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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林见鹿垂眸沉吟了片刻,忽而展颜一笑,抬手轻拍了拍胸口道:“那还不简单,长老既赐灵石,又授赋灵秘术,所求的,莫不是弟子这颗赤诚之心?”

    烬罗衣闻言眉梢微挑,拖长尾音:“哦?”

    她微微倾身向前,墨发从肩头滑落,“小鹿儿觉得,本座要你这颗心能做甚?”

    林见鹿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有没有用,长老心里最是清楚。”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烬罗衣定定看着她,蓦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愉悦,宽大的袖袍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气氛正好,林见鹿偷偷瞄了眼自己的系统面板,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道:“烬长老,弟子可否问您件事?”

    烬罗衣懒洋洋道:“说。”

    林见鹿声音里带着三分好奇,试探道:“长老对傀儡术这般精通,该不会亲自炼制过?”

    烬罗衣神色一顿,斜睨过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鹿儿这刨根问底的毛病,倒是越发严重了。先是查南离,如今又探本座底细,好奇心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见鹿喉头微动,却仍仰着脸迎上那道目光,唇角扬起:“那长老会伤害我么?

    烬罗衣却是看着她,忽然倾身,玉指如蝶般轻落在她颈侧,指尖温度冰凉。

    林见鹿不动声色,任凭对方冰凉的手指的落在她脖颈上。

    烬罗衣指尖摩挲着她的肌肤,眸中暗芒流转,却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会伤害林见鹿么?当前情况下,伤害林见鹿显然毫无必要。

    事实上,天命之女的出现不仅不会对她造成威胁,反而可能成为她的助力。

    毕竟,活着的林见鹿能够创造的价值,远非死亡所能比拟的。

    ***

    昆仑神木质地坚硬且蕴含灵力,是傀儡的核心框架材料。

    眩光晶能增强傀儡与灵魂的精神联系,安魂液则可稳定神魂。

    前者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后两者则更为难得。

    林见鹿盯着手中的材料清单,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眩光晶与安魂液产自魔界,烬罗衣说她能搞到昆仑神木,但剩下两样,爱莫能助。

    林见鹿不知道烬罗衣的话是否属实,只是在谢过对方后,单手托腮陷入沉思,眼神飘忽不定,显然在认真考虑该去哪里找剩下两样。

    林见鹿手指摩挲着下巴,突然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扬。

    她兴奋地拍了下桌子,记起原著里有个鬼市的设定,相传只要付得起代价,连天上的星辰都能给你摘下来。

    鬼市交易的规矩简单粗暴,要么以珍稀宝物易物,要么用成山的灵石开路。

    于是林见鹿仔细盘算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

    算命时的收益三千下品灵石,萧灵韵给的三颗上品灵石,还有烬罗衣给的一箱子上品灵石。

    仔细清点积蓄后,林见鹿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得意地翘起嘴角,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修真界的小富婆。

    于是她手一挥,豪气干云道:“眩光晶与安魂液嘛,买!”

    林见鹿特意挑了个叶清霜忙碌的时间,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一番,蹑手蹑脚地溜出山门。

    鬼市规矩,不可以真面目示人,不可探查对方身份,钱货两讫不问来历,不得携带追踪法器,禁动武。

    林见鹿拢了拢斗篷,面具下的双眼警惕地扫视周围。

    鬼市的位置倒也并不隐蔽,就隐藏在烟火小巷里。

    她简单费了点心思,找到入口,然后便径直往“阴阳阁”走去。

    阴阳阁的门店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唯有檐角悬挂的青铜铃,显示出一点异常。

    微风吹过,青铜铃却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

    此处正是鬼市里专门做消息买卖的中介所。

    林见鹿扫了一眼牌匾,随即屈指在门框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响声过后,门内立刻传来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般刺耳:“客人有何事?”

    林见鹿下意识地绷紧肩膀,压低嗓音:“可有眩光晶与安魂液?”

    木门无风自动,露出个戴白银面具的佝偻身影。

    那人缓缓抬头,面具下露出一双浑浊的双眼:“暂无现货,但可帮客人留意。只要这个价。”

    枯枝般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比出一个三的手势。

    林见鹿闻言不由顿了顿,眉头微蹙,有些迟疑。

    三颗下品灵石?好贵。

    但既然答应林不闻的事,也不好反悔。

    见林见鹿沉默,那佝偻身影一动不动站着,仿佛一尊雕像,只有面具下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

    林见鹿肉痛地掏出三颗下品灵石,将它们排在柜台上:“麻烦尽快,我急用。”

    那佝偻人影瞥了一眼三颗下品灵石,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是三颗上品灵石。”

    林见鹿面具下的表情瞬间凝固:“”

    就挂个消息,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收到,就要三颗上品灵石?这阴阳阁怎么不去抢?

    林不闻跟着林见鹿来到鬼市,第一次见识这般景象,兴奋得不得了。

    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她像只好奇的小狗,在货架间蹦蹦跳跳地转来转去,时不时凑近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东摸摸西看看。

    见林见鹿突然沉默,似在犹豫,她立刻跑过去,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瞪圆了眼睛警惕地盯着她:“你不会反悔了吧!”

    林见鹿嘴角微微一抽,表情有些扭曲,有些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袖子。

    她确实想反悔。

    她知道东西贵,但没想到发布消息也这么贵啊!

    可是事先答应林不闻的事……

    林见鹿磨了磨后槽牙,眉头拧成结。

    深深后悔自己当初嘴快答应林不闻,她真怕交易完,自己要掏空家底。

    林见鹿的目光在斑驳的柜台和幽暗的门口之间来回游移,内心如天人交战。

    最终,还是抹不开面子,她用力咬了咬牙,慢吞吞地从荷包中取出三颗上品灵石,颤抖着将它们推到柜台对面。

    她死死盯着对方收走灵石的动作,目光如同黏在了那几颗晶莹剔透的灵石上。

    眼看着对方枯瘦的手指将灵石一枚枚收进袖中,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林不闻飘在她身后,双手叉腰道:“别这么小气啊!等我有身体里可以帮忙赚钱的!”

    林见鹿无精打采地走出阴阳阁,像赶蚊子似的挥了挥手,声音有气无力:“知道了知道了。”

    她能不知道林不闻吗?指望她赚钱?

    刚走出几步,林见鹿的脚步突然一顿,耳尖微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那声音轻得几乎与鬼市的嘈杂融为一体,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却在拐角处猛地转身,然后调转方向朝着那人走去。

    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

    林见鹿越过那人径直往前走去,脚步故意放得很重,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着身后的动静。

    那道身影挠了挠脑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调转方向继续跟在林见鹿身后。

    林见鹿越走越偏,最后直接走进一个死胡同。她背对着来人站定,右手缓缓抚上剑柄。

    待到身后人靠近,她才猛地转身,腰间灵剑铮然出鞘,剑光如电,瞬间抵住那人咽喉。

    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别动!打劫!”

    赵小三:“……”

    倒反天罡!

    她才是打劫的人好吧!

    赵小三自小在鬼市长大。十二岁就能从巡夜人腰间顺钱袋,十五岁就成了各大情报组织的“无影脚”。

    闲暇时就各种坑蒙拐骗,顺手牵羊。显然,林见鹿就是被她选定的肥羊。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没想到今日竟然阴沟里翻船。

    赵小三看着眼前这把剑,浑身僵硬站在原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勉强按捺住震惊的情绪,“噗通”一声,熟练地跪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这位仙子,你饶了我吧!我也是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想着讨点钱花花。我家上有生重病的老母,下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妹”

    林见鹿冷酷无情:“听不懂吗?我说打劫!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赵小三嘴角抽搐,整张脸皱成一团苦瓜:“仙子,我家里都穷得要揭不开锅了,你看我这样哪有钱给你啊?”

    林见鹿冷哼一声,剑尖轻轻一挑,挑起赵小三的下巴:“再废话,我自己来搜!”

    赵小三咬着下唇,手指在袖袋里磨蹭了半天,不甘不愿地摸出几块下品灵石:“真没有了,就这么点!”

    林见鹿弯腰去拿灵石时,赵小三眼中凶光一闪,藏在袖中的匕首刚要滑出,却见林见鹿手腕一翻,一张黄符已如闪电般贴在她脑门上。

    林见鹿歪着头,嘴角噙着抹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会动手。”

    赵小三的嘴角极快地向下撇了撇,又在林见鹿看过来时,猛得扬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哪能啊!我冤枉啊!刚才我真没想动手!”

    “诶?等等!你干什么?!”

    赵小三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睁睁看着林见鹿的手伸向自己的衣襟。

    林见鹿几乎将人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手指灵巧地探进每一处暗袋,摸得赵小三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林见鹿笑嘻嘻地晃着刚从她衣缝里掏出的钱袋,用力晃了晃:“哟,还不少嘛!”

    赵小三见状,眼睛瞪得溜圆,牙咬切齿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打劫!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见鹿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剑尖在赵小三眼前晃了晃:“今日就让本小姐给你上一课。既然你敢打劫别人,就该做好被人反劫的准备。我这叫做替天行道!”

    “噗嗤”

    林见鹿循声望去,就见一道雪青色的修长身影站在屋檐上,怀中抱着一只火红的狐狸,正饶有兴致地歪着头看她。

    林见鹿认出了对方,她是江小蛮的姐姐江听雪。

    她眼波微转,暗自思忖:方才反打劫的举动不知有没有被对方看在眼里?若是传到大师姐耳中,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戴着面具,又披着黑斗篷,就是叶清霜在此也不一定能立即认出她。而她跟江听雪,不过一面之缘,遂放下心来,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转身朝巷口走去。

    江听雪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不斩草除根吗?”

    林见鹿脚步一顿,迟疑地侧过半边脸,有些不确定:“你在跟我说话?”

    江听雪抚摸着红狐狸,纤眉微挑:“除了你,还有谁?”

    说着轻轻捏了捏狐狸的耳朵,惹得那小东西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林见鹿不由瞄了眼赵小三,只见那十五六岁的少女被定身符定在原地,此刻吓得面色惨白,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江听雪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雪青色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时衣袂翻飞,显得格外简洁利落。

    她朱唇轻启,带着几分戏谑道:“要不,我替你动手?”

    说话间,指尖已经凝聚起一点寒芒,在微光下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赵小三见状不由大惊失色,慌忙求饶:“仙子饶命啊!我只不过想抢点钱花花,罪不至死啊!”而且她钱没抢到,反倒自己被打劫了。

    赵小三简直欲哭无泪。

    江听雪微微偏头,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林见鹿。

    林见鹿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位道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话音一落,江听雪突然神色一凛,低声道:“有人来了。”

    说罢,身形一闪,瞬间逼近林见鹿,不由分说便揽住她的腰腾空而起。

    转眼间,二人已落在神霄宗山门前。

    江听雪松开手臂,挑眉看着惊魂未定的林见鹿:“林见鹿,你胆子倒是不小。就凭这点微末修为,也敢独自闯鬼市?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见鹿却顾不上这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穿成这样,你怎么认出来的!”

    江听雪抚摸着小狐狸,微微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林见鹿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凑近半步,声音都放轻了:“那江师姐,应该不会去告诉我大师姐吧?”

    江听雪闻言轻笑,回她两个字:“也许?”

    什么叫也许?

    这位看起来冷若冰霜的江师姐,真实性情还挺促狭?

    林见鹿目送对方走远,修长的手指摘下面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边缘。

    此时回到山脚客栈的江听雪慵懒地靠在窗边,指尖轻叩窗棂,在识海里和系统004沟通。

    004不解道:【宿主刚才为何不趁热打铁,和天命之女搞好关系?】

    江听雪摇头:【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与萧灵韵不同。】她说着,随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眼神若有所思。

    萧灵韵自幼被众星捧月,即便刻意放低姿态,骨子里的傲慢仍会不经意流露,往往不自知间就触了他人逆鳞。

    而她混迹市井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一眼便看穿林见鹿表面热情实则心防甚重的性子。

    对这种外热内冷之人,过分殷勤会适得其反,太过疏离又难以接近,唯有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004似懂非懂:【那宿主打算怎么获得天命之女的好感值?】

    江听雪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远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等一个雪中送炭的机会。】

    门外突然响起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客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江小蛮满头小辫子随着她急促的动作来回晃动。

    她一手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风风火火闯进来,圆溜溜的葡萄眼里闪着焦急的光:“大姐!你刚才去哪儿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人已经在江听雪对面坐了下来,两条腿不安分地晃动着。

    她咬了口糖葫芦,腮帮子鼓鼓地咕哝道:“连那个林骗子都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江听雪提起茶壶,不动声色地给她倒了一杯茶,茶汤在杯中打着旋:“随意上街逛逛罢了。”

    江小蛮一把抓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气呼呼地把茶杯重重放回桌上:“姐,那你看见林骗子了吗?我到处都找了,没找到人。”

    江听雪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诧异道:“你找她干什么?”

    江小蛮猛地一拍桌子,糖葫芦的竹签在手中晃了晃,咬牙切齿挥舞拳头:“林骗子几次三番欺骗我,我自然要给她一个教训!”

    江听雪抬眸看着她,语气平静:“我记得,上一回,她脸上的伤,好像是你打的?”

    江小蛮闻言不由愣了一下,举着糖葫芦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闪烁:“我就轻轻碰了她一下,哪里知道她那么不经打?”

    看着江听雪不赞同的神色,江小蛮扁了扁嘴道:“好嘛,算跟她两清了。我以后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江听雪却轻轻摇头,认真看着她道:“小蛮,林见鹿这个人不简单。我担心你,还是离她远些为好。”

    江小蛮听得呆住,嘴巴微微张开,糖葫芦都忘了吃,心想那林见鹿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她大姐对林见鹿的评价会不会太高了?就她那样?还不简单?

    ***

    林见鹿去了一趟鬼市,没过三天,就收到阴阳阁传来的消息,找到可以交易的人了。

    林见鹿之前去鬼市的时候是白天,但这次去,却是深夜。

    窗外月色如水,树影婆娑,她站在窗前静静等待,直到更漏声响起。

    确定隔壁叶清霜早已经睡下,林见鹿这才轻手轻脚地从柜中取出面具和斗篷,动作轻缓地系好带子,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确认房门是否关严。

    交易地点在鬼市某个客房里。

    昏暗的走廊里,林见鹿在某间客房门外站定,抬手轻轻敲了三声。

    里面立即响起一道嘶哑的嗓音,似男似女,带着几分不耐:“进。”

    林见鹿推门进屋,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一个与她打扮一般无二的人影站在窗边,身形隐在阴影中。

    那人缓缓扭头看过来,斗篷下只能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里情绪淡漠:“是你要眩光晶,安魂液?”

    林见鹿眉头微皱,同样压低嗓音,让声音显得嘶哑:“是。道友想如何交换?”

    对方冷哼一声,细白的手指比了个数字,语气不容商量:“五千上品灵石。”

    林见鹿:“”

    林见鹿:“对不起,打扰了。”

    片刻沉默后,她果断转身,毫不犹豫打开门就走。

    林不闻跟着过来,闻言不由愕然,瞪圆了眼睛,张开双臂用力抱住林见鹿的腰,手指却从对方身体穿了过去,急得直跺脚:“别走啊!赶紧给我买!你答应我的!”

    林见鹿从客栈房间走到一楼,用了多少时间,林不闻就撒泼打滚,哭闹了多少时间。

    别人看不见,听不见,但林见鹿能听见啊!她眉头越皱越紧,嘴角微微抽搐。

    林见鹿走到客栈外,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就听身后林不闻突然拔高声量,语带威胁:“林见鹿,你说话不算话!你要是再敢走一步,我就”

    林见鹿深深地叹了口气,肩膀明显垮了下来,扭头看向那个说完话就躺在地上熟练打滚的少女,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眉心。

    只见林不闻以自己脑袋为圆心,以身体为半径,开始在地上画圆。

    同时还配合四肢乱蹬,活像一只抽搐的乌龟。

    林见鹿:“……算我怕了给你买。”

    林不闻闻言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利落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破涕为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林见鹿往回走,想到自己即将返贫的日子,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第42章

    林见鹿黑着脸往回走,正巧与那黑衣人撞个正着。

    林见鹿只觉鼻尖一股香味氤氲,还未等她仔细分辨,那人便防备地后退几步,冷冷盯着她,眼神中充满警惕。

    林见鹿暗暗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地走到桌旁,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东西呢?”

    黑衣人愣了片刻,转身来到林见鹿对面坐下,将一个黑色木盒缓缓推了过来:“你要的东西。”

    林见鹿伸手就要接过,不料黑衣人突然用力按住木盒,冷冷看着她:“灵石呢?”

    林见鹿撇撇嘴,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慢吞吞地从腰间荷包掏出一张银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你还怕我赖账不成?”她说着,两根手指夹着银票,推着移到木盒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眯起眼睛,仔细确认了一下银票上的数额,确定林见鹿没有讹她,这才松开木盒,将手指落在银票上。

    没想到林见鹿的手指亦落在银票上,没有松开。

    黑衣人猛得抬头,看向林见鹿。

    林见鹿依依不舍地攥紧银票边缘。

    两人僵持间,银票被拉得绷直。

    黑衣人眉目一沉,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道:“放手!”

    林见鹿手一抖,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转而去拿旁边的黑色木盒。

    林见鹿打开木盒,随着“咔嗒”一声轻响,盒盖缓缓掀开,两件泛着幽光的宝物静静躺在丝绒衬里,正是她此行的目标,眩光晶和安魂液。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拇指大小的眩光晶。

    晶石在烛光下流转着蓝色光晕,映得她瞳孔都染上了迷离的蓝色。

    林见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眉梢都染上了喜色。这眩光晶的成色比古籍记载的还要纯粹,每一道棱角都折射出完美的光斑。

    确认过眩光晶后,目光转向琉璃瓶。拔开软木塞,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飘散开来。

    她将瓶口凑近鼻尖,闭目深吸,香气如丝如缕,钻入鼻腔,带着雨后青苔般的清新,又似晨露般纯净。直到确认这安魂液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将眩光晶和安魂液仔细收好,林见鹿便丝毫不耽搁,瞥了那黑衣人一眼,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店门口走去。

    如今还剩最后一件材料昆仑神木,找烬罗衣就行。

    林不闻满脸笑容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蹦蹦跳跳,活像只欢快的小狗。

    第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林不闻就趴在林见鹿床边,手指不停地戳她的脸颊,在她耳畔叽叽喳喳:“小鹿快起床!赶紧去找烬长老学习赋灵术啊!”

    林见鹿皱着眉头,睡眼惺忪地揉着脑袋,无精打采从床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林不闻,满脸写着“高兴”:“知道了知道了。”

    草草洗漱完,胡乱扒拉了几口早饭,就又紧锣密鼓地赶去刑罚堂。

    她脚步匆忙,连发髻都只是随手一挽,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耳边。

    她在刑罚堂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对门口的守门弟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位师妹,我找烬长老。”

    那弟子看她一眼,就在林见鹿以为对方不会搭理她时,那弟子突然转身,往门内走去。

    不一会儿,殿门轻启,烬罗衣踏着碎光款款而出。

    她今日着了件绯色广袖长衫,行动间似有流火跃动。见来人驻足阶下,她眼尾微挑,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稀客啊,小鹿儿今日怎有空来寻本座?”

    林见鹿有求于人,也不知道当初烬罗衣说肯送她昆仑神木,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便搓着双手,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画着小圈:“弟子找到安魂液和眩光晶了,那个”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但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烬罗衣意外地挑眉看着她,红唇微张,语气里明显带着惊讶:“小鹿儿神通广大,竟连魔界的东西都能找到。”

    林见鹿害怕对方细问,正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就见烬罗衣意味深长地扫她一眼,对她道:“跟着。”

    林见鹿连忙小跑着跟上,亦步亦趋地追在烬罗衣身后,边跑边问:“长老我们去哪儿?”

    烬罗衣道:“你不是想要昆仑神木?”

