现,那自然证明阿辰是阿辰,和墨玉沙陌星河毫无关系。
就是不知道墨玉沙会不会上当。
黎宁在房间里待了会儿,他们是半下午入住的客栈,她等到快傍晚时,走出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间门。
没人回应,墨玉沙好像不在房内。
“公子,你在房间吗?”黎宁站在门口喊了声。
还是没人吭声,墨玉沙不在房间。
他能去哪儿?
黎宁有些纳闷,出去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
不过,他去哪儿好像也没必要跟她报备。
黎宁准备了一肚子的哄人话,却没想到找不到人了。
她又等了会儿,没办法只好回自己房间。
直到这时候,黎宁才发现,她并没有任何能联系墨玉沙的方法。
如果他突然消失不见了,她也只能去浊渊云城找他了。
不过他要突然消失不见了,她还找他干什么?当然是溜之大吉,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黎宁回房间,又给陌倾城发讯息,问她的近况。
陌倾城没有立即回讯,不知道在忙什么。
后半夜,黎宁快睡着了,陌倾城发来讯息,说她刚忙完,声音还带着剧烈运动过后的沙哑。
黎宁已经习惯了,陌倾城的忙,就是忙着睡男人。
黎宁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下,说自己暂时无法回明渊宗了,现在在明城,想跟她见一面。
陌倾城说她不在明渊宗,无法跟黎宁见面。
原来明修仪前几日偷偷去了一趟明渊宗,把陌倾城给抢走了。
陌倾城可是明修儒的命根子,没了她,日子一天都没法过。
现在明修儒已经离开明渊宗,四处追查明修仪的下落,要把陌倾城抢回来。
好吧,这本来就是原书剧情,黎宁只好放弃让陌倾城和墨玉沙碰面的机会。
第二天,黎宁又去隔壁敲了敲门。
结果,还是没有回应,墨玉沙居然还没回来。
他到底去哪儿了?一夜都没回来?
而且,走的时候也没跟自己打招呼,难道突然想开了,不需要她这个小娇妻替身了?
黎宁只好又回自己房间,洗漱后下楼去吃早点。
顺便跟掌柜的打听墨玉沙的行踪。
因为带着那个闪亮的鬼面具,掌柜的对墨玉沙印象深刻,说他昨天下午上楼没多久就走了。
“啊?哦,我知道了。”
黎宁没想到墨玉沙根本就没在酒楼入住,他订房间是给她定的,看着她进了房间,他就走了。
难道准备过两天等她办完事,他才回来?
还是说有什么急事,来不及跟她打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毕竟是一城之主,说不定是浊渊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顾不得儿女私情了。
虽然这个可能非常小。
他既然没准备住,何必订两间房浪费钱?真是的,钱多烧得慌。
不管他了,黎宁准备等两天,如果墨玉沙还是不见踪影,她就毁约跑路。
以后万一再被逮住,就说等不到他,出去找他,然后完美错过了。
等待的时间无事可做,黎宁逛了一天的街,吃喝玩乐,下午还去戏园子看了一下午戏。
晚上,她带着一堆零食回客栈,墨玉沙还是没回来。
黎宁拿着买回来的话本子,吃着零食看话本,等了半夜,也没等到隔壁传来动静。
她在凌晨入睡前,还去隔壁又敲了敲门。
还是没人。
黎宁自己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又去敲门。
还是没人。
黎宁只好继续逛街,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中午自己去大酒楼吃了顿好的。
下午去茶楼听说书的讲故事。
快傍晚,黎宁又拎着一大袋子零食和两本话本子回客栈。
她已经决定了,再多等一天,如果墨玉沙还是没回来,她就毫无心理负担的跑路。
结果,刚走进客栈,迎面就撞上正要出来的墨玉沙。
那一瞬间,两人四目对接,黎宁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欣喜。
“你去哪儿了?”
“你去哪儿了?”
两人同时开口,问了同一句话。
“我……我出去买东西了啊。”黎宁举了举手中的零食袋子,“你呢,怎么几天不见踪影?我以为你走了呢。”
“去附近见了个朋友,总不能待在客栈空等你两日。”
墨玉沙目光从鬼面具后面透出来,看了眼黎宁手中的零食袋子,道,“事情办完了吧,我们该走了。”
“啊?这就走了啊?”黎宁窘道,“我,我还没办完。”
“没办完?”墨玉沙目光瞥向黎宁手中的零食袋子,还有她夹在腋下的两本话本子。
“没办完,你还有闲心逛街看话本?”墨玉沙声音微冷,“是觉得我时间多的能随便你浪费?”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没法去。”黎宁赶紧解释,“我需要你陪我一起去。”
“可你一直不在房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只能出去买点东西打发时间。”
墨玉沙听完,鬼面具后的目光倏然一冷,“我这些日子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有点得寸进尺了吧。”
“啊?哦,好像有点吧。”黎宁知道他生气了,只好厚着脸皮冲他笑了笑。
“公子,最后一次麻烦你,真的,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事影响你了。”
黎宁软着声调,撒娇似的恳求。
墨玉沙冷冷的目光在黎宁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退了房,墨玉沙随黎宁一起御剑飞往明渊宗。
黎宁御剑,墨玉沙御空而行,但没并肩,而是一前一后。
从客栈出来,墨玉沙就不再跟黎宁说话,很明显,心里有气。
黎宁御剑在前面飞,他就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
黎宁也不跟他计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等证实他不是阿辰,她再好好哄他。
明渊宗占据了整个九巍山,本来黎宁没打算回凌绝峰,准备在山外路口召唤小白,把阿辰喊出来就行。
但从陌倾城那里得知明修儒不在凌绝峰后,黎宁大着胆子直接带着墨玉沙飞往凌绝峰她的院子。
反正有墨玉沙跟着,她也不怕被人发现。
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有些东西想带走。
趁着夜色,黎宁悄然落在自己院子里,然后回头去看随后落下来的墨玉沙。
他还戴着那个鬼面具,双脚一落地,就侧过脸,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黎宁自己理亏,陪着笑脸过去拉他。
“公子,你随我到房间里坐会儿,我朋友马上就来,我跟他说说话咱们就走。”
黎宁拽着墨玉沙的袖子,把他往前院自己的房间里带。
墨玉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甩手,甩掉黎宁拽着他胳膊的手。
他没去她的房间,自己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着。
脾气还挺大。
为了看住墨玉沙,黎宁也没去房间里,她就搬了个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阿辰给她的那块黑色传讯玉佩令牌。
当着墨玉沙的面,往令牌里注入一缕灵识,然后拿着玉佩说:“阿辰,你在哪儿?我从大荒回来了,我有事找你,速来前院。”
离开前,阿辰说,这是他的令牌,里面有他的灵识,只要她注入灵识,随时能跟他说话。
黎宁说完,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墨玉沙。
传讯令牌肯定是一对,或者好多个,阿辰把令牌给她,自己肯定带着接收讯息的法器。
如果墨玉沙是阿辰,消息传过去,他肯定要露馅了。
就算他身上没有接收的法器,或者直接用意识跟她对话,看见她传讯息过去,他必定不敢当着她的面回复。
今晚,黎宁打算耗一晚上,如果阿辰一直不回复她,或者墨玉沙坐不住,催着她走,都能证明,他就是阿辰。
到时候看他怎么解释。
第 56 章 “别闹,让我抱一会儿。……
为了设这个局, 黎宁从未在墨玉沙面前提过阿辰的事。
要的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想过各种可能,比如阿辰不回讯息,事后再找借口说他在外地。
或者忙碌没看见她发的讯息或者看见了没空回复她。
再比如墨玉沙找借口脱离她视线,背着她装作阿辰给她回讯息, 却找借口来不了。
或者墨玉沙找借口离开, 再以阿辰的身份回来。
在等待阿辰回复的那几秒, 黎宁各种头脑风暴, 把所有离奇的可能都想过了。
甚至忍不住去想,万一真证明了墨玉沙就是阿辰, 她要怎么办?
是跟他大吵一架,还是甩他一个耳刮子,怒骂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好像有点过了。
就算真证明他是阿辰, 那也顶多就是这个男人对她好的可怕, 简直让人窒息。
黎宁除了追问动机,一时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阿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惊喜。
黎宁愕然回头, 就见中庭通往前院的二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大步走了过来。
他穿一身黑,头发像往常一样束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整个人利落凌厉,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过来。
然后, 二话不说就抱住了她。
“居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辰非常高兴,搂着黎宁的手臂十分用力, 几乎想把她嵌入自己身体里。
黎宁脑子有点懵,她做了那么多的假设,却没想过,万一墨玉沙不是阿辰怎么办?
这个可能她也想过, 但没太放心上。
不是最好了,和他说说话就走。
当时是这么想的,但真的证实,墨玉沙和阿辰毫无关系后,她又有种说不出的迷茫。
阿辰怎么能不是墨玉沙呢?
虽然两人样子不一样,性格似乎也不太一样,但大概是因为两人对她的喜欢都太过莫名其妙了,给她的感觉很一样。
黎宁被阿辰抱了好一会儿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忙推开阿辰,面红耳赤的回头瞥了眼院子里坐着的墨玉沙。
院子里有没有点灯,墨玉沙不知何时站起来了,颀长高大的身影隐在夜色的阴影中,盯着她不知道看多久了。
面具遮挡住他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但那双透过面具看过来的目光,像被冰冻过似的,黎宁莫名心虚。
阿辰也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他声音倏然一冷,占有欲极强的把黎宁往身边一拉,问道:“这个人是谁?跟你一起来的?”
“……嗯,我的一个朋友。”黎宁的手被阿辰紧紧攥着,她有些尴尬的想挣脱,却被他攥的更紧了。
那边的墨玉沙目光下落,看了眼她被阿辰攥着的手,目光更冷了。
他哼了一声,背过身,不再看他们。
“你怎么还带个人回来?他是什么人?”阿辰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不屑。
那声音虽然压低了几分,但在寂静的庭院里,和没压低一样,清楚的传进墨玉沙耳朵里。
他回头朝黎宁看了眼,目光已经不止是冰冷了,还带着几分隐怒。
“他是我的恩人,浊渊城主墨玉沙公子,在大荒救了我好几次,你态度好点。”黎宁心中有愧,低声斥责阿辰。
阿辰却不以为意,道:“遇险为什么不给我传讯?我这几天一直打听你们的消息,正打算再没消息就去大荒找你了。”
“我在大荒,给你传讯有什么用?”黎宁抬头看了眼阿辰,“你还能插翅飞过去不成?”
