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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林见鹿死死抱住药房的柱子,声嘶力竭嚷道:“我不去!你若非要逼我进刑罚堂,不如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

    药房外已围了不少弟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林见鹿嘴里嚷嚷着:“我不过就是偷看了大师姐洗澡,至于吗?再说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周围弟子顿时哗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叶清霜眉头一皱,指尖一抬,迅速掐诀封了她的嘴。

    林见鹿“唔唔”两声,瞪大眼睛,显然不服气。

    叶清霜叹了口气,道:“我不要你的钱,但刑罚堂你必须去。”

    林见鹿眼珠一转,比划着示意她解开禁制。

    叶清霜淡淡道:“你不闹了,我就解。”

    林见鹿忙不迭点头。

    叶清霜迟疑了一下,眼见弟子越来越多,不由皱了皱眉,以手掐诀。

    禁制一解,林见鹿立刻据理力争:“我最多就是诈骗,按门规,这种小事该去执法堂!刑罚堂是处理重罪的!”

    叶清霜冷笑一声:“你倒是把门规背得挺熟。”

    林见鹿得意,那是,摆摊骗钱……咳,赚钱之前她就查清楚了。

    诈骗同门虽然属于严重违反门规的行为,但她属于首犯,也没造成什么恶劣后果。跟那些残害同门、勾结外敌、修炼邪术的一比就属于轻微中的轻微。再怎么样也不该去刑罚堂。

    叶清霜望着林见鹿那张写满得意的脸,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语凝噎”。不过是了解违反门规后果,也值得这般沾沾自喜?

    她一把扣住林见鹿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拖向执法堂。

    执法堂内檀香缭绕,正在誊写卷宗的弟子们见叶清霜拖着那个名满宗门的混世魔王进来,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叶清霜言简意赅说了林见鹿的罪行:“违规摆摊一次,诈骗同门三千灵石。”

    年轻弟子愣了一下,立马派人下去核实。

    林见鹿拍了拍叶清霜的手背,像只挠人的猫。

    待那铁箍般的手指松开,她腕上已浮起一圈淡红。却见这祖宗反客为主,施施然拖过黄花梨圈椅,执起青瓷茶壶给自己斟了盏碧螺春。

    “大师姐你别杵着呀,赶紧坐会儿。”

    叶清霜:“……”

    满堂寂静中,核实弟子小跑着回来耳语几句。

    执法弟子捧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依门规第七十二条,需退还赃物,并处双倍罚金,思过崖面壁一月。”

    林见鹿手上的茶水差点泼出来,她放下茶盏,猛得一拍案几,义愤填膺道:“我不服!凭啥要罚钱?大师姐!你说不要我钱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叶清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做担保,罚她禁闭一晚。至于赃款和罚金,我来解决。可行么?”

    年轻弟子呃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瞪着她的林见鹿,赶忙道:“可以可以!”

    林见鹿的大名她可是听说过的,可不敢得罪人。

    林见鹿这才勉强满意,跟着执法堂弟子去地牢。

    地牢里,林见鹿躺在干草堆里辗转反侧。

    月光从巴掌大的铁窗斜射进来,在地上上投下一片雪一样的亮光。

    她梦见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血衣,面目狰狞地朝她扑过来。

    “啊!”

    一声惊叫,林见鹿猛得弹坐而起。

    她抚着胸口,坐在干草堆上,惊魂未定。

    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夹杂着牢房里霉味,味道实在不好闻。

    与此同时,她听到哗啦哗啦的铁链声。

    抬头一看,就见两名执法弟子拖着身一位着神霄宗弟子服饰的少女从她牢房前走过。

    那少女身上布满鞭痕,血肉模糊,鲜血在她身下蜿蜒。

    “又来了。”隔壁牢房的年轻师妹低声道,“听说天机镜失窃,是因为门内弟子和魔族勾结的关系。”

    另一个牢房的弟子好奇道:“勾结魔族?不是说魔渊封印完好吗?这魔族哪里来的?”

    “这话你也信?到底封印是否完好,我们这些低阶弟子谁清楚?”

    林见鹿听着两位师妹交谈,若有所思。

    不过一晚,她就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晚上,她本以为自己会梦见阴森恐怖的地牢,却没想到,会再次梦到那个与她容貌如出一辙的女鬼。

    但这次,她竟是以女鬼的第一视角经历着一切。

    少女屏住呼吸,像只灵巧的猫儿般弓着身子溜进房间。一阵翻箱倒柜,却始终找不到母亲那柄熟悉的佩剑。

    “奇怪……”她咬着下唇喃喃自语。

    忽然,目光被书架前那个青瓷花瓶吸引,少女想到某种可能,心跳骤然加快。

    她搓着双手,转动花瓶,随即不出所料,书架传来机关被启动的声音,整面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甬道。

    少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迈步进入,却又紧张地回头张望,确认无人后,这才才踮着脚尖钻进了这个意外发现的密室。

    密室比想象中要小得多,大约只有十个平方。

    一张小几,几上一本薄薄的蓝色书册。

    墙上则挂着她阿娘的佩剑。

    她顾不得其他,摘下佩剑,拔剑出鞘。

    噌的一声,锋利的剑刃却割破了手指。

    鲜血滴答落在小几上,她垂眸一瞧,便注意到蓝色书册上的几个大字。

    “玄阴禁术?”

    谁能想到,她师尊总是教导她要脚踏实地修行,结果私下里竟然研究这种禁术。

    她拿起手册在手上拍了拍,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雀跃。

    就让她来看看,师尊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

    待翻开书页后,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来。

    这些邪术,不过是些夺人修为的腌臜手段。她虽平日懒散,却也不屑沾染这等邪术。

    正欲合书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师尊他,为何要收藏这个?

    以血缘为祭,重生夺舍之法……

    少女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猛然惊醒。

    “不会的”她在心底反复默念,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手中的剑刃映出她惨白的脸。

    往日里,流云长老抚剑教导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流云长老视她为己出,对她那么好,怎么会想着为了她娘,夺舍她的躯壳呢?

    虽如此自我安慰着,她还是小心地将那柄剑挂回墙壁上,并处理下小几上的血迹,将书册放回原位。

    踉踉跄跄跑出密室,关上书房的门时,压抑的恐惧和绝望,才终于决堤。

    她的师尊流云长老,她最亲近之人,本是为了她阿娘才会如此辛劳地照顾她。

    那么同理,为了复活阿娘,师尊也应该会做任何事,包括牺牲她的性命!

    她踉跄着奔跑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该去质问流云长老,还是该先逃命。

    对了,找大师姐!

    找叶清霜救命也好,找叶清霜求安慰也罢,只是此刻,她想见见自己喜欢的人。

    可她没想到,自己来得不巧,叶清霜正在洗澡。

    “谁?”