    林见鹿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烬罗衣虽平日里喜欢呆在刑罚堂审讯室,但她身为神霄宗长老,是有自己府邸的。

    一转眼,便见着一座掩映在翠竹间的雅致院落。

    青瓦白墙,檐角飞翘,与刑罚堂的阴森截然不同。门前两株老梅枝干盘结,未着花叶,筋骨嶙峋,却自有一番风骨。

    烬罗衣袖袍一挥,院门无声开启。她侧身对林见鹿道:“进来吧。”

    林见鹿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鼻尖立刻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院内假山流水,曲径通幽,竟是一处难得的清修之所。

    她不禁暗自诧异,没想到这位以严酷著称的长老,居所竟如此雅致。

    “怎么?很意外?”烬罗衣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本座又不是只会用刑。”

    林见鹿连忙摇头,却见烬罗衣已转身往内院走去,红衣在翠竹掩映间格外醒目。

    她赶紧跟上,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昆仑神木,终于要见到了。

    厢房内光线昏暗,唯有中央一座白玉台上散发着莹莹微光。

    台面上静静躺着一截三尺来长的枯木,通体呈现出奇异的青灰色,表面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宛如天然而成的符咒。

    林见鹿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就是昆仑神木?”

    烬罗衣缓步上前,纤长的手指轻抚过枯木表面,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之色:“此木取自昆仑山巅,千年方得一寸,世人才谓之昆仑神木。”

    随着她的靠近,那截枯木竟微微颤动起来,金色纹路渐渐亮起,在空气中投射出细碎的光点。

    林见鹿睁大眼睛看得入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回神时,烬罗衣已将那节神木放入木盒中,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将木盒递到林见鹿面前:“拿着。”

    林见鹿慌忙伸出双手接过,想了想又厚着脸皮道:“那赋灵术是不是也”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连吃带拿,脸颊不由有些发烫。

    烬罗衣唇角微扬,眼中光芒一闪:“本座答应你的,自然不会爽约。”她顿了顿,柔声道:“今日就学吗?”

    林见鹿用力点头,违心道:“如果长老不麻烦的话。”

    烬罗衣轻轻哼了一声,衣袖一甩,转身朝厢房外走去。

    林见鹿跟到院子里,就见烬罗衣负手而立,宽大的红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隐约可见纤细的腰身。

    她站在院中那棵老梅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按照烬罗衣的想法,一般弟子学习赋灵术,怎么也得要十天半个月。就算天赋异禀如叶清霜等人,也差不多要六七天。

    以她对林见鹿的了解,这人天赋一般,怎么都得花上一个月打底才行。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与林见鹿拉近关系。她就不信自己拿不下林见鹿。

    烬罗衣头也不回,抬手挽袖,指尖泛起淡淡灵光:“看好了。”

    赋灵术,是将魂魄附于傀儡之上的术法。

    烬罗衣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枝头一只麻雀,便抬手一抓,精准摄来麻雀的魂魄。

    麻雀正在枝头叽叽喳喳,猛得身体僵直,直直落在地上。

    林见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慌忙接住麻雀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烬罗衣没管这一出,专注地将手上那团麻雀魂魄,缓缓摄入手上一截枯木之中,动作行云流水。

    如此演示了一遍,她转身看向林见鹿,纤眉微挑:“轮到你了。”

    见林见鹿紧张的样子,又补充道:“别担心,本座教会你为止。”

    说罢,她走到林见鹿身后,双臂抬起,将人拢在怀中,手指抓住林见鹿的双手,下巴微微搁在她肩膀上:“别分神,跟着本座一起做。”

    烬罗衣靠得很近,近得林见鹿恨不得屏住呼吸,并当场离她十米远。

    她不自在极了。

    她很少跟人靠这么近,就算熟悉如叶清霜,也没有亲近到如此地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那气息像是雪下松林,清冽却好闻。

    烬罗衣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让她耳尖不自觉地发烫。

    “专心。”察觉到怀中人的走神,烬罗衣低声提醒,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笑意。

    她握着林见鹿的手腕,引导她做出一个个繁复的手势。林见鹿能感觉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温度,那触感让她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随着两人的动作,那截枯木渐渐泛起微光。

    就在林见鹿即将成功的瞬间,却因为太过激动而乱了气息,枯木上的光芒骤然熄灭。

    这会儿她完全注意不到身后烬罗衣的存在了,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节枯木上,兴奋道:“烬长老,我好像会了!”

    她没想到,赋灵术竟然这么简单。

    “哦?是吗?”

    烬罗衣如此道,却没有松开环抱的手,挑眉道,“那再来一次?”

    林见鹿点点头,任烬罗衣在她身后抱着她,再次演示了一遍赋灵术。

    这一次,比刚才那次感觉还要更加明显。

    林见鹿本来就能看见麻雀的魂魄,对她来说,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并不需要特意去学,难的大概是就是需要学掐诀的手势,但手势多练练就好。

    但落入烬罗衣眼中,就是林见鹿天赋异禀,比叶清霜等弟子,还要强。

    烬罗衣怀疑林见鹿在吹牛,将信将疑松开双手,示意林见鹿自己来一次。

    没想到,林见鹿一次就成功了,枯木上骤然亮起柔和的光芒,麻雀魂魄欢快地融入其中,化作灵动的纹路在木纹间流转。

    烬罗衣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挑起眉梢。没想到,她竟然看走眼了。

    林见鹿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一试就成功。上一次,与苏婉卿学剑,她也是一次成功,难道她真的是天才?

    林见鹿得意忘形,兴奋用力抓住烬罗衣的手用力摇晃了一下。忽然察觉烬罗衣没说话,反应过来,讪讪松了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烬罗衣却猛得攥住她的手指,将林见鹿困在梅树与胸膛之间:“没关系,本座的手,小鹿儿随时都可以牵。”

    林见鹿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簌簌落下的梅花瓣沾在发间。

    她抬眼望着烬罗衣近在咫尺的眉眼,呼吸间尽是对方衣袖上飘来的冷香,顿时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们现在这样是不是离得太近了?而且烬罗衣说话就说话,有必要这么压着她吗?

    烬罗衣继续道:“小鹿儿这般天赋……可曾修习过其他功法?”

    林见鹿道:“没有。只跟着师尊,学过些基础术法。”

    烬罗衣歪头,拈起她颊边一缕长发把玩:“基础?这般精妙的灵力控制,连本座名下弟子修了三年都未得要领。”

    烬罗衣忽然握住林见鹿的手腕,指尖点在她脉门处,灵力如丝线般探入经脉,“让本座看看,你这身灵力究竟从何而来。”

    林见鹿手指微动,差点就要动手。好悬想起来自己不是烬罗衣的对手,便坦然地任对方握住她的手查探。

    片刻后,烬罗衣松开手,眉头紧蹙,继而又缓缓松开。

    她盯着她,眼眸中写满奇异,但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反而像是在观察一件宝物。

    林见鹿被她瞧得不舒服极了,不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烬长老瞧出什么没有?”

    烬罗衣指尖残留的灵力如萤火般消散,她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愉悦:“有意思,你竟然这般体质。你可知魔域的人……”声音戛然而止,烬罗衣竟然不说了。

    魔域的人怎么了?怎么不说完啊!

    林见鹿面上不感兴趣地别过脸去,心里像有只小猫在疯狂挠墙。可惜烬罗衣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只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转身进屋了。

    林见鹿懊恼地挠了挠脑袋,把头发都揉乱了,在林不闻一叠声的连声催促下,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青竹苑走。

    途径比武场时,她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只见一群神霄宗弟子挤在台下交头接耳,眼睛却死死盯着台上。比武台上剑气纵横,寒光闪烁,显然激战正酣。

    其中一个观战的弟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次大比奖励丰富,其中就有昆仑神木。”

    另一个立即凑过来,眼睛发亮:“那可是下了血本了,听说只要进能前三,每人能分到尺许长的神木枝干。”

    边说边用手指比划长度。

    那些弟子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获胜弟子能得到的奖励,林见鹿听得两眼放光。

    不过她已有一节昆仑神木,长度可比这些弟子形容的要长多了。

    但林见鹿转而想起其他丰厚奖励,又忍不住直呼可惜。

    她之前告诉江小蛮能夺得魁首时,虽然是在骗她,但说这话时心里也燃起一丝希望,幻想着自己能够得到奖励。魁首她不敢想,那第十名,第几十名,她难道不可以想想吗?

    但没想到天机镜神来一笔,直接把她比赛资格都给砸没了。想到这里,林见鹿撇撇嘴,小脸皱成一团,突然察觉身旁一道灼热的视线,不由警觉地扭头一看。

    “萧师姐?”林见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迅速收敛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衣袖。萧灵韵不来参加门派大比,还能干嘛?

    萧灵韵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像是冰雪初融。

    她身旁站着的几位同门师姐妹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宛如见鬼一般的表情,有人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她们心中向来眼高于顶的大师姐,竟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

    萧灵韵知道她的师妹们必定很诧异,但她毫不在意,手指轻拂衣袖,朝着林见鹿款款走去:“没想到能在演武场看见林师妹。”

    林见鹿歪着头打量她,忽然眼睛一亮,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萧师姐,你是不是也在前三名之列?”

    萧灵韵当然觉得自己能获得前三名,更何况这一次,叶清霜并不参加大比,她更觉得自己能获得魁首。

    可萧灵韵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于是只是抿唇微笑,矜持地垂下眼帘。

    林见鹿眼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快速扇动了几下,意有所指道:“要是有师姐送我昆仑神木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烬罗衣送她的那节昆仑神木,刚好能替林不闻制作一具肉身。但她想着,自己是否能另外制作一具傀儡,当做关键时刻的保命手段?

    这会儿看见萧灵韵,宛如瞌睡送枕头,容不得林见鹿不心动。

    萧灵韵嘴角的笑容登时僵住,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林见鹿这是跟她讨要昆仑神木?

    她是有意讨好林见鹿的意思,但是讨好的对象直接开口跟她要东西,她这还是头一遭。

    昆仑神木珍贵,即使她身为太一宗大师姐,想要拿到一段,也得破费一番功夫。此次神霄宗之行,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昆仑神木。

    萧灵韵假装没听到,微微偏过脸去,仿佛被远处的比试吸引,想要借此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不料系统002跟催命符一般在她耳畔炸响:【滴!天命之女好感值减1,目前好感值9!】

    萧灵韵:“……”

    她费了三颗上品灵石,才将好感度刷到10,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降了一点!

    林见鹿重复道:“要是有师姐送我昆仑神木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系统002【滴!天命之女好感值减1,目前好感值8!】

    萧灵韵捏了捏拳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师妹若不嫌弃,我可以送你。”

    林见鹿不走心地摆摆手,眼睛却滴溜溜转着:“真的吗?那多不好意思!萧师姐你真好!”

    系统002【滴!天命之女好感值加2,目前好感值10。】

    萧灵韵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紧。

    一截昆仑神木,只值两点好感值吗?还是先降后升回去的,她脸色僵硬得像块石板,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平复,对着林见鹿扯了扯嘴角。

    云织月原本正倚在廊柱旁看热闹,听到萧灵韵说要送昆仑神木时,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连忙用袖子掩住嘴,肩膀却还在微微抖动。

    林见鹿和萧灵韵齐刷刷转头看去,一个满脸好奇,一个眼神凌厉。

    云织月立即站直身子,优雅地整理了下衣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萧道友,林师妹。”

    眼角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萧灵韵冷淡地点点头,有外人在场,又恢复成了那副矜持的模样。

    林见鹿歪着脑袋打量云织月,好奇道:“云师姐不用参加比赛吗?”

    云织月轻轻摇头,笑意吟吟道:“还未到我比赛时间。”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对了,不知那丹方,林师妹可找到没有?报酬的事情,好商量。”

    这段时间,林见鹿一直忙着林不闻的事情,哪里顾得上找什么丹方。她本想说还没找到,结果听到“报酬”二字,眼睛顿时一亮,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报酬,那万事好商量。她今晚回去就找!

    林见鹿在心里暗暗握拳,脸上却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找到了,云师姐明日来取就是。”

    云织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如此,就麻烦林师妹了。”

    云织月是个健谈的人,三两言语就调动起林见鹿的兴趣。

    萧灵韵站在一旁,眉头越皱越紧,发现若不是自己见多识广,几乎都插不进两人谈话。

    看着林见鹿兴致勃勃地与云织月谈笑风生的模样,萧灵韵的眉头不觉又蹙了蹙,红唇紧抿,心头闪过一丝不悦。

    江听雪怀中抱着红狐,站在远处的树影下观察三人,不动如山,面色沉静。

    系统004道:【宿主,不过去吗?】

    江听雪道:【暂时还没这个必要。】

    系统004恍然大悟道:【对了,宿主说要找一个雪中送炭的机会。那若是一直没找到呢?】

    江听雪抚摸红狐的动作一顿,陷入沉思。

    第43章

    这倒也确实是个问题,江听雪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红狐。

    可修真界波云诡谲,随时存在危险。除非林见鹿一直龟缩在神霄宗不出门。可即便是在神霄宗,也难免会遇到意外。前几日不就有魔修混进来?

    难的是她不一定随时都能呆在林见鹿身旁,毕竟御兽宗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回去处理。若不能在门派大比期间获得林见鹿好感值,以后要想接近她,可就难了。

    她的眼神暗了暗,流露出一丝焦虑。

    系统004建议道:【我知道宿主不想浪费时间,但是根据《恋爱宝典》里的建议,日常相处,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江听雪捂住下巴沉吟,眼神闪烁不定:【你说得对。但不是现在……不过《恋爱宝典是什么?》】

    系统004的光屏闪烁两下:【这是基础数据库自带的参考资料啦!宿主您看……】

    虚拟界面突然展开,浮现出一本烫金封面的电子书,扉页赫然写着“恋爱三十六计:从初遇到道侣的完美攻略”。

    江听雪蹙了蹙眉,不过秉持着这些东西或许并不是全无用处的心思道:【那么里面具体写了些什么?】

    系统004立即兴奋地调出目录:【一章《初遇篇》包含“灵药圃偶遇十八式”、“藏书阁擦肩而过的正确角度”;二章《相处篇》有“如何自然地为对方整理衣领”、“共同除魔时的暧昧站位指南”……】

    江听雪越听越不对劲,冷淡的面容都有些惊愕,她眉头越蹙越紧:【这些……都*是凡间的话本子吧?】

    【才不是呢!】004调出数据流:【根据三千小世界恋爱成功案例大数据分析,第15页的“假装受伤让对方搀扶”在修真界成功率高达78%哦!还有《双修前必备的三十六个暗示》,我觉得宿主要是攻略不成功,可以考虑色诱……】

    江听雪:【……】

    江听雪揉揉眉心:【以后不要下载这些奇怪的东西。】

    江听雪暂时屏蔽了系统,看着远处,那两人看似矜持,实则对林见鹿大献殷勤的模样,嘴角就忍不住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并不是江听雪自命不凡,修真界实力为尊,等级界限分明。即使装的像云织月那样温柔可亲,但像她们这类弟子,天然便和普通弟子隔着一层。不管是修为见识,还是身份地位,都和普通弟子聊不到一块去,更遑论主动接近。

    林见鹿风评不好,在神霄宗也并不属于勤勉或者有天分的那拨弟子,萧灵韵与云织月主动接近,本身就显得十分奇怪,更别提与林见鹿谈笑风生了。

    那日天机镜事故,许多人都看见了,萧灵韵与云织月如此,别人能不知道为什么?更何况林见鹿本人。

    所以她就算要做,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她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平静,眸光微微闪烁。

    林见鹿蓦地打了个喷嚏,云织月立即关切道:“近日天气寒凉,林师妹记得添衣。”说着还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

    萧灵韵虽做不到像云织月那般嘘寒问暖,但也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掐了个驱寒诀,修长的手指在袖中快速结印,一缕暖意悄然渡入林见鹿的经脉。

    她向来不喜表露关切,但此刻为了林见鹿的好感值,还是故作淡然说了句:“修行之人,莫要因小疾误了根基。”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云织月看在眼里。她唇角微弯,心道为了攻略林见鹿,即便是不会关心人的萧灵韵,原来也能做到这般细腻心思,一时倒是把她给比下去了。

    林见鹿瞥了眼萧灵韵,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干笑两声:“其实我不冷话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两位师姐了。”

    林见鹿生硬地转移话题,话音刚落,也不等两位师姐挽留,用力朝两人挥挥手,转身就逃之夭夭。

    萧灵韵欲言又止地抬起手,又默默放下。

    云织月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扭头看向萧灵韵:“萧道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萧灵韵脸上露出一抹礼貌而矜持的微笑,虽不够热络,但也挑不出毛病来:“彼此彼此。”

    林见鹿回了翠竹苑。

    她先是踮着脚尖趴在墙头,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确定了一会儿隔壁院落动静,确定叶清霜不在,这才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回到卧房中,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林不闻双手抱胸,翻了白眼:“用得着这样吗?不过一具傀儡罢了,跟做贼一样。”

    林见鹿白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当这傀儡术是什么能见光的东西?”

    若是被叶清霜知道她使用傀儡术,还不把她当做邪修给抓起来?她觉得以叶清霜那副时刻以宗门利益为先的性子,怕是真的做得出来。

    林不闻一时语塞,撇了撇嘴,沉默片刻只得道:“那现在可以开始制作傀儡了吧?”

    林见鹿谨慎地环顾四周,又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灵石:“再等等,我先布置个混淆阵和防御阵先。”

    说着已经开始在地上比划起来。

    这两个阵法还是她在藏书阁看到的,学起来倒是不难,就是有些繁琐。

    林见鹿指尖凝聚灵力,在地板上细细勾勒阵纹。

    灵石随着她的动作依次嵌入特定方位,发出微弱的荧光。

    她额角渗出细汗,却不敢有丝毫分心。

    这阵法虽不算高阶,但若有一处阵纹画错,轻则失效,重则反噬。

    片刻后,林见鹿擦了擦额头细汗,微笑道:“成了。”

    随即她取出昆仑神木,眩光晶,安魂液。

    指尖轻点三样材料,并咬破指尖,以自身鲜血为引,手上控制灵力,不过须臾,一具以假乱真的傀儡出现在半空之中。

    林见鹿感觉自己在捏游戏小人,尤其像游戏前的捏脸环节。

    林不闻兴致勃勃飞到她身边,一会儿要眼睛大一点,一会儿要身材高挑一点,不停地给林见鹿提意见。

    林见鹿烦的要命,直接给林不闻下了禁言术。

    林不闻愤愤不平地飘在半空,魂体剧烈波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索性飘到林见鹿面前,用灵力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哭脸符号,还配上夸张的眼泪特效。

    “再捣乱就把你塞回镜子里。”林见鹿头也不抬地威胁道。

    林不闻鼓了鼓腮帮子,这才勉强老实。

    林见鹿指尖在勾勒肉身眉眼时,参考了林不闻生前的样貌。

    并不一模一样,只有三分相似,上扬的眉眼被她下压一些弧度,显得更加圆润可爱些。面颊加了些婴儿肥,尖尖的下巴也往圆润的趋势去。

    毕竟她无法解释为何她屋子里会冒出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而故意将林不闻的脸捏的可爱些,也不过是未雨绸缪,以期望对方闯祸的时候,那些人看到她这张脸,多少能手下留情些。

    林不闻却对这张脸大为不满,怎么比陶小盏那厮还幼稚!她想要的是身材高挑,并且冷艳高冷的大美人脸!她上窜下跳,表达自己的不满,林见鹿却懒得搭理她。

    片刻后,林见鹿长舒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她歪着头,用带着几分满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这具傀儡,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可以了。”

    只见面前这个少女,比她矮了一个头,一张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两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肉乎乎的腮帮子随着呼吸微微鼓起,身上杏色长裙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越发衬得她娇嫩可爱得像个瓷娃娃。

    林见鹿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站在这少女面前,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俯视着初绽的樱花。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指尖微微发痒,下意识想在这少女粉嫩的脸蛋上掐一把。

    眼角余光瞥见林不闻正站在一旁,双手叉腰,一脸狐疑打量她,不由握拳抵在唇边,假装咳嗽掩饰自己的失态:“嗯,那什么,你可以进去了。”

    林不闻却眯起眼睛,目光在傀儡和林见鹿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声:“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那我就放心了。”

    林见鹿有些愣怔,心头闪过一丝困惑,心道你放心什么?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林不闻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一道灵光,“嗖”地钻进了傀儡的眉心,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片刻后,那少女猛得睁开眼睛,睫毛轻颤,无神的双瞳也逐渐有了神采,眼波流转间活灵活现。

    林见鹿绕着林不闻转了一圈,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上下打量道:“可没有什么不适?”