“怎么不能?只要你召唤,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立即插翅飞过去救你。”
阿辰说着,又把黎宁拉到了怀里,并且故意挑衅地扫了眼树下站着的墨玉沙。
墨玉沙背对着两人,并没有接收到阿辰挑衅的目光,但他似乎也很不自在,背影挺直的有些僵硬。
黎宁觉得就这么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太尴尬了,她还有很多话想跟阿辰说,总不能一直让墨玉沙这么站着听他们说话。
反正她想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虽然出乎意料,但也算合情合理。
黎宁刚才已经仔细分辨过阿辰和墨玉沙的区别了,他们两人不止面容不一样,其实仔细看,身高身形都不一样。
墨玉沙偏颀长,肩膀相对来说没有阿辰那么宽阔,但他个头比阿辰略高一点点,走路身形显得更飘逸一些。
阿辰是个久经训练的杀手,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有力,行走间脚步像猎豹般轻盈,看着就有种澎湃的力量感。
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黎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会疑心阿辰是墨玉沙假扮的。
大概是因为大白说过,墨玉沙从明庭钟体内逼出它的元婴。
这件事她只告诉过阿辰,所以才会怀疑阿辰是墨玉沙。
但现在证实两人毫无关系后,再仔细想想,也可能是墨玉沙从明修仪那边知道的。
大白附身明庭钟这件事,明庭钟后来逮住机会告诉了明修仪,明修仪一直想帮儿子逼出妖蛇元婴,消息可能就传出去了。
是她太武断了。
想到还有很多事要跟阿辰说,黎宁挣脱阿辰的手,朝着墨玉沙走过去。
“公子,我大概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和朋友叙旧,要不你先下山等我好吗?”
黎宁带着几分愧疚对墨玉沙说。
墨玉沙回头,冷冷的目光扫过黎宁的脸,又看向一脸挑衅跟过来的阿辰。
阿辰毫不示弱的跟他对视,唇角还挑衅地微微笑着,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几乎碰撞出火花来。
最后,墨玉沙重重的哼了声,沉声说了句:“我在楼船等你。”
然后他身影倏然腾空,消失在黎宁眼前。
居然真的走了,黎宁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刚才真怕墨玉沙发脾气,硬拉着她一起走。
或者,找茬跟阿辰打一架。
但幸好,一城之主的肚量和涵养还是比某个人高很多的。
黎宁送走墨玉沙,才转头瞪了眼阿辰。
“你今晚干嘛一副斗鸡的样子?墨公子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有墨玉沙在旁边盯着,黎宁说话直接多了。
“你怎么会跟他搅合在一起?以前不是说跟他没什么关系吗?”
没了情敌在场,阿辰毫不掩饰他的妒忌。
“你把他当救命恩人,我看他对你居心叵测,不会想让你以身相许吧?”
“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呢。”黎宁心虚反驳,“他就是有些事需要我帮忙,我帮他做完就两清了。”
这话说的,黎宁自己都不信,墨玉沙千方百计把她留在身边,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哪能那么好撇清。
但现在,她必须先安抚阿辰。
早知道阿辰和墨玉沙毫无关系,她就不多事跑这一趟把他勾出来了。
去大荒之前,她对他说过,等明修儒死了,就和他在一起试试。
这话虽然不算答应他的表白,但是明确给了他希望。
那时候,她也没想到会在大荒遇到墨玉沙。
如今黎宁和墨玉沙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她觉得,还是把话跟阿辰说清楚,不能一直吊着他。
“真的?”阿辰好像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呢。”
“怎么可能,明修儒一天不死,我一天不会谈恋爱,不管是谁。”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阿辰双手扶着黎宁的肩膀,一双星海般漆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她,“很快,我就会亲手把明修儒的人头送你手上。”
“就当是给你的聘礼。”
他说的十分认真,黎宁听的一愣,忽略聘礼两个字,兴奋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天渊宗那边要正式攻打明渊宗了。”阿辰道,“掌门召唤我回去,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明渊宗这边。”
“你跟我走好吗?”阿辰深深凝望着黎宁,“我发誓,我一定会取明修儒的人头给你,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十几天,你不在我身边,我一直心神不宁,什么都不想做,好几次都想去大荒找你。”
“只要你答应跟我走,那个墨玉沙我帮你对付,你欠他的恩情,我帮你还,实在不行就杀了他。”
阿辰眼中闪过凶戾杀气,握着黎宁肩膀的手收紧,第一次表现出一个杀手头子该有的煞气。
黎宁:“……这不好吧,不行,我不能食言,你不能杀他。”
黎宁低下头,避开阿辰灼热的目光,她到底要怎么才能打消阿辰的心思啊。
阿辰突然伸手捏着黎宁的下巴,把她的脸轻轻抬起来,盯着她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黎宁迟疑着没有立即回答,她正考虑要不要用墨玉沙当挡箭牌,打消阿辰的心思,他又突然放开她。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他妒火冲天的就要冲出去。
黎宁吓得赶紧拉住他,“不要去,你杀不了他的,他很厉害,你会受伤的。”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上他了?”阿辰眼睛黑亮,“只要你说不是,我就放过他。”
黎宁想了想墨玉沙恐怖的战斗力,虽然她知道阿辰也很厉害,但肯定是不如墨玉沙的。
最后,为了阿辰的小命,她摇摇头说:“没有,我不可能喜欢他的。”
“那你喜欢的是我?”阿辰眼中亮了起来。
“不是。”黎宁摇头,“我说过了,明修儒不死,我谁也不会喜欢的。”
说完,黎宁用了点力气才把阿辰推开。
她坐在台阶上,拍了拍身边,对阿辰说:“过来坐下,我跟你聊点正事。”
阿辰过来坐下。
黎宁把在大荒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阿辰。
“如今明庭钟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明庭晔的手中,明修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从明修儒的左膀右臂变成了最大对手。”
“而且他已入魔,不再是正道修士,明修儒想对付他,光明正大杀了他也没人会说什么,就看他想不想杀了,那可是他最信任的堂弟。”
“明庭晔假剑骨的事也已经泄露,应该很快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明修儒这个正道第一的剑圣为了儿子,挖了别人的剑骨换给自己儿子,他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明修儒这次还偷偷派了两个北辰峰的明家长老堵在岩浆海,打算把江峰主和其他去大荒的弟子全都杀死灭口,后来被灵渊宗的神阶法宝九转生死塔给灭了。”
“江峰主和凌峰主如今已经占据栗山灵矿,准备以那里为大本营,推翻明修儒。”
“我可以写一封信告诉江峰主你的身份,你也可以回去跟天渊宗的掌门谈谈和江峰主他们合作的事。”
“明修儒是当世第一剑圣,明家在明渊宗根深蒂固经营了几千年,还有两个飞升老祖,单独一股力量对付他很容易被剿灭,不如大家合伙先把他干翻。”
黎宁把自己的打算全都告诉阿辰。
“你这个想法很好,我这几天回去就跟掌门提一下,他要同意,我就按你说的,去找江峰主商谈合作的事。”
阿辰单手托腮,眼神专注地看着黎宁。
黎宁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明明是在谈正事,他却一副心不在焉只想看她的样子。
一个杀手头子怎么能这么恋爱脑呢?
他表现的这么深情痴情,她实在说不出泼冷水的话。
“那没什么事了,我就走了,你注意安全,我们以后再聚。”
黎宁站起来,正好小白也回来了,她弯腰抱起小白,打算告辞。
“阿宁。”阿辰站起来,望着黎宁道,“抱我一下好吗?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黎宁微微仰头,凝望着阿辰俊美的脸,脑海里全都是两人这段时间一起生活的各种温馨片段。
她明知道不该再给他希望,却拒绝不了这个要求。
这次分别,和墨玉沙的事没有彻底了结之前,她是不会再见阿辰了。
最终,黎宁还是不忍让阿辰失望,她放下小白,主动抱住了阿辰。
阿辰立即环住她的腰,低头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阿宁,不要爱上别人,不然我会发疯的。”
黎宁无法承诺什么,如果没有再遇到墨玉沙,她可能就动摇了。
但现在,她还欠着墨玉沙一个逃跑小娇妻呢,不能再跟阿辰纠缠不清。
“好了,我该走了。”黎宁推开阿辰。
阿辰这次没有强行挽留,他松开黎宁,却没彻底放开她,而是扶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走吧,我也该忙起来了。”
黎宁抱起小白,对阿辰挥挥手,准备转身走时,听到他说。
“阿宁,我回天渊宗后会不太自由,要是你发讯息我没有及时回复,不要担心,可能是去执行机密任务了,等忙完我会找你的。”
黎宁点点头,“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她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再发讯息找他了。
“还有,不管你在哪儿,一个月给我发一次讯息,不要一走就不理我了。”
黎宁犹豫了下,她不想再跟阿辰藕断丝连,可看他一脸不舍的样子,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她和墨玉沙虽然发生了亲密关系,但她从未承诺过他什么。
未来也不打算跟他纠缠不清。
现在这么对阿辰,不算脚踏两只船,把他当备胎。
内心深处,黎宁其实是喜欢阿辰的,只是现在和墨玉沙的事还没了结,没办法答应跟他在一起。
阿辰没再说什么,站在院子里,一直看着她。
黎宁心里又酸又涨,她御剑升空,没敢往下看,以最快的速度飞离明渊宗。
欠情债什么的,实在太难还了-
墨玉沙把他那艘楼船就大刺刺悬空停在明渊宗西北方向。
好像生怕黎宁找不到似的,漆黑的夜幕中,那艘楼船像指路灯塔一样灯火通明。
黎宁没心思再想阿辰的事了,她硬着头皮往楼船飞去。
比起阿辰,墨玉沙更难缠。
而且,她不止欠墨玉沙情债,还欠了恩情。
上了楼船,黎宁已经做好被墨玉沙各种嘲讽打击甩脸子的准备,哪知他在喝酒。
而且已经喝了很多,醉醺醺的靠坐在船舷地板上,身边扔了十几个已经喝光的酒坛子。
整个楼船上都酒气冲天。
黎宁松了口气,喝醉了好办,至少现在不用面对他的冷脸和坏脾气。
她小心地跨过地上来回乱滚的酒坛子,正准备偷溜进舱房休息,就被喝醉的人喊住了。
“去哪儿啊?过来。”
靠坐在船舷下面的人冲着黎宁招了招手,随后抓起身边的酒坛子,眯着眼仰着头,直接嘴对着酒坛子灌了一大口。
酒液顺着他嘴角流淌下来,打湿了他胸前的大片白色衣襟。
明明是这么粗野的动作,但因为人长得太好看了,也就不显粗野,反而有种不羁洒脱的美感。
黎宁心虚的站住脚步,她万万没想到,她去见阿辰,竟然能把墨玉沙刺激的喝闷酒。
心中到底有些愧疚,黎宁朝着墨玉沙走过去。
“公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黎宁蹲在墨玉沙身边,想从他手中接过酒坛,却被他伸手揽住腰一拉,跌坐到了他怀里。
“你说呢?”墨玉沙单手揽着黎宁,低头看着她。
他直直望着黎宁,眼神因为无法聚焦而显得有些迷离,白玉般的脸颊染上浅浅的酡红。
“你有没有良心?”他喷着酒气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留在我身边?”
