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审讯室为之一静。
叶清霜眉目冷凝,寒声质问:“烬长老为何对林见鹿动用私刑?”
烬罗衣抚了抚自己暗红色的衣袖:“凭她流云亲传弟子的身份够不够?本座反倒要问问叶首座,难道要行包庇之事?”
叶清霜忍不住皱了皱眉。
叶清霜深知烬罗衣这些年来屡屡对门下弟子动用私刑,却总能拿出那些弟子违反门规的“铁证”。
尽管她心知肚明,烬罗衣居心叵测,但几次三番向掌门申诉,得到的回应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作为掌门首席弟子,她确实无权干涉长老行事。可至少林见鹿,她要保住。
叶清霜目光坚定,声音沉稳有力:“我以首席弟子身份担保,天机镜失窃一事,与林师妹毫无干系。”
烬罗衣挑眉打量着二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担保?”
她慢条斯理地拖长音调,“你拿什么作保?”
叶清霜直视着烬罗衣:“七日之内,定当寻回天机镜,还林师妹清白。”
林见鹿:“!”
林见鹿:“等等!”
“好!”烬罗衣却突然抚掌大笑,笑吟吟瞥了林见鹿一眼,语气幽幽道,“本座就给你七日。若到时找不回天机镜……”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这首座之位,也该换人了。”
叶清霜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一言为定。”
“大师姐!”林见鹿扯了扯叶清霜的袖子,满脸不赞同。
怎么就定了这么苛刻的一个约定呢?把时间拉长到一个月也行呀!
叶清霜脚步一顿,反手扣住林见鹿的手腕,然后牵住她的手。
林见鹿怔住。
那只总是执剑的手此刻正稳稳牵着她的手,掌心温暖,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叶清霜头也不回地推开审讯室沉重的铁门,月光倾泻而下。
林见鹿看见叶清霜被月光勾勒的侧脸,那上面没有半分迟疑。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铺就的刑堂小径上。
叶清霜突然驻足,回眸时目光落在林见鹿胸前那片血迹上。
暗红的血渍在灰色道袍上晕染开来,已经干涸成一片血痂,看着触目惊心。
叶清霜在林见鹿面前屈膝半蹲,声音清冷如霜:“上来。”
林见鹿瞬间瞪大眼睛,紧接着下意识抬头看向周围。
夜色朦胧,刑堂外只有两名守门弟子执灯而立,此刻却都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灯笼微微晃动,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林见鹿连忙拒绝:“不用了,我伤的是胸口,又不是脚。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而且以叶清霜的受欢迎程度,万一有她的爱慕者看到叶清霜背着她走,也不知道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叶清霜忽然直起身来,在林见鹿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守门弟子手中的灯笼“咣当”一声跌落在地,滚出老远,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几下,终于熄灭。
林见鹿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守卫弟子不是叶清霜的爱慕者,而且也并不爱说八卦。
但叶清霜抱着林见鹿,走的却是大路。
晚上虽然弟子虽少,但也不是没有。
偶尔路过的弟子看到这一幕,无不呆立当场。
林见鹿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大师姐,我求你了,咱们御剑吧。”
叶清霜垂眸看她,润泽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宗规第一百条,非紧急情况,不得在宗内御剑。”
话音刚落,她已掐诀念咒,灵霜剑“铮”地出鞘,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
林见鹿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带着腾空而起。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她下意识攥紧了叶清霜的衣襟。
低头望去,数十名弟子正仰着脖子,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有人手中的食盒落地,汤水溅了一身。有人正在练剑,此刻却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僵在原地。更有人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林见鹿声音都变了调:“这怎么比走着还显眼啊!”
叶清霜唇角微扬,剑光又拔高了三丈:“放心,你情况特殊,不算违反门规。”
林见鹿绝望地闭上眼,她担心的是违反门规吗!她担心的是流言蜚语啊!
她已经能想象明日宗门里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像陶小盏那种糊涂蛋,八成又要是非不分怪她“勾引”叶清霜了。
叶清霜瞥了林见鹿一眼,不懂她为何变得如丧考妣。
林见鹿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丹药房熟悉的青玉丹炉。
炉中余烬尚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她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带到了丹药房,而非预想中的小院。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人轻柔地为她处理胸前的伤口。
待一切处理妥当,推门而出时,皎洁的月光已洒满庭院。
叶清霜一袭白衣立于阶前,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恍若谪仙。
见林见鹿出来,她伸手拍拍她的手腕,那枚禁锢灵力的锁灵环便应声而落,在她掌心泛着冷光。
林见鹿活动着手腕,抬眸端详她:“大师姐信我?”
叶清霜目光微动,先是摇头,继而点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我信你不会危害神霄宗。”
夜风拂过,带着丹房特有的药香。
叶清霜又叮嘱道:“近日小心行事。盗镜之人尚有同伙。另外两月后便是门派大比,你需勤加修炼,争取夺魁。”
林见鹿闻言苦笑:“大师姐可真敢想。”
就凭她这修为还想夺魁?上去别给人送菜了。
林见鹿犹豫片刻,突然道:“大师姐,你真要答应与烬罗衣的那个条件?反正我也出来了,何必那么严格遵守约定呢!”
叶清霜皱了皱眉,声音清冷,却字字铿锵:“君子一诺,重若千钧。既然已经应允,岂能食言?”
林见鹿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感慨:“不知变通。”
叶清霜没应,反而朝她伸出手:“手给我。”
林见鹿脸色一僵,干嘛呢?取了个锁灵环,又要给她戴什么?
念在对方把她从牢里捞出来,林见鹿还是不甘不愿地伸出手。
叶清霜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林见鹿的手腕。一枚莹润的白玉镯子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林见鹿低头一看,这镯子形制与锁灵环相似,却更为纤细剔透,宛如一泓凝结的月光。
她望着镯子叹气,她就知道,叶清霜肯定又要给她下什么禁制了。于是满脸不高兴。
叶清霜忽然抬手,手指曲起,轻弹她的眉心:“别瞎操心了,师姐的事,师姐自己能解决。刚才的话,你听到没有?”
林见鹿满脸恍惚地点头。
叶清霜的声音如清泉般冷冽:“此镯名唤“月华引”,是传讯法器,并非锁灵环。”
说罢,她看着林见鹿呆若木鸡的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
直到叶清霜离开好久,林见鹿才如梦初醒,捂着被弹过的额头惊呼:“她弹我!”
林不闻则从镜子里窜出来,一把抓住林见鹿的手腕,盯着那枚莹润的白玉镯子,比她还要难以置信:“大师姐居然主动亲近你!还送你月华引!快说,你用了什么妖术?教教我!”
林见鹿:“……”
林不闻嫉妒得直跺脚:“凭什么呀!你长得这么丑,大师姐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林见鹿按耐住心里复杂情绪,挑眉道:“原来你也觉得自己长得丑?”
林不闻立刻炸毛,上蹿下跳:“丑什么丑!我这叫清秀可人!娇小玲珑!我见犹怜!蕙质兰心……”
“停停停。”林见鹿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知道自己很可爱,但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地夸我?”
林不闻气得脸颊通红:“不要脸!”
林见鹿嬉皮笑脸,脚步轻快地推开院门,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烬罗衣坐在她院中的石桌旁,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青瓷茶盏,茶香袅袅间,那双凤眸正似笑非笑斜睨着她。
林不闻顺着看去,登时惊道:“这神经病怎么也在这!”
烬罗衣微微一笑:“见鹿师侄,好巧啊。”
林见鹿:巧什么巧!
烬罗衣看着直挺挺杵在门口的林见鹿,挑眉道:“站着干什么?坐吧。”
林见鹿腹诽,这分明是她的家,她几乎想转身逃跑。
转念想到以烬罗衣的手段,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得硬着头皮挪到茶桌旁坐下。
烬罗衣慢条斯理地斟茶,从天气聊到剑法,又从剑法聊到丹药,话题天南海北。
林见鹿表面应和,心里却愈发警惕: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见林见鹿如坐针毡的模样,烬罗衣忽然单手托腮,红唇微勾:“其实本座这个人平常很好说话的。你不必这么怕。之前在地牢里,都是误会。本座也相信叶师侄的眼光,你一定不是偷天机镜的同伙。”
林见鹿看着对方含笑的眉眼,只觉得那笑意未达眼底,勉强扯了扯嘴角:“长老明鉴。”
烬罗衣忽然起身,纤纤玉手在林见鹿肩上轻轻一拍。
林见鹿条件反射后仰着身子,烬罗衣的手指便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脸颊。
她顿了顿,怜惜道:“脸上的伤,没处理吗?”
林见鹿这才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侧脸下颌。
那是审讯室里,被烬罗衣用柳叶刀留下的伤痕,不太明显,已经结痂了。
“长老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了。请直说。”林见鹿不动声色道。
烬罗衣看着她,却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盒,随手搁在石桌上:“生肌玉红膏,可助伤口愈合,记得涂,小心留疤。咱们以后,可以好好亲近亲近。”
说罢,她笑了笑,转身出了院子。
林见鹿却望着对方的背影,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日六[狗头]
第32章
林不闻望着烬罗衣离开的背影,双手叉腰呸了一声:“谁要跟你亲近!”
转头一瞧,登时惊叫出声:“诶你干什么!”
林见鹿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作势要扔:“被烬罗衣用过了,晦气。”
林不闻:“晦气什么晦气!这可是南海冰玉烧制的,很名贵的!而且是师尊送给我的!”
一提流云,林不闻的表情顿了顿,突然变得沮丧起来。
林见鹿闻言挑眉,摩挲着下巴感叹道:“原来流云那么早就有迹象,送你一套杯具。”
迟疑了一下,安慰道:“罢了,我给你收起来,不扔了。”
林不闻不懂林见鹿的玩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林见鹿推开雕花木门,回房休息。
正要就寝,余光忽然瞥见角落的案几上堆满杂物,基本都是流云赠予林不闻的物件。
有各种名贵首饰,还有一些精巧法宝。垂眼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月华引,想着自己要不要也礼尚往来,送叶清霜一份礼物。
不过桌上的东西好像都不合适,首饰看起来过分华丽,法宝华而不实,而且都是人家流云送给林不闻的,她转送,有点不地道。于是暂时作罢。
她懒懒倒回床间,长舒一口气,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出烬罗衣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又睡不着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索性开始打坐修炼。
她的体质虽能克制邪祟,却奈何不了修士。当务之急,需精进灵力,磨砺剑诀,更得寻个高阶丹师为她炼丹。
对了,门派大比,那万药灵谷的人肯定会来。届时找一个高级炼丹师就容易了。
还有天机镜的主线任务,以及叶清霜。想起叶清霜,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原想作罢的事,如今倒非做不可了。
突然想起什么,忙拿出那面小铜镜,把玩片刻后,在心中询问系统000:【这是天机镜吗?】
系统000言简意赅回答:【不是。】
林见鹿失望,但也觉得正常,如果她这枚小铜镜真是天机镜,那她拿着神器招摇过市,没道理一直安然无恙。
既然决定做主线任务,林见鹿便不打算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早,就用月华引联系叶清霜,开门见山道:“大师姐,我想见师尊一面。可以么?”
如今流云是神霄宗重犯,被重重关押,仅凭林见鹿自己的力量,是不见不到她的。所以她才拜托叶清霜。
叶清霜沉默了许久,才嗯了一声:“好。”
林见鹿按照约定时间去见叶清霜,两人穿过幽暗的甬道,最终来到被重重禁制封锁的地牢深处。
空气潮湿阴冷,几盏微弱的烛灯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气氛阴森。
流云长老盘坐在石室中央,双目紧闭。昔日威严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苍白,几缕银丝散落在额前,透出几分憔悴。
然而即便身陷囹圄,依然保持着那份超然气度,仿佛只是在此处静修一般。
铁门开启的声响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刺耳。
老人缓缓抬起眼帘,浑浊的目光在看清来人后骤然清明。她凝视着林见鹿,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是你”
林见鹿缓步上前,微微施礼:“师尊。”
林不闻从镜子里窜出来,双目通红瞪着流云:“你有没有后悔过?”
流云当然听不见林不闻的声音。
林见鹿看林不闻一眼,顿了顿,传达了林不闻的意思。
流云长老笑着看着她:“小鹿儿,你还是这般愚蠢。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你娘。”
林见鹿撇撇嘴:“回答我的问题。”
囚室内陷入死寂。
流云缓缓阖上双眼,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心之所向,何悔之有。”
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却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林不闻猛得抽气一声,眼眶通红冲回镜子。
林见鹿摇头叹气,起身对叶清霜道:“大师姐,我能跟师尊单独谈一会儿话么?”
叶清霜看了眼流云,朝她点点头,转身出了牢房。
林见鹿见对方走远,这才转向流云,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天机镜藏在哪里。”
流云原本闭上的眼睛立马睁大,手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你知道?在哪儿!”
林见鹿观察她的表情,*扯起嘴角:“师尊怎么好似十分吃惊似的?不是你偷了天机镜吗?”
流云的嘴角崩得紧紧的:“是老身偷的没错,但后来……”
林见鹿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看系统面板。
镜照幽冥任务进度:百分之三十。
竟真不仅仅是流云偷的镜子。那会是谁?
神霄宗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林见鹿脑海中飞速闪过,一时却无头绪。
林见鹿面上却拧起眉,诧异道:“你真有同伙?”
流云老祖阴冷一笑,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们要往老身身上编织罪名,如今深陷囹圄,老身也奈何不得。可小鹿儿,老身以前待你不薄啊。”
看来镜子是在流云过手之后被其他人偷走的。会是谁呢?
林见鹿边思考边呛声道:“省省吧,你故意把我养废,就是要让全宗上下都厌弃于我。待你施展夺舍之术时,便无人会察觉‘林见鹿’性情大变。就连问心阁的命牌,想必也早被你动了手脚……”
本是试探之语,却在看见流云眼中转瞬即逝的惊讶时骤然明悟。
林见鹿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你竟真敢在命牌上做手脚。”
命牌乃修士性命所系,需以精血为引,分魂为契。肉身陨则血链断,神魂灭则魂链崩。
若是当初,流云根本没有在命牌里封印原主的精血和分魂呢?
所以她还魂之后,问心阁里的命牌才会没有一点反应。虽然,她不知道这是流云动了手脚之故,还是系统替她遮掩之故。
流云惊讶看着她:“是我小瞧你了,你倒是没我所想的那般愚蠢。”
林见鹿却没再理会流云,转身出了地牢。
她边走边思考,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
若最有作案动机,最可疑的,不正是烬罗衣本人吗?
身为刑罚堂长老,若是她在搜寻镜子的时候将神器据为己有,谁能防备?谁能想到搜查者就是窃贼?这完完全全就是灯下黑!
更何况,林见鹿想起烬罗衣平日以折磨弟子为乐的恶习,心中的怀疑更甚。那些残忍行径背后,恐怕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烬罗衣,八成是跟神霄宗有仇吧?
这下作案动机,作案时机都有了。
所以烬罗衣故意引叶清霜说那句话,分明是在故意给她下套呢!
“大师姐!拜托你带我去见烬长老!”林见鹿一出地牢,就按捺不住对叶清霜道。
烬罗衣目前态度诡异,她怀疑她在谋划着什么,即使她出言试探,也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但这些都建立在对方是个正常人的基础上,就怕烬罗衣突然发疯把她杀了,所以必须带叶清霜去壮胆。
叶清霜纤长的手指还搭在牢门铁锁上,闻言指尖微微一颤。她没料到林见鹿刚踏出牢门就提出这个要求,如霜的眉峰下意识蹙起:“为何?”
林见鹿:“暂时不能说。不过等事成之后,我定当原原本本告诉大师姐。”
叶清霜望着林见鹿苍白的面容,沉默片刻,最终轻叹一声:“依你。”
两人一起去了刑罚堂。
依然是那间血淋淋的审讯室。
审讯室的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拢,血腥味混着某种腐朽味扑面而来。
林见鹿不知道烬罗衣为何喜欢呆在这种地方,进屋子时还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烬罗衣斜倚在太师椅上,猩红衣摆垂落地面,笑吟吟扫二人一眼:“稀客啊。两位师侄找本座,有何要事?”
林见鹿不准备浪费时间,箭步上前,瞬间指着烬罗衣道:“我知道天机镜藏在哪。”
此言一出,整个审讯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清霜愕然看着她,烬罗衣脸上玩味的表情也寸寸冻结。
林见鹿硬着头皮,连忙去看系统面板,可是任务进度还是百分之三十,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猜错了!
林见鹿脸色一变,连忙加了一句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看把你们吓的!这地方鬼气森森的,不开个玩笑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几名刑罚堂弟子就生气:“林见鹿!天机镜乃镇派之宝,岂容你如此戏言?”
还故意指着烬罗衣说出这句话,什么意思?是在怀疑烬罗衣监守自盗不成?
林见鹿陪着笑脸,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我的错,我的错。昨夜烬长老来找我,说要多亲近亲近。我想着也是,大家都是神霄宗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得这么僵?这不,就连忙带着大师姐一起来给烬长老……”
话音未落,忽见烬罗衣肩头微颤,继而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见鹿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摸了摸手臂。
叶清霜更是不解,皱眉看着她:“林师妹,你到底……”
林见鹿头也不回地按住叶清霜的手,低声道:“大师姐,你信我,等会儿跟你解释。”
叶清霜便也不出声了,静静凝视着林见鹿的侧脸,猜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烬罗衣的笑意渐渐敛去,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那张艳丽的面容上竟寻不出一丝愠色,反而噙着更深的笑意凝视林见鹿:“小鹿儿此言甚妙,你我确实该好好亲近。”
尾音尚未消散,声线骤然低了八度:“不过刑罚堂的规矩,踏进来的人总要留些纪念。”她歪着头打量眼前人,忽然绽开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只是小鹿儿觉得……该留什么才最合适呢?”
林见鹿嘴角微微抖动,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赞同道:“是该留些东西,我今日过来,本是就来就是为了给长老送礼的。”
说罢,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看也未看,一股脑儿地全塞进烬罗衣的手里。
眼角余光,发现那是昨夜替林不闻收拾桌子时,随手塞进袖子里的一枚发簪,烬罗衣低头看向手中的簪子,愣了一下,罕见没拒绝,反而对着那枚发簪出神。
连林见鹿行礼说要告辞,烬罗衣都没反应。
林见鹿便成功带着叶清霜走出刑罚堂。
青石小径上,叶清霜始终一言不发,步履急促得几乎要带起风声。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连路过的飞鸟都识趣地绕道而行。
林见鹿眼珠一转,突然捂住心口踉跄两步:“哎哟……我心疾又犯了!”
话音未落便作势要往道旁歪倒。
叶清霜身形骤顿飞速折返到她身侧,素来清冷的声线难得透出几分急切:“怎么好端端的又犯了?我看看?”
伸手欲探她脉门时,却被林见鹿猛得攥住了广袖。
林见鹿指尖悄悄收紧布料,扬起脸瞧她:“大师姐,我没事。你走得这般急,莫非是在同我置气?”
叶清霜凝视着眼前的林见鹿,目光如霜般清冷。
她沉默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师妹,往后没有确凿证据的事,莫要再信口胡说。”
林见鹿闻言,立即竖起三指,信誓旦旦地点头应承:“大师姐教训的是,我保证以后谨言慎行!”
叶清霜抿了抿唇,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又补充道:“还有,礼物也不可随意相赠。”
林见鹿眼波流转,故意晃了晃腕间的月华引:“可大师姐不也送了我这镯子么?”
“可那不一样。”叶清霜脱口而出,声音却比方才柔和了几分。
林见鹿迟疑,瞄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月华引:“哪里不一样?”
真要计较起来,还是叶清霜送给她的这个玉镯更加珍贵,而她赶鸭子上架,送给烬罗衣的发簪,不过是普通凡间之物。
叶清霜一时语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得别过脸去。
清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是啊,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为什么看见林师妹赠送别人发簪,心里会这般不悦?