    林不闻兴奋地挥舞着胳膊,又蹦跳着踢了踢腿,还用力拍了拍自己脸上的婴儿肥,脸颊泛起红晕,激动地手舞足蹈:“就跟活着一样!小鹿,你简直太厉害了!”

    她突然扑上前,用力抱了林见鹿一下,圆圆的脸蛋亲昵地贴在林见鹿肩膀上,还蹭了蹭。

    林见鹿不自在地后退半步,皱着眉头将她撕开,嫌弃地拍了拍肩膀:“好了,激动就激动,别占我便宜。”

    林不闻起初还红着脸感觉不好意思,听到林见鹿这句话,登时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伸手指着自己:“我占你便宜?”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林见鹿的这具肉身可是她的!她用得着占林见鹿便宜嘛!

    对了,林不闻忽然想起来这点,眼睛一亮,不由分说一把箍住林见鹿的手腕,板着小脸认真道:“你以后要是找什么道侣,可得经过我同意知道吗?还有不可以随便和别人搂搂抱抱!”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敷衍了事:“行行行,我知道了。”

    她天生孤寡的命格,也从不曾生出要找伴侣的心思,林不闻的担心纯属多余。

    林不闻却还是不放心,双手叉腰,踮起脚尖凑近林见鹿的脸,耳提面命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也不是不让你找,但是你得经过我同意!”

    说着还用力戳了戳林见鹿的肩膀。

    林见鹿煞有介事地点头,忽然眯起眼睛,露出促狭的笑容:“那如果我找的是叶清霜呢?”

    林不闻骤然一呆,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微微颤抖:“大师姐?”

    她想到林见鹿跟叶清霜站在一起的画面,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想着这两人会有亲昵的行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除了这股酸涩,还有一股微妙的情绪,可她理不清头绪。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这两人在一起。

    林不闻别扭地转过身去:“就、就算是大师姐你也得提前告诉我,你们不许偷偷好!”

    林见鹿却听得好笑,嘴角勾起,她知道林不闻恋慕叶清霜,自然不乐意看到两人在一起,于是伸手揉揉林不闻的脑袋,把她的发髻都揉乱了:“行,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1

    林不闻嘴唇动了动,眼眶微微发红,虽然得了林见鹿的回应,却还是郁闷不已,甚至心情比刚才还要更加烦躁了,她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头。

    那小石头本是林见鹿刚才布阵用的灵石,这会儿失了灵力,已经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林见鹿要去书房找书,随意地挥了挥手让林不闻自己玩。

    林不闻走到院子里,泄愤地摘了一丛狗尾巴草,咬牙切齿地用力拍打杂草,草屑飞得到处都是。

    可那股郁闷的情绪却怎么都无法宣泄。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心里骂道:可恶的林见鹿!都怪她!

    想到什么,她猛地扭身就走,像阵风似的冲进林见鹿卧房,用力踩着脚步,把地板踩得咚咚响,三下两下就找到林见鹿藏起来的灵石,得意地哼了一声,一把揣进自己兜里,头也不回地下山潇洒去了。

    她之前一直呆在林见鹿腰间的镜子里,几乎跟她朝夕相处,自然知道林见鹿藏钱的地点,这会儿偷起来简直轻车熟路。

    林见鹿丝毫不知自己被偷了家,这会儿正坐在书房地板上,面前堆了一堆丹药书籍,正聚精会神地一本一本翻看。

    她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于从堆积如山的书卷中翻出云织月需要的那张丹方。

    兴冲冲地捏着书回卧室,才刚刚进屋,脚步便猛地一顿,柳眉倏地蹙起。

    她的卧房,有人为翻找的痕迹。

    难道是进了贼?她咬着下唇,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

    可神霄宗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进贼?难不成是那名魔修?想到这里,她瞳孔骤然紧缩。

    林见鹿暗道不好,一时也顾不得被翻动的卧室,转身就提着裙摆往隔壁跑。

    可哪里都找不到人,卧室里没有,院子里也没有。她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胸口剧烈起伏。

    她焦急地回到卧室,咬着指甲想着林不闻可能出现的状况,忽然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被粗暴扯开的抽屉。

    不对……她这卧室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抚过抽屉边缘的刮痕。这偷东西的手法未免太过粗糙,仿佛生怕她发现不了似的,那大敞的抽屉都没合上呢。

    林见鹿心思电转,猛然想起什么,眼睛倏地睁大。

    她蹬蹬上前几步,猛得将整个抽屉扯开,木屑簌簌落下。这才发现自己丢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灵石!整整一袋子灵石!全都没有了!她说神霄宗哪里来的贼!原来是家贼!

    林见鹿登时大为光火,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一掌拍在桌案上:“好一个林不闻!好大的狗胆!竟敢偷我的钱!”

    林不闻猛得将那袋灵石拍在桌子上,双腿交叠,一副大款模样,懒洋洋道:“本小姐有的是钱!把你们这的招牌都端上!”

    店小二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堆满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道:“哎哟,贵客临门!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

    说完一溜烟往后厨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掌柜的!贵客点全席!”

    林不闻得意地晃着脚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察觉到旁边客人的视线,忍不住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怎么,没见过有钱人啊?

    那客人眯起眼睛,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端详林不闻甩在桌上的那袋灵石,半晌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

    同一桌的少女身子微微前倾,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跟着瞥了一眼,随即用手掩着嘴,压低声音道:“大姐,瞧上这肥羊了?”

    赵小三闻言猛地攥紧拳头,死死盯着那钱袋,眼中怒火中烧:“小虫子,你有没有觉得,那钱袋有些眼熟?”

    小虫子闻言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再次伸长脖子认真端详一眼,突然瞪圆了眼睛,一脸恍惚地挠了挠头:“好像是有些眼熟。”

    赵小三克制着没有拍桌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分明就是老娘的钱袋!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那钱袋上还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制上的,上面用金线绣了金元宝的图案,甚至边边角角的磨边都一模一样!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原本挂钱袋的位置,那里现在空空如也。

    前几天她打劫不利,反倒被肥羊打劫摸了钱袋,当时她气得直跺脚,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窝火。

    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再碰到对方!

    她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里盘算着。虽然看这人身形也矮了不少,但修真界各式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那人用什么办法转变了身形样貌也未可知。

    她虽不确定林不闻的身份,但自己的钱袋,绝对不可能认错!

    想着,赵小三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光滑的面颊,眼里精光闪烁。

    她之前用的是自己易容的脸,可此刻却是真容,对方若真是打劫她的那人,想必一时认不出来。

    等到林不闻中途去解手,赵小三和小虫子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赵小三轻巧地起身,裙摆微微晃动,装作漫不经心地朝林不闻走去,在擦肩而过时突然“哎呀”一声,身子一歪,结结实实地撞在林不闻身上。

    林不闻被撞得一个踉跄,眉头紧锁:“你怎么走路的!你没长眼睛吗!”

    小虫子见状立刻小跑上前,手忙脚乱地扶住赵小三,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惊慌:“小姐,您没事吧?”

    赵小三朝小虫子虚弱一笑,柔声道:“我没事。这位姑娘,抱歉,是我没看路。”

    林不闻狠狠地白了这主仆俩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翻着白眼往后院走去。

    赵小三按捺住动手的冲动,目送林不闻走远,不由垂眸捏了捏手心里的钱袋,与小虫子道:“走吧,该回去了。”

    小虫子冲她会意一笑:“是,小姐。”

    林不闻从后院回来,酒足饭饱,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招呼店小二:“小二,结账!”

    店小二应了一声,忙不迭恭敬过来。

    林不闻坐在椅子上,伸手往腰间一摸,脸上餍足的表情忽然一僵。手指在腰间来回摸索了几次,眉头越皱越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店小二原本恭敬的神色慢慢消失,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他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林不闻,一看对方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皮笑肉不笑道:“客人,您该不会是说钱袋丢失了吧?”

    林不闻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强撑着脸皮,气势汹汹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本小姐想吃霸王餐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小姐可是神霄宗……”

    本想说出自己身份,忽然反应过来。

    她如今早已不是那个被前呼后拥的林见鹿了,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眼神闪烁间脸色再次一僵,支支吾吾道:“是是神霄宗林见鹿的远方表妹林不闻!”

    “林不闻?”店小二歪着头思索片刻,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听说过。”

    但是林见鹿的大名,他们却如雷贯耳。

    店小二想到此处,立即挺直了腰板,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神色重新变得恭敬,小跑着与店掌柜耳语禀告情况。

    掌柜捋着胡须沉吟片刻,挥手吩咐人去神霄宗找林见鹿。

    林见鹿正愁找不到人呢!她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跳。

    第44章

    林见鹿一听林不闻拿了她的灵石,竟然还在酒店里吃霸王餐,登时柳眉倒竖,一把抓起钱袋就往外冲。

    林不闻正在酒店二楼悠闲地喝茶,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刚想转头,就被人一把揪住了耳朵。

    “哎哟!疼疼疼!”林不闻疼得直跺脚,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她龇牙咧嘴地扭头,正对上林见鹿喷火的眼睛,那目光灼得她缩了缩脖子。

    “林!不!闻!”林见鹿一字一顿地喊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节都泛了白,“你真是好样的!偷我的灵石来充大款?嗯?”

    林不闻起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不定,随即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充大款,我就是来吃饭的!”

    说着还用力拍了拍桌子,声音却越来越小,“我以前就这样吃饭的嘛……”

    林见鹿眯着眼睛扫了一眼那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的酒菜,手指紧紧攥着她耳朵,扭地越发用力了:“你吃不完你点这么多!你当赚灵石容易啊!”

    林不闻忍痛看着林见鹿铁青的脸色,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林见鹿不是流云,不会纵着她随便花钱,便心虚着不敢反驳,只敢小声嘟囔。

    店掌柜弓着腰,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搓着手道:“林仙人,这账是不是该结一下?”

    “对啊,咱们先把账结了再说?”

    林不闻忍痛,朝林见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林见鹿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怒火,松开手,耐着脾气道:“多少钱?”

    林不闻见状,登时挺了挺胸脯,示意掌柜报账。

    见林见鹿瞪过来,慌忙脖子一缩,捂住耳朵躲在角落,小心翼翼盯着她。

    林见鹿:“……”

    店掌柜眼睛一亮,立即竖起一根手指,谄媚地笑道:“一百颗下品灵石。”

    “什么?!”林见鹿猛地瞪大眼睛,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一顿饭吃了一百颗下品灵石!”

    她不可置信地指着那桌菜,手指都在发抖。

    就这么些东西,竟然就要一百颗下品灵石!平常修士出门吃饭,都用不着灵石呢!

    店掌柜连忙搓着双手解释,身子如同林不闻一样,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而且所用食材,皆是蕴含灵力的灵植灵物。您看这壶百年桃花酿,用的可是上等灵桃酿造的……”

    店掌柜瞧见林见鹿越来越黑沉的脸色,声音不由越来越小。

    林见鹿一把薅起缩在角落的林不闻,恶狠狠道:“你听听!百年桃花酿!你知不知道我一个月才挣多少灵石?”

    林不闻被勒得直咳嗽,脸色发白,却还强撑着辩解:“我、我就是想尝尝……以前在宗门的时候……”

    “闭嘴!”林见鹿猛地松开手,林不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转身对着掌柜道:“……能退吗?”

    掌柜为难地搓着手:“这……菜都上桌了……”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解下腰间钱袋。她数灵石的动作像是在割自己的肉,一颗一颗地往外掏。

    林不闻偷偷抬眼瞄着林见鹿铁青的脸色:“……我下次一定注意”。

    “还想有下次?!”林见鹿猛地转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一把拽过林不闻的耳朵:“从今天起,你的零花钱全部没收!”

    “什么?我竟然还有零花钱!?”林不闻惊叫。

    掌柜接过灵石,如释重负地擦了擦汗,赶紧溜回了柜台后面。

    林见鹿一路揪着林不闻的耳朵就往神霄宗走,手上力道丝毫不松,疼得林不闻龇牙咧嘴,一路上,不知收到多少修士侧目。

    但林见鹿真是忍不了了,她眉头紧锁,眼中怒火中烧,对于败家子林不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想过继续让对方当个孤魂野鬼飘着。

    毕竟她占用了林不闻的肉身,回报对方是应该的。可这不包括包容林不闻乱花钱!

    她本来还想着,现在林不闻有了肉身,需要花销。那她可以拿出林不闻本来的门派弟子俸禄,就当做她的零花钱。

    但现在嘛,她一个子儿也不会给她!

    林不闻得知此噩耗,登时惨叫一声。在神霄宗山门处跟林见鹿纠缠起来。她眼眶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揪住林见鹿的袖子,手指紧紧攥着布料,也顾不得脸面,整个身子挨着林见鹿就要往地下跪去,嘴里还不停撒娇求饶道:“小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了!今天花的那些灵石先欠着!我马上就去赚灵石还你!你千万别没收我零花钱呀!”

    她仰着脸,眼中满是哀求,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这些手段都是林不闻以前用来对付流云长老的,这会儿对着林见鹿,她信手拈来,演技娴熟得令人叹服。

    山门前不知何时围了一堆看热闹的师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的掩嘴轻笑,有的面露惊讶,更有甚者直接掏出留影石准备记录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林见鹿察觉到众位师妹投在她俩身上的目光,不由脸色一僵,咬牙切齿道:“你先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她用力拽了拽袖子,试图挣脱林不闻的魔爪。

    林不闻却死死抱住她的腿,耍赖般地摇头晃脑:“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她眨巴着眼睛,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林……师妹?”

    听到这道清冷声音,林见鹿和林不闻不约而同抬头。

    只见叶清霜身着一袭白衣,神色清冷走过来。

    她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重点落在林不闻死死扒住林见鹿大腿的那双手上,纤眉再次蹙了蹙。

    林见鹿愣了片刻,下意识地瞥向林不闻,心中暗道:心上人在此,林不闻难不成还不在乎脸面?瞧见林不闻脸上明显的僵硬神色,她微微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在叶清霜面前,林不闻还是在意形象的。

    林见鹿手上用力,一把揪住林不闻的衣领将人拎开。这回林不闻果真没再纠缠,被林见鹿拎在一旁,乖乖站好,还偷偷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领,眼神时不时瞟向叶清霜。

    林见鹿瞪她一眼,眼中警告意味十足,这才朝叶清霜微微欠身,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问道:“大师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清霜目光在林见鹿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平静如水,淡淡道:“听到山门处吵闹,便过来瞧瞧。”

    说罢,轻轻抬起下巴,眼神扫过周围。

    林见鹿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重重咳嗽一声,眼神有些闪躲。

    叶清霜道:“不知这位是?”说着,目光转向林不闻,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

    林见鹿正想回答,林不闻一个箭步冲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满脸热情道:“这位师姐!我叫林不闻,是林见鹿的远方表妹!”

    叶清霜黑眸一闪,倒也没听说过林师妹有什么远方亲戚,但她对上一任执剑长老了解不多。况且瞧这位姑娘的模样,生得倒是与林师妹有几分相似,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须臾,她收回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转而询问起林见鹿刚才在闹什么。

    对于叶清霜的冷淡,林不闻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也许是早就习惯了,心里竟没多少伤心的情绪。

    林见鹿听到叶清霜这个问题,就忍不住一肚子气,和她抱怨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林不闻是怎么偷她的钱袋,如何花钱如流水。

    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去捏林不闻的面颊,手指用力到把林不闻的脸都捏变形了。

    林不闻不敢反抗,只能讪笑着任林见鹿捏脸,疼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却还强撑着笑容。

    叶清霜看着两人毫无分寸的互动,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握着剑柄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林师妹这样财迷的一个人,竟然愿意为别人花钱?想必这个林不闻,在林师妹心中的分量一定不轻。

    叶清霜垂下眼睫,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回神霄宗的路上,叶清霜异样沉默,就连生气的林见鹿都发现了她的异常,频频侧目看她。

    林见鹿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师姐”

    不想叶清霜亦道:“林师妹”

    林见鹿连忙道:“大师姐先说。”

    叶清霜扫了她身旁的林不闻一眼:“不知师妹打算怎么安排这位林小姐?”

    林见鹿下意识道:“当然是跟我一起住啊!”

    叶清霜当即道:“不可!”声音突然拔高,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见鹿和林不闻不由对视一眼,林见鹿迷茫道:“为何?”

    叶清霜别过脸,轻咳一声掩饰失态,脸颊微微泛红:“你身份特殊。”

    林见鹿恍然大悟。

    天命之女的身份何其重要。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知根知底。尤其林不闻还是突然冒出来的。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她只想到正值门派大比,神霄宗出现生面孔,不会引人怀疑,而且用昆仑神木制作的肉身,几可乱真,与凡人无异。一般的探查手段,根本不会查出异常。

    思及此,林见鹿连忙对叶清霜道:“大师姐,你放心,林不闻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不然可以用血缘之术探查她的身份”

    林见鹿说着,心中暗自庆幸当初制作傀儡之时,特地在昆仑神木之中融入了自己的一滴血液。

    叶清霜听她这话,本就如霜雪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林见鹿偶然瞥见叶清霜的表情,登时愣了愣,不敢继续说下去。

    叶清霜没有看她,低垂眼睫掩饰眼中情绪:“此事容我禀告掌门再说。”

    说罢,转身离去,只留给两人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林见鹿捂住下巴沉思,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叶清霜生气了?”

    林不闻盯着她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走远的叶清霜,忍不住酸溜溜道:“还真是妾情妾意呀!”

    林见鹿一巴掌扇在她脑门上,力道大得让林不闻“哎哟”一声,双手捂住脑门,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打我干嘛?”

    林见鹿挥了挥拳头:“你不该打吗?还有心思胡言乱语,想好怎么做任务还钱了吗?”

    林不闻摸了摸脑门,敢怒不敢言,小声嘟囔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翌日一早,林见鹿就起床,在院子里练了会儿神霄剑诀。

    刚刚收剑,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便听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林见鹿收剑还鞘,动作利落地将长剑插回剑鞘,发出“铮”的一声轻响,转头看见林不闻正坐在石凳上啃包子,便用剑柄敲了敲林不闻的脑袋,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去开门。”

    林不闻被敲得缩了缩脖子,嘴里还叼着半个包子,一边揉着被敲的地方,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又打我!”

    话虽如此,却还是乖乖起身往院门跑去,边跑还边嘟嘟囔囔:“这么大清早的谁啊?”

    林不闻一把拉开院门,抬眼一看:“你谁啊?”

    只见云织月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一个精致食盒,面容温润。

    她没料到会在林见鹿的院落看到生面孔,嘴角的笑意有片刻凝滞。

    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少女,她眼眸动了动,唇角的小痣若隐若现:“林师妹可在?”

    林见鹿听到动静快步走来,看到云织月时眼睛一亮:“云师姐?”

    林不闻侧目,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云织月的目光则在林见鹿泛红的脸颊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提了提食盒道:“林师妹应该*还未用早膳吧?”

    林见鹿闻言一怔,随即展颜笑道,眼角弯成月牙:“师姐来得正好,我正饿着呢。”

    说着就要伸手接过食盒。

    林不闻却突然横插进来,一把抢过食盒,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我来拎!”

    “诶你等等!”林见鹿急忙去拦,却见林不闻已经接过食盒,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歪着头问:“怎么了?”

    林见鹿语塞,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不闻,眉头微蹙。平常让林不闻拿个东西都要三催四请,这会儿竟然如此殷勤?