    “是我。”

    才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她就被叶清霜一剑打飞出去。

    再之后,就是她昏迷不醒,并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刚刚下床,就得知叶清霜要去陈府查案,归期不定。

    少女死皮赖脸地跟上去。

    偷换除秽符,也是为了讨好几位师妹和大师姐。结果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且直接把自己害死。

    ……

    林见鹿一觉醒来,忍不住捂住脸,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总算感觉自己对流云长老诡异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份莫名的戒备与痛楚,原来都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留下的情感烙印。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锦被滑落的瞬间,一道半透明的灰影突然从床幔后暴起。

    “把身体换给我!”

    林见鹿下意识一惊,随即一挥袖,那道灰色身影就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到墙壁上,又顺着墙壁滑下来。

    林见鹿看着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她试探道:“林见鹿?”

    “不然还能是谁?!”

    少女顶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指着她,“你这个邪修!抢了我的身体还敢嚣张!”

    她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等等……你能看见我?”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见鹿面前,脸上瞬间从愤怒切换成狂喜,甚至带着几分天真的期待:“那正好!快把身体还给我!”

    林见鹿抱臂而立,神色冷淡:“不给。你已经死了。”

    少女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眯起眼睛,语气危险:“……你确定不还?”

    林见鹿挑眉:“怎么,想动手?”

    她扬了扬宽大的袖摆,微微一笑道:“我体质特殊,对邪祟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你最好别强来。”

    话音一落,少女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林见鹿:“?”

    “我不管!我不管!还给我!还给我!把身体还给我啊啊啊!!!”一眨眼的功夫,就是魔音贯耳,少女宛如一只失控的陀螺,疯狂在地上打起滚来。

    林见鹿:“……”

    林见鹿以为自己能忍的。

    但不料少女哭闹了整整一夜。

    吵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吵得她一夜未眠。

    天光微熹,林见鹿眼底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忍无可忍道:“……算我求你了,别吵了行吗?”

    “我不管!我不管!把身体还给我!还给我!”

    林见鹿按捺住脾气:“我说,我把身体还给你。”

    少女“嘎”地一声,撒泼声戛然而止,猛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惊喜道:“真的假的?你可别驴我!”

    林见鹿深深看她一眼,沉重地叹了口气:“真的。”

    她是能对付邪祟没错,但对于少女这种不讲理的熊孩子,则是完全没有办法。

    少女搓着双手:“你确定不骗人?”

    林见鹿不耐烦:“再废话一句我就反悔了。”

    “别别别!那你打算怎么还?”

    “你附身试试看,看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我来了哦!”

    少女胡乱抹了把脸,后退几步助跑,然后猛地朝林见鹿冲去。

    “砰!”的一声闷响,少女再次被弹飞,整个人啪叽一声,呈“大”字形拍在墙上,又缓缓滑落在地。

    少女瘫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哭得撕心裂肺,“呜哇!说好的还给我的!你又骗人!”

    林见鹿:“”

    她轻咳一声:“我忘记自己体质特殊了。”

    她的特殊体质,应该是神魂带来的,跟着改变了原主的身体。所以即使这身体是原主的,她也无法附身。

    少女根本不听解释,继续在地上翻滚哭嚎,活像只被抢了鱼干的野猫。

    林见鹿被她吵得脑仁生疼,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行了,别嚎了,我再想想办法。”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既然体质随魂魄而来,那想要物归原主,恐怕只有魂魄离体才行。

    林见鹿看了少女一眼,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身后少女的哭闹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少女从指缝间偷瞄,发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顿时慌了神。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了拍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那个邪修!你给我站住!”

    “你要去哪儿?该不会是想逃跑吧?我警告你,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我的身体要回来!”

    林见鹿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放心,我只是去找个能让你回到身体里的办法。”

    说完,她走进隔壁屋子,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匕首。

    拔出匕首,试探性地在自己手腕上比划。

    少女震惊:“你干什么?”

    林见鹿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把身体还给你。”

    说罢,她猛得往自己手上一按,结果临到头,突然想起来,割腕这种死法,可能死不了。于是犹豫了一下,又拿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可是发现求生的本能让她怎么都下不了手。

    她把匕首丢回案几上,转身走出院子,打算去思过崖。

    林见鹿踏着晨露来到悬崖边,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纵身跃下,少女的魂魄一个急刹飘到她面前,惊恐地瞪大眼睛:“住手!”

    林见鹿理了理衣袖:“你放心,很快的。”

    此时,思过崖下,一堆神霄宗弟子围在下面议论纷纷。

    “那不是林见鹿吗?她跑到思过崖上打算干什么?”

    “不是显而易见?打算跳崖自杀。”

    “她疯了?!”

    “听说是是对大师姐求爱不成,还被关进刑罚堂,可能被刑罚堂长老折磨疯了吧。”

    这么一说,大家都理解了。

    叶清霜经过此地,看到站在思过崖顶的林见鹿,不由深深皱起眉。

    思过崖上,山风料峭,林见鹿将颊边的长发勾到耳后,小心翼翼瞅了眼身前的万丈深渊,立即感觉头晕目眩。

    少女道:“不对啊……你这跳下去身体都粉身碎骨了,我还怎么复活?”

    林见鹿骤然一呆:“你说得对。”

    她犹豫起来。

    “林师妹?”身后却传来叶清霜清冷的嗓音。

    林见鹿吃了一惊,猛得回头。

    整个人却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地向悬崖倒去。

    预想中的失重感却没传来。

    叶清霜已踏剑而至,一把揽住她的腰,稳稳将她带回崖边。

    山风呼啸,林见鹿的衣摆仍在风中翻飞,而叶清霜的手却稳稳扶着她,眉头紧蹙:“林师妹,你到底怎么了?”

    林见鹿怔怔望着她,一时语塞。

    叶清霜见她沉默,双眸不由关切落在她脸上。

    但见林见鹿脸色异样憔悴,甚至长发都没打理好,几根毛茸茸的乱发凌乱地支在头顶上。

    林见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听到少女突兀的抽气声。

    扭头一瞧,就见少女捧住脸,双眸含泪,一脸梦幻地望着这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师姐心里还是有我的!”

    林见鹿:“……”

    恋爱脑好不了了。

    她回神,并迅速从叶清霜怀里挣脱,干笑几声:“谢大师姐救我。我没事,就是上来吹吹风,散散心。”

    “站在悬崖边上吹风?”

    “嗯,风大,凉快。师姐不觉得吗?”

    叶清霜看了眼她身后的万丈悬崖,皱眉道:“是因为执事堂之事?”

    她刚才上来时,就听到下面师妹们讨论。有她关照,林见鹿又只在牢房里住了一晚,照理不该遇到什么事情才对。

    林见鹿摇头。她跳崖,跟执事堂什么关系?

    叶清霜:“那你为何……”

    林见鹿道:“大师姐,我真的没事!我好着呢!”

    叶清霜沉默观察她片刻,确实没看出什么,只能点头:“……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说完,转身离去。

    林见鹿望着她修长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

    少女飘到她面前,叉腰怒视:“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师姐真相?”

    林见鹿叹气:“告诉她,然后呢?让她帮我自杀?”

    少女:“……”

    好像……也有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这身体,到底该怎么还?

    林见鹿暂时想不到办法,只能先回院子,迎面忽然撞见陶小盏。

    少女立即如临大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摆出夸张的战斗姿态:“陶小盏!冤家路窄!看招!”

