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
叶清霜等人都有些惊讶,厉害如御兽宗也只能勉强驯服低阶妖兽,眼前这大妖明显有了灵识,是可以化形的那种,说这种大妖会被驯化成宠物,她们第一个就不信。
然而那条硕大的蟒蛇确实十分听林见鹿的话。
大蟒蛇盘起身体,宛如一座小山。它将脑袋垂在地上,方便林见鹿可以从她脑袋下去,蛇眼温顺地半阖着。
林见鹿跳下蛇头,就近抓住叶清霜的手腕,低声道:“师姐,你收剑吧。”
叶清霜警惕地扫了蟒蛇一眼,确定对方没有杀意,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这才施施然还剑入鞘。
云织月江听雪两人默契地对视,自然也照做。
林见鹿松开手,转身跑到花絮白身旁,发梢扬起欢快的弧度,拍拍花絮白的蛇身道:“小白,你可以变小吗?你把门都堵住了。”
花絮白冰冷的竖瞳看她一眼,瞳孔收缩成细线,吐了吐蛇信子,分叉的舌尖掠过少女指尖,不过片刻,就化为一条细细的小蛇,落入林见鹿手心,蛇身在她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林见鹿像以往一般,嘴角扬起梨涡,将花絮白缠在手腕上,小蛇顺势绕出个精巧的结。
叶清霜感慨道:“这次魔界之行,想必师妹必定有许多奇遇。也是因祸得福了。”目光在蛇镯上停留片刻。
云织月与江听雪也盯着林见鹿的手腕微笑颔首。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杂乱,听起来人数不少。
叶清霜等人想到什么,立即变色,手指不约而同按上剑柄。
砰地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叶清霜看到门外的人,稍稍愣了一下。
出现在门口的确实有许多魔族,但领头的却是两位人族少女。
一个黑衣,一个杏衣。
黑衣的那个身形清瘦,长相甚是素净清逸。杏衣少女则雍容华贵,相貌与之不相伯仲。
黑衣少女一个箭步冲了进来,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抱住林见鹿。
叶清霜见状,眉眼瞬间冷凝,手中凝霜剑几乎出鞘,但当她仔细端详林见鹿的神情后,确认来者并无恶意,紧绷的心弦才稍缓。
不料那人竟将林师妹紧紧搂住不肯松手,她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叶清霜耐着性子询问道:“这位姑娘,你究竟是谁?”
云织月和江听雪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暗暗端详这位黑衣少女。
赵小三向来只理会有利可图之人,所以并未第一时间理会叶清霜的质问。
这会儿,她全部心神,皆落在林见鹿身上。确保林见鹿确实安然无恙,这才重重舒了口气。
方才她接到魔卫急报,说城中出现妖物作祟,又听闻林见鹿私自离开魔宫,赵小三担心林见鹿的安危,这才火急火燎赶来寻人。
赵小三盯着林见鹿全然不在意表情,想着这人又不留口信就随意出门,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林见鹿的耳垂,指尖带着几分嗔怪的力道,但终究没舍得用力:“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跟我保证的?”
林见鹿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脸颊因为被捏而微微鼓起:“我没忘。”
赵小三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双手叉腰:“我让你出门叫我一起,你这叫没忘?”她边说边用食指戳了戳林见鹿的额头。
林见鹿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不定,先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又假装对天空的云朵产生了浓厚兴趣,就是不敢直视赵小三愤怒的目光。
赵小三看她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又伸手去捏她软乎乎的脸蛋,这次力道加重了几分,把她的脸颊都捏得变了形。
一旁的叶清霜眉头越皱越紧,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轻咳一声,上前半步挡在两人之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赵小三:“这位姑娘,你到底是谁?”
叶清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眉头微蹙。这陌生姑娘一进门就对林师妹又捏耳朵又掐脸的,而林师妹竟毫不反抗,两人姿态亲昵,旁若无人,实在刺眼。
赵小三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发声之人,当看清叶清霜的面容时,她瞳孔微微一缩。倒不是被对方出众的容貌所震慑,而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作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门派代表,叶清霜经常以神霄宗脸面的身份出席各种重要场合,因此在修真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何况赵小三曾经是鬼市消息最灵通的包打听,自然对叶清霜的样貌了如指掌。
她的视线又扫过另外两位修士,认出她们是御兽宗的江听雪和蓬莱仙岛的云织月。
不过,赵小三斜眼瞥了眼林见鹿,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故意拖长声调道:“在问别人姓名之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吗?”
林见鹿见状急忙扯了扯赵小三的衣袖,小声嘟囔道:“她是我师姐。”说着又指了指另外两人,“还有这两位,也是我师姐。”
叶清霜目光温和扫向林见鹿,转向赵小三时,脸上表情却淡了下来:“神霄宗,叶清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位是我师妹林见鹿。师妹失忆这段时间,多亏了姑娘照顾。”
赵小三早就察觉到林见鹿身份不简单,但万万没想到她竟是神霄宗的修士。
前些日子修真界举办门派大比时,她就听闻天机镜仪式出了纰漏,只是具体缘由尚不清楚。
她本打算找机会打听详情,谁知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魔将掳到魔界受苦,后来就在奴隶市场,遇见了犯傻的林见鹿。
叶清霜既是林见鹿的大师姐,那自然也是她的大师姐。
赵小三想到即将第一次面见未婚妻的家人,手心不自觉地沁出细汗。她略显局促地朝叶清霜行了一礼,声音微微发紧:“原来是大师姐,大师姐好!”
至于自己的身份该如何介绍?赵小三眼珠一转,觉得与其自报家门,不如让林见鹿代为说明更为妥当。
于是她悄悄拽了拽林见鹿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由她来介绍自己。
林见鹿反手握住赵小三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这才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赵小三,旁边这位是司马仪。”
云织月闻言神色一动,追问道:“司马仪?莫非是司马氏的那位大公主?”
司马仪闻言缓步上前,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气度。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却带着几分自矜:“没想到在这魔界之地,竟还有人识得本宫。”说罢,她眼帘低垂,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落寞,却仍保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赵小三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可太清楚司马仪的为人了。在外人面前装得端庄大方,背地里对林见鹿却是另一副谄媚嘴脸。
司马仪对赵小三的鄙夷视若无睹,依旧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
云织月轻咳一声,试探道:“听闻司马氏大公主已经病故,看来传言有误。”
司马仪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诮的冷笑:“病故?倒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个‘已死’的公主,总比一个活着的、可能心怀怨恨的公主更容易对付,不是吗?”
几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这些人间皇室阴私离她们这些修仙之人都太远,几位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倒是司马仪落落大方道:“诸位仙长不必为难。这些凡尘俗事,原就不该污了修仙之人的耳朵。只是本宫如今流落魔域,幸得小鹿搭救,既然命不该绝,那本宫也不妨让某些人知道,死人,也是会从坟墓里爬出来讨债的!”
司马仪这话一半是为了展现自己身为皇室公主的气度,另外一半,则是刻意在众人面前展现与林见鹿的亲密,好顺势搭上仙门势力。
却不料她刚刚说完,就见这三位仙长脸色变了变。
“小鹿?”云织月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司马公主与林师妹,倒是亲厚得很呢。”
说着,她暗暗扫了司马仪一眼,顺便也隐晦地瞄了眼赵小三。
这二人一个与林见鹿言语温存,另外一个更是举止亲密,恐怕都是劲敌。云织月面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心中却暗自盘算这三人的关系。
林见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急着要回魔宫休息,赵小三见状只能出声道:“诸位师姐若不嫌弃,不妨同往魔宫小憩?也让在下略尽绵力。”
说罢赵小三对着叶清霜热情道:“大师姐与小鹿久别重逢,正该好生叙话。”
所有人都看出来赵小三态度过分热情,但都聪明地没有点破。众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魔宫,大殿上早已大摆宴席。
宴席上,林见鹿卷着衣袖大快朵颐,赵小三和司马仪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争相往她碗里夹菜。
叶清霜等人则坐于三人面对,频频看向三人,颇有些食不知味。
赵小三极有眼色,生怕冷落几位师姐,忙不迭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朝众人道:“今日得蒙诸位师姐赏光,这杯敬师姐们多年照拂之情。小鹿贪嘴,倒叫师姐们见笑了。”
说罢目光在林见鹿沾着酱汁的嘴角一掠,又含笑添了句:“不过能吃是福,师姐们说是不是?”
叶清霜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对赵小三道:“林见鹿是我师妹,照拂她自然是应该的。”
倒也轮不到赵小三一个外人替林见鹿感谢。
赵小三也不知自己这举动怎么就惹了叶清霜不快,心里颇有微词,但面上却丝毫不显,连忙端起一杯酒,笑着对叶清霜道:“大师姐,您说得对极啦!小鹿是您师妹,您自然照拂得周到。我这不是见着这热闹场面,想凑个趣儿,替小鹿表达表达对师姐们的感激嘛。您大人有大量,可别跟我一般见识,这杯酒我先干了,权当给您赔不是。”说罢,一饮而尽。
叶清霜不快的情绪藏得极深,没料到会被赵小三一眼看出来,不仅看出来,还被她直接揭破,表情不禁有些尴尬。
云织月见叶清霜吃瘪,不由以袖掩唇,笑道:“赵姑娘,这你就误会了。叶道友心思澄澈,并非那等狭隘之人。”
叶清霜面颊微红,被赵小三与云织月一唱一和挤兑得进退维谷。她虽非拙于言辞之辈,奈何赵小三是混迹三教九流的人精,云织月更是察言观色、舌绽莲花的好手,两相夹击之下,竟显几分窘态。
无可奈何之下,叶清霜只能低头品酒。
江听雪自始至终只独自喝酒,间或抬头观察众人神态。
赵小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猝然开口道:“对了,今日诸位师姐都在,正好做个见证。”
她顿了顿,握住林见鹿的手腕,脸上恰到好处露出一抹羞涩,情意绵绵道:“我与小鹿已许下白首盟约,届时结为道侣,还请各位赏脸喝杯喜酒。”
正在喝酒的叶清霜和江听雪登时喷了。
云织月的表情也没有比她们好多少。
白首盟约,喜酒?
叶清霜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搁,忍不住开口道:“赵姑娘,我师妹如今记忆全失,心智更如稚子。这般境况下,你当真确信,她明白‘白首盟约’四字的分量?”
赵小三还没说什么,便又听云织月附和道:“叶道友言之有理,林师妹如今神识有损,实在不宜谈婚论嫁。赵姑娘这话,还是莫要再提了。”
江听雪则抱臂冷笑,锐利目光如剑般刺向赵小三。
赵小三刚才那话,其实是在故意试探,看到三人反应,不禁心底一沉。
这三人,该不会都喜欢林见鹿吧?
赵小三面上自作羞赧,案几下的手却忍不住暗暗掐住林见鹿的腰用力一拧。看不出来啊,一个小傻子,竟然这么多人惦记!
林见鹿被捏的痛呼一声,满脸怨念瞪向赵小三。
赵小三忙不迭夹起一筷子红烧肉塞进她碗里,殷勤道:“你最喜欢的吃的红烧肉,我亲手做的,尝尝?”
林见鹿看看碗中油亮的肉块,又看看赵小三讨好的笑脸,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叶清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她知道林师妹此刻只是失忆,才会如此亲近赵小三,并非她本意如此。可观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心潮起伏,连带着舌尖都尝到几分苦涩的滋味。
这从未有过的情绪让叶清霜眼睫微颤,她忙敛下眸子,害怕被人看出真实情绪。
叶清霜放下酒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不等众人回应,清冷的身影已快步往门口走去。
殿内众人表情意味不明地交换着眼色,有人举杯掩饰嘴角的讥诮,有人低头把玩着手中玉盏。
赵小三暗自撇撇嘴,收回目光,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林见鹿,在她脸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暗道:“红颜祸水啊你!”
林见鹿迷茫:“什么啊?”
赵小三一时也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这傻子搅乱一池春水,偏偏自己毫无所觉。
殿外,叶清霜在开阔的院子里缓步而行。
夜光如水,照得她苍白的侧脸更添几分清冷。魔宫后院池塘波光粼粼,映着她孤寂的身影。
她默默瞧了会儿,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脑海的系统001忽然冒头,声音带着机械的关切:【宿主,你在伤心吗?为什么?】
叶清霜闭了闭眼,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抖动,没有回答。
001的电子音里带着试探:【你喜欢天命之女?】
叶清霜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这才在识海中回应对方,声音带着几分恼意:【你能不能别突然出声?】
001不以为然,语调轻快:【还不是宿主心绪出现波动,本系统才出现的?】顿了顿,又兴致勃勃地提议:【对了,你要不要*看林见鹿对你的好感值?】
叶清霜闻言一怔。
叶清霜向来认为感情之事应当顺其自然,不该受外物干扰,因此从未查看过所谓的好感值。更何况她身负重任,师尊对她寄予厚望,若真修习了无情诀,便要与情爱之事彻底无缘。
正因如此,她一直刻意回避自己的心意。谁料今日被赵小三一激,竟乱了心神。
明知此举不妥,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听从了系统的建议,点了点头。
系统001:【呃……天命之女好感值0。】
叶清霜:“……”
叶清霜静立原地,皎洁的月光将她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系统001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短暂的静默后,001突然振作起来,用刻意活泼的语调说道:【宿主别灰心嘛!天命之女现在失忆,好感度归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叶清霜听言,唇畔泛起一丝苦笑,却再没说什么。
江听雪正倚在廊下醒酒,夜风轻拂间,忽见叶清霜从院中归来,神色较先前更添几分黯然。
云织月目送叶清霜回房休息,笑吟吟对江听雪道:“林师妹如今前尘尽忘却得遇良缘,倒让某些人的心思藏不住了。你看叶道友这般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平日清冷自持的样子?”
江听雪眯起眼睛,重复她“觅得良缘”那四个字,嘲讽一笑:“云道友倒是道心澄澈,不知来日红线缠身时,可还能这般超然物外?”
云织月挑眉:“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说罢微微一笑,转身回屋休息了。江听雪摩挲着手指,询问系统004林见鹿好感值。
系统004:【林见鹿好感值0。】
江听雪:“……”
这下江听雪的表情变得跟叶清霜一样难看了。
这一晚宴席几人食不知味,但林见鹿却吃得肚皮溜圆,很是满意。
刚才趁着赵小三不备,偷喝一杯酒,这会儿她抱着肚子,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
回到房中,往床上一倒便闭眼小憩,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片刻,她手腕上的细镯银芒一闪,一个身着海棠色纱衣的曼妙女子凭空出现在床边。女子鬓边簪着的白牡丹开得正艳,正是花絮白。
花絮白俯身轻点林见鹿的鼻尖,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坏心眼地加重力道捏住。
林见鹿立即呼吸困难,却没第一时间醒来。
花絮白单手托腮,轻笑出声。
花絮白当日其实差点逃出魔界,冥音并没有抓到她。可惜那时她伤势过重,化为原型,也不知道被哪个魔族抓住,扔进了比斗场。
后来多亏了林见鹿,她才能从那个鬼地方离开。
想到这里,她手指摩挲着林见鹿脸颊,轻声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瞧着你这人还算合眼,不如就跟了我?”
林见鹿被脸上的触感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花絮白近在咫尺的容颜。她毫不惊讶,反而开心地抓住对方的手:“小白,你醒了?”
花絮白听到这个称呼,原本还算愉悦的表情登时一凝,她掐住林见鹿的脸不满道:“不许叫这个名字!”
林见鹿委屈巴巴道:“为什么不许叫?”
花絮白呵了一声:“你是我收的伙计兼奴隶,也敢对主人不敬?”
林见鹿天真道:“可你是我的宠物啊。”
花絮白后知后觉想起当日比斗场的情形,不禁脸色一黑:“什么宠物?你给我说清楚!”
林见鹿困惑地眨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天真的固执:“宠物就是宠物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花絮白不由气结,这傻子当真连话都说不清楚!
花絮白忍了忍道:“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但是宠物契约绝对不行!”堂堂大妖,岂能沦为人类修士的玩物?
林见鹿挠了挠脑袋:“真的不愿?”
花絮白道:“不愿,你把这个什么宠物契约解开。”
林见鹿却有些舍不得,故意装作听不懂,眼神乱飘,就是不看花絮白。
花絮白掐着她的下巴固定住她的脑袋,无奈道:“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幼稚游戏,南离旧都还有要事等着我处理。”
林见鹿捕捉到关键词,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找神农鼎!”
花絮白神色猛地一顿,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神农鼎在南离旧都?”
她首先怀疑赵小三和司马仪,之后又怀疑叶清霜等人。
第62章
不管再怎么猜测,肯定不如直接询问当事人方便。于是花絮白揪住林见鹿的脸,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她身上去:“谁告诉你的?”
林见鹿看了看系统面板,毫不犹豫把系统000卖了:“000告诉我的!”
花絮白觉得这个名字也太古怪了,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随口问道:“000是谁?”
林见鹿看花絮白的表情宛如在看傻子:“你是不是傻!000就是000啊!”
被林见鹿这个小傻子反说成傻,花絮白气极反笑,指尖加重力道捏住对方的脸蛋:“你这小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胆子不小啊?”
林见鹿吃痛地皱起鼻子,立刻不甘示弱地伸手要掐回去。
两人在锦被间翻滚扭打,从最初的互相掐脸渐渐演变成拳脚相向。
虽然都默契地没有动用妖力魔力,但花絮白毕竟有着千年修为沉淀的武技,不过十几个回合就把人重新按进床褥里。
花絮白看着林见鹿的脸,故意调戏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生的这般花容月貌?”
林见鹿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雪白的面颊上浮现两片淡淡红晕。
花絮白见状心中一动,头不由越垂越低。
花絮白以前在合欢宗时,也不是没见过惊艳的美人,但或许是她性子向来与其他妖族不同,一般人她很难看得上眼。本以为自己就算要找,也该找个惊才绝艳的大美人,但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竟会瞧上林见鹿这样的清菜小粥。
嘴唇既然碰触林见鹿唇畔时,却被林见鹿一巴掌扇开。
花絮白捂着发烫的侧脸瞪圆眼睛,方才的旖旎心思全化作了咬牙切齿:“之前的事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几次三番冒犯,都够得上死罪了!”
话虽如此,她却没真对林见鹿做什么。
花絮白纤长的手指撑着锦被,慢悠悠支起上半身,墨发如瀑垂落在腰际。
她慵懒地盘起腿,衣摆滑落露出半截雪白脚踝。
林见鹿见状连忙跟着爬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正襟危坐,却因动作太急差点撞到对方肩膀。
“看什么看?”花絮白突然偏头,发梢扫过林见鹿的鼻尖。
她眯着眼竖起两根手指:“现在给你两条路。”指尖几乎戳到对方脑门,“要么在东境乖乖等我,待我取得神农鼎后,随我回合欢宗。”
“我不要去合欢宗!”林见鹿猛地后仰,脑袋差点磕到床柱,双手在胸前比出大大的叉。
“啧。”花絮白一把揪住她晃动的发带,“我话还没说完呢!”指尖威胁性地扯了扯系带,见对方立刻抿着嘴变成鹌鹑状,才满意地松开手。转而用食指挑起林见鹿的下巴:“第二条……”拇指暧昧地摩挲她下巴软肉,“随我同去南离取鼎……”
“选第二条!”林见鹿眼睛倏地亮起来,抓住花絮白的手腕脱口而出。
花絮白怔了怔,忽然倾身逼近,红唇几乎贴上对方耳垂:“这么舍不得我?”温热的呼吸故意喷洒在那片逐渐泛红的肌肤上。
“我怕你遇到危险。”林见鹿揪着衣角小声嘟囔道。
花絮白心头蓦地一软,指尖无意识蜷缩起来。却听见这死丫头紧接着补充道:“你可是我的宠物,主人怎么能放任宠物自己乱跑呢?”
“林、见、鹿!”花絮白额角暴起青筋,刚才的感动瞬间化作滔天怒火,一把将人按倒在床褥里。
然而还没做什么,门外忽然响起叶清霜清冷的嗓音:“林师妹,你睡了吗?我有点事想找你谈谈。”
花絮白皱眉,指尖刚碰到林见鹿的唇瓣,就听见这傻丫头已经脆生生答道:“我没睡!”
气得花絮白狠狠拧了把林见鹿的腰窝,在对方痛呼时,干脆利落化作一条银鳞小蛇,尾巴尖报复性地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
林见鹿立即蹦下床,还差点踩到裙角,光着的脚丫在木地板上踩出啪嗒声响。
拉开门扉的瞬间,月光流水般倾泻而入,映得叶清霜白衣胜雪。
叶清霜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缩又松开,见到林见鹿的刹那,眼底冻结的霜色忽然化开,嘴角扬起个小心翼翼的弧度:“林师妹。”
“大师姐。”林见鹿歪着头,发梢还翘起一撮呆毛。明明失去记忆,这称呼却像刻在身体里般自然脱口。
叶清霜呼吸微滞,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一时失语。
直到林见鹿又喊了声“大师姐”,她才如梦初醒,耳尖泛起薄红:“我来找你……是为问些事情。”
“大师姐你问。”林见鹿扒着门框往前凑了凑,浑然不觉手腕上的小蛇突然收紧。
叶清霜深吸一口气:“不知你在魔界这几个月过得如何。”
她身上的魔气是怎么来的?又为何能在短短几个月打败几大魔将?她与赵小三等人又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问题她藏在心里许久,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这才忍不住趁着夜色前来询问。
林见鹿没有隐瞒,竹筒倒豆子般说完,叶清霜脸色越来越白。她突然抓住林见鹿的手,力道大得让银鳞小蛇不满地吐信。
叶清霜严肃道:“林师妹,你体质特殊这事,绝对不能再告诉旁人!”