    云织月掩唇轻笑,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这位是”她目光柔和,却在看向林不闻时闪过一丝探究。

    “这是我远房表妹林不闻。”林见鹿尴尬地解释,一边暗中掐了林不闻一把。

    林不闻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挽住林见鹿一条手臂,亲热地将头靠在她肩上:“表姐,这位师姐来得正好,我还没吃早膳呢!”

    还没吃早膳,那你嘴里的包子是什么?林见鹿忍不住白她一眼。

    云织月微微一笑,面容温润如玉,眼中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竟不知,原来林师妹还有一位远方表妹。”

    林见鹿还未说什么,林不闻已笑眯眯地接口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是吧?表姐。”

    听着林不闻阴阳怪气的语气,林见鹿把对方的手撕开,压低声音道:“能不能正常点?”

    林不闻顿时鼓了鼓腮帮子,不高兴地回到石凳坐下,重重将食盒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她双臂抱胸,嘴唇撅得老高。

    云织月在林见鹿对面坐下,好似没看见林不闻的冷脸,对林见鹿道:“我今日过来,是为了那张丹方。”

    林见鹿想也是,立即道:“师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云织月颔首,目送林见鹿去书房,目光温柔似水。

    林不闻一手搭在石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一手搁在自己腿上,扭头看着她,目光不善,眼中似有火光跳动。

    云织月抬眼看她,唇角微扬:“表妹为何看我?”

    “你是我表姐吗你就乱喊!”林不闻抬了抬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是不是喜欢林见鹿?”她直截了当地问,目光如炬。

    云织月怔了片刻,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我”

    林不闻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就问你喜不喜欢!”

    云织月抿了抿唇,雪白的肌肤上泛起粉色,清丽无比,林不闻却跟看不见似的,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云织月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鬓角,委婉道:“我与林师妹,不过才相识几日,说喜欢,未免太早了些。”

    林不闻恍然大悟,斩钉截铁:“哦,那就是不喜欢!”

    云织月:“”

    云织月眉间笼上清愁:“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林小姐?”

    林不闻双手叉腰,斜睨着她,语气霸道:“你没得罪我,但你不许喜欢林见鹿!”

    云织月轻笑,衣袖掩唇,黑眸中却无丝毫笑意:“林师妹要喜欢谁,轮不到林小姐置喙吧?”

    林不闻想到自己和林见鹿的约定,登时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我还真有资格置喙!”

    云织月:“?”

    “在聊什么?”林见鹿拿着书匆匆回来,就见云织月满脸欲言又止之色,不由道。

    云织月看了林不闻一眼,指尖轻轻拂过鬓边碎发:“没什么,只与林小姐,聊了些林师妹的事。”

    林见鹿将手上的书递给云织月,好奇道:“聊我?那能聊什么?”

    林不闻快速打断道:“你们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该用早膳了?”

    说着,就要打开食盒。

    林见鹿连忙按住她的手,掌心覆在林不闻手背上:“你不是刚才才吃过?”

    林不闻眼也不眨就撒谎:“我又饿了,不行吗?”

    云织月轻笑道:“林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点。”

    林不闻快速扭头,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年纪小!”

    云织月不解其意,微微偏头:“表妹确实年纪尚小。”

    林不闻:“不许叫我表妹!”

    林见鹿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吵起来的,不由捏了捏眉心。

    等云织月起身离开,林见鹿才揪住林不闻的耳朵,指尖微微用力:“你今天怎么回事?”

    林不闻扭过头去不看她,别扭道:“那个云织月,她对你不安好心。”

    林见鹿真意外了,松开手,上下端详她:“这你都看出来了?”

    因为天命之女这个身份的关系,林见鹿才会对所有接近她的人保持怀疑。但林不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也能这么警惕?难道是大智若愚?

    可林见鹿怎么看她都觉得林不闻像一个傻子。

    林见鹿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女,这个消息很快在门派中传开。

    虽然林见鹿以“远方表妹”为由解释,但这个说法显然难以让人信服,尤其是对那些暗中关注林见鹿的人而言。

    她们试图调查林不闻的来历,却一无所获,这个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叶清霜将此事上报掌门,获得手谕后再次调查林不闻,依然毫无线索。

    最终,在林见鹿的坚持下,门派决定暂时让林不闻留在林见鹿身边,只是增派了弟子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深夜,月华如水,银辉洒落庭院。

    林见鹿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林不闻,少女的睡颜毫无防备,嘴角还挂着一点晶莹的口水。

    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在触到被沿时顿了顿,这才直起身,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院中槐树沙沙作响,一道雪青色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过枝头。

    对方足尖轻点树枝,对上林见鹿骤然警觉的目光时,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身形一转便轻盈落地,绣着暗纹的裙摆如花瓣般缓缓垂落。

    林见鹿双臂交叠抱在胸前,挑眉道:“江师姐,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江听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卧房,嗓音如浸了寒泉:“你喜欢林不闻?”

    林见鹿:“……”

    林见鹿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这问的是什么话?她怎么可能喜欢林不闻?

    “江师姐为何这样认为?”

    江听雪缓步走近,月光在她冷艳的眉眼间投下浅浅阴影。

    她指尖轻抚过槐树粗糙的树皮,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待她,格外不同。”

    第45章

    林见鹿怔住,格外不同吗?

    大概是因为,她在林不闻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与她一样,众叛亲离,不受人喜欢。可林不闻与她,又格外不同。易地而处,她可能会杀了流云泄愤,可林不闻却绝对不会这样做。

    她时常觉得她傻,却又觉得这样的林不闻也不错,至少不记仇,能活得更加轻松些。

    况且,对方此刻占据的那具傀儡可是由她亲手制作的。这多少让她有种与她血脉相连的感觉。

    林见鹿沉默片刻,睫毛低垂遮住眼中的复杂情绪,轻声道:“我没有亲人,林不闻是唯一一个。所以才让师姐觉得我对她格外不同吧”

    江听雪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光微动:“你若不介意,我也可以做你的亲人。”

    反正“亲”姐姐,和“情”姐姐,也只差一个字而已。

    林见鹿再次被江听雪惊到,瞳孔微微放大,确定她是认真的,不由有些匪夷所思:“江师姐,你一直都这么直接吗?”

    江听雪没说话,只是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对别人,她当然不会这么做,但对林见鹿,就得直球。

    林见鹿不知道江听雪是否在开玩笑,还真微妙地对她产生了一点好感。

    江听雪虽然有点奇怪,但看起来就很可靠。有这样一位亲人在,想必还不错?

    正这么想的当儿,结果耳畔就听到系统004的声音。

    【滴!天命之女好感值加5,目前好感值5!】

    林见鹿:“”

    她就知道。

    江听雪嘴角微扬,正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又听到系统播报声:【滴!天命之女好感值减5,目前好感值0!】

    江听雪:“”

    江听雪和系统004都很不解。为何明明刚涨的好感值却忽然没有了?

    江听雪使劲盯着林见鹿,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怀疑林见鹿能听见她与系统的声音。并同时再次在心里和004确定:【我怀疑林见鹿可能听见你我对话。】

    系统004当即否认:【不可能!除非对方绑定了比本系统级别更高的版本!但一个世界就算同时出现好几个系统,也只会是同级别的。要是出现比我们等级更高的,那不乱套了?系统任务还做不做了?】

    江听雪虽然觉得系统神通广大,但同时也觉得对方不靠谱。于是再次在心里试探道:【林师妹,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在等着林见鹿反应,可是林见鹿只是歪着头,两眼茫然看着她:“江师姐,你怎么了?”

    江听雪松了口气,摇摇头:“无事,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林见鹿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捏了捏手心的冷汗转身往卧房走去。

    寅时,忽然被一阵冷气惊醒。

    林见鹿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睫毛轻颤间蓦地对上一双青碧竖瞳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冷光。

    此时正值日夜交替之际,天空渐渐浮现微光,她借着那点微光,看清了站在床边的这人的脸。

    那人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黑发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谢折枝!

    林见鹿瞳孔骤缩,惊得从床上弹起来,却被谢折枝手腕一翻,长剑如毒蛇般横挡在她胸前,硬生生将她逼回床榻。

    看着距离她脖颈只有一点点距离的剑刃,林见鹿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见鹿强作镇定,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这位道友,私闯民宅,怕是不妥吧?”

    手指却悄悄在锦被下掐诀。

    谢折枝闻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漆黑长发随着她偏头的动作滑落肩头:“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林见鹿眼波流转,故作认真地眯起眼睛:“我仔细看看?好像是有点眼熟,要不你再离我近一点?”

    话音未落,藏在被下的手突然发力。

    林见鹿指尖灵光骤亮,一道封妖诀如闪电般直取谢折枝手腕。她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却在下一秒僵住了表情。

    却见对方剑锋轻转,寒芒如游龙般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绞碎灵光。紧接着谢折枝手腕一沉,剑鞘带着千钧之势“啪”地压在她掐诀的右手上,震得她指骨生疼。

    “林见鹿,你还是这般不听话。”

    谢折枝冷声道,黑发垂落间遮住了她半边面容,露出的那只青碧竖瞳中寒光凛冽。

    她俯身逼近,修长的手指如铁钳般掐住林见鹿纤细的脖颈,将她重重按在床榻上,锦被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见鹿呼吸一滞,艰难地扯动嘴角:“谢道友,你也还是这般喜欢掐人脖子。”声音因窒息而微微发颤,却仍强撑着露出挑衅的笑容。

    同时心中暗想,可惜大师姐还没回来,但那些监视她的神霄宗弟子,以及其她宗门弟子,怎么就没发现谢折枝这只半妖溜进来了呢?若是她此刻大喊,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她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余光扫向紧闭的窗棂。

    谢折枝看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林见鹿肯定在想什么坏事,手上的力道不由更重了一分,喉间溢出低哑笑声,尾音却像浸了海水的银丝般缠人:“你若想试试,不妨喊一声?不过你猜是你的同门先到,还是我先捏碎你这截脆骨头?”

    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林见鹿脆弱的脖颈。

    窗外忽有风声掠过,檐角铜铃竟未发出半点声响。林见鹿瞳孔微缩,意识到谢折枝早已用妖力封锁了整座院落。

    林见鹿的脸色这才凝重起来:“谢折枝,所以你就是那个闯进轮回幻境的魔修?你到底想做什么?”

    而能如此悄无声息,甚至突破重重封锁,摸进她的院落,这神霄宗内,必定还有谢折枝的同伙。

    林见鹿想着之前偷天机镜的流云还有玉衡两位长老,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这神霄宗是什么筛子不成?不是叛徒就是魔修妖族的,简直成了“妖魔鬼怪集中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往里钻。

    一边心里吐槽,一边面上却对谢折枝露出讨好的笑容:“您看不如这样,我就当做没见过谢道友。您现在杀了我也没什么好处,反而可能会引起神霄宗的警觉,给您接下来的行动增添麻烦。不如放我一马,我还能帮您留意宗门里的动静,对您百利而无一害。”

    谢折枝唇角勾起时似笑非笑,半边面容如画,另半边却隐在阴影里:“哦?你愿意背叛神霄宗,当我的内应?”

    林见鹿道:“谢道友这话说的。我帮您留意宗门动静,可不只是简单的传话。我知道一些宗门里不为人知的秘密,要是您能放我一马,我还可以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您,对您接下来的行动肯定大有帮助。”

    “秘密?”谢折枝微微歪头,挑起她颊边一缕发丝,勾唇道,“什么秘密,你倒是说说看?”

    林见鹿眼珠子一转,绞尽脑汁:“比如……我们神霄宗掌门,他其实有个私生子。”

    谢折枝挑起林见鹿发丝的手指一顿,脸上笑容淡了下来。

    林见鹿见她表情不对,不过瞬间就想明白关窍,谢折枝是私生子出生。

    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无意间踩中这小变态的雷点了?

    林见鹿急中生智,连忙改口道:“其实……我们神霄宗最近在追查一个叛逃弟子,听说那人偷走了镇派之宝……”

    谢折枝指尖突然用力,掐得林见鹿下巴生疼:“你是在暗示我母亲当年也是叛逃弟子?”

    林见鹿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里叫苦不迭:“不是!我是说……那叛逃弟子其实是掌门派出去的卧底!”

    谢折枝冷笑更甚:“我母亲就是仙门安插在月蚀谷的卧底害死的!”

    林见鹿彻底崩溃,脱口而出:“我错了!我这就闭嘴!您就当我是个哑巴行不行?”

    谢折枝冷笑出声,不为所动:“林见鹿,多日不见,你胆子见长啊。”

    林见鹿把头一偏,拒绝说话。

    谢折枝却蓦地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腕,林见鹿还以为谢折枝改变心意了,不想下巴被掐住,紧接着一颗药丸被喂进口中。

    她直觉不妙,当即要把那药丸吐出来,可不料药丸入口即化。

    她整个人从床上翻下去,手指徒劳地抠着喉咙,药液早已顺着喉管烧进五脏六腑。

    她突然松开手,指甲在脖颈划出几道血痕,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滑坐在地。

    “这是……”

    声音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她盯着自己发抖的掌心,仿佛已经看见皮肤下蠕动的毒素。

    谢折枝的靴尖进入视野,她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后脑勺重重撞上床柱。

    “专门为你调的蚀骨散。”

    谢折枝蹲下身,绛紫衣摆扫过她痉挛的膝盖,“三个时辰后,你会亲眼看着指甲一片片剥落。”

    她忽然掐住她下巴强迫抬头,“听说最后连眼珠都会融化,想不想提前看看?”

    林见鹿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她突然抓住谢折枝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肉:“解药……求你……”

    滚烫的液体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不知是汗是泪。

    谢折枝盯着她,忽然甩开她的手站起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她忽然觉得无趣,鄙夷道:“就你这样的也是天命之女吗?真是无趣。”

    天命之女,原来也和那些贪生怕死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为求生,可以背叛生养自己的宗门,可以对着她这个妖修摇尾乞怜。

    她见林见鹿还躺在地上,不由踢了她一脚,不耐烦道:“别装死,起来。”

    可这一脚仿佛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林见鹿的身体突然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般剧烈痉挛起来。

    她的脊背反弓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十指如枯枝般扭曲抓挠着地面,指甲与木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双腿以诡异的角度交叠又弹开,脚踝处的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眼白上翻,嘴角涌出血丝,头颅以每秒三次的频率撞击地板。

    最骇人的是,她突然开始像某种特殊生物般阴暗爬行……

    谢折枝愕然盯着她,她明明只给林见鹿吃了最普通的补气丹,可她这反应怎么像是快尸化了?

    “喂!你……”

    变故在此时发生,阴暗爬行的林见鹿猛得从地板上窜了起来,早已经在掌心画好的定身符一掌拍向谢折枝胸口。

    谢折枝没有防备,被林见鹿拍个正着,瞬间被定在原地。

    谢折枝脸色阴沉:“你刚才是装的?”

    林见鹿用染血的袖口缓缓擦掉嘴角血迹,眯着红肿的眼睛将凌乱的长发随意拂到耳后,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味的冷笑:“谢道友,兵不厌诈啊。”

    说罢,她突然欺身上前,右手高高扬起,带着破风声狠狠扇在谢折枝脸上:“让你半夜吓我!”

    不等对方反应,反手又是一记耳光:“叫你掐我脖子!”

    最后她猛地揪住谢折枝的衣领,右手蓄满力道重重甩下第三个巴掌:“让你喂我吃蚀骨散!”

    反正已经将谢折枝得罪狠了,她不介意再添把火。要不她把谢折枝弄死,要么她被谢折枝反杀。

    谢折枝被定身符所制,浑身动弹不得,唯有眼中怒火翻涌,几乎要烧穿林见鹿的身影。

    她咬紧牙关,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林见鹿,你找死!”

    林见鹿却丝毫不惧,反而凑近她,指尖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笑意盈盈:“谢道友,你现在动不了,还能拿我怎么样?”

    她歪了歪头,故作天真,“要不……我再多扇你几巴掌?”

    谢折枝眸色骤冷,周身灵力隐隐波动,似乎正在强行冲破定身符的束缚。

    林见鹿察觉到异样,笑容微敛,后退半步:“啧,竟连高阶定身符都困不住你太久。”

    她眼珠一转,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传送符,笑眯眯道:“不过嘛,我可没兴趣陪你玩了,告辞!”

    话音未落,符纸燃起,她的身影瞬间化作流光消散。

    谢折枝终于冲破符咒,猛地一掌拍向林见鹿,手掌却从对方的虚影穿了过去。

    林见鹿一路御剑飞行朝着叶清霜所在的执事堂飞去,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飞到半途,猛得想起自己林不闻,瞳孔骤然收缩,脚下灵剑一晃,差点从灵剑上跌下去。她急忙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

    她怎么把林不闻给落下了!

    希望林不闻机灵点,不要被谢折枝发现。她目光闪烁,不自觉地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不过她估摸着谢折枝现在对她的仇恨值应该拉满,估计第一时间来追她,而非对付其他人。

    想到这里,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然。

    提着心稍稍放下,耳畔猛得听见刑罚堂弟子高声道:“何人在宗门御剑!速速落地!宗门禁令第一百条,明令禁止弟子在非紧急情况下御剑穿行!”

    那弟子横眉怒目,手中已掐起法诀。

    林见鹿无奈,只能掐诀收剑,稳稳落在青石板上。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焦急。

    不过不找大师姐,找刑罚堂弟子也是一样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林见鹿连忙将谢折枝摸进她院落的事情禀告这几位弟子,语速飞快,目光却时不时瞥向执事堂的方向。

    几位刑罚堂弟子闻言对视一眼,为首的弟子眉头紧锁,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剑上,沉声道:“果真如此?”

    她锐利的目光在林见鹿脸上逡巡片刻,随即一挥手:“事关重大,先与我们去刑罚堂禀告长老!”

    没费多少时间,就在回廊拐角处找到了正在训诫弟子的烬罗衣。

    她一袭绯色长袍,发间金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戴着的正是林见鹿送她的那枚簪子。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瞧见林见鹿,苍白阴郁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尚算温柔的笑靥:“是小鹿儿啊。”

    林见鹿连忙上前说明情况,并拜托烬罗衣尽快去她住处捉拿谢折枝。

    烬罗衣瞧她片刻,捂住沉吟道:“如此,青锋、寒刃随本座走一趟。”

    青锋、寒刃出列,恭敬应了一声是。

    烬罗衣绯袖轻振,转而又看向林见鹿:“还请小鹿儿前头引路。”

    林见鹿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闪烁:“引路?这就不用了吧!到时候你们打起来,若是误伤我可怎么办?”

    青锋冷哼一声,剑鞘重重磕在地上。寒刃则侧目斜睨,眼中满是轻蔑。

    林见鹿全当看不见,故作轻松地摆摆手:“烬长老,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哪儿?还用得着我带路啊?”

    话音一落,电光火石间,林见鹿瞳孔骤然收缩。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天机镜、神农鼎、系统发布的任务,南离公主、烬罗衣、傀儡术、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神霄宗的谢折枝

    所有线索在她脑海中窜连成一个可怕的真相。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烬罗衣似笑非笑的眼神。那双凤眸微微眯起,眼底似有暗芒流转。

    林见鹿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什么,我记得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就不陪着几位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不定。

    说着,她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都泛出青白。

    烬罗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红唇微启,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自己的一缕青丝:“小鹿儿发现什么了?”

    语气轻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林见鹿浑身一僵,连忙将脑袋摇晃成拨浪鼓,额前的碎发都跟着剧烈晃动:“我什么都没发现!真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神却始终不敢与烬罗衣对视,只死死盯着地面。

    烬罗衣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冰凉如玉,迫使她直视那双含着笑意的凤眸。

    她红唇轻启,温声道:“不管你有没有发现,都得随本座走一趟。”

    林见鹿再不愿意,也还是被青锋、寒刃两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半拖半拽地往轮回幻境走去。

    没错,那个据说有魔修逃进去捣乱的轮回幻境。

    烬罗衣看见林见鹿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不由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看来小鹿儿比本座以为的还要聪明?”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见鹿看着轮回幻境外面气派的大门,上面雕刻的凶兽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她苦着脸,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应声。

    身后忽然传来草木被踩踏的窸窣声,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

    四人同时转头,就见谢折枝身披黑色斗篷从树影中缓步走出。斗篷下摆沾着几片枯叶,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看见林见鹿四人,谢折枝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时斗篷扬起一片阴影。她低垂着头,声音恭敬:“妖尊!”