黎宁心中一跳,以为他要揭穿她身份了。
“公子,你喝多了,你认错人了。”黎宁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却挣不开他紧扣在她腰间的手臂。
“白宁宁,不要动。”墨玉沙扔了酒坛子,手指竖起抵在黎宁嘴唇上,“别闹,让我抱一会儿。”
第 57 章 你倒是亲啊!
黎宁整个人仰躺着陷进了墨玉沙的怀里, 背靠着他屈起的那条腿,坐着他另一条腿。
他一只手臂紧紧勒住她的腰,不让她挣脱,另一只手绕过她脖子, 圈住她的肩膀。
像大人抱小孩一样。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浑身酒气, 低着头, 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
很安静的抱着她。
黎宁不想让他抱的,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决定和墨玉沙摊牌。
不管他们曾发生过什么, 她都想结束和他的纠缠。
她打算披着白宁宁的马甲,还清墨玉沙的恩情后,就跟他一刀两断, 以后再不联系。
然后去找江夜芙, 和芙姨一起推翻明修儒,为父母报仇。
然后,和阿辰在一起。
至于墨玉沙要是想揭穿她的真正身份, 她就抵死不认,像他不承认他是陌星河一样,他又没证据,能把她怎么样?
所有想好的事情,在真正面对墨玉沙时, 又全都失控了。
黎宁没想到他会醉成这样,和一个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挣扎了一会儿挣不脱, 也只能由着他抱着了。
这一抱,墨玉沙就抱了很久。
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一直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时间久了,黎宁就有点难受,她试探着喊道:“公子?你是不是睡着了?醒醒,我扶你去房间里睡。”
“别吵。”墨玉沙低声咕哝了句,“让我再做会儿美梦。”
然后,他调整了下姿势,让黎宁在他怀里躺的能舒服点。
黎宁:“……”至于吗?还美梦上了?
墨玉沙继续抱着黎宁做“美梦”,他还是之前那个姿势,脑袋埋在黎宁的颈窝里,像孩子一样充满依恋的贴着她。
黎宁搞不懂墨玉沙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算真的喜欢她,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这到底在唱哪一出啊?黎宁有些莫名其妙。
又过了会儿,就在黎宁实在忍不下去,准备撕破脸也要挣脱时,她肩头后面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黎宁看了看天,以为下雨了。
天上明月高悬,繁星闪烁的银河如玉带般横贯夜空,是个晴朗的夜晚。
没有下雨,那她的肩膀为什么会湿?
正疑惑间,又有温热的液体滴落,还是好几滴。
黎宁毛骨悚然,不会是墨玉沙在哭吧。
“公子?你干什么?”黎宁惊悚地推开墨玉沙。
这次大概是他没防备,黎宁很轻易就挣脱了他的禁锢,从他怀里跳了起来。
楼船上灯火通明,黎宁借着明亮的烛光,看到墨玉沙那张绝世俊美的脸上布满泪痕。
他闭着眼,呆呆的坐着,仿佛魔怔了一般,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滚落下来,有几颗细小的泪珠没落下来,挂在他浓密乌黑的睫毛中。
黎宁呆住了。
怎么就哭上了呢?还哭的这么脆弱无助。
这眼泪绝不可能是因为她流的,这锅黎宁绝不背。
她跟他的那点小情小爱,根本不可能让他哭成这样。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哭啊?
黎宁本来打定主意不想跟墨玉沙再纠缠不清,可这么一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哭成这样,她到底是有点不忍心的。
想了想,黎宁转身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
墨玉沙肯定是喝醉了,情绪错乱,哭可能只是生理性的一种宣泄。
有些人喝多了就是会又哭又笑,毫无意义。
想通之后,黎宁才算是安心。
差不多一炷香后,黎宁煮好了醒酒汤,端着醒酒汤又来到船头的甲板,但墨玉沙已经不在甲板上了。
难道是哭够了,回去睡觉了?
黎宁松了口气,正准备把醒酒汤送回厨房,就听见头顶传来幽远的箫声。
原来是去楼船的顶层吹箫去了。
黎宁端着醒酒汤又去了顶层,果然看见墨玉沙靠坐在白玉围栏前,正低头吹箫。
漆黑的夜空下,他一身白衣,一条腿屈起踩在前面的长椅上,长发散乱的披散下来,低着头专注的吹奏手中的碧绿玉箫。
和刚才无助哭泣的样子截然相反,此刻的墨玉沙又恢复成最开始冷漠傲然的样子。
黎宁搞不懂他这是酒醒了?还是换一种方式发酒疯?
她端着醒酒汤朝他走过去,他却仿佛感知不到,头都没抬,依旧在专注的吹奏手中的玉箫。
楼船在稳稳的开往西北方向,深夜的高空静谧无声,唯有箫声缭绕在寂寥的夜幕下。
这曲调并不凄凉,反而透着悠扬厚重,像秋风夜雨,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黎宁听着有些耳熟,好一会儿才听出这曲调正是她在乾蒙山筑基那晚,帮她平息体内燥乱灵气的箫声。
墨玉沙为什么突然吹这首曲子?
黎宁心里有些乱,脑海里控制不住的浮现那几日两人厮混的情形。
她待不下去了,正要端着醒酒汤下楼,箫声突然停顿,墨玉沙发现她了。
“白姑娘,你回来了?”墨玉沙淡淡的看向她,手中玉箫横着拿在手中。
神情之冷淡漠然,仿佛第一次见到黎宁这个人。
黎宁盯着他,觉得这个人精神肯定有点不正常。
刚才还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这会儿就装失忆?
她熬个醒酒汤的功夫,他就彻底清醒了?
“公子,你没事了吧?”黎宁端着醒酒汤朝他走去,“你要没事,我就回房睡觉了。”
“这是我熬的醒酒汤,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倒掉算了。”黎宁把醒酒汤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墨玉沙喊住她,“白姑娘要没什么事,能陪我聊会儿吗?”
黎宁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她走,她转过身看着他道:“聊什么?”
“聊聊我妻子的事。”墨玉沙目光有些恍惚,仿佛不知道他所谓的妻子就站在眼前。
黎宁被他那随口而出的妻子两个字给闹了个脸红。
她忍着瞪他一眼的冲动,一脸淡然的说:“行吧,我正好也有事要跟墨公子说。”
“对了,你现在是清醒的吗?”她又问道,“你知道你刚才喝醉了吗?”
“知道,在姑娘面前出丑了。”墨玉沙淡淡道。
“你知道你还哭了吗?”黎宁又道,“能先说说你为什么哭吗?”
墨玉沙看向黎宁,没立即解释哭的原因,直直的盯着黎宁,眼神中又透出那种隐约的恨意。
那恨意似乎是对她的,又似乎只是透过她,在恨另一个人。
黎宁心里有些发毛,她现在确定这个墨玉沙精神状态不太美好。
好在那种恨意只是转瞬即逝,墨玉沙很快收回诡异的目光,他侧了侧身子,手肘支在栏杆上,看向楼船外侧的夜空。
“我哭,是因为我思念我的妻子。”他淡淡解释。
“啊?”黎宁愕然,莫名觉得他口中的这个妻子并不是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会哭?”墨玉沙转头看向黎宁,眼中闪过几分自嘲。
“其实我很多愁善感的。”他微微勾唇笑了下,“大概是今晚喝酒了,有些失控,让白姑娘见笑了。”
黎宁没吭声,心说你不是失控,你是借酒装疯。
“那聊聊吧,说说你跟你妻子是怎么认识的?”黎宁在墨玉沙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她记得当时虽然为了离开山谷,她同意和他成亲,但结界一破,她立即逃走。
两人根本没有成亲,只是发生了实质的夫妻关系而已。
他怎么就能妻子长妻子短的挂在嘴上?
人长得这么美,脑子却有点不正常。
“那是大概半年前吧,在乾蒙山的落烟谷湖畔,我被一个女魔头堵在山谷里。”墨玉沙开始回忆往事。
黎宁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山谷是有名字的,叫落烟谷。
“女魔头垂涎我很长时间了,那次我因为心里有事,没注意她靠近,等到发现时,她已经在谷中布下媚情丝。”
“媚情丝是女魔头的独门禁术,强行破除会让封在结界内的人失智重伤。”
“如果谷里只有我的话,我倒也不惧她那什么媚情丝,但当时谷里还有个姑娘。”
“那个姑娘修为很低,才刚刚筑基,大概是来游玩的,她藏身在一个高阶空间法器里,女魔头没发现,把她也封进来了。”
“我当时若是强行破除女魔头的禁术,两人打斗,必会殃及那个姑娘,后果无法预料。”
黎宁听得心中一怔,墨玉沙这话不假,芳菲烬是化神后期的修为,墨玉沙很可能已经是渡劫后期大圆满。
两个大佬打起来,她这个小小的筑基期简直就是风中落叶,地上蝼蚁,随便波及一下就被炮灰了。
就算有空间法器保护,但那法器只能抵挡化神期以下的攻击,根本挡不住两个大佬的长时间法力波及。
后来芳菲烬自爆,她的那个藏身的玉珠法器就被当场震碎了。
黎宁当时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随随便便就遇上大佬火拼。
她知道墨玉沙借口聊妻子的事,实际上是在向她解释当时山谷里的不得已。
那事她根本就没怪他。
“我当时不想殃及那个姑娘,所以跟那个女魔头一直周旋,想把她引出山谷,但那女魔头一来就在山谷里下了烈性媚.药,后来自爆更是扩大媚.药的药效和范围。”
“就这样,我和那个姑娘都中了女魔头的药,后来不得已就做了夫妻。”
墨玉沙解释完,朝黎宁看过来。
“我们本来约好离开山谷就成亲的,谁知她却趁着我去清除媚情丝时,逃走了。”
“我那时才知道,她根本不愿和我在一起,之前答应和我成亲,不过是被我逼迫不得已才假装同意的。”
黎宁避开墨玉沙意味深长的目光,装作不理解的说:“那你就算了呗,你们这不就是一夜露水姻缘?人家女孩子都放得下,你何必揪着不放呢?”