林见鹿刚要点头,忽然又啊了一声,掰着手指头道:“可是小三子司马仪,还有小狐狸小白……她们都知道啊。”
叶清霜无奈道:“那就再包括她们以外,谁也不告诉。以后使用这身能力,也尽量避着外人。”
林见鹿轻轻点头,低头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叶清霜跟着低头一看,手指触电般松开,耳尖漫上晚霞般的红晕。
她别过脸假装整理袖口,喉结滚动着低咳一声:“另外我还想问你……”
说着她抬头,凝视着林见鹿懵懂的眼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凝霜的剑柄,犹豫了许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轻叹一声:“我……有个朋友。她心里装着一个人,可她身上压着重担,注定不能与她相守。现在心上人失了记忆,身边又有了新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睫毛轻颤着抬起眼,“你说,我的那个朋友,该怎么办才好?”
林见鹿愣愣道:“你的那个朋友是你自己吗?”
若林见鹿神志清明,断不会如此没有眼色地说出这种话来。但是此刻,灵台混沌,情商为零的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叶清霜立即被自己口水呛到,并且惊天动静咳嗽起来。
她狼狈地偏过脸,声音细若蚊蝇:“不是我。”
林见鹿一脸怀疑盯着她。
叶清霜不得不垂下眼睫,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声音低沉:“林师妹,就那么在乎那个人是不是我吗?”
林见鹿立即摆手:“那倒也不是很在乎。”
叶清霜:“……”
林见鹿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你问我该如何?很简单啊。既然对方失忆,那就想办法帮她恢复记忆。”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至于其他事,我也不太明白。说什么压着重担,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非得二选一不可吗?”
叶清霜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缓缓摇头,眸中光华渐渐暗淡:“作为宗门首徒,师门栽培之恩山高海深,宗门兴衰系于她一身,岂能……岂敢辜负师尊期望。偏生对心上人的心意,亦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况且她尚且不知,心悦之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林见鹿听得一头雾水,捂住下巴,努力用那颗不太聪明的脑袋思考。虽然不知道叶清霜在纠结什么,但她知道对方很为难就对了。既然这么为难……
她瞄她一眼,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斩钉截铁道:“那就放弃!”
叶清霜摇头:“……若能这么干脆就好了。心慕之人就在眼前,又岂非说放弃就放弃的?”
林见鹿鼓起脸颊,脚尖不耐烦地在地上点着:“那就不放弃!”
叶清霜欲言又止,眸光明明灭灭:“可是”
林见鹿突然“嗷”地叫出声来,双手抱头:“大师姐,你的问题问得我头痛!”
叶清霜语塞片刻,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是师姐不好。”
林见鹿偷看叶清霜。
叶清霜失笑,伸手拢了拢林见鹿鬓边的碎发,嗓音柔软,“这些事本就不该说与你听的。只是……”
只是她太过贪心,总想求两全其美之法,然而终究徒劳一场。
林见鹿决定与花絮白同赴南离旧都。自持未婚妻身份的赵小三自然不言而喻要随行,就连司马仪也收拾起包袱准备同行。
叶清霜闻讯后当即表示要跟随。云织月、江听雪以及后来收到信的萧灵韵商议过后,同样决定与林见鹿一道启程。
启程前日,赵小三却跟林见鹿大吵一架。
林见鹿非得带谢折枝一起上路,说什么小狐狸是她的宠物,宠物理所应当跟着主人出行。
但赵小三却认为谢折枝太过危险,南离之路本就吉凶难料,沿途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带着个对她们有敌意的半妖,并非好事。
但林见鹿怎么都说不通,气得赵小三差点跟她打起来。未免自己被林见鹿气死,她只能强压怒火,冷着脸转身回到后院。
刚穿过回廊,迎面便撞上司马仪。
司马仪斜倚廊柱,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该不会是小鹿吧?”不等赵小三回答,她便自顾自摇头,“你多担待些,她那脾气向来如此,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赵小三猛地攥紧拳头,恶声恶气地警告:“司马仪,我现在心情很差,你最好别来惹我!”
司马仪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忽然抬眸将赵小三上下打量一番,轻笑道:“赵姑娘,容我说句实话。你这脾气真该改改了。看看小鹿那几位师姐,哪个不是仙门翘楚、光风霁月?容貌更是个个如花似玉。”话音突然中断,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赵小三,“可赵姑娘你”
瞥见赵小三眼中燃起的怒火,司马仪立即换上假惺惺的语气:“哎呀,是我失言了,赵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司马仪并不知道,她的话正戳中赵小三的痛处。自从林见鹿的师姐们出现后,赵小三心中便涌起强烈的危机感和自卑感。
她乞丐出身,自幼天赋平平,靠着坑蒙拐骗勉强维生。虽然后来攒下些家业,也有几个忠心的小妹跟随,但比起那些仙门世家的大小姐,简直不值一提。
最初她以为林见鹿和自己一样一无所有。后来林见鹿展现出不凡实力,她也没太在意。可当林见鹿的师姐们接连现身,得知林见鹿的真实身份后,看着她们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姿态,自卑感便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她甚至连司马仪这个落魄公主都比不上。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清楚林见鹿并非天生痴傻。在来到魔界之前,对方和叶清霜等人一样,都是仙门世家中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赵小三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
她忍不住想:在林见鹿失忆变傻之前,是否与叶清霜她们关系亲密?她最害怕的是,若林见鹿恢复记忆,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她强压怒火道:“司马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跟着小鹿,不就是怕死吗?”声音里带着讥讽,“没了小鹿镇压魔界,那些魔将若是恢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偏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真叫人作呕!”
林见鹿刚跑到后院,就听见赵小三这番尖锐的话语,不由得怔在原地。
赵小三发泄完,胸中郁气稍解。抬眼却见司马仪神色异常,那副泫然欲泣、受尽委屈的模样让她心生警惕。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林见鹿错愕的目光。
赵小三心道果然如此,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司马仪一眼,用力推开她的肩膀夺路而逃。
“等等!”
林见鹿下意识要追,脚步刚迈出半步,司马仪却突然“哎哟”一声痛呼,纤纤玉指紧紧攥住她的袖口不放。
她蹙着柳眉,眼中泛起水光,楚楚可怜地仰着脸:“我……我好像扭到脚了。”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几分委屈。
林见鹿弯腰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好,刚直起身又要去追,司马仪却猛地揪住她的胳膊不放,指甲几乎要陷进布料里。
她低垂着头,睫毛轻颤,声音里带着哽咽:“小鹿,你也是这般想我的吗?贪生怕死,虚情假意?”说罢抬起泛红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见鹿。
林见鹿摇头,本能道:“当然不,求生之举,为何要苛责?”
司马仪闻言手指一颤,贝齿咬住下唇,在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她突然倾身上前,双手死死攥住林见鹿的衣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进对方眼底:“你真的不鄙薄我?”
林见鹿摇头。
司马仪再三确认,见她确实没有欺骗自己,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痴傻之人,说出来的话竟如此合她心意。她确实存了利用林见鹿的心思,也确实贪生怕死,却没想到对方全然不在意这些。
正想再说些好话讨好林见鹿,不料手指突然被对方一把拽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马仪怔愣片刻,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低声喃喃道:“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不愧是天命之女,即使变得痴傻,这撩拨人的手段还是如此高明。”云织月指尖轻捻着琉璃瓦片边缘,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屋脊之上,两道身影在日光中形成鲜明对比。
站着的那人广袖当风,面容温润如玉,额间一道独特竖痕平添几分神秘。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整个人如新月清辉般飘逸出尘。
而坐着的女子屈起右腿,指尖随意摇晃着酒坛,雪青色长袍衬得她肤色如新雪初霁。她神色冷若冰霜,宛如雪地里孤傲绽放的红梅。
两人如同蛰伏的猛禽,将林见鹿三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怎么,不装了?”江听雪仰头灌下一口烈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她随意用袖口抹过,挑眉看着她。
云织月低笑出声,眼底寒芒闪烁:“对于林见鹿的身份,你我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又有何必要装呢?”
江听雪嗤笑,喝了口酒道:“怎么合作?”
云织月指尖轻抚袖口繁复的刺绣,嗓音如春风拂柳:“至少先排除竞争对手?”
话音未落,两人目光倏然相撞,又同时错开。
另一头,林见鹿没追多久,就把赵小三给追上了。
林见鹿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拽住赵小三的衣袖。赵小三猛地甩开,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了几步,却又突然刹住脚步。
林见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再次伸手去抓。赵小三侧身避开,咬着下唇又跑开一段,这次停在了一棵老槐树下,扭头瞪她。
第三次追逐时,林见鹿的刘海都被汗水打湿。见赵小三又要跑,她突然鼓起腮帮子,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林见鹿你站住!”赵小三蓦然回头,见状忍不住怒喝。
林见鹿扁着嘴抗议:“我追你,你又要跑。”
赵小三双手叉腰:“哪有像你这样,追人半途而废的!我那不过是……”
赵小三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不就是想让林见鹿多追追她么?可惜林见鹿并未领会她的意思。
赵小三垂下手,气闷道:“算了,我不跑了,你过来。”
林见鹿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过去。
“小三子。”林见鹿期期艾艾地开口。
赵小三柳眉倒竖,怒道:“别叫我小三子!你叫太监呐!”
林见鹿被赵小三的怒火吓得缩了缩脖子,右手无意识地挠着后脑勺,露出困惑的表情:“那赵小三?”
赵小三眼睛瞪得溜圆,双手叉腰逼近一步:“连名带姓,我跟你有这么不熟吗?”她咬牙切齿地说着,额前的碎发都随着怒气微微颤动。
林见鹿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那我叫什么?”
赵小三盯着她瞧了片刻道:“叫赵姐姐。”
林见鹿嘴巴张成圆形:“啊?”
赵小三食指戳着她的胸口:“啊什么啊?天天喊人师姐,叫你喊我一声赵姐姐,你就不乐意?”
林见鹿小声道:“那赵姐姐?”
赵小三脸颊一红,声如蚊呐应了一声。
林见鹿见状不由低声道:“那你不生气了吧?”
赵小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双手抱胸道:“喊声姐姐就要原谅你?门都没有!”她故意拖长尾音,脚尖还轻轻点着地面。
林见鹿肩膀一垮,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那怎么办?”
赵小三抬了抬下巴:“除非你哄我开心。”
林见鹿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茫然:“那我做什么你才会开心呢?”
赵小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突然瞄见她手腕上的镯子,伸手一指:“你把这个镯子送给我。我就原谅你。”
林见鹿伸手去摘,却发现摘不下来,最后为难地皱眉:“不行,你换一个吧。”她用力拽了拽镯子,手腕都勒出了红痕。
赵小三不信,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使劲往外拽,那镯子却纹丝不动。她气急败坏地跺脚:“你说,这玩意是不是你那几个师姐送你的定情信物?”
林见鹿当即摇头:“当然不是。”
赵小三神色一顿,松开她的手腕,将信将疑地眯起眼睛:“你确定不是?”
林见鹿点头如捣蒜:“我确定。”
赵小三撇撇嘴,心想也是,定情信物哪有随便送的。虽然林见鹿此刻是失忆状态,但她还是暂时信她。既然不是定情信物,那她也没那么执着要镯子了。
她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送镯子也可以,你得送我其她礼物。”
林见鹿掏了掏袖子,眼神在自己腰间游移。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映入眼帘,这是流萤送她的玉佩。她犹豫地摸了摸玉佩,又看向另一枚小镜子。镜子小巧精致,造型古朴,想必比起玉佩,要便宜许多。
她咬了咬下唇,一把摘下镜子塞进赵小三手心,大方道:“这个送你了!”
赵小三闻言看着手心,眼睛瞪得溜圆:“真送我?”
她捧着镜子,指尖轻轻抚过镜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镜子一看就是法器,可比林见鹿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要名贵多了,林见鹿竟舍得。
她抬头看向林见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63章
翌日,一行八人一同前往南离。
南离地处魔域与妖界之间,终年赤霞漫天,灼气如浪。
此地岩层泛着朱砂纹路,每逢朔月,便有地火自裂隙喷涌,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
烈日当空,一行人已在荒原跋涉多时。
林见鹿攀上风化严重的山坡,手指搭在眉骨处遮挡刺目的阳光。
极目所至,赤红色岩壁与坍塌的古城墙交错延伸,干燥的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矿物颗粒。
灼热的阳光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炙烤得通红,整片大地看不到半点人烟踪迹。
赵小三抬手抹去额头上滚落的汗珠,眯着被烈日刺痛的眼睛望向渐暗的天色。
她烦躁地扯了扯黏在背上的衣衫,一屁股坐在一块滚烫的岩石上,双腿大剌剌地岔开。
“找了这么久,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你们确定那什么火焰城是往这个方向吗?”
叶清霜雪白的衣袖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纤细的手臂上。
她轻轻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手指将黏在颈间的发丝拨开:“古籍确有记载,南离旧都地火旺盛。此地气温灼热,正好印证了典籍所述。”
云织月与江听雪相视一眼,同时颔首表示赞同。
“那行吧。”赵小三吐出被热气蒸得发干的舌头,粗鲁地用衣袖扇着风说道。目光扫过众人,在谢折枝那张半妖面孔上停留得格外久,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尽管她极力劝阻,林见鹿还是执意带着这个半妖同行。这一路上,谢折枝虽然始终冷着脸,但至少没惹出什么乱子。
谢折枝敏锐地察觉到赵小三投来的目光,立即回瞪过去,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正被酷热折磨得心烦意乱的赵小三见状,立刻找到了发泄对象。她一把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与谢折枝争辩。
不料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林见鹿一声惊叫,竟然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小三浑身一颤,慌忙起身想要接住她。然而叶清霜四人反应更快,赵小三刚转过身的功夫,四人已然闪身来到林见鹿身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见鹿根本不需要搀扶。只见她在翻滚中突然发力,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腾空而起,竟在空中完成了七百二十度的华丽转体。
可惜落地时重心不稳,最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
四只手同时伸到林见鹿面前。
别说其她人,就连叶清霜四人自己都略显惊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却谁都没有收回手,只是固执地等待着林见鹿的选择。
林见鹿望着眼前这四只伸来的手,又感受到不远处赵小三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明智地没有触碰任何一只手,而是自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利落地站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赵小三这才勉强收起充满敌意的视线,但对这几位“心怀不轨”的师姐们,她心里依然充满了不忿。
有这几位在,南离之行虽然保证了安全,但她还是十分不爽!
林见鹿朝叶清霜等人挥挥手,高高兴兴地跑去找赵小三。
赵小三直接拧住她耳朵,教训道:“你怎么还有心情玩?”
林见鹿委屈道:“我没玩啊,我在看路。”
叶清霜神色黯然地收回手,默默注视着林见鹿与赵小三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
姗姗来迟的萧灵韵尚不知赵小三以林见鹿未婚妻自居的事,此刻也不由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两人。
一旁的云织月与江听雪交换了个眼神,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赵小三对她们心存芥蒂,她们又何尝待见赵小三呢?
若论先来后到,赵小三分明比她们晚到许多。凭什么现在反倒后来居上?
萧灵韵略作迟疑,最终还是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打断了二人的互动:“恕我冒昧,不知这位是?”
她问这话时,眼波流转,目光却是越过赵小三,直直望向林见鹿,眸中带着几分探究与期待。
赵小三见状立即柳眉倒竖,一个箭步挡在林见鹿跟前,双臂张开像护崽的母鸡,语气不善地呛声道:“你谁啊?”
她边说边用身子将林见鹿遮得严严实实,下巴高高扬起,满脸戒备。
赵小三当然知道萧灵韵的身份,那玉箫,那绣日月星河纹的法衣,那张清丽绝俗的脸,还有眼尾的一抹浅金,一看就知道是修真界久负盛名的萧灵韵。
况且萧灵韵与叶清霜并称仙门双骄,赵小三知道叶清霜,就绝不可能不认识萧灵韵。
萧灵韵清冷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眸光波光潋滟:“在下萧灵韵。”
赵小三双手抱臂,手指点着手肘道:“哦,萧灵韵啊,你有什么事吗?”
萧灵韵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不由顿了顿,对赵小三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林见鹿立即道:“她叫赵小三!”
赵小三瞪她一眼,然后勉强忍住脾气对萧灵韵道:“对,我叫赵小三,是林见鹿未婚妻。”
萧灵韵倒是没有吃惊,只是神色清冷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萧灵韵来之前早已查看过林见鹿的好感值,显示为零。她心知必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导致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全部清零。
虽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赵小三这个“未婚妻”,但看着林见鹿如今的状态,萧灵韵反倒不太在意了。
她笃定,等林见鹿恢复记忆后,绝不会承认这段关系的。
简单寒暄几句后,萧灵韵便径自寻了个安静处坐下休息。
赵小三见人走远,这才不悦地撇了撇嘴,收回视线时发现林见鹿的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她顿时瞪圆眼睛,气鼓鼓地伸手捧住林见鹿的脸颊,强硬地将她的视线转回来:“看什么看!人家就生得那么好看吗?!”
林见鹿毫无情商地点头:“好看啊。”
不论性情,萧灵韵确实是好看的。
比起叶清霜,她多了几分世家女子的优雅与矜贵。较之云织月更为冷艳,却又比江听雪显得温和。
赵小三听得浑身难受,当即嗤之以鼻:“我看这人就像个假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虚伪,让她看着就眼睛疼。
“反正你不许喜欢她!”赵小三蛮横捧住她的脸道。
林见鹿反而茫然:“我没喜欢她啊。”
赵小三神色一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松开一只手,改为轻轻捏住林见鹿的下巴,满意道:“对,就这样。你不喜欢她,你喜欢我。”
谢折枝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腻歪的样子,不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双臂抱胸,脸上写满了不屑。
赵小三瞬间转过头去,眼神凌厉地瞪向谢折枝:“怎么,你有意见?!”
谢折枝不慌不忙地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都说我们妖族狡诈,我看你们人族也不遑多让嘛。”
赵小三闻言,立刻松开林见鹿,双手叉腰,上下打量着谢折枝:“妖族?你不是半妖吗?”她故意把“半”字咬得极重,眼中意味深长。
谢折枝脸色骤变,原本慵懒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你!”
半妖是她的痛处,谢折枝想尽办法修炼煞气,就是为了化为完整的妖身。
林见鹿本来还有点百无聊赖,此刻却看得津津有味。
谢折枝正准备再喷几句狠话,猝不及防对上林见鹿那双亮晶晶的看好戏的目光,登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硬生生把嘴里的脏话憋了回去。
她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天色渐晚,众人仍未寻到火焰城的踪迹,只得在一处断壁残垣间临时安营。
篝火在营地中央熊熊燃烧,跳动的火苗将林见鹿的脸颊映得通红。
赵小三紧挨着她坐下,一手往火堆里添着柴火,另一手翻动着火上烤着的不知名野鸡。
林见鹿双手托腮,小脸被篝火映得红扑扑的,一双圆眼直勾勾地盯着烤鸡,时不时咽着口水,忍不住扯了扯赵小三的衣袖:“小三子,好了没有呀?”
赵小三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眉头一皱,手中的树枝“啪”地敲在林见鹿手背上:“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她眯起眼睛,故意把烤鸡往远处挪了挪,“要是忘了你没鸡肉吃。”
林见鹿顿时慌了神,连忙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道:“赵姐姐!好了没有呀?”
赵小三这才满意。
她们一行人,最擅庖厨的当属司马仪和赵小三。尤其这种野外烧烤,赵小三更是拿手。
看着吃着干粮的叶清霜等人,赵小三有些得意地将鸡腿分给林见鹿:“跟着你赵姐姐,不亏吧?”
林见鹿点头如捣蒜,眼巴巴看着鸡腿。
赵小三捏捏她的脸,宠溺道:“好了,吃吧。”
林见鹿这才狼吞虎咽吃起来。
晚饭过后,几人简单洗漱完毕,便和衣躺下休息。
赵小三照例要贴着林见鹿睡,林见鹿被热得难受,不停地扭动身子,直到被赵小三拍了下手臂才老实下来。
赵小三很快闭眼睡去,林见鹿却异常清醒,躺在旁边眼珠滴溜溜地转。实在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转头看向熟睡的赵小三时,忽然注意到她腰间的小铜镜似乎闪了一下。
林见鹿怀疑自己眼花了,忍不住伸手去拿那面铜镜。
却不料赵小三只是浅眠,林见鹿的手指刚碰到铜镜边缘,她连眼睛都没睁开,修长的手指就像铁钳般精准扣住了林见鹿的手腕:“就知道你舍不得。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林见鹿道:“不是,这个镜子刚才亮了一下,。”
赵小三终于半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这是法器嘛,”手指松开林见鹿的手腕,转而捏了捏她的鼻尖,“正常。”
林见鹿还想争辩,突然被赵小三拽着手臂往怀里一带。
她整个人跌进温暖的怀抱,赵小三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好了不闹了,”声音渐渐低下去,“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找路呢。”最后一个字已经变成了含混的咕哝。
林见鹿无奈地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沉入了梦乡。
不远处,正在打坐调息的叶清霜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许久才收回视线。
次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启程赶路。所幸林见鹿一行人运气不错,赶在夜幕再次降临前,终于找到了火焰城的入口。
曾经辉煌的南离王国早已覆灭,昔日的五大城池如今仅剩这座都城尚存。
由于地处魔界与妖界交界,这座南离旧都已然沦为三不管地带,城中妖魔横行,间或夹杂着少数人族在此苟活。
当风尘仆仆的林见鹿等人踏入城门时,暗处已有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牢牢锁定了他们。
林见鹿兴奋地甩开赵小三的手,欢呼着朝城内飞奔而去。
赵小三一时不察,差点让林见鹿跑得没了踪影。她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谁知林见鹿刚跑出不远,就被一个魔族女子故意拦住了去路,两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这魔族女子本是城中实力中上的地头蛇,专门在此设伏敲诈,平日里无人敢与她争抢猎物。
可万万没想到,这人族少女竟像个铁秤砣般将她撞翻在地。林见鹿看都没看她一眼,风一般地从她身边掠过。
魔族女子:“”
她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去,发现林见鹿直奔城中唯一的客栈而去,暴怒的神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只得悻悻地咂了咂嘴。
客栈主人的猎物,她可不敢染指。
但剩下的猎物魔族女子目光一转,毫不犹豫地盯上了追赶而来的赵小三等人。
赵小三见势不妙,一个急刹转身就往回跑,脸不红心不跳地躲到了叶清霜等人身后。
叶清霜等人解决完魔族女子后,拖着狼狈的身形走向客栈。
此时林见鹿早已坐在大堂里,面前摆满各色吃食正大快朵颐。
赵小三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冲过去用拳头钻她脑袋:“好啊你!我们在外面拼命,你倒在这儿享受!”