    烬罗衣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谢折枝缓缓起身,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那张带着明显巴掌印的脸。

    她上挑的眉眼直直对上林见鹿的目光,眸中闪过一丝恶意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见鹿看见她的脸,尤其是那红肿的巴掌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要苦。

    天要亡我!她在心里哀嚎。

    烬罗衣红唇微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小鹿儿好像连本座的真实身份都不吃惊?”

    她摩挲着腰间的乌金鞭,期待林见鹿的反应。

    林见鹿无奈道:“以前是我没往那方面想罢了。谁能猜到,堂堂神霄宗刑罚堂长老,会是月蚀谷妖尊呢?人间的话本都不会这么写!不过,我该称你烬罗衣,还是该叫你南离公主,楚昭离?”

    第46章

    楚昭离阴郁苍白的面孔出现愕然之色,不过片刻,她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和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本座这个名字了。”

    南离公主楚昭离,正是林见鹿梦中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的脸与此刻楚昭离这张脸,并不相似。

    林见鹿抬眼观察楚昭离,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斟酌道:“傀儡术?”

    身旁其他几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但楚昭离却听明白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是。”

    林见鹿恍然道,手指轻轻点着下巴:“所以,护山大阵,才对你无效。”

    南离国人皆是妖,神霄宗护山大阵对楚昭离无效,便也是因为楚昭离此刻的肉身,是由昆仑神木制作而成的傀儡。

    楚昭离饶有兴致地前倾身子,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索性一并告诉本座。”

    林见鹿快速瞥了眼谢折枝,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略显紧张:“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保证不让人对我动手,尤其是谢折枝!”

    谢折枝恶狠狠地瞪着她,眼中寒光闪烁。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林见鹿觉得,自己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楚昭离慵懒地摆摆手:“可以。”

    谢折枝闻言双手抱胸,重重哼了一声,高高扬起下巴,却不敢违抗楚昭离的命令。

    得到保证后,林见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同时小心观察着楚昭离的反应:“据《南离纪年》记载,南离灭国距今六百四十四年,当时公主年仅六岁。之后你隐姓埋名,十五岁拜入神霄宗,成为掌门寂无尘的弟子。后来寂无尘莫名失踪,想必与公主有关?”

    她故意停顿,紧盯着楚昭离。

    楚昭离嘴角微扬,手指轻敲乌金鞭柄,不置可否:“继续。”

    没得到明确回应,林见鹿撇撇嘴,略显失望地继续道:“司空霆岳继任掌门后,你顺利成为刑罚堂长老。这个位置最适合复仇了。”

    “当年南离灭国,神霄宗参与其中。作为仙门之首,自然是你复仇的首要目标。所以你潜伏神霄宗六百余年。”

    “你既要复仇,也在寻找神器。”

    “天机镜……”林见鹿声音渐低,观察着楚昭离的表情,“玉衡长老是你安插的人,也是弃子。你真正要找的是南离至宝神农鼎。”

    她暗自思忖:作为幕后主使,楚昭离不需要亲自接触神器,所以神霄宗的人查不出来,可她身负系统000,连系统000都没察觉,这合理吗?

    “当年仙魔大战后,神农鼎下落不明。传说只有天命之女能找到神器。你派谢折枝去隐云轩,就是为了带走我这个天命之女!”

    不过很可惜的是,她并非天命之女。天机镜之所以选择她,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天机镜碎片,楚昭离的谋算恐怕要落空了。

    林见鹿扯了扯嘴角,转而又想到谢折枝用蚀骨散吓唬她,忍不住恼火地瞪了她一眼。

    因为她先入为主地认为谢折枝就是个变态,所以完全没起疑心。

    谢折枝奉命不能动手,所以只回以更凶狠的目光,杀气腾腾。

    林见鹿吓得缩了缩脖子,谢折枝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猜得不错,可惜没有奖励。”楚昭离慵懒地倚靠在树干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小鹿儿说这么多,是在拖延时间?”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见鹿表情顿了顿,随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哪里的话,不是妖尊先问我知道什么吗?”

    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同时心中暗暗焦急,她明明留下记号,怎么神霄宗弟子还是没有反应?目光不自觉地往树林深处飘去,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楚昭离突然俯身凑近,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你在想,为什么明明留下记号,援兵却未至?”

    声音如同毒蛇般滑腻,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林见鹿忙飞快眨了眨眼睛,故作茫然*道:“什么记号?”

    楚昭离轻笑着直起身子,朝着谢折枝望去,林见鹿跟着一看,见谢折枝手上抛着的东西,脸色登时一僵,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那是她贴在某个槐树上的通讯符,此刻却完好无损落在谢折枝手中。

    谢折枝把玩着符纸,嘴角扯起,露出个满含恶意的笑容,嗓音沙哑道:“林见鹿,你当真时刻都不老实。”

    她猛地攥紧符纸,眼中寒光乍现,“不过你以为区区符纸就能救你?天真至极!”

    林见鹿脸色苍白如纸,纤细的手指紧紧捂住胸口,踉跄着后退半步,做作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谢折枝总觉得哪里不对,蹙眉盯着她。

    突然,林见鹿猛得朝她身后大喊:“大师姐!”

    谢折枝冷笑出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这招对我没用……”

    她漫不经心地抬眼,却在下一秒瞳孔骤缩,身体瞬间绷紧。

    一剑寒霜已至。

    谢折枝慌忙拔剑抵挡,两剑相交,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谢折枝与叶清霜目光交汇,被叶清霜的凝霜剑逼退数步,靴底在落叶上擦出深深的痕迹,最后“砰”地一声踩中树干,才止住倒退的趋势。

    她胸口剧烈起伏,冷冷看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叶清霜!”

    叶清霜剑尖纹丝不动指向谢折枝咽喉,寒声道:“你们要带着我师妹去哪儿?”

    林见鹿用力朝叶清霜挥手,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大师姐!我在这儿!”

    叶清霜抬眼看去,见林见鹿完好无损,紧绷的肩膀这才微微放松,轻呼出一口气:“林师妹,你别怕。”

    林见鹿用力点头:“大师姐放心,我胆子大的很!”

    谢折枝猛地扭头看向林见鹿,视线如毒蛇般在她手腕上的月华引上停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楚昭离也早就发现了,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乌金鞭柄,嘴角噙着危险的笑意:“叶师侄来得正巧。本座还没找司空霆岳那老匹夫的麻烦,杀你这个他得意大弟子,也是好的。”

    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叶清霜还未说什么,林见鹿就立即跳脚,指着楚昭离大声道:“你以大欺小,不讲武德!”

    楚昭离含笑看着她,眼中却毫无笑意:“当年神霄宗将我南离赶尽杀绝,连两三岁稚子都难逃毒手。本座亲眼看着他们用剑尖挑着我妹妹的襁褓,像扔破布一样将她摔在石阶上。你们神霄宗讲武德?讲道义?今日本座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的语调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乌金鞭在她手中微微颤动,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林见鹿语塞片刻,道:“六百多年前,大师姐都还没出生呢!你就算要报仇,也得找准仇人吧”

    楚昭离冷笑:“小鹿儿倒是恩怨分明,可惜我楚昭离,却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这血海深仇,既然找不到正主,那就让整个门派来偿还!”

    所以这些人中,自然包括叶清霜这个掌门大弟子无疑。

    话音一落,她手中乌金鞭如毒蛇吐信般骤然甩出,鞭梢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乌金鞭上暗纹流转,竟隐隐泛着血色寒光,显然早已浸透无数亡魂。

    叶清霜瞳孔骤缩,身形急退,却见那鞭影在半空诡异地一分为三,虚实难辨地封住她所有退路。

    鞭影凌冽,直取咽喉,分明是要当场取她性命。

    林见鹿急得直跺脚,叶清霜本也不是楚昭离对手,更何况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谢折枝。她咬着牙踌躇片刻,终于不再观战,纤手一扬,拔出腰间灵剑,剑锋直指楚昭离后心。

    谢折枝见状立即横剑相迎,剑刃相击迸出火花,她冷声道:“林见鹿,不可妨碍尊上!”

    林见鹿抿着唇不发一言,剑势一转,劲直使出神霄剑诀。

    神霄剑诀清正凌厉,林见鹿虽才学了一个月,但也能与谢折枝打得有来有回。

    谢折枝抽空嚷道:“青锋、寒刃,你们看着干什么!赶紧动手!”

    青锋、寒刃闻言对视一眼,连忙拔剑加入战局。

    林见鹿被三人围攻,很快招架不住,她愤恨地瞪着谢折枝:“卑鄙!”

    谢折枝嗤笑一声,剑尖轻挑:“我一个被正道仙门所不耻的邪修,你跟我说卑鄙?”

    林见鹿很快力有不逮,被谢折枝定在原定,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叶清霜也不敌楚昭离,被一鞭抽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撞到树上又跌落在地,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她艰难地用凝霜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苍白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楚昭离。

    楚昭离缓步上前,红唇微扬,正要送她最后一程,耳畔却响起系统003的无情播报声【滴!天命之女好感值减10,目前好感值负10!】

    楚昭离握鞭子的手猛然僵硬,就连正在吐血的叶清霜身形也凝滞了片刻。

    恰在此时,却见天边飞来好几抹流光。

    神霄宗掌门司空霆岳带着十几位长老从天而降,衣袂飘飘地落在场中。

    司空霆岳目光扫过叶清霜,眉头紧锁,关切道:“霜儿,你没事吧?”

    叶清霜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低垂着眼帘轻咳一声:“徒儿无事。”

    楚昭离抚摸着鞭稍:“司空掌门,你再晚来一刻,你这好徒儿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

    司空霆岳眉头紧锁,满脸沉痛:“烬罗衣,为何要背叛宗门?”

    楚昭离闻言冷笑一声:“背叛?若一开始就没信任,又何来背叛?”

    谢折枝一个箭步上前,长剑出鞘,寒光闪烁。

    她侧身挡在楚昭离跟前,压低声音道:“妖尊,这里我来断后,您带着天命之女尽快离开。”

    楚昭离慈爱地拍了拍谢折枝的肩膀,摇头道:“不必。”

    她抬眼望向对面众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本座心善,且留你们几条狗命,待到来日再取!”

    话毕,楚昭离红袖一甩:“走!”

    话音落地瞬间,五人身影已如烟雾般消散在轮回幻境入口处。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见状,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连忙跨前一步就要追赶,司空霆岳却神色凝重地抬手拦住:“穷寇莫追!”

    那长老急得直跺脚,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幻境入口:“可是天命之女还在她们手上!”

    司空霆岳捋了捋花白的长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如老夫没有猜错,烬罗衣便是当年南离余孽。”

    他负手而立,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进入轮回幻境之后,所有人皆会失去记忆与灵力,沉浸于前世记忆之中。”

    说到这里,他眉头紧锁,皱纹间夹着深深的忧虑,“南离妖孽手段诡谲,尚且不知是否有其他手段克制幻境。我等贸然进入,不是明智之举。”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不如守好入口,瓮中捉鳖!”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这……”

    司空霆岳道:“诸位长老,天命之女自有天命庇佑,并非那般容易受制于人。而此刻,我们若能守好入口,布下天罗地网,那南离余孽一旦现身,便插翅难逃。如此,既能确保天命之女安全,又能将余孽一网打尽,何乐而不为?”

    叶清霜扶住胸口,脸色苍白道:“师尊,弟子以为,月蚀谷入口,应在轮回幻境之中。”

    所以他们守着入口,不但无法瓮中捉鳖,反而会放虎归山。

    司空霆岳眉头猛地一皱,急切地问道:“霜儿,此言当真?你如何得知入口在轮回幻境之内?轮回幻境变幻莫测,危险重重,此事可不能有误!”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叶清霜,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刺目的剑光如闪电般撕裂幻境入口,雪青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入,带起的劲风掀起众人衣袂。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又是两道璀璨灵光紧随其后,在空中划出绚丽的轨迹。

    神霄宗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震惊。

    “刚才那是……江听雪、萧灵韵等人?”

    叶清霜见状,眼中不由闪过焦急之色。躬身与掌门告罪一声,眼中闪过决然之色,随即纤足轻点,化作一道流光追入轮回幻境之中。

    轮回幻境之内。

    林见鹿忍不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稚嫩,纤细,看起来是一双孩童的手。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睫毛轻颤,目光在狭小的出租屋内游移。

    陌生又陈旧,却又似曾相识。

    出租屋雪白的墙壁上挂着日历,她的视线定格在那串数字上:2025年1月15日。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一年,她大概小学三年级,8岁。这个认知让她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没等她细想,铁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用力推开,震得墙上的挂历都晃了晃。

    一个中年妇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焦虑,粗糙的手掌不由分说地紧紧箍住她纤细的手腕,攥着她就往门外拖去:“小鹿,你爸又不见了!你跟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

    林见鹿冷眼睨着妇人憔悴的神色,蜡黄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垂下眼帘,像个人偶般毫无反抗地任对方抓着她往外走,只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的抗拒。

    寒冬腊月,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冬衣,寒风凌冽,如刀子割在脸上。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缩。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林见鹿的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到了一个居民区时,她的四肢已经冷得失去知觉,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

    妇人拉着林见鹿冻僵的小手,对着门卫堆起讨好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大爷,您知道三栋15号602怎么走吗?”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急切。

    门卫大爷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孩子冻得通红的脸时闪过一丝不忍:“你找卫红她们家的?”

    妇人忙不迭扯出笑脸,嘴角的弧度显得僵硬:“我是她堂姐,带着孩子走亲戚呢。您看这天寒地冻的,孩子受不住。”

    她说着把林见鹿往前推了推,冻得发抖的孩子像个展示品般被推到前面。

    门卫大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孩子青紫的嘴唇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片刻,他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过来登记一下。”

    妇人忙不迭诶了一声,点头哈腰地连连鞠躬:“谢谢您!”

    她布满老茧的手掌不自觉地搓着衣角,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随即,她再次粗暴地扯着林见鹿往小区门里走去,林见鹿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小区楼没有电梯,她们爬了六楼。

    妇人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松开手时在林见鹿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

    她抬起手,用指节重重地砰砰敲门,指关节都敲得发白。

    不过片刻,里面传来拖鞋的踢踏声,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来开门,睡眼惺忪地问:“谁啊?”

    中年女人刚拉开门,妇人就像一头暴怒的母狮般不管不顾地推门冲了进去,肩膀狠狠撞开挡在门前的女人。

    那中年女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惊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干什么!”

    妇人充耳不闻,赤红着眼睛径直往卧室冲去,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林峰!你对得起我们娘俩吗!?”

    男人从卧室走出来,看见妇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你怎么来了?”

    目光落在林见鹿青白的小脸上,瞳孔猛地收缩,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还把这个扫把星也给带过来!”

    妇人闻言,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只受伤的野兽般扑向男人:“你有没有良心!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男人粗暴地甩开妇人,嫌恶地擦了擦被碰到的地方:“滚!都给我滚出去!”

    妇人被甩开,又不甘地扑过去,甚至回头求林见鹿:“小鹿,你快劝劝你爸!咱们一起回家啊。”

    林见鹿面无表情,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一言不发。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漆黑的瞳孔中仿佛倒映着另一个世界。

    男人看着林见鹿这表情就恼火,额头上青筋暴起,拿起桌上一只玻璃杯,就朝着林见鹿砸去:“看什么看!你这个怪物!”

    可玻璃杯飞到半空,却诡异地停滞了一下,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紧接着直直落在地上,在林见鹿脚前碎成一片,晶莹的碎片四溅,却没有一片碰到她单薄的裤脚。

    两人的争吵和拉扯戛然而止,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男人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茶几。

    妇人脸上也出现惊恐神色,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

    林见鹿的目光却没有落在男人和妇人脸上,而是仰头,看着面前这具高大的黑影,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你在跟谁说话?!”有人颤巍巍问道。

    林见鹿扭头,看向同样脸色发白的中年女人:“这位阿姨,你们家里刚死过人是吗?”

    中年女人嘴唇哆嗦:“我……我堂哥刚刚过世。”

    林见鹿道:“他说,让你把那份遗嘱看顾好。”

    第47章

    男人回过神来,就要往门外走,却被中年女人和妇人同时拉住。

    中年女人道:“林峰,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离婚了吗?”

    男人满脸写着不耐烦:“我迟早会跟她离婚的!你急什么!”

    妇人不可置信尖叫:“离婚?你要跟我离婚!?”

    三人闹成一团。

    林见鹿瞥了一眼面前高大的黑影,转身往门口走去。

    眼前的景色瞬间扭曲,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个熟悉的出租屋。

    在她身旁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拉扯。

    男的粗暴地将衣物塞进行李箱,女的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胳膊。

    “你要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

    林见鹿瞥了她们一眼,感觉有些口渴,不由放下洋娃娃,踮起脚尖去够柜子上的水杯。

    男人拉着行李箱路过,看见她,顿时满脸嫌恶,抬脚将地上的洋娃娃踹飞:“滚开!”

    洋娃娃在地上滚了一圈,首身分离。

    林见鹿拿着水杯,呆呆看着他。

    男人被她看得发毛,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林见鹿看见男人头顶翻涌的黑气,抿了抿嘴唇:“你快死了。”

    每次她在人脸上或者头顶看到这团黑气,不出三天,那个人必死无疑。没有一次例外。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举起手,就要扇她,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臂突然僵住。眼神慌乱地左右张望,最终不甘地放下。

    男人拽着行李箱大步往外走,女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林峰!你别走!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走了,我们娘俩没了你可怎么活!”

    男人头也不回地甩手:“放手!”

    女人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我不放!”

    男人突然转身,扬起巴掌狠狠扇过去。

    女人被打得偏过头去,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跌坐在地,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女人瘫坐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着,把脸埋进掌心发出压抑的呜咽。

    林见鹿捡起断头的洋娃娃,小手轻轻抚过娃娃残破的裙角。

    她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才拖着步子慢慢挪到女人身边,蹲下看着她:“妈妈。”

    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如蚊呐,“爸爸要去哪儿?”

    女人猛地抹了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你爸……你爸心情不好。他出门散散心……等过几天,他就会回来。”

    林见鹿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真的?”

    女人避开她的视线,用力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真的。”

    林见鹿小手按住自己的肚皮,仰头道:“妈妈,我肚子饿了。”

    女人抹了一把脸,努力对她笑了笑:“小鹿乖,再等等。妈妈马上给你做饭。”

    随后女人煮了饭,做了两菜一汤。

    林见鹿坐在矮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一边将米饭往自己嘴里送。

    她忽然道:“妈妈,我什么时候去上学?”

    女人目光越过林见鹿,看向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小朋友们背着书包上学的画面。

    女人抓起遥控器按掉电源:“吃饭的时候别看电视。”

    林见鹿执着道:“那我什么时候回去上学啊?”

    女人看着她:“小鹿想回去上学吗?”

    林见鹿用力点头,踢了踢悬空的小腿:“在家里很无聊。”

    女人看着她,没有回答。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只能努力低头扒饭。

    她将一碗饭都吃得干干净净,直到肚子十分饱,才恋恋不舍地将放下勺子。

    女人开始起身收拾碗筷,林见鹿便拍拍肚子,从椅子上滑下去,跑到客厅角落继续摆弄那个断了头的洋娃娃。

    女人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一边洗碗,一边忧愁地想着。现在没了收入来源,她们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人找了一个星期,勉强找了小区附近一个在超市收银的工作。

    工作当天,女人蹲下身,将钥匙挂在林见鹿脖子上:“只能在小区里玩,不要出去,知道吗?午饭我放在电饭煲里保温了,你饿了就自己拿出来吃。”

    林见鹿点头,目送女人出门。

    一天转眼过去。

    女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踏进小区,刚到大门口,就被警察拦住。

    警察道:“请问是陈兰女士吗?”