林师妹要送何人礼物,送的又是什么,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真如系统001所说,她是爱而不自知?
叶清霜开始审视最近的自己。
明知道林师妹身上还有嫌疑,但却好几次为她作保。看到她受伤,会担忧生气。看不到她,又会忍不住想她此刻在做什么……
林见鹿觉得叶清霜忽然变得怪怪的,那眼神尤其复杂,忍不住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大师姐?”
叶清霜条件反射就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如被烫到一般松开手,还猛得倒退三步。
林见鹿:“大师姐?”
叶清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步子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
林见鹿看着突然对她退避三舍的叶清霜,脑门上冒出好几个问号。
不是,好端端,怎么突然就开始嫌弃她了?
她刚才的那个疑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见鹿想了半个时辰都没想明白,只能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重新琢磨起主线任务的事。
既然烬罗衣不是偷镜贼,那么其他长老还有首座,就很可疑了。
尤其是事发之时,曾经出现在流云居附近的长老和弟子。
算上几位太上长老,神霄宗内有名有姓的大概有十多位长老。
林见鹿一个个琢磨这些长老的可疑程度,最后脑海里却突然冒出苏婉卿的模样来。
林见鹿怔了一下,立马摇摇头。
苏婉卿可是天命之女啊,人家偷天机镜干什么呢?
可是对方那天清晨为何会独自出现在偏僻的流云居外面呢?实在很可疑。
而且,谁规定了天命之女,就不会偷天机镜了?
林见鹿觉得苏婉卿,自己还可以对付,便没再去麻烦叶清霜,自己准备好了一沓符纸,塞满荷包和衣袖,包袱款款地便去找苏婉卿了。
丹房内,药香氤氲,苏婉卿正与一位面生的长老低声交谈。
她身着藕荷色广袖长衫,为方便制药,特意用月白色襻膊将衣袖挽起,露出两截莹白如玉的小臂。
那张如画般精致的面容上,黛眉弯弯,如水的眼眸十分专注。
丹炉中跳动的火光映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为那本就出尘的容颜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虽在与长老交谈,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
林见鹿两手各攥紧符纸,一跳进药房里便大声喊道:“我知道天机镜藏在哪!”
看着惊愕的苏婉卿,再瞄一眼毫无反应的系统面板,林见鹿登时尴尬了。
怎么又猜错了!
脸皮再厚,接连两次猜错偷镜贼,还是让林见鹿感觉不好意思。
苏婉卿放下药杵,取出一方素白绢帕,细细擦拭着沾染药屑的指尖,动作优雅从容。
待擦净最后一粒药粉,她将绢帕轻拢入袖,这才正色望向对方。那张素来沉静的玉容此刻难掩关切:“天机镜?你说的可是神霄宗神器天机镜?”
林见鹿点点头,讪讪地移开目光,看向她身旁那位长老。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不想原本毫无反应的系统面板忽然一闪。
林见鹿眨了眨眼,眼睁睁看着百分之三十的任务完成度跳到百分之百,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这位面生的长老,竟然就是偷镜贼!
林见鹿眸光微闪,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位前辈气度不凡,不知是哪位长老?”
苏婉卿介绍道:“这是玉衡长老,前些日子刚从天南秘境归来,据说带回了不得了的宝物呢。”
玉衡长老?倒是听说过。听说一直跑外务,不常在宗门内出现。难怪林见鹿之前一直都没见过她。
简单聊了几句,林见鹿就要告辞。几乎话音落地的瞬间,那身影就哧溜一下没影了。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藏在她身上。
找了无人僻静处,就见一枚闪着幽光的琉璃碎片从她腰间铜镜飘出来。
那碎片轻若鸿毛,却又带着沉甸甸的灵力威压,最终如倦鸟归巢般,轻轻栖在她早已摊开的掌心。
林见鹿捏紧这琉璃碎片,在心里询问系统:【这就是任务奖励,天机镜残片?】
系统000:【回答正确。】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它本来就藏在小铜镜里。】
也就是说,她不去做这个所谓的主线任务,也能得到奖励。
系统000:【可若没有本系统提示,你也并不能立即察觉它的不凡之处。这枚铜镜原本只是普通灵器,可是因为镜身容纳了一枚天机镜残片,才有了现在的神力。】
林见鹿想着一同呆在镜子里的林不闻,便拍拍镜身把人叫出来:“你俩呆一块?你竟然一直不知道?”
林不闻两眼茫然:“啊?这玩意是天机镜残片?我还以为是什么垃圾呢。”
林见鹿顿时无语。林不闻不学无术惯了,哪里认识什么天机镜?她不该对她抱有期待的。
她要是能进这镜子里面看看就好了。
可惜她还没学会分魂,肉身无法进入铜镜。
林见鹿道:“你再进去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宝贝?”
林不闻撇撇嘴,却还是像一只猫儿般窜进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又风风火火地窜了出来,双手叉腰得意道:“本小姐就是最大的宝贝!镜子里除了我,连根老鼠毛都找不着!”
林见鹿不死心:“你确定?”
林不闻拍拍自己胸口:“确定!”
林见鹿勉强死心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的天机镜残片上,林见鹿眯起眼睛,有了这枚残片,要找到天机镜,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天机镜她可以不要,但残片可是她的奖励,林见鹿计划着怎么昧下这枚残片。
心念一动,残片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然后一抹灵光肉眼可见,从她手心蔓延出来,沿着小路一直往前。
林见鹿确认了方向,立马用月华引联系叶清霜。
那头察觉到动静的叶清霜心烦意乱,实在不想此刻再听见林见鹿的声音。心里如此想着,却鬼使神差地回应了。
林见鹿的声音立即从虚空中冒出来,激动道:“大师姐!我知道天机镜藏在哪里了!”
叶清霜:“……”
叶清霜一时也顾不得满心复杂心绪,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林师妹,我现在实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林见鹿顿时委屈:“我没开玩笑啊,我真的知道!你去玉衡长老那里看看不就知道了?天机镜绝对在她那儿!我以我人品担保!”
叶清霜欲言又止。
不是她诋毁师妹,林师妹有什么人品可言吗?
第33章
林见鹿苦口婆心劝说半天,叶清霜才答应去玉衡长老那里看看。
林见鹿连忙加了一句:“此行凶险,大师姐一定要多带点人呀!”
叶清霜含笑的嗓音通过月华引传递过来:“好。”
叶清霜带着十几位精锐弟子前往玉衡长老居所。
果然在密室里找到了天机镜。
只是神器缺了两个角,一枚琉璃残片已失神力,被保存在禁地之中。另一枚残片,却始终不知所踪。
但为何林见鹿能分毫不差地说出天机镜的下落,叶清霜下意识没深想。
半个时辰之前。
药房。
苏婉卿望着林见鹿风风火火离开的身影,满脸若有所思。
她身旁玉衡长老道:“方才那位,观其气度风姿,想必便是流云的弟子,林见鹿,林师侄罢?果真如传言所云,灵动活泼啊。”
苏婉卿闻言,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林师姐她,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玉衡嘴角含笑,对苏婉卿交代完最后几句,转身离开药房。
刚走出十步开外,她脚步猛地一顿。
她住所外的护法禁制,被人触动了!
玉衡身形如电,迅速掠至居所,指尖轻点机关,密室石门应声而开,却在踏入甬道的刹那,一道寒芒破空而来。
剑锋在距咽喉三寸处戛然而止,清冷的剑气激得她鬓边碎发微扬。
玉衡眸光微沉,顺着泛着幽光的剑身望去。果然,执剑之人一袭白衣胜雪,正是叶清霜。
玉衡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叶师侄不请自来,莫非神霄宗的规矩都忘干净了?”
话音未落,凝霜剑已挟着刺骨寒意直取她咽喉。
狭窄的甬道内,剑气激荡震落碎石。
玉衡掠出洞外,拔出腰间青锋剑,“铛”的一声脆响,两剑相击迸溅火星。
叶清霜虎口发麻连退三步,雪白衣袖绽开数道血痕。
叶清霜虽是神霄宗掌门首徒,但对付长老玉衡,还是差了一点。不过好在,她带了十几位精锐弟子。
叶清霜落于众弟子跟前,寒声道:“结阵!”
随着这一声轻呵,十五名精英弟子脚踏罡步,剑锋交织成天罗地网。
银白色的灵力如活物般自阵眼喷涌而出,化作千百条光带在空中狂舞,瞬间将玉衡层层缠绕。
灵力织就的牢笼中,玉衡体内流转的灵力顿时如陷泥沼,运转迟滞。
叶清霜眸中寒光一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凝霜剑化作一道银虹,直取玉衡心口。
剑锋刺入胸口,玉衡面色瞬间惨白,却仍强撑着以血肉之躯握住胸前剑刃。
鲜血顺着她指缝汩汩而下,她抬眸,与叶清霜四目相对,嘴角忽然扯出一抹森然冷笑。
叶清霜直觉不对,想要拔剑后退,却已来不及。
玉衡猛地咬破舌尖,同时口中急念法诀。
霎时阴风怒号,七道青面獠牙的厉鬼自地底钻出,撕咬着她身上的灵力牢笼。不过瞬息,灵力织带就在厉鬼口中消失无踪。
叶清霜瞳孔骤缩:“你竟豢养阴煞?!”
话音未落便被鬼爪当胸击中,身后弟子们如断线风筝般撞上墙壁,齐齐昏死过去。
叶清霜单膝跪地,凝霜剑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在苍白的唇边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她强撑着抬头,视线已被汗水模糊。
玉衡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指着叶清霜的方向,冷声道:“杀了她!”
七道鬼影应声而动,挟着阴风呼啸而来。
叶清霜勉力闪避,但重伤之躯终究力有不逮。
就在一道鬼爪即将洞穿她后心之际,一只素白如玉的手突然凭空出现,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致命一击。
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在她耳边响起:“大师姐,好生狼狈啊。”
叶清霜抬眼,正对上林见鹿含笑的眸子。
她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却在瞥见师妹身后袭来的厉鬼时瞳孔骤缩。
电光火石间,叶清霜不顾伤势猛地揽住林见鹿的纤腰向后急退。
这一动牵动内伤,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林见鹿的衣襟。
“放我下来。”林见鹿轻轻拍了拍叶清霜颤抖的手背,“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师妹我吧。”
叶清霜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被林见鹿打断:“师姐,借你凝霜剑一用。”
没等叶清霜回答,她已从叶清霜手中接过那柄寒光凛冽的灵剑。
林见鹿徒手握住剑刃,轻轻一划,手心霎时鲜血如注,染红锋利的剑刃。
她抬手挥剑,剑锋一转,在昏暗的室内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玉衡道人瞳孔骤缩,待看清来人后,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我当是谁这般不知死活,原来是林师侄。林师侄此刻不在醉仙楼品茗听曲,反倒搁这儿多管闲事,是嫌自己命太长?”
林见鹿呵呵一笑:“不巧,我这人最爱多管闲事。”
玉衡闻言,眼神冰冷如刀:“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七道鬼影猛得蹿至林见鹿身侧,玉衡等着林见鹿被开膛破肚,却见当先扑去的厉鬼触到少女后心时,竟似雪遇烈阳般嘶叫着消融殆尽。
玉衡顿时陷入呆滞。
她刚刚眼花了不成?不然怎么会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
林见鹿剑光再起,剑刃如银河倾泻。剩余六道鬼影尚未近身,便被凛冽剑气绞成青烟。
砍瓜切菜般解决完所有厉鬼,林见鹿拖着凝霜走到玉衡跟前,玉衡都还没反应过来。
良久,玉衡脖颈青筋暴起,歇斯底里道:“不可能!这是我炼制了足足二十多年的阴魂邪煞!就连对付各宗掌门都使得!怎么可能不是区区一个筑基期弟子的对手!”
林见鹿完全不讲武德,挥动灵剑,剑光一闪,不可置信地玉衡便轰然倒了下去。
只是临死之前,对着林见鹿的脸喃喃道:“原来是你!”
林见鹿闻言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只是她顾不得细想,急忙转身查看叶清霜的状况。
只见叶清霜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意识,五指扣住林见鹿的手腕,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师妹……又救了我一命。”
话音未落,叶清霜的身体突然一软,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
林见鹿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接住她,慌乱中下意识地用力摇晃起来:“醒醒!大师姐你别死啊!”
系统000不得不出声提醒:【……宿主,你再这样摇晃下去,活人都要被你摇死了。】
林见鹿这才如梦初醒,讪讪地松开手。
她咬了咬唇,转头看向躺了一地的神霄宗弟子,犹豫片刻,捏碎一张通讯符,然后不敢耽搁,迅速往门外跑去。
***
叶清霜缓缓睁开眼,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中轻颤。
她撑起身子时,发现掌门已负手立于床前,雪白的长须随风轻拂,深邃的目光正静静注视着她。
她慌忙要起身行礼,却被掌门抬手制止。
叶清霜禀告了玉衡是邪修,并盗取天机镜的事。只是在说到关键处时,下意识隐瞒了林见鹿发现天机镜下落,并且相救的细节。
掌门抚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此事你处理得很好。想要什么奖赏?”
叶清霜闻言,犹豫片刻道:“弟子斗胆,想为林师妹求一个门派大比的名额。”
她声音清越,在说到“林师妹”三字时不自觉地放柔了语调。
掌门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
叶清霜被看得耳尖发烫,却仍挺直腰背道:“林师妹天资聪颖,勤勉刻苦……”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脸红。
“清霜。”掌门突然出声打断,声音不怒自威。
他缓步走近,袖中手指轻叩玉扳指,“为师对你寄予厚望。身为大师姐,当持心如秤,不可偏私。过些时日,为师当传授你《无情诀》,你可懂为师的苦心?”
叶清霜呼吸顿时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无情诀》是神霄宗至上功法,历来只有最优秀的弟子才有资格修炼。但修炼无情诀,需断情绝爱。
掌门侧首,银白的眉梢微微扬起:“怎么了?”
叶清霜立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将翻涌的情绪尽数掩藏:“弟子……谨遵师命。”
掌门这才满意,点点头:“之前提的那个要求,为师同意了。另外天机镜之事已了,现在该着手准备两个月后的门派大比。届时修真界各派最优秀的弟子都将齐聚一堂,大比期间会举行特殊仪式,借助天机镜寻找天命之女。等你身体康复后,就把这件事安排下去吧。”
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叶清霜在榻上辗转半日就起身。
出了院子,本该第一时间去处理师尊交代的任务,但终究按捺不住想去探望林见鹿的念头。
刚刚调转脚步,转瞬想起师尊的话,一时犹豫不决。
后来到底如何了?林师妹到底有没有受伤?她身为大师姐,理应应该去看一眼。关心受伤的师妹,怎么能算徇私?
如此自我说服后,心安理得地朝着林见鹿的住所走去。
还没迈进门槛,就听见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热闹的很。
院子里,林见鹿正和陶小盏斗嘴。
少女一袭鹅黄衫子,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陶小盏将一包药材甩到石桌上,双手抱胸抬着下巴:“我听说你好像受伤了,特地过来看你死了没有。”
林见鹿瞄了眼石桌上那包价值不菲的灵药,故意道:“那这个是什么?”
陶小盏耳尖泛红,声音陡然拔高:“这是别人送的多余的灵药!我放着也是浪费,刚好送你了!不是特地去药房买的!你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说罢别过脸去,却悄悄用余光打量林见鹿。
林不闻跟个背后灵似的盯着陶小盏,喃喃自语道:“这臭丫头竟然也有这么好心的时候?该不会在药里下毒了吧?”
陶小盏似有所感,不停摸自己手臂:“你这院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阴冷?该不会是亏心事做多了,招了什么孤魂野鬼吧?”
林见鹿有些意外,陶小盏竟然能感受到林不闻的存在。要知道寻常修士根本察觉不到阴灵。
林不闻也愣住了,低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满脸惊喜。她试探性地打了陶小盏一巴掌,少女立即跳起来:“谁打我?!”
林见鹿:……
叶清霜站在门外,院里传来的笑闹声像细针刺在心头。她垂眸看着自己素白的衣角,永远规整得一丝不苟,不可犯错,不可徇私,不可逾矩。可这本来就是她作为神霄宗大师姐,该负起的责任。
妄念,该断则断。
可院内的笑闹声更加清晰了,传入她耳畔,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她心底不停蔓延。但她到底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最后瞧一眼,眼神黯然,转身欲走。
林见鹿清亮的声音却突然从院子里传了出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那扇紧闭的朱红色院门缓缓打开。
林见鹿倚在门框边,笑吟吟望着叶清霜:“大师姐,你痊愈了?怎么来了也不唤我一声?”
叶清霜一怔,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林见鹿明媚的笑脸上,唇角上扬,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你怎知我在门外?”
林见鹿歪头:“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同。像大师姐的,沉稳有力,我一听就记住了。”
她竟然这么在乎她。
叶清霜眼睫微抖,嘴角笑意加深,连眉梢眼角都染上几分甜蜜。
陶小盏看着叶清霜脸上的笑容,满脸不可思议:“大师姐,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她从未见过大师姐笑成这样,还是对着林见鹿笑的。
难不成……
目光在叶清霜和林见鹿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突然意识到自己荒谬的念头,连忙在心底扇了自己一巴掌:大师姐一看就是要一辈子断情绝爱的人!她怎么能用这般龌龊的想法亵渎大师姐!
叶清霜闻言怔了怔,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
林见鹿的目光在叶清霜和陶小盏之间扫视一圈,最后道:“大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清霜面无表情,嗓音清冷:“我替你争取了门派大比的名额。”
“什么?!”林见鹿顿时垮下脸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让我去跟那些天才比试?大师姐你没开玩笑吧?”
叶清霜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林见鹿会是这般反应:“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林见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想以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上台岂不是自取其辱?她可没有当众出丑的癖好。
一旁的陶小盏气得杏眼圆睁:“林见鹿!你知不知道这个名额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别不识好歹!”
林见鹿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这么稀罕?那给你好了。”
陶小盏气得直跺脚:“这可是大师姐特意为你争取的,你怎么能这样!”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叶清霜轻抿朱唇:“为何不愿?”
林见鹿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这不是明摆着嘛……我这点修为打得过谁啊?”
又不是各个都是邪修使些御鬼手段,跟那些天才比灵力,比剑法,她必败无疑。
叶清霜打断她的话:“不用担心,我会亲自指导。两个月内,必让你脱胎换骨。”
说完便转身离去。
陶小盏狠狠瞪了林见鹿一眼,小跑着追了上去。
林见鹿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大师姐今日格外反常,不由得又摸了摸鼻子。
叶清霜确实心绪不宁。
门派大比在即,她既要筹备赛事,又不能放任林见鹿继续懒散度日。主要是,她觉得自己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和林见鹿呆在一起……
于是思来想去,她决定请苏婉卿代为指点林见鹿修炼。
苏婉卿收到叶清霜拜托她指点林见*鹿修炼的请求时,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欣然答应。
院子里,得知是苏婉卿指点她剑诀,而非叶清霜,林见鹿十分意外:“大师姐的伤势真的无碍了?否则怎会劳烦苏小师妹亲自指点?”
苏婉卿温声解释:“大师姐正为两个月后的门派大比操劳,实在分身乏术。还是说,林师姐觉得我不够格指点你呢?”