还一点就点这么多的菜!她有钱嘛她!
叶清霜温声道:“这几日,林师妹受苦了。”
作为方才战斗的主力,她既已开口,只敢躲在后面放暗箭的赵小三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在林见鹿身旁坐下。
萧灵韵笑着打圆场:“正好饿了,林师妹这桌菜点得及时。”
云织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江听雪嗜酒,拎起桌上白玉酒壶自斟一杯,脸色突然变得古怪。
正嚼着肉块的林见鹿也要倒酒,却被江听雪按住壶身:“这酒……林师妹还是别喝为好。”她顿了顿又补充:“诸位都别喝,以免误事。”
云织月掀开壶盖轻嗅,恍然道:“原来是醉仙合欢露。”
这醉仙合欢露是修真界有名的催情酒,竟出现在火焰城这般小客栈里。
店小二笑吟吟道:“这位客官好眼力!这酒正是醉仙合欢露,可是我们掌柜千里迢迢从修真界带来的!这酒虽有催情之效,但也可作为疗伤药酒使用,只需取三滴兑入灵泉,外敷可愈经脉暗伤,内服能解百毒。前些日子还有位受伤的剑修,用了这酒后第二日便生龙活虎。”
林见鹿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奇玩具般凑近酒壶:“这么厉害?”
伸着沾满油渍的手指正要碰酒壶,赵小三“啪”地打在她手背上:“别动!”
见少女委屈巴巴缩回手,赵小三又一把拽过她手腕,向店小二要来帕子,边擦边瞪眼:“这酒你一滴都不准碰!”
林见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却还盯着酒壶。
晚上休息前,赵小三楼梯上撞见司马仪,当即拦住她,开口道:“你该不会真喜欢上小鹿了吧?”
赵小三心思细腻,又擅于观察,司马仪等人都是她的重点防备对象。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几日司马仪态度迥异,倒是没有像之前那么上赶着了。她知道有些人性子别扭的很,不喜欢的时候能装得亲亲热热,真喜欢上了反倒畏首畏尾。她觉得司马仪就很有这个意思。
司马仪脚步一顿,月光透过窗棂在她侧脸划出明暗交界。
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漫不经心卷着发尾:“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赵小三冷声道:“你对她的喜欢,一点都不存粹。”
司马仪靠在栏杆上:“那你又比我好上多少呢?你口口声声以她未婚妻自居,不是就怕她恢复记忆,然后不要你吗?所以才千方百计,想在人家还是傻子的时候确定名分。”
赵小三恍惚,想反驳,她又不知道林见鹿之前不是傻子。她会如此,完全就是情不自禁。
“让开。”司马仪冷笑着擦肩而过。
司马仪拂袖离去时,赵小三仍僵立在原地。直到脚步声消失,她才如梦初醒。
赵小三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想了想,一咬牙,往楼下走去。
楼上,司马仪正要关门,手指突然停在门框上。
她总觉得赵小三今晚要搞什么名堂,那壶醉仙合欢露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吃饭之时,就觉得赵小三盯着酒壶看得有点久。
赵小三这么怕失去林见鹿,该不会想用催情酒吧?她身为皇室公主,见过太多阴私手段。见状难免会往这方便想。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看见赵小三拎着酒壶上楼的身影。司马仪嘴角勾起冷笑,心想:原来你对林见鹿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不管是为了保护林见鹿,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她都不能让赵小三用这种下作手段得逞。但现在冲出去未免太便宜对方。
司马仪眼珠一转,故意把门推开条缝,转身就朝叶清霜等人房间走去。
要抓,就得抓个现行,让赵小三百口莫辩。
客房内,林见鹿双手托腮趴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小三仰头喝酒。
赵小三两杯下肚,面颊立刻飞上两片红霞,连耳垂都染上淡淡的粉色。
林见鹿伸长手臂去够酒壶,指尖刚碰到壶把就被赵小三“啪”地打在手背上。
赵小三柳眉倒竖,醉眼朦胧中仍带着几分凌厉:“都说了你不许喝!”
林见鹿揉着手腕,目光在酒壶和赵小三酡红的脸蛋间来回游移,最后闷闷地踢了下凳子腿:“你要聊什么?”
赵小三揉着太阳穴,眼神飘忽:“对,聊什么……”
她突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林见鹿脸上:“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林见鹿低头摆弄缠绕在腕间的小蛇,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庞:“没有。”
赵小三别过脸去,贝齿轻咬下唇:“你现在还是我的未婚妻,可等你恢复记忆,你会不会忘记我?”
林见鹿不吭声。
赵小三气得拍桌子:“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
林见鹿歪着头:“未婚妻是什么?”
赵小三顿时瞪圆了眼睛,酒劲上涌连脖子都红了:“……可恶,你是故意的吧林见鹿!”说着就伸手要掐她脸蛋。
林见鹿像受惊的兔子般蹦起来,赵小三踉跄着追上去。
两人绕着圆桌你追我赶,赵小三发髻散乱,扶着桌沿大口喘气。
林见鹿倒退着往后跑,回头发现赵小三扶着额头摇摇欲坠,连忙放轻声音道:“你还好吧?”
“你当真不知道未婚妻是什么意思?”赵小三声音发颤。
林见鹿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意思?”
“你果然在耍我!”赵小三抄起软枕就要砸,结果腰身一扭,“哎哟”一声栽倒在地。
林见鹿慌慌张张扑过来,像抱大型玩偶似的把人捞起来,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
赵小三趴在床上,不禁满脸羞红,低声道:“这是你的床。”
林见鹿点头:“显而易见?”
赵小三见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不禁咬牙,直接道:“我是说,今晚,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
第64章
林见鹿想也不想就摇头:“当然不想。”
之前风餐露宿,跟赵小三挤一起也是没办法。毕竟赵小三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要是不听话,可能就没饭吃了。
这会儿都住客栈了,各个都分配了房间,林见鹿那个不太想和别人靠太近的毛病就冒了出来。
赵小三虽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意识还算清醒,听到林见鹿这句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想抚摸林见鹿面颊的手也自然改为掐,提起她脸颊上的软肉,恶狠狠道:“我今晚还真打算睡这儿了!”
林见鹿抿了抿唇,小声道:“那就睡呗。”说罢翻身往里面一躺。她连衣服都没脱,闭眼就装出打呼噜的样子。
赵小三瞪着林见鹿,像在看一株沉睡的莲花。她干瞪了半天眼,对方却纹丝不动,仿佛真的睡熟了。
半晌,赵小三收回视线轻叹一声。等腰部的疼痛稍缓,她慢慢从床上爬起,盘腿坐着侧头端详林见鹿的睡颜。
看着毫无知觉的林见鹿,赵小三迟疑片刻,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匕首。
她先拈起林见鹿的一缕青丝割下,随即又割下自己的一束长发,将两缕发丝紧紧绑在一起,最后塞进绣花荷包里。
她将荷包捏在手心,轻轻摩挲,脸上泛起甜意。如果将来林见鹿恢复记忆不认账,她就把这个证据扔她脸上。
在她的家乡,唯有恩爱道侣才会割发相系。虽然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在林见鹿无知无觉时候进行的。
赵小三有些心虚地回头瞄林见鹿一眼,小心翼翼将荷包塞进自己袖中,然后蹑手蹑脚,鬼鬼祟祟打开门准备溜出去。
不料房门刚刚打开,迎面便撞上几个人影。放眼一看。赫然是叶清霜等人。
赵小三莫名其妙,开口说了一句:“你们都在小鹿门外干什么?”
话音一落,就听叶清霜道了一句得罪,然后眼疾手快,抬手点住她身上几处穴道,赵小三的脚登时僵在原地。
司马仪越过众人,走进屋内,拎起刚才赵小三拿上来的那壶酒,冷声对赵小三道:“赵小三,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不折手段之人。为了一己私欲,竟用醉仙合欢露……”
话未说完,她随手掀开壶盖,声音戛然而止。
司马仪脸色变了变,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竟然只是普通果酒?”
赵小三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司马仪一行人为何会堵在林见鹿门前。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她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得发烫。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又气地跺了下脚:“你们以为我要给林见鹿下药!?我赵小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如此下作好吗?!”
司马仪脸色不自然道:“谁见你大晚上拎着壶酒进小鹿房间都会多想,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赵小三吭哧道:“我……我有心事想找小鹿聊聊天?至于这壶酒,我口渴不行吗?”
她才不会说那是自己用来壮胆用的呢。明明有那么多问题想问林见鹿,可即便借着酒劲,那些话还是哽在喉头,最终到底没问出口。不过想到荷包里的那缕头发,今日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司马仪却还是不相信赵小三会如此单纯,见她脸上神色闪过一抹心虚,顿时道:“那你袖子里的藏着什么?”
赵小三连忙捂住袖子,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叶清霜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袖子上。
赵小三的手指微微发颤,心知今日若不说清楚,这罪名怕是洗不掉了。她倒不怕被这几人误会,只怕司马仪他们在林见鹿面前搬弄是非。思及此,她强压情绪,缓缓掏出那个装着两人头发的荷包。
“想看就拿去看吧。”她单手抱胸,语气里带着讥诮。
司马仪接过荷包,看见里面缠绕的两缕青丝,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像赵小三这样在市井摸爬滚打、见惯阴暗的姑娘,在情爱之事上竟如此纯情稚拙。
这一刻,司马仪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赵小三。
得知误会了赵小三,叶清霜等人面露愧色,互相交换着尴尬的眼神,却仍不赞同赵小三私自割取林见鹿头发的行径。
叶清霜道:“赵姑娘,是我唐突了。”
赵小三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手臂:“那我这脚上的穴道是不是该解开了?”
叶清霜点头。
司马仪道:“今日确实是我误会你了。”
赵小三拔高声调:“怎么,只是今夜误会了吗?”
两人就此在林见鹿门前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高。
林见鹿被嘈杂声惊醒,浓密的长睫毛颤了颤才勉强睁开惺忪睡眼。她烦躁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冲到门口,双手叉腰,高声道:“你们在门口吵什么呢!?”
赵小三立刻箭步上前,手指几乎戳到司马仪鼻尖:“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还有那几个,”她扭头瞪向叶清霜一行人,“都是帮凶!”
司马仪适时地后退半步,纤弱的身子晃了晃,眼眶微红:“赵姑娘教训得是。”
她转向林见鹿时,眼中泛起水光,却又强忍着垂下眼帘,“小鹿,千万别为我说话。这次确实是我不好。”说罢轻轻咬住下唇。
“装!接着装!”赵小三气得跺脚,“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啊?”
司马仪像是被吓到般瑟缩了一下,细白的手指绞着衣角:“赵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小三最看不惯司马仪那副惺惺作态的公主模样,正欲反唇相讥,突然感到手腕一紧。回头望去,竟是林见鹿拉住了她。
心头刚涌上一丝欣喜,却见林见鹿握着她手腕,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出了门外。赵小三顿时瞪圆了眼睛,满脸不甘。
司马仪依旧保持着柔弱神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这得意尚未持续片刻,林见鹿同样利落地将她推出了房门。
剩下四人自然也没得到额外优待,全被不客气轰了出去。
随即,“砰”的一声,客房门被重重关上。一群人愣在门外,面面相觑。
叶清霜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今晚确实是我们误会赵姑娘,我在这里给赵姑娘赔个不是。”
赵小三双臂抱胸,脚尖不耐烦地踢着地面,闻言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她斜眼睨几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既不说原谅,也没继续发作。
萧灵韵等人见状,连忙跟着上前赔礼。赵小三听得直翻白眼,手指卷着鬓边散落的碎发,最后实在忍不住“啧”了一声:“行了行了,对于你们这些外人,我才不在乎你们是怎么想的呢。以后别妨碍我跟小鹿就行了。”
叶清霜薄唇微启似要言语,最终却只是垂下眼睫,清冷的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沉默不语。
叶清霜转身离去,赵小三便冲着司马仪狠狠剜了一眼,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双臂抱胸大摇大摆地走回客房,木门被她摔得“砰”然作响。
云织月与江听雪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轻叹。
司马仪贝齿轻咬下唇,眼眶泛起微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都是我,没找到确切证据就给人定罪。”
云织月见状,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神色,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司马姑娘也是担心林师妹,可以理解。”
江听雪静立一旁,听完这番对话后,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眼神淡漠如常。
谢折枝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双臂抱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轻嗤一声,转身关门回到桌前坐下。
虽然谢折枝内心盘算着逃跑,但修为大减的她如今连赵小三都难以抗衡。若要重修煞气,还需耗费不少时日。火焰城危机四伏,为保性命,她不得不暂时留在林见鹿身边。更何况,她还要带着神农鼎和林见鹿一同返回月蚀谷呢。
思及此,谢折枝又想起自己被林见鹿吸干的煞气,不由攥紧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
忽然,她的目光被某物吸引,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那是什么?
翌日清晨,谢折枝失踪了。
林见鹿第一个察觉到了异常。当众人用完早膳,正收拾行装准备启程时,她突然闹着要上楼寻谢折枝。推开虚掩的客房门,只见床榻整洁如新,案几上茶盏已凉,却已人去楼空。
赵小三双手叉腰道:“我看这半妖八成是逃了!”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笃定。
司马仪闻言轻轻颔首,附和道:“那半妖一直想回月蚀谷,是不是想借此逃回妖界?”
确实,南离地处魔族与妖界交界,谢折枝若想趁机脱身,倒是个绝佳时机。
众人除了林见鹿,本也不关心一只半妖如何。林见鹿闹着要找回谢折枝,赵小三无可奈何,只能不走心的询问店小二可见过谢折枝独自离开。
结果问了一圈,谁都说没看见。
叶清霜清冷的目光在林见鹿紧绷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昨夜,应该没有任何人离开过客栈。”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赵小三张了张嘴,正欲追问,却在看到叶清霜眼下淡淡的青影时恍然大悟。以叶清霜素来谨慎的性子,想必昨夜亲自守夜监视,难怪能如此肯定。她悄悄咽下了到嘴边的疑问。
萧灵韵闻言眉头紧蹙:“既如叶道友所说,那谢折枝又是如何凭空消失的?难不成她当真能插翅而飞?”
江听雪眸光一凛,寒声道:“这客栈,怕是有古怪。”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彼此交换了个警惕的眼神。
林见鹿率先转身,步履匆匆,径直往谢折枝房间走去。众人见状连忙跟上去。
刚到房门前,店小二却横身一拦,赔笑道:“几位客官,这间房已有贵客入住……”他搓着手,眼神飘忽,“实在不便打扰。”
萧灵韵红唇微勾,眼底却一片冰冷:“哦?不知是哪位贵客?不如引见引见?”
店小二额头沁出冷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看几位修士面色不善,他慌忙后退:“小的、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不多时,店掌柜匆匆赶来。他先是狠狠瞪了店小二一眼,随即堆起满脸谄笑:“几位仙子息怒,这事说来话长……”
赵小三柳眉倒竖,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剑鞘:“少废话!这房间我们今日是进定了!”
店掌柜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慌忙用袖子抹去额头的冷汗:“能进能进!仙子们请便……”他弓着腰连连后退,险些被门槛绊倒。
话音未落,林见鹿已一掌推开房门。木门“砰”地撞在墙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店小二吓得一个激灵,贴着墙根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这群气势汹汹的女修鱼贯而入。
屋内陈设一览无余,与她们所住的客房别无二致:靠窗摆着张雕花拔步床,床幔半垂。正中是张红木八仙桌,茶具整齐排列。角落里立着山水屏风,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美人图。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房中空无一人,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众人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赵小三单手托腮,目光在房间各处游移:“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注意到……”
正午时分,司马仪也失踪了。
司马仪的失踪让众人心头蒙上更重的阴影。
谢折枝房内,叶清霜静立在墙角的挂画前,指尖轻抚画布边缘。
她眉头紧锁,目光如刀般锐利。
萧灵韵缓缓走近,低声道:“叶道友……也看出来了?”
云织月和江听雪闻声而来。
两人围着画作仔细端详,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林见鹿凑过来左看右看,满脸困惑:“这幅画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发现什么了?”
赵小三毫不客气地弹了下她的脑门:“笨,这幅画被人动过手脚。你看,原来是美人画,现在变成花鸟图了。”
林见鹿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子?”
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大家确信客栈老板必定脱不了干系,当即把店掌柜押了过来。
店掌柜跪在客房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赵小三缓缓蹲下身,手上攥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刀尖轻轻抵在店掌柜的喉结下方,微微下压的力道让皮肤凹陷出一道细痕。
她眯起眼,声音低沉如淬了冰:“说,我们的人是不是你们抓起来了?”
店掌柜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赵小三手腕一翻,匕首锋刃在店掌柜脖颈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线,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店掌柜浑身剧颤,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却仍咬着牙摇头:“这些客人失踪……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赵小三冷笑一声,刀刃缓缓上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手腕一沉,匕首“夺”地一声钉穿店掌柜的手背,鲜血顿时溅在地板上。
店掌柜面容扭曲,十指痉挛着抠住地面,从牙缝里挤出惨叫:“我说!我说!人怎么不见的我确实不知道。主人只叫我做一件事……就是把画放入房间……”
叶清霜琉璃般的眼瞳泛起寒意:“所以早上那幅画,果然有问题。”
萧灵韵手指轻叩茶盏,若有所思道:“你们可听说过画中仙的故事?”
云织月看她一眼,接口道:“所谓画中仙,便是万物有灵,皆可成妖。听说古画成妖,专挑执念深重之人,魂魄入画,便再难挣脱。”
江听雪冷静道:“你们怀疑,早上那副画,成精了?”
赵小三将匕首在店掌柜衣襟上慢条斯理地擦拭,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拿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至于店掌柜嘴里的主人是谁,她们自然在意,但她们决定先确认这幅画是否真有古怪再说。
店掌柜不敢耽搁,立刻差人去取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幅美人图便呈到了叶清霜手中。
叶清霜素手轻展,画卷徐徐铺开。
画中灰袍美人以侧身回眸之姿立于墨竹前,衣袂翻飞似有风动。
眉眼浓墨重彩,唇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当人凝视画中人双眸时,那墨玉般的瞳孔竟似跟着她的视线微微转动。
萧灵韵摩挲手指忽然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幅画有问题吗?”
赵小三翻了一个白眼,想说就是知道画有问题才要查好吗?结果嘲讽之语还没开口,就忽然惊呼一声:“等等,这个女人的眼睛是不是动了?”
林见鹿一听,立刻挤开赵小三凑近细看,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众人这才察觉,除了林见鹿,她们只要多盯着画看一会儿,都能看到这副美人图的古怪。
云织月略作思考便笑道:“林师妹心思澄澈,心中无欲无求,想来便不受‘画中仙’影响。”
赵小三闻言不由掐了掐林见鹿的脸,感叹道:“没想到变成傻子还有这种好处啊。”
林见鹿不满挥开她的手,不满道:“我不是傻子!”
赵小三敷衍道:“好好好,你不是傻子。”
众人既已确定了美人图确实有问题,最后商议,由叶清霜作诱饵入画。毕竟几人之中,叶清霜心性最为坚定,最不可能被画中仙蛊惑。
而林见鹿?尚不知道画中是什么情况,众人怎么可能让如今心智不全的天命之女冒险?
而剩下的人,便是控制住客栈里的店掌柜和小二。等待店掌柜嘴里所谓的主人出现。
一晚过去,叶清霜失踪了,并且一连三天都没再出现。
几人没想到连道心最坚定的叶清霜都会中招,神色都十分难看。
审问店掌柜,店掌柜却一问三不知。
店掌柜苦着脸道:“主人家只交代了进画的法子,这出来的门道……老朽实在是不知晓啊。”
连叶清霜都消失了,赵小三晚上根本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非得抱着枕头*去挤林见鹿的床。
萧灵韵坐在客房中的木凳上,闭眼休息,偶尔睁开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赵小三和林见鹿。
至于云织月和江听雪,这两人决定连夜研究美人图,所以才留下萧灵韵保护林见鹿的安全。
林见鹿半夜惊醒,睁眼发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静立在床头。那人背对着她,白发如瀑般垂落,漆黑的外袍仿佛融进了夜色,只有衣角在无风的室内微微浮动。
似乎听到动静,虚影扭过头来,露出一张素净清逸的脸,林见鹿见状,下意识道:“赵小三?”