    林见鹿无奈地看着少女张牙舞爪地扑向陶小盏,结果直接从对方身体穿过去。

    偏偏少女还越挫越勇,乐此不疲,一边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声,一边拼命扇陶小盏巴掌。

    陶小盏浑然不觉,只是快速暼林见鹿一眼,咳嗽一声道:“听说你疯了?”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疯了吗?”

    “那你去跳崖做什么?好玩啊?”

    “对啊,好玩,不行吗?”林见鹿故意气她。

    陶小盏涨红了脸,突然小声嘟囔:“你……你要是有难处,可以来找我。虽、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这句话让林见鹿和少女魂魄同时愣住。

    少女飘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居然会说这种话?”

    林见鹿也难掩惊讶,迟疑道:“你不是讨厌我吗?”

    “以前是讨厌……”陶小盏别过脸去,“最近……好像还行。”说完就像受惊的兔子般跑走了。

    林见鹿摇头失笑,转身欲走,却发现少女魂魄呆立原地,神情恍惚。

    “怎么不走了?”

    一声清越的鹤鸣打断了她的话。

    流云长老踏云而来,仙风道骨的身影*飘然而至:“小鹿儿,听说你又闹事了?”

    林见鹿立即恭敬行礼:“师尊。”

    流云长老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似要看穿什么。但林见鹿面色如常,滴水不漏。

    流云长老没瞧出什么破绽,只能好好勉励林见鹿一番,又乘着白鹤飞走了。

    林见鹿回到屋子里,一直叽叽喳喳宛如噪音制造机的少女,都罕见地没有出声。

    直到林见鹿打算上床休息,少女才垂头丧气道:“算了,不换回来了。这身体就给你吧。反正也没人喜欢我。也许我死了,对大家都好。”

    林见鹿撑起身体,眼眸微睁:“你认真的?”

    少女沮丧道:“以前大师姐对我不屑一顾,可她却会关心你。就连陶小盏那个讨厌鬼,也会想着要帮你。师尊……”

    她的师尊,流云长老,甚至要夺取她的性命。

    她长这么大,身边竟然没有一个知心人。

    “我活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

    “好啊。”

    “……”

    少女猛得抬头,朝她怒目而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林见鹿摊摊手:“你都说我是邪修了,邪修需要同情心吗?”

    少女:“……”

    少女更沮丧了,哭丧着脸蹲在墙角种蘑菇,头顶肉眼可见地具象化出一朵乌云。

    乌云下电闪雷鸣,凄风苦雨。

    林见鹿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轻声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想活命,你想死,我也不拦着。本来你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少女猛得抽气一声,恶狠狠瞪了林见鹿一眼,转瞬间化为一抹灵光,跑进林见鹿搁在床头的那枚铜镜里。

    林见鹿若有所思,拿起铜镜仔细端详。

    她说原主是怎么跑出来的,原来一直躲在铜镜里?

    这原来是一柄能够容纳魂魄的镜子吗?

    林见鹿正思索着,耳畔突然响起清脆的系统提示音。

    【支线任务[镜中迷]已完成。】

    【任务奖励:宠物位+1。】

    她眉头微挑,点开系统面板,果然看到任务栏已更新。

    她在心中问道:【000,有没有办法能让原主真正复活?】

    系统000的声音冷静而机械:【原主作为“林见鹿”的命运线已经终结,按常理应入轮回。但因镜中术法影响,她的魂魄滞留人间。理论上,她可以走鬼修之路,但……】

    林见鹿皱眉:【但什么?】

    系统000:【但这个世界没有鬼修体系,且原主的资质恐怕不足以支撑她自行修炼。】

    林见鹿沉默片刻:【还有其他办法吗?】

    系统000:【修功德。但同时功德修炼也不属于此界力量体系,对原主而言几乎不可能。不过宿主刚刚解锁了宠物位,若将原主绑定为“宠物”,宿主的功德可反哺于她,助她重塑灵体。】

    林见鹿:“……”

    把原主当宠物养??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女魂魄,对方正一脸茫然地眨着眼:“怎么了?你表情好奇怪。”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试探性问道:“那个……如果我说,有个办法能让你慢慢恢复,但可能需要你暂时……呃,当我的灵宠?”

    少女:“……???”

    下一秒,她炸毛了:“什么?!你让我堂堂神霄宗弟子给你当宠物?!”

    林见鹿扶额:“不是真的当宠物!就是借用法则的力量,让我的功德能分给你……"

    少女气得直跺脚,指着她怒道:“你欺人太甚!我宁愿魂飞魄散也绝不当你的灵宠!”

    林见鹿无奈:“那你想怎样?继续飘着?”

    少女一噎,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但仍旧倔强地别过脸:“总、总之……我绝不同意!”

    林见鹿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抬手掐诀,指尖泛起一缕灵光:“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

    “等等!你要做什么?!”少女魂魄惊慌地往后飘了半步。

    林见鹿道:“当然是送你轮回。总不能让你一直当孤魂野鬼吧?你别怕,我这就送你走。可能有点疼……”

    “我同意了!我同意了还不行嘛!宠物就宠物吧!”

    少女瞪大眼睛,忙不迭点头,生怕晚了一秒对方真把她物理超度了。

    林见鹿慢悠悠地放下手,狐疑盯着她:“你确定?真的想好了?不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少女点头如捣蒜。

    林见鹿再三确认,这才慢悠悠放下手。

    少女偷偷觑她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林见鹿看她那个惊魂未定的表情,不由轻咳一声,忍住笑意,唤出系统面板:【000,开始绑定。】

    【叮——宠物位激活。】

    【正在扫描可绑定目标……】

    【检测到符合条件的灵体,是否确认绑定?】

    林见鹿:【确认。】

    刹那间,一道柔和的金光自虚空落下,将少女的魂魄笼罩其中。

    她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凝实的双手,原本虚幻的身影竟隐隐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绑定成功!】

    【当前宠物:未命名(魂魄状态)】

    【特性:功德共享,宿主所获功德将自动转化为灵力滋养灵体】

    【宠物技能:???】

    少女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飘到林见鹿面前晃了晃手:“我是不是没那么透明了?”

    “嗯,像个镀了金的灯笼。”林见鹿一本正经。

    “你才灯笼!”少女气鼓鼓地瞪她,不过很快便笑起来。

    能活着,谁又喜欢死呢?

    林见鹿看着她道:“总该你给取个名字。”

    林见鹿想了想,直接在系统面板输入:【二号】

    少女似乎冥冥之中感知到了什么,登时大怒:“当宠物也就算了,谁是二号啊!”

    林见鹿道:“因为我本名也叫林见鹿,总不能叫你这个名字吧?”

    二号暴跳如雷:“那凭什么我是二号,你是一号?!”

    林见鹿从善如流:“好的,一号。”

    少女:“……”

    林见鹿不再逗她:“你有小名吗?”

    少女憋住气道:“以前师尊都叫我鹿鹿或者小鹿儿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顿时黯然下来,一会儿又变得气鼓鼓的:“我才不要叫这个名字!”