    女人脸色有些发白:“我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警察表情严肃:“你丈夫林峰,两天前出车祸走了。”

    女人闻言一怔,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浑浑噩噩地往小区里走,远远的,就看见林见鹿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沙坑里。而她周围,仿佛真空地带,所有人都带着畏惧的目光躲着她。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脸色不由越发难看。

    沿途的邻居看道她,表情像是见了鬼,拽紧孩子的手腕,避开眼神,低着头快步从她身边绕过去,仿佛女人是什么瘟疫源。

    林见鹿听到脚步声,不由抬起来,看见女人眼睛一亮,拍拍小手站起来:“妈妈下班了!”

    女人扯扯嘴角:“饿了吧?”

    她伸手想摸女儿的头,手臂却悬在半空,顾忌着没有落下去:“咱们先回家。”

    林见鹿用力点头,转身朝身后空无一人的沙坑挥手,一本正经道:“再见,我要回家吃饭了,下回找你们玩。”

    女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人的沙坑,猛地抓住林见鹿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你在跟谁说话?”

    林见鹿刚张开小嘴,女人却像触电般猛地摇头:“不,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是小黑。”林见鹿还是说了出来,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妈妈惊恐的表情。

    女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小鹿,你不要吓妈妈好不好?”

    林见鹿困惑地眨着大眼睛。

    女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女儿的手,几乎是拖着她往家走。

    路过几个同栋的邻居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动作和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她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小跑。

    林见鹿被拽得踉踉跄跄,小短腿跟不上妈妈的步伐:“妈妈,你慢点,我跟不上……”

    女人充耳不闻,像着了魔一样把女儿拖回出租屋。

    关上门后,她猛地松开手,靠在墙上大口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见鹿突然对着空气道:“小黑?”

    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林见鹿:“妈妈……”

    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林见鹿呆立原地。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为什么?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么辛苦!你爸说得对!你就是个怪物!你爸爸就是被你害死的!你现在是不是还准备来害我!我真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林见鹿试探性地伸出小手,想要触碰女人的手背:“妈妈,你怎么了?”

    女人却猛得甩开她的手,倒退到门边,然后猛得拉开门跑了出去。

    大门猛得撞到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林见鹿吓得瑟缩了一下,白着小脸站在门口。

    这天晚上,林见鹿没吃晚饭。她蜷缩在床角,把脸埋进膝盖里,空荡荡的胃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见鹿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小手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看见女人正背对着她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动作又快又急。

    “妈妈,我们要一起出门吗?”林见鹿歪着头问道,小手扒着床沿,目光越过窗帘缝隙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色。

    女人的背影明显僵住了,收拾行李的手停在半空。

    她缓缓转过身,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睛却不敢直视女儿:“小鹿,妈妈要出差……这几天,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好吗?”

    林见鹿光着脚丫从床上爬下来,冰凉的地板让她缩了缩脚趾。她小跑着来到女人身边,仰起小脸:“你去哪儿出差?”

    女人避开她清澈的目光,低头继续收拾行李:“隔壁省市出差,至少一个星期。”

    林见鹿看了看她道:“那我吃什么呀?”

    女人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进她小熊睡衣的口袋里:“饿了就去楼下小卖铺买吃的。”

    林见鹿小手按了按鼓起的口袋:“那好吧。”

    女人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犹豫地抬起手,像触碰易碎品般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又迅速缩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走了。”

    林见鹿用力点头。

    女人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难辨。

    她拉起行李箱,金属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楼道尽头。

    一个星期过去了,林见鹿每天都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楼道。

    每当听到脚步声,她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可每次都不是妈妈。

    两个星期过去,林见鹿开始在家里四处寻找。

    她光着脚丫哒哒地穿过客厅,小短腿跑得飞快。

    她踮起脚尖打开衣柜,把脑袋埋进衣服堆里使劲嗅着妈妈的味道。

    又跑到浴室,小手掀开马桶盖,仿佛妈妈会躲在里面似的……

    可哪里都没有妈妈的身影。

    一个月过去,林见鹿数着口袋里剩下的最后几个硬币,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她蹲在厨房角落,把空荡荡的米缸翻了个底朝天,连一粒米都没找到。

    最后,她不得不拖着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小区楼下,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翻找食物。

    一连几天,她都像只小老鼠一样在垃圾桶间穿梭。

    后来她被邻居阿姨发现,并报了警。

    警察把她带上了警车。

    车子开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处乡间小路停下。

    车门打开,林见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看见了站在田埂上的妈妈!

    “妈妈!”她欢呼着从车上滑下来,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张开双臂朝女人跑去。

    可女人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一样,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送走警察后,女人突然转身,眼睛瞪得通红:“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是非要我死才甘心吗!”

    林见鹿低着头,小脚在地上画着圈圈。

    女人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鹿,你乖乖待在出租屋里不好吗?妈妈会定期给你打钱的。小鹿,你已经长大了,对不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林见鹿抬起头:“可是我”

    “没有可是!”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刺得林见鹿缩了缩脖子。

    女人粗暴地扯着林见鹿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她细嫩的皮肤里,不由分说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女人都紧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时不时用凶狠的眼神瞪向缩在角落的林见鹿。

    回到出租屋后,女人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甩在桌上,手指颤抖着指向林见鹿的鼻尖:“不许再报警,听见没有?”

    说完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道里。

    林见鹿呆呆望着紧闭的铁门,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眶一红,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过了寒假,林见鹿小学四年级,九岁,开始独自生活。

    她逐渐发现大家为何怕她,为何总是远离她。学会隐藏自己的特别,学会撒谎。

    随着她渐渐长大,妈妈打过来的钱越来越少,直至音信全无。

    没有钱,寸步难行。

    为了不饿肚子,林见鹿只能辍学打工。

    偶然发现自己见鬼的能力可以赚钱,林见鹿靠着这个能力,赚了一笔不菲的报酬,重新回到校园。

    她跌跌撞撞地长大,勉强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可噩耗又传来,一个道士说她活不过22岁。

    她想尽各种办法为自己延长寿命,却还是抵不过命运的嘲弄。

    林见鹿看着幻境里的一切,满脸淡漠,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的过往。

    对她来说,这些事情仿佛是好几辈子前的事情了,在她心中,早就掀不起任何波澜。

    所有景色如潮水般褪去,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黑暗中,突然“嗤”的一声,猛得亮起一点跳跃的火星,紧接着,一个身着暗红色纱衣的人影从火光中缓步走出。

    那人身形修长如青松,面色苍白如雪,在火光映照下几乎透明。

    她浓墨般的眉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凌厉,发髻上那枚精致的发簪在火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林见鹿抬眼看向她:“楚昭离,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昭离红唇微勾,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林见鹿,你与本座,本来就是一样的人。正道仙门虚伪,她们对你好,不过是为了你天命之女的身份!”

    林见鹿嗤笑一声:“难道你不是?”

    楚昭离顿了顿道:“你说的没错,本座接近你,确实另有目的。但是正道仙门能给你的,本座更加给得起!在神霄宗,你徒有天命之女的名头,却无法获得任何好处,只能作为一个傀儡,被仙门控制。而本座,却会给你生杀予夺的权利!”

    林见鹿双手环胸,下巴微微抬起:“说得那么好听,你能给我多大的权利?我不还是要听你的命令行事?”

    楚昭离忽然低笑出声,伸手想要触碰林见鹿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不好吗?”

    林见鹿偏头避开她的动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好!”

    她根本没什么兴趣要什么生杀予夺的权利,她只想要好好活着。

    林见鹿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身后却有破空声传来。

    她猛得躲避,同时扭头瞪向楚昭离:“你干什么?”

    楚昭离抚了抚袖子,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愿意,那本座只能用强了。”

    话音一落,猛得拔出腰间乌金鞭,就朝林见鹿挥去。

    林见鹿匆忙拔剑抵挡,鞭子与剑刃相交发出金石相交的声音。

    林见鹿本以为自己会被楚昭离的灵力打得倒飞出去,结果发现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她预想当中的重。

    林见鹿眼眸一转:“你受伤了?”

    楚昭离顿了顿,没有回答。

    林见鹿观察她的表情,发现自己竟然能与楚昭离打得有来有回,一个猜测忽然浮现在脑海。

    也许轮回幻境之中,对修士和妖族或许有克制作用?

    不然没法解释楚昭离为何灵力尽失。

    林见鹿动了动手,手指掐诀,发现自己果真调动不了身体里的灵力。

    不过转瞬,她便重新调转力量,双手快速结印,一团黑雾如鬼魅般浮现在她手心。

    既然无法使用灵力,那不如使用这幻境里的阴气和煞气?

    她眼神一狠,将那团黑雾猛得拍进楚昭离胸口。

    楚昭离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震,闷哼一声,倒退数步,脚步踉跄。

    她抚着胸口,嘴角溢出鲜血,模样狼狈不堪,却抬首对着林见鹿勾出一抹狂热的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疯狂:“你果真跟本座是同一类人!”

    林见鹿受不了地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双手握紧剑柄,不再犹豫,一剑如闪电般刺进楚昭离胸口。

    林见鹿正要拔剑,楚昭离反倒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一起握住剑柄,重重往自己胸口刺去。

    “记清楚,本座的心脏,在这儿。”说着,猝然攥住她的胳膊,将她上半身曳了过去。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落在她的嘴角。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在啃咬。

    楚昭离重重地在她唇瓣咬了一口,看着林见鹿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由大笑出声。

    林见鹿才反应过来,猛得拔剑,鲜血溅到她脸上。

    她感到尴尬又荒唐,用袖子用力抹了一把嘴角,疼得嘶了一声:“你属狗的吗!乱咬人!”

    楚昭离面色发白,目光却死死盯着她,气若游丝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胸口如泉水般涌出,染红地面。

    她呕出一口鲜血,却还是倔强地说道:“不管……你如何否认。你与本座,始终是一样的。”

    林见鹿受不了地皱起眉头,大声道:“你能不能闭嘴!”

    楚昭离低笑出声,笑声低沉而诡异。

    谢折枝穿过黑暗如疾风般跑过来,看见倒地的楚昭离,脸色登时一变:“妖尊!”

    谢折枝蹲在楚昭离跟前,仰头恶狠狠瞪着林见鹿,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林见鹿,你竟然敢对妖尊动手!”

    林见鹿的步子倒退几步,下意识扭头就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等谢折枝反应过来反杀她?

    她可是知道,谢折枝这小变态手段多样,就算不使用妖力或者灵力,有的是手段对付她。她得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逃跑。

    谢折枝见林见鹿想逃,下意识就想动手,却被楚昭离猛得握住手臂,楚昭离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谢折枝不解,眉头紧皱:“妖尊?”

    楚昭离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道:“不可伤害天命之女。这是本座的命令。另外,带天命之女,回月蚀谷!”

    话音一落,身体突然如破碎的瓷器般四分五裂,化作一堆破碎的傀儡部件。

    林见鹿还在跑路,脚步沉重而急促。

    没有幻象干扰,这轮回幻境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景色,常人眼睛根本无法视物,也无法判断时间。

    跑了不知多久,林见鹿只觉胸腔发闷,四肢酸疼,忍不住抚住胸口,靠着一堵墙休息片刻,身体微微颤抖。

    等会儿……墙?

    这空空荡荡的秘境哪里来的墙

    林见鹿鼻尖微微抽动,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混杂着甜腻的脂粉香气,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中满是惊恐,转身就要夺路而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林见鹿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

    下一秒,冰冷的五指已经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按倒在地。

    林见鹿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她被迫仰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咬牙切齿道:“谢折枝,你一天不掐人脖子能死吗?”

    第48章

    谢折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缓缓收紧手指,看着林见鹿因缺氧而涨红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猫捉老鼠一般道:“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

    林见鹿猛地弹起,一团黑气朝她面门袭去,却被谢折枝轻蔑地挥袖散开。

    林见鹿剧烈挣扎了一下,立即被警惕的谢折枝用膝盖重重按了下去,她俯身时长发垂落,在微光下泛着冷光。

    谢折枝指尖凝聚着黑色煞气,寒声道:“你大概忘了,我也在使用煞气修炼呢。”

    只不过她不像林见鹿那般全无后顾之忧,使用煞气,会有不小的后遗症。

    林见鹿眸光闪了闪,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讨好道:“这么大动干戈干什么?我与谢道友开个玩笑罢了。”边说边悄悄往后挪了挪。

    谢折枝冷冷看着她,眼中寒芒更甚:“我不喜欢你的玩笑,你最好闭嘴。”

    林见鹿眼珠转了转,故作轻松道:“我看要不这样,谢道友之所以来抓我,是要带我回月蚀谷复命对吧?那咱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讨商讨。月蚀谷我还没去”

    话没说完,谢折枝突然欺身上前,一颗药丸眼疾手快地塞进她口中,林见鹿瞪大眼睛,喉结滚动,差点被那药丸噎住。

    谢折枝缓慢松开钳制的手,斜挑着眉眼盯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林见鹿捂住脖子,撕心裂肺地咳嗽几声,眼角都咳出了泪花,却还有空扯着嘴角跟谢折枝开玩笑:“不会又给我喂了什么所谓‘蚀骨散’吧?”

    她笃定有楚昭离的吩咐,谢折枝不敢真的伤害她。

    谢折枝双手环胸:“之前是我对你太过纵容,对你这种胆大包天之辈,根本不该心软!”

    林见鹿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突然一顿:“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折枝注视着她,歪了歪头,满脸写着看好戏的神色,慢条斯理道:“自然是好东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恶意的愉悦。

    林见鹿立刻将手指扣进喉咙,弯着腰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谢折枝抱臂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别白费力气了,吃了我的忘忧蛊,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吐出来的。”

    林见鹿直起身子,没好气地盯着她:“什么忘忧蛊?”

    谢折枝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胳膊,悠然道:“自然是让人忘记忧愁,快活一世的好东西。”

    说完,她慵懒地环抱双臂,欣赏着林见鹿惊疑不定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好了,别废话,跟我回月蚀谷”

    谢折枝话还没说完,林见鹿转身拔腿就跑。

    谢折枝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看着林见鹿逃之夭夭的背影,半晌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你还敢跑!”

    林见鹿理也不理她,边跑边急促地在心中询问系统:【000,忘忧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系统000机械音毫无波澜:【失忆,降智的东西。】

    林见鹿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色瞬间煞白:【我身为天命之女,应该对蛊虫免疫?】

    系统000冷冰冰地回应:【很遗憾,不免疫。】

    林见鹿猛地回头,狠狠瞪了谢折枝一眼。

    见谢折枝衣袍翻动就要追来,她咬紧下唇,双手结印催动煞气,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转眼间就将谢折枝甩开数丈远。

    轮回幻境里雾气缭绕,林见鹿急促喘息着,感觉脚下道路纵横交错。

    跑到岔路口时,她脚步微顿,咬着指甲犹豫了一瞬,最终一跺脚,朝着左边的路口狂奔而去。

    跑着跑着,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前方隐约透出一线微光。

    林见鹿眼睛一亮,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身后传来谢折枝咬牙切齿的嗓音:“你要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你就尽管跑!”

    林见鹿闻言冷哼一声,回头冲谢折枝做了个鬼脸,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片光亮之中。

    谢折枝眼见林见鹿跳进去,不由惊叫:“等等!林见鹿!那里是……”

    与此同时,神霄宗。

    几位长老眉头紧锁,眼见几个仙门得意弟子如下饺子般跳进轮回幻境,不由面面相觑

    其中一位长老满脸复杂地朝司空霆岳拱手道:“掌门,此事该如何是好啊?”

    轮回幻境情况复杂,其中又有妖族之人,情况凶险。那几位仙门弟子虽然都是门派天骄,但是

    长老们对视一眼,对此情况都不由满心忧虑。

    司空霆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先传讯太一宗、御兽宗还有蓬莱岛。此事非同小可,需三大仙门共同商议对策。轮回幻境凶险异常,单凭我神霄宗之力难以周全。”

    他顿了顿,继续道:“诸位不必过于忧心,这些弟子皆是我仙门翘楚,定能逢凶化吉。当务之急是做好万全准备,静待她们归来。”

    长老们沉吟:“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未免妖族与魔域勾结,转而攻打仙门。众宗门只能暂时守好门派,等待几位弟子归来。

    司空霆岳独自去了后山某处。

    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山洞入口。

    山洞入口布置着结界,一般弟子根本不知此处。

    司空霆岳抬手掐诀,结界应声而开。

    他毫不犹豫地踏入山洞,指尖轻捻,一簇幽蓝灵火骤然跃起,在漆黑的山道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微光,如同散落的星辰。

    走了不过片刻,眼前景象骤然开阔,一方十丈见方的石室豁然呈现。

    数十颗夜明珠高悬穹顶,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纤毫毕现。

    明珠光华流转,他瞳孔微缩,眸中闪过一丝恍惚的痴态,仿佛被这光芒摄去了心神。

    空荡荡的石室中央,唯有一具冰棺静静陈列。

    他呼吸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迟疑地向前挪动。

    冰棺里躺着一个女人。

    她如雪的白发被一根古朴木簪松松挽起,几缕银丝不经意间垂落在光洁的额前。

    浅蓝色交领长袍勾勒出优雅身形,外罩的黑色大氅在冰晶折射下泛着幽光。

    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指尖微微蜷曲,面容恬静安详,仿佛下一刻就会颤动眼睫,从这场漫长的沉睡中醒来。

    司空霆岳出神望着女人素净清逸的眉眼,兀自出了神。

    良久,司空霆岳才道:“师姐,我错了吗?没想到我最得意的弟子,竟是一个情种。可我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位于她。身为掌门,不可动情,不然只会害人害己,就像……”

    司空霆岳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我一定会救活师姐,然后卸任掌门之位。若届时师姐愿意,我就与师姐一起隐居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然而石室空空荡荡,无人应他,唯有寂静。

    ***

    五更鼓刚过,西边魔市便已经飘起浓重的血腥味。

    花叙白扶了扶鬓边艳丽的牡丹花,风情万种地打开酒铺,懒洋洋倚在柜台上,一副没骨头的模样。

    隔壁卖早点的魔族看见她海棠色的身影,不由露出个笑脸:“花老板,这么早啊?”

    花叙白闻言抬起眼帘,打趣道:“李老板起的也很早嘛。”

    那魔族正要回话,突然“哎哟”一声痛呼,耳朵被一只纤细的手狠狠拧住转了半圈。

    “你再敢看她一眼,老娘挖了你的眼睛!”一个魔女气势汹汹瞪了花叙白一眼,咬牙切齿道。

    那魔族悻悻然地缩回脑袋,花叙白见状掩唇轻笑,耳畔一对雕成合欢花形状白玉坠子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衬得那张娇艳的脸庞愈发夺目。

    那魔族看直了眼,魔女愈发怒不可遏,正待发作,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吸引了众人注意。

    花叙白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去,只见几个魔族拉着辆囚车缓缓而来。

    她眯起眼睛,看见囚车里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

    旁边有路人交头接耳:“这可是冥音的商队?这回又从人间抢回来什么好东西?”

    另一个魔族伸长脖子张望:“看着好像是人?”

    “这回卖的是人族奴隶吗?”一个魔族搓着手,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我瞧瞧是否有个顺眼的,买回去干苦力。”

    花叙白闻言收回目光,有些无趣地低头把玩着自己涂着丹寇的指甲,指尖在阳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光。

    魔族实力为尊,别说是人族修士,就算是把另外一个魔族拉回去当奴隶,在魔域也是允许的。

    像这种被魔族抢来魔域当做奴隶的人类,她早就屡见不鲜了。

    不过她这酒铺一个人忙不过来,也许是时候去奴隶市场,买个奴隶缓一缓。

    林见鹿蜷缩在囚车角落,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茫然。

    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黑雾,可每次思考都会引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只能呆滞地望着铁栏外陌生的景象,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个看着怎么这么呆?”一个满脸横肉的魔族突然凑近,粗粝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他凑近嗅了嗅,嫌弃地皱起鼻子,“不会是傻子吧!”