睡在身旁的赵小三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抬手拍拍林见鹿的肩膀:“乖啊,赶紧睡。”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那虚影瞬间消失不见,快的让林见鹿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那虚影怎么跟赵小三长得这么像呢?
林见鹿能确定对方不是鬼,但是又觉得对方跟鬼魂有些相似之处。
她实在想不通,毫不犹豫将赵小三摇醒:“小三子醒醒!”
赵小三一脸困意地睁开眼睛,无奈道:“干什么啊?你要上茅房?”
林见鹿摇头:“不是茅房。我刚才看见一个长得跟你很像的半透明影子,就站在床边。”
听到这话,赵小三的瞌睡虫顿时吓飞了:“什么?”
她惊叫着抱住自己,身体紧贴墙壁,小心翼翼探出脑袋道:“它还在吗?”
林见鹿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小三急得不行:“到底在还是不在啊?”
看了她们半晌的萧灵韵忽然出声道:“不如看看你身上那面镜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腰上那面小铜镜,应是能容纳魂魄的一种法器吧?”
“什么?!镜子有鬼!?”赵小三听言却是瞬间吓得脸色发白,毫不犹豫解开镜子扔在地上。
镜子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立时闪出微弱白光,不消片刻,一个着浅蓝色交领长袍,外罩黑色外袍的白发女子出现在房间里。
女子身体透明,脸上倒没有赵小三想象当中的恶鬼狰狞模样,只是一看那脸竟然跟她生得一模一样!
赵小三倒抽一口凉气,立即晕了过去。
萧灵韵微微挑眉,扫了一眼脸色发白晕倒的赵小三,没料到这位动则敢审讯的赵小三,竟然怕鬼?
林见鹿看看那道虚影,又瞅瞅晕倒的赵小三,再次毫不犹豫将人摇醒。
第65章
“小三子!醒醒!”林见鹿抓住赵小三肩膀使命摇晃。
赵小三被晃得眼前发黑,喉间涌上酸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声来:“好了好了我醒了!”抓住林见鹿手腕,气若游丝道,“别晃了!再晃魂都散了!”
萧灵韵起身,款款走过来,捡起被赵小三扔在地上的那枚小小铜镜,仔细拿在手中把玩片刻,萧灵韵这才抬起来脸,看向那位与赵小三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发女子。
萧灵韵道:“这虚影,应是残魂。”
林见鹿好奇端详那女人的模样,女人似有所感,抬眼看向她。明明是与赵小三如出一辙的眉眼五官,但放在这女人身上,却透着一股寒松映雪般的清冷,孤绝出尘。这清冷,与叶清霜那种却又不同,叶清霜如利剑出鞘,锋芒逼人,而眼前的白发女子,却似千年寒潭,沉寂而深不可测。
赵小三抱着枕头,瑟缩在林见鹿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见白发女人并无敌意,她稍稍放松了些,试探着问道:“残魂?”
萧灵韵微微颔首:“这虚影仅是一魂一魄,并不完整。”
这残魂与赵小三面容相似的原因,可能性实在太多。或许是她的先祖,或许有血脉关联,又或者,这残魂本就是赵小三的前世。
萧灵韵看向赵小三,问道:“这面镜子,你一直随身携带?”
赵小三摇头否认,林见鹿立刻接话:“是我送给她的!”
萧灵韵微微一顿,心中暗忖:林见鹿与赵小三的关系,竟比她预想的还要亲密。她暗自警惕,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这镜子先前在林师妹身上时,残魂毫无反应,如今到了赵姑娘手中,残魂受其感应,这才显现。”
她目光转向赵小三,只见对方眉头微蹙,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赵小三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检查自己的身体。每次修炼时,明明心法要领都已领悟,可灵力运转却总力不从心。莫非,真是因为魂魄残缺的原因?
赵小三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那是不是证明,只要补全了魂魄,她就能突破修炼瓶颈?那些晦涩难懂的心法口诀,那些总差临门一脚的灵力运转,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修为停滞,或许都不是因为她天赋不足,而是因为这具身体里,本就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用力攥紧手心,目光灼灼地望向萧灵韵:“萧道友,可有补全魂魄的法子?”
萧灵韵轻轻摇头:“魂魄之道玄奥莫测,自古无人能参透。况且,若真缺了魂魄,人必会痴傻。我观赵姑娘言行如常,这残魂或许并非你的转世,而是祖上先人。”
况且,修真界至今,可曾有过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竟能生生抽离自己的一魂一魄,让残余魂魄转世轮回?所以萧灵韵并不赞同转世之说。
赵小三显然还不死心,林见鹿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胳膊:“小三子,现在该怎么办啊?”
赵小三猛然回神,她们讨论了这么久,竟把那抹残魂晾在了一旁。
她转头望去,只见那残魂静静伫立,虽似在注视她们,但赵小三心里清楚:残魂难以保存记忆,更不会言语,此刻展现的不过是生前的神态罢了,并非真能感知她们的存在。
“残魂的事,容后再议吧。”赵小三壮着胆子观察片刻后说道,“今晚先休息,明日看看云织月她们对那幅画的研究进展如何。”
萧灵韵颔首,将小铜镜递还给她。
赵小三谨慎接过,迟疑少顷,终是掐诀施法,引那残魂重归镜中。
待最后一缕幽光没入镜面,她如释重负般挽住林见鹿的胳膊,重新阖目养神。
林见鹿挣了挣胳膊,见挣脱不开,只得鼓着腮帮子闭眼。不多时,细小的呼噜声便轻轻响起。
萧灵韵的目光在赵小三腰间的小铜镜上停留许久,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内室八仙桌前坐下。
当务之急,还是先破解那幅画的秘密,找到失踪的叶清霜等人才是要紧事。
翌日清晨,三人来到谢折枝房前,推门却见屋内空无一人。不仅云织月不见踪影,连江听雪也消失了。
八人同行至此南离火焰城,尚未行动便已折损五人,如今只剩林见鹿、赵小三与萧灵韵面面相觑。
赵小三本以为这次南离之行即便凶险,但有叶清霜等人在,总不至于有太大危险。可此刻她却绷不住了,颤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见死不救,可叶清霜几人都折进去了……就剩我们三个……”
她脸上闪过一丝心虚,话虽未说完,萧灵韵却已明白她的意思。
萧灵韵并未出言责备,只是淡淡道:“恐怕我们出不了这客栈。外头的魔族与妖族,早对我们虎视眈眈,不过是碍于客栈的规矩才未动手。若贸然离开,后果难料。”
赵小三崩溃地捂住脑袋:“那怎么办?难道要困死在这鬼地方,等着被那幅破画害死吗?!”
萧灵韵脸色亦有些发青,但回头瞥见林见鹿一脸茫然的镇定模样,心下稍安。天命之女受天道眷顾,总不该轻易折在南离……或许此番危机,反倒是她的机缘?
可她终究不敢断言,只得对赵小三道:“眼下唯有一法。”
赵小三小心翼翼:“什么法子?”
萧灵韵:“等。”
赵小三:“……”
赵小三不甘坐以待毙,回房后便悄悄替自己和林见鹿易了容,打算溜出客栈。
两人溜至大堂门口,眼看就要跨出门槛,赵小三却猛地刹住脚步。
她突然扭头盯着林见鹿,声音压得极低:“我这么做……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林见鹿满脸困惑:“做什么?”
赵小三咬了咬唇:“逃出客栈,回魔界。”
“不管小狐狸和师姐她们了?”林见鹿眉头拧紧。
“不管了。”赵小三别过脸。
横竖她在意的只有林见鹿。那些人死了反倒干净,再没人同她争抢。如今林见鹿失忆痴傻,闹腾几日总能哄好,只要她永远不恢复记忆……
可难道要让林见鹿当一辈子傻子?
赵小三陡然长叹,拽着林见鹿转身就往回走。
“又怎么了?”林见鹿被她扯得踉跄。
赵小三磨着后槽牙:“回去查那幅破画!”
萧灵韵正在谢折枝房中研究那幅美人图,见赵小三拉着林见鹿进来,微微挑眉:“来了?”
不知是否察觉了她们先前的偷跑意图。
赵小三含糊地应了一声,松开林见鹿让她自去玩耍,自己则凑到图前与萧灵韵一同研究。
“叶道友他们失踪的时间都在午时与子时。”萧灵韵指尖轻点画卷,“想必这两个时辰图画会有异变。今晚我们便守在此处,静观其变。”
赵小三和林见鹿都没有异议。
夜色渐深。
赵小三趴在八仙桌上昏昏欲睡,脑袋不时往下一点。萧灵韵闭目养神,为可能发生的变故保存体力。
临近子时,林见鹿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忽见墙上的美人图正泛着幽光。
她凑近细看,画中灰袍美人的眼眸竟流转起来,墨色瞳孔栩栩如生。
林见鹿再次用力揉了揉眼睛,那美人确实在动。她刚要转身唤醒同伴,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扣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推向画中!
林见鹿感觉自己宛如被推进水中,湖水瞬间灌入她的口鼻。这水却不像寻常湖水般清凉,而是带着墨汁般的粘稠质感,将她的惊叫堵在喉间。
四肢在水中徒劳地划动,睁眼只见四周弥漫着幽蓝的微光。无数细小的墨色颗粒在水中漂浮,如同活物般向她聚拢。
更可怕的是,她分明记得自己是被推进画中,此刻却真实地感受到水压挤压着胸腔,肺部的空气正在急速耗尽。
就在窒息感即将夺走意识的刹那,林见鹿突然触到了“湖底”。
那触感既像细密的绢帛,又似凝固的颜料层。
指尖穿透了这层薄膜,整个人骤然下坠,跌入一片刺目的白光中。
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林见鹿重重摔进一个金属容器里。
她挣扎着站起身,双手撑在近两米高的金属内壁上,才发现这是个由奇特金属打造的长方形容器。
材质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幸好顶部敞开着,否则她真要窒息在这密闭空间里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出容器,这才看清下方四根高耸的支脚。这造型……分明就是一口鼎!
环视四周,除了这口鼎,整个世界只剩虚无的纯白,仿佛置身于现实之外的异度空间。
就在这时,系统000的提示音突兀响起:【恭喜宿主!找到神农鼎!任务进度百分之百!任务奖励:万蛊之王!现在发放奖励。】
林见鹿啊了一声,本想说不要虫子,结果那只红艳艳的小虫却已“嗖”地钻进了她的耳道。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面容扭曲地从鼎边跌落,在地上痛苦翻滚。
不过片刻,那小红虫又慢悠悠爬了出来,最终停在她发间不动了。远看竟像枚精致的红色发饰,栩栩如生。
疼痛如潮水般退去,林见鹿的脑海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她盘腿坐定,捂着额头回忆这两个月的荒唐事,不禁长叹一声。
大闹魔域吸取十大魔将魔力尚可理解,但短短两月竟给自己定了未婚妻?
林见鹿想起赵小三,不禁有些复杂地摸了摸鼻子。
这婚约自然不能作数,但如何婉拒还需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寻回大师姐她们。
此刻,自然要先从这片纯白空间离开。
林见鹿心念微动,四周的纯白空间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喧嚣的修真界闹市便扑面而来。
青石板路两侧,灵茶摊的铜壶喷吐着白雾,穿麻衣的卦师指间铜钱翻飞,正为修士卜算吉凶。法器铺的琉璃柜中,十余柄飞剑静静陈列,剑身偶尔泛起灵光。
天际忽有五色鸾鸟振翅而过,曳着流光溢彩的云车招摇掠过。市集众人却连眼皮都未抬,依旧埋头于各自的营生。
唯有林见鹿怔怔仰首,目光追着那远去的云车,眸中漾着藏不住的艳羡。
她的视线很快被集市另一处吸引。
那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头顶支棱着毛茸茸的兽耳,身后还拖着条蓬松的尾巴。
孩子正踮脚扒着包子铺的案板,眼巴巴望着蒸笼里白胖的包子。老板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小叫花滚远点!”
那小孩还没桌子高呢,被不客气驱赶,小小的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一对立起来的毛茸茸兽耳也耷拉下来。
林见鹿看着那小孩默默盯着包子看了会儿,扭头往街边走去,然后蹲在路边,目光依然直勾勾盯着包子铺的方向。
林见鹿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一张稚嫩的花猫般的小脸,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但五官依稀能分辨出长大后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谢折枝那厮缩小版嘛!
这可是冤家路窄,天助我也!
林见鹿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教训小鬼,不料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童笑嘻嘻掰碎了手里的馒头,扔在小谢折枝脚边。
男童嬉笑着用脚尖拨弄馒头屑道:“吃啊,你怎么不吃呀?你不是狗吗?”
小谢折枝立即龇出犬牙,小声道:“我不是狗!我是狐狸!”
这反驳反倒让男童眼睛发亮道:“狐狸?原来你还会说话!?太好了,我把馒头给你,你随我回家好不好?”
谢折枝拼命摇头,蓬松尾巴炸成了毛团。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男童想干什么,她不想当这些人族的宠物,连性命尊严都得不到保障。
男童显然在家被惯坏了,一听谢折枝不愿意,登时沉下脸:“敬酒不吃吃罚酒!上!给本少爷抓住她!”
林见鹿双手环胸观察,发现谢折枝虽然年幼,但动作倒是灵活。
男童的呵斥刚落,四名家丁已呈合围之势扑来。
小谢折枝倏地弓身,蓬松尾巴炸开,猛得从两名壮汉的臂弯隙滑溜钻出。
林见鹿挑眉看着那团灰影在人群中穿梭。时而借包子摊竹竿腾跃,时而贴着糖人架子急转,毛耳朵随着急停猛抖,最后蹿向卖陶器的板车。
“咔啦!”一声脆响,摞起的陶碗应声而倒,追兵被碎瓷所阻。
小孩得意的表情才露出没一秒,脸上笑容立时僵住。
只见一个家丁反手一抄,精准揪住了谢折枝后衣领。谢折枝顿时悬在半空,四肢徒劳地扑腾着。
林见鹿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一颗石子,朝着那家丁的手腕掷去。
家丁痛呼一声,猝然松了手。
谢折枝从空中落下,身体轻盈地落在地上,抖了抖一双兽耳,头也不回地朝着小巷子里跑去。
谢折枝的速度虽快,却始终甩不掉身后的林见鹿。林见鹿索性不急,反倒放慢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来到一座破庙前。
破庙里挤满了小乞丐,但谢折枝却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她是唯一的半妖。
即便同是乞儿,她也清楚感受到无形的排斥。她也不敢去招眼,目不斜视往破庙的某个小角落走去,却发现那里已被个七八岁的男孩占据。
男孩凶狠的目光刺来,谢折枝皱眉环视四周,发现所有小乞丐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仿佛随时会群起攻之。
谢折枝立即明白,这个小乞丐跟其他人是一伙的。她再厉害,也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谢折枝在心里叹气,看来又要搬家了。
谢折枝如此想着,便朝着破庙门口走去。变故在此时发生!
粗糙的手掌像铁钳般扣住谢折枝细瘦的手臂,她被一把提起来,破布鞋里蜷缩的脚趾无助地颤抖着,纤细的小腿在空中划出惊慌的弧度。
左侧疤脸乞丐突然抽动鼻子,黄板牙几乎戳到她耳尖:“是肉包子味儿!这小畜生怀里肯定藏了吃的!”
“交出来!不然打死你!”右边那个乞丐凶狠道,布满老茧的拇指威胁性地碾过她突出的腕骨。
谢折枝瑟缩了一下,瘦削的肩膀几乎要缩进领口里,忙不迭地点头,细软的头发随着动作扫过脏兮兮的脸颊。
乞丐这才放她落地。
谢折枝脚尖刚触到地面就踉跄了一下,顾不得拍去衣袖上的指痕,颤抖的手指急急忙忙探进衣襟,将藏在胸口的肉包子扔出去。这还是刚才逃进小巷子前趁乱偷来的。
大多数乞丐都像饿狼般扑向那团油纸包,唯有几个依然围着娇小的谢折枝,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恶意的光。
一个舔着开裂的嘴唇道:“她身上肯定还有东西!”
另一个搓着脏污的手指,不怀好意地逼近:“你自己交?还是我们自己来搜身?”他刻意把“搜身”二字咬得又慢又重。
谢折枝慌忙摇头:“我没藏东西!”
那乞丐恶狠狠地看着她,目光像刀子般刮过谢折枝单薄的身躯。
那件破袍子宽大得几乎能漏风,有没有藏东西确实一目了然。他们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眼中的恶意掩藏不住。
这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哪个不是被妖族与魔族勾结害得家破人亡?即便谢折枝只是个混血的半妖,即便她的父母可能从未参与过攻打修真界,但仇恨的种子早已埋下。在朝不保夕的乞儿堆里,弱者们总需要找个更弱小的对象来发泄怨气。
而孤零零的谢折枝,恰好成了最合适的靶子。
小乞丐举起拳头就要往谢折枝单薄的身体砸下,其他乞丐见状,也对视一眼,渐渐聚拢过来。
林见鹿忍了又忍,没忍住上前一步,想要阻止这场暴行。不料还没等她出声,就听另外一道稚嫩的声音喝道:“住手!”
林见鹿一扭头,就见着个穿着白衣,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那里。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身后还站着两个侍卫,此刻小脸上正一脸愤怒地盯着这群乞丐。
乞丐顿时散开,露出中间躺地上的谢折枝。
谢折枝刚才只是惊慌跌了一跤,那些乞丐还没来得及打她。
小姑娘杏眼圆睁,绣着银丝的白衣袖口猛地一甩,脆生生道:“你们这群人,好生不要脸!”
她小小的身影挡在谢折枝面前,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腰间佩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乞丐们纷纷后退。
小姑娘蹲下身,从锦囊里掏出一方雪白帕子,轻轻擦去谢折枝脸上的尘土,声音放柔:“你没事吧?”
见谢折枝怯生生摇头,小姑娘突然转身对侍卫道:“把我们的干粮分给他们。”
又指着那群乞丐:“但要他们排好队,谁再敢欺负人……”她故意拖长声调,侍卫配合地“铮”地一声将佩刀完全抽出。
乞丐们顿时噤若寒蝉。
小姑娘这才满意地点头,伸手想拉谢折枝起来:“我叫云小瑶,你叫什么名字?”
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珍珠流苏,在谢折枝满是补丁的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谢折枝手足无措地绞着衣角,这是她第一次接受来自他人的善意。她先是在破旧的衣襟上反复擦了擦手指,才怯生生地伸出指尖,声如蚊呐道:“我叫谢折枝。”
林见鹿捂住下巴,眯着眼睛观察这两个小孩的互动。暗想:看来她进入的是谢折枝的童年记忆,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她。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自然是直接捅死谢折枝干脆利落。但她不知道这所谓“画中仙”到底怎么回事。反正跟她熟悉的回溯阵肯定不是一个东西。
如果她在这里捅死谢折枝,怕是谢折枝的□□也会跟着一起死去。
那头两个小孩已经热络起来。
云小瑶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跟着我吧?你当我的丫鬟。”
谢折枝猛地抬头,脏兮兮的小脸上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光彩:“真的可以吗?”
云小瑶和侍卫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转头对谢折枝绽开灿烂的笑容:“当然可以!”
林见鹿看着谢折枝高兴得发红的小脸,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云小瑶的模样。
成年后的谢折枝对楚昭离那般死心塌地,一定是曾在谢折枝落难时施以援手。难不成这个叫云小瑶的小姑娘,就是楚昭离本人?但看这年纪也对不上啊。她眉头越皱越紧,怎么看都不觉得云小瑶是楚昭离。
也许,后来云家遭难,谢折枝又被楚昭离救了?或者云小瑶根本就是楚昭离的人?
第66章
林见鹿一边暗自揣测,一边隐去身形悄然跟随。
一行人很快穿过闹市,最终停在一家名为“醉仙楼”的客栈前。
云小瑶锦衣华服走在最前,而衣衫褴褛的谢折枝刚踏入门槛,就被店小二横臂拦住。
“诶?你这小叫花往哪儿走呢!”店小二斜眼打量着谢折枝打满补丁的衣裳,嗤笑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醉仙楼’!就你这身腌臜打扮,连给我们后厨倒泔水都不配!”
谢折枝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她先望向云小瑶绣着金线的背影,又环顾满堂绫罗绸缎的食客,最终缓缓松开手指,声音细若蚊蝇:“我不是小叫花我是小姐的丫鬟。”
“这?”店小二狐疑地挑眉。
云小瑶闻声回头,圆圆的杏眼眨了眨,突然拍手道:“对对,这个小妹妹确实是我的丫鬟。”
谢折枝紧绷的肩膀顿时松懈下来,脏兮兮的小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行人在大堂落座后,云小瑶拍了下额头:“都怪我,忘记先给你买身衣裳了。”她歪着头打量谢折枝,“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
“这怎么行!”谢折枝慌忙摆手,兽耳都紧张得竖了起来,“我是丫鬟,怎么能穿小姐的衣服”
云小瑶单手托腮,突然压低声音,眼睛弯成月牙道:“其实本小姐才不缺丫鬟呢。就缺个玩伴。你要是连这个都不同意,以后怎么陪我玩?”见谢折枝呆住,又故意叹气:“不过我的衣裳对你可能太大,你嫌弃也正常。”
“我不嫌弃!”谢折枝急得尾巴都绷直了,“我怎么会嫌弃小姐的衣服!”