    她的师尊流云长老,在喊她名字的时候,究竟喊得是她,还是她的阿娘,玄钧真君呢?

    少女看她一眼,咬了咬嘴唇:“不如,你帮我取个新名字吧?当然,绝对不要像“一号”“二号”这样敷衍的!”

    林见鹿闻言嘴角微勾,窗外的月色在她清秀的侧颜上投下雪白的光晕,她忽然轻声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我的名字就出自此处。”

    她凝视着少女期待的眼神,声音如清泉击玉,“从今往后,我便唤你‘林不闻’可好?”

    林不闻怔了片刻,忽然脸红,然后猛得扭过头去,冷哼一声道:“行吧!这个名字勉强可用。”

    解决完生存问题,林不闻变得格外活泼,仿佛解开了某种封印,魂体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微光,像只欢快的萤火虫般在林见鹿枕边飘来飘去。

    她凑到林见鹿耳边,声音清脆如银铃:“你说实话嘛,你是不是哪个隐世的老怪物?我看你对付那些符咒的手法,连我们神霄宗的长老都比不上呢!”

    见对方不答,她又换了个姿势飘到另一侧,“还是说你其实是某个上古大能的转世?”

    林见鹿不胜其烦,忍不住道:“你不需要休息吗?”

    “当然不需要休息啦!”林不闻的魂体兴奋地转了个圈,衣袂飘飘,“我现在感觉能说上三天三夜!你看今晚月色这么好,用来睡觉多可惜呀!我们一起出门赏月吧!”

    林见鹿忍无可忍:“闭嘴!”

    刹那间,林不闻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惊慌地摸着自己的喉咙,魂体都黯淡了几分。

    林见鹿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契约的力量。

    世界终于清净了。

    林见鹿满意地阖上双眼,却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懊恼地一拍脑袋:“糟了!”

    流云长老慈祥的容浮现在她脑海,而此刻林不闻的存在,就是最致命的证据。

    她匆匆披上外袍,打算连夜去找叶清霜。

    林不闻见状,立即飞过来,手指在她面前比比划划。

    林见鹿撇撇嘴,随手解开她的禁言咒,得了教训的林不闻不敢随便废话,魂体乖巧地飘在她身后。

    夜露深重,林见鹿踏着青石板匆匆赶到叶清霜的竹舍前,却见守门弟子提着灯笼告知:“叶师姐日暮时分就下山了,至今未归。”

    林见鹿有些失望,却只得转身折返。

    月色下的院落静得出奇。

    林见鹿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一阵寒意突然爬上脊背。

    不对劲……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鹿儿。这深更半夜的,去哪儿野了?”沙哑的嗓音从阴影处传来,流云长老负手而立,月光将她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见鹿迅速垂下眼睫,将惊惶掩在恭顺之下:“师尊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

    “你不是一直想要你阿娘的佩剑吗?跟为师去取。”

    “弟子修为尚浅,明日再去叨扰师尊可好?”

    流云长老注视她片刻,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你果然进过密室。”

    “密室?什么密室?师尊,你在说什么?”林见鹿装傻。

    流云长老嗤笑出声,并未说什么,带着阴寒之气的掌力已至林见鹿面门:“既然你不肯就范,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见鹿动作极快,流云长老的掌风速度却更快。

    并且那道枯瘦的手掌如附骨之疽,阴寒灵力在半空划出诡异弧线,最终重重击在她心口。

    砰地一声巨响,林见鹿直接倒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

    然后便是眼前一黑,瞬间不省人事。

    林见鹿再次醒来,是被林不闻的聒噪声吵醒的。

    “醒醒!喂!小鹿,醒醒!”

    林不闻噼里啪啦的巴掌扇到林见鹿脸上,却只做徒劳,手指一次次从她脸上穿过。

    林见鹿猛得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林不闻:“你叫谁呢?”

    林不闻僵了一下,立马恢复活泼:“那总不能叫你林见鹿吧?”

    虽然不管是叫林见鹿,还是小鹿,都有种在叫自己的错觉。

    林不闻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现在可不是纠结称呼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显形啊?我去叫人过来!”

    林见鹿勉强从地上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密室里。就是林不闻记忆里,属于流云长老书房的那个密室。

    林见鹿摇摇头,苦笑道:“暂时只有我能看见你,听到你说话。要做到在人前显形,功德不足,时间不够。”

    正说这话,密室的门被人打开,流云长老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流云长老走到她跟前,表情慈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小鹿儿,暂且忍一忍,马上就不痛了。”

    林见鹿啪地一声将流云长老的手打开:“你想做什么?换玄钧真君回来?”

    流云长老低笑出声:“还说你没来过密室,这会儿不装了?”

    林见鹿抱胸冷笑:“横竖都是要拿我献祭。装不装的,有区别么?”

    流云长老凝视她的面容,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林见鹿的发顶,慈爱道:“小鹿儿,为师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如今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你日日思念的阿娘,很快就能相见了,开不开心?”

    林见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疯子。”

    流云长老不以为意地松开手,转身环视着密室里猩红的符阵:“献祭夺舍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还差一样东西……你呆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林见鹿脸色一变,按住胸口就哀嚎起来:“我心疾发作了……”

    流云长老迟疑地回头。

    林见鹿脸色苍白,咬牙继续道:“我需要看医师……不然,没等你仪式完成,我就直接死了。”

    谁也不知道,若是不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死去,仪式是否会发生什么变故。流云长老不敢赌,只能暂时将林见鹿带出密室。

    寝屋床上,林见鹿被下了禁言咒,乌黑的长发散在锦枕上,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

    一名医师正在为林见鹿诊治,而流云长老,就坐在她床边。

    片刻后,流云长老关切道:“如何?”

    老医师捋着胡须道:“无妨,不过是心悸之症,待老夫开几副安神的方子便好。”

    林见鹿急得眼珠直转,频频向医师递眼色,偏生这老眼昏花的大夫全然不解其意。

    流云长老似笑非笑看着她:“乖徒儿,你这心疾发作得倒是巧。”

    见医师起身告辞,林见鹿一张俏脸霎时涨得通红。

    待医师走远,流云长老这才掐诀解开禁制。

    林见鹿不等师尊开口,便带着哭腔喊道:“师尊!徒儿要解手!实在憋不住了!”

    流云长老闻言一怔,正待说话,忽有弟子匆匆入内,附耳低语数句。

    长老眉头微蹙,瞥了眼在床上扭成麻花的徒儿,只得挥手解开全身禁制,命弟子引她去茅房,自己则转身往书房疾步而去。

    眼见流云长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见鹿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跃起,推开阻拦的弟子夺门而出。

    林不闻的传音适时响起:“往后山跑!那边有人!”

    晨光熹微中,流云居所外门可罗雀。

    林见鹿正自绝望,忽见前方藕荷色纱裙翩跹,顿时双眸一亮。

    那可不正是善解人意的小师妹苏婉卿吗?

    “小师妹!救命啊!”