    林见鹿想反驳,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换来对方更用力的钳制。

    “呸!”那魔族猛地松开手,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指,“真的是个傻子!”

    一个傻子在奴隶市场怎么可能卖的上好价?看着这张只能说是清秀的脸,连暖床都不够格,看来今天只能亏本了。

    他朝林见鹿啐了一口,满脸晦气地走开了。

    七八个人族被拉到奴隶市场,排队检查。

    排在林见鹿跟前的是个模样清丽的少女,一身嫩黄色宫装,瞧着甚是富贵。

    那少女被锁链捆住拇指,被压在地上上,嘴里还在恶狠狠道:“你们这些贱民!你们胆敢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魔族商贩用靴尖碾住她散落的发髻:“哦?你是谁?”

    少女昂首道:“我是当朝司马氏公主司马仪!”

    当今除了几十个仙门,还有大大小小几百个凡人国都,其中最大的,便是司马氏。各国与仙门同气连枝,仙门里不少弟子,都是人族皇室出身。

    而这位司马氏的公主,便是与神霄宗有着亲缘关系。

    “老子管你是死妈还是死爹的!来了魔域,都得当我们魔族的狗!”

    那魔族商贩说着,粗壮的手臂抡圆了狠狠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将少女扇倒在地。

    轮到林见鹿时,他凶狠的表情突然僵住,眯起三角眼上下打量,最后撇着嘴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这个是下等货,站那一堆!”

    说完还嫌恶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

    林见鹿踉跄着被扯过去,瘦弱的身躯撞进老弱病残的人堆里。

    她眨了眨眼睛,凌乱的刘海下,那双空洞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地面,活像个丢了魂的木偶。她总觉得不能这样,可是五官和四肢却不受她控制。

    耳畔忽然传来嘶嘶的吸气声,林见鹿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那人又嘶了好几声,见她毫无反应,急得抓耳挠腮,终于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沾满尘土的袖口:“喂!你是不是神霄宗的?”

    林见鹿慢吞吞地转过脖子,目光缓缓聚焦在对方脸上。

    赵小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结痂的颧骨,整张脸皱成苦瓜。

    真是人在河边中,哪有不湿鞋。

    好不容易钱袋失而复得,转眼她就因为偷东西,偷到魔域十大魔将身上去,被冥音亲自抓来,丢进贩卖奴隶的商队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竟然在奴隶堆里看见神霄宗修士。

    神霄宗那可是仙门大宗,说魁首也不为过。神霄宗的修士沦落魔域,想必定会引起注意。

    为了到时候营救的人里有她一份,赵小三登时忍不住和那名修士套起近乎来。

    只是赵小三越跟她聊越不对劲。这人怎么傻愣愣的?看起来就像个傻子?

    她甚至阴暗的想,该不会这人就是神霄宗故意扔出去的吧!

    想到这里,赵小三顿时忍不住捂住脑袋,心道这下完了。

    哪个宗门肯花力气营救一个毫无用处的傻子?她这回怕是真要完!

    “你这嘀嘀咕咕的干什么呢!”魔族商贩听到这边动静,忍不住吼了一声。

    赵小三身子一颤,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这位大爷,我就是与这位姑娘叙叙旧。”

    魔族商贩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叙旧!?”

    他一把掀翻面前的木箱,货物哗啦啦散落一地,“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们人族修士搁在叙旧!”

    赵小三被吓得后退半步,又赶紧稳住身形。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哎呀魔族大爷,您不知道吧?我可是冥音魔将亲、自、抓回来的奴隶!”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刻意一字一顿,还踮起脚尖凑近商贩。

    听她这夸张的口气,活像在炫耀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可明明就是个等待被贩卖的奴隶而已。

    那魔族商贩闻言却是愣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

    冥音是十大魔将之一,在魔将之中武力值不算最出彩,但性格最善变难以捉摸。鬼知道对方抓了这个奴隶到底为了什么?

    赵小三见状突然抬手,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掉脸上遮住容颜的灰尘。

    随着污渍褪去,她故意偏头让阳光照在侧脸,露出自己姣好的五官:“冥音说了,等我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别说,赵小三那张脸生得确实不错,虽然不如魔族艳丽,不太符合她们的审美,但确实有种与魔族不太一样的气质。

    魔族商贩将信将疑,却也不敢真的不当回事。

    他若敢贩卖冥音的女宠,冥音回头记起来,恐怕会将他大卸八块。

    他扭头找了人问了问,得知对方确实是冥音抓来的,看着赵小三,登时有种烫手山芋的感觉。

    他皱眉道,粗声粗气地挥了挥手:“你先站在那边,别碍事。”

    赵小三见状连忙抓住林见鹿的胳膊,手指微微用力:“我与这位姑娘一见如故,不知可否……”

    话没说完,那魔族商贩便骂骂咧咧道:“行了,你俩一起站旁边去!”

    赵小三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拉着林见鹿的手往旁边的箱笼走去。

    她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目视那边贩卖奴隶的场面,扭头对林见鹿道:“傻子,我救了你一命,知道吗?”

    林见鹿看着她,眼眸清澈如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不吭声。

    赵小三翻了个白眼,伸手捏住她的脸,压低声音道,温热的气息喷在林见鹿脸上:“我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既然救了你,你就得报答我。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大姐了,知道了吗?”

    看着林见鹿干净的眼眸,赵小三嫌弃地拍拍她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行了,一边玩去,别打扰老娘看热闹。”

    林见鹿乖乖在一旁站好,低垂着脑袋,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

    身旁的黑气蠢蠢欲动,像活物般在她周身游走,时而缠绕着她的手腕,时而在她掌心缓缓凝聚又散开,如同调皮的小精灵在嬉戏。

    林见鹿瞧着有趣,清澈的眼眸微微弯起,看着那团黑雾一会儿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不过片刻又散开,重聚,最后竟凝聚成一只小巧的黑猫模样,尾巴还俏皮地甩动着。

    由黑气凝聚的小猫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无声的“喵呜”,林见鹿嘴角不自觉扬起,正想伸手抚摸,却听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呼。

    之前那宫装少女突然挣脱锁链想跑,却被看守的魔族一把揪住长发,粗暴地拽了回来。

    少女吃痛地仰起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死死咬住魔族的手腕,那魔族暴怒地重重拍在她脑袋上,发出“啪”的闷响。

    可少女死死咬住不松口,嘴角渗出丝丝鲜血,顺着魔族青筋暴起的手臂滴落。

    那魔族怒不可遏,狰狞的面容扭曲着,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大刀上,眼看就要拔出砍向少女纤细的脖子。

    在林见鹿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掌心的那只迷你黑猫便如离弦之箭般迅速窜了出去,化作一道黑影,一个猛子扎进魔族眉心。

    魔族突然僵住,瞳孔骤然放大,手中大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随即捂住脑袋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跪倒在地痛苦翻滚。

    少女得了自由,连忙松嘴,踉跄着捡起地上的砍刀,顾不得擦拭额头上汩汩流下的鲜血,跌跌撞撞地往奴隶市场外面跑去,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剩下几个魔族看得目瞪口呆,魔族商贩怒道:“干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

    不过一刻钟,那宫装少女就被重新抓了回来,并被锁链重重锁住,身上还挨了好几拳。

    看着被拳打脚踢的少女,林见鹿身形微动就要过去。

    赵小三连忙扯住她手臂,低声警告道:“你过去干什么!找死吗?”

    她说着谨慎地环顾四周,将林见鹿往阴影处拽了拽,“那些魔族正愁找不到借口杀人取乐,你一个奴隶冲上去,是想被剁成肉泥吗?”

    “我可警告你啊。我救你一个已经仁至义尽,你可别当什么救世主连累我!在这鬼地方,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少给我逞英雄!”

    林见鹿看她一眼,赵小三立即掐了她脸颊一把:“怎么,你还不服气?不服气憋着!”

    林见鹿目光越过她,看向赵小三身后。

    一个海棠色纤细身影摇着团扇朝这里走来,嗓音娇滴滴道:“邓老板,你这里是怎么了?老远的就听到你这里闹哄哄的。”

    第49章

    邓奇抬眼看到她,暴怒的脸色不由缓了缓,眼角挤出几道褶子,陪笑道:“原来是花老板啊,花老板怎么有空来奴隶市场?”

    他边说边搓着手,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花絮白用团扇半掩着朱唇,眼波流转间扫了几个面黄肌瘦的奴隶一眼,扇子轻轻摇动带起一阵香风:“来奴隶市场,自然是来买奴隶的。”

    邓奇弓着腰,双手在身前搓得更勤快了:“这几个奴隶都在这里,花老板挑个顺眼的走?”

    花絮白莲步轻移走到司马仪跟前,稍稍屈膝,用扇柄挑起司马仪的下巴细细端详:“这个什么价?”

    邓奇见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精光:“别看这人族桀骜不驯,不过模样周正,听说还是什么人族公主出身。就算什么都不做,带回去,也是奇货可居,单个招徕顾客的门面也是可以的。”

    花絮白用扇子掩住嘴角,若有所思地沉吟。司马仪得知自己要被花絮白买走,猛地仰头瞪她一眼,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花絮白像是被吓到般往后一退,纤纤玉手捂住胸口,鬓边那朵白色牡丹都跟着颤了颤,她娇滴滴地嗔怪道:“哎呀,她怎么这么凶啊!我要是把她买回去干活,该不会反被她欺负吧?”

    说话时还故意往邓奇身边靠了靠。

    邓奇连忙摆手,额头渗出细汗:“花老板多虑了!我们给每个奴隶都上了特制的锁灵环,这钥匙都牢牢掌握在主人手里。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他边说边从腰间取出一副闪着寒光的锁链示意。

    花絮白用扇子轻轻点着下巴,挑剔地打量着司马仪:“可这脾气这么大,长得也并不算顶尖,多少钱?”

    邓奇比了比手指,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千中品灵石。”

    花絮白闻言立刻皱眉,作势要走。

    邓奇急忙上前一步拦住花絮白,压低声音凑近道:“花老板且慢!”

    他搓着手,脸上堆满诚恳的笑容,“这批人族奴隶可是稀罕货色。如今魔域与人间的通道尚未完全打通,寻常商队根本进不去人间界。要不是魔将大人亲自带队,您连见都见不着这些人族。”

    说着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也就是看在和花老板是老交情的份上,我才没往上加价呢。”

    花絮白轻哼一声,懒洋洋道:“买这个也行,但你得给我点添头”她突然伸出纤细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向对面阴影里,坐在箱笼上的一道身影:“你把那人送给我,我一道买了。”

    邓奇顺着花絮白的视线看过去,登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为难地搓着手:“这”

    花絮白挑起眉毛,扇子啪地拍在手上,语气不悦:“怎么,那个不卖?”

    邓奇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那人族和冥音大人有些关系,我怕把人卖了,回头大人找我麻烦呢!”

    花絮白恍然大悟,用扇子轻拍掌心:“你说,那人是冥音大人的女宠?”

    邓奇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更多汗珠。

    花絮白忽然展颜一笑:“邓老板何必这般紧张?我寻这些人族来,可不是为了那些个风月之事。不如这样,你就当是把人暂时寄养在我那儿,等冥音大人回府了,我自会禀明原委。”

    邓奇思索片刻,终于点头:“花老板说得有理。那就以一千中品灵石的价格将人卖给花老板。”

    但最后跟着花絮白走的,却是三个人。

    没错,其中包括林见鹿。

    得知自己被卖,赵小三说什么都不肯跟林见鹿分开。

    邓奇无奈,反正林见鹿作为傻子也卖不了什么价钱,只能将林见鹿一并当做添头送给花絮白。

    白得一个人手,花絮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虽然对方是个傻子,但傻子也有傻子的妙用。

    花絮白的酒铺不大,但也有两层,临街而立,看着雅致。

    因着酒水定价不菲,尽管往来客人不多,利润也还算丰厚。

    她有意出门办事,便打算寻几个店伙计看店,这才找了看着激灵的赵小三,还有看着桀骜不驯,但长得同样不错的司马仪。

    赵小三眼珠滴溜溜地转,司马仪则常抱臂倚在门框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至于林见鹿,花絮白面露难色看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倒不像是能做活的样子。

    花絮白端详着她呆呆的模样,蹙了蹙眉道:“你会干什么?”说着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柜台。

    林见鹿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心中却想着,她才不想打工呢,她只想当老板。可介于思维与五官四肢不协调,回应花絮白的只有沉默。

    花絮白顿了顿,暗道这丫头迎客不会,算账更是指望不上。于是摇晃着扇子,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走,示意林见鹿跟上。

    林见鹿亦趋亦步跟在花絮白身后,进了后厨,鼻尖立刻萦绕着浓郁的酒香。

    花絮白指了指几个大酒缸道:“舀酒你会吧?我也不需要你制酒,等店铺的酒空了,你过来帮忙补充就行。”

    林见鹿呆呆看着她。

    花絮白看着她不言不语的样子,不禁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院子里玩。这里也用不着你。”

    林见鹿听罢,毫不犹豫转身朝院子里走去,脚步轻快。

    花絮白:“……”

    叫她干活她不言不语,叫她去玩她转头就走?

    她怎么觉得这傻子是装的呢?

    花絮白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拿了一壶酒进了后院。

    林见鹿正坐在院子里那把唯一的秋千上,手指攥着秋千绳,晃荡着双腿,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花絮白提着酒壶缓步走过去,衣袂飘飘,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要不要喝点?”

    林见鹿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一般。

    花絮白也不恼,自顾自将酒壶搁在石桌上,然后优雅地倒了两杯酒,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递到林见鹿面前。

    林见鹿这才垂下眼帘,看着伸在眼底的那杯酒,白瓷酒杯里,酒液橙黄如琥珀,微微晃动,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花絮白的手指,又迅速缩回。

    花絮白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此酒名唤真言,意谓酒后吐真言。”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见鹿的脸,意图捕捉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然而林见鹿只是盯着酒杯,毫无反应。

    花絮白继续,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这‘真言酒’在我们魔域可是大受欢迎,特别是那些有情人。魔族在结契之前,都会特意来我这里买上一壶”

    只是话还没说完,林见鹿就突然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不过片刻,她清秀的面孔立即浮上两片红晕,清澈的双眸也变得迷离起来。

    花絮白挑了挑眉,知道对方这是中招了,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她试探道:“你叫什么?”

    林见鹿乖乖道:“林见鹿。”

    花絮白继续追问,声音轻柔:“哪里人士?”

    林见鹿皱了皱鼻子,像是在思考,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种花,江城人。”

    花絮白沉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种花?她从未听过这个国名。但想必是她离开人界太久所以不知,也许是某个刚刚建立的小国?

    花絮白突然凑近,盯着林见鹿的眼睛:“你是傻子?*”

    林见鹿猛地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谁是傻子?她才不是!

    花絮白顿了顿,有些失笑,抬手掩住上扬的嘴角。傻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傻子呢?

    花絮白收敛笑意,正色道:“你来魔域,有何目的?”

    目的?林见鹿迷茫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好像是有什么目的。但她一时想不起来了,于是再次摇头。

    花絮白正想继续问些什么,却见赵小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见林见鹿脸颊红扑扑地坐在秋千上,还愣了一下,眼神在林见鹿和花絮白之间来回游移。

    花絮白皱眉,语气不悦:“怎么了?”

    赵小三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那个司马仪,跑了。”

    花絮白:“……”

    司马仪被抓回来,并被关进柴房。

    花絮白斜倚在桌旁,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

    她觉得自己很亏,买司马仪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虽然赠送了两个添头,但总归是花了钱的不是?且她的酒铺已经有一个吃白饭的了,再加一个司马仪,那她这酒铺还开不开了?

    她踱步到柴房门口,透过门缝看着被关在里面,还在疯狂砸东西的司马仪,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若对方实在不配合,那她不介意直接杀了她。不杀也得转卖,总之她懒得安抚一个不合作的奴隶。

    花絮白去了前院,见林见鹿正在店铺里,跟着赵小三一起算账,不由倚在楼梯扶手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了片刻。

    别说,这林见鹿虽然是个傻子,但是算起账来却又不傻了。速度是慢了点,但竟然没有算错。她轻哼一声,用团扇凌空点点林见鹿的脑袋:“你,去给里面那个送饭。”

    林见鹿仰头看她一眼,不予理会。

    赵小三见状连忙扯扯林见鹿的袖子,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听话。不然不听话的奴隶,只有被杀死的份。

    林见鹿这才慢吞吞地端起午膳,磨磨蹭蹭地进了柴房。

    司马仪听到门口动静,猛地抬头,见着是林见鹿,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却又立即摆出高傲姿态,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林见鹿扫了房间一眼,柴火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司马仪本人也衣裳凌乱,鼻青脸肿,狼狈的模样几乎看不出来是凡人界的一国公主。

    她面无表情地将午膳搁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司马仪突然叫住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林见鹿扭头,眼神茫然。

    司马仪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你可是仙门弟子?”

    见林见鹿没反应,她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本宫是司马氏大公主司马仪。你若能想办法救本宫出去,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本宫都可以给你!”

    林见鹿瞳孔微缩,显然很心动,但是她做不了反应,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司马仪见她不为所动的面色,肩膀垮了下来,眼中光彩黯淡。

    林见鹿张了张嘴,嗫嚅着想说什么。

    可司马仪已颓然转身,面壁而立,完全不予理会。

    林见鹿瞧她片刻,最终只能遗憾地推门出去。

    刚刚走出柴房,肩膀就被人猛地勒住。

    赵小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我可告诫你,千万离那个什么公主远一点!那人还看不清形势,想着逃跑。也不想想没了花絮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逃出去,会发生什么事。”

    然后不等林见鹿回应,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边,将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我可不是说咱们不该逃跑。只是现在时机不对,至少得先把魔域的地形摸清楚。眼下咱们得装装样子,好好伺候花絮白,等将来找准机会再逃。喂,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林见鹿很想说,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可惜她脑子里事情想的越多,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着眼。

    赵小三却突然捂住下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等等,你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她绕着林见鹿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比了比她的身高,然后一把揪住林见鹿的衣领,狐疑道:“你该不会就是之前抢我钱袋的那个混蛋吧?”

    林见鹿当然还是沉默,眼神茫然。

    不用她回答,赵小三打量半晌后自顾自摆手:“算了,看你这个呆样,就不可能。”

    三个奴隶,其中一个被关柴房里,只剩下两个可用,其中一个还是傻子。

    不过还好,花絮白因为发现林见鹿算账能力不错,便将人拎到店铺里,暂时充当账房先生。

    原本可以悠闲在后院溜达的林见鹿,此刻正面无表情,不情不愿地在柜台后算账。

    店铺里,一个满脸横肉的魔族手上拎着瓶刚买的酒,涎着脸凑近花絮白:“花老板,几日不见,长得越发水灵了!”

    花絮白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展开团扇挡住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李老板说的什么话?咱们早上不是刚见过?”

    魔族咧开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半天不见,不就好几天没见?”