林见鹿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个意思啊!我就随便问问!既然大师姐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苏婉卿却看着她,笑而不语。
她之所以答应叶清霜这个请求,只是觉得林见鹿身上有古怪,于是顺势而为。
在指点林见鹿神霄剑诀时,苏婉卿有些惊讶。
林见鹿天赋不错,并且似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教过一遍的剑诀对方立马就能记住。
苏婉卿持剑而立,柔声道:“看好了。”
她轻挽剑花,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林见鹿瞧得目不转睛,待苏婉卿收剑而立,立即迫不及待执剑而起。
一招一式间,竟与苏婉卿方才演示的分毫不差,连衣袂翻飞的弧度都与苏婉卿如出一辙。
苏婉卿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她分明记得自己只演示了一遍,连口诀都未及细说,可眼前这人却像是早已将这剑诀烂熟于心。
她记得很清楚,之前的林见鹿根本不耐烦修炼,当然更不曾习过神霄剑诀。所以此次绝对是对方第一次学此剑诀。
林见鹿专注的神情映着剑光,眉宇间透着几分与往日不同的神采。
苏婉卿看着林见鹿行云流水般的剑招,突然想到什么,左手背在身后悄悄掐诀。
一团黑气在她掌心凝聚成行,如毒蛇吐信般袭向林见鹿的腰间。
“林师姐看招!”苏婉卿出声提醒。
林见鹿剑锋一转,已摆出防御姿态。对苏婉卿的试探似乎一无所觉。
苏婉卿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拍向她腰间,黑气甫一触及林见鹿的衣角,便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殆尽。
苏婉卿瞳孔微缩,迅速收回手掌,装作整理衣袖的模样,垂眸掩去眼中的惊疑。
“林师姐有这种天赋,以前怎么不显?”苏婉卿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衫,神色已恢复如常。
林见鹿一脸平常:“因为以前我没认真。”
苏婉卿:“……”
她凝视着浑然不觉的林见鹿,心中暗潮汹涌:这个林见鹿,绝对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林见鹿。只是不知叶清霜发现异常没有。
以叶清霜的敏锐,不可能一无所觉,只是既然发现,又为何不上报掌门?
前头林见鹿虽一脸反感不想去参加门派大比,但是她向来是学了就要做到最好的那种人。总不能真在比斗台上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吧?
而且,修真界的危险更多来自修士,而非厉鬼冤魂。她也不是那般不知好歹之人,不想辜负叶清霜的好意。
于是整整两个月,她都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晚上都用打坐取代休息。
过程虽然辛苦,但结果是喜人的。
短短六十天,她就能在不使用外物的基础上,和苏婉卿打得有来有回。当然明面上这样。
今日再次和苏婉卿切磋。
院子里,剑锋寒光一闪。
林见鹿的剑尖堪堪擦过苏婉卿的衣袂。电光火石间,林见鹿猛然收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婉卿猝不及防,反倒险些刺伤林见鹿。
千钧一发之际,苏婉卿纤手一揽,稳稳扶住林见鹿的腰肢,这才避免了一场惨案发生。
苏婉卿松手,难得生气质问:“为什么突然收剑?”
如不是她反应够快,刚才差点就将林见鹿刺个对穿。
林见鹿摸了摸自己胸前破碎的布料,理所当然道:“若我不收剑,现在流血的就是小师妹了。”
苏婉卿怔了一下,挑唇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林师姐还是别说大话为好,你就算再练几年,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林见鹿闻言不恼,反而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她歪着头打量这位平日温顺的小师妹,突然笑出声来:“这才对嘛!小师妹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可比你平日里装出来的乖巧顺眼多了。”
苏婉卿神色微僵,旋即又挂上那副完美的温婉笑容,只是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林师姐这话,婉卿听不明白。”
林见鹿叹气:“我懂,寄人篱下嘛,是该谦虚点儿。不过以小师妹你的本事,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大可以做自己,神霄宗对天才,还是有优待的……”
苏婉卿脸色却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你懂什么?”
第34章
林见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润泽的黑眸闪过一丝错愕:“小师妹”
苏婉卿唇角微抿,温婉秀美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抱歉林师姐,是我失言了。”
她将手中的长剑归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日的指点就到此为止吧。以师姐现在的境界,我已没什么可教的了。”
苏婉卿最后看她一眼,藕荷色的衣袖随风扬起,转身出了院子。
林见鹿单手托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远去背影。
林不闻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抱着双臂道:“看不懂吗?”
林见鹿转头:“?”
林不闻抬抬下巴道:“苏婉卿再是天纵奇才,如今也不过金丹期。更何况,血海深仇在身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林见鹿愣了一下:“我疑惑的不是这个。你难道不觉她……”
有点奇怪?
林不闻翻了个白眼:“那你想问什么?”
林见鹿没组织好语言,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笑看着林不闻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诧异挑眉道:“你倒是很懂她?只是我记得某人,不是很讨厌苏婉卿吗?”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听说之前还特地蹲点想要教训人家呢!”
林不闻骄傲地扬起下巴:“本小姐的优点多着呢!一码归一码,她要是连我都打不过,趁早收拾包袱滚蛋算了!”
林见鹿撇撇嘴,不再理会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她重新摆出起手式,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灵力修炼确实急不得,但剑招嘛她眼中闪过一丝倔强,至少要把最近这段时间学的这套剑诀练到完美才行。
神霄剑诀是她们神霄宗内门弟子的基础剑法,虽基础,却并不代表不精妙。这套看似简单的剑招,实则暗合天地阴阳之道,蕴含着返璞归真的武学至理。
她不想辜负叶清霜的好意,但也不会对自己太过苛刻。武道修行,贵在持之以恒,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明日便是门派大比之期,林见鹿决定修炼至黄昏便收功,养精蓄锐。
不过在那之前,一应所需得尽数备齐。
既然尚未接到禁用符箓的禁令,她便精心准备了一叠朱砂符纸,又特意下山至青梧镇采买补给。
哪知道人刚才百草阁出来,脖子便被人一把勒住,林见鹿差点条件反射动手,一抬头,好么,老熟人,江小蛮。
于是瞬间卸了力道,任由对方像拖麻袋似的把自己拽进暗巷。少女纤细的手臂出人意料地有力,勒得她不得不微微弯腰。
进了巷子,林见鹿才道:“可以松手了吧?”
江小蛮踮着脚,故意露出凶巴巴的表情,两颗小虎牙在巷口漏进的阳光下闪着寒光:“不松!松手了你又要逃了!”
这段时间她可是打听清楚了。这个林见鹿是神霄宗有名的纨绔,不仅一点都不穷,还超级有钱!就这样,对方还要贪她那点可怜的灵石和镜子,实在可恶至极!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胡说!我才没有逃!”
江小蛮瞪圆了一双葡萄眼,手指直指林见鹿鼻尖:“那这两个月你怎么一直不出宗门!我的灵石!还有我的镜子!还我!”
林见鹿:灵石那是没有的,她穷的很。至于镜子,这镜子暂时也不能还给江小蛮。这灵器作为容器,可以容纳天机镜残片,林不闻的魂魄也在里面温养着呢。
她这还回去,不等于将天机镜残片,以及林不闻都拱手相让了么?
说起来天机镜可是她们神霄宗的东西,林不闻也是她们神霄宗的人。
林见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忽然掩面啜泣,单薄肩膀微微颤抖。
江小蛮倒退半步,警惕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林见鹿指缝间隐约可见泛红的眼眶,她声音哽咽,带着几分凄楚:“小蛮,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话音未落,一滴清泪已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师尊她竟一直谋划着要复活我娘亲!可代价是要夺舍我的肉身!我敬重了二十年的师尊,竟要置我于死地!”
说到这里,林见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事发后,我们都被押进了刑罚堂。我所有的积蓄都被罚没。那些刑罚……”
她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我以为,这次真的活不成了。”
江小蛮眉头微蹙,她想起上次被林见鹿欺骗的经历,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见鹿的眼眶泛着红晕,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颤动。她颤抖着手指向自己胸口:“你要不信,我可以证明,我胸口的伤痕还在呢……”
说着就要解开衣襟。
江小蛮顿时涨红了脸,慌乱地按住她的手:“够了够了!我信你就是!那些灵石我不要了,把镜子还我就好。”
林见鹿闻言,泪水突然化作灿烂的笑靥。
她用力握住江小蛮的手摇晃,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小蛮,你真好!你是我遇见过的人里,最善良,最好心,最可爱的人!”
江小蛮被夸的脸蛋红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就、就算你这么说,你也得还镜子。”
林见鹿抬手擦拭眼泪,借此掩饰翻个白眼,微微叹了口气。
江小蛮奇怪:“你叹气干什么?”
林见鹿低垂着头,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苦涩:“在神霄宗里,我早已是众矢之的,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你去问问那些长老座下的弟子们,有谁提起林见鹿三个字不是摇头叹息的?现在师尊又犯下这等大错,我在这宗门里,怕是连最后一点立足之地都要没了。”
林见鹿极力渲染了一番自己在神霄宗是怎么被苛待的,说到动情处还直抹眼泪。
江小蛮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同情:“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风光,背地里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林见鹿打蛇随棍上:“谁说不是呢!”
江小蛮:“那你也不能霸占着我的镜子不还啊!”
林见鹿:“……”
林见鹿见江小蛮始终不上当,不由咬了咬牙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准备参加这次修真界门派大比!”
江小蛮上下打量她:“就凭你?”
林见鹿俨然道:“以前的我当然不行,但如今的我已今非昔比!叶清霜你知道吧?咱们神霄宗掌门座下首徒,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她都夸我可以夺魁呢!你不信我,她的话总该相信吧!”
江小蛮没见过叶清霜,但听过叶清霜的名字和为人。那位倒不是会撒谎的人。但是……
江小满一脸狐疑:“那跟我的镜子有什么关系?”
林见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你这就不懂了吧?这面灵镜可是我的秘密武器,有了它,夺魁便多了几分把握。你可知道,这次大比的奖励是什么吗?”
她压低声音,如数家珍般细数道:“上品丹药、珍稀法器、天地灵气……更难得的是,若能夺得魁首,还能得到隐世大能的亲自指点!若我真能夺魁,绝对少不了你这位灵器的上任主人的功劳。所以我愿意,将这些好处分你一半!”
江小蛮确实有些心动,但理智勉强还在:“那你发誓!”
林见鹿微微一笑,竖起三更手指,傥荡道:“我以神霄宗流云长老弟子林见鹿之名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林见鹿一辈子穷困潦倒!”
飘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林不闻:“……”
江小蛮瞄了瞄头顶,只见晴空万里,没有任何异常,那林见鹿应该没说假话。她松了口气,沉吟片刻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不占你便宜。”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包灵石,塞进她怀里:“这些算我提前投资吧!”
林见鹿:“……”
林见鹿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摇晃,感激道:“小蛮,谢谢你!你是我遇见过的人里,最善良,最好心,最可爱的人!”
江小蛮捻着自己小辫子上的绒花,红着脸道:“……也没你说的这么好啦!”
江小蛮蹦蹦跳跳地离开之后,林见鹿连忙猫着腰,鬼鬼祟祟从巷子里摸出来,确定附近没有执法堂弟子巡逻后,这才直起腰来。
林不闻双手叉腰道:“你这么骗人,良心不会痛吗?”
林见鹿谨慎地观察四周,毫不犹豫道:“我没有良心,怎么会痛?”
林不闻:“……”
***
转眼便是第二日的门派大比。
巍峨群山之巅,云海翻涌如潮,白玉铺就的广场上人影绰绰。
各派修士御剑而来,带起阵阵灵风,撕开晨雾。
这场百年一度的修真盛会,此刻正汇聚着整个修真界最耀眼的新星。
“见过司空掌门。”
听到这道清冷如玉的嗓音,众人转眸,但见萧灵韵踏云而至。
素白法袍上金丝银线勾勒出日月纹,点缀于她袖口,衣襟处。行走时流光隐现,如揽星河入怀。
司空霆岳目露赞许:“萧师侄修为精进如斯,太一宗后继有人啊!”
萧灵韵自谦道:“司空掌门过誉了。”
说罢,她朝着站在司空霆岳跟前的叶清霜微微一笑,青峰含翠,眼波潋滟,眼尾一抹浅金,如朝霞初染:“叶道友,经年未见,道友这通身气度,倒比往昔更添几分出尘之姿。”
叶清霜微微颔首,行了个标准的道门礼数,仪态端方却不失温雅。
白玉广场里,晨雾未散。
林见鹿站在人群里,昏昏欲睡。
陶小盏却像只雀跃的云雀,拽着她的衣袖喋喋不休:“快看快看!那可是和大师姐并称仙门双骄的萧灵韵!十岁筑基,十六岁结丹!说起来,如今已经是金丹大圆满,单算修为,比大师姐还要更高一点!你看到她腰间那柄玉箫没有?那是她的本命法器日月萧……”
话音未落,天边又飞来两抹流光。
一道如新月破云,清辉流转。一道似霜雪凝空,寒意凛然。两道光芒在云端并行,最终化作人形翩然落地。
左侧女子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裙,衣袂间绣着若隐若现的蓬莱云纹。银簪斜绾青丝,额间点缀的竖痕衬出温润面容。
右侧的江听雪则裹着雪青色长袍,身量更加纤细,肩头蹲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
江听雪将小狐狸托于掌心,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微笑道:“可赶上了时辰?”
云织月朝她看了一眼,笑容温和:“江道友的踏云诀,倒是愈发精进了。”
陶小盏激动的快要跳起来:“这是蓬莱岛的云织月和御兽宗的江听雪呀!这两位也不是简单人物!”
掌门在头顶“念经”,陶小盏在她旁边“念经”,林见鹿睡得更香了。
原来昨夜她心血来潮,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今日大凶,恐有血光之灾。于是她辗转反侧,整夜未能合眼。
陶小盏念叨了半天,都没听到林见鹿的回应,转头一瞧,就见林见鹿早已经闭上眼睛,好梦酣眠。
陶小盏鼓起脸颊:“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林见鹿闭着眼睛,挥手的动作宛如在赶蚊子。
陶小盏见状不由更气了,伸手就在林见鹿的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
这一掐来得猝不及防,林见鹿“嗷”地一声惨叫,声音之响亮,竟在掌门讲话的间隙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白玉广场。
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
掌门的话语戛然而止,眉头微蹙地望向声源处。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各派弟子脸上写满了看热闹的戏谑。
有人窃窃私语:“神霄宗竟有这等不成器的弟子?““怕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神霄宗众弟子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唯独叶清霜担忧地望向人群中的林见鹿,却见那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仅毫不在意,反而朝她用力挥舞着手臂,笑容灿烂得仿佛刚才的窘态从未发生。
叶清霜见状,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高台之上,一袭红衣的烬罗衣眼波流转,语带笑意道:“听闻小鹿儿此次也要参加大比?想是昨夜用功过度,一时失态罢了,诸位不必见怪。”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神霄宗上下纷纷侧目。谁不知道林见鹿是出了名的懒散,这“勤奋”二字从何谈起?
烬罗衣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环视全场:“怎么,诸位觉得本座所言有误?”
场中霎时鸦雀无声,神霄宗弟子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睑,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其他各派弟子将烬罗衣与神霄宗众弟子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出于不想让场面太过尴尬的善意想法,纷纷开口。
萧灵韵率先打破僵局,恰到好处地转移了众人注意力:“这位师妹瞧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云织月立即会意,唇畔含笑:“虽未展露修为,但这般气定神闲,想必是胸有成竹。”
江听雪抚摸怀中的红狐狸,若有所思地扫了人群一眼:“确实非同寻常。”
神霄宗众弟子暗自腹诽:你们高兴就好。
林见鹿悄悄打量着解围的三人,萧灵韵一袭白衣胜雪,与叶清霜并肩而立时,两人竟如双生姐妹般难分彼此。细看之下,叶清霜眉宇间透着几分凌厉锋芒,而萧灵韵的清冷气质中则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柔和。
剩下两位,云织月清丽似幽兰,江听雪冷傲若寒梅。果然美人所见略同,不愧是仙门翘楚,就是有眼光!
掌门面色稍霁,轻咳一声道:“既然诸位都已到齐,大比仪式就此开始。霜儿,你来主持。”
叶清霜躬身行礼,青丝垂落:“弟子领命。”
人群中,林见鹿踮起脚尖张望。
修真界的宗门大比竟还有开场仪式?莫非要像凡间商铺开张那般剪个彩绸?正胡思乱想间,忽见一名白衣弟子手捧托盘缓步而来,盘中物件被红绸半掩。
林见鹿定睛一看,登时陷入呆滞。
那不就是天机镜吗?
在门派大比仪式上取出天机镜干什么?
等等……
林见鹿的心头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话说自从回神霄宗以来,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原主的主要悲剧来源是她撒下的那个弥天大谎。
林不闻曾夸口自称天命之女,竟真哄得几个单纯弟子信以为真。
不过幸好,这个流言因为太过离谱,所以流传度不广,还有挽回的可能。所以林见鹿一直不曾将这段放在心上。
此刻回忆原著剧情,林见鹿对书中认定林不闻为天命之女的具体缘由已记忆模糊。
但目睹眼前场景,她猛然醒悟。
若林不闻同她一般曾获天机镜残片,凭借残片与完整天机镜间的相互吸引特性,极有可能促使天机镜选择林不闻!
思及原著情节,林见鹿恨不得直接将残片给扔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天机镜吸引,林见鹿悄悄挪动脚步,心想此时开溜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她刚抬起脚,衣袖就被人猛地拽住。
陶小盏眯着杏眼,一脸狐疑地挡在她面前:“林见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见鹿眼珠一转,突然捂住肚子弯下腰:“哎哟,突然内急……”
陶小盏顿时语塞,脸颊微红。
林见鹿作势就要开溜:“我去去就回!”
“站住!”陶小盏一把揪住她的袖口,将人扯了回来,皱眉道,“仪式马上就结束了,再忍忍!”
“人有三急啊师妹!怎么忍得住啊!”林见鹿夸张地扭动着身子,声音大得让周围几个同门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陶小盏羞得涨红脸,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小点声点!整个神霄宗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林见鹿眨巴着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那你就放我走嘛~”
陶小盏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妥协道:“……我陪你去。”
陶小盏虽然对林见鹿改观,但并不觉得短短两个月的修炼,对方会有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且以林见鹿的性子,她怀疑对方会临阵脱逃,为了不让对方辜负大师姐的期待,她才会一直盯梢她。
“让让!劳烦让让!”陶小盏涨红着脸在人群中开道,林见鹿则大摇大摆跟在她身后,惹来此起彼伏的“没长眼么”的斥骂。
陶小盏一边红着脸道歉,一边死死揪住林见鹿的衣袖。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天机镜上的封印被一层层解封,藏于镜中的神力被正式启动。
叶清霜抬手掐诀,一抹雪亮的灵光自天机镜中飞了出来。
在叶清霜,苏婉卿等人头上转了一圈。
那灵光越过神霄宗弟子,往其他各派弟子飞去。
神霄宗众人见状不由有些失望。
萧灵韵轻抚玉箫,眼眸微阖,扯了扯嘴角。
云织月和江听雪对视一眼,两人眸中尽是了然。
洛青瑶仰头,眼睫轻颤,灵光划破晨雾,在她瞳孔里投下灼人的倒影。
灵光在众位天骄头顶盘旋片刻,忽明忽暗似在斟酌,最后犹犹豫豫,朝着白玉广场最边缘的阴影处坠去。
密密麻麻的人群下意识如摩西分海,散开一条灵光路。
道路尽头,出现一对拉拉扯扯的少女。
一个着灰色道袍,身形修长。另外一个少女一袭鹅黄衫子,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陶小盏揪住林见鹿,一脸狐疑:“你往这边跑干什么?茅厕不在这边!”
林见鹿眼神飘忽,袖口被扯得变形仍不松口:“往这边走速度更快!”
陶小盏眯起眼:“你怕不是想临阵脱逃吧?”
话音一落,忽然察觉不对。
两人后知后觉发现,原本喧闹的白玉广场竟鸦雀无声。
扭头一看,数百道灼热视线如芒在背,连高台上的长老们都停下了交谈盯着她俩。吓得陶小盏脸色瞬间煞白。
这种门派大比虽然重要,但也没听说有弟子临阵脱逃,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啊!都怪林见鹿!
陶小盏咬了咬唇,就要行礼请罪,紧接着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猛得瞪大眼睛。
那抹亮亮的,刺眼光团是什么?
为什么要朝着她们这边飞来?