“话是这么说的,可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着实放不下。”墨玉沙轻叹一声。
黎宁心道原来他是因为处男情节才念念不忘啊。
“我想着她可能是觉得和我不熟,不了解我是个什么人,一时害怕才逃走的。”
“所以,后来我找到她后,就没惊动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想跟她慢慢熟悉。”
“但她却趁我不备,捅了我一剑,一剑穿心而过,可见她心中有多恨我。”墨玉沙苦涩的看着黎宁。
黎宁想翻白眼,这个神经病,演上瘾了吗?
他明明已经知道当时捅他的不是她,那一剑是大白占据她的身体后捅的,现在装什么悲情呢。
“既然如此,你就放弃呗,天下又不是没别的女子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黎宁凉凉的劝道。
“被骗了心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能说的这么轻松。”墨玉沙站了起来,长腿一迈,走到了黎宁面前。
黎宁坐在长椅上,他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椅背上,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整个上空。
压迫感十足。
“你想干什么?”黎宁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警惕地仰头瞪着墨玉沙。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她,你别认错人了。”
黎宁极力维持镇定,但心里已经慌了。
这人是个神经病啊,她完全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放心,我没认错,你是明渊宗的女修黎宁,不是我的小白。”墨玉沙微微一笑,很认真的说。
“那你还不放开我?”黎宁更慌了。
“别急,让我好好看看你。”墨玉沙又微微笑了下,“你们长得很像,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就是她。”
黎宁毛骨悚然,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让他好好看。
他到底要干嘛?是不是要摊牌?
墨玉沙却没再说什么,一直保持着双手撑在黎宁两侧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
他神情不辨喜怒,眼神深邃莫测,就这么一直盯着黎宁。
就在黎宁实在受不了这个压迫感时,墨玉沙说话了。
“白姑娘,我能亲亲你的眼睛吗?”
他望着她,很有礼貌的询问,甚至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歉意。
“今晚,我着实思念我的妻子,只能借你聊以慰藉了。”
黎宁:“……”
“不行,我不喜欢给人当替身。”黎宁断然拒绝。
“亲一下,抵消你欠我的恩情,以后就不用给我做丫鬟了。”墨玉沙又道。
“啊?真的?”黎宁心动了。
只是亲一下眼睛,又不会少块肉,就能摆脱这个神经病,挺划算的。
“真的。”墨玉沙的神情无比认真。
“……那好吧,你只能亲眼睛,不能亲别的地方,更不能对我做其他过分的事。”黎宁不放心的叮嘱。
“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小白的事。”墨玉沙轻哼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不以为然。
然后,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纱,往黎宁脑袋上一罩,黎宁眼前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会儿是晚上,楼船上虽然灯火通明,但白纱的面料很密,虽然能透点光,却看不清东西。
黎宁眼前只能模糊看个人影,但能感觉到他渐渐逼近的脸。
温热的气息随着不断靠近的人脸萦绕在黎宁鼻端,她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不就亲个眼睛,怎么搞的这么肉麻,能不能快点啊。
黎宁在心里催促,但墨玉沙却偏偏慢条斯理。
他停在她面前,鼻子擦过她的鼻子,却仿佛不知道要怎么亲一样,停住不动了。
黎宁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独属于成年男人的体温不断炙烤着黎宁。
她吸进含有他气息的空气,再呼出去被他吸进去,两人就这么随着呼吸不断交换气息。
你倒是亲啊!到底亲不亲啊!搞什么啊!
黎宁心跳如擂鼓,又慌又乱,只觉有种说不出的燥热在体内乱撞。
第 58 章 掉马发疯
“算了, 我不能对不起小白。”
在脸对脸呼吸交融了快半个时辰后,墨玉沙突然放开黎宁,转身走了。
黎宁:“……”神经病啊!
黎宁一把拽下蒙脸的白纱,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喂, 等等。”黎宁拦住墨玉沙。
“怎么?没亲成, 你不乐意了?”墨玉沙停住脚步, 毫无一丝醉意的眼睛瞅着黎宁, 目光中透出几分促狭。
他刚才是故意逗她!
黎宁心中火冒三丈,也不演什么知恩图报的小丫鬟了, 黑着脸说:“谁稀罕让你亲啊,我是问你,我还得报恩多久?”
她故意把报恩两个字咬的很重。
“你刚才说了, 只要我愿意让你亲眼睛, 就把我欠的恩情一笔勾销,我让你亲了,但你自己不亲, 这不能怪我。”
“我想要个痛快话,到底我怎么做,我们之间才能两清?”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当玩物。”
黎宁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然后目光炯炯盯着墨玉沙。
墨玉沙没立即回答, 他依旧用那种三分戏谑的目光瞅着黎宁,仿佛她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你说话啊, 一次性给个痛快话,不要耍我玩了。”
“看来你很着急摆脱我啊,没良心的小丫头。”墨玉沙说话了,语气不紧不慢, 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抱怨。
“当初求我救人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当时可是说了愿意一辈子给我当小丫鬟。”
“这才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墨玉沙轻叹一声,“你这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凉薄没人性。”
“我……”黎宁被损的面红耳赤,无话可说。
如果墨云不是玉沙公子,黎宁现在这行为,确实可以算是忘恩负义了。
可他不是素不相识的墨云,是一直如影随形跟着她的玉沙公子。
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当恩人对待。
可他确实救了她,救了江夜芙。
如果不是他,黎宁等人的大荒之行,恐怕真要如明修儒算计的那般,全军覆没了。
“墨公子,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个准话,我们之间的恩情,要如何才能结清?”黎宁恢复理智,心平气和的问。
“明天,随我去个地方,以后就不用给我做小丫鬟了。”墨玉沙道。
“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墨玉沙绕过黎宁,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
黎宁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满肚子疑惑的跟着下去。
楼船上有多个房间,黎宁自己挑了一间休息。
为了避免尴尬,黎宁进了房间就没再出去,饿了就吃辟谷丹,直到第二天傍晚,墨玉沙在外面敲门。
“到了,该下船了。”
黎宁开门随墨玉沙一起下了楼船。
楼船停在一座十分雄伟巍峨的城门外,四周是和明渊宗截然不同的地貌风景,就连空气都比明渊宗干燥很多。
“这是哪儿?你的城吗?”黎宁站在城门下,好奇的仰头打量高达十几丈的青砖城门。
“不是,这是沉渊宗的朔沙城。”墨玉沙收了楼船,站在黎宁身边,指了指高处城门楼上悬挂的牌匾。
天色太晚,黎宁刚才没注意,这会儿顺着墨玉沙手指方向才看清牌匾上的字。
朔沙城,沉渊宗的宗门所在地,也是西洲最大的城。
九渊大陆一共有九大区域,其中明渊宗占据了大陆中间灵气最充裕的九巍山,并且以九巍山山脉走向为界线,划分出最大最核心的一块区域,名叫中州。
因为占据了地利优势,所以明渊宗是五大宗门里修士最多的门派。
凡人和修士的区别就是有没有灵根,没有灵根就没法修仙,只能当凡人。
但灵根这个东西,肯定是灵气越充裕的地方,越容易觉醒。
有灵根者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修炼速度也是最快的。
门派里修士越多,底蕴实力就越是雄厚,无人敢惹。
如此良性循环下来,明渊宗就成了九渊最大的修仙门派。
和明渊宗正好相反的自然就是地处偏远贫瘠地带的其他宗门。
五大宗门里,就属西洲灵气最贫瘠,境内多是不长草木的矿山,但这个矿山是蕴含丰富金属元素的矿山,不是灵石矿。
沉渊宗能成为五大宗门之一,靠的不是宗门的修士多,修士修为高深,而是他们的炼器本事高。
沉渊宗是个炼器大宗,整个九渊大陆百分之八十的法器都出自沉渊宗。
没办法,炼器这东西需要火和各种金属元素,西洲除了各种丰富的矿山之外,还有好多火山。
总之,上天有时候确实是公平的,只要肯努力,总能找到活路。
沉渊宗除了炼制各种法器外,还是个工业大城市,擅长制造各种工具,冶炼技术发达。
虽然在修仙界地位不高,但凡人生活中用的各种工具大多数都出自深渊宗。
黎宁乾坤袋里大多数法宝都是出自沉渊宗。
所以,和墨玉沙一起进入朔沙城时,黎宁根本没多想,以为他是来买东西。
随后,墨玉沙带她进入一家老字号的法器铺子,黎宁目光扫过铺子的门匾时,心里隐约有种古怪的感觉。
但当时她还是没在意,直到墨玉沙当着她的面,拿出一个损坏严重的空间法器让掌柜修补时,黎宁心中才猛地一愣。
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目光扫过那个损毁的空间法器时,就下意识转身要逃。
但墨玉沙却仿佛早料到她的举动,劈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行把她拽了回来。
他没看她,还在跟掌柜的交涉法器修补的问题。
掌柜说法器确实是出自他们店铺,但这是私人订制的高阶法器,是店铺老板亲手打造的,他修不了,只有老板能修。
墨玉沙就让掌柜的去喊老板出来,不管多少钱,必须把这个损毁的法器给修好复原。
掌柜说,老板正在闭关冲击化神后期,一个月内不接活,如果墨玉沙坚持要让老板修复的话,就等一个月后再来。
墨玉沙说,那他就把店铺给砸了,看老板还怎么冲击化神后期。
掌柜大怒,高声喊人,但他话音没落,就被墨玉沙揪着领口提了起来,随后重重甩了出去,砸中了几个拿着刀剑赶过来的修士弟子。
随后,更多的修士弟子涌了出来,把墨玉沙和黎宁团团围住。
就在墨玉沙冷笑一声,准备血洗法器铺子时,黎宁突然大喊了一声:“够了!”