    花絮白团扇挡住脸,肩膀微微抖动,笑得花枝乱颤,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冷得像冰,没有一丝笑意。

    那魔族与她调笑一会儿,突然扭头看向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赵小三,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笑道:“这是店里新请的活计?长得真不错。”

    这魔族知道花絮白有些真本事,不敢真的动手动脚,只能嘴上占些便宜,但赵小三只是个店伙计,还是个奴隶。想必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想到这里,魔族搓了搓手,伸出爪子就想摸赵小三那张娇艳的小脸。

    赵小三什么场面没见过?她眼角余光瞥见魔族的动作,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笑吟吟道:“这位想必就是隔壁卖早点的李老板?长得可真英俊潇洒啊!”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了对方的咸猪手。

    而此时,林见鹿却还浑然不觉地埋头在柜台后算账,完全没注意到店里的暗流涌动。

    那魔族在赵小三那里碰了软钉子,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专心算账的林见鹿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可林见鹿虽然不反抗,却也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不管那魔族说什么,林见鹿都回应沉默。

    那魔族渐渐不耐烦起来,直接伸手就要去抓林见鹿的手腕。

    花絮白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中间,脸上堆满笑容:“李老板,我最近新酿了一款酒,你不如帮我尝尝?”她边说边给赵小三使了个眼色。

    赵小三会意,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勾住林见鹿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后院拽。

    林见鹿被她拉得踉踉跄跄,算盘都差点掉在地上。

    后院里,赵小三松开林见鹿的胳膊,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瞪着她:“你傻不傻?愣在那里干什么?你不会对着他笑一笑吗?出来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

    她边说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林见鹿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喜欢。”

    赵小三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谁喜欢了!我也不是天生就会卖笑的。”

    说到卖笑这个词,她撇了撇嘴,露出厌恶的表情。

    林见鹿呆呆地问:“你们也不喜欢?”

    赵小三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不是很明显嘛!我的实力又没强到能悄无声息把那魔族弄死。你没看到花絮白也小心陪着笑脸吗?”

    悄无声息?弄死?

    林见鹿捕捉到关键词,顿时却若有所思。

    晚上,又是林见鹿去给司马仪送饭。

    她提着食盒,脚步轻盈地穿过庭院,月光在她清秀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午间,司马仪透过柴房窗户缝隙,看见林见鹿和赵小三举止亲密,她咬着下唇,眼中光芒闪烁,仿佛懂了什么。

    仙门弟子不爱功名利禄正常,但也许她可以使用美人计?司马仪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于是,当林见鹿推开柴房门时,看见的就是打扮异样整齐的司马仪。

    她明显重新整理了发髻,衣衫看着也没那么乱了,甚至还用清水擦了擦脸,让自己看起来更清爽些。

    司马仪看着她,款款起身,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她径直走到林见鹿跟前,才抿唇轻声道:“若仙师能放我出去,我必有重谢。”竟连本宫这个自称都不用了。

    林见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觉得这个司马仪似乎离她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她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眉头微蹙。

    司马仪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缓缓拉开腰带,动作带着几分生涩的诱惑。

    嫩黄色宫装散落,少女的肌肤白的晃眼,但林见鹿面上依然不为所动。实际她心中早就被问号刷屏了,完全不知道司马仪到底在干什么。

    司马仪微微仰起头,雪白的脖颈泛着莹润的光泽。她轻咬下唇,眼中含着几分羞怯与决然,声音轻柔似水:“只要……只要你肯救我出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我……愿意委身于你。”

    她说完这句话,耳尖瞬间红透了,却强撑着直视林见鹿的眼睛。

    林见鹿沉默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司马仪羞红脸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见鹿看着衣裳半解的司马仪,还是沉默,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

    红晕渐渐蔓延上司马仪的双颊,羞耻心后知后觉冒出头来,她不觉涨红了脸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说着她将滑落的衣裳重新裹住身体,动作慌乱,羞愤道:“早知道今日,我当初就该在奴隶市场一头撞死!也省得现在受你羞辱!”

    林见鹿总算开口:“我没有羞辱你。”

    司马仪却冷笑一声:“你果然不是傻子!”

    林见鹿又不出声,只是默默将食盒放在地上,动作轻缓。

    司马仪见她仍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她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截枯枝,将尖锐的断口抵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眼中噙着泪光,声音却带着几分决绝:“也许本宫死了,反倒能保全最后一点体面,再不用受这般屈辱折磨了!”

    原本以为这招苦肉计,起码能唤起对方的一点怜悯之心,不想林见鹿却将一把小巧的匕首递了过来,语气平静道:“你用这个,树枝死不了人的。”

    司马仪:“”

    司马仪默然片刻,恶狠狠盯着她,却没伸手去接。

    林见鹿再次将匕首往她跟前递了递,道:“你不要吗?”

    司马仪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冷笑出声:“你想要本宫死?本宫偏不如你的愿!”

    第50章

    匕首被司马仪猛地拍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刺耳。

    林见鹿瞥她一眼,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个司马仪怪怪的。

    毫无征兆开始脱衣服,二话不说就开始自戕,她给她行方便,她却又不干了。

    林见鹿摇摇头,慢悠悠地弯腰捡起匕首,用衣袖仔细擦了擦,然后塞进袖口。她歪着头想了想,将那食盒一同提起,准备出门。

    司马仪却突然怒道:“把食盒放下!”

    林见鹿扭头,眼神平静如水:“你不继续绝食?”

    中午给司马仪送的饭菜,对方就没动,完完整整地收了回去。

    司马仪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恶狠狠将她手上食盒抢过去,然后当着她的面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饭菜,咬牙切齿开始用膳,每一口都像是在泄愤。

    林见鹿看着对方仿佛要生吞她的表情,越发觉得司马仪莫名其妙。她轻轻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刚刚用完膳,司马仪就在柴房里嚷嚷起来,要找花絮白。

    花絮白进了柴房,似乎和司马仪聊了什么,然后司马仪就被放了出来,重新回到店铺里。

    司马仪生的不错,又是一国公主,金尊玉贵,气质仪态皆十分出众。

    此刻,她便仪态万千地站在酒铺里,笑容满面地招呼客人,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指向酒架,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那副横眉冷对,冷若冰霜的模样。

    赵小三瞧得啧啧称奇,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正在算账的林见鹿。

    林见鹿动作本来就慢,跟树懒似的,这会儿猝不及防,算盘登时乱了。

    她缓缓抬起脸,面无表情,控诉地盯着赵小三,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满。

    赵小三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那个什么,抱歉啊。我就是好奇。你到底跟那个司马仪说了什么?那家伙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满脸八卦的神情。

    林见鹿跟着瞄了一眼司马仪,摇摇头:“不知道。”

    她怎么知道司马仪在想什么?那个人看着就奇奇怪怪的。林见鹿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赵小三摩挲着下巴,狐疑地打量她:“你真不知道?”

    林见鹿没理她,继续低头拨弄算盘,修长的手指在算珠间缓慢移动。

    赵小三没人一起八卦,不禁无趣的撇撇嘴,转身继续回去招呼客人了。

    林见鹿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缓缓拨动,虽然动作不紧不慢,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出奇地好。

    方才被打乱的数字在她脑海中自动排列整齐,不一会儿功夫,账本上的数字便被她理得清清楚楚。

    她轻轻合上账本,指尖在封面上摩挲了一下,正要起身,余光瞥见隔壁早点铺的李老板正拎着个青瓷酒壶从门前经过。

    她下意识抬头,目光追随着那道略显佝偻的背影。随即想起什么,搁下账本,径直走了出去。

    司马仪正在和客人介绍她们店铺的招牌酒,但也没放松对林见鹿的关注。见林见鹿走出酒铺,她顿了顿,黑眸闪了闪,却没出声惊动赵小三。

    而此刻花絮白外出,并不在酒铺里,所以也并不知道林见鹿出了门。

    林见鹿去了一刻就回来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司马仪上下打量着她,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笑容:“林见鹿,你去干什么了?”

    林见鹿瞥她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柜台。

    司马仪脸上的笑容立即凝固,暗暗捏紧手指,指节都泛了白。她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冲动,这才恢复正常表情。

    赵小三正在整理酒杯,见林见鹿酒铺门口走进来,不由大惊失色:“你刚跑哪里去了?”

    林见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只摇摇头,眼神飘向别处。

    赵小三猜测道:“你去茅厕了?”

    林见鹿心道她并没有去茅厕,但是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于是点点头。

    赵小三撇撇嘴,勾住她胳膊道:“你可吓死我了!这外头多危险啊,你一个傻姑娘瞎跑什么?”

    说着不由分说把人往内院带,边走边絮叨:“那些魔族专挑你这样的傻子下手,要是被拐了去,我上哪儿找你?下次想出门就跟我说,大姐带你去,听见没有?”

    她倒是不担心花絮白疑心她们逃跑,她跟那个司马仪可不一样,早就跟花絮白表过忠心,这大晚上的,铺子都打烊了,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想来花絮白不会介意。

    只是外面太过危险,一般来说,她也不太想出门就是了。

    赵小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着林见鹿平静的侧脸,总觉得这个“傻子”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酒铺不太宽敞,房间不多。

    花絮白并未特意准备伙计的房间,只是随意收拾出来一间原本堆杂物的屋子。

    屋子里置了三张简陋的床榻,就算是林见鹿三人的床铺了。

    林见鹿实在不习惯跟人住一屋,夜里辗转反侧,最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去院子里散步。

    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她仰头望着星空,深深吸了一口夜间的凉气。

    突然,一道黑影从墙壁上翻了下来,伴随着衣袂翻飞的声响,然后噗通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林见鹿愣了一下,借着清冷的月光仔细打量那人的模样。

    那人蜷缩在地上,黑发凌乱地散开,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罩,只露出浓墨重彩的眉眼。

    可林见鹿瞧着那眉眼甚是眼熟,似乎是店掌柜花絮白?

    她小心翼翼地蹲在那人跟前,屏住呼吸,伸手掀开那人的面罩。

    面罩滑落,果然露出花絮白那张妖艳的脸。

    此刻,花絮白面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她一身黑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昏迷不醒。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出门做坏事去了。

    更糟糕的是还被林见鹿撞个正着。

    如果林见鹿尚未被喂下蛊虫,那第一反应肯定是转身就走,当做没看到。毕竟好奇心杀死猫。

    但这会儿林见鹿完全没有想到花絮白清醒后会杀人灭口的可能,她咬了咬下唇,蹲下身抓住对方的胳膊,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微微使力,就将人打横抱起。

    花絮白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一片落叶,在林见鹿怀中微微颤抖。

    林见鹿抱着花絮白快步回了二楼的屋子,松手将人放在床榻上。

    看着花絮白血淋淋的胸口,她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伸手解开她的衣带。

    黑衣下,肌肤白皙如玉,但胸口处,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皮肉外翻,还泛着诡异的黑色,显然是中毒了。

    林见鹿三下五除二剥掉花絮白的衣服,又快步跑去酒窖,匆忙舀了一碗烈酒,然后回屋,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稳住手指,开始给花絮白剜掉黑色血肉。

    不过片刻,她几乎在花絮白胸口处挖了一个血洞,那伤口流出的血液才逐渐变成红色。

    林见鹿的手很稳,第一次替人处理伤口,她完全不带怕的。

    只是眼见着似乎只是重伤的花絮白经过她的“救治”,变得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林见鹿扫了眼自己手上血淋淋的匕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花絮白不会快死了吧?不确定,再看看?

    花絮白是被硬生生痛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就见林见鹿拿着匕首,面无表情站在她床前,不由瞳孔骤缩,厉声道:“你干什么!”

    然后却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伤口,立即闷哼一声。

    林见鹿抹掉面颊上的血迹,讷讷道:“给你治疗。”

    花絮白痛得浑身打哆嗦,冷汗浸透了发丝,黏在脸颊上。

    等缓过那阵痛,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未着寸缕,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咬牙切齿,手指死死扣住林见鹿手腕,指甲几乎嵌入她皮肉里:“是你带我进屋的?”

    林见鹿点头。

    花絮白眼神闪烁,又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她翻墙之后就完全失去意识,再次睁眼,人已经到了二楼卧房。对方搬运途中,未必没有发现什么。况且她还脱了她的衣服。

    林见鹿沉吟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的身体,诚实道:“你的裸体?”

    她语气无辜,甚至带着一丝困惑,仿佛不明白花絮白为何如此激动。

    花絮白:“……”

    花絮白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的怒火被难以置信取代。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能无力地松开手,颓然倒在床上,扯住锦被盖住自己身体,闭上眼睛。

    林见鹿见她气若游丝的模样,不由低声道:“你还活着吗?”

    花絮白都被气笑了,强压怒火:“托你的福,我活的很好!”

    林见鹿听不出花絮白在阴阳怪气,闻言不由道:“不客气,那我可以涨工钱吗?”

    花絮白难以置信瞪着她:“你还想要工钱!你知道你是谁吗?”

    一个奴隶,竟敢堂而皇之跟主人要工钱,看来林见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林见鹿点头:“嗯,我是打工人。”

    打工人本来已经很命苦了,怎么可以没有工钱呢?她还救了店掌柜的命,那涨工钱不是妥妥的?

    花絮白觉得自己宛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让她瞬间无言以对。

    但也许是因为无言以对的次数多了,怒火和杀意竟诡异消散了许多。

    算了算了,她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她能知道她一身黑衣跑出去干什么吗?

    花絮白不耐烦道:“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

    林见鹿执着道:“那这个月就给我涨工钱吗?”

    花絮白:“……”

    花絮白皮笑肉不笑道:“涨你个……”

    谁知话音未说完,林见鹿突然转身,动作利落地往外走,还顺手带上了门。

    木门“咔哒”一声合上,将花絮白未及出口的怒骂尽数挡在了屋内。

    花絮白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最后她盯着屋顶,忍不住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花絮白伤得太重,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自己苍白的脸色,咬着唇特意用口脂给自己画了浓妆,指尖微微发颤地抚过胸口,再三确认身上没有破绽,这才扶着门框缓缓推门出去。

    一到酒铺里,赵小三便搓着双手,眼睛笑成两条缝,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掌柜的,听说你要给我们涨工钱?”

    花絮白用团扇半掩着面,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幽幽道:“林见鹿跟你说的?”

    赵小三挠了挠头,故作满脸憨厚,实则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拨弄算盘的林见鹿:“所以找掌柜的确定一下。”

    花絮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连呼吸都带着隐隐的刺痛。

    她原本的伤势并不算太重,虽然中了毒,但家中备有解药,服下后本应很快痊愈。然而因为林见鹿的缘故,她的伤势反而加重了。更令人恼火的是,现在这家伙居然仗着这份“恩情”要求涨工钱。

    她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林见鹿,可林见鹿仿佛是根木头,根本没意识到她灼人的视线。

    赵小三状似无意往前一步,正好挡住花絮白的视线,出声提醒:“掌柜的?”

    花絮白这才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情绪,勉强扯出一抹笑:“涨!都涨!”

    赵小三夸张地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那就先谢谢掌柜的!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努力工作!”

    花絮白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却没达眼底,眼神淡漠地扫过两人。

    眼见花絮白在酒铺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转身上了楼,赵小三这才收回目光,三步并作两步蹦到林见鹿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道:“老实交代,昨晚干什么去了?”

    林见鹿看她一眼,思索片刻:“院子里散步。”

    赵小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我是说,你干了什么,花絮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给我们涨工钱?”

    她原本以为,花絮白不会给她们工钱的,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从未听说过哪个奴隶还能领到报酬的。

    林见鹿平静道:“我帮了忙。”

    赵小三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性子,双手叉腰:“所以帮了什么忙呢?”

    林见鹿眨了一下眼睛:“上药?”

    上药?花絮白受伤了?为什么?

    赵小三问题更多了,却不知从何问起,一时语塞。

    她正想继续追问,突然听见酒铺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不由竖起耳朵。

    爱八卦的天性让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赵小三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手舞足蹈道:“林见鹿,你猜我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林见鹿安静地摇头,手指轻轻拨弄着算盘珠子。

    赵小三迫不及待道:“咱们隔壁那个卖早点的魔族,李老板,你还记得吧?老喜欢占人便宜的那个?”

    林见鹿微微颔首:“记得。”

    赵小三激动地拍了下大腿,眼睛瞪得溜圆:“你猜怎么着?今儿个一大早,有人在巷子里发现了那个魔族的尸体!”

    她说着打了个寒颤,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听说是被人吸干了精血,整个人都瘪下去了,浑身上下连一滴血都没剩下。你是不知道那模样有多恐怖!也不知道这老东西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佛,竟要对他下此毒手!”

    林见鹿抬头瞥了她一眼,见赵小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又低下头,手指继续拨弄着算盘。

    赵小三回神,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道:“我就说外面乱着吧?指不定就被什么东西盯上。所以你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林见鹿头也不抬:“不会的。”

    赵小三见林见鹿这副没有警惕心的模样就来气,伸手戳戳她的额头,谆谆教诲:“以防万一知道吗?我们还是少出门为妙!”

    那边,司马仪送走一个客人,转身时用眼角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赵小三猛地一拍柜台,眉毛高高挑起,嘿了一声:“你看这人什么态度啊!公主了不起啊!还不是被捉来魔界当这酒铺的伙计!也不知道她得意个什么劲!”

    半晌没听到回应,赵小三忍不住转头,就看见林见鹿还在专注地拨弄着算盘珠子。

    她暗暗“啧”了一声,伸手在林见鹿眼前晃了晃:“我说你就是太老实了。对有些人咱们就得反击!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你脸色看。要不是有我在,你早就被某人欺负死了!”

    这段意有所指的话,很显然在点司马仪。

    但司马仪只是掀了掀眼皮看赵小三和林见鹿两人一眼,并未作其他反应。

    林见鹿微微蹙眉,往旁边歪了歪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边,巧妙地躲过了赵小三伸来的手指。

    赵小三见状,干脆一把捏住林见鹿的脸颊,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我这说了半天,你倒是给我个反应啊?你说我对你好不好?你连个笑脸也没有!”

    林见鹿轻轻眨了眨眼,试图往后躲闪,但终究没躲开赵小三的手,只能垂下眼帘,任由对方揉捏自己的脸颊。

    见林见鹿既不反抗也不回应,赵小三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悻悻地松开手。

    这天忙到宵禁才关店,几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漱完毕,吹灭油灯休息。

    夜深人静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队身着魔殿侍卫服饰的魔族破门而入,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林见鹿本来就处于浅眠状态,几乎那魔族踹开门的瞬间就清醒了,但她动作依然十分迟缓,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三人被魔殿侍卫揪着到了大街上:“你们几个在这里站好!”

    林见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昏暗的月光环视四周,惊讶地发现,不只她们酒铺的伙计被抓了出来,整条街的商铺小贩几乎都被魔族侍卫粗暴地拖到了街上。

    街道两旁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照出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夜深人静时分,大多数人都刚刚睡下就被惊醒。此刻众人衣衫凌乱,有的还光着脚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着哈欠,不时发出不满的抱怨声。一个卖菜的老头甚至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赵小三向来机灵,眼珠子一转就凑到旁边一个魔族大婶跟前。

    她亲热地挽住大婶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大婶,这深更半夜的,怎么突然抓人啊?”

    那魔族大婶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嗓音道:“哎哟,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昨晚冥音大人的魔殿遭了贼!这不,侍卫们正挨家挨户搜查呢!”

    说完还紧张地瞥了眼不远处凶神恶煞的魔族侍卫。

    为何昨晚遭了贼,今晚才抓人?那八成是丢了东西。

    赵小三忙不迭拉着林见鹿的手臂,跟她分享这个八卦。

    林见鹿点点头,赵小三看她那副呆样,就忍不住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你听懂了吗你就点头?”

    林见鹿被揉得头发乱蓬蓬的,却还是乖巧地再次点头。

    赵小三正想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嘴角微微抽搐。

    林见鹿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样,面无表情问:"你怎么了?"

    赵小三环顾四周,咬牙切齿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摸老*娘的腰?等老娘修为突破了绝对要他好看!”说着还将林见鹿往自己身旁带了带,未免有不长眼的对林见鹿动手动脚。

    林见鹿瞄了一眼人群里几张畏缩的人脸,直白道:“不用等以后。”

    林见鹿音量正常,但外面环境嘈杂,赵小三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忍不住凑过脑袋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林见鹿想了想,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了赵小三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顿了顿,随即更用力地握紧。

    她仰起脸,嘴角努力向上牵动,露出一个略显生涩却真诚的笑容:“我帮你。”

    这笑容清浅如初春的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眼睫轻颤,眸中映着赵小三错愕的脸。

    赵小三愣愣看着她,喉头滚动了几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那只被握住的手腕不自觉地微微发抖,连带着心跳都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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