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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云织月闭着眼睛,看似已经入睡,但纤细的手指仍紧紧攥着不曾松开。

    林见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虽看穿了云织月的小心思却并未点破,只是扬声吩咐:“来人,备水!”

    作为一国之君,林见鹿本有专属浴池,但念及前任帝王荒淫无度,不知在浴池中做过何等龌龊之事,在浴池重建之前,她决计不会使用。

    门外的青黛闻声立刻前去准备。

    不多时,浴桶便被抬了进来。

    林见鹿半搀半抱着云织月,转身步入浴桶。

    就在即将入水的刹那,云织月恰好醒来。

    她慵懒地倚在浴桶边缘,轻薄的衣衫被水浸湿,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曼妙曲线。如瀑青丝垂落水中,几缕发丝黏在雪白的颈间,平添几分魅惑。

    将双臂舒展搭在桶沿,云织月歪着头望向衣冠楚楚站在一旁的林见鹿,嗓音略带沙哑:“陛下不与臣妾共浴吗?”

    林见鹿不紧不慢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淡然回应:“不必了。”

    云织月凝视着她,轻声呢喃:“可臣妾身上好热”

    绯红渐渐爬上她的双颊,甚至蔓延至纤细的脖颈,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谁知林见鹿闻言,竟拿起一旁的水瓢,舀水兜头朝云织月泼去。

    云织月娇媚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水珠顺着睫毛、下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这瓢冷水非但未能浇灭她心头的火焰,反而让那说不清是情欲还是怒火燃烧得愈发炽烈。

    云织月拭去脸上的水渍,仰头望着林见鹿,不禁气极反笑。

    很好,她当真是许久,都未曾这般动怒了。

    林见鹿握着水瓢的手指微微发紧,云织月灼灼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终是忍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奇怪,自己为何要心虚?

    云织月睫毛轻颤,悬在鸦色长睫上的水珠随之晃动,声音轻若游丝:“陛下就这般厌恶臣妾吗?”

    林见鹿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瓢边缘,清了清嗓子:“朕不过想让你清醒些。”

    “可陛下知道吗?”云织月抬起湿漉漉的眸子,“臣妾不想清醒,只想永远与陛下长醉不醒。”

    望着眼前泫然欲泣的美人,林见鹿不自觉地按住心口。

    她当真毫无触动?云织月姿容绝世,性情温婉,连最细微处都体贴*入微。可惜无论云织月表现得再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唯有这一点,林见鹿始终记得非常清楚。而她厌恶虚情假意,更没心情在幻境里谈情说爱,于是便硬着心肠道:“咱俩不合适。”

    云织月看着她道:“陛下连试都未曾试过,怎知不合适?”

    林见鹿道:“那你究竟喜欢朕什么?”

    云织月颊边泛起薄红:“臣妾钦慕陛下为天下女子做的一切。”

    “所以更不合适。”林见鹿别过脸去。

    云织月困惑地眨动长睫:“这有何不妥?”

    见对方不愿解释,云织月忽然凑近:“陛下百般回避,莫非是怕对臣妾动心?”

    林见鹿:“猜得很好,下回别猜了。”

    云织月以袖掩唇,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若陛下当真不怕,为何不敢直视臣妾,不愿亲近臣妾?”

    林见鹿原本偏移的视线骤然回转,目光炯炯有神:“朕看得很仔细呢。”

    云织月微微一笑,却倏然自浴桶中站起身来,惊得林见鹿仓皇侧首。未及反应,手腕已被云织月牢牢扣住,紧接着整个人被猛然拽入浴桶。

    水花四溅,云织月的吻已然落下。

    林见鹿斜斜跌入水中,脊背紧贴着云织月光裸的肩头。云织月一手钳制着她的手臂,迫使她以极别扭的姿势半浸在水中。

    云织月这个吻与平日温婉形象大相径庭,带着近乎掠夺的侵略性,唇齿交缠间令人窒息。

    林见鹿指尖不自觉地陷进云织月光洁的肩头,那凝脂般的触感让她既想攥紧又不敢用力,只能虚虚搭着。

    待到几近窒息时,她猛地按住云织月双肩将人推开,胸口剧烈起伏:“你……这是要弑君?”

    云织月拭唇的指尖微微一顿,忽地笑出声来,眼波灼人:“臣妾究竟是要弑君,还是另有所图……陛下心里当真不明白?”她欺身上前,眼波流转,“林见鹿,装糊涂久了,可就糊弄不了人了。”

    林见鹿狼狈地爬出浴桶,这次云织月未加阻拦,只倚着桶沿笑眼盈盈地瞧她。

    林见鹿被那目光瞧得耳根发烫,拢着湿透的衣袍仓皇逃出寝殿,连回头都不敢。

    青黛正候在门外,见着林见鹿浑身湿透跑出寝殿,不禁目瞪口呆。这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了?青黛快步走进寝殿,便见云织月着一件轻薄外袍从屏风后走出,不禁恨铁不成钢道:“娘娘!你怎么又让陛下跑走了!”

    云织月闻言却只抿唇笑了笑,并不回答小丫鬟的问题。

    青黛跺了跺脚:“娘娘!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云织月忆及方才林见鹿仓皇逃窜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林见鹿总算不再对她无动于衷,她深信假以时日,定能打动林见鹿。

    怎料第二天清晨,云织月便笑不出来了。

    青黛慌慌张张闯入内殿,连礼数都顾不得周全:“娘娘!大事不好!”