天机镜的神力在林见鹿和陶小盏二人头顶悬停,照得二人脸色不约而同得惨白。
陶小盏忽然反应过来:等等!现在是寻找天命之女的仪式上。
那这抹灵光,正是天机镜神力!
陶小盏喃喃自语,不敢置信:“我竟然就是天命之女?”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离得近的林见鹿听见了。
林见鹿:“?”
林见鹿的双眸噌的亮了。
第35章
天机镜八成是因为感受到她手中的残片,神力才会飞到她们头顶。
那么直接把镜子塞进陶小盏手里,岂不是可以天衣无缝祸水东引?
但残存的良知让她犹豫起来。
这天命之女的身份就像一个靶子,谁得谁倒霉。
也不知道要是陶小盏得了这个名头,最终结果到底如何。
陶小盏虽然总是对她口出恶言,但也不算坏人,她不想害她……
悬挂在腰间的小铜镜忽然微微震颤起来,与悬浮在高台上的天机镜本体产生玄妙共鸣。
霎时间,整座大殿被刺耳的嗡鸣声笼罩,有人难受地捂住耳朵,却见一道璀璨的流光,如流星一般快速闪过,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在场众弟子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见高台之上的天机镜镜身,如通灵般绕过人群,直取林见鹿与陶小盏所在之处。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白玉广场上回荡,天机镜以千钧之势正中林见鹿的额角。
殷红的血液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在白玉地板上绽开触目惊心的血花。
天机镜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滚落在林见鹿脚边。
林见鹿怔怔地望着地上那面染血的天机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角,指尖传来黏腻温热的触感。
低头一望,只见手指上一片刺目猩红。
“血?”
身体剧烈摇晃一下,她眼前一黑,瞬间昏厥过去
“林见鹿!”
陶小盏见状不由如梦初醒,也顾不得怀疑自己到底是否天命之女了,惊叫着扑过去。
叶清霜焦急不已,身形刚动,却见眼前一道红影如鬼魅般掠过,先她一步,将昏迷的少女稳稳揽入怀中。
叶清霜怔了怔,只得先捡起地上天机镜,对烬罗衣道:“烦请长老将师妹还我。”
烬罗衣斜飞的眉眼凝视着怀中的林见鹿,闻言不由黛眉微挑:“还?小鹿儿难不成是你的东西?”
叶清霜抿唇不语,只朝烬罗衣伸出手:“还望长老不要为难弟子。”
烬罗衣似笑非笑:“叶清霜,如今场面乱成这个样子,你还有空与本座争抢么?”
叶清霜闻言一怔,扭头一看,果真见着人群因为天机镜的关系出现混乱。
掌门的嗓音透过喧闹的人群传过来:“霜儿,回来。”
叶清霜嘴角绷直,盯着烬罗衣怀中的林见鹿,沉声应了一声是。
后面的仪式还需要她来主持,她确实没办法照顾林见鹿。
于此同时,众多天之骄子识海之中,同时炸响各自不同的机械音:【滴!恭喜宿主,找到天命之女!】
叶清霜刚刚跨出一步,听到系统001的声音,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被烬罗衣打横抱在怀的少女。
烬罗衣抱着林见鹿往广场边缘走去,此时也因为脑海中的声音而身形凝滞,她低头扫向一无所觉的林见鹿,嘴角一扯,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难怪林见鹿的血能克制她功法反噬,原来她就是天命之女。
想着天命之女所代表的利益,烬罗衣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天命之女这般稀世珍宝,自然要牢牢攥在掌心。但若这柄双刃剑终究无法驯服……她忽然收拢五指,在少女腕间留下一道浅淡红痕,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广场上,萧灵韵纤长的指尖无意识划过腰间的白玉箫,向来清冷的眉目间罕见地泛起一丝涟漪。
云织月单手抱臂的姿势未变,拇指却反复碾过唇角那颗朱砂小痣。
她凝视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血色身影,雾蒙蒙的瞳孔里浮动着晦暗不明的光。
江听雪怀中的赤狐竖起耳朵,正对上主人微微上扬的眉峰。
她似笑非笑,顺手挠了挠狐狸耳后的绒毛。
林青瑶则保持眺望姿势,秋水眸子里盈满困惑。青纱缥缈,眉间那点朱砂宛若红梅,衬得她面容越发清丽绝俗。
……
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一句话:那人,竟是天命之女么?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于是仪式草草结束,进入大比环节。
然而场中弟子的注意力全在方才的天机镜仪式中没有回神,眼神不住地往某个方向飘去。
观礼席间更是窃窃私语不断,有人反复掐算天象,有人偷偷打听刚才那位被天机镜砸破头的弟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林见鹿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熊熊烈火吞噬着宫殿的每个角落,浓烟中一个瘦小身影正在拼命奔跑。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华丽服饰,粉雕玉琢的脸上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她头顶一对雪白的兽耳因恐惧而颤抖,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炸开。
四周的侍卫宫女们惊慌失措,声音里满是绝望:“公主!快逃啊!”
“不要!我要回去找母皇!”
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往一个宫殿跑去,看见正背对她站在殿中的华服女子。
“母皇!”
那女子转过身来,抱住冲过来的小女孩。
“母皇,他们的人快来了!我们赶紧走!”小姑娘催促道。
华服女人却摇摇头,紧紧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离儿,你要记住,谁都不要信!夺回神器,复仇!”
小姑娘咬着嘴唇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了!离儿,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忘!”
下一秒,妇人粗暴地将她塞进床底*。
透过狭窄的缝隙,女孩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从背后刺穿,鲜血从七窍涌出,染红了华贵的地毯。
当杀戮声渐远,女孩颤抖着爬出藏身处。
一名侍女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却在转瞬间被利刃贯穿。
鲜血喷溅在女孩脸上,她尖叫着夺过染血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刺进了侍卫的咽喉。
女孩踉跄着逃向殿外时,突然回头。
那张布满血污的小脸,与林见鹿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
林见鹿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
望着淡绿色帐顶,她总觉得梦里的小女孩头上的发饰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等等,我想起来了!”
林见鹿瞬间回忆起,那发饰上的花纹,和林不闻那堆首饰里有一模一样的!
“想起什么了?”温柔却难掩阴冷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
林见鹿浑身一僵,转头正对上烬罗衣含笑的凤眼。红衣女子斜倚在床柱边,指尖绕着颊边一缕青丝。
林见鹿惊了:“你怎么在这里!?”
烬罗衣含笑:“这里是本座的寝殿,本座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林见鹿倒抽一口凉气。
烬罗衣忽然倾身,凤眸里噙着三分戏谑:“怎么一直盯着本座瞧?爱上本座了?”
林见鹿汗毛倒竖,攥紧了被角。
偏生对方又换上温柔神色,素手为她掖了掖被角:“秋深露重,小鹿儿该添件衣裳了。”
林见鹿扯出个僵硬的笑:“原来烬长老也会开玩笑啊。哈哈哈,有点好笑了。”
烬罗衣但笑不语,只意味深长看着她。
林见鹿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那个……既然长老无事,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说着,生怕烬罗衣反悔,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锦被被踢得翻卷起来。
左脚趿拉着绣鞋,右脚的丝履却不知踢到了哪个角落,素白中衣的系带松散地垂落着,衣襟歪斜露出半边肩膀。
她也顾不得整理,踉跄着冲向门外。
烬罗衣却没开口留人,只是淡然地坐回床边,单手托腮,凝视着林见鹿逃之夭夭的背影,蓦地嗤笑一声。
只要林见鹿还呆在神霄宗,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回到院落后,那个梦境始终萦绕在林见鹿心头。
特别是梦中那个模糊的小姑娘身影,总让她莫名在意。
她轻叩镜面,唤出林不闻,纤指指向案几上那堆精致的首饰:“这些首饰的纹样,你可还记得来历?”
林不闻凝视片刻,声音低沉:“这些都是仿照南离皇室风格打造的首饰。”
林见鹿面露不解,指尖不自觉地抚过首饰上繁复的纹路:“南离皇室?”
林不闻微微颔首,又摇摇头道:“具体渊源我也说不清楚。或许你可以去问问神霄宗的那些长老,或者到藏书阁查阅典籍?”
林见鹿正凝神思索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前略作停顿,随即响起叶清霜清冷中带着关切的声音:“林师妹?可在房中?”
林见鹿一怔,上前拉开房门,但见叶清霜一袭白衣立于廊下,不禁诧异道:“今日大比事务繁忙,大师姐怎么有空过来?”
叶清霜目光落在林见鹿额角那道暗红的伤痕上,指尖微颤,轻声道:“这伤……可还疼么?”
伤?
林见鹿被问得一愣,早上发生太多事,她脑子混乱的很,昏迷醒来又看见烬罗衣那厮的脸,竟将天机镜撞破她脑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此刻额角隐隐作痛,提醒她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听到叶清霜关切的话,她本能想说不疼,却眼珠子一转,道:“疼……”
话音未落,便见叶清霜抬手,对方微凉的指尖轻点她额角,莹白光晕自其指尖流淌而出。
林见鹿震惊了,叶清霜竟然不惜耗费本源灵力,给她镇痛!
叶清霜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好?
虽然以前叶清霜待她也不错,但是也没到耗费自己灵力替她镇痛的程度。
她偷偷瞄了眼叶清霜清冷干净的眉眼,暗道该不会是因为天机镜的关系,真以为她是什么天命之女,在故意讨好她吧?
林见鹿忸怩道:“大师姐……其实我……”
“掌门要见你。”叶清霜与她同时开口。
两人俱都一愣,然而叶清霜道:“林师妹要说什么?”
林见鹿怔了怔,低声咕哝道:“原来是为了见掌门啊?”
叶清霜:“什么?”
林见鹿知道此次去见掌门,必定和天命之女的事情有关,于是有些不想动弹,便扶住额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头好像还有点疼。大师姐,我能不能先不去?”
叶清霜拧起眉:“还疼?我看看。”
叶清霜见她眉头紧蹙,伸手就要重新为她镇痛。林见鹿慌忙侧身避开,手指抵在两人之间:“大师姐,真不用了!”
“头疼不是小事。我这就带你去医馆瞧瞧。”叶清霜神色凝重,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走出门外。
林见鹿惊呼出声,眼见四周弟子纷纷侧目,耳尖顿时烧得通红。
她可不想再这般引人注目,只得低声道:“我忽然发现我头又不疼了,大师姐,你放我下来吧!”
叶清霜动作一顿,垂眸看着怀中人闪烁的眼神,这才有丝恍然。对方是装的。
但她仍记得早上白玉广场上,天机镜撞到林见鹿头上时发出的好大一声闷响,那可是她亲眼所见。
叶清霜不放心,放下林见鹿后,拉着人就要去医馆。
待林见鹿的伤口被仔细包扎妥当,叶清霜这才稍稍舒展了神色,带着林见鹿去凌霄殿见掌门。
凌霄殿内,司空掌门端坐于主位,几位长老分列两侧,殿中气氛凝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审视的神情,目光如炬地望向殿门方向。
林见鹿刚迈入门槛,便觉背脊一凉,仿佛被无形的威压笼罩。面颊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她强自镇定地躬身行礼:“弟子林见鹿,拜见掌门,见过诸位长老。”
叶清霜紧随其后入殿,动作利落地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
司空掌门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如古井般幽深,一寸寸扫过林见鹿的周身。那视线仿佛能穿透皮相,直窥人心。
林见鹿屏息凝神,长睫低垂,将视线牢牢锁在身前三尺之地。她挺直脊背,任由对方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
殿内檀香袅袅,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直到香炉中的香灰无声坠落,司空掌门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叶清霜,用眼神示意。
叶清霜表情微顿,手指掐诀,便见一抹眼熟地灵光飞到林见鹿头顶,然后瞬间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等灵光消散殆尽,司空掌门方才展露笑颜,眉宇间尽是慈祥之色,温声道:“鹿儿,今日唤你前来,倒也无甚要事。只是想着问问,这些时日在云隐轩住得可还舒心?”
林见鹿闻言一怔,忍不住看了众人一眼。
云隐轩与流云长老的流云居不过一步之遥,自打林不闻记事起,便在云隐轩修行,少说也有二十余载了。怎么掌门今天才询问她住得习不习惯?
所以已经确定她是天命之女了?
林见鹿蹙了蹙眉,略作迟疑,恭敬答道:“回掌门,弟子住得甚是习惯。”
掌门捋须轻笑,目光在叶清霜身上略作停留,复又看向林见鹿:“以流云如今的情况,你无人指点终究不妥。不如暂且由霜儿代为教导,你且搬去青竹苑同住,本尊也好放心些。”
林见鹿闻言,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一旁静立的叶清霜,慌忙摆手道:“掌门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云隐轩中尚有师尊留下的阵法典籍需弟子日日研习,若搬去青竹苑……”
掌门道:“不妨事,那些典籍本尊已命人誊抄了一份,此刻应当已在青竹苑的书阁中摆放整齐。明日你便搬进青竹苑吧。”
林见鹿正欲开口推辞,却听掌门淡然道:“另外此次门派大比,你就不必参与了。本尊已命人将你的名字从名单上除去。”
林见鹿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
掌门道:“本尊另有要务相托,此事非你不可。你先退下吧。”
林见鹿总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瞄了众人一眼,欲言又止。
不过踌躇片刻,她还是退出大殿,转身去了藏书阁。
待那抹灰色身影完全消失,凌霄殿内突然爆发出压抑多时的骚动。
掌门满脸欣喜道:“果然天佑我神霄宗!鹿儿竟是天命之女!”
另一位紫袍长老捻着长须迟疑道:“可这般突然取消她的比试资格,是否不妥?”
另外一个长老立即道:“糊涂!二十多年前天机异象诸位都亲眼所见,今日白玉广场上镜光直冲云霄,各派弟子哪个没瞧见?若让那些豺狼嗅到端倪,他们定会不择手段地前来抢夺林见鹿!天命之女关乎我神霄宗未来气运,甚至可能影响整个修真界的格局,一旦落入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掌门点头道:“天命之女之事,对外宣称天机镜年久失修即可。”
有长老忧心忡忡道:“天机镜故障之说,各派那些老狐狸岂会轻信?”
另一长老道:“不信又能如何?天机镜乃我神霄宗至宝!难不成她们还能来偷天机镜,去确定鹿儿的身份?”
掌门目光凝重地望向叶清霜:“霜儿,鹿儿这丫头就托付给你了。她性子单纯,江湖险恶,你务必要护她周全。”
叶清霜躬身行礼:“弟子谨遵师命,定当以性命相护。”
此时的林见鹿正在藏书阁晃荡。
书阁规模宏大,共分九层,每层楼高约三丈,整体呈八角塔状,檐角悬挂青铜风铃,随风轻响。
一层为入门典籍区,收藏基础功法与宗门史册约三万卷。二层至顶层分别为丹道、符箓、阵法及核心秘典。
林见鹿此刻,就在第一层闲逛。
她在第一层的书架间来回穿梭,本想查阅南离国的典籍资料,却在这浩瀚书海中迷失了方向。正当她准备寻人问路时,忽然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
转头一瞧,竟是陶小盏:“你怎么在这!”
陶小盏怀里抱着一摞竹简,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又不在藏书阁当值,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至于不当值的林见鹿来藏书阁看书?她打死都不信对方有这个兴致。
林见鹿上下打量她一眼:“我来查南离国的史料。你既在此当值,知道《南离纪年》收在何处?”
“跟着。”陶小盏轻哼一声,行至转角处,突然驻足,“你是天命之女吧?”
林见鹿没想到陶小盏会忽然质问,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我不是!”
陶小盏:“你怎么可能不是!”
陶小盏后来回去也想明白了,她应该不是天命之女。但倘若她不是,那被天机镜神光照耀的另外一个人,必定就是天命之女。
而且天机镜为何不砸别人,只砸林见鹿呢?这其中显然很有问题。
林见鹿忽然展颜一笑:“传说中天命之女天纵奇才,天资极高。你看我像吗?”
陶小盏打量她纨绔般的模样,沉默了片刻,诚实摇头:“确实不像。”
林见鹿摊摊手:“那不就是了!”
陶小盏在第三层格架前停住,踮起脚尖,抽出一本靛蓝封皮的线装书。
她将书册拍在林见鹿掌心道:“喏,你要的书。”
林见鹿低头看去,只见烫金题签已有些斑驳,却仍能辨出“南离”二字。
她翻开书页,没几下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内容。
当年南离尊者本是妖族中罕见的亲善派,曾与人族修士共抗魔灾。
可后来竟被发现暗中勾结魔界,此事成为修真界与妖族彻底决裂的转折点。
自那以后,除却专精驭兽之道的御兽宗,各派修士遇见月食谷出身的妖族,往往不由分说便拔剑相向。
林见鹿若有所思。
所以她梦里的那个小女孩,便是南离公主?那画面,便是南离破国之日?
她觉得那小女孩面熟,分明觉得对方和烬罗衣有些相似之处。
她还记得自己送给烬罗衣南离皇室样式的发簪时,对方对着发簪出神的模样。
而且烬罗衣还十分讨厌本派弟子……
林见鹿越想,越觉得烬罗衣可疑。
可神霄宗处处设有驱妖邪的阵法,连山门石阶都刻着镇邪符咒。
若烬罗衣真是妖族,如何能日日出入而不露破绽呢?
她再次翻了翻书页,突听耳畔传来系统000的声音。
【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烬罗衣身世之谜。根据多方线索显示,神秘人物烬罗衣极有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南离国公主。请与烬罗衣当面求证其真实身份。任务奖励:神农鼎的下落(注:上古神器,传说中可炼制百药的神器)】
林见鹿:“……”
林见鹿在心中询问系统:【该不会我的护心丹需要神农鼎炼制吧?】
系统000给予肯定:【是的。】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阖上手上书册,对陶小盏道:“这书我能带出去看么?”
陶小盏点头,朝她摊开手掌:“十颗下品灵石,概不赊账。”
林见鹿闻言顿时垮下脸来:“本派弟子来藏书阁借书,竟然还要钱?”
第36章
陶小盏无语:“那不然呢?你连这点钱都要省?两个月前在陈府一掷千金时,怎么不见你这般精打细算?”
林见鹿:“那怎么能相提并论!那些钱又不是我的!”
“呵。”陶小盏打断她,将手中那摞竹简重重一摔,“花别人的钱倒是痛快,轮到自己的就这般小气?”
林见鹿理直气壮:“那不然呢?”
陶小盏都被林见鹿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气笑了。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天命之女,不然她陶小盏的名字倒着写!
见林见鹿装模作样要把书放回书架,陶小盏一把按住书脊:“罢了罢了,瞧你这寒酸样!”
她从腰间荷包掏出十颗灵石,“记我账上,拿去看吧!”
林见鹿眼睛一亮,抱着书就要扑上来:“小盏师妹,你真好!你是我遇见过的人里,最善良,最好心,最可爱的人!”
“闭嘴!”陶小盏耳尖泛红,抄起一册竹简作势要打,“再恶心我就把书还来!当值呢,别在这儿碍眼!”
林见鹿抱着书嬉皮笑脸:“得令!这就滚!”
说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林见鹿懒洋洋地夹着那本《南离纪年》往云隐轩的方向走。
穿过竹林时,几片竹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衣襟上,被她随手拂去。
忽地,一阵清越箫声穿林而来,惊得她脚步微顿。
箫声时而如孤鹤冲霄,时而似幽涧鸣泉,连竹梢的云雀都收拢翅膀,歪着小脑袋静静聆听。
林见鹿漫不经心地抬眼,只见远处六角亭中,一道雪色身影背对着她。
那人身姿如修竹,白玉箫在指尖泛着温润的光,发间银簪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星芒,白袍下摆的日月暗纹随着箫声微微起伏。
林见鹿挠了挠后脑勺,将书换到另一侧腋下夹着。
虽然觉得这调子怪好听的,但她天生五音不全,实在品不出什么门道,撇了撇嘴,脚步丝毫未缓地从亭边经过。
萧灵韵看着林见鹿灰白色的道袍从余光里掠过,越走越远,连个回眸都没施舍,不由停下演奏。
纤长的食指轻轻按住白玉箫的音孔,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早上那场变故之后,萧灵韵就被识海中那个自称002系统的东西绑定了。还说只要得到天命之女的好感值,就能实现任何愿望。
与叶清霜不同的是,萧灵韵并不抗拒用外物增强实力,也不害怕冒险。既然有捷径可走,又为何要拒绝?