喊完,她看向了墨玉沙,面无表情对他说:“够了,你赢了,我承认我就是睡了你的那个小白行了吧,你别演了,我认输。”
说完,她狠狠的甩掉他的手,跑出法器铺子,在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忍不住泪流满面。
黎宁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自以为藏得很好,却早就被看穿了所有的虚实。
从看到墨玉沙拿出那个破损的空间法器,直到他跟法器铺子起争执,双方大打出手,整个过程在黎宁眼里就好像一出荒诞无稽的情景剧。
她整个人恍惚的像在做梦一样。
这家法器铺子是沉渊宗一个化神期长老开的,黎宁第一次遇到玉沙公子时,躲藏的那个能变形的玉珠空间法器就是请这个化神期长老打造的。
当时芳菲烬自爆,法器被震坏了,黎宁逃走的匆忙,根本没顾上去捡回损坏的法器。
她没想到,那个法器被墨玉沙捡走了。
大师级别的炼器师在锻造法器时会在上面留自己的独家印记。
黎宁的这个法器是自己画图纸让大师锻造的,里面的格局是按照现代的家居习惯设计的。
外面的变形阵法也是她特意要求大师给附加的,算是独一份的手工定制。
大师肯接她的单子,就是看中她的奇思妙想,还特意咨询过她能不能大量推广这种便携又隐蔽性好的空间法器,方便修士出行夜宿。
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免费在法器外面篆刻一道高阶防守阵法,能抵挡化神期以下的攻击。
黎宁当然是愿意了。
如此特殊的法器,锻造法器的大师当然知道定制人的身份,他还隐晦的暗示过黎宁要不要改修器修,说她在这方面挺有天赋的,肯定比剑修有前途。
黎宁婉拒了大师的提议,但偶尔还是会画一些现代的东西给他增加灵感。
只是两人一直都是通过书信交流,黎宁从未来过沉渊宗大师的店铺。
刚才进店时,她无意中瞄了眼店铺招牌上独属于大师的印记符号,只觉得有点眼熟,却没多想。
直到墨玉沙拿出她损毁的空间法器要求大师修补,她才明白他的目的。
墨玉沙特意带着黎宁来修补法器,不是为了修补法器,而是要当着黎宁的面,扒掉她的马甲。
黎宁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即将甩脱这个神经病,结果却掉进了他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
黎宁心里恨得滴血,她不是恨马甲被扒掉了,而是恨墨玉沙把她当傻子一样玩弄。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却非要装什么小黑,墨云,让她以为自己马甲捂得牢牢的。
却在她最没防备的时候,掀掉她的马甲,让她无处藏身。
尴尬,窘迫,羞恼,懊丧,愤怒种种情绪全都化作眼泪,又被这西洲劲烈的风给吹干。
黎宁不知道跑了多远,她好像一口气跑出了城门,跑到了外面的荒野上。
荒野上的风又烈又干,吹的她眼睛干疼干疼。
黎宁眼泪流不出来了,她随便找了个土疙瘩坐下来,心里那种羞愤欲死的怒火依旧在燃烧。
这辈子最好不要再让她看见墨玉沙,不然她一定要撕碎他那张惺惺作态的脸。
黎宁刚发狠完,身边就有人坐下了。
她转头,正是那张让她恨得牙痒的脸。
这会儿她再也不觉得墨玉沙长得好看了,只觉他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她站起来就要走,却被墨玉沙拉住了手腕。
他抓的很紧,黎宁甩了下没甩脱,干脆抬起那只被墨玉沙抓住的手臂,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血从他白皙如玉的手背肌肤上涌了出来,沾染到黎宁的唇角下巴上。
她闻着他的血腥味,心里有种发泄的快感。
你不松手,我就咬到你松手为止。
但是黎宁显然低估了墨玉沙的肌肤扛咬力,她用尽全力都没能咬下他一块肉,他的手依旧死死抓在她的胳膊上。
血在流,肉却像铁块一样坚硬,她咬的牙齿发酸,最终还是松口不咬了。
不想跟自己的牙过不去。
她的手臂被他牢牢抓在手中,就像她拼尽全力都逃不过他的网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黎宁破罐子破摔,目视前方,问身边的人,“耍我玩很开心吗?”
这会儿她是一点都记不起墨玉沙的好处,脑子里只有被戏弄的愤恨。
“我想你跟我在一起,就像当初说好的那样,我们成亲,以后我会照顾你,保护你,我们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墨玉沙道。
“我没有戏弄你,我只是要你履行承诺罢了。”
“我没承诺你什么,当时是因为你一直不肯放我走,我心里害怕才不得不答应你。”黎宁愤怒道。
“我从来就没想跟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何必非要逼我?”
“我救过你,救过你的亲人,就算让你以身相许也不过分吧。”
墨玉沙转头看向黎宁,他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倾诉心意的旖旎,反而有种病态的执拗。
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跟她成亲,结为夫妻。
这就像是一桩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么说,你是要挟恩图报了?”黎宁咬牙道,“我要是就不同意呢?”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把你抓回去关起来,慢慢等你同意了。”
墨玉沙依旧淡淡的,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黎宁后背发凉,她是领教过这个人的喜怒无常的,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这事没商量。
面对墨玉沙的强势霸道,黎宁反而冷静下来。
“为什么?不就是睡了几次,至于你这么机关算尽穷追不舍的?”她故意嘲讽。
“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墨玉沙道,“我对你不好吗?”
黎宁沉默了下,为什么不愿意呢?墨玉沙长得好看,修为高深,还是一城之主,对她有求必应,她为什么不愿意?
“我有喜欢的人了。”黎宁道。
墨玉沙太邪性了,她还是喜欢阿辰的性格。
“谁?你去明渊宗见的那个男人吗?”墨玉沙的声音冷了几分,“交给我处理,他不会再纠缠你。”
“你想干什么?”黎宁紧张道,“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跟你拼了!”
“哼!就你?”墨玉沙嘲讽道,突然伸手捏住黎宁的下巴,“你拿什么跟我拼?不要以为我对你好就随便挑战我的耐心。”
黎宁恨得牙痒,死死瞪着墨玉沙,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会儿墨玉沙已经被她凌迟无数次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娶我?”黎宁想不通,“你又不是喜欢我,娶我做什么?强迫症犯了?”
“两个互相讨厌的人一起生活是不可能幸福美好的,只会彼此痛苦折磨,有意义吗?”
“谁说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娶你?我想娶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墨玉沙道。
黎宁快被绕晕了,“你喜欢我什么?就因为咱俩睡了几次,你就情根深种不依不饶誓不罢休?”
“你那是处男情结,不是喜欢,当时不管是谁跟你睡了,你都会像对我这样,对那个人的。”黎宁没好气道。
“你喜欢的是破了你处男身的人,不是我。”
“所以你不愿意?”墨玉沙微微挑眉,“因为觉得我喜欢的不是你这个人?”
黎宁没说话,算默认吧。
墨玉沙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气氛反倒缓和了一些。
过了会儿,墨玉沙才又问道:“当时为什么要逃走?你不愿意可以跟我明讲,为什么不辞而别?”
“明讲有用吗?”黎宁歪头看他,“我要是明讲我不愿意,你的药效只怕过十天都缓解不了,难道要我一直陪你在山谷里无休无止的做下去?做到怀上孩子?”
这次轮到墨玉沙尴尬了,他眼神微闪,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的看着黎宁,一副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
“别说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非要娶我的真正理由。”
“我喜欢你。”墨玉沙立即回答,“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亲密的事才喜欢你,而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啊?你之前就认识我?”黎宁愣了,“我筑基时,在外面吹箫助我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墨玉沙道,“我是跟着你进山谷的,看着你进入那个空间法器,又看着你吃了那颗丹药却承受不住药力差点走火入魔。”
“啊?”黎宁脑袋有点宕机,“原来你一直暗中跟着我啊?”
“你第一次出门历练就被派往乾蒙山杀元婴期妖蛇,我得知消息后不放心,就暗中跟随想要保护你。”
“后面被芳菲烬算计是我疏忽了,你逃走我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你会捅我一刀。”
“我没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是大白控制了我的身体,我没想伤害你。”黎宁忍不住解释。
墨玉沙眼中倏然闪过一丝笑意,黎宁才知道又被他算计了。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墨玉沙的神情温柔了很多。
黎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墨玉沙要是一直强势霸道,她就宁死不屈跟他硬钢。
可他态度一旦软化,她就会想起他的诸多好处,跟着软化下来。
“当时是因为害怕你杀了我,觉得你不是正经人,反正跟我不是一路人。”黎宁解释道。
“现在是因为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跟着我走?”墨玉沙道,“你为什么不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他不喜欢你吗?”
“是因为……”黎宁张口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因为还不到时候。”
“不,不是不到时候,是你根本就没多喜欢那个人。”墨玉沙却一副洞悉黎宁心思的样子。
“你只是因为那个人对你好,感动了,想报答对方,所以觉得自己喜欢对方。”
“真要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一刻也不想分开的,又怎么会跟着别的男人走?”
黎宁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她好像是这样没错,她是因为阿辰对她好,觉得应该喜欢他。
实际上分开的日子里,她从未想起过阿辰。
虽然被墨玉沙说中了,但黎宁不服气,嘲讽道:“你怎么这么懂?喜欢过多少姑娘?”
“不是懂,是我亲身体会。”墨玉沙眼睛直直盯着黎宁,“你觉得我居心叵测不依不饶死死缠着你,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不管做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你,一天看不见你,我就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你,你这说的太吓人了。”黎宁毛骨悚然,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我跟你才认识多久啊,就算做过亲密的事,你也不至于这么深情吧?”
“谁说我们刚认识的?”墨玉沙却摇了摇头,望着黎宁的目光中又透出那种恍惚感。
“虽然你是刚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十几年了。”他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什么?”黎宁大脑空白一瞬,突然又醍醐灌顶,她指着墨玉沙道,“你是陌星河对不对?到现在你总该承认自己的真正身份了吧。”
她掉马了,他也该自己坦白身份了。
除了陌星河,别人哪会从小就关注她。
“我是陌星河的话,你就愿意嫁给我了?”墨玉沙却没直接承认,模棱两可地反问黎宁。
“我……”黎宁纠结了,她望着墨玉沙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迟迟无法回答他的话。
她不想,绝不想跟陌星河一辈子都纠缠在一起。
“这个……”就在黎宁绞尽脑汁想比较委婉的拒绝方式时,墨玉沙打断了她。
“行了,别纠结了,我不是陌星河。”
“你不是?”黎宁惊讶道,“那你怎么会从小看着我长大?”
“因为我是陌星河的朋友。”墨玉沙道,“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啊?”这个发展有点超出黎宁的预料范围了,她万万没想到,墨玉沙竟然是陌星河的朋友。
她一直认定墨玉沙就是陌星河,现在却被告知陌星河另有其人。
“你不是又在玩我吧?”