“那就这么说定啦!”云小瑶小手一挥,发间珠钗叮当作响,“等会儿上楼你就换我的衣服?”
谢折枝捏着衣角忸怩片刻,终于红着脸点了点头。
用罢晚饭,谢折枝亦步亦趋跟着云小瑶上楼,林见鹿隐在阴影中尾随。
客房里早已备好浴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雕花屏风。
云小瑶推着谢折枝:“快去洗洗干净。”
片刻水声停歇,谢折枝顶着湿漉漉的兽耳钻出来,过大的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衣带歪歪扭扭地垂着。水滴顺着她发梢落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哎呀,”云小瑶提着裙摆跑过去,“怎么不擦干就出来?”她伸手想帮忙系衣带,却发现谢折枝正死死攥着衣襟,指尖都泛了白。
“我、我不会穿”谢折枝声音细若蚊呐,耳朵羞得通红。
云小瑶噗嗤一笑,踮起脚尖替她整理外袍,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衣带间。
“这不就穿好啦。”云小瑶道,看了眼谢折枝披头散发的模样,拍手道,“对了,还要给你梳发。”
谢折枝还没回过神,就被云小瑶按在了梳妆台前的圆凳上。
铜镜里映出两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竟有几分奇妙的相似之处。
云小瑶拿起梳子,歪着头问:“你要梳什么模样的发髻?”
“我不知道。”谢折枝盯着自己镜中乱蓬蓬的头发,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那就梳跟我一样的?”云小瑶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兴致勃勃地抓起她一缕头发。
谢折枝在凳子上不安地挪了挪,却最终沉默着点头,云小瑶立刻笑开了花。
没想到这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手法还挺娴熟。梳齿穿梭在发丝间,不一会儿就给谢折枝绾好了双丫髻,还细心地系上两条鹅黄发带。
铜镜里顿时出现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谢折枝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恍惚。
“对了,”云小瑶突然凑近,“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折枝。”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镜中的幻影。
“真好听!”云小瑶拍手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枝?”
谢折枝耳尖泛红,点了点头,尾巴在凳脚边轻轻扫过。
隐在暗处的林见鹿无聊地倚着雕花屏风。
眼前这个羞怯的小女孩,与长大后的谢折枝简直判若两人。
她摩挲着指腹想,云家必定遭遇过灭顶之灾,才让谢折枝流落至那般境地。可惜要是有留影石就好了,定要把这小丫头现在的模样录下来,日后拿给谢折枝瞧瞧。
众人于客栈休整一夜,翌日便启程返回云家。
这云家不过是修真界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世家,至少在林见鹿的记忆里,后世从未听闻过此名号。
此刻立于朱漆大门前,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眼底浮起一丝玩味。
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云小瑶忽然拽着谢折枝的手腕,对她道:“你先去房间休息,我待会儿再来找你可好?”
谢折枝点头。
云小瑶对另外一个丫鬟道:“你带她下去。”
小丫鬟瞄了眼谢折枝头顶的兽耳,还有屁股后的尾巴,眸光微微闪动,恭敬福了福身子:“是。”
云小瑶见谢折枝走远,这才高兴得像只雀儿般蹦跳着往后院奔去。
林见鹿脚步微顿,最终选择跟上那个活泼的背影。
云小瑶推开药房门,尚未跨过门槛便扬声喊道:“大姐!”
屋内正在分拣药材的少女蓦然回首,看见小姑娘奔进屋来,唇畔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小妹回来了?”
云小瑶献宝似地凑上前:“大姐,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女挑眉:“带了什么?”
云小瑶迫不及待揭开谜底:“是半妖哦!”
“半妖?”少女指尖的茯苓倏然碾成齑粉。
云家父母皆殒于上一次仙魔大战。而修真界之所以输得如此惨烈,全因南离妖族叛徒勾结魔族所致。云家上下皆恨魔族妖族入骨。
少女想起父母惨死的画面,袖中手指骤然攥紧。
“大姐不是总愁找不到试药人么?”云小瑶浑不觉异样,仍兴致勃勃道,“半妖好歹算半个人族,拿来试新方子岂不正合适?”
少女眸光微动。是啊,若对象非我族类那些迂腐的医道戒律,自然束不住她的手脚。用半妖来试药,正合适。
隐在门外的林见鹿听得险些捏碎窗棂。此刻她终于明白云家灭门的真相。八成是得罪了谢折枝招致的祸事。
小谢折枝初次交付善意就遭遇欺骗,原以为找到了避风港,谁知竟是催命符。
林见鹿记得谢折枝遇见楚昭离时约莫十来岁,而非现在这个三四岁的稚童模样。不难想象她是如何在被欺骗后,逐渐蜕变成后来那般冷酷残忍的模样。
药房里头,云姐姐妹俩还在继续。
云小瑶道:“不过那个半妖现在身子还太弱,恐怕承受不了太烈性的毒药,大姐,你先配几幅养身子的方子,等把她身体养好了再试药吧?”
少女微微颔首。
云小瑶又道:“也不知道半妖会不会有妖丹?大姐,你试药的时候要不要剖开她的肚子先看看?”
少女宠爱地点点小妹的额头:“你是觊觎人家妖丹了吧?”
云小瑶摇晃少女的胳膊撒娇道:“大姐你明知道我从小体弱,天赋不行,既然修炼普通修士功法行不通,又为何不试试妖修的路子呢?”
少女摇头,将她的脑袋推开:“体弱便该老实修习《长春诀》,倒惦记起歪门邪道。”
云小瑶拽着姐姐的袖子不撒手,声音甜得发腻:“大姐~你就试试嘛!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少女被她闹得头疼,只得叹气:“好好好,等我看过那半妖的妖丹再议。不过此法逆天而行,未必能成。”
姐妹俩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定下了谢折枝的生死。
躲在暗处的林见鹿听得眉头紧锁,转身往丫鬟的住处走去。
云小瑶倒是给谢折枝安排了单独的房间,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温馨。看着床上那傻乎乎啃着糕点的半妖小姑娘,林见鹿忍不住扶额。
现在就算她跳出来揭穿云家姐妹的阴谋,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小家伙八成也不会信。
不如等谢折枝养好身子,待云小瑶自己撕破伪善面具时,再带她离开。
林见鹿的等待没有太久。在精心调养下,谢折枝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单薄的身形也丰润起来*。
这日,谢折枝刚喝完补药,却见丫鬟又端来一碗漆黑的汤药。
“这是?”她歪着头,大眼睛眼里满是困惑。
丫鬟笑得殷勤:“小姐特意吩咐的,说对姑娘大有益处呢。”
谢折枝眼睛一亮,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喝得干净。药碗还没放稳,她突然眨了眨眼,软绵绵地栽倒在枕头上。
谢折枝再次醒来,发觉自己浑身无力,睁眼看见云家大小姐站在她面前:“醒了?”
谢折枝丝毫不知道危险来临,奇怪道:“大小姐,我怎么了?”
这位云家大小姐云清蘅,虽然看她的目光一直都很冷漠,但愿意让妹妹云小瑶收留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半妖,还不惜耗费钱财,为她调养身体。谢折枝心中感激,觉得云清蘅外冷内热,是个好人。
直到云清蘅的下一句话,将她所有天真幻想碾得粉碎:“小瑶看中你的妖丹,我正要剖出来瞧瞧。”
谢折枝:“……什么?”
云清蘅手上拿着锋利的柳叶刀,冷漠道:“这个月我们云家在你花费的钱财无数,该到你报答的时候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药人。”
林见鹿见状,暗暗啧了一声。
云清蘅瞬间警惕,立即道:“谁在那里!?”
谢折枝忽然抓起云清蘅的手腕用力咬了一口,然后跳下高台,毛茸茸的尾巴一甩,瞬间没了踪影。
林见鹿却被云清蘅缠上,一时抽不开身。
云清蘅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擅闯我云家意欲何为?!”
林见鹿懒散地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废话真多。”斜倚在廊柱上,连个正眼都不愿给云清蘅。
“原来如此!”云清蘅突然恍然大悟,剑尖直指林见鹿,“你与那小畜生是一伙的?”
林见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右手随意一挥,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蕴含着惊人力量,重重拍在云清蘅肩上。
云清蘅猝不及防,踉跄后退数步,后背狠狠撞上药架,瓶瓶罐罐顿时碎了一地。
连看都懒得看身后的一片狼藉,林见鹿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朝着谢折枝消失的竹林方向疾掠而去。
谢折枝在竹林中疾奔,朝着云小瑶的院落方向赶去。
她始终不愿相信二小姐会参与其中。云小瑶待她那般好,不嫌她出身乞丐,不厌她半妖血脉,将她带回云家,赐她锦衣玉食。在谢折枝心中,这位二小姐俨然就是她幻想中温柔姐姐的模样,怎可能会加害于她?
当谢折枝冲进扶香苑,与云小瑶四目相对的刹那,整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云小瑶脸上诧异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却已被她看得真真切切。
云小瑶迅速敛去异色,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是小枝呀,找我有何事?”
谢折枝面色阴沉,再也按捺不住:“大小姐要取我妖丹炼药,还要将我制成药人……二小姐可知此事?”
“竟有这等事?”云小瑶掩唇轻呼,眼中闪过讶色,“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话音未落,指尖已不着痕迹地向身侧丫鬟打了个手势。
谢折枝只觉胸口发冷:“原来二小姐当日带我回府,早存了这般心思?”
云小瑶脸上伪装的惊讶渐渐褪去,终究年岁尚浅,伪装难以为继。
她直视谢折枝,眸中尽是嫌恶:“区区半妖,也配求我们怜悯?当年南离妖族勾结魔族时,可曾顾念人族情分!我爹爹娘亲,皆是死在魔族之手!那年冬至,你们妖族献上城防图,引魔族血洗云家偏院。爹爹为护娘亲身中三刀,娘亲抱着我躲在密室,整夜听着族人惨叫如今你倒要来讨怜悯?你们妖族,都该被千刀万剐!”
谢折枝眼眶通红,争辩道:“可我只有一半妖族血脉!”
云小瑶冷笑:“半妖就不是妖了?”素手一挥,“拿下!”
刹那间,数名持刀侍卫破门而入,寒光直逼谢折枝咽喉。
林见鹿及时赶到,袍袖一挥,几名侍卫就重重飞了出去。
谢折枝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抹了抹眼角,看了众人一眼,小小的身子奋力一跃,跳窗逃了出去。
云小瑶皱眉看着林见鹿:“你是何人?!难道是半妖同伙!”
林见鹿撇嘴,云清蘅和云小瑶不亏是姐妹,连猜测都一模一样。
林见鹿没理她们,转身朝着谢折枝追去。该说这小家伙也真是能跑,林见鹿一路追到荒郊野外,才将这小姑娘揪住。
林见鹿拎着谢折枝的衣领,无奈道:“你跑什么?”
谢折枝四肢挣扎,满脸仇恨盯着她:“你是云家的打手!?”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手指轻弹谢折枝的脑门道:“小鬼,你眼睛若是刚才没瞎,是我救了你好不好?”
谢折枝道:“谁知道这是不是云家设计的苦肉计!”
林见鹿没招了:“那你怎么才能信我和云家不是一伙的呢?”
谢折枝冷声道:“你先放我下来!”
林见鹿挑眉道:“我松了手你又要逃跑。你答应我不跑,我就松开。”
谢折枝道:“你先松开再说。”
林见鹿犹疑片刻,松开手。
手才松开,谢折枝就猛得往一个方向窜了出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林见鹿无可奈何,只能再次追过去,这次无论怎么说都不肯松手了。揪起谢折枝的衣领就往一处破庙走去。
天色渐沉,林见鹿在破庙点燃一堆火柴,手指熟练地烤着鸡肉。
篝火噼啪作响,烤鸡油脂滴落火中,激起阵阵香气。
谢折枝小小一团抱住自己缩在破庙角落,始终满脸警惕地盯着她。
林见鹿考好鸡肉,撕下一只鸡腿,朝谢折枝递了递:“喏。”
谢折枝不肯接,抿唇道:“我不饿。”
话音一落,肚子就不配合地咕噜一声,谢折枝脸色顿时涨红,但就是不接。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径直将考得喷香的鸡腿往她手里一塞,然后自己撕着鸡肉细嚼慢咽道:“这鸡肉没下药,你放心。”
结果等林见鹿将剩下的鸡肉吃完,谢折枝手里的鸡腿都还没动过。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谢折枝又饿又累又渴,很快就睡着了。睡着时,手里还拿着那只没吃的鸡腿。
林见鹿走过去,伸手掰开她手里的鸡腿,用油纸包好塞进她怀里。然后又用帕子擦干净小姑娘油腻腻的手心。做完这一切,林见鹿才将谢折枝抱起来,放在干草堆上躺好,脱了外衣,盖在小姑娘身上,然后靠在她身旁,闭目养神。
第二天,林见鹿天没亮就醒了。先去溪水边洗漱一下,然后捡了些野果回到破庙。
刚踏入庙门,正巧撞见谢折枝揉着眼睛醒来。林见鹿在她身旁坐下,递过一枚野果:“以后有什么打算?”
谢折枝看她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林见鹿撇嘴道:“不吃啊?不吃那就算了。这果子可甜了。”
谢折枝这才慢吞吞伸出小手去接,试探性得咬了一口,顿时酸得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
林见鹿看着谢折枝那张宛若苦瓜般的小脸,毫无同情心地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噗!你的脸像包子皮!”
谢折枝一双兽耳立即竖了起来,睁圆了眼睛怒瞪她。
林见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擦擦眼角的生理盐水,戳心道:“就是有点酸罢了,总比迷药要好吧?”
想起云家人,谢折枝忍不住神色一黯。她不知道明明对她那么好的云小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明明她并非妖族,明明她也是仙魔大战的受害者。
林见鹿拍拍她的脑袋道:“别想了,小孩子是想不明白的。”
谢折枝立即伸手拍掉她的手掌,恶狠狠道:“你不要碰我的脑袋!”
林见鹿立即伸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不碰不碰,小小年纪,脾气倒挺大。”
谢折枝将果子吃完,瞪她一眼,站起身就要往破庙门口走。
林见鹿见状连忙高声道:“你去哪儿?”
谢折枝头也不回:“关你什么事?!你别跟着我!”
林见鹿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背影,不由摸了摸鼻子。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相处,尤其这种受过“伤”的小孩。
但该跟还是得跟。
依照往日对付怨灵的经验,林见鹿知道只需找出谢折枝的心结所在,便能将她解救出来。
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待谢折枝长大成人后,一剑了结她的性命。面对尚是孩童的谢折枝,林见鹿实在下不去手。
不过此法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谢折枝性命。
权衡之下,她自然更倾向于第一种方法。
谢折枝的心结究竟是什么?她内心深处又在渴望着什么?
林见鹿细细揣摩着谢折枝的心思。这丫头长大后四处寻求脱离半妖之身的方法,想要成为纯血半妖,或许是因为厌恶体内的人族血脉,又或许单纯是渴望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当然,也可能是为了能更接近她敬仰的楚昭离。
但所有猜测,都基于谢折枝是怨灵的基础上。可惜谢折枝不是怨灵,此地也不是她熟悉的回溯阵幻境,而是一副不知深浅的画里。
她满足了谢折枝的愿望,不会刚好让谢折枝沉静在画中世界,反而彻底不愿意醒来了吧?
或许反而是噩梦,才能让谢折枝完全清醒?
林见鹿决定做一个实验。
林见鹿远远跟在谢折枝身后,看着小姑娘慢吞吞走出荒郊野外,然后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谢折枝刚踏入城门,便见一个小乞丐气喘吁吁地迎面奔来。那孩子瞧着面善,依稀是当初破庙里那几个小乞丐中的一个。
这小乞丐约莫比谢折枝年长两三岁,一见她便压低声音道:“小枝,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
谢折枝垂眸看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眉头微蹙,却又缓缓舒展,终究没有挣开那只脏兮兮的小手。
第67章
小乞丐名叫灰丫,生得与之前的谢折枝一样,黑黢黢,瘦骨伶仃。是那堆乞丐里,少数几个对谢折枝没有敌意的。
灰丫捏了捏谢折枝颇为肉感的小手,看着小伙伴一月不见,白净许多的脸庞,发出灵魂质问:“小枝,你居然胖了这么多?这一个月你都去哪儿了?”
谢折枝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最终什么都没说。
灰丫仿佛看出什么来了,叹口气道:“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呐?”
不等谢折枝回答,灰丫就拽着她往人群里钻:“快走!今天有好心人在施粥,去晚了就没了!”
说罢,不知哪里掏出两个破碗,谢折枝一个,她自己一个,带着谢折枝挤进人群。
排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谢折枝两人。谢折枝个子矮,一开始并没看清施粥的是谁,等瞧见施粥的几个女子身上云家服侍,谢折枝顿时脸色一变,将手中的粥碗摔在地上。
灰丫惊呼一声,忙不迭心疼地捡起破碗,责怪道:“你干什么呀!”
谢折枝怒道:“施粥的是云家人?!”
灰丫道:“只要能填饱肚子,我管她是谁在施粥?你……跟她们有仇啊?”
谢折枝又抿唇不出声。
灰丫无奈挠了挠脑袋:“好吧,这次是我的错。但就算你跟人家有仇,也不该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呀。”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折枝扭身就走。
灰丫端着碗道:“你去哪儿?”
谢折枝并没理会她。
灰丫回头看看再次排得老长的队伍,犹豫片刻,一碗将粥喝光,然后将破碗往自己怀里一收,拔腿追上去。
林见鹿隐去身形,亦趋亦步跟在谢折枝身后,见状不由传音道:“这灰丫是你朋友?没想到你还有朋友啊?”
谢折枝身形猛得一顿,瞬间站在原地,她捏紧拳头,寒声警告道:“别跟着我!”
灰丫以为这是对她说的,不由呆愣道:“小枝,你怎么了?”
林见鹿耸了耸肩,故意道:“你看你多凶,小心你唯一的朋友都不要你哦!”
谢折枝的小脸鼓成河豚,咬牙切齿道:“你不要跟我说话!”
灰丫讷讷看着她,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还在怪之前大黑他们孤立你,我没有帮你?小枝,对不起,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不过。”
谢折枝扭头瞪向声源处。虽看不见林见鹿,却精准锁定了她的方位,转而对着灰丫烦躁地摆手:“我没怪你。”
她知道灰丫自身难保,自己都顾不过来,怎么有能力来顾她。
灰丫登时瞪大眼睛,高兴地抓住谢折枝的手腕摇了摇:“我发誓,就那一次,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站在你这边!小枝,以后我跟你混了!”
灰丫说着,还用力地拍了拍胸脯。
灰丫虽然比谢折枝年长两三岁,但说这话时,一点也不觉得害臊。谢折枝虽是半妖,被人族厌恶,但也生来具备半妖的能力,比她们这些人族小孩可厉害多了。
谢折枝至此与灰丫相依为命。
她们又找了另外一处破庙栖息,每天早晨一起去街上乞讨,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得来几个铜板,勉强能够果腹饱食。运气不好,就饿肚子,吃野草树皮充饥。
每当这时,林见鹿总会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们,然后故意制造动静引起谢折枝的注意。
谢折枝往往只瞪她一眼,并不示弱,即便饿着肚子,脊背也挺得笔直。
林见鹿也不知道谢折枝在跟她执拗什么,见谢折枝这副模样,自然也不会特意热脸贴冷屁股,便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渐渐地,两个小乞丐的日子却渐渐好过起来,黑瘦的小脸也逐渐有了血色。
一日,灰丫却突然消失无踪,谢折枝焦急万分,在外寻找整整半日却毫无所获。直到夜幕降临,灰丫才自己蹦跳着回到破庙。
灰丫兴奋道:“小枝,我找到活计了!”
谢折枝皱眉:“什么?”
灰丫道:“镇东酒铺的后厨在招小工呢!”
谢折枝看着灰丫红扑扑的脸,皱了皱眉,倒是没说什么。
从那之后,谢折枝明显感觉灰丫变得不一样了。
个子逐渐窜高,脸色越来越白,就连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也总保持着难得的洁净。
谢折枝将这些变化尽收眼底,沉默的时间却一天比一天更长。
又过了一个月,灰丫再也没有回到那座破败的庙宇。
林见鹿倚在门框边,看着谢折枝独自蹲在地上收拾行囊,故意拖长声调问道:“你不去找灰丫吗?”
谢折枝的动作顿了顿,将最后一件物品塞进包袱,缓缓直起身子,终于转头看向林见鹿:“不必了。”
“也是,”林见鹿点点头,“灰丫是人族,总能找到活计。可惜你是个半妖。”她向前迈了一步,语气带着刻意的怜悯,“如今人族对妖族恨之入骨,像你这样的身份,怕是连最卑微的活计都求不得。”
谢折枝眯起葡萄似的大眼睛:“你这张嘴可真够恶毒的。”
林见鹿无所谓地耸耸肩:“实话总是刺耳。喂,你要去哪儿?”她突然叫住已经转身的谢折枝。
小姑娘背着小包袱,头也不回地答道:“月蚀谷。”
既然人族容不下她,那便去妖族的地界。她不信这偌大天地,竟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谁知刚走到城门口,一队修士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修士展开一幅画像,对照着打量她:“你是谢折枝?”