    苏婉卿听到这声急促的呼唤,身形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扭头,循声望去,便见林见鹿披头散发地狂奔而来,灰白道袍下摆沾满草屑,活像只被狼撵的兔子。

    苏婉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展颜浅笑:“林师姐这是怎么了?”

    林见鹿一气儿跑到她跟前,也没跟苏婉卿废话,抓着对方的手腕就朝前山奔去。

    苏婉卿忍耐住手腕上不适的触感,顺着林见鹿的方向跑去:“可是有歹人追袭?”

    “比歹人可怕多了!”林见鹿回头张望,飞速道,“你身上可带着遁地符?护心镜?随便什么都行!”

    苏婉卿正待细问,忽觉前方灵力波动。

    但见林见鹿一个急刹,险些将她带倒。

    晨雾中缓缓现出流云长老的身影,老人家的拂尘在霞光中泛着冷光:“大清早的,师侄这是要带我徒儿去哪啊?”

    第28章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悄悄朝苏婉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随便找个由头支开流云长老。

    苏婉卿眸光微闪,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蹊跷,却在林见鹿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拂开了她的手。

    她看出了这对师徒之间暗流涌动,却不愿多管闲事。

    就在手指被撕开的瞬间,林见鹿突然反手扣住苏婉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压低声,带着几分哀求:“小师妹,你当真要见死不救?”

    苏婉卿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林师姐说笑了,你与流云长老是师徒,又有教养之恩,情同母女,再大的事,也不用打打杀杀的,说开了就好。”

    林见鹿就不信苏婉卿看不出来流云长老的古怪,于是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本是情急之下说的来的话,不想苏婉卿的面色骤然一变,虽然转瞬即逝,却逃不过林见鹿的眼睛。

    林见鹿见状,语气放柔,故意道:“相反,若是师妹若能相助,我自当守口如瓶。”

    苏婉卿定定看着她,忽然展颜一笑:“那师姐死了,岂不更稳妥?”

    林见鹿:“……”

    飘在一旁默默关注的林不闻闻言,立时大声嚷嚷起来:“我就说这个人不对劲吧!平常装的跟什么似的,危急时刻果然暴露真面了!”

    林见鹿瞥了她一眼,暗暗思索。

    原著里,小师妹苏婉卿外热内冷却心地纯善,总体来说算是个好人,可如今这局面……莫非自己只看到原主被逐出神霄宗的前半段剧情,后半部竟暗藏玄机?

    看似良善的苏师妹,实则是披着羊皮的狼?

    林见鹿正惊疑不定,突然察觉手腕上一股巨力传来,然后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

    待站稳身形,只见苏婉卿藕荷色的纤细身影已挡在她身前。林见鹿跳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又放回肚子里。

    苏婉卿与流云长老行礼道:“见过流云长老。”

    流云长老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林见鹿,面色意味不明:“小鹿儿,随为师回去。”

    林见鹿忙扯住苏婉卿的袖子,对流云长老道:“师尊恕罪,弟子与小师妹尚有要事相商。”

    流云长老皮笑肉不笑道:“好徒儿,这是在为难为师?”

    苏婉卿道:“我采了些珍稀药材,需林师姐相助。还望长老成全。”

    流云长老看了眼她手上的篮子,篮子里确实是些新鲜的灵药。

    她扯了扯嘴角:“倒是巧了,老身正要传授小鹿儿本门秘传心法。师侄若实在忙不过来,就去药房找几个杂役弟子帮忙就好。”

    苏婉卿反倒一笑:“长老明鉴。这些灵药娇贵得很,非得筑基以上的修士用真气温养不可。偏生诸位师姐都有任务,唯有林师姐闲着。”

    林见鹿耳尖微动,分明听出苏婉卿话中带刺,却仍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并大声道:“我刚好筑基了!我愿意帮忙!”

    流云长老眼睑微垂,原本慈祥的面容骤然阴沉如铁:“看来师侄今日是铁了心要与老身过不去了?”

    苏婉卿拍拍林见鹿的手背,唇角勾起,声音如清泉般温润:“长老言重了,弟子岂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柳云长老冷笑一声,话音刚落,那袭灰袍身影已如鬼魅,闪至林见鹿身侧。

    五指仿佛枯枝,铁钳般扣住林见鹿肩头,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苏婉卿眉头微皱,一道清光自她袖中射出。

    却见流云长老手中拂尘银丝暴涨,横扫而来。

    “铮”的一声脆响,护体清光被拂尘硬生生劈开,余劲震得苏婉卿倒退三步。

    苏婉卿垂眸,瞧见藕荷色衣袖上绽开的数道裂痕,嘴角微抿,道了句:“得罪了。”

    手腕轻翻,一泓秋水灵剑已从她腰间铮然出鞘。

    剑锋未至,森然剑气已扑面门。

    流云长老当即松手,指间劲力一松,林见鹿便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她左瞧右看,目光在激烈缠斗的两人身上快速扫过。趁着无人注意,敏捷地闪身退至安全距离,同时从袖中摸出方才从苏婉卿身上顺来的传讯符。

    手腕上的锁灵环闪着幽光,灵力流转受阻。她咬牙尝试数次,指尖终于凝聚出一丝微弱的灵力,颤颤巍巍地点燃了那张泛黄的符纸。

    做完这一切,林见鹿这才扭头观察战况,但见流云长老的拂尘挟着凌厉罡风而来,苏婉卿立时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跌在林见鹿跟前,猛得呕出一口鲜血。

    “小师妹!”林见鹿一声惊呼,一边警惕地盯着流云长老,一边快速说道:“我已传讯执法堂和刑罚堂,他们即刻便到!”

    这句话既是说给苏婉卿听的,让她安心支撑,也是明明白白地警告流云长老。若再妄动,待两堂弟子赶到,她今日之举,必将付出代价。

    流云长老闻言,白眉微皱,手中拂尘稍稍一顿,显然也在权衡利弊。

    苏婉卿染血的唇角微微扬起,脑海里却想起方才林见鹿拽着自己仓皇逃窜时说的那些话。

    她喘息着按住剧痛的胸口,气若游丝道:“你哪里来的传讯符?”

    林见鹿变戏法似的亮出个绣着青竹纹的荷包,理直气壮地晃了晃:“方才扶你逃命时,顺手从小师妹腰间摘的呀!”

    苏婉卿闻言,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气极反笑,牵动内伤又咳出一口血沫:“你……你很好……”

    林见鹿关切道:“小师妹你别动气,小心又吐血了。”

    苏婉卿咬牙横她一眼:“那可真要多谢林师姐关心了。”

    林不闻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大声叉腰道:“我看见了!她在瞪你!她对你不安好心!”

    林见鹿正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看见天边划过十几道凌厉的流光,如同流星雨般撕裂天幕。

    转瞬间,十几位身着刑罚堂制式玄衣的女修已列阵落地。

    这些女修腰间清一色悬着青铜刑令,落地时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差,连衣摆扬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为首之人,身形消瘦,着一身鲜红纱衣,腰间一串噬魂铃无风自动,素手执乌金鞭梢,脸色异样苍白,正是刑罚堂长老,烬罗衣。

    林见鹿喉结滚动了一下,立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烬罗衣用鞭柄拍了拍素白的手掌,嘴角一扯:“哟,流云长老,你这是干什么呢?教训弟子呢?”