“我什么时候玩过你了?”墨玉沙笑,站起身道,“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陌星河。”
第 59 章 送你一座城
黎宁又跟墨玉沙上了楼船, 楼船继续往西北方向飞行,两天后,到达九渊大陆西北尽头的浊渊。
浊渊是一片混乱的不毛之地,这里既无灵气, 也没矿产, 就连天空都是那种严重雾霾天的灰暗朦胧。
这里没有正常的山河湖海, 只有大片大片的沼泽丛林和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 其间夹杂着一些颜色怪异的树林和奇形怪状的山石。
空气中散发着让人很不舒服的奇怪气味,说腥臭吧, 又似乎夹带着某种馥郁浓香,好像腐臭之地盛开着大片花海。
这里是没有凡人能生存的,正经修士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但这里却是妖修邪修魔修的天堂。
浊渊盛产各种毒物, 邪术禁术盛行,是各种亡命之徒的栖息地。
总而言之,就是罪恶之都。
眼看着楼船一路往西北方向飞行, 脚下大片大片从未见过的奇怪地貌,尽管知道墨玉沙不会伤害自己,黎宁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害怕了?”墨玉沙站在黎宁身边,温声安抚她惶恐的情绪,“放心, 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这里没人敢多看你一眼。”
黎宁被他安抚的更惶恐了。
她隐隐有种上当的感觉, 这地方只怕她来的容易,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了见陌星河一面,值得这么冒险吗?
黎宁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当时的情况, 好像她也没选择的余地。
是自愿跟墨玉沙来浊渊,还是被他强迫带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见了陌星河之后,我能离开这里吗?”黎宁试探着问,“这地方环境恶劣,我觉得我可能适应不了。”
“可以,随便你想去哪儿都行。”墨玉沙微微笑道,“不过,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会很喜欢的地方。”
“什么地方?这里能有什么好地方?”黎宁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墨玉沙神秘一笑。
楼船又往前飞行了一段距离后,黎宁远远的看到一片掩映在云层中的楼阁殿宇。
“那是什么地方?仙宫吗?”黎宁惊讶的问陌星河。
没想到西北浊渊这种穷山恶水的尽头处,居然连着天上仙宫。
“那是云中城。”墨玉沙唇角笑意渐浓,“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啊?”黎宁被新婚礼物这四个字噎了一下,对那云中楼阁的兴趣顿时下降了一大半。
墨玉沙是铁了心要跟她成亲,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反对,他的逻辑就是,不同意就关到你同意为止。
别看现在他温柔耐心好说话,谁知道什么时候刷的一下,说翻脸就翻脸了。
黎宁被这种赶鸭子上架似的逼婚搞的很心塞,又反抗不了,一点也没心情去看什么新婚礼物。
但礼物很快就到了眼前。
楼船停在云层间,墨玉沙拉着黎宁的胳膊下了楼船。
眼前是一座纯白无瑕的白玉城池,城门楼的白玉牌匾上刻了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云中城。
黎宁不知道这座云中城是怎么建在云层之中的,只看到城中到处都是云雾缭绕,仙气氤氲。
和脚下污浊的浊渊气息不同,这座云中城仿佛是朵出淤泥不染的莲花,整座城池都氤氲在圣洁祥瑞的霞光中。
刚走进城中,黎宁就听到头顶传来清脆空灵的鸟儿鸣叫声,抬头一看,竟然是几只凤凰领着成群的仙鹤青鸾在盘旋飞舞。
仿佛列队恭迎主人回家。
黎宁被这玄妙的一幕震慑住了,愣愣地仰头观看凤凰起舞。
墨玉沙也没催促,静静地等着,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她身上。
盘绕在空中的凤凰仿佛通人性般,见黎宁一直盯着它们看,便拖曳着长长的尾羽,领着身后的白鹤青鸾绕着黎宁翩翩起舞。
五彩绚烂的流光划过眼前,黎宁看的目不转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转头问墨玉沙:“它们,是特意跳给我看的吗?”
“对,它们在讨好未来的城主夫人。”墨玉沙看着黎宁笑,“跳得不好,就要换个方式服侍夫人。”
“什么方式?变成人吗?”
“不,做成菜肴给你增加灵力。”
墨玉沙说的云淡风轻,那群跳舞的凤凰白鹤们集体瑟缩了一下,跳得更卖力了。
“你真野蛮。”黎宁瞪了眼墨玉沙。
然后对盘旋在自己眼前的凤凰白鹤们挥了挥手,像领导视察般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吃你们的。”
凤凰仰天发出清亮的鸣叫,然后双翅伸展又收拢,像人一样,缓缓矮下身子,闪烁着金光的脑袋臣服地垂下。
“行了,都散了吧,别堵在门口献殷勤。”墨玉沙抬手做了个驱散的手势。
几只领头的凤凰便领着百鸟们飞往远处,露出城中洁白的玉石地板。
这座城竟是用上等白玉砌成的。
不止城门,进城之后的地面,城中的楼阁殿宇,所有建筑都是用白玉砌成的。
整个云中城晶莹剔透,漂亮的不像是用来住人的,反倒像是艺术品一样,供人欣赏的。
“喜欢吗?”墨玉沙跟在黎宁身边,“我用了十年时间才建成,如今总算是能把它送给你了。”
“十年?”黎宁被惊到了,“至于吗?我何德何能啊,你别吓我。”
黎宁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一个词——金屋藏娇。
这个词听着浪漫,其实细想很恐怖的。
“你不会是要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吧?”
这会儿黎宁才注意到,这座仙气飘飘美轮美奂的云中城,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从刚才下了楼船,到现在进了城门,沿途有各种奇花异草,祥瑞异兽,唯独没有人。
这是座空城。
“怎么能叫关呢?我会陪你住在这里。”墨玉沙解释,“这是我们的家,以后一起生活的地方。”
“你放心,这里有整个九渊大陆最充裕的灵气,你在这里修行会事半功倍,很快进阶的。”
“走,我带你四处看看。”墨玉沙兴致勃勃的牵住黎宁的手,“这些年,我搜集了很多好东西,都是你喜欢的。”
黎宁莫名有种进入恶龙藏宝窟的诡异感觉,她带着一颗惶恐茫然的心,被墨玉沙拉着四处参观。
这座云中城池总面积大概类似于现代的故宫,里面有各种珍奇异兽,全都是被驯化过后稍通人性的祥瑞。
还有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全都是外面很难找的珍稀物种。
庞大的宫殿群按照四季划分成四个区域,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的美景,黎宁可以一日之内欣赏四季的景色。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早上在春意盎然的桃花林漫步,中午在清风阵阵的荷花塘里泛舟,下午在争奇斗艳的菊园看书,晚上欣赏冬雪寒梅的傲骨风姿。
除了四季景色,还有大片大片灵石雕刻成的假山园林,堆满整个房间的珠宝首饰,氤氲着灵气的高阶法宝,能穿五百年天天不重样的华丽衣服。
总之,所有女孩子会喜欢会需要的东西,这里全都备的满满当当。
黎宁越逛越腿软,越发觉得身边的男人精神不正常。
“喜欢吗?”
逛得差不多了,墨玉沙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满心期待的看着黎宁。
黎宁不敢说不喜欢,点头道:“喜欢,挺好的。”
“喜欢就好,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这天下没有我弄不来的东西。”
“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豪华还是简单?我现在让人筹备,最多三个月我们就能完婚。”
黎宁盯着墨玉沙微带兴奋的俊脸,很不想泼他冷水,但为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她还是开口道:“墨玉沙,我能不跟你成亲吗?”
墨玉沙脸上的笑意顷刻间仿佛冻结了一样,他没问为什么,就盯着黎宁看。
盯得黎宁毛骨悚然。
然后,他又突然笑了,说:“可以,不成亲也行,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行。”
“我……”黎宁觉得现在不是跟他争辩的时候,她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带我来见陌星河的?他人呢?”
“他在下面的云城,你想见随时都能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那走吧,我有好多事想问他。”黎宁迫不及待道。
“急什么?还有好多东西没看完呢,你不想再看看?”
“以后再看吧,我现在着急见陌星河。”黎宁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在这让人窒息的云中城了。
墨玉沙脸上闪过失望之色,但也没勉强黎宁,他拉着黎宁的手,走到城中一处传送点,启动传送带。
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云城的城主府。
云城就在云中城的下方,地处浊渊境内最大的一座绿洲。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城主府却没点几盏灯,整个府邸看上去昏暗冷寂,像座庞大的坟墓。
“来人,点灯。”墨玉沙轻拍两下手,立即就有身着黑色修士服的傀儡人鬼魅般从阴影里闪现出来。
傀儡人不是活人,不会说话,只会服从命令。
很快,城主府上下所有地方都被点上明亮的烛火,整个府邸一下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但尽管如此,那种长久没有活人出入的死寂感依旧充斥着偌大的府邸。
“你平时就住这里?”黎宁很难想象墨玉沙平日是如何在这坟墓一样的府邸生活的。
他不觉得窒息吗?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个喜欢这种窒息感的人。
“嗯,我喜欢清净,不喜被人打扰,府里就没找活人。”墨玉沙看出黎宁的紧张,微笑道,“你不适应的话,明日我就找些侍女仆从来陪你。”
“……那倒不用了,我没准备在这里住多久,不用为了我破例。”黎宁忙阻止。
“陌星河呢?”她现在真的非常想快点见到陌星河,她想从陌星河口中打听一下墨玉沙到底是什么人。
他肯定不是正派修士,但这也太邪性了。
以前在大荒还没觉得他这么古怪,只觉得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但从来了浊渊后,黎宁觉得墨玉沙古怪的不像个活人。
该不会是什么万年老魔吧。
“来了,在外面院子里。”墨玉沙指了指大殿门口,“你走出去就能看见他。”
黎宁迫不及待的转身走出大殿。
外面是个很空旷的庭院,大约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黎宁看到庭院前面的凉亭里,有个男人背对着她坐着。
那个人就是陌星河吗?
黎宁有种近乡情怯的慌乱感,虽然她一直心心念念想找到陌星河,但真见了陌星河,却反而有些胆怯。
她跟他实际上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唯一的纽带就是她爹救了他。
但这跟她并没有直接关系。
见面了该说什么?
黎宁踌躇了会儿,慢慢挪动脚步朝凉亭走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凉亭中的陌星河转过身来,他穿一身墨蓝长袍,头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肩膀上,人长得很帅,剑眉星目,就是有些不修边幅,看着有点糙。
他手里还拿了个酒葫芦,淡淡的酒气随风飘散过来,当着黎宁的面,他仰头灌了口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洒出来的酒渍,对她咧嘴笑了笑。
“黎姑娘,你找我?”
黎宁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凉亭两三米的距离,怔怔的望着凉亭中陌生的男人。
这就是陌星河吗?