在其他人还在将信将疑时,她已经决定主动接近,并迅速查到林见鹿的资料,再根据所得资料,精心设计这场偶遇。
她特意换了浮光锦的新衣,发间玉簪都换成更加华丽的莲纹簪,连石桌上那坛三十年梨花白都是托人快马加鞭运来。
她原以为凭借自己仙门双骄的身份,林见鹿至少会驻足欣赏片刻,届时她便能以谈论乐曲为由上前搭话。
在她看来,要获得对方的好感应当并非难事。可万万没想到,这番精心准备竟都做了无用功。林见鹿甚至未曾看她一眼。
萧灵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泛起嘀咕:是她突然变得不好看了?还是对方不喜欢这些?
“有意思。”萧灵韵兀自出了会儿神,白玉箫在她掌心灵巧地转了个圈,划出一道莹白光弧。
她斜睨着石桌上未启封的酒坛,唇角微勾,将箫往腰间一别,翻身跃下亭台,“既然雅乐入不得耳,那便试试其他办法。”
林见鹿回了趟云隐轩,眼见日头还早,便拿着小锄头背上竹篓,到后山挖草药去。
上回她就看见了,苏婉卿一篮子的灵药,就是从后山挖出来的。
既然神霄宗不允许她算卦骗钱,那她采些草药去山下摆摊,总该不算违规吧?
现在没了流云接济,她就是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收入锐减。要么想办法做宗门任务,要么想办法自己赚钱。
林见鹿刚踏入后山青石小径的路口,迎面就撞见一袭白衣的萧灵韵。
她背上背着小竹篓,右手握着玄铁小锄,脚步猛地一顿。这人怎么杵在路中间跟个门神似的?而且有点眼熟。
萧灵韵早已摆好“日下谪仙”的标准站姿,衣袖随风轻扬的角度都精心计算过。按照她的设想,对方此刻应该主动行礼请教“道友有何指教”。
谁知眼前这个挽着袖口、裙角沾泥的姑娘,只瞥了她腰间的白玉箫一眼,就径直从她左侧绕了过去。
萧灵韵顿时一怔,而林见鹿同样困惑。
看此人身着服饰,显然并非本门弟子,定是别派参加宗门大比的仙门弟子。这人不去前山参加比赛,来后山干什么?
总不会跟她一样,来挖药草卖钱吧?瞧她那腰间白玉箫的成色,看着也不像是穷人啊。
萧灵韵望着林见鹿再一次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清冷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纹。
她不知林见鹿是无心使然,还是故意无视,深吸一口气,迅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个背着药篓的身影:“这位道友请留步!”
哪里知道,刚追上几步,只听“咚”的一声响。
紧接着便是林见鹿气急败坏的嗓音:“起开!你踩到我的药了!”
萧灵韵低头一看,便见林见鹿的小铁锄重重砸在她脚前:“还愣着干嘛?还不把脚抬起来!”
林见鹿心疼地看着那丛被踩歪的月见草,其中两株嫩芽已经渗出汁液。这可是能卖半颗下品灵石一株的止血良药啊!
萧灵韵低头看着鞋尖沾着的草屑,神识扫过确认只是普通药草后,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这些连最低阶灵药都算不上的野草,值得如此紧张?莫非暗藏玄机?她谨慎地退到三步开外,试探道:“道友采集这些……可是要炼制特殊丹药?”
“哈?”林见鹿差点把锄头砸自己脚上。
她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衣着华贵却问出如此蠢问题的修士,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药锄。突然警觉起来。
穿着富贵,但门派大比期间不去比赛,反而来后山,难不成,是竞争对手?她抿了抿唇,眼神愈发锐利。
不管她是谁,林见鹿不准备搭理她,转身继续弯腰采药,动作粗鲁地扯着药草。
萧灵韵见林见鹿不答话,又上前半步,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金线的丝帕,手指优雅地捏着帕角:“道友的衣襟上沾了泥,我这帕子”
“不用。”林见鹿头也不抬地打断,用沾着泥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反倒蹭出几道泥印子。
萧灵韵微微蹙眉,但很快又展露笑颜:“我见道友面善,不知道友可是神霄宗弟子?”
林见鹿敷衍点头嗯了一声,眼睛始终盯着地面,显得极不耐烦。
萧灵韵又道,身子微微前倾:“说来惭愧,我来神霄宗已是第二次了,却直到今日才得见道友这般风采。不知可否有幸知晓道友尊姓大名?”
林见鹿继续敷衍点头,这次连“嗯嗯”都懒得说,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萧灵韵:“”
她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萧灵韵不气馁,拿着帕子就要替林见鹿擦拭面颊,动作轻柔地向前探去。
林见鹿猛地一个后仰,差点被自己的竹篓绊倒,站稳后立刻摆出防御姿势,眼神凌厉:“你想干什么?”
萧灵韵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随即优雅地收回广袖之中。她唇角依旧挂着那抹恰到好处的浅笑:“道友脸上沾了些许尘土,若不嫌弃,让我替你拭去可好?”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语气不善:“你是谁啊?我们很熟吗?没看我正忙着吗?”
她边说边用沾满泥土的手指在空中比划,“没事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
第一次被这样明晃晃的嫌弃,萧灵韵眨了眨眼,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我见道友气度不凡,只想跟道友交个朋友。”
气度不凡?
林见鹿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抬起,但很快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收敛表情,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面对竞争对手绝不能心软!
于是林见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采药,把药草塞进竹篓,然后自顾自背着竹篓下山了。
萧灵韵望着林见鹿离开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箫,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询问系统002:【林见鹿好感值多少?】
系统002:【好感度-20】
萧灵韵愕然:这好感值竟然还能是负的?
林见鹿背着沉甸甸的竹篓来到山脚下,抬眼就瞧见了百草阁那气派的门脸。
她嘴角一撇,二话不说就在对面支起了摊子。
粗布往地上一铺,几株还带着露水的灵药往上一摆,再挂上块歪歪扭扭写着“价廉物美”的木牌,这生意就算开张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她扯着嗓子吆喝,“新鲜采的紫云草,只要百草阁一半的价!”声音清亮得能穿透整条街。
路过的修士们纷纷侧目,有几个已经朝她这边挪步子了。
百草阁的伙计们顿时炸了锅。一个瘦高个的伙计探出脑袋,眼睛瞪得溜圆:“你这丫头,懂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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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鹿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整理药材:“怎么?这大街是你家开的?”
不一会儿,百草阁的掌柜也出来了,一眼认出林见鹿,不禁愣了片刻,随即满脸狐疑。
林见鹿敏锐地察觉到百草阁掌柜投来的锐利目光,她不仅不躲闪,反而扬起下巴,冲着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八颗小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随手将写着价格的木牌翻了个面,新标价又比百草阁低了两成。她倒也不是故意跟百草阁的过不去,只是这做买卖嘛,最怕对比。而且百草阁赚她那么多灵石,她占占百草阁的便宜怎么了?
“掌柜的,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她故意提高音量,“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百草阁掌柜的胡子气得直抖,转身对几个伙计耳语几句。
不一会儿,百草阁门前就挂出了“亏本大甩卖”的招牌,几个伙计站在门口卖力吆喝。
林见鹿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从竹篓深处取出几株泛着银光的月见草,小心翼翼地摆在摊位最显眼的位置。
“十年份月见草,五个灵石一捆!”她清脆的嗓音在集市上格外响亮。
果然,一个身着灰袍的修士立即凑了过来:“小道友,这当真是十年份的?”
“那当然!”林见鹿麻利地抽出几株,“您看这叶脉,这光泽,普通月见草哪能比?”
她边说边熟练地打包,“十个一捆,童叟无欺!”
就在修士准备掏钱时,一只素白的手突然按在了药包上。
萧灵韵不知何时出现在摊位旁,她轻轻拈起一株月见草,在阳光下仔细端详:“道友,这月见草最多三年份,叶脉纹路尚浅,根部颜色也不对。”
“你!”林见鹿猛地站起身,药包“啪”地掉在地上。她涨红了脸,一把拽住萧灵韵的衣袖:“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萧灵韵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做生意要讲诚信。”
灰袍修士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林见鹿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灵石飞了,不由气得直跺脚:“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萧灵韵咳嗽一声道:“我正巧路过。”
林见鹿抱胸,冷笑看着她:“路过?你觉得我会信?”又是前山吹箫,又是后山偶遇的,说路过,当她是傻的?
就在林见鹿要拆穿对方时,余光瞥见百草阁的伙计领着一名身着玄色执法堂服饰的弟子快步而来。那伙计遥遥指向她所在的方向,林见鹿心头猛地一跳,脸色霎时变了。
好阴险的百草阁,竟然叫执法堂弟子来逮她!
果然,那执法堂弟子朝林见鹿这边这来:“林见鹿,违规摆摊一次……”
林见鹿立马道:“哪里违规了!我可是走了正经程序的!”
执法堂弟子阖上竹简:“我们刚刚收到实名举报,说你的药材以次充好。”
林见鹿毫不心虚,大声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我以我人品起誓!”
执法堂弟子拿起她摊位上的一株月见草:“哦?那这个是什么?你刚刚不是试图以普通灵草冒充上品售卖?”
林见鹿脸不红心不跳,试图狡辩:“那只是品相描述略有出入,属于艺术加工,怎么能叫做以次充好?”
执法堂弟子毫不留情:“当众欺瞒,罪加一等,记两次违规。”
林见鹿:“……”
执法弟子在册子上重重记下一笔,警告道:“再犯一次,地牢思过。”
看着执法弟子远去的背影,林见鹿呆立原地。她突然粗暴地收起摊位,将药篓重重甩在背上。
萧灵韵歪着头问道:“不卖了?”
林见鹿猛地转身,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有你在这儿我还卖什么药!”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集市。
萧灵韵却不急不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身形一闪便拦在林见鹿面前。她广袖轻拂,一枚上品灵石已然托在掌心:“这些药草,我全要了。”
林见鹿的怒骂刚到嘴边,突然卡在喉咙里。她瞪圆了眼睛,目光在灵石和萧灵韵之间来回游移:“当真?这些可都是……”
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这些药草怎么来,别人不清楚,对方还能不清楚吗?
而且无事献应勤,非奸即盗,这灵石可不好收啊。难不成是早上看到天机镜仪式,怀疑她是天命之女所以故意讨好?
萧灵韵微微一笑:“自然。按上品灵药的价格。”
林见鹿警惕道:“你不会这头收了灵石,那头就去执法堂举报我诈骗吧?”
萧灵韵闻言轻笑出声,指尖轻轻一划,一道淡金色的契约符文便浮现在空中:“不如我们立个天道契约?我萧灵韵若将今日交易告知第三人,便修为尽散。”
林见鹿盯着那流转的符文,瞳孔微缩。天道契约做不得假,这冤大头竟玩真的?她眼珠一转,顿时眉开眼笑,变脸比翻书还快:“那不用了!我相信你是个实诚人!”
说着,麻利地解下背篓,动作行云流水:“道友真是慧眼如炬!这些可都是我刚刚采摘的灵药,新鲜着呢!”
萧灵韵含笑看着她:“确实新鲜。”毕竟是她亲眼看着林见鹿去后山采来的。
林见鹿显然也想起这茬,不由讪讪一笑,将包好的药草一股脑儿地塞给她。
萧灵韵接过灵草,澄澈的目光直望进林见鹿眼底,忽然道:“我想与道友交个朋友,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林见鹿一边摸着灵石,一边随口应道,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那个……你以后还收吗?”
萧灵韵指尖灵光一闪,掌心又浮现一枚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她将灵石轻轻放在林见鹿手心,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你有多少,我收多少。这枚灵石,权当定金。”
林见鹿的眼睛瞬间亮了,猛得收起灵石,脸上堆起甜得发腻的笑容:“哎呀,萧姐姐这般大方!”
她亲热地挽住萧灵韵的手臂,“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林见鹿过命的交情”
藏在袖中的左手却悄悄掐了个鉴定诀,确认灵石没有动手脚后,这才放心,同时心里已经给萧灵韵贴上了“人傻钱多速来”的标签*。
待林见鹿哼着小调走远,萧灵韵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渐渐敛去。她在心中默念:【系统,检测目标好感值。】
系统002的机械音冰冷响起:【当前好感值:0】
萧灵韵闻言,脸上这才重新扬起笑容。不是负数就好。她倒是看出来林见鹿喜欢什么,不过是些灵石罢了,这些外物,她有的是。重要的是天命之女的好感值。相信再过不久,她就能拿下林见鹿。
夕阳将萧灵韵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摩挲着腰间白玉箫,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林见鹿指尖轻捻着一株路边采的野草,青翠的草茎在她指间翻飞旋转。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步履轻快地沿着山道往云隐轩方向走去。
转过一处山岩,忽然瞥见两道身影。林见鹿脚步一顿,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那两位别派修士
那二人正要抬手招呼,却见林见鹿突然眼睛一亮,径直从她们身侧掠过,朝着后方奔去。
“大师姐!”
叶清霜快步过来,含笑看着她:“出去了?”
林见鹿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禁眼神飘忽,手中的野草转得更快了:“去山下逛了逛。大师姐你找我有事?”
叶清霜道:“你明日就要搬来青竹苑与我同住,我来帮你一起收拾行礼。”
林见鹿这才想起早上时掌门对她说的话,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叶清霜正想继续劝。旁边忽然插入一个声音:“这位可是叶道友?”
叶清霜和林见鹿转头一看,就见两位别派女修一前一后走来。
当先一人月白广袖上云纹流转,银簪映着额间朱砂竖纹,端的是仙姿玉质。其后跟着的少女怀抱着火狐,一身雪青色长袍衬得眉眼冷傲若寒梅。
叶清霜眸光微动,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云道友,还有江道友。”
云织月盈盈一礼,目光却落在林见鹿身上:“这位,叶道友不介绍一下?”
抱着火狐的江听雪虽未言语,却也投来探究的目光。
叶清霜身形微动,不着痕迹地侧移半步,将林见鹿纤细的身影半掩在自己身后,语气平静:“这位是我师妹,林见鹿。”
简短寒暄过后,叶清霜便带着林见鹿转身离去。
云织月与江听雪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才收回视线。
云织月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倒是没想到,江道友竟也对这位林师妹如此关注。”
江听雪闻言,冷冷瞥了她一眼,忽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晨那场仪式,在场可不止你我二人。想接近天命之女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云织月似笑非笑:“神霄宗可从未明言林见鹿就是天命之女。”
江听雪抚摸着红狐,反唇相讥:“你又如何确定她不是?否则,你此刻为何会站在这里?这些试探,大可不必。”
云织月蹙眉道:“这么说,江道友非常确定林见鹿就是天命之女了?”
第37章
江听雪道:“难道云道友不是?”
云织月与她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怔了怔,亦不约而同移开视线,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她之所以确定林见鹿是天命之女,是因为有系统肯定,对方难不成也绑定了什么系统不成?
***
云隐轩内,林见鹿正将最后一件灰白道袍叠好放入藤箱。
她的行李向来简洁,不过三两套换洗衣物、一本《南离纪年》,一面铜镜,外加一个装着丹药的瓷瓶。
林不闻的魂体飘在半空,指挥林见鹿整理东西,指尖几乎要戳穿木柜:“你别愣着呀?左边抽屉第三格的青玉簪!还有妆台上的几支发簪手镯,都拿走。这些可都是我最喜欢首饰了!”
林见鹿望着瞬间堆成小山的妆奁盒,额角青筋跳了跳:“你现在连个实体都没有,带这些东西过去干什么?”
林不闻双手叉腰:“不戴也可以看啊!本小姐就爱看它们摆在梳妆台上看着,不行吗?对了,还有窗边那盆夜光昙!我晚上闻不着花香睡不着!”
“离谱,你一个灵体晚上需要睡觉吗?”林见鹿把藤箱重重合上,正要发作:“差不多得了……”
忽见竹帘轻晃,叶清霜掀起帘子走进屋来,扫了一眼她脚下堆积如山的东西,黑眸闪过一丝笑意:“就这些了?”
林见鹿咳嗽一声,点点头。
叶清霜就唤来几个杂役弟子,给林见鹿搬东西。
林见鹿望着杂役弟子们搬进搬出的身影,忽然想起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大师姐,你说修仙界连移山填海都不在话下,为何偏偏造不出储物法器?”
叶清霜正指挥弟子摆放那盆夜光昙,闻言沉吟道:“听说千年之前,倒是有一位大能研制过。但后来发现空间叠加会引发灵气乱流,就列为禁术了。”
“不是,一个储物空间就引发灵力乱流?那些秘境是怎么存在的?”林见鹿瞪大眼睛。
叶清霜轻轻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困惑:“对此,我也不知。”
林见鹿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总觉得这个修仙世界怪怪的。
她抬眸时,正见一名身着灰布衣衫的杂役弟子走来,那弟子面貌清秀,嘴角噙着恭敬的笑:“两位师姐,厢房已收拾妥当,物件也都按例摆放整齐了。”
叶清霜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
几个年轻杂役弟子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道:“不值得大师姐说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些杂役弟子离去时,颇为依依不舍,还不忘回头偷看叶清霜。
林见鹿看得好笑,见状正想调笑叶清霜几句,转眼便见林不闻从青砖墙中探出半个身子,气鼓鼓地跺脚落地:“原以为是搬进青竹苑与大师姐同住!结果竟是住隔壁!害我白高兴一场!”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余光却瞥见叶清霜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刹那,叶清霜迅速别过脸去,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落浅浅阴影:“日后师妹住在隔壁,若有不便,随时可来寻我。”
林见鹿嗯了一声,忍不住偷瞄对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缠,又各自错开,只余竹影婆娑间浮动的暗香。
气氛古怪。
林见鹿左顾右盼,没话找话:“今早掌门找我,是否是为了确定我是天命之女?”
叶清霜轻轻点头,夕阳在她清冷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林见鹿眉头紧锁,心道果然如此,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并非天命之女。天机镜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暂时还不能说。
叶清霜目光柔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师妹说不是,那便不是。以后对外也要如此否认。”
林见鹿肩膀顿时垮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不是唉,算了。”
看叶清霜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根本没信她的话。
叶清霜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紫檀木匣,匣上“百草阁”的烫金徽记在暮色中格外明显:“此丹对你心疾有用。”
林见鹿盯着盒子上的百草阁标记,眼睛瞪得圆圆的,睫毛快速眨动,忍不住反复确认:“可是百草阁出品的那枚护心丹?”
叶清霜轻轻点头,看着她惊喜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
林见鹿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百草阁所出之物,价昂质优,向来为修士所重。那枚丹药她曾在阁中见过,标价十枚上品灵石,价值不菲。
虽不知丹药是否对症她这心疾,但想来如此贵重,必定有些作用。只不过她囊中羞涩,才没打过这枚丹药的主意。
谁曾想,今日叶清霜竟会亲手相赠。
叶清霜见她踌躇不接,手指轻抚木匣,低眉敛目道:“此丹虽未必对症,想来总有些许效用。”
林见鹿的目光直勾勾黏在木匣上,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手却已经诚实地伸手去接,也绝口不提自己不是天命之女的这件事了。
她甚至异想天开,天命之女的身份如此好用,总有人给她送钱,那她直接开口要钱,也不知道行不行。
抬头对上叶清霜正直而清冷的视线,她顿时清醒过来,轻轻咳嗽一声。
翌日,晨光熹微,林见鹿懒洋洋地倚在廊下,指尖捻着片叶子转来转去。
她醒来时,隔壁叶清霜早就出门了,唯有她一个人闲的冒泡。
林见鹿咬着叶片,总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皱眉思索片刻不得,索性拍了拍手,不再去想。
既然记不起,想必是无关紧要之事。
她拿着一柄木剑,伸着懒腰踱到院中,随手挽了个剑花,木剑在晨光里划出几道潦草弧线,便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往山下晃去。
刚迈过青石山门,忽觉颈后一紧,那熟悉的力道让林见鹿忍不住撇了撇嘴。
扭头一瞧,果然对上了江小蛮那双圆睁的葡萄眼。
“你这又怎么了?”林见鹿润泽的黑眸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却故意耷拉下来。
江小蛮双臂如铁箍般勒住她脖颈,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你还敢问我?”