    流云长老捏拂尘的手微微一抖:“烬罗衣!老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烬罗衣懒懒抬眼看她,瞳仁竟是极浅的灰,灰眸中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称你一声长老,不过是给将死之人留些体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脸色蓦地一沉,寒声道:“传我号令,全部带走!”

    刑罚堂弟子齐声应是。

    流云长老怒道:“你敢!”

    烬罗衣冷笑:“你说我敢不敢?”话音一落,乌金鞭已化作残影朝着流云长老面门袭去。

    不过十招之间,流云长老便已招架不住,被长鞭如灵蛇般缠住腰身,整个人被高高吊起。

    烬罗衣手腕轻转,鞭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微微仰头,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欣赏着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长老此刻狼狈挣扎的模样。

    解决完流云长老,她漫不经心地侧首。

    林见鹿浑身一颤,慌忙躲到苏婉卿身后,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烬罗衣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轻飘飘的,却让林见鹿如芒在背。

    林不闻则飘在半空嘲笑林见鹿太怂,实则自己都不敢对上烬罗衣的视线。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根本懒得搭理她。

    烬罗衣收回目光,冷声道:“带回刑罚堂,本座要亲自审问。”

    ***

    凌霄殿内,昔日端庄威严的流云长老此刻格外狼狈。青丝散乱,华贵的道袍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如破布般瘫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烬罗衣漫不经心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装什么死?”

    “烬罗衣!”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老拍案而起,“你竟敢对同门长老动用私刑?”

    红衣女子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天真的残忍:“对待窃取镇派之宝的贼人,难道还要先奉茶问安不成?”

    “你这是屈打成招!”

    烬罗衣不怒反笑,眉眼如妖:“是不是屈打成招,搜魂便知。”

    “你!”

    谁都知道,搜魂之术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烬罗衣连一点证据也无,便要施以最残酷的刑罚,显然并不符合神霄宗一贯做法。

    烬罗衣径直转向高座,薄薄的嘴唇扯起一抹血腥的笑:“掌门以为呢?”

    掌门目光微转,避开了烬罗衣的视线,转而落在身旁静立的叶清霜身上。

    “霜儿,将你先前在禁地查获的线索,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再说一遍。”

    叶清霜闻言抬眸,向前迈出一步,朝掌门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眉目如画。

    叶清霜直起身来,声音清冷如霜:“当日弟子奉命巡查禁地时,查验禁地残留剑气,发现与流云长老的流云水魄诀特征吻合。且弟子调查值守记录,核对案发时段所有进出禁地人员的行踪轨迹,发现流云长老有两次异常出入记录。其余七位长老均有剑阁论道、丹房护法等多人见证。”

    她顿力顿,继续道:“恕弟子冒犯,这些证据中,唯独缺少流云长老您那夜的行踪证明。不知长老可否解释,亥时三刻时您在做什么?”

    第29章

    流云长老冷笑一声,反驳道:“流云水魄诀虽为老身成名绝学,然宗门典籍尚存七卷水系功法,可修得相似寒气。叶师侄如何确定,那道剑气就是老身留下的?而非他人?另外,老身出入禁地,是为了加固禁地封印,此禁地外留影石可作证。倒是叶师侄,居心不良,不若同赴问心阵,以证清白?”

    立刻有弟子反驳道:“休要攀咬大师姐!留影石只能证明你到过禁地门口,并不能证明你在禁地里干了什么!而且你还没解释,亥时三刻时做了什么呢!”

    叶清霜毫不动怒,神色淡然道:“口说无凭,是因为我在禁地角落发现了这个。”

    流云长老顿时一愣,叶清霜拿出来的,竟然一块染血的琉璃碎片。

    其他长老惊道:“这……难道是天机镜残片!?”

    叶清霜点头:“可惜这残片不知何故已失了神力,无法借此寻得完整的天机镜。不过镜面上残留的血迹,或许能指认盗镜之人。”

    禁地现场确实留有血迹,根据血迹秘术,确实可追查真凶。然而流云长老却不记得自己有留下任何血迹。虽说如此,流云长老看着那片天机镜残片,脸色却阴沉得吓人。

    掌门沉声道:“流云长老,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流云长老冷笑连连:“即便真是老身的血,又怎能证明天机镜就是我偷的?”

    她突然转向掌门,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掌门师兄,旁人误会我也就罢了,可你明明也……”

    “放肆!”掌门厉声喝止。

    烬罗衣理了理自己鲜红的袖口,挑眉讥讽道:“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不肯说出天机镜的下落?”

    “老身从未盗取天机镜,随你们怎么说!”

    烬罗衣却不再多言,眼中寒光一闪,出手便施展搜魂之术。

    “不可!”众人惊呼,想要阻止,但却为时已晚。

    流云长老霎时间倒地哀嚎,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一团。

    一刻钟后,烬罗衣才收手。

    斩断灵力的瞬间,流云长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烬罗衣的脑海。她迅速将这段记忆注入留影石,随手抛给掌门。

    “现已确认盗镜者确是流云。”烬罗衣冷声道,“可惜天机镜的下落,依然成谜。”

    众人神色不定,目光瞬间投向留影石。

    尽管有很多疑问,但此时没人开口。

    掌门蹙了蹙眉,输入灵力,令留影时显现。

    一阵灵光过后,只见石面上光影流转。

    虚空之中,出现了流云长老身着灰白道袍的身影。

    她走到禁地入口处,与守卫弟子颔首示意,便径直踏入禁地深处。

    画面一转,神霄宗镇派之宝天机镜赫然显现。

    天机镜悬浮在禁地中央,镜面流转着白色光晕。

    镜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十道禁制符文,一旦有人触动禁制,防护系统便会自动攻击,并且会同时通知各处弟子。

    第一次潜入时,流云长老谨慎地布下静音阵法,确保外界无法察觉内部动静。待到第二次返回,才开始着手破解禁制。

    画面当中,流云长老即将得手之际,一道禁制突然反噬,锋利的灵力划破她的指尖。

    流云长老慌乱反击,竟将镜缘击碎一角。

    鲜血滴落在镜面上,她却顾不得仔细检查,匆匆收起残镜夺路而逃。

    直到次日清晨,守卫弟子才发现天机镜不翼而飞。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瘫倒在地的流云长老身上。

    令人惊异的是,即便遭受了搜魂之术,她竟仍保持着清醒的神志。

    烬罗衣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手指骤然扣住流云的咽喉,声音冷得像冰:“天机镜,在何处?”

    流云喉间发出嘶哑的喘息,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烬罗衣忽然松开手,任由她狼狈地跌落在地。

    “不如让本座猜猜,你盗取天机镜的缘由?”烬罗衣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人群中有人高喊:“定是与魔族勾结!”

    流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烬罗衣轻笑一声:“我猜,是为了复活那位惊才绝艳的玄钧真君,林若露?”