黎宁心里涌出一阵失望,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失望什么。
就是觉得眼前的陌星河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那陌星河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黎宁想象不出来,她还是觉得墨玉沙更像陌星河。
“怎么不说话?不是你非要找我吗?见了面怎么又不说话?你找我做什么?”陌星河站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黎宁觉得有点憋屈,这个陌星河对她挺不客气的。
“还行吧,死不了,好赖能活着。”陌星河说话间,又拧开酒葫芦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他喝的有点猛,酒液顺着他两边嘴角流下来,打湿了他胸前衣襟。
他也不在意,喝完之后,又用衣袖擦了擦嘴,冲着黎宁笑了笑。
“黎姑娘,我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失望?对不起哦,我辜负了你爹的救命之恩。”
“他一定想不到拼命把我救出去,结果我活的这么窝囊。”陌星河撩了撩脸边碎发,神情透着意兴阑珊和颓废。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窝囊了,帮不了你什么。”
“你要遇到难处,找我还不如找城主呢,他比我本事大多了,不管你想干什么,他都能帮你。”
“我没想让你帮忙做什么。”黎宁打断陌星河的话,“我就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虽然很失望,但黎宁也不想道德绑架,陌星河被挖了剑骨,现在能站着走路已经很不错了。
“对了,你的剑骨被挖,后来是如何恢复的?”黎宁想起这茬,“你当时不能走路,是如何离开大荒的?”
其实黎宁想问的是当年在大荒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爹,到底是怎么被掌门杀死的?
可这种事,应该是陌星河的心底创伤,她没好意思细问。
反正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她爹死了,还死的很惨。
“是城主救了我,他当时正好去大荒找一种炼丹的药材,撞上我差点被妖兽给吃了,就顺手把我救回来。”
“后来还帮我续骨疗伤,收留我在云城住下来,教我练功,总之是我的大恩人。”
陌星河一脸感激涕零的说。
“那,城主到底是什么人?”黎宁问出心中的疑惑,“他多大年纪,有没有父母?是怎么成为云城城主的?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墨玉沙像个谜团一样,黎宁除了知道他修为高深,无人能敌之外,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她也可以直接问他,但总觉得他会说谎,不会告诉她实情。
“城主当然是大好人了。”陌星河又拿起酒葫芦灌了口酒,没骨头似的斜倚在凉亭柱子上。
“他三百多岁了,父母也是被奸人所害,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杀了不少人才当上云城城主,亲人早没了,就剩个不怎么待见他的未婚妻。”
陌星河说着,目光略带促狭的看着黎宁。
黎宁被他看的脸上一红,微微偏头避开他揶揄的目光。
这陌星河被她爹救了,对她是没什么感激之心,反倒一心给墨玉沙说好话,对墨玉沙的救命之恩倒是念念不忘。
“陌大哥,是你让墨玉沙照看我的吗?”黎宁问出心中另一个疑惑,“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反倒托他照顾我?”
墨玉沙说,他和陌星河是朋友,所以陌星河托他照顾她,一来二去,他就喜欢上她了。
“我……”陌星河愣了下,随即自嘲一笑,道,“我不敢去。”
陌星河又喝了口酒,眼神中第一次透出痛苦自责,他紧紧抓着手中的酒葫芦,低头沉默。
黎宁突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了。
借酒消愁,或者说逃避现实。
他不是不感激她爹的救命之恩,而是无以为报,痛苦自责,消沉颓废,成了个酒鬼。
“陌大哥,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黎宁上前两步,温声劝慰,“我爹的死,你不用放在心上,他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怪你,你不该自己糟蹋自己,过得这么颓废潦倒。”
“妹妹,你知道吗?有些人活着,其实跟死了一样,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陌星河抬头,怔怔望着黎宁。
然后,两行眼泪从他俊朗的星眸中流下来。
“这些年,我没脸见你,我也不敢见你,只好托城主多去照看你。”
“城主他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哪个姑娘能被他看中,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可千万要珍惜啊。”
黎宁:“……”
黎宁觉得这个陌星河疯疯癫癫的,脑子也不太正常。
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了,便对他说:“陌大哥,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以后多珍重,不要喝那么多酒,振作起来。”
说完,她转身往大殿走去。
快走到殿门口时,墨玉沙出来了。
黎宁望着墨玉沙颀长的身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陌星河。
陌星河从凉亭里走出来了,看见她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咧嘴笑了笑。
黎宁礼貌微笑,然后转头继续往墨玉沙身边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某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陌星河身形挺像墨玉沙的。
两人都是颀长瘦高的身形,要是穿同样的衣服,从背后看,还真容易混淆。
“怎么样?聊得愉快吗?”墨玉沙等到黎宁走到他身边后,和她并肩一起往大殿里走。
“还行吧,陌大哥人挺好的,就是有点丧。”黎宁道,“他是一直住在城主府吗?”
“不是,他有其他事忙,最近正好没事,来云城帮我办点事”。
“哦。”黎宁没再问了。
今天见到陌星河,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
但黎宁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第 60 章 他不会是拐弯抹角想跟她……
这天晚上, 黎宁就住在墨玉沙的城主府,她也没别的选择。
墨玉沙本来想让她住到他的寝房,被黎宁坚决拒绝后,住到了他寝宫院子的西厢房。
关上房门后, 黎宁把小白放出来, 让它暗中跟随陌星河, 看看陌星河到底有没有古怪。
虽然和陌星河短暂交流后, 黎宁挑不出什么错处,但总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陌星河给她的感觉很虚, 像是在表演一个特定人设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浮夸感。
他虽然表现的颓废又潦倒,但身上并没有真正潦倒之人的那种阴郁不得志的丧气, 反而有种古怪的明朗磊落感。
总而言之, 他不像是一个曾经受过身心双重折磨的人。
而且,虽然陌星河长得挺帅,但距离惊为天人还是有点差距。
黎宁虽然不知道陌星河少年时期什么样子, 但她记得宋映月曾说过,那是个连宋峰主这种尖刻之人都觉得惊为天人的俊美少年。
就算过了十几年,陌星河长期酗酒不修边幅导致颜值下滑的厉害,但还是少了些让人惊艳的感觉。
黎宁带着一肚子困惑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叽叽喳喳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起床推开门一看, 发现院子里多了好多人。
粗略扫过,最少百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全都穿着统一的白色仆役制服,在管家的指挥下,一些人在往院子里搬东西, 一些人在打扫庭院,擦拭门窗。
昨晚死寂如坟墓的城主府,一夜之间熙熙攘攘充满了人气。
“夫人,你起来了?奴婢服侍你洗漱吧。”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看见黎宁推开门,立即殷勤的上前询问。
“你们都是什么人?城主呢?”黎宁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有点不能适应突然变热闹的城主府。
“我们都是服侍夫人的下人,清早刚被城主买回来,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侍女活泼可爱,口齿伶俐,说话时嘴角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很是甜美。
这一看就是个从小服侍人的老手,很有眼色,也很会讨主人欢心。
黎宁从来没被人服侍过,有些无所适从,看这小侍女机灵,便问了问她的名字。
小侍女自称叫桃喜,并表示如果黎宁不喜欢她的名字,可以另帮她取个名字。
“不用了,就叫桃喜吧,挺好听的。”黎宁笑道,“对了,你是人是妖?”
浊渊空气污浊含毒,并不适合普通人生存。
她在这里都觉得体内灵气滞涩无法运转,要靠墨玉沙给的净化法器才能正常呼吸。
“回夫人,奴婢是妖修,本体是一株五百年的桃树。”桃喜乖巧回答,“夫人会嫌弃妖修吗?”