她咬牙切齿道,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老实交代!昨天早上天机镜仪式到底怎么回事!”
林见鹿眼珠滴溜溜一转,纤长的睫毛轻颤,一边试探性地将对方的胳膊一寸寸扯开,一边故作夸张道:“天机镜故障啊,你竟然不知?”
“胡说八道什么!神器怎么可能故障!”江小蛮松开的手又闪电般勾住林见鹿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她软乎乎的脸颊。
林见鹿拍掉对方捏她脸的那只手,反手拽着江小蛮躲到山门阴影处,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谁说神器不会出故障的!你不是我们神霄宗弟子,所以不清楚。前段时间,有贼人偷窃天机镜,我听说,天机镜还碎了呢!”
“有这等事?”江小蛮不自觉地松开钳制。
林见鹿立刻用力点头,亲昵地挽住江小蛮的手臂:“这是我们神霄宗机密。我跟你关系好,才告诉你的。一般人我还不说呢!”
江小蛮突然抽回手臂抱在胸前,眯起眼睛:“那今日门派大比,你不去山顶参加比赛,出宗门干什么?”
“……其实,我被取消资格了。”林见鹿飞快眨动眼睫,不动声色道。
“什么?!”江小蛮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你再说一遍?”
想起比赛前一天林见鹿还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获得魁首比赛奖励分她一半,江小蛮胸口剧烈起伏,脸颊气得通红。
林见鹿赶忙从袖中掏出一包灵石塞进她怀里,讨好一笑:“喏,还你。看我对你好吧?”
江小蛮怒气登时一滞,低头看着怀中沉甸甸的灵石袋,又抬头看看林见鹿无辜的表情,一时语塞。这本来就是她给林见鹿的灵石啊。
林见鹿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手指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肩膀可怜兮兮地缩着:“被取消资格非我所愿,我也不想的……”说着还揉揉眼角,偷瞄江小蛮的反应。
转瞬就听身后“噗嗤”一声。
林见鹿循声回首,只见三位长身玉立的女修朝着这边走来。
当前一人正是大师姐叶清霜,她身侧两位,瞧着面善,分明是昨日在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师姐。
正思忖间,身侧的江小蛮突然如惊弓之鸟,脚尖一点就要逃跑。
电光火石间,一截雪青色广袖已如灵蛇般精准擒住她的后领,绣着暗纹的袖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拎小鸡似的将人提溜着转了个圈。
江小蛮四肢悬空扑腾两下,见挣脱不得,只得歪着脑袋挤出个讨好的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大、大姐,你怎么来了?”
江听雪玉指纤纤,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红狐蓬松的尾巴,闻言眼尾一挑,琉璃般的眸子里漾着捉摸不透的笑意:“我不来,怎知你在此?”
怀中小狐狸适时龇了龇牙,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
江小蛮顿时缩成个鹌鹑,脖颈几乎要埋进衣领里,干笑两声道:“大姐是代表咱们御兽宗来神霄宗,其实我也是……”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江听雪指尖一顿,红狐立刻竖起耳朵:“哦?那我怎么没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
“因、因为我拜托其他弟子替我参加”江小蛮眼神飘忽,忽然瞥见林见鹿正悄悄往后退,顿时瞪圆了眼睛。
她目光如炬在林见鹿和叶清霜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福至心灵,指着林见鹿鼻尖喝道:“林见鹿!你把我铜镜还来!”
林见鹿立刻别过脸去,假装专注地研究起路边一株野草,却悄悄用袖子盖住自己腰间的铜镜。
叶清霜眉心微蹙:“林师妹,到底怎么回事?”
林见鹿摸了摸鼻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你把镜子还来!”江小蛮怒气冲冲,添油加醋告诉叶清霜林见鹿的所做作为。
叶清霜弄清楚前因后果,微微叹气道:“林师妹,你怎么又骗人?赶紧把镜子还回去。”
林见鹿脚跟往身后蹭,试图耍赖蒙混过关:“大师姐,你有所不知,我不是不还,只是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这都快两个月了!说好的门派大比夺魁你也没法兑现!”
江小蛮气得额角青筋暴起,鬓发都炸开几缕,跺着脚就要扑上来,不过被她大姐江听雪揪着,只能无能狂怒。
林见鹿倏地缩脖,像只受惊的鹌鹑般猛然转身,双手死死扒住前方人的衣袖:“江小蛮你想干什么?大师姐救我!”
“这位林师妹,你好像揪错人了?”云织月轻飘飘转头看她,眼尾斜斜飞来一瞥,“我跟你很熟吗?”
林见鹿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光中,登时尴尬起来。
叶清霜盯着林见鹿揪住云织月衣袖的手,冷声开口:“回来。”
林见鹿触电般缩回爪子,脚底抹油似的溜回叶清霜身后,半个身子还缩在霜色广袖后,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江听雪松开拎着妹妹的手,红狐趁机跳到她肩头。她抚着狐狸尾巴沉吟道:“这镜子既到了林师妹手里,便是与她有缘。小蛮,便送她吧?”
“可那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江小蛮突然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最后狠狠一跺脚,转身跑了。
林见鹿见状还怪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尖,朝众人作揖道了声得罪,便提着衣摆追上去。
林见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一把拽住江小蛮的衣袖:“小蛮!”
江小蛮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眶泛红地跌坐在溪边,抓起一块鹅卵石狠狠砸向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角。
她倔强地别过脸去,手指悄悄抹过眼角:“你追来做什么?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吗?”
林见鹿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蹲下:“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她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次我真没骗你。为了大比,我日日寅时起,子时歇,就盼着能在门派大比上一举夺魁,好兑现与你的约定。谁知……”
她苦笑一声,“掌门竟说我不合选拔条件,直接将我除名了。”
江小蛮抱着双膝冷哼一声,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盯着水面:“说得这般动听,谁知是真是假?”
林见鹿从怀中取出那面铜镜,指尖轻轻抚过镜面:“原来这是你大姐送的生辰贺礼。”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镜缘,“难怪你如此珍视。”
她歪着头打量江小蛮的神色:“你……很敬重你大姐?”
江小蛮抿紧嘴唇,手指绞着发梢,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峦,一言不发。
林见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拍拍她的手掌:“我瞧出来了,你定是极仰慕你姐姐的。”
江小蛮耳尖微红,偷偷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
林见鹿见状笑意更深,盘腿坐直身子:“其实我也有个姐姐……”
江小蛮觉得不对,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可我听人说,你是家中独女?”
林见鹿轻咳一声:“表姐!是我表姐!”
江小蛮将信将疑:“你该不会又在诓我?”
林见鹿急得举起手指发誓:“我以我人品起誓,绝无一句虚言!”
然后不等陶小盏反应,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我确实有个情同手足的表姐。她天资卓绝,不管是剑术还是灵力,皆在我之上。我仰慕她,就像你仰慕江听雪一般。”
“旁人皆轻视于我,唯有表姐始终待我如初。她常说,人贵自重,若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又如何看得起你?只是这样好的表姐,后来却……”
说到这里,她喉头一哽,脸上适时露出哀伤之色。
江小蛮小心翼翼道:“她怎么了?”
林见鹿抬手拭了拭眼角,唉声叹气道:“我表姐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江小蛮阿了一声,慌忙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你节哀。”
林见鹿轻轻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故作坚强的浅笑:“没事的,都过去了。”
看着江小蛮脸上歉意的表情,她指尖微微收紧,将江小蛮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诚恳道:“正因亲身经历过,才更懂得姐妹情谊的珍贵。所以我实在不愿见你们姐妹之间生出嫌隙。至于这面镜子,我定会寻个合适的时机还你。还望你再等我几天,可否?”
江小蛮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闪过一丝释然:“罢了,送你吧。你说得对,姐妹情深,岂能为了一面镜子就生了嫌隙?”
林见鹿立刻双手合十,眼睛弯成月牙,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小蛮,你真大方!你是我遇见过的人里,最善良,最好心,最可爱的人!”
江小蛮正想笑着回礼,忽然眉头一皱,眼神狐疑地眯起:“你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她歪着头,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似乎在回忆什么。
林见鹿眼珠一转,故作镇定地摊开双手,语气轻快:“是吗?大概我以前也夸过你吧?”
江小蛮越想越不对,眉头紧蹙:“不对,让我想想。上次你骗我的时候,说完这句话,我就被骗了。而且你回回拿你人品发誓,又回回骗我。你当真有个情同手足的表姐?”
她猛得站起来,双手叉腰,逼近一步。
林见鹿立刻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当然!”
江小蛮眯起眼睛,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如刀:“不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得去神霄宗找人问问!”
林见鹿干笑:“这就不用了吧?”
江小蛮盯着她,眼神愈发锐利,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林见鹿咽了咽口水,眼神躲闪,脚步悄悄往后挪。
江小蛮还在盯着她,但已经开始粗暴地捋袖子,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冷笑。
林见鹿见状不妙,猛地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喊道:“小蛮!有话好说!”
回应她的是江小蛮毫不犹豫的拳头。
***
“林见鹿,你脸怎么了?”陶小盏歪着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现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林见鹿红肿的侧脸,嘴角忍不住上扬,“你招摇撞骗,终于被人教训了?”
她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林见鹿的脸颊。
林见鹿猛地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却不小心牵动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她捂着半边脸,眼神凶狠地瞪着陶小盏。
陶小盏见状,立刻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该!让你骗人!”
此时,叶清霜款款走来。林见鹿眼睛一亮,立刻一瘸一拐地扑过去,拽着叶清霜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大师姐!小盏师妹欺负我!”
叶清霜指尖抬起林见鹿下巴,凝望着她红肿的脸颊,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语气却依旧清冷:“疼吗?”
林见鹿立即委屈点头:“疼!”
叶清霜抿唇,指尖溢出淡淡灵光为她消肿,声音又沉了几分:“疼便记住教训。若再行骗,下次便让你多疼几日。”
转头看向陶小盏时,霜色更重:“小盏,得理不饶人非君子所为。”
林见鹿和陶小盏对视一眼,同时缩了缩脖子。
未免林见鹿一个人整日无所事事,又惹出什么乱子来,叶清霜便安排她一同参与门派大比的秩序维护工作。
林见鹿虽不情愿,却也乖乖戴上了执事堂弟子的面具,混在人群中维持秩序。
大比现场人声鼎沸,林见鹿百无聊赖地巡视着。
她驻足观看了几场重点选手的比试,起初还兴致勃勃,不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被人从背后猛得推了一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那笑声像是带着钩子,让人心头一颤。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面具,烬罗衣那张美艳邪肆得过分的脸近在咫尺。
她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让本座瞧瞧,是谁在主动投怀送抱?”
林见鹿浑身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慌乱地推开烬罗衣,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脚,险些又跌回去。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叶清霜看在眼里。
叶清霜顿了顿,冷着脸挡在两人之间:“烬长老,请不要妨碍弟子执行公务。”
第38章
烬罗衣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林见鹿脸颊的擦伤上,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叶师侄就是这般‘照顾’小鹿儿的?”
她意有所指地加重了“照顾”二字,一副全然为林见鹿考虑的模样,“连小鹿儿受伤都不管不顾,莫不是在压榨弟子?”
林见鹿听得匪夷所思。要说压榨弟子,整个门派谁比得上烬罗衣?她座下弟子哪个不是被她使唤得团团转?
正诧异间,烬罗衣忽然凑近,在她肩上轻轻一拍,随即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小鹿儿,晚上等着。”
说罢便扬长而去,留下林见鹿站在原地。
林见鹿浑身僵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什么叫晚上等着?
烬罗衣要干什么?
因着白日里的遭遇,林见鹿这一整日都神思不属,目光游移不定。
叶清霜瞧她这般模样,只以为她是乏了,便让她早些回去歇息。
林见鹿一步三回头,步履踌躇地挪动着,时不时抬眼偷觑叶清霜,唇瓣轻颤,欲言又止。
正值戌初时分,夜色渐深,屋内烛火摇曳,叶清霜的影子拓印在雪白的墙面上。穿堂风掠过,烛焰轻颤,吹得她墨发散乱。
叶清霜将颊边的长发顺到耳后,瞧着林见鹿的模样不禁莞尔,眼尾漾开温柔的弧度:“怎么了?”
林见鹿摇摇头,咬住下唇:“没什么”,片刻后却又忍不住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大师姐,你几时回去?”
叶清霜偏头略作思忖:“约莫子时,可是有事?”
林见鹿心道:子时未免太迟。但如今她从云隐轩搬到青竹苑,烬罗衣未必知晓,兴许去了云隐轩见无人便作罢?
这般想着,便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那大师姐,我先告退了。”
叶清霜微微颔首,目送她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这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月色如洗,林见鹿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摸向青竹苑。
青竹苑内寂然无声,唯有清冷月华铺陈一地,屋内亦未掌灯。
她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背略略放松,料想烬罗衣应当没来,遂推门入内点灯,草草梳洗后正欲就寝,手指撩起床幔,猛得惊叫一声,踉跄着连退数步。
一只素白纤手自床幔间探出,骨节分明的五指撩开淡绿色的幔帐。
烬罗衣慵懒地倚在床头,朱唇微扬,眉眼斜飞:“林师侄,怎的这般迟归?让本座好等。”
林见鹿抖着手指向她,声线都变了调:“你、你怎的在我榻上!”
烬罗衣单手支颐,满脸无辜地眨着眼:“本座候得乏了,便先歇下,有何不可?”
林见鹿不可置信,大声嚷道:“当然不可!你怎能睡我的床!”
烬罗衣轻笑一声,指尖绕着一缕青丝缓缓打转,眸中掠过危险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本座偏要呢?”
林见鹿闻言,眸光一闪:“那我就……”
话未说完,她猛地转身,动作敏捷如猫,扑至门前。指尖刚触到木门,身后忽有冷风袭来,她秀眉一蹙,身形微侧,试图躲避。
烬罗衣广袖一挥,劲风扫过,那扇才推开一掌宽的门便如被无形之手拽住,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在林见鹿鼻尖前三寸猛然合上。
尘埃簌簌飞舞,林见鹿呛得狼狈咳嗽起来。
烬罗衣盘膝坐于床榻上,轻轻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你跑一个试试看?”
林见鹿哭丧着脸,双手摊开,一脸无奈道:“烬长老,您到底要干嘛?我得罪你了?”
烬罗衣反倒委屈起来:“不是小鹿儿说,要与本座多亲近亲近?怎么本座来了,你又这般嫌弃?”
林见鹿扭头望了望夜色,又扫了眼屋内步步紧逼的烬罗衣,这厮是要她有家不能回啊,实在可恨!越想越气:“长老就一定要与我为难了?”
烬罗衣道:“为难?小鹿儿何必这般误会我?”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走到塌边,烬罗衣笑吟吟盯着她。
林见鹿开始脱鞋,动作缓慢而故意,脱掉外衣时,还故意甩了甩,似乎在宣泄不满。
烬罗衣表情一顿,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她微微眯起眼:“小鹿儿这是”
林见鹿抬头,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不是烬长老要与我同床共枕吗?怎么,又不乐意了?”
她故意将锦被扯得哗哗作响,爬上床时还故意重重地坐下。
烬罗衣微笑看着她,眸中却无丝毫笑意,眼角微扬,唇线弯成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林见鹿爬上床,扯过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一屁股将烬罗衣撞到一旁,然后躺下,将锦被盖在自己下巴处,闭眼休息。
烬罗衣没料到林见鹿竟然会来这么一出,没有防备,还真被林见鹿撞得歪斜了一下身子。
她猛得扭头,满脸危险地凝视林见鹿安然阖眼的睡颜,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林师侄这是要睡了?”
林见鹿眼皮动了动,没有睁眼,抱着枕头翻身,背对烬罗衣,假装自己是聋子。
“林见鹿。”烬罗衣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甜腻,尾音微微上扬。
床榻上的身影纹丝不动,片刻后竟传来均匀的呼噜声,还一声比一声响亮。
烬罗衣:“……”
烬罗衣眯起凤眸,红唇微抿,额角隐约跳动着青筋。突然,她玉手如电,精准扣住林见鹿纤细的手腕,猛地将人拽向自己。
锦被翻卷间,她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被迫转过身的少女,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本座在与你说话呢,林师侄!”
说最后三个字时,她微微压低嗓音,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林见鹿却顽强地没有睁眼,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抿成倔强的弧度,打定主意和烬罗衣杠到底。
烬罗衣掐住她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脸来。
她眸色幽深如潭,语气幽幽:“本座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如果你的小命不想要的话,本座也可以满足你。”
说着,纤细的手指顺着下颌滑落,落在林见鹿的脖颈上,五指微微收紧。
林见鹿连忙睁开眼睛,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我醒了!我醒了!长老有什么事?”
烬罗衣斜斜睨她一眼,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林师侄吃硬不吃软啊?”指尖在林见鹿颈间轻轻摩挲,像是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
林见鹿缩了缩脖子,干笑道:“没有没有,我软硬不吃。”
她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直视烬罗衣的眼睛。
烬罗衣从鼻尖轻哼一声,凤眸微眯,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信么?”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林见鹿散落的发丝。
林见鹿微笑不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长老,咱们有话直说行么?”说着,还悄悄往后挪了挪身子。
烬罗衣挑眉看她片刻,忽然松开钳制,从怀中掏出一个眼熟的药盒。
她玉指轻挑,蘸取一抹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林见鹿脸颊上,指尖带着几分凉意:“本座只不过白日*里瞧见小鹿儿受了伤,便想着要替小鹿儿疗伤罢了。哪里知道小鹿儿竟对本座如此防备,实在伤了本座的心。”
林见鹿感觉到脸上凉凉的触感,不由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目光游移间,忽然瞥见烬罗衣脑后簪着的玉簪,不由下意识道:“这支玉簪,可是上回我送长老那支?”
烬罗衣手指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玉簪,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是啊,这可是小鹿儿送给本座的定情信物,本座宝贝的很,便时时戴着。”
林见鹿嘴快道:“这玉簪不是南离之物么?你……”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失言,瞳孔猛地收缩。
烬罗衣替她擦药的手指倏地一顿,面无表情抬眼看她,眸中寒光乍现:“哦?小鹿儿知道南离?”
林见鹿老实道:“之前搬家收拾首饰,发现几件首饰有些特殊,便去藏书阁查阅,这才知道那些首饰是南离旧物。”
烬罗衣斜倚在床头,单手撑着头,唇角微扬,却未置一词,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她。
林见鹿眼眸动了动,故意扬起下巴,带着几分挑衅道:“烬长老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几件,都送给你。”
烬罗衣闻言轻笑出声,慢条斯理道:“好啊。”
说话间,她身子微微前倾,宽大的衣袖垂落在她身侧,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另一只手已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钟声,打断了此刻暧昧的气氛。
林见鹿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便蹙眉道:“警示钟?”