谢折枝浑身紧绷,摇头否认:“不是。”
另一个修士指着画像冷笑:“这上面画的分明就是你,还敢狡辩?”
话音未落,那修士伸手就要擒她。
谢折枝灵活地矮身躲过。她身形娇小,动作敏捷,转眼间就冲出包围,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七拐八绕之后,终于甩掉了追兵。
“小枝?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让谢折枝猛地抬头。灰丫站在巷口,满脸惊讶地望着她。这个比谢折枝年长两三岁的女孩已经褪去了乞丐的模样,身量抽高,穿着整洁的衣裳,俨然是个清秀的小少女了。
谢折枝有些愣怔,灰丫皱起眉,拉起谢折枝的手就往屋子里走,边走边小声道:“是不是有人在追你?你别怕,跟我来,我保护你。”
谢折枝点点头,任灰丫牵着她的手走进一处小院。
林见鹿双手环胸,慢吞吞溜进去,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小孩絮絮叨叨说着话,主要是灰丫在说,谢折枝负责听。
林见鹿见灰丫离开,这才现身道:“怎么,又不去月蚀谷了?你相信灰丫?”
谢折枝只是望着大门,没吭声。
林见鹿走近,弯腰道:“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伙修士要抓你?”
谢折枝扭头看向她:“说。”
林见鹿撇撇嘴,用力掐了一把谢折枝瘦巴巴的小脸,然后又不满意地搓搓手指:“是云家下了通缉令,要抓你。理由是你偷了她们云家的宝贝。”
她没等谢折枝生气,便快速道:“你说,灰丫会不会为了赏金,出卖你?”
谢折枝垂下眼帘,没有勇气与林见鹿打这个赌。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灰丫当初既然能为了活计丢下她,那如今为了赏金出卖她,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谢折枝不愿意这么想,固执地呆在院中等灰丫回来。
但显然,她的小伙伴辜负了谢折枝的期待。
一起回来的还有早上那伙修士。
随着“砰”的巨响,大门被粗暴踹开,然而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那修士怒目圆睁:“人呢?!”
灰丫惊慌失措地指向院子:“她刚才明明还在这里!”
修士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灰丫一记耳光。
尽管最近伙食改善,但灰丫瘦小的身躯仍不堪一击,被这一巴掌打得横飞出去。她呕出一口鲜血,几颗牙齿混着血沫掉落在地。
颤抖着撑起身子,灰丫捂住渗血的嘴角哀求:“大人明鉴……我真的没骗你们……那妖怪方才确实在院里……”
一名修士取出罗盘,盯着剧烈晃动的指针看了许久,眉头紧锁:“不妙,这妖物是半妖之体,妖气不显,罗盘无法定位。”
“这小杂种怎么处置?”另一修士冷冷问道。
“杀了便是。”回答得轻描淡写。
灰丫顿时魂飞魄散:“你们不能杀我!谢折枝!你在哪?!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暗处,林见鹿传音入密,语带讥讽:“啧啧,你这‘好姐妹’脸皮可真厚。带人来取你性命,现在反倒怪你不肯引颈就戮。前有云家姐妹,后有这灰丫,小枝枝啊,你这识人的眼光实在令人担忧。”
年幼的谢折枝终究沉不住气,怒声回道:“不准叫我小枝枝!”
持罗盘的修士耳尖一动,立即暴喝:“谁在那里!”
袖中立即射出一道金芒,树冠应声炸裂,惊起一片纷飞的碎叶与鸟雀。
林见鹿眼疾手快揪住谢折枝的衣领一丢,然后扬声道:“去月蚀谷等我!”
小姑娘如麻袋般被抛向十丈外的小院。虽事发突然,半妖的本能让她在空中便调整好姿态,落地时已稳稳四肢着地。
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后腿,咬了咬牙,转身往城门口跑去。
林见鹿见谢折枝离开,这才扭头朝几位修士勾唇笑了笑。
刚才有谢折枝在场,她的手段有些施展不开。之前在魔界吸取了那么多的魔力,不能浪费才是。
不过片刻功夫,林见鹿便解决了这群修士,出门前看着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盯着她的灰丫,手指顿了顿。
灰丫惨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是云家人找到我!说找到我的亲身父母!只要我将谢折枝带给她们,她们就告诉我亲生父母在哪儿!我只想要回家!想要找爹爹娘亲!我有什么错!”
林见鹿抬起手挠了挠头,叹气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那是谢折枝本人的事。”至于谢折枝原谅不原谅灰丫,那只能天知道了。
林见鹿手指掐诀,身形一闪,瞬间移至千里之外。
或许是因为速度太快,当她抵达月蚀谷时,竟不见谢折枝踪影。
林见鹿却不知道,谢折枝跑到半途,又折返回去看了一眼。所以两人这才错开。
月蚀谷瘴气弥漫,紫黑色的雾霭如活物般在谷底蠕动,时而凝聚成狰狞兽形,时而散作万千细丝。腐殖质的气息混着某种陈旧血腥味,将谷中残破的修士骸骨包裹得若隐若现。
谢折枝踩着湿滑的苔石前行,颈后绒毛根根竖起。
这瘴气竟能侵蚀半妖的夜视能力,十步之外便只剩模糊轮廓。
突然有冰凉触感缠上脚踝,她低头看见地缝里钻出的藤蔓正渗出黏液。
谢折枝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知该担忧那个总爱戏弄她的女人,还是该先应付眼前开始发光的诡异藤蔓。
她的身体忽然被凌空吊了起来,随即林中出现几双琥珀色的猫眼。
一只雪白的狐狸从阴影里走出来,鼻尖抽动两下,讥诮道:“是杂毛狐狸的味道,怎么还有人族的气味?”
另一个沙哑嗓音接道:“是半妖。”
那雪白狐狸突然炸开浑身绒毛,蓬松的尾巴在瘴气中若隐若现,嗤笑道:“半妖?那不就是人族!人族伤我妖族!毁我南离国,屠尽我狐族三十二支脉!如今连混血杂种都敢来月蚀谷撒野?说!是哪个宗门派你来的!”
谢折枝奋力挣扎,为自己争辩:“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来月蚀谷投靠妖族的!”
但狐妖们并不相信,却没有第一时间杀死谢折枝。
谢折枝趁着她们松开藤蔓的刹那冲了出去。
狐妖们一时疏忽,竟真让谢折枝冲出了包围圈。
谢折枝宛如无头苍蝇在瘴气中跑着,体力渐渐流失,心中充满绝望。
人族视她为异类,连妖族也将她拒之门外。
天地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她还能去哪儿?
谢折枝终于没有力气,力竭摔倒地上,身后的妖物倾巢出动,朝着谢折枝冲来。
谢折枝闭上眼睛,只等着被狐妖的爪子穿心而死,但疼痛却久久不至。
她的耳朵忽然抖了抖,在一片喊打喊杀的嘈杂声中,听到鞋子踩到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随即眼前出现一点星火,直到那团温暖的火焰将她完全包裹。
有温暖的大掌摩挲她的头顶,随即响起林见鹿吊儿郎当的声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谢折枝鼻尖蓦地一酸,铺天盖地的委屈将她淹没,她一个猛子扎进林见鹿怀中,带着哭腔的嗓音道:“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林见鹿有些发愣地被小姑娘抱住,手臂尴尬张开停在半空,良久才试探地拍了拍谢折枝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狐妖们见状喝道:“你是人族修士?!这半妖果真与人族勾结!”
林见鹿一手揽住谢折枝,将人抱起来,满脸遗憾地朝这群狐妖道:“虽与诸位素无仇怨,但为防消息走漏,今日恐怕要请各位永远留在此地了。”
那狐妖笑道:“好个猖狂的人族修士!要留性命的分明是你们!”
话毕几团毛茸茸立即冲了过来。
林见鹿轻轻抬起手,手中黑雾如有实质冲出,瞬间紧紧卷住几只雪白狐狸。
战斗结果毫无悬念,不过瞬息就结束了。
林见鹿利用魔气控制着这群妖怪,一路往狐狸的指示走去。
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狐狸洞。
林见鹿这才将谢折枝放下,谢折枝面红耳赤揉着脸,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竟然是她自己。
林见鹿刚想说点什么,却见谢折枝已警觉地往狐狸洞跑去。
林见鹿挠了挠脑袋,望着被自己抓住的这群毛茸茸的小家伙,不由得捂住下巴陷入沉思:“该怎么处置你们才好呢?放了你们吧,又怕你们出去乱说话。不放的话,养着也挺麻烦……”
她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杀了做围脖?正好缺条狐狸皮的围脖呢!”
几只毛茸茸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求饶道:“大王别杀我们!我们很有用的!”
林见鹿好整以暇:“哦?你们有什么用?”
狐狸们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抢着表忠心。
“小的会织幻术结界!能帮大王隐藏洞府!”那只雪白狐妖急得人立而起,爪尖凝出一缕淡紫色雾气。
瘸腿的老狐狸挤到最前:“老身活了三百岁,认得南离国所有灵草!”
最胖的那只干脆现出原形,蓬松尾巴卷成蒲团状:“我、我皮毛最厚实!冬天能给大王当脚垫!”
躲在最后的杂毛小狐狸突然举起前爪:“我……我会学人说话!”它清清嗓子,竟惟妙惟肖模仿起林见鹿的腔调:“不如杀了做围脖?正好缺条狐狸皮的围脖呢!”
林见鹿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拖长音调道:“听着倒都挺有用……”
狐妖们紧绷的尾巴尖微微垂落,暗自松了口气。
“可惜啊……”林见鹿突然话锋一转,摊手笑道,“这些对我都没用呢。”
刚放松的狐尾瞬间炸开绒毛,十几只爪子无意识地刨着地面。最胆小的杂毛狐狸甚至咬住了同伴的尾巴尖。
“不过嘛……”林见鹿故意停顿,欣赏着眼前此起彼伏的炸毛景象。狐妖们被她大喘气的说话方式折磨得耳朵直抖,恨不得扑上去按住她的嘴。
直到吊足了胃口,她才悠悠道:“你们谁会照顾小孩?”
霎时间,所有狐爪齐刷刷举到空中,蓬松尾巴拍得地面啪啪响:“我会!”“我最会带崽!”
雪白狐妖甚至当场幻化出三头身的小狐狸形态,奶声奶气示范:“乖~吃果果啦~”
谢折枝刚好检查完狐狸洞跑出来,听到狐狸这声故作腔调的嗓音,登时嫌恶不已:“好恶心。”
那只狐狸猛然意识到林见鹿要她们照顾的“小孩”是谁,浑身绒毛唰地炸开,爪子僵在半空。
林见鹿见状不由噗嗤一笑,忍俊不禁地揉着谢折枝的脑袋:“你不喜欢这些玩伴?”
谢折枝扭头扫视那群毛茸茸,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眼神凶得像要咬人。可当她转回来面对林见鹿时,瞬间又挂上乖巧的笑容,声音软绵绵的:“我不知道呀,姐姐觉得我该喜欢吗?”
小孩只有三四岁大小,平常总是装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这会儿没有故意装样子,十足稚气模样,显得十分软糯可爱。
她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折枝却暗暗紧张起来,手指捏紧,手心冒汗。这人不喜欢她喊她姐姐吗?还是不喜欢她太过亲近?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挽救之时,却听林见鹿道:“这话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不过……”她故意拖长音调,“要是留下她们,我确实能轻松些。”毕竟带孩子可不是什么轻松差事。
谢折枝点头道:“那就留下来。”
林见鹿嗯了一声,扫谢折枝一眼,对于小姑娘的亲近并没有意外。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反倒谢折枝依然对她冷若冰霜,她才要觉得奇怪呢。
林见鹿就这样带着谢折枝在狐狸洞安顿下来。
转眼就过了一个月。
这一日,天气正好。
林见鹿寻了个溪边,独自坐在溪边玩水。
小狐狸围在她的身边,恭敬而殷勤地为她献上鲜果。
这月蚀谷瘴气遍布,不容易种植蔬果,听说这鲜果还是从人界抢回来的呢。
林见鹿百无聊赖咬了口果子,立即被酸得不行,回头看向眼巴巴瞅着她的小狐狸,眼珠子一转,将手中咬了一半的果子丢了出去。
“去,给我捡回来。”
小狐狸立即窜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叼着果子回来。
林见鹿没有去接,反倒捂着下巴想出其他点子。
谢折枝到时,正看见林见鹿扔着个彩球玩。
准确地说,是她将彩球扔出去,然后由小狐狸们叼回来。
林见鹿再扔出去,小狐狸们再叼。
谢折枝眼眸一闪。
这一次林见鹿将彩球丢的有些远了,小狐狸们瞬间出动,但都不如谢折枝速度快。
主要是小狐狸们不敢和谢折枝争抢。
谢折枝满脸忐忑地捡回彩球,塞进林见鹿手中。
林见鹿微微挑眉,迟疑道:“你想玩?”
谢折枝用力点头。
林见鹿毫不犹豫地将彩球扔出去。
这么一扔一捡,林见鹿自己都玩厌烦了,谢折枝还兴致勃勃,小脸红彤彤的。
林见鹿看得啼笑皆非,心道之后*谢折枝恢复记忆,表情也不知如何精彩。
林见鹿眼见天色越晚,不由接过彩球,抛给小狐狸,自己拍着裙子站起身。
谢折枝眼中还写着意犹未尽。
林见鹿失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回家吧。”
晚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草木随之轻轻摇曳,就连终日缭绕的瘴气,也在此刻安静下来。
谢折枝心中一动。
对啊,她现在有家了。
“好,姐姐,我们回家。”
第68章
谢折枝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虽然那几只狐狸偶尔让她觉得碍眼,但它们大多数时候都乖巧懂事,不会刻意在她眼前晃悠。
当然,若是没有这些狐狸就更好了。可日常的衣食住行总需要有人打理。即便谢折枝主动请缨,林见鹿也不会同意。
时光如流水般静静流淌,转眼一年过去,而谢折枝仍是小小的一团。
不过这些年伙食改善,她脸上的婴儿肥倒是愈发明显了。
林见鹿总爱捏着她软乎乎的脸蛋揉搓,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这时,谢折枝就会露出为难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似不情愿却始终乖乖站着,任由姐姐摆弄。
林见鹿玩尽兴后,拍拍她的脑袋:“好啦,自己玩去吧。”
谢折枝脆生生应着,转身就往厨房跑。
昨晚的甜羹姐姐多喝了一碗,她得找狐狸学做这道点心。
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小狐狸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那只半妖怎么一直长不大啊?”一只小狐狸压低声音问道。
“这你都看不出来?还不是因为大人喜欢她这样。”另一只狐狸甩着尾巴回答。
“你是说……大人故意让她保持现在的模样?”第三只狐狸惊讶地瞪大眼睛,“所以不让她长大?”
“我听说人族有些变态修士,专门豢养幼态炉鼎。该不会……大人养着这只半妖也是这个目的吧?”
“原来她们不是亲姐妹啊?”
“亲姐妹?”说话的狐狸嗤笑一声,“你见过哪个亲姐妹一个是半妖的?再说了,她们长得像吗?”
“砰!”谢折枝猛地踹开门,厨房里的窃窃私语瞬间戛然而止。
三只狐狸顿时瑟瑟发抖,没想到自己说人闲话,竟被正主逮个正着。
谢折枝狠狠教训了三只狐狸后,若无其事地向它们学起了手艺。不一会儿,她便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甜羹走出厨房。
她心里清楚,自己与林见鹿并非亲姐妹。并且时常困惑自己和林见鹿的关系。林见鹿看起来也不像是特别富有同情心的人,为何会愿意收留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废物?
她想起云小瑶,想起灰丫,越想越害怕。她害怕某天醒来,发现林见鹿也和那些人一样,接近她是别有目的。
她早已经将林见鹿视为自己唯一的家人。若这一切都是假象,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至少,让自己显得有用一点吧。在来到月蚀谷前,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林见鹿对她这副孩童模样的偏爱。于是她暗自许愿:永远不要长大。只要保持这副模样,姐姐就会一直疼爱她吧?
哪怕是做一只宠物,甚至是小狐狸们口中的“炉鼎”,她都心甘情愿。只要能永远留在姐姐身边。
谢折枝收拾好心情,端着精心准备的甜羹,脸上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走向书房。可当她看清书房内的景象时,手中的碗“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书房内,被声响惊动的林见鹿抬起头,略显诧异:“小枝?出什么事了?”
谢折枝死死盯着那只惬意蜷缩在林见鹿怀中的小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懵懂天真的表情:“姐姐……我特意为你做的甜羹洒了。”
说话间,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钉在那只狐狸身上。
这一年来,虽然林见鹿对她宠爱有加,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像这样依偎在姐姐怀中、享受爱抚的场景,谢折枝连想都不敢想。
可这只该死的狐狸!居然如此轻易就实现了她梦寐以求的事!
林见鹿慢条斯理地抚摸着狐狸的毛发,温和道:“你不用做这些的,让那些狐狸来就好。”
谢折枝黏黏糊糊地挨过去,试探性地将脑袋抵在林见鹿的臂弯处,见林见鹿没有反感,得寸进尺地将自己肉乎乎的身体挤进她怀中,然后不经意地攥住狐狸尾巴用力一扯。
正睡得香甜的小狐狸突然尾巴剧痛,顿时惊叫一声,条件反射挥出爪子。
林见鹿手背上立即多了三条浅浅的抓痕。
谢折枝立即怒道:“你这畜生!竟敢伤我姐姐!”
她一把将狐狸从林见鹿怀中拽出,看似愤怒实则暗喜地将其扔到地上,转而捧起林见鹿的手,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姐姐疼不疼?”
小狐狸被摔得七荤八素,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见鹿看着谢折枝担忧的模样,不由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小狐狸睡得好好的,你干嘛招她?”
小狐狸一听,登时忙不迭点头。
谢折枝脸上的表情顿时滞了一下,她垂下眼睫,眼尾跟着下垂,表情十分无辜可怜:“可是姐姐,我不想你抱其他狐狸。”
林见鹿捏着小孩头顶耷拉的兽耳,莞尔道:“怎么,连一只宠物的醋都要吃?”
谢折枝蓦地抬起脸道:“我……在姐姐心里,是一只可以随意玩弄的小宠物,还是……”
话到嘴边却突然语塞。她茫然地发现,自己甚至说不清想要什么。她只知道不能忍受与林见鹿分开,不喜欢她身旁有其他人或者物的亲密存在,就算只是宠物也不行。但论她和林见鹿的关系,若说她是姐姐的妹妹,可她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林见鹿轻轻捏了捏谢折枝肉嘟嘟的脸颊,漆黑的双眸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瞎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宠物了?在我心里,你可是……”
谢折枝猛然回神,急切地追问道:“可是什么?我对姐姐来说,到底是什么?”
林见鹿却只是勾起唇角,又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脸:“自己猜。好了,你该去修炼了。”
谢折枝不情不愿地瞪了小狐狸一眼,又恋恋不舍地望向林见鹿,磨磨蹭蹭地挪出了书房。
林见鹿单手托腮望着谢折枝离去的背影,苦恼地轻叹一声。
她向来最不耐烦照顾孩子,但谢折枝确实乖巧懂事,生活自理能力也很强,除了过分粘人之外,倒不像寻常孩童那般惹人厌烦。
只是她总不能永远被困在这幻境之中,守着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林见鹿在脑海中呼唤系统道:【000,谢折枝执意将年龄定格在此刻,是因为她觉得现在很幸福对吗?】
系统000机械地回应:【确实如此。】
林见鹿若有所思:【要想让她清醒,就必须亲手打破她的美梦。你说……如果现在再领养一个孩子会怎样?】
系统000冷静分析:【谢折枝黑化概率高达97.3%。】
林见鹿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只是黑化而已吗?】
系统000:【……那宿主还打算怎么样?】
林见鹿摊摊手:【没什么,只打算看看谢折枝忍耐的极限在哪里罢了。】
翌日清晨,林见鹿牵着幻化成人形的小狐狸走向狐狸洞。
还未走近,便看见谢折枝呆立在洞口,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见鹿低头看了眼伪装成人类女孩的小狐狸,唇角微扬:“小枝,这是家妹小红。”她故意在“家妹”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小红幽怨地瞪了林见鹿一眼,转而对着谢折枝露出讨好的笑容。
谢折枝的嘴唇微微发抖,眼眶渐渐泛红。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悬垂片刻,最终“啪嗒”一声砸在泥地上。
林见鹿下意识伸手想像往常那样揉她的发顶,却被谢折枝“啪”地打落。小姑娘抽泣着,转身跑开了。
望着自己泛红的手背,林见鹿与小红面面相觑。
“这算是……黑化了吗?”林见鹿自言自语。
系统000:【显然不是,更像小孩子闹脾气。】
暮色渐沉,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谢折枝的房门却依然紧闭。
林见鹿轻叩门扉:“小枝,你在房里吗?”
静默片刻,屋内传来谢折枝带着赌气的声音:“我不在!”
林见鹿忍俊不禁:“那现在回答我的是谁?”
屋内顿时陷入沉寂。
林见鹿故作无奈:“那好吧,我去找妹妹小红。”
话音刚落,屋内立刻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折枝红着眼眶瞪着她:“不许去找小红!我才是你妹妹!”