“当然不会,妖修也分好坏,你一看就是天性善良的小树妖。”黎宁笑着说。
“夫人猜的没错,桃喜从未害过人,要是那些害过人的坏妖,城主也不会买回来服侍夫人。”桃喜被夸的脸上一红,神情有些得意又有几分赧然。
看得出,是个天真烂漫没什么心机的小妖精。
“他们呢?全都是妖修吗?”黎宁指着院子里来来回回忙活的其他仆役。
“不全是,有些是妖修,有些是人修,不过都是好妖好人。”
桃喜指着人群中忙碌指挥的中年男管家说:“李管家是个金丹期修士,原本是南域一个小宗门的门主,后来得罪人被追杀逃到了浊渊。”
“之前他一直在云城经营酒肆,今早刚被城主带来府中当管家。”
黎宁目光扫过庭院里忙碌的仆役们,她修为不够,只能大致分辨出妖修和人修,具体修为和本体就看不出了。
桃喜虽然看着只有十六七岁,但实际树龄已经五百岁了。
她显然和这些人很熟,都叫得上名字,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指着他们一一给黎宁解释。
黎宁听了一会儿就头晕脑胀,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人的名字和修为跟脚。
好在她身边也不需要太多人跟随,便让桃喜告诉管家,身边只留桃喜一个人就够了。
李管家上前来打了招呼问了安,又留下四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姑娘服侍黎宁,其他人打扫过庭院后,被他带到其他地方安置。
黎宁不知道墨玉沙去了哪儿,她问了桃喜,桃喜说不知道,城主把他们带回城主府就离开了。
这样也好,墨玉沙不在身边,黎宁反而自在很多。
一整天的时间,黎宁就在桃喜的陪伴下,熟悉整个城主府的构造。
云城是浊渊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作为云城之主,墨玉沙同时也是浊渊隐形的主人。
桃喜说,修妖魔道的最崇尚强者,且大多桀骜不驯,任性妄为,无法无天,根本不会服从任何人的管教。
以前浊渊是没有主人的,这片被放逐之地是真正混乱无序的混沌之地。
这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没有规则,只有血腥厮杀。
直到十年前,一个戴着银色鬼面具的黑衣少年出现在浊渊,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他见人杀人,见魔屠魔,不论对错,凭着手中一把玄铁重剑,以一己之力清空了整个浊渊。
他杀了差不多一年,像个没有神智的疯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活物。
不管是人是妖是魔,撞到他跟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一年,浊渊血流成河,遍地都是妖魔们乱滚的头颅残躯,长久萦绕在浊渊上空的污浊之气,随着妖魔们身死道消,竟是散去了很多。
杀到城中再无一个魔头后,那个黑衣少年站在云城高高的城墙上,对着城下瑟瑟发抖的小妖小魔们宣布。
——我姓墨名玉沙,从今往后就是这云城之主,我的规则只有一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想在浊渊讨生活,就得按城主的规则做事。
虽然那之后,浊渊还是各地亡命之徒汇聚之地,但不再是混乱无序的血腥厮杀之地。
城主制定了简单的规则,所有想在浊渊生活的人,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魔,必须按月缴纳灵石,还要做城主颁布的任务。
云城内,不许斗殴,否则不论对错,全都杀无赦。
有私怨,去城外解决,管你杀人放火屠戮满门,总之,不许在云城内制造混乱。
“虽然城主血洗浊渊,嗜杀冷酷,但实际上,反而给了很多无家可归想要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小妖小魔们一条生机。”
桃喜说完城主血腥崛起的光辉往事后,眼中透出几分感激。
“浊渊是天生的污浊之地,这里有很多天生地长的小妖小魔,大家懵懵懂懂来到这世上,单纯的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不是所有妖魔都生来恶毒残忍,做坏事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但因为他们,所有诞生在浊渊的小妖小魔们被迫卷入争斗厮杀。”
“夫人,其实我刚才骗了你,我以前做过很多坏事。”桃喜突然一脸惭愧地看着黎宁。
“我刚化形那年,被一个人族邪修抓住炼成煞妖,在他的操控下,四处勾引人族修士,吸取那些修士的精气供他练功。”
“后来那个邪修死在城主手中,我以为我也会被杀,结果城主饶了我,还帮我去掉邪修刻我灵府的傀儡烙印,让我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我成了自由的小妖,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城主就让我在云城摆摊卖花。”
桃喜说完嘻嘻一笑,手中凭空多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枝。
“夫人,送给你。”
黎宁接过花枝,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还挺香的。
“再跟我说说,你知道的关于城主的事。”黎宁拿着花枝,主动问桃喜。
比起陌星河直白的说墨玉沙的好话,撮合的目的性那么强,黎宁更愿意听桃喜说那些墨玉沙不愿让她知道的血腥往事。
虽然墨玉沙对她很好,一副一往情深情深似海的样子,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她一无所知。
不可能随便大街上跑来一个人,说对你爱的有多深多深,你就感激涕零的跟他在一起吧。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越是爱的深切,她就越是惶恐不安。
他的喜欢没有来由,让她觉得不踏实。
桃喜是个知道墨玉沙过往的人,虽然知道的也不多,但足够黎宁了解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了。
墨玉沙十年前来到浊渊,以一己之力荡平浊渊的妖魔鬼怪,强势成为浊渊的主人,然后制定规则,约束浊渊众修士听从他的命令。
在浊渊生活,要按月缴纳灵石,还要做城主颁布的任务。
黎宁详细了解了一下任务内容后,算是明白墨玉沙送她的空中云城是怎么来的了。
她就说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用十年修建那么奢华的一座云中仙宫。
原来全都是压榨浊渊众修士妖魔们建造出来的。
这有点像是古代的暴君,强制民众缴纳赋税和服徭役。
虽然被暴君高压统治,但底层民众们能过上安生日子,倒也心甘情愿。
而且,只要在城主势力范围内,大家最起码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只需要老老实实听话干活就行。
对很多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妖小魔们来说,这就是幸福生活。
府里有了一大群仆役后,墨玉沙就没再出现了。
黎宁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主动找他。
在桃喜的陪伴下,黎宁慢慢适应在城主府的生活。
她每天的日子就是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用做,天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吃饭。
一日三餐十几个菜从不重样,府里有四个大厨是专门负责给她做饭的。
玩的无聊了,还有戏班子进来唱戏给她解闷。
就算想出去逛,也没有任何限制,骑马坐车步行全凭她喜好。
不想让人跟随,只要说一声,桃喜也不会强行跟随,由着黎宁一个人出去瞎逛,夜不归宿都行,只要不离开云城范围。
本来黎宁还担心云城混乱,她一个筑基期出门有危险,哪知单独逛了好几天,别说被欺负,连个小毛贼都没遇到。
云城在墨玉沙的高压统治下,治安竟然非常好,开店的不管是妖修还是魔修都一团和气,绝不跟上门的客人吵架争执。
黎宁暗中观察了好几日,发觉云城这座罪恶之都,竟然比明渊宗管辖的明城还要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城中虽然大多数都是妖魔鬼怪,但大家好像都生活的挺幸福的。
从一座城就能看出管理者的本质,黎宁对墨玉沙终于有了点看得见摸得着的好感。
这点好感不是情情爱爱方面的好感,而是对他这个人的钦佩欣赏。
黎宁住进城主府第十天,墨玉沙依旧没有出现,他并不是搬出去住了,而是故意错开和黎宁碰面的机会。
通常都是黎宁睡下了,他才会回来。
黎宁醒来之前,他就又出门了。
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愣是能十天不碰面。
黎宁知道,墨玉沙在等她主动找他,他就在城主府,大多数时候就在书房,有时候晚上寝房的灯也亮着。
他在耐心的等她主动靠近。
黎宁偏不如他的意,想看看他到底能等到什么时候。
小白出去几天后,带回来很多市井茶肆的消息,大致和桃喜说的没错,云城是被墨玉沙接手之后,才变成如今这样。
虽然上位手段血腥,但大家都很尊敬墨玉沙这个暴君城主。
陌星河那边也没什么突破性发现,他大部分时候都在酒肆喝酒,有时候去赌坊赌钱,还同时勾搭了两个妖修姑娘。
日子过得浪荡不羁,看着不像背负血海深仇的样子。
黎宁觉得陌星河身上肯定有古怪,但他最近两天出城了,不知道去干嘛。
外面太过危险,黎宁没让小白继续跟踪,让它自己在城里找乐子。
云城有很多妖修,有些化形了,有些化形的不彻底,看着半人半妖,还有些像小白一样,没化形,但能说话。
小白很快认识了很多妖修朋友,还拜了个妖修师父,住进了师父家里。
小白过得开心,黎宁就放心了。
住进城主府一个月后,墨玉沙终于耗光了耐心,主动来偶遇黎宁了。
黎宁刚吃过晚饭,在后花园里散步。
桃喜本来陪着她,突然说去拿个东西,然后一走不见人影。
黎宁拐过一丛花树时,迎面就看到站在花树下的墨玉沙。
他穿一身黑锦袍服,腰系玉带,头戴黑金发冠,挺有城主派头的。
看到黎宁时,他取下面具拿在手中,目光温柔的望过来。
“怎么样?住了这么久,习惯了吧。”墨玉沙朝黎宁走过来,唇角挂着几分淡淡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黎宁笑道,“不跟我比耐心了?”
墨玉沙被黎宁拆穿了心思,眼神微闪,轻咳了一声,道:“我是怕你嫌我烦。”
“我烦你了,你就愿意让我离开云城?”黎宁道。
“这段时间,虽然你人没出现在我面前,但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墨玉沙最起码是渡劫后期的修为,神识铺展开,能覆盖整个浊渊。
这也是他放心让黎宁出门闲逛的原因。
黎宁只要不出云城,不管干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她一直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离开云城你想去哪儿?”墨玉沙没反驳黎宁的话,“你已经不能回明渊宗了,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云城更安全更舒适的?”
“我要去找江夜芙,她现在和明修儒已经撕破脸,我想去给她帮忙。”
黎宁坦言,“你应该知道,我爹娘都是被明修儒害死的,我不能看着他好端端当着掌门,什么都不做。”
“可你就是一个筑基期,你能帮什么忙?”墨玉沙直言,“江夜芙现在更希望你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能心无旁骛的对付明修儒。”
黎宁被墨玉沙的实话实说噎的无话可说。
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拖后腿。
“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黎宁有些心烦,“我不想什么都指望别人帮忙,自己坐享其成。”
“你可以安心在云城提升你的修为,现在筑基,又不会一直都是筑基期。”墨玉沙指了指天空。
“这里没有灵气,你可以去云中城,那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聚灵阵,在里面修行,比你在明渊宗还要进阶快。”
“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帮你用别的办法提升修为。”
“什么办法?”黎宁心中一跳,脸颊不禁有些发热。
墨玉沙不会是拐弯抹角想跟她双修吧?
“用丹药辅助,或者我把我体内灵力倒灌给你,帮你开拓经脉,总之办法很多。”墨玉沙说着挑了下眉。
“你脸红什么?是不是想歪了?”他眼中闪过促狭,故意说,“当然,最快的办法就是夫妻双修,能一夜把你的修为从筑基提升到金丹期。”
“你要愿意的话,我不介意的。”
“不,我不愿意,我还是自己慢慢修炼吧。”黎宁急忙打断墨玉沙的话。
墨玉沙笑了笑,又道:“阿宁,其实我这段时间不出现,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能时时看见你,照顾你,保护你。”
“你不愿意跟我成亲也无妨,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就行。”
“你想离开我也行,好好修炼,什么时候能打赢我了,我随时让你走。”
“不然外面那么多危险,你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
墨玉沙目光温柔又深情,仿佛一心为黎宁着想。
黎宁一时无话可说。
墨玉沙说的没错,她修为这么低,独自出门在外很容易遇到危险,只有一直生活在他的羽翼下,才能永远安全。
那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吗?一眼望到头的躺平日子,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吃喝玩乐就行。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你修为那么高,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赢你。”黎宁意兴阑珊。
躺平没什么不好,有人愿意把她当米虫一样养着多好啊。
但就是没劲。
这样的日子,她过不了啊。
“那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办到,包括报仇。”墨玉沙神色认真。
“我知道你想杀了明修儒为父母报仇,但仅凭你自己是很难做到的,我可以帮你。”
黎宁心中一跳,“条件呢?嫁给你吗?”
“不用,我不会拿姻缘当交易,你愿意嫁就嫁,不愿意我不勉强,只要你肯一直留在我身边就行。”墨玉沙道,“我只想守护你平安。”
“真的?”黎宁心动了,怔怔望着墨玉沙。
他神色温柔认真,不是说着玩的,他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只想她平安。
黎宁双重心动了,为墨玉沙的这份情,也为终于有机会杀了明修儒。
她不想再去追究墨玉沙对她深厚感情的缘由,只要他是真心的就行。
或许就是她撞大运了,遇到这么纯情又强大的男人。
“什么时候能杀了明修儒?”黎宁有些激动的问,“只要你能杀了明修儒,推翻明渊宗,我就跟你成亲。”
“等你修为进阶到了化神后期大圆满。”墨玉沙道。
“啊?为什么不能是现在?”黎宁觉得又被墨玉沙耍了。
“因为我没把握能杀了明修儒,他毕竟是渡劫后期大圆满的剑圣。”
墨玉沙看着黎宁,淡淡一笑道:“我要死在他手中,以后可没人能保护你了。”
“所以,你必须先强大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