青铜古钟平日里寂静无声地悬挂在主峰之巅,此刻却钟声如雷,一声紧似一声,震得窗棂簌簌作响,连带着床幔都微微颤动。
警世钟一响,便意味着门派正面临外敌入侵,内部叛乱或是妖邪作祟等重大危机。
此时,叶清霜正踏着警示钟的余韵疾行于山道上,素白道袍被夜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神霄宗禁制结界次第亮起,将整座山门笼罩在肃杀的灵光中,映得她眉眼越发冷凝。
她攥紧凝霜剑,猛地推开青竹苑隔壁院门,檀木门框撞在石墙上发出“砰”的闷响。
还没等“林师妹”三个字脱口,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烬罗衣一袭红衣如血,正慵懒地支着下巴斜倚在林见鹿的床榻上,听到动静,懒洋洋看了过来。
她脸上表情微怔,反应过来前,手中凝霜剑已寒光铮然出鞘,朝着烬罗衣攻过去。
凝霜剑带起三尺霜气,剑尖直指烬罗衣胸口,却在距离对方肌肤半寸处时戛然而止。
两根涂着丹蔻的白皙手指轻巧夹住剑刃,烬罗衣漫不经心地偏头,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诡谲阴影:“叶师侄,好大的火气呀?”
叶清霜喉头滚动,剑穗剧烈震颤着:“你怎会在林师妹房中?”
话音未落,忽见锦被间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林见鹿正抱着枕头,缩在床里边,一脸惊讶望着她。
叶清霜表情空白一瞬,像是难以理解,握剑的手跟着晃了晃,凌厉剑势顿时泄去三分。
烬罗衣回头瞥林见鹿一眼,嘴角微挑,指尖突然爆出灵光,猛得朝叶清霜击去。叶清霜只觉虎口剧痛,踉跄着连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烬罗衣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褶皱,笑得暧昧:“本座为何出现在小鹿儿房中,叶师侄难道不懂么?”
未免自己被两人波及,林见鹿手忙脚乱从床上爬下去,整个人鹌鹑似的蜷缩在八仙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战况。
听到烬罗衣这句意有所指污蔑人的话,登时跳了起来,大声道:“大师姐!你别听烬罗衣胡说八道!此事纯属她信口雌黄!分明是她擅自霸占我的床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清霜闻言脸色稍霁,温声道:“原来如此。”
烬罗衣却沉下脸来,冷哼一声,玉指扣住腰乌金鞭,九节鞭身如墨蛟出渊,挟着破空之声直取叶清霜咽喉。
叶清霜素手轻抬,但见寒芒过处,鞭影剑光交织成网,霎时间青瓷瓶炸裂脆响,鹅绒枕被鞭子剑光撕得粉碎,漫天雪羽纷扬。
林见鹿眼睁睁看着自己卧房中的红木衣橱列成两半,珍藏的首饰等物从博古架上坠落,“啪”地碎成数段。
忍不住冒着生命威胁提着裙角跳脚道:“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出去打!”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林见鹿:“……”
林见鹿看着满地残骸,心疼地直滴血。差点忍不住不要命冲过去,却见那头战斗已至尾声。
烬罗衣二指并拢如电,精准点中叶清霜膻中穴。白衣胜雪的剑修顿时僵立当场,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睫羽上凝成霜色。
烬罗衣寒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叶清霜!既不懂尊师重道,那今夜便站在这里,好生参悟参悟吧!”
说罢,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林见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烬罗衣那道红色身影,林见鹿才从角落里探出半个身子,满含担忧地望着叶清霜:“大师姐,你没事吧?”
叶清霜眼睫微垂,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无事。”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看到烬罗衣在林见鹿床上,便失了向来的冷静,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就跟烬罗衣打起来。
她有些懊恼,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自觉让林师妹看了笑话。
幸好烛光昏暗,师妹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林见鹿却丝毫不知叶清霜的窘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大张着就要抱住她。
叶清霜想躲,却动弹不得,只能急道:“林师妹你干什么?”
林见鹿歪着头,一脸困惑,手指已经轻轻搭在她肩膀上,顺着肩线缓缓滑下去:“我在检查大师姐有没有受伤啊。”
感受到林见鹿手指上的温度,叶清霜顿时耳根一热,嗓音沙哑道:“我没有受伤。你不必如此。”
林见鹿“哦”了一声,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这才发现叶清霜满脸通红,不由眯起眼睛,狐疑地凑近:“大师姐,你真的没事?你可别骗我。”
叶清霜咬住下唇,垂下眼睫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我真的没事。”
林见鹿:“真的?”
叶清霜嗯了一声。
林见鹿瞧她片刻,这才耸耸肩,双手抱胸退后一步:“那好吧。”
叶清霜轻咳一声:“林师妹,你卧房乱了,今夜可暂时去我房中休息。”说着悄悄用余光打量着林见鹿的反应。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润泽的黑眸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忽然狡黠一笑,在叶清霜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
叶清霜瞳孔微微睁大,整个人瞬间僵住了,白皙的脸颊猛得染上红晕,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几分慌乱:“你怎么……”
林见鹿却笑得眉眼弯弯,眼角眉梢都染着促狭的笑意,故意将人往上颠了颠,还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总不好看大师姐站在这里,自己跑去休息。大师姐前头抱我一回,我这回是礼尚往来。”
她顿了顿,看着叶清霜羞红的脸颊,又补了一句,“大师姐不用不好意思。”
林见鹿就抱着叶清霜来到隔壁院子,脚尖轻轻一踢,房门应声而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她低头看了眼怀中人,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叶清霜的卧房格局与她的卧房差不多,只在细微处显出一点差别。林见鹿目光扫过四周,注意到案几上只摆着几本翻旧的剑谱,墙上连幅字画都没有,摆设更加简朴单调,几乎没有旁的装饰物。
林见鹿将人轻轻搁在床上,动作轻柔。
在叶清霜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已经动作麻利地给她拆开发髻,又蹲下身去为她褪去鞋袜,指尖不经意划过脚踝时,明显感觉到叶清霜的身子轻轻一颤。最后还拧了块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了擦脸,这才拉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盖好。
她不用抬头都能知道叶清霜脸上的红晕早就蔓延至脖颈,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与她对视。
她勾唇笑了笑,好心地没有戳破,直起身来,准备走出卧房。
手指刚落在门扉时,却听身后传来叶清霜迟疑的嗓音:“你准备去哪儿?”
林见鹿回头,歪着脑袋看她:“当然是去隔壁休息。”
叶清霜占了床铺,这儿又没有其他容她休息的地方,她当然要换个房间。至于和叶清霜同塌而眠?林见鹿没想过,也不愿意,身旁有人,她怕自己睡不着。
叶清霜抿了抿唇,声音低地听不见:“留下来。”
林见鹿挑眉看着她,面露疑问。
叶清霜连忙解释,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我是说,警示钟响了,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你我还是呆在一块为好。”
叶清霜的意思是,她能保护她。但林见鹿瞄了眼不能动弹的叶清霜,沉吟片刻,却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以大师姐目前这种不能动弹的状况,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确实不安全。
林见鹿环顾四周,目光在空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卧房里没什么其他物件,只有一张八仙桌及几张圆凳。
她撇了撇嘴,旋身走到桌前坐下,单手托腮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指尖在木纹上轻轻叩击出细微的声响。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整个人都趴在了桌面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叶清霜脑子很混乱,目光落在熟睡的林见鹿身上,轻轻唤了几声:“林师妹?”不见林见鹿回应,她不由微微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待到两个时辰之后,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努力冲破穴道,重新控制手脚,缓缓从床上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坚持着走到林见鹿身旁。
见灰白道袍的少女早已经整个人趴在八仙桌上,半边脸压得微微发红,睡得人事不知,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叶清霜不由失笑,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
她毫不犹豫地俯身将人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什么珍宝,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到床上。
犹豫片刻后,照着林见鹿刚才对她做的,蹲下身替她脱了鞋袜,又伸手解开她的发髻,帮她褪去外衣,掖好被角。
做完这些,她便坐在床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静静凝视少女的睡颜。
月光透过窗棂,在林见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叶清霜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第39章
第二日清晨,林见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愣了一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她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乌黑的长发被她揉得有些凌乱,毛毛躁躁地垂在她肩上。
想来是她睡着以后,叶清霜冲破穴道,将她抱到床榻上。
她晃晃脑袋,清醒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挪下床。
溜溜达达走到八仙桌前,目光忽然被桌上的东西攫住注意力。
垂眸一瞧,桌上放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食:一份灵谷米粥,一份凝气糕,还有一个包子。
桌旁还压着一张素笺,拿起一瞧,是叶清霜的留字:林师妹,用膳后且留青竹苑小憩,我晚间再来寻你。
字迹清秀工整,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勾了勾唇,将那碗灵谷米粥还有那份凝气糕吃完,拍拍微微鼓起的肚子,叼着包子出门。
一边咀嚼一边往院子里走,打算先练练神霄剑诀。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随后抽出长剑,在晨光中挥舞起来。
出了一身热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巧见院子外走过两位师妹。
她眼睛一亮,忙不迭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喊道:“两位师妹且慢!我问个事!昨夜警示钟响,到底何事?”
那两师妹被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诧异道:“你不知道?”
林见鹿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两位师妹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昨夜守山弟子在轮回幻境附近,发现了魔气痕迹,据说是有魔修混进宗门!”
轮回幻境,乃是神霄宗传承千年的心魔试炼场所。由开山祖师以无上法力构筑的幻境,既是神霄宗选拔核心弟子的重要试炼,也是此次门派大比最受瞩目的比试环节。
但魔修跑轮回幻境里去干什么?总不会是故意破坏门派大比?
林见鹿正奇怪,暗自思索,耳畔又听另外一个师妹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有长老遇害,只是不知是哪位长老。”
林见鹿心中一惊:“还有长老遇害?”
那位师妹点头道:“要不然这次警示钟也不会响。”
林见鹿谢过那两位师妹,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往回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
她抬手正欲关门,突听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嗓音:“林师妹!”
这声音有点耳熟,林见鹿身形不由一顿,扭头望过去。
然后就见那个被她贴上“冤大头”标签的萧灵韵正立于她门前,一袭素衣胜雪,身形如修竹。
萧灵韵唇角微扬,眼尾那抹浅金似新月勾起,衬得整个人如月下清荷般出尘绝艳。
看到她,林见鹿眼皮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疏忽了什么。
萧灵韵曾与她预定药草,结果她灵石倒是收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想起这,林见鹿不由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故作若无其事道:“萧道友怎知我在此处?”
萧灵韵眼睫微垂,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林师妹,你我二人既已约定好药草交易之事,你便应信守承诺。如今我灵石已付,你却迟迟未交付药草,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我寻你两日,今日才得见,还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并尽快履行约定。”
林见鹿眼珠一转,眼角挤出几分委屈,皱着脸道:“萧师姐有所不知,昨日我遇见一个歹人,与她搏斗三百回合,将其扭送刑罚堂,废了不少时间,深夜才回居所,根本没时间去挖药草。”
她突然凑近萧灵韵,指着自己脸颊上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不然你看我这脸就是被那歹人打的。”
萧灵韵蹙眉端详,指尖不自觉地抚上林见鹿的脸侧,一脸关切:“林师妹受了重伤吧?”
林见鹿连连摆手,眉飞色舞地比划着:“那没有!虽然那人歹毒的很,打人专门打脸,但是修为不及我,最后还是被我制服了!”
她见萧灵韵目光仍在自己脸上流连,急忙后退两步,边跑边喊:“你在此处不要动,我回房拿竹篓和锄头,这就去后山挖草药去!”
萧灵韵望着她仓皇的背影,唇角微扬,拢了拢衣袖站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不多时便见林见鹿背着竹篓拿着小锄头风风火火地冲出来,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林见鹿站定脚步,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眨着明亮的眼睛问道:“萧师姐,你是随我一起去后山,还是呆在前山等我?”
萧灵韵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道:“一起去吧。”
说着自然地伸手帮林见鹿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背篓带子。
林见鹿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后山走去。她悄悄侧目打量着身旁的萧灵韵,只见对方莲步轻移,雪白的裙裾随风轻扬,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萧灵韵腰间玉佩白玉箫叮咚作响,衬得她整个人如谪仙临凡,哪里像是要去后山挖灵药的架势,倒像是要去赴一场风雅的诗会。
林见鹿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泥土的粗布衣裳,暗自撇撇嘴。
林见鹿本以为,萧灵韵说的一起去后山,不过是客套话罢了。这位打扮得如此隆重的师姐,定会站在一旁负手而立,最多指点几句。谁知刚找到第一株灵药,萧灵韵便挽起衣袖,蹲下身来与她一同忙碌。
只见萧灵韵白皙的玉指握住小锄头,动作却意外地干净利落。锄尖精准地避开根系,轻轻一挑便将整株灵药完好取出。
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随后用指尖轻拂药根上的泥土,模样专注。
林见鹿看得怔了怔,随即暗自腹诽:堂堂仙门双骄,若真需要这些寻常灵药,直接去药堂取用便是,何必特意找她这个神霄宗普通弟子购买,还纡尊降贵亲自来挖?
这般殷勤,还不是为了她的好感值。
林见鹿正出神地想着,冷不防脸上一阵轻柔触感。
抬头一瞧,只见萧灵韵不知何时已凑到眼前,手中执着一方素白丝帕,正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
见林见鹿看过来,萧灵韵便微微一笑,解释道:“师妹脸上脏了。”
林见鹿记得,上一回萧灵韵也要替她擦拭面颊,不过被她躲开了。
这次到底要不要躲呢?
林见鹿想起对方给的灵石,心底挣扎。
萧灵韵却只以为林见鹿在看着她发呆,不由微微一笑,又细致地拭去对方鼻尖上的一点泥土,动作愈发轻柔。
林见鹿到底没躲,只看了萧灵韵一眼,低声道:“多谢萧师姐。”
萧灵韵见她这般反应,眼底的笑意愈发真切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她有些欣慰地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苦心经营总算没有白费。
林见鹿仔细地将刚挖出的灵草一一整理,用特制的灵水轻轻浸润,最后用木匣小心盛放。
随即,她才将包好的灵草递给萧灵韵,萧灵韵接过玉匣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感受到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微微勾了勾唇,从容地取出一个绣着日月纹的荷包,倒出事先约定好的另一半灵石,放在林见鹿掌心。
“合作愉快。”
萧灵韵浅笑着,在心中询问系统002:【查询林见鹿当前好感值。】
系统002:【林见鹿好感值0】
萧灵韵:“”
她捏着木匣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这显然并不符合她的预期。
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蹙眉道:【你确定没有出错?好感值怎么可能还是0?】
系统002:【没错,一直都是0。】
萧灵韵精致如画的面容骤然冰冷。
她天生带着几分清冷疏离的气质,此刻眉眼间凝结的寒意更甚,整个人仿佛一尊冰雕的美人像。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眼底翻涌着晦暗难明的情绪,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了几分。
林见鹿将萧灵韵与系统002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萧师姐,你不会反悔,不打算买了吧?”
她紧张捏着那颗上品灵石,生怕到手的灵石飞了。
毕竟萧灵韵以购买灵草为由头,费尽心思接近她,本就是为了刷取她的好感度。
可忙活半天,系统显示的好感值依然纹丝不动,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难免恼火。
萧灵韵清丽绝尘的脸上不由顿了顿,勉强按下胸口翻涌着的那股郁气,扯起嘴角一笑:“当然不会。”
话虽如此,她花费了三颗上品灵石,还是得不到林见鹿一点好感值,这让她多少有些气馁,更多的却是奇怪。
她垂眸沉思,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萧灵韵:【为何?】
系统002:【也许金钱买不来真感情?你须得用真情感动她,而非金钱?】
萧灵韵沉吟:【言之有理,天命之女,本就是超然物外的存在,岂是区区灵石这些外物所能动摇?若真能被世俗之物打动,又怎配得上‘天命’二字,更不会引得整个修真界为之倾倒。倒是我想岔了,竟妄图以这等粗浅手段求取机缘,实在惭愧。】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林见鹿听着却大惊失色,她就这么肤浅!她就喜欢灵石!请继续用金钱腐蚀她!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真情!
可惜不能暴露她能听见这一人一统两人的对话。她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林见鹿匆忙在脑海中询问自己的系统000:【好感值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能给萧灵韵一些好感值吗?】
她觉得自己挺喜欢萧灵韵这个冤大头的,好感值怎么可能一直都是0呢?
别说萧灵韵奇怪,她自己也十分不解。
林见鹿咬着下唇,一脸焦急。
没有胡萝卜在前头钓着,这驴怎么可能往前走呢?所以,她必定得给萧灵韵一些好处才行。
系统000:【】
系统000:【宿主,目标人物萧灵韵若想获取你的好感值,需遵循既定规则。】
【好感值由你对她的行为、言语、性格特质等多维度感知,经系统算法综合分析后得出。】
【当前萧灵韵的种种表现尚未触发能提升你好感值的情感阈值,她需从改善与你互动的方式、契合你的需求喜好等方面入手,逐步积累正向情感反馈,才有可能实现好感值增长。】
林见鹿反驳:【胡说!我挺喜欢她的!】
系统000:【……你那叫做喜欢吗?你那分明是贪图人家的灵石!你喜欢的是钱!不是萧灵韵!】
林见鹿: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但林见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石飞了,只能与系统纠缠道:【我爱屋及乌行不行?我喜欢灵石,顺便喜欢萧灵韵?】
系统000冷酷无情道:【不行。】
林见鹿不死心,双手紧握成拳:【那暂时提升好感值行不行?】
系统000沉默片刻,机械音里带着无奈:【……你可以想点高兴的事。】
林见鹿歪着头,困惑地眨眨眼,高兴的事?
她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懂了!
她闭眼睛,幻想自己躺在灵石堆里数钱,萧灵韵等人排着队给她送礼物的画面。
系统002突然发出欢快的提示音:【叮!林见鹿好感值加5!】
萧灵韵:“!”
林见鹿:“!”
林见鹿喜上眉梢,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成功了!
她兴奋地搓着双手,像只讨食的小狐狸般凑近萧灵韵,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讨好地笑道:“萧师姐,你以后还找我买药草吗?”
萧灵韵微微蹙眉,看着她这副讨好的模样,表情有些微妙。天命之女,竟真是如此贪财之人?还是说,这副谄媚的表象,不过是她的伪装?
但5点好感值骗不了人,系统的通天手段她早已经领教过,绝对不会出错。于是萧灵韵轻叹一声,温声道:“当然。”
系统002:【叮!林见鹿好感值加5!目前好感值10!】
萧灵韵听到提示音,眉头皱得更深,表情越加复杂,有些怀疑人生。
林见鹿才不关心萧灵韵到底怎么看她呢,她得意地晃着脑袋,手指轻快地敲打着腰间的荷包,心想只要对方有所求,并且丝毫不怀疑所谓的好感值,她就一直能用好感值拿捏她。
不仅是萧灵韵,所有妄图攻略她,获得好感值的修士,她都可以通通拿捏!
林见鹿越想越开心,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一边倒退着往前山走,一边朝萧灵韵用力挥手,裙摆随着动作欢快地摆动:“萧师姐!回见!”
林见鹿的药草交易并未刻意避人耳目。两人虽选在偏僻处交谈,但在这仙门之中,又岂有真正的隐秘可言?
尤其是对烬罗衣这般有心之人而言,想要探查林见鹿的一举一动,简直易如反掌。
此刻刑罚堂审讯室,烬罗衣慵懒地斜躺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血淋淋的乌金鞭,鞭身上的血迹在她指尖晕开。
她狭长的眸子微抬,看着跪在下方禀告林见鹿行踪的刑罚堂弟子,红唇轻启:“你看到她们交易药草了?一块上品灵石?”