林见鹿噗嗤笑出声,蹲下身替谢折枝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目光触及那双光着的小脚时,她动作微顿,索性伸手穿过谢折枝腋下,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谢折枝下意识环住林见鹿的脖颈,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小小的身子顿时僵了僵。
林见鹿轻拍着她的后背往卧房走,回头对提着食盒的仆人们使了个眼色。
这些仆人自然也都是由小狐狸幻化而成的。
仆人们鱼贯而入,将精致的菜肴在八仙桌上一一摆开。
林见鹿抱着谢折枝在圆凳上坐下,忍不住捏了捏小家伙圆鼓鼓的脸颊:“看,今晚都是你爱吃的菜。”
谢折枝忍不住问:“那小红也有吗?”
林见鹿莞尔:“她没有,这些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可满意了?”
谢折枝努力抿着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上扬的弧度。亲妹妹又如何?连她这个假的都比不上。虽然不敢奢望成为姐姐心中的唯一,但至少要成为最重要的那个。就算做不到最重要,也一定要很重要!
用完晚膳,没等林见鹿开口,谢折枝已经把自己哄好了,主动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林见鹿闻言,惊讶地望向她。以她对谢折枝的了解,对方可不是这种大度之人。
谢折枝垂眸轻声道:“毕竟是姐姐的亲妹妹,我又能怎样呢。”
又不能真的杀了,杀了姐姐会伤心欲绝的。至少在自己羽翼未丰时,断不能轻举妄动。
林见鹿丝毫不知谢折枝脑海里转着怎样可怕的念头,迟疑地抚了抚谢折枝的发顶。
她特意找来小红,本就是为了试探谢折枝的反应。未料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这小家伙竟自己想通了。
如今自己在谢折枝心里,究竟占着怎样的分量?比起现实中的楚昭离,又当如何?
日子又如流水般过去,某一日,林见鹿惊觉,谢折枝,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长大了。
这日她正在房中沐浴更衣,忽闻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抬眼便见谢折枝捧着束沾着露水的鲜花立在门前,脸上笑容明媚:“姐姐!你看我给你……”
话没说完,入目所及,立即撞见半截衣裳下掩映的雪色肌肤,身形瞬间凝滞。
林见鹿歪了歪头,微微一笑:“好看么?”
谢折枝霎时涨红了脸,落荒而逃。
林见鹿拢好衣襟,望着那道仓皇逃离的背影轻笑着摇头。
谢折枝红着脸逃进后院,独坐院中石凳上,捏紧手心花枝,眼前却挥之不去方才惊鸿一瞥的莹白。她和姐姐虽然多年相依为命,但却很少看见姐姐宽衣解带,原来她的皮肤有那么白吗?
等等,她在想什么?
惊觉自己竟在回味那般景象,谢折枝抬手便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声响惊飞檐下雀鸟,左颊立刻浮起鲜红指痕。
“那是姐姐啊”
她将滚烫的脸埋进掌心,却压不住胸腔里躁动的心跳。越是告诫自己不可僭越,那抹雪色反倒愈发清晰地在脑海中晕染开来。
“小枝?”
披着素白外袍的林见鹿款步而来,却见少女闻声猛地一颤,鸵鸟般将头埋得更深。
林见鹿在她对面落座,温声道:“这般着急寻我,可是有事?”
谢折枝这才怯怯抬眼,目光甫一触及对方衣领又慌忙躲闪,声若蚊蚋:“我、我给姐姐采了花”
“是这束么?”林见鹿眼波流转,示意她紧攥的双手。
谢折枝低头惊觉,原本娇艳的花朵早被自己揉得蔫头耷脑,花瓣零落着嵌进掌纹。
“我我再去摘!”少女腾地站起身,绯红从耳尖漫到脖颈,活像只煮熟的虾子。
林见鹿指尖轻扣石桌,若有所思地凝视谢折枝仓皇远去的背影。少女耳尖那抹未褪的绯红,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她忽然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在识海中唤道:【000,这小丫头莫不是对我动了心思?】
系统000:【根据行为数据分析,宿主判断无误。您又打算玩什么把戏?】
林见鹿一拍手掌道:【在这破地方呆的我都快没耐心了,有必要使些非常手段。你说,我给自己找个道侣怎么样?我这道侣佛口蛇心,心胸狭隘,故意把谢折枝撵走。待谢折枝伤心欲绝来讨说法时,再让她“失手”杀了心上人?】
系统000:【我觉得可行。记得“死”得凄美一点。】
林见鹿轻咳一声,看着院子里正在扑蝶的小狐狸,眼眸一闪,招手道:“糖球,过来,有点事情找你。”
被唤作糖球的雪白狐狸登时浑身一寒。这回又找她干嘛?小时候装她亲妹妹小红,差点没被反应过来的谢折枝剥了狐狸皮。
糖球百般不愿,却还是耷拉着兽耳不甘不愿走过去。
三日后,林见鹿悠然立于桃树下,望着远处那道欲近又止的身影。她故意转身,亲昵地牵起一位红衣女子的手,款步走向洞府。
谢折枝攥紧剑柄,死死盯着那抹刺眼的红影踏入洞府。当红衣女子亲昵地挽上林见鹿手臂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拔剑而出:“你是谁!”
红衣女子以袖掩唇轻笑,眼波似春水般荡向林见鹿:“这便是小枝妹妹吧?鹿鹿总说你是她最疼爱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真娇俏得紧。”
“小枝妹妹也是你配叫的?”谢折枝剑尖直抵对方咽喉,寒声道。
林见鹿将剑刃推开,蹙眉道:“小枝,不得无礼。”
她顺势将红衣女子护在身后,指尖却悄然与对方十指相扣,“忘了介绍,这是小楚,三日后便要与我结为道侣之人。”
谢折枝瞳孔骤缩,目光死死钉在两人交缠的指间。林见鹿恍若未觉般轻笑:“往后你该唤她一声嫂子。”
谢折枝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化为一抹流光飞走。
红衣美人见状不由小心翼翼道:“大人,您确定这样没问题吗?”刚才谢折枝那眼神好像要吃了她。
林见鹿道:“我确定,没问题。”
另一边,谢折枝一气跑到湖边。小时候一跟林见鹿置气,她总爱跑到这里来。每一次,林见鹿都会寻来,温柔地将她哄好,再牵着她回家。
可这一次,直到暮色四合,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林见鹿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谢折枝拾起一枚石子,用力掷入水中。“咕咚”一声闷响后,她怔怔望着扩散的涟漪,眼中尽是落寞。
一只狐狸跃上枝头,沙哑的女声带着蛊惑:“既然这般在意,为何不直接抢过来?”
谢折枝置若罔闻。
狐狸道:“我知道,你心悦大人……”
谢折枝猛然吼道:“闭嘴!她是我姐姐!我怎么可以……”
狐狸人性化地耸了耸肩:“妖族向来率性而为。你身负一半妖血,竟还在意这些凡俗礼法?况且,你们本就不是亲姐妹,为何不可?”
谢折枝有些迟疑看向狐狸,手指不停摩挲着石块,阴晴不定道:“可是姐姐已有心爱之人。”
狐狸嗤笑:“那又如何?尚未成婚便不算定数。即便成了亲,难道就不能抢了?”
谢折枝眸光微动,却又颓然道:“可我找不到万全之策,既要除掉那女人,又不能惊动姐姐。”
狐狸道:“我可以帮你引开大人。”
谢折枝天性谨慎,明明已经心动,却还是迟疑:“你为何帮我?”
狐狸道:“三年前七夕,那毒妇假意邀我师妹赏灯,却趁机剜了她的妖丹!如今她想风风光光嫁与大人,我岂能让她如愿?”
谢折枝满脸狐疑:“当真?”
狐狸悲戚道:“我骗你有何好处?”
谢折枝垂下头,片刻后抬起眼,竖瞳里戾气闪烁:“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日之后,你帮我引开姐姐,我去取她性命。”
狐狸点头,身形瞬间消失。
谢折枝揉了揉通红的眼眶,握紧剑柄,回身往狐狸洞的方向走去。
林见鹿正坐在她院中等她,见她满身寒凉回来,不由挑眉道:“回来了?”
谢折枝看见她,心头一热,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大着胆子抱住林见鹿的腰,将脑袋搁在她膝盖上。
她撒娇道:“姐姐,你在等我回家是不是?”
林见鹿垂首轻抚她的发顶,指尖穿过如瀑青丝。
谢折枝最是清楚不过,姐姐最爱这般抚弄她的长发,为此她日日精心养护,连梳发时都格外轻柔。如今及笄之年,这头乌发已养得如缎子般光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既好看又好摸。
林见鹿嗯了一声。
谢折枝扬起头,从下往上仰视她。
她知道这个角度,自己的脸会显得格外无辜可怜。她不想姐姐伤心,不想姐姐恨她,于是嗓音闷闷道:“能不能不成婚?”
林见鹿手指一顿,微微拧了拧眉。
谢折枝立即握住她的手,急切道:“你与那姓楚的相识才几天,可知她是怎样的人?这般草率托付终身,若来日悔之晚矣”
林见鹿手指点住她的嘴唇,将谢折枝剩下的话都按了回去。
她沉声道:“小枝,姐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谢折枝看着林见鹿脸上那抹羞涩的笑容,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从来没见过姐姐这样笑,笑得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
心底又酸又痛,像是有人攥着她的心脏狠狠拧了一把。那笑容本该属于她的,而不是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窜上心头,尖锐的嫉妒混着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惊觉松口。
林见鹿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好了,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谢折枝勉强收拾好情绪,没让林见鹿瞧见她的脸。
当林见鹿快要走出院落时,谢折枝突然开口:“姐姐,如果小枝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林见鹿脚步猛然顿住,沉默以对。
谢折枝望着她的背影,手指攥紧,锋利指甲扣进掌心,生疼。
第69章
三日后,大婚之喜。
喜宴上红绸高挂,觥筹交错间尽显热闹。林见鹿身着大红喜服,正挨桌向宾客敬酒。
月蚀谷中与她相熟的妖族不多,今日前来道贺的多是洞府周边受她庇护的小妖。面对这些贺客,林见鹿来者不拒,脸上始终洋溢着喜悦。
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兔妖捧着酒杯上前,毛茸茸的耳朵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恭贺大王新婚大喜!愿大王与夫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林见鹿瞧着那对粉嫩的兔耳,指尖发痒,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轻轻捏了一把:“借你吉言。”
兔妖抖了抖耳朵,迷茫地四下张望,没找到刚才捏她耳朵的登徒子,只能朝林见鹿拱拱手,继续低头饮酒。
宴席间祝福声此起彼伏,喜庆的气氛愈发浓烈。
此刻,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冷冽嗓音传来。
“姐姐,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林见鹿抬眸一瞧,不出意料是谢折枝。
谢折枝如今十五岁,稚嫩妖异的面孔娇嫩的仿佛最鲜嫩的花儿。她手执酒杯,面上已然微醺,一双黑色妖瞳却一瞬不瞬凝视林见鹿。
林见鹿顿了顿,语气平静道:“小枝,你喝醉了。”
谢折枝猛得站起来身来,身体摇摇欲坠:“我没醉!我清醒的很!”
她步子趔趄了一下,朝着林见鹿倒来,酒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林见鹿稳稳扶住她的身子,闻到少女身上浓浓的酒精味,忍不住摇头道:“喝成这样,还说没醉。”
谢折枝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指甲都扣进她肉里,死死盯着她:“你当真要和她成婚?”
林见鹿满脸不悦,对身旁的丫鬟道:“小姐都醉成这样了,你们还不过来扶一把?”
丫鬟战战兢兢上前,却被谢折枝一把挥开:“都给我滚开!”
说罢,谢折枝一双黑瞳又定在林见鹿脸上,楚楚可怜道:“姐姐,你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不要小枝吗?”
林见鹿沉声道:“小枝,你不要再闹了!”
她收敛表情,喜宴上气氛顿时微凝。
宾客们看着她俩,大气也不敢喘。
谢折枝痴痴凝视着她,到底没有反抗被林见鹿掰开手指,只是纤长的眼睫垂下去,遮掩住眸中翻涌的戾气。
既然姐姐不听劝,那女人就留不得了。
林见鹿揉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看着被搀扶着下去休息的谢折枝,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敢大闹喜宴,却又不敢抢婚,也不知道谢折枝的胆子究竟是小是大。
林见鹿想到待会儿会有的好戏,不由略觉兴味地挑了挑眉。
她可得在这喜宴上多呆一会儿,给谢折枝留下充足的行凶时间。
林见鹿特意等谢折枝动手之后冲进喜房。
刚进门,就被喜房里的血腥场景吓了一跳。
梳妆台上的合卺酒盏翻倒,酒液混着血水在青砖地上积成暗红水洼。
喜房内红烛尚燃,本该端坐床榻的新娘此刻仰倒在鸳鸯锦被上,嫁衣前襟被利剑贯穿,露出内里翻卷的皮肉。
雪白的狐尾散落床榻,其中三条被齐根斩断,软塌塌地垂在床沿,尾尖的绒毛还滴着血珠。
而行凶的谢折枝甚至还没藏好手上滴着血的凶器,满脸凶悍戾气在触及林见鹿不可置信的目光时,猝然消散。
谢折枝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灵剑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她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替自己辩解的话来。
“姐姐……”
林见鹿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脸色也瞬间唰地一下白了,她浑身颤抖,身子猛地趔趄,然后手臂堪堪扶住八仙桌,才勉强稳住身形。
“小枝,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
谢折枝上前一步:“姐姐……”
林见鹿厉声喝道:“你不要过来!”
谢折枝满脸无措看着她,嗫嚅道:“我不想这样的,如果不是姐姐你执意要和这个女人成婚,我根本不想杀她。”
林见鹿听着谢折枝这般颠倒是非的话,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还是悲愤交加道:“所以这一切都还是我做错了!?”
谢折枝急切道:“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见鹿:“那你是什么意思!对,是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若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会让我心爱之人遭此毒手!你走吧,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谢折枝踉跄后退:“你为了这个女人,要抛弃我!?”
林见鹿:“滚!”
谢折枝脸色惨白,突然崩溃大喊:“姐姐,我喜欢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忍不住对她动手!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
林见鹿听得牙酸,扭过头道:“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谢折枝面如死灰,哀求得望着她。林见鹿却已转身扑向床榻,颤抖着抱起那具冰冷的尸体。
直到谢折枝踉跄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林见鹿才缓缓直起身子,脸上悲恸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血腥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红衣女子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连衣角都没皱一下。
“戏还没完呢,糖球。”林见鹿指尖轻叩桌面,“再接再厉。”
红衣女子苦着脸:“大人,非去不可吗?”
林见鹿笑吟吟地晃了晃拳头:“你说呢?”
糖球认命地叹了口气,身形如烟消散。她实在想不通大人与那谢折枝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要这般戏弄对方。不过这份怜悯只维持了短短两秒,她便毫不犹豫地朝着谢折枝离去的方向追去。毕竟痛打落水狗的差事,她最拿手了。
谢折枝抱着染血的灵剑,跌跌撞撞地走向破庙。锋利的剑刃割破她的手指,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她没有家了。
姐姐竟为了一个外人抛弃她。
这把剑是去年生辰时,姐姐亲手赠予的礼物。也是她现在唯一带走的物件。
破庙残破的门扉被猛地撞开,谢折枝冲进去的瞬间喷出一口鲜血,随即重重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昏迷多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本该命丧她剑下的亡魂正笑吟吟地俯视着她。
“你竟没死?!”谢折枝瞳孔骤缩。
红衣女子把玩着一缕青丝,歪头轻笑:“怎么,很失望?”
谢折枝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那个怂恿她杀人的狐狸精定是这女人的同伙!但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竟是:既然这女人没死,姐姐就没有理由赶她走了。她可以回家了!
红衣女子瞧见她眼中乍现的光彩,摇头叹息:“可怜呐,你以为我没死就能回到大人身边?我既设局让你杀我,就是要让大人赶你走。如今计成,岂会容你回头?”
她忽然俯身,红唇贴近谢折枝耳畔:“猜猜我是怎么‘复活’的?”
谢折枝呼吸一滞,想到某种可能。
“没错。”红衣女子直起身,得意地转了个圈,“大人耗尽毕生修为使用禁术‘复活’了我。她啊,爱我爱到不可自拔,愿意牺牲一切……”
“闭嘴!”谢折枝厉声打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见鹿坐在破庙屋顶上,一边啃桃子,一边将破庙里两人互动尽收眼底。吃完一只桃子,她远远扔掉果核,然后用手帕擦干净手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看着天边绚丽的景色。
不远处,夕阳西下,红色的云彩却像碎裂的玻璃般分崩离析。听着破庙里两人动手的声音,林见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打算给谢折枝“最后一击”。
她低头特意将发髻和衣襟都弄得凌乱,确定脸色足够雪白,这才猛得推开破庙大门。
“砰”的一声巨响,庙内缠斗的两人顿时分开。谢折枝一见来人,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姐姐!”
林见鹿虚弱地扶着门框,气若游丝:“别打了”
红衣女子适时捂住胸口后退,恰好跌入林见鹿怀中。
林见鹿顺势揽住她,抬眸望向谢折枝:“小枝,你还要对小楚动手?”
“姐姐!”谢折枝急得跺脚,“我们都中了这狐狸精的计!她装死离间我们!”
“够了!”林见鹿厉声打断,“若不是我用禁术相救,小楚早死在你的剑下!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她失望地摇头,“你太让我寒心了。”
谢折枝眼眶通红:“你宁可相信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陌生人,也不信自己的妹妹?”
林见鹿温柔执起红衣女子的手,十指相扣:“她不是陌生人,是我此生挚爱。”
“哪怕她骗走你一身修为?!”
“我心甘情愿。”
谢折枝惨然一笑,剑锋直指红衣女子:“就算被姐姐误会,今日我也定要杀了这祸害!”
电光火石间,林见鹿闪身上前。只听“噗嗤”一声,灵剑穿透她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素白衣衫。
谢折枝呆立当场。她看着剑刃没入林见鹿身体,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姐姐?”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林见鹿踉跄后退,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露出释然的微笑。她染血的手抚上谢折枝惨白的脸颊:“小枝这一剑就当还你”
谢折枝如遭雷击,灵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又看向林见鹿胸前不断晕开的血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自己所为。
“小枝”
这声轻唤让谢折枝猛然回神。她手忙脚乱地抱住林见鹿瘫软的身体,颤抖着手指去捂那不断涌血的伤口。既然姐姐能用禁术“救活”那只狐狸,那她也可以!哪怕耗*尽一身修为灵力,她也要救回姐姐!
泪水模糊了视线,谢折枝疯狂地将灵力渡入林见鹿体内。可怀中人的体温却在一点点流失,如同指间沙,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抓不住。
灵力枯竭的剧痛席卷全身,谢折枝却恍若未觉。直到林见鹿的睫毛轻轻颤动,冰凉的手指从她掌心滑落,无力地垂在地上。
“不”谢折枝紧紧抱住那具逐渐冰冷的身躯,浑身颤抖得厉害。这一定是场噩梦吧?姐姐怎么会死?她根本没有遇到那个狐狸精,更没有亲手将剑刺入姐姐的胸膛。只要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姐姐还会温柔地对她笑,亲昵地唤她“小枝”。
对,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刺目的天光骤然亮起,谢折枝被晃得睁不开眼。待视线重新聚焦,眼前的景象竟如镜面般寸寸碎裂,连同怀中那具冰冷的躯体,也化作点点荧光消散无踪。
她闭了闭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林、见、鹿!”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裹挟着滔天怒火。
“小枝妹妹,你叫我啊?”
一道欠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折枝猛地转头,只见林见鹿一袭灰色道袍,正叉腰俯视着她,脸上挂着令人火大的笑容。
听到小枝妹妹这四个字,谢折枝就忍不住反复回想起幻境里自己干的那些蠢事,手指更是捏得咔咔作响。当即毫不犹豫,一把掐住林见鹿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
林见鹿哎呀哎呀地叫唤:“我好歹救你一命!你又掐我脖子!好人没好报呀!”
谢折枝恼羞成怒:“你那叫我救我一命!你分明是存心戏弄!我就不信你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唤醒我!而不是这样……”这样玩弄她的感情!
还故意让那狐妖幻化成妖尊的模样,林见鹿该死!
谢折枝眼眶通红,面颊上犹有泪痕,她想不管不顾暴打林见鹿一顿,以报复她欺骗她之仇,可是手指松松握住对方脆弱的脖颈,却怎么也使不了力。
林见鹿一脸轻松看着她:“小枝妹妹没吃饱饭吗?怎么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谢折枝寒声:“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对你动手?”
林见鹿抓住关键词:“哦,你舍不得!”
滴答一声,谢折枝面颊上滑下一滴眼泪,正好砸在林见鹿脸上。
两人都是一怔。
这滴泪还是谢折枝刚才身在幻境,以为姐姐身死,伤心欲绝的眼泪。
林见鹿眼睛一眯,正想嘲笑一句,谢折枝便立即面孔涨红,身姿狼狈地消失在原地。
林见鹿没了禁锢,从地上坐起身,手指摩挲了一下脖颈,轻轻哼笑一声。
谢折枝嘛,现在对她来说就是纸老虎而已。
现在该去找叶清霜等人了。
林见鹿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在脑海中呼叫系统:【000,能找到叶清霜等人在哪儿吗?】
系统000:【暂时无法定位,不过宿主可依靠月华引定位叶清霜。】
林见鹿闻言不由骤然一呆,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瞪大眼睛。
***
叶清霜面前伫立着一对璧人,十指相扣,情意绵绵。
林见鹿紧握着赵小三的手,眼中盛满柔情:“大师姐,我不打算回修真界了。我要留在魔界,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大师姐,您也听到了。”赵小三深情回握,满脸感动,“小鹿不愿回去。况且以她现在的状况,修真界也容不下她。”
叶清霜指节收紧,剑柄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林师妹,信我一次。我有办法压制你身上的魔气。先随我回去,道侣之事等你恢复记忆再议不迟。”
“不必了,大师姐。”林见鹿轻轻摇头,唇角挂着甜蜜的笑意,“我现在很幸福。那些记忆不要也罢。”
叶清霜眉头倏地蹙紧:“师妹,你是不是快恢复记忆了?”