    流云的面容瞬间凝固:“老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玄钧真君剑法通神,风华绝代,当年倾慕者如过江之鲫。想必长老也是其中之一?”烬罗衣慢条斯理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流云脸色阴沉得可怕。

    烬罗衣唇角微扬,俯身靠近:“可惜,林若露的魂魄二十年前就已消散,纵有通天禁术,没有魂魄也是枉然。因此,你便打起了天机镜的主意。”

    旁边有人恍然大悟接口道:“传说天机*镜可洞察天机,逆转时空。所以流云是想借镜中神力,重塑林若露的魂魄?”

    烬罗衣点头,并补充道:“对了,还要借助你那个傻徒儿的躯壳,以血缘之法,夺舍重生呢。”

    说完,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流云,一脸可惜:“可你不知道的是,这终究只是个传说。天机镜是神霄宗至宝没错,但自宝镜现身以来,还不曾有人见过镜中神力。即便你真得了天机镜,也复活不了玄钧真君。”

    “不可能!!”流云脸色骤变,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你骗我!”

    烬罗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指甲:“我何必骗你?”

    流云的的脸色因烬罗衣的这句话,变得越来越苍白。

    烬罗衣不再多看流云一眼,转身面向掌门:“掌门,如今真相已明,不如派人去流云居所一探究竟?”

    掌门环视殿内众人,最终看向叶清霜道:“霜儿,你与刑罚堂弟子同去,务必仔细搜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叶清霜面色沉静,躬身行礼:“弟子领命。”

    烬罗衣修长的眉梢轻轻一挑,目光在掌门与叶清霜之间流转片刻,随即露出个不以为意的神色,她广袖一拂,率先踏出凌霄殿:“随本座去流云居!”

    ***

    地牢内。

    “惊天消息!天机镜失窃了!”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

    “但偷镜贼已经抓到了!”那弟子又补了一句。

    “当真?”几个弟子面面相觑。

    “我师姐就在凌霄殿当值,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谁?”

    “是流云长老!”

    这个名字一出,地牢里顿时炸开了锅。

    流云长老?那个总是面带春风,对弟子嘘寒问暖的流云长老?那个每逢弟子犯错都会温言相劝,甚至自掏腰包接济贫寒弟子的流云长老?神霄宗上下谁不知道,流云长老是最慈悲心肠的一位。

    可如今,这位最不可能犯戒的长老,竟然盗取了镇派之宝天机镜?这简直比掌门突然宣布要解散宗门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传话的执法弟子斩钉截铁的神情,又让人不得不信。

    一时间,地牢里议论纷纷,有人震惊,有人怀疑,更有人已经开始为流云长老找起理由来。

    几个执法弟子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最里间的牢房。林见鹿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墙角,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光临”此地了。

    第一次还情有可原,但第二次是为什么啊!她明明是受害者好吗!林见鹿起初还据理力争,但根本没人听她分辨。林见鹿自己也喊得嗓子沙哑,只好坐下休息。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林见鹿一个箭步冲到铁栏前,耳朵竖得老高:“各位师妹,发生什么事了?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

    话毕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执法堂弟子面面相觑,然后有人上前告知真相,最后道:“还请师姐节哀。”

    飘在林见鹿身旁的林不闻早就惊呆了,魂体剧烈波动。

    “不可能!师尊怎么会偷盗天机镜!”虽然师尊确实想杀她,但那是为了复活娘亲啊。偷镜子?完全没来由!

    林见鹿突然想起什么,天机镜失窃案……好像确实是流云长老所为?就在这时,脑海中叮的一声,响起系统000的声音。

    【恭喜宿主激活主线任务:镜照幽冥】

    【任务内容:找出天机镜下落,对窃贼说出“我知道天机镜藏在哪里。”】

    【任务奖励:天机镜碎片一枚。】

    林见鹿:“……”

    破系统是嫌她命太长了吗?!

    眼下情况已然明朗,流云长老就是窃镜之人。此事非同小可,以神霄宗的规矩,此刻流云长老必定被关押在戒备森严的地方,四周布满禁制阵法,更有两堂精锐弟子日夜看守。

    林见鹿越想越心焦,要在这等情形下接近流云长老,还要当面说出那句要命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突然想到什么,抓住铁栏,急切追问:“那天机镜可曾寻回?”

    执法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齐齐摇头。

    林见鹿的眉头顿时拧成了死结。

    天机镜竟然没找回来?

    这意味着宗门对流云长老的看守只会更加严密。谁知道她有没有同伙,会不会暗中联络同伙转移赃物?若是此时贸然接近流云,怕不是要被当成同谋一并拿下?

    想到这里,林见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系统任务,分明是要她往火坑里跳啊!

    林见鹿再次瞥向系统界面,“镜照幽冥”虽然说是主线任务,但是任务奖励却是什么天机镜的碎片。

    天机镜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是不是不去做这个任务也行?

    这么一想,林见鹿的情绪顿时豁然开朗。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她放出去啊?

    第30章

    她这都被关了快一天了!

    第二天夜里,牢门被推开。

    林见鹿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一个鲤鱼打挺从干草堆上蹦起来,双眸闪闪发亮。

    两名身着玄色制服的刑罚堂弟子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架起林见鹿就往门口走,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林见鹿连忙道:“真的不必劳烦师妹们了!这地方我熟得很,上次来时就记得清清楚楚。出口不就在那边吗?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过去就行!”

    两个刑罚堂弟子匪夷所思地看她一眼。

    林见鹿见状,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随着她们穿过幽暗的走廊,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林见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要去哪儿?”

    架着她的其中一位师妹瞥她一眼道:“审讯室。”

    林见鹿:“!”

    好端端的去审讯室干嘛?

    “等等!” 林见鹿忽然挣扎起来:“我跟小师妹是一起进来的,我去审讯室,那她呢?”

    “你说苏婉卿?昨夜就洗清嫌疑,放回去了。”

    林见鹿骤然一呆,连忙大喊:“我不服!凭什么苏婉卿可以被放走!跟她一样没有嫌疑的我却要被抓进审讯室?”

    那弟子没有回答。

    审讯室的铁门在林见鹿的噪音中缓缓开启。

    林见鹿看清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烬罗衣时,心脏猛地一沉,最坏的预想果然应验了。

    她怎么忘了,如果流云长老罪名成立,她这个名义上最亲近的弟子,怎么可能不受牵连?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和烬罗衣套近乎,但鼻尖浓郁的血腥味却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循着味道最浓郁的方向望去,顿时寒毛直竖。

    昏暗的角落里,几具“人形”物体被铁链悬挂在刑架上,如果那还能称作“人”的话。

    其中一具的皮肤已被完整剥去,裸露的肌肉组织支离破碎,另一具十指尽数折断,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指节处森森白骨刺破皮肉。

    最骇人的是正中那具,腹部被剖开一道狰狞裂口,隐约可见蠕动内脏,暗红的血水正顺着铁架滴落。

    林见鹿自幼便开了天眼,见过无数死状凄厉的游魂野鬼,可眼前这般惨绝人寰的尸骸,却是头一遭。

    那些冤魂至少还保留着人形,而眼前这几具她胃里翻江倒海,喉头痉挛着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来了?”