那刑罚堂弟子闻言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声音却强自镇定:“回禀长老,是。”
烬罗衣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鞭柄上轻轻敲打,眼神渐渐放空,陷入沉思。
她在脑海中细细梳理着关于萧灵韵的零碎信息。
这位太一宗的天之骄子,与神霄宗的叶清霜并称“仙门双骄”,这个名号她倒是有所耳闻。
传闻中,萧灵韵的剑法出神入化,更有一手独步天下的音攻之术,腰间那柄泛着月华清辉的日月萧,便是她名震修真界的本命法器。
想到这里,烬罗衣的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向来对这些所谓的“仙门天骄”嗤之以鼻,若不是林见鹿,她根本不屑于关注这些后起之秀。
除了这些众所周知的表面信息,她对萧灵韵的底细确实一无所知。
这个认知让烬罗衣微微蹙眉。作为刑罚堂长老,她习惯将一切掌控在手,如今却有个变数突然闯入她的计划。
萧灵韵应当与林见鹿这人没有丝毫交集才是。可是对方却故意接近林见鹿,实在可疑。
要么,就是对方已确定林见鹿天命之女的身份,要么,就是对方和她一样,绑定了一个攻略系统。
烬罗衣想着,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调出自己的系统面板,目光在003那个编号上停留许久,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烬罗衣:【本座是003,那是否还有001,以及003后续的编号?】
系统003:【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烬罗衣突然笑了,红唇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眼睛危眯起,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你们这些系统,到底想做什么?使唤本座等人,去讨好林见鹿?】
她手指握紧乌金鞭,鞭子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系统003:【并非使唤,而是你心有执念。系统只能绑定心中有执念之人。】
烬罗衣不笑了,表情瞬间收敛,眼神变得幽深,执念啊……她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头,林见鹿刚回院子,就见自己院门大开,她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心中不由生出不好的预感。会不请自来的人,除了一个烬罗衣,还有谁?
果然,烬罗衣慵懒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尾音还带着几分戏谑:“小鹿儿,怎么不进来?”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推开门,就见烬罗衣一身红衣懒洋洋地坐在她的院中,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石桌上那套被她藏好的青瓷茶具,见她进来,还冲她眨了眨眼。
林见鹿气得跺脚,指着她怒道:“你又乱翻我东西!”
烬罗衣正想回话,忽然听到耳畔系统的提示音,她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来之前,她就开了系统好感值提示音。
系统003:【叮!林见鹿好感值减3!目前好感值负30!】
烬罗衣:“……”
林见鹿:“……”
再此之前,烬罗衣还没查看过林见鹿好感值,只是没想到,对方对她的好感值竟然还是负数的。
烬罗衣看着林见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过来喝茶。”
林见鹿咽了咽口水,害怕烬罗衣恼羞成怒,于是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屁股挨着石凳边角坐下,身子绷得笔直。
烬罗衣慢条斯理地为她斟了一杯茶,红色宽袖如流云般拂过,茶香袅袅升起。
她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音量尽量放柔,声音却仍带着几分冷意:“小鹿儿似乎很紧张?你为何总是怕我?”
林见鹿飞快地瞥了眼被移开自己跟前的茶水,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眼神闪烁道:“烬长老,咋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刑罚堂,以您当时那般模样,要人不怕你,似乎挺难的吧?”
烬罗衣单手托腮,长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她的肌肤十分苍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眉眼又生得锋利艳丽,所以就算在笑着对人时,也难掩阴冷之色。
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见鹿:“是本座之过。可当时本座也是职责所在。本座身为刑罚堂长*老,掌管神霄宗审讯等事,你身为流云的弟子,本座也是不得不审你。”
林见鹿讪讪一笑,匆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理解理解,应该的应该的!”
烬罗衣嘴角微勾,红唇轻启:“所以今日,本座便来赔罪。”
随即她拍拍手,霎时间,两道黑影从天而降,正是刑罚堂弟子,两人抬着一个雕花木箱稳稳落地。
两人单膝跪地,向烬罗衣恭敬行礼,而后又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烬罗衣红袖轻拂,示意林见鹿看向那精致的木箱:“这些赔礼,小鹿儿看看,可还满意?”
第40章
林见鹿迟疑地看着那个红色箱子,眼神闪烁不定:“长老这是?”
这箱子很大,大的能装下一个人,林见鹿还真害怕烬罗衣给她送些血淋淋的东西,喉咙微微发紧,手指僵着没动。
烬罗衣单手托腮,指尖轻轻点着脸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愣着干什么?不打开瞧瞧?”
林见鹿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指尖触到箱盖时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随即被里面亮闪闪的东西闪得眯起眼,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待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林见鹿登时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烬罗衣竟然给她送了整整一箱子灵石!而且是上品灵石!好大的手笔!
等等,先别慌,也许是假的呢?
手指悄悄捏诀,指尖泛起一丝灵光,试探性地碰了碰灵石,确认无误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竟然全是真的!
林见鹿不懂,并大受震撼,嘴唇微张,半晌说不出话。
烬罗衣含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又问了一遍:“喜欢么?”
林见鹿猛地回神,眼睛亮得惊人,忙不迭点头,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喜欢!简直太喜欢了!”
烬罗衣微笑不语,眸光微转,在心中询问系统:【林见鹿好感值如何?】
系统003:【林见鹿好感值负30。】
烬罗衣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目光直直盯着林见鹿,却在心中对系统道:【她不是喜欢钱么?为何好感值没有变化?】
系统003迟疑:【这……也许喜欢钱只是她的伪装?】
林见鹿闻言,眼睫一颤,连忙低头掩饰神色,在脑海里疯狂回想开心的事。
系统003:【叮!林见鹿好感值加5!目前好感值负25!】
烬罗衣满意了,林见鹿则悄悄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
烬罗衣送了这么多灵石,自然想再接再厉,将林见鹿的好感值刷上去,至少不能总是负的。
于是一下午,烬罗衣都没走,姿态慵懒地坐在石凳上,时不时轻笑几声,和林见鹿聊得有来有回。
叶清霜下值回来,听着隔壁院落传来的谈笑声,眉头微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何会从林师妹院子里,听到烬罗衣的声音?
叶清霜快步走到林见鹿门前,脚步微顿,这会儿听清楚了,确实是烬罗衣的声音。
她抿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抬手轻叩门扉,声音清冷地喊了一声:“林师妹。”
院中的谈笑声瞬间戛然而止。
烬罗衣斜倚在石桌旁,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青玉茶盏,似笑非笑道:“看着本座干什么?你的大师姐来了。”
林见鹿暗道不好,这两人一撞见,肯定又要打起来。还有什么她的大师姐,烬罗衣装的跟真的似的。她偷偷瞥了眼烬罗衣,见她神色悠然,心中更是忐忑。
不过看在那箱灵石的份上,她还是略略朝烬罗衣行礼,动作恭敬却带着几分无奈:“烬长老,咱们好歹也算熟悉了。您能不能别再跟大师姐打起来?”
她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恳求。
烬罗衣冷哼一声,抚了抚宽大的红袖,袖口金线绣着的凤凰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你表现。”
林见鹿讪笑着起身去开门:“大师姐。”
叶清霜对她点点头,目光却越过她,直直看向她身后的人,眼中寒意更甚。
烬罗衣的视线与她隔空对上,黑眸闪过一丝挑衅,唇角微扬,瞬间气氛诡异。
林见鹿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后背发凉,气氛诡异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呃……大师姐,你坐。”林见鹿见叶清霜站那里,一动不动,反应过来,连忙伸手示意石凳,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叶清霜这才移开视线,目光从烬罗衣脸上扫过,微微颔首,衣袂轻拂间已在烬罗衣对面端坐,背脊挺得笔直。
林见鹿赶紧提起茶壶给叶清霜斟茶,带着明显的讨好:“大师姐这么早就下值了?”
她偷瞄着叶清霜的脸色,暗自思索。
往常叶清霜不到子时不回,可今日,太阳都还没落山呢,叶清霜就回来了。正巧就撞上烬罗衣在这儿。
叶清霜看她一眼,手指轻轻搭在茶杯边缘却未端起,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杯沿,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冷如泉。
她抬眸直视烬罗衣,眼中带着审视:“不知长老找林师妹何事?”
烬罗衣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梢:“怎么,本座找小鹿儿,还要和林师侄报备不成?”
叶清霜端坐如松,目光如霜,直视着烬罗衣,嗓音清冷:“我自没有权利置喙,但掌门之令,令我保护林师妹安全。”
烬罗衣突然倾身向前,红袖拂过桌面,眼中泛着冷意:“到底是传掌门指令,还是私心作祟,叶清霜,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清霜神色不变,只是指尖微微收紧:“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神霄宗。”
烬罗衣发出一声冷笑:“为了神霄宗?可笑至极!”
叶清霜不再看她,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个大箱子,眉头深深皱起:“这是什么?”
林见鹿刚要开口,烬罗衣便抢先答道:“这可是本座送给小鹿儿的礼物,叶师侄不会连这个都要管吧?”
林见鹿缩了缩脖子,飞快瞄了叶清霜一眼,小声道:“呃就是一些灵石”
叶清霜眉头皱得更紧,声音沉了下来:“林师妹,无功不受禄。你怎可随意接受她人财物?”
林见鹿别过脸去,假装没听到。她当然知道烬罗衣目的不简单,但进了她口袋的灵石,她根本不想还回去。
叶清霜:“”
烬罗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红袖掩唇:“叶师侄啊,不是本座说你。你保护小鹿儿安全,本座不说什么,可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事都要管,最终讨人嫌,那可就是活该了。”
叶清霜抿起嘴唇,面容清冷如霜,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
烬罗衣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林见鹿见状,连忙从石凳上弹起来相送,动作急切得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烬罗衣临出门时回眸,含笑扫她一眼,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林见鹿送完烬罗衣,才蹑手蹑脚地推门回来,手指轻轻搭在门框上,探头往里张望。
见叶清霜还是一身清冷白衣坐在她院中,月光下宛如一尊冰雕,不由缩了缩脖子,感觉头皮发麻。
“大师姐,你不会生气了吧?”林见鹿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眼中带着讨好的神色。
叶清霜眸光微微一动,长睫轻颤,轻叹一声:“师妹是否也觉得我多管闲事?”
林见鹿立刻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
叶清霜抬眼看她,目光又扫过地上那箱闪着微光的灵石:“当真?”
她语气平静,却让林见鹿感到一阵心虚。
林见鹿咬着下唇:“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爱这些亮晶晶的灵石,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天材地宝。大师姐,有你在身边护着,我心里踏实得很。只是喜好这种事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叶清霜手指揉了揉眉心:“我并非想干涉你的喜好,只是烬罗衣她”
“她目的不单纯嘛!”林见鹿突然打断,双手叉腰,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叶清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知道?”
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叶清霜之所以如此防备,除了上回烬罗衣鞭打林见鹿,让她受伤。还是因为她怀疑烬罗衣身上也有古怪,同她一般绑定了系统,不然无法解释对方为何前后态度巨变。只是此事她不知该如何告知师妹。
若要说出自己的怀疑,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从何得知?
她怕师妹知道实情,会因此疏远她。
林见鹿能看出来叶清霜不高兴,眉头微蹙,眼神黯淡,却不知道为何。
叶清霜见天色愈晚,轻叹一声,勉强压下心中郁结,对林见鹿道:“师妹,近几日先住我院落。”
林见鹿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好奇道:“是因为擅闯轮回幻境的魔修还没抓到吗?”
叶清霜微微颔首,林见鹿撇了撇嘴,暗自腹诽神霄宗怎么跟筛子似的。
叶清霜在自己卧房隔壁,给林见鹿安排了房间。
林见鹿进了屋,刚阖上门,就见林不闻从镜子里冒出来,双手叉腰,气鼓鼓地道:“喂,到底什么时候为我积攒功德呢!”
林不闻忍了几天,看着林见鹿要么是去后山挖草药,要么是跟着叶清霜当值,根本没想过去做任务,按照对方这个速度,她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拥有身体呢!
林见鹿翘腿坐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闻言不由翻了白眼,懒洋洋道:“哪有这么快的,等着。”
她自己的主线任务都没来得及做,当然就更顾不上林不闻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话虽如此,想着林不闻只想要一个身体,并非复活,以修真世界的手段,未必不能满足,手指不自觉地敲着床沿。
正想着如何满足林不闻,第二天一早,刚刚伸着懒腰出门,就见一位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裙,银簪斜绾,面容温润如玉的女修提着一个食盒站在她院落门口。
那女修额间有道独特竖痕,唇角点缀一颗小痣,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气质如新月般清辉缥缈,自带仙气,瞧见她,唇角一扬,眉眼弯弯:“可是林师妹?”
林见鹿瞄了眼她手上拎着的食盒,歪着头有些纳闷:“你找大师姐?大师姐已经去执事堂了……”说着还往执事堂方向指了指。
云织月却轻轻摇头打断她,食盒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我是来找你的。”
林见鹿指着自己,瞪大眼睛:“我?”
云织月点了点头,提了提手上的食盒,柔声道:“能否进去说?”
林见鹿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云织月进院子。
二人在石凳上坐下,林见鹿熟练地进屋拿出一套青瓷茶具摆在石桌上,动作行云流水给云织月斟茶。
林见鹿微微侧首:“不知这位师姐找我何事?”
云织月温声道:“我听闻萧道友在你这儿买药。”
林见鹿动作一顿,眼眸微微闪烁打量她,怀疑这人也跟萧灵韵等人一样,是为了天命之女的好感值。
云织月抬眸,眼中水光潋滟,面露忧愁:“不知林师妹可知蓬莱岛?”
林见鹿略一颔首:“师姐是蓬莱岛修士?”
云织月点头,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被她顺手勾在耳后:“蓬莱修士,修习《周天星斗阵》,此阵需以肉身布阵,可每座大阵都需消耗修士十年寿元”她说着声音渐低。
林见鹿听得一脸迷茫,眉头微蹙:“这跟我什么关系?”
云织月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林见鹿:“林师妹的师尊可是流云长老?”
林见鹿点头:“正是。师姐认识家师?”
云织月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想求取流云长老独门秘制的“延寿丹”丹方。听闻此丹能补修士寿元,正可解我燃眉之急。”
林见鹿端详着她,见云织月脸上的忧色不像作假,不由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我不清楚此单方到底搁在哪儿,你要是不急,我回头去书房找找。”
云织月微微一笑,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倒也不急于一时。林师妹还没用早膳吧?”
不等林见鹿回答,云织月便已将桌上的食盒打开。随着盒盖掀起,一阵清甜的香气飘散开来。
她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递到林见鹿面前:“这是蓬莱特产的“玉露糕”,用清晨采集的露水调制,最能养心静气。”
林见鹿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被食盒中精致的点心吸引。她犹豫地伸手,指尖刚触到糕点又缩回:“师姐太客气了……”
云织月见状,眼中笑意更深,将食盒往林见鹿那边推了推:“师妹不必见外。说起来,我与你师尊流云长老也有些渊源。”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流云纹的帕子,“这是当年长老赠予我的信物。可惜……”
林见鹿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块糕点咬了一口,双眸一亮,见云织月脸上惋惜神色,不由顿了顿:“没想到师姐竟知道我师尊的消息。”
云织月失笑,指尖轻轻拂过茶盏边缘:“神霄宗与蓬莱岛,向来交好。当年你师尊游历东海时,曾在蓬莱岛讲经三月。”顿了顿,温声细语,眼中带着几分期待道:“这糕点可还合师妹的胃口?”
林见鹿点点头,嘴角沾着一点糕点碎屑:“味道不错。”
云织月眼中笑意更深,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师妹既然喜欢,那我明日继续做。”
林见鹿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糕点差点掉落:“这是你亲自做的?”
云织月微微颔首。
林见鹿却又警惕起来,眉头微蹙,就算是为了拜托她找丹方,也没必要亲自给她做糕点吧?她怎么觉得对方这种行为,带着点其他意思呢?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不是她自谦,她这张脸只能说是清秀,做不到令人一见钟情的地步。更何况是像云织月这样的天之骄子了。
放下糕点,正准备说些,忽然看见林不闻蹲在她身旁,双手托腮,目光直勾勾盯着食盒,一脸垂涎,嘴角似乎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口水。
林见鹿:“”
林不闻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眼睛亮得惊人:“这是玉露糕是不是?真想吃呀。”
说罢,用一双圆圆的,渴求的眸子定定望着林见鹿,还可怜巴巴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魂魄没有实体,又怎么可能吃东西?
林见鹿视而不见,故意扭过身子,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林不闻便换了个方向蹲在她面前,双手合十作祈求状:“好想吃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转头询问云织月时,脸上已恢复平静:“我也有个问题,想问这位师姐。”
云织月唇角微扬,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你可唤我云师姐。”
林见鹿从善如流,手指轻点桌面:“云师姐,你可知有什么办法可让魂魄附体?”
云织月闻言眉头微蹙,有些意外:“魂魄附体?你是说附身于外物?”
林见鹿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云织月沉吟片刻,道:“相传有种傀儡术,需以昆仑神木为媒,将魂体生生封印其中,但此种法术,向来是邪修所为,为正道所不容……具体如何,我尚且不知,不过是多年前听师长偶然提及,略有耳闻罢了。”
傀儡术?林见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等云织月拜别,她就迫不及待地提起裙角,跑向藏书阁。
可惜找了好几层,却始终没找到傀儡术。只能询问当值的陶小盏。
陶小盏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见她过来便斜睨着她,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你又要干什么?”
林见鹿立刻堆起笑脸,双手合十作讨好状:“只是近来对这些方面有些兴趣。你看,之前咱们执行任务,不就在陈府遇见邪修了?知己知彼嘛。”
陶小盏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此种邪术,必定被封藏在第九层,普通弟子,没有长老手谕,无法借阅。”
她摊了摊手,“你要么去找大师姐,要么去找长老。”
话音未落,就听到烬罗衣慵懒而好奇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小鹿儿要找什么?”
陶小盏猛地回头,看见那一袭红衣的烬罗衣正倚在书架旁,登时吓得脸色煞白,手中的书册“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乱地后退两步,也顾不得同门情谊,转身就逃,衣角在书架间一闪而过,唯留林见鹿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接受烬罗衣饶有兴趣的打量。
林见鹿清了清嗓子:“烬长老也来藏书阁看书?”
烬罗衣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发梢:“本座今日有空,便到处逛逛。”
她拍拍林见鹿的脸,低声道:“怎么,小鹿儿不需要找书吗?”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
烬罗衣见状轻笑一声,转身时红衣翩跹,声音懒洋洋地传来:“跟上。”
林见鹿愣了一下,随即小跑着追上前方那个张扬的红衣身影。
有烬罗衣帮忙,林见鹿倒是非常容易就借阅到了自己想看的傀儡术。
看着烬罗衣递过来的黑皮书,林见鹿双手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指尖在书皮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封面,迎面便是一句:以魂为薪,以血为引,破天道伦常,成不朽魔躯。
猩红的字迹仿佛在纸上蠕动,她瞳孔猛地收缩,手臂立即冒出鸡皮疙瘩,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搓了搓发凉的手臂,咬着下唇硬着头皮看下去。
烬罗衣慵懒地靠在书架旁,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缕发丝,见状不由勾起嘴角嗤笑一声:“你这胆子,”
她漫不经心地抬手指向书页,“直接看卷二就行。”
林见鹿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睫毛轻颤,随即低下头依言照做,纤细的手指略显慌乱地翻到卷二。
卷二介绍的就是傀儡秘术。
等她稍稍看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书里虽然和傀儡术相关,但介绍的却是活傀炼制,血傀操控。
还有什么七情炼心咒等配套邪术,那些阴森的描述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看得她头都大了。
这可不是她需要的傀儡术。
看完了,林见鹿皱着眉头合上书,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书脊,犹豫片刻后抬头望向烬罗衣,声音带着几分困惑:“长老,我不需要操控傀儡,只需要魂魄可以附身的一具傀儡,不知要怎么做才行?”
烬罗衣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红唇微启:“既如此,你只需要准备好傀儡术所需材料,再学习赋灵术即可。”
林见鹿立即向前倾身,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那需要什么材料呢?”
烬罗衣轻笑一声:“昆仑神木,眩光晶,安魂液。”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见鹿,“至于赋灵术,本座可以教你。那你……又可以给本座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