若非如此,痴傻失忆的师妹怎会用这般情真意切的眼神望着赵小三?又怎会应答如流?
疑窦一生,眼前幻象顿时破绽百出。
叶清霜闭上眼睛,所有幻象消失不见。紧接着身旁响起林见鹿焦急的嗓音:“大师姐!”
叶清霜猝然睁眼,对上林见鹿焦急的眼睛。
林见鹿握住她的手,急切道:“大家都被困在这副画里,大师姐,我来救你!”
叶清霜警惕道:“林师妹,你恢复记忆了?”
林见鹿点头道:“我身上的蛊虫解了,但到底如何解的,暂时还不能告知大师姐,还望大师姐谅解。”
林见鹿说着,朝叶清霜摊开手掌:“大师姐,随我一道出去吧?”
看着递在眼前白生生的手,叶清霜迟疑片刻,握住她的手。
林见鹿牵着叶清霜的手出了画。
客房里赵小三见状登时迎了上来,一把抱住林见鹿的身体,担心道:“我以为你回不来了!你要是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林见鹿尴尬地看了叶清霜一眼,小声对赵小三道:“我不会出事的,你别担心。”
赵小三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定林见鹿完好无损,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那之后云织月等人陆续从画中出来,原来这幅画会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只要堪破执念,就能从画中出去。
“这幅画的作用,倒是与轮回幻境的作用相似。”叶清霜沉吟道,说着,忍不住看了林见鹿一眼。
如今林见鹿已经恢复记忆,她们不必在留在南离,正好想办法回去修真界。
月色寒凉,叶清霜敲响林见鹿的客房门。
林见鹿打开门,叶清霜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林见鹿身后的赵小三。
叶清霜瞳孔骤然一缩,嗓音艰涩道:“为何她会出现在师妹房中?”
林见鹿反倒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解道:“小三子不能出现在我房中吗?她是我未婚妻啊。”
叶清霜忍不住道:“本是当初趁你神志混沌定下的婚约,怎能作数?”
林见鹿叹气道:“大师姐,你一直教导我们要言而有信,这桩婚约虽是在我神志混沌定下的,但我对她亦不反感。赵小三待我一片赤诚,我不想负她。”
叶清霜手指捏紧:“特殊情况不必拘泥这些。”
林见鹿摇摇头,掌心忽地腾起一团黑雾:“况且,大师姐当真能压制我的魔气?若强行压制,我这身修为怕是要废了吧?”
叶清霜一时语塞。
“所以,跟你回神霄宗就意味着要放弃现在的一切。”林见鹿收起魔气,目光坚定,“大师姐,我不愿意。”
叶清霜攥紧拳头,唇瓣被咬得发白:“不必急着答复,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不必了,就算给三年,我的答案也不会变。”林见鹿眼中燃起灼人的光芒,“在魔界,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再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叶清霜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三天后我再听你答复。”说完转身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三日转瞬即逝。
南离火焰城外的岔路口,叶清霜面色沉凝地望着林见鹿。
林见鹿与赵小三十指相扣,轻声道:“大师姐,就此别过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此次应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叶清霜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着她,表情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有多仓皇悲凉。
不过一趟魔界之行,林师妹便找到了要相守一生的道侣,而且不愿意回修真界。
她握紧剑柄的手指紧了又松,却想不到可以说服林见鹿的话。
而且,她不愿意勉强林见鹿。
叶清霜深深看她一眼,随即与云织月等人踏入回修真界的传送阵。
回到神霄宗后,她遵照师命闭关修炼无情诀。
寒潭深处,剑气如霜,每一次吐纳都将过往记忆层层剥离。起初林见鹿的笑靥仍会在入定时浮现,渐渐地,那些画面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再激不起半分涟漪。
十年期满,她执剑走出洞府,眸中已凝着千年寒冰般的冷意。
无情诀大成之日,她站在山巅望着魔界方向,仿佛心中再无波澜。
此生她只会是神霄宗众人敬重的大师姐,是师尊座下最锋利的剑,是修真界新一代无情道的执掌者。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叩问:真的甘心么?
甘心这一生只为神霄宗而活?甘心看着师妹与她人执手?甘心将所有的情愫永远封存在寒冰之下?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最终撕开她的伪装。
她不甘心。
第70章
眼前的幻象开始分崩离析,如同被击碎的镜面般片片剥落。
整个空间的景致仿佛投入石子的湖面,湖面涟漪层层荡开,继而构筑住成一副全新的幻象。
叶清霜发现自己又站在了火焰城出口处。
她看着林见鹿,嘴角轻抿,这一次,赶在对方开口之前,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了过来。
林见鹿一个踉跄勉强站稳,抬眸惊愕瞪着她:“大师姐?”
赵小三怒道:“叶清霜,你想做什么!?放开小鹿!”
叶清霜垂下眼睫,复又抬眼,并未理会赵小三,嗓音清冷道:“林师妹,随我回神霄宗。”
林见鹿摇头:“大师姐,我想留在魔界,与小三子一起。”
赵小三先是恶狠狠瞪叶清霜一眼,随即对林见鹿道:“对,我们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望着虽被强行分开却仍痴痴相望的二人,叶清霜不由轻蹙眉头。
同样的幻象再来一次,到底有何意义?
她拔出凝霜剑,抬手一挥,强横的剑气横扫震荡,眼前幻象顿时消失不见。
荒凉的戈壁与寂寥的夕阳突然开始扭曲,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逐渐崩裂消散。
一片存白空间里,叶清霜抬眼看去,神色微怔:“林师妹?”
林见鹿站在她面前,一身灰色道袍,双手叉腰,笑意吟吟:“大师姐,你可让我好找!”
叶清霜嘴角微勾:“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见鹿伸出胳膊,朝她展示自己手腕上的莹白镯子,歪头道:“这还得多亏了大师姐的月华引,我使了点小手段,反向追踪,最终确定了大师姐的位置。”
这月华引本是叶清霜为护林见鹿周全所赠,兼具传讯定位之能。如今林师妹竟能以此反寻自己,想必另有机缘。
叶清霜只是含笑凝望着她,眸中似有春水荡漾,却未多言。她深知师妹身怀诸多秘密,虽然心存好奇,却不愿强求。总有一日,林师妹愿意全然信她,自会告之一切。
林见鹿眯起眼睛,凑近端详叶清霜,纳罕道:“大师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叶清霜眼睫轻颤,抬眸直视她的眼睛,温声道:“哪里不一样?”
林见鹿单手环胸,另一手摩挲着下巴,兀自沉吟:“看起来,特别温柔?而且以前总有种紧绷着的感觉,现在的大师姐,放松了许多。”
叶清霜但笑不语,纤细手指轻轻覆上林见鹿的手背。
林见鹿诧异望着她,叶清霜面颊微红,鼓起勇气牵住她的手:“我想带师妹回神霄宗。师妹是否愿意?”
听着叶清霜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林见鹿假意不知,讪笑抽回手道:“大师姐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是神霄宗的人,当然是要回去的。只是……”
叶清霜收回手指,指腹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林见鹿手背上的温润触感。她倒是没有失望,只是看着林见鹿,面露不解。
林见鹿挠了挠头道:“大师姐,你看我如今的模样,真的适合回神霄宗吗?”
说着,她抬手,掌心魔气凝聚。
叶清霜抿唇道:“可我不愿让师妹留在魔界。你总该和我一起回神霄宗的。还是说,你想和赵小三一起留在魔界?”
林见鹿一愣,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赵小三?这与她何干?”
叶清霜垂下眼帘:“你二人有婚约在身。”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那时神志昏沉,这等玩笑般许下的婚约岂能作数?待出了画卷,我自会与她说明。”
叶清霜清冷的面容终于绽开一丝笑意,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好,出了画卷之后,你便与她说清楚。”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你身上的魔气,我自有法子替你压制。”
林见鹿听到前半句连连点头,待听到后半句时却神色微变,欲言又止。可她似乎顾忌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牵着手出了画,赵小三一见林见鹿就惊喜扑过来。
林见鹿下意识松开了与叶清霜相握的手。叶清霜神色一滞,唇线不自觉地抿紧。
林见鹿讨好一笑,对赵小三道:“小三子,我有话对你说。”
赵小三目光在叶清霜与林见鹿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林见鹿牵起赵小三的手就往外走。
叶清霜拧眉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到底没有跟上去。
萧灵韵手执玉箫走过来,挑眉道:“你不跟过去?万一林师妹真被这赵小三拐走可怎么办?”
叶清霜目光坚定:“我相信林师妹,她不会骗我。”
林见鹿不多时便背着手踱步而回,叶清霜立即快步迎上,看着林见鹿欲言又止。
未等她开口,林见鹿已笑眼弯弯地说道:“我与赵姑娘,都说清楚啦。”
叶清霜心下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轻轻颔首:“说清楚便好。”
若师妹还是像幻境之中一样,选择与赵小三一起留在魔界,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才好。
“大师姐就不好奇……”林见鹿忽然歪着头,润泽的黑眸闪着狡黠的光芒,“我究竟同她说了什么?”
叶清霜指尖微蜷:“你……说了什么?”
“我说啊……”林见鹿拖长声调,吊足叶清霜的胃口,才慢条斯理道,“我说我早已心有所属,所以不能同意与她的婚约。”
这句话如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叶清霜的心尖。
林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心有所属?除了那个赵小三,林师妹何曾有过恋慕之人?思绪忽而一顿,记忆如潮水涌来。当年在神霄宗时,确实有过林师妹倾心于她的传闻。只是那时她全然不曾在意,后来与林师妹朝夕相处,也未曾察觉半分端倪。难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叶清霜登时呼吸急促起来。
林见鹿忽又凑近半步,发丝掠过叶清霜的衣襟,吐息温热:“大师姐怎么不问……我心悦之人是谁?”
“那……”叶清霜喉间发紧,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师妹心悦之人……是谁?”
冰冷的手指被对方温热的双手轻轻握住,林见鹿凝视着叶清霜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是大师姐你啊。”
轰!
叶清霜只觉耳畔嗡鸣,红晕霎时间从耳尖蔓延到脖颈,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宛若春潭。
林见鹿眼波流转,灼热的目光似要将人融化,指尖轻轻摩挲着叶清霜的手背:“大师姐就没什么想说的?大师姐对我……又是如何作想的?”
叶清霜只觉脸颊发烫,却仍强自镇定。她微微收拢五指,将那只不安分的手牢牢扣住,垂眸轻声道:“我……亦是心悦师妹的。”话音未落,耳尖已悄然染上绯色。
叶清霜怎么样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与林见鹿两情相悦,特意为她压制了魔气,然后带着林见鹿一起回了神霄宗。
凌霄殿。
司空霆岳听完叶清霜禀告后道:“霜儿,为师一直对你寄以厚望。神霄宗千年基业,将来总要有人担起。你天资卓绝,心性纯善,是最合适的继任人选。修道之人,最忌情丝缠身。那林见鹿虽是天命之女,可与你终究不相配……此事莫要再提。”
叶清霜双膝跪地,声音坚定:“恳请师尊明鉴,弟子与林师妹真心相待,绝不会因此耽误宗门要务。”
司空霆岳眉峰微挑道:“哦?若他日林见鹿触犯门规,你可愿秉公执法,绝不徇私?”
叶清霜脊背挺得笔直:“弟子定当一视同仁。”
殿内沉香袅袅,司空霆岳的声音忽然苍老了许多:“你此刻说得这般笃定,却不知情之一字最是身不由己。倘若他日你为她违背门规,又当如何?若林见鹿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你可能狠心处置?为师本欲传你本门至高心法无情诀,此功若要大成,必须断情绝爱。为师实在不愿看你重蹈流云的覆辙。”
字字句句,如重锤般敲在叶清霜心头。
就在此时,主峰之巅的警示钟轰然震响,浑厚的钟声如惊涛拍岸,层层声浪顷刻间席卷整座山门。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冲进凌霄殿:“启禀掌门!魔族……魔族攻入山门了!”
司空霆岳惊道:“魔界入口分明已被几派仙门联手封印,山门怎会出现魔族!”
那弟子偷瞄了一眼跪在殿中的叶清霜,喉结滚动:“是……是林见鹿。”
叶清霜猛地抬头,嗓音焦急道:“此事必有蹊跷!求师尊明察!”
司空霆岳道:“传令全宗,即刻缉拿林见鹿!”
叶清霜单膝跪地,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弟子请命!请师尊允许弟子亲自执行!”
司空霆岳凝视她良久,才长叹一声:“霜儿,莫要让为师失望。”
叶清霜额间重重叩击地面,待直起身时,眼中迷惘已尽数化作决然。寒芒骤起,她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流虹,剑气破空贯穿殿门而去。
她心知林师妹身上魔气的真相,但此刻更担忧对方安危,这才向掌门请命“捉拿”林见鹿。若由她亲自出手,至少能保师妹无恙。
远远的,便见前头弟子攒动,被围在最中间的林见鹿面色冷凝,刚刚抬手凝聚魔气攻击,就被叶清霜制止:“林师妹且慢!”
林见鹿看到她来,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委屈神色:“大师姐,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干!”
叶清霜微微颔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在众目睽睽下,她径直走到林见鹿身边,在众师弟师妹震惊的目光下,坦然握住林见鹿的手:“我信你。”
林见鹿嘴角勾起。
一个师弟急道:“大师姐!你可不要被林见鹿蒙骗!她是魔族!”
叶清霜摇头道:“林师妹不是魔族,她身上的魔气,另有缘由。”
那弟子道:“可她重伤了陈师弟!陈师弟至今还躺在药房,生死不知呢!”
叶清霜扭头看向林见鹿,林见鹿撇嘴道:“他发现了我身上逸散的魔气,二话不说朝我攻击,那我哪能引颈待戮,肯定要还手呀!”
那弟子怒目圆睁:“你简直强词夺理!”
林见鹿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好啊,那你倒是站着不动让我打试试?”
“你!”那弟子气得脸色发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正在这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声音都在发抖:“出大事了!陈师弟……陈师弟伤重不治,刚刚……刚刚断气了!”
这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在场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林见鹿瞪大眼睛:“死了?我根本没有对他下重手!是有人存心陷害!”
人群一时吵吵嚷嚷。
叶清霜道:“林师妹,你可信我?”
林见鹿道:“我自然是信大师姐的!”
叶清霜道:“好,既然你信我,那便将此事交由我来处理。我会查清事情原委,还师妹一个清白。
但事情后续发展,却出乎叶清霜的意料。
经查验,那名弟子身上的致命伤,确实是因魔族手段。而整个山门,唯有林见鹿一人通晓此种手段。种种迹象表明,林见鹿就是凶手。
叶清霜百般不信,却还是将调查结果禀告掌门。
凌霄殿。
司空霆岳俨然道:“霜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叶清霜知道不好,慌忙跪地:“弟子相信林师妹绝对不是凶手!”
“那证据如何解释?”
叶清霜手指痉挛片刻,忽而想起林见鹿的身份,连忙道:“就凭林师妹天命之女的身份,她就不可能乱杀无辜!”
司空霆岳神色稍霁,与众位长老对视一眼。
叶清霜见状心下稍定,继续道:“若师尊和众位长老还有疑虑,不如启动天机镜查明真相?”
天机镜能通晓过去,预知未来,一定能还林师妹一个清白。
殿内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经过短暂商议,众人终于颔首应允。毕竟天命之女事关重大,但宗门弟子的性命同样需要一个交代。
天机镜被弟子小心翼翼呈了上来,由叶清霜这个是首席弟子亲自启动神器。
只见清晰的镜面上很快泛起波纹,紧接着,镜面中映出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身影。
那人身形纤细,乌黑的长发束成简单的高马尾,发尾垂落至腰间。转身时,一张清秀的面容映入众人眼帘,赫然是林见鹿!
只见镜中清晰地映出林见鹿如何袭击弟子的画面。
她指尖缠绕着黑色魔气,一把将咒印打入受害者心脉。
那弟子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而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始终面目冷淡静立一旁,待那弟子没了动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凌乱袖口,施施然离去。
紧接着才有弟子发现重伤的那名弟子,扶着去了药房。
镜外殿内霎时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凝滞了。
直到天机镜重新归于寂静,叶清霜才猝然回神。
叶清霜惊道:“这不可能!”
司空霆岳道:“霜儿,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叶清霜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林师妹怎么可能是凶手?她完全没有出手的动机,她何必杀那名弟子?
司空霆岳失望看着她:“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过什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林见鹿徇私吗?”
叶清霜深吸一口气:“师尊,我答应过您定会秉持公正,绝无徇私之心。但林师妹的为人我清楚,她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谓证据,或许另有隐情。求您再给我些时间,让弟子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空霆岳叹气道:“霜儿,为师给你七日时间,若你能找出证据证明林见鹿的清白,为师自会重新定夺。但若七日后仍无定论,你便不可再为她求情,否则,连你一同受罚。”
叶清霜单膝跪地,剑穗垂落青石:“七日之内弟子必定彻查此事。若林师妹当真行凶,我定会给师尊一个交代!”
司空霆岳扫她一眼:“下去吧。”
叶清霜这才起身,转身外殿外走去。
林见鹿作为杀害同门弟子的嫌犯,被关押在刑罚堂地牢。虽未受刑,但整个人看着都有些萎靡不振。
听到地牢外的脚步声,林见鹿登时扑到铁栅栏上,高声道:“大师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去?”
叶清霜朝守卫弟子点头示意,守卫弟子打开牢门,叶清霜随即迈步走进牢房。
“林师妹,你没受伤吧?”叶清霜握住林见鹿的肩膀,先上下打量一眼,确定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林见鹿摇头:“她们没对我动刑。大师姐,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吧?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叶清霜表情一顿。
林见鹿警觉:“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叶清霜不想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
林见鹿咬了咬嘴唇:“大师姐,你也觉得我是凶手?”
叶清霜摇头:“我相信你。”
林见鹿神色一松,但是还是十分沮丧:“可如今证据都指向我,掌门也定了我的罪,我怕……我怕我真的撑不过这一关……”
叶清霜连忙握住林见鹿的肩膀:“林师妹,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林见鹿还是觉得一切不容乐观:“可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叶清霜握住林见鹿肩膀的手指不由一紧,眼睫快速颤抖了一下:“不管如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林见鹿挥开叶清霜的手:“说得这么好听!连天机镜都无法证明我的清白,大师姐三言两语,就能让那些恨不得我死的人信吗?大师姐,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有些人就是想要让我死!在你心中,到底是神霄宗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叶清霜无法回答。她总想在两者之间求一个平衡。可才回宗门几日,她就得在神霄宗与林见鹿之间作出选择。
叶清霜只能去牵林见鹿的手指,林见鹿再次甩开,非要叶清霜给她一个答案。
“如果我真是杀害那名弟子的凶手,大师姐会如何做?杀了我吗?”
叶清霜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哀求似的凝视林见鹿的眼睛:“我宁愿我死,也不愿意杀你。”
林见鹿却冷笑着甩开叶清霜的手,盘腿坐在干草堆上,扭头避开叶清霜的视线。
叶清霜无法,最终看她一眼,轻叹一声,转身出了地牢。
七日一过,叶清霜没有找到证据,林见鹿身上杀害同门的罪名榜上钉钉。司空霆岳与众长老商议过后,一致同意将林见鹿封印在禁地。
叶清霜知道一切无可挽回,只能悄悄潜入刑罚堂地牢,偷偷放了林见鹿。
在宗门和林见鹿之间,她到底是自私了一回,选择了林见鹿。因为她深信林见鹿绝对不是凶手,不能眼睁睁见心爱之人蒙受不白之冤。
叶清霜将包袱塞进林见鹿怀中,急切道:“赶紧走!”
林见鹿抓住叶清霜的手腕,低声道:“大师姐,你为何不跟我一起离开?”
叶清霜深深看她一眼,摇头:“师门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走。”
司空霆岳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霜儿,你让为师很失望。”
叶清霜猛然回头,登时面色惨白。
山门石阶上,神霄宗七位长老如寒松峙立,玄袍猎猎,掌门司空霆岳负手立,眸中冷光如刃。
司空霆岳寒声道:“起阵!”
金色阵纹霎时间自林见鹿脚下亮起,映得她眼底黑气翻涌。
林见鹿一掌将叶清霜打出阵外,反手一握,掌心黑雾如毒龙盘踞,直扑七位长老与司空霆岳面门。
司空霆岳挥剑斩断黑气,手中长剑灵力暴涨,余势不减地朝林见鹿咽喉刺去。
林见鹿到底对敌经验不足,只能勉强应对。
阵法锁链破空而至,如银蛇缠缚,将她四肢牢牢锁在半空。
司空霆岳见状收剑回鞘,侧首对瘫跪在地的叶清霜冷声道:“天命之女既已入魔,断不能纵其离宗。”
叶清霜重重叩首:“求师尊开恩!弟子愿以性命担保,亲自看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