    烬罗衣慵懒的嗓音让林见鹿浑身一颤。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想挤出个笑容,但却失败了。

    冰凉的手指突然挑起她的下巴。

    林见鹿一抬头,发现烬罗衣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对方身着暗红纱衣,这会儿身上却换了套绛紫色的。依然华丽繁复,但却透着不祥之色。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绛紫色根本不是纱衣本来的颜色,而是红衣被鲜血浸透,干涸的血痂凝成了暗紫。

    林见鹿艰难地将目光定格在烬罗衣衣袖上的金线云纹,丝毫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烬罗衣的吐息拂过她耳畔,饶有兴味端详着她:“你就是那个据说被本座折磨疯了的林见鹿?”

    林见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长老说笑了,这都是师弟师妹们胡诌的,怎么能作数。”

    烬罗衣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反问道:“你知道,经过本座之手审讯之人,最后都是什么结果吗?”

    林见鹿:“不想知道哈。”

    若论原著中最令人胆寒的角色,非烬罗衣莫属。

    即便是以阴险著称的谢折枝,在她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谢折枝擅长用甜言蜜语将人哄得晕头转向,再在背后捅刀子。而烬罗衣则更为直接残暴,她会让场面变得鲜血淋漓。

    烬罗衣自顾自道:“要么是死,要么是疯了,传言倒也属实。”

    抬眸间,她捕捉到林见鹿眼中闪过的惊惧。这个发现让她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怎么?本座很可怕吗?”

    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耳语,却让周围的弟子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林见鹿喉结滚动。承认恐惧会激起她的施虐欲,否认又会被视为挑衅。这根本是个死局。

    沉默在刑堂里蔓延,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作响。

    “挂上去。”烬罗衣突然收起笑意,冷声命令。

    两名弟子立即将林见鹿拖向刑架,铁链碰撞声在石壁上回荡。

    她缓步走向刑具架,指尖在一排闪着寒光的器具上游走,像是在挑选心爱的首饰。

    林见鹿见状不由挣扎着喊道:“我真的不知道天机镜在哪儿!就算你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知道啊!”

    烬罗衣转身,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倒是机灵,可本座几时说过要问天机镜?”

    林见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你抓我来干什么!”

    那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倏然划过林见鹿的面颊,带起一线血珠。

    “嘘……小声些,你吵得本座头疼。”烬罗衣甩了甩刀上的血滴,将柳叶刀放回,重新拿起乌金鞭,“本座累了,只想找些乐子。”

    林见鹿这才惊觉,偌大刑房早已空无一人,只剩她和烬罗衣。

    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冰冷刑架,眼前是烬罗衣那双黑得如同深渊的双瞳,隐隐泛着一丝血色。

    烬罗衣所修功法诡谲,修为每每精进一分,心性便越发乖张。

    与此同时,会滋生对鲜血的疯狂渴望。每当功法反噬发作之时,她便将痛苦转嫁于门下弟子,以残忍折磨他人来缓解自身苦楚。

    所以她这是撞上烬罗衣犯病了?

    林见鹿还未来得及思索对策,那道长鞭已挟着凌厉风声呼啸而至。

    鞭梢如毒蛇吐信,在她肩胛处撕开一道狰狞血痕。滚烫的鲜血飞溅而起,有几滴正落在烬罗衣苍白的唇边。

    红衣女子忽然僵住了动作。

    她伸出舌尖舔过唇畔血珠,脸上瞬间浮现一丝迷惑。

    为何林见鹿的血,是甜的?

    烬罗衣看着她:“你……”

    话音未落,一道无机质的嗓音同时在两人耳畔响起:【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3,竭诚为您服务。】

    烬罗衣怀疑是功法反噬出现的幻觉,并没有把这道声音放在心上。此刻她更关心的却是林见鹿的血。

    手指轻柔的划过林见鹿身上的伤痕,带起一抹血痕,她将那点血痕塞进嘴里,甘美的滋味让她瞳孔骤缩。

    没错,确实是甜的。

    锋利的指甲突然刺入伤口,林见鹿吃痛闷哼,却见烬罗衣嘴角勾起病态的弧度,整个人几乎要伏在她身上。

    林见鹿腰间的随身铜镜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林不闻的魂体像受惊的兔子般探出半个脑袋。

    当她看清眼前景象时,险些与近在咫尺的烬罗衣碰个正着。烬罗衣正以近乎缠绵的姿势伏在林见鹿染血的胸前。

    “要命!”林不闻闪电般缩回镜中,扒着镜框边缘语无伦次,“我错过什么了吗?你是怎么招惹到烬罗衣这个神经病的?”

    林见鹿苦笑,招惹?她也想知道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刚好撞倒烬罗衣犯病。

    林不闻反复回想刚才的画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烬罗衣趴小鹿身上干什么啊?!

    林不闻的魂体在镜中剧烈震颤着,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从铜镜里跳出来。

    林见鹿顿时感到经脉中灵力如退潮般急速流失,与之相对的,与她神魂相契的林不闻却渐渐凝实。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凝成实体的林不闻整个人如同一头敦实的小牛犊,用天灵盖狠狠撞向烬罗衣的后心。

    “咚”的闷响过后,红衣女子应声倒地。脑袋还磕到旁边的桌角,面朝下趴在那里。

    林见鹿:“……”

    林不闻愣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张开手掌,跳跃着转圈圈:“你看到没有!我能碰到东西了!”

    话音刚落,身影却又开始模糊起来,像被水晕开的墨迹般渐渐透明。

    林见鹿血色尽失的脸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看见了。”

    林不闻瞥见她脸上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那现在怎么办?”

    林见鹿蹙起眉,没有回答,手指微微蜷曲,指尖传来灵力枯竭后的刺痛感。

    经脉空荡荡,就像被抽干的溪流。

    她抬眸,望向林不闻半透明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虽然方才林不闻凝实身形只有短短一瞬,但若是修为再精进几分,或许能让这实体化的时间延长至三息、五息……在生死攸关之际,这出其不意的杀招,说不定真能扭转乾坤。

    凝神思索间,林见鹿听到门外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目光迅速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烬罗衣。

    她手忙脚乱地架起烬罗衣,将人半扶半抱地安置在太师椅上,又迅速将对方摆出个以手支颐的假寐姿态。

    刚做完这些,审讯室的铁门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推门而入的雪色身影让林见鹿怔了怔:“大师姐?”

    刑罚堂弟子姗姗来迟,气喘吁吁追来:“叶清霜!擅闯刑堂该当何罪!”

    叶清霜恍若未闻。

    她目光如刀,视线落在林见鹿衣襟前那片正在洇开的血迹上,眉间沟壑深得能夹死飞蛾。

    “她们对你用刑了?”

    林见鹿眼尾余光扫过太师椅上的红衣身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引得叶清霜也转眸望去。

    只见烬罗衣纤长的睫毛轻颤,如蝶翼般缓缓掀起,对上叶清霜的视线时,唇角条件反射地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又是你,叶首座。怎么……”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林见鹿身上,忽而一笑,“来本座这儿偷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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