    云织月正气定神闲地垂首绣着牡丹,银针在锦缎上游走:“何事这般惊慌?”

    青黛急喘几下方能成言:“那……那江听雪入宫了!”

    银针骤然刺破指尖,殷红血珠瞬间在素白锦缎上洇开。云织月匆忙攥住受伤的指腹,声音陡然一沉:“江听雪?”

    “是九殿下举荐的美人。”青黛竹筒倒豆子般将始末道来。

    九公主司马欢,生母只是个洒扫宫女,却最是八面玲珑。虽不及大公主司马仪尊荣显赫,倒也经营得风生水起,在贵女圈中与大公主分庭抗礼。听闻储位之争,最有希望的就是这两人。

    司马欢得知司马仪举荐了云织月,便不甘示弱地在民间遍寻美色。奈何始终觅不得能与云织月比肩的美人。

    她自然想过江听雪,江听雪的美色与云织月一样美名在外,但奈何江听雪养父乃是大将军,如今权势如日中天,若江听雪不愿,她实在不好强迫。谁曾想前些日子,江听雪竟主动投效。司马欢喜出望外,当即领着人进宫献美。

    而林见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同意了。

    青黛在埋怨道:“这九殿下也真是多管闲事,陛下也是……”

    云织月连忙道:“青黛,闭嘴!”

    青黛为云织月着急:“娘娘您和陛下都没圆房,这里又跳出个江听雪。奴婢是为您着急啊!”

    云织月满脸忧愁道:“我进宫之时,就知道陛下不可能只有我一人。如今不过多了个江听雪,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青黛瞧得分明,自家娘娘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愁绪。可这又能如何?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三宫六院本是常理。

    云织月拿起梳妆台的金簪,在手中把玩:“罢了,扶我去御花园散步。”

    青黛再多话也只能咽了回去:“是,娘娘。”

    也是不凑巧,偏偏在御花园撞见了江听雪。

    只见一株光秃秃的桃枝下,江听雪一袭雪青长裙曳地,面容清冷,偏偏五官却带着惊心动魄的艳色。她兀自在桃枝下沉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冷淡的面容却也好看得惊人。

    青黛愤愤不平地瞥了一眼,却不得不承认江听雪确实生得标致,与她家娘娘的美色不相上下,难怪陛下愿意留人,只是性情太过冷淡,不如她家娘娘温婉宜人。她暗自腹诽着,目光忧心忡忡地落在云织月秀美绝伦的侧脸上。

    云织月显然也没料到会在御花园偶遇江听雪,脚步微顿,片刻后才温声道:“江姑娘,没想到今日竟在宫中相见。”

    江听雪神色淡然,却仍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见过昭贵妃。”

    云织月唇角微扬,笑意浅浅:“江姑娘不必多礼,今日既然巧遇,不如一同赏花?”

    江听雪颔首:“是。”

    青黛默默退后半步,江听雪则缓步走近,与云织月并肩而行。云织月嗓音柔和道:“江姑娘为何愿意入宫?”

    江听雪闻言抬眸,漆黑眸光直视云织月,而后垂眸道:“娘娘为何愿意入宫,那臣女便是为何。”

    云织月脚步骤然停住,定定瞧江听雪片刻,嘴唇漾出点点笑意,略带深意道:“所以江姑娘,也是因为倾慕陛下,所以才愿意入宫了?”

    江听雪直视她的目光,挑眉道:“是又如何?”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无声交汇,虽不见刀光剑影,却仿佛连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云织月唇角微翘,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可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却寻不见半点笑意,只听得她语气平和道:“陛下天人之姿,江姑娘心生仰慕也是情理之中。若能多一人尽心侍奉陛下,本宫自是欣慰。”

    江听雪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挑,随即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贵妃娘娘这般大度,当真是贤良淑德,可惜臣女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臣女心眼小,只愿陛下心中只有臣女一人。”

    江听雪单手环胸:“且陛下只有一个,这该如何是好啊?”

    话音一落,本已缓和的气氛瞬间凝滞。

    第82章

    青黛怒道:“你!”

    云织月轻叹一声:“青黛,退下。”

    青黛气得跺脚,却又不敢违逆云织月,只能憋屈地喊了声:“娘娘!”

    云织月低头看她:“若你再闹脾气,本宫就送你出宫。”

    青黛脸色瞬间惨白,咬住嘴唇不敢再吭声。她虽常耍性子,但直觉敏锐,总能摸到主子的底线。这会儿估摸着再闹,自家娘娘真要生气了,青黛这才老实退下。

    云织月转向江听雪:“江姑娘别怪本宫多嘴,你既已入宫,便宽心些。陛下终究是天子,天子便不可能只爱你一人。江姑娘明白本宫的意思么?”

    江听雪挑眉:“娘娘这话,是在教我做事?”

    云织月掩去眼底算计,对江听雪浅浅一笑:“此乃本宫肺腑之言。不过江姑娘要如此认为,本宫也没办法。”

    江听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手指暗暗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送云织月离开。

    青黛小跑着跟上,“娘娘!咱们去哪?”

    云织月脚步未停:“去小厨房,熬些润喉的汤羹。”

    云织月步子不紧不慢,眉头却微微皱起。她想到后宫的萧灵韵和司马仪,轻轻叹了口气。眼下只有一个江听雪作为劲敌,但她相信,很快萧灵韵也会回复记忆。至于司马仪,也值得注意,所得尽快筹谋,获得林见鹿好感值。

    此时太极殿上。

    林见鹿慵懒地倚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话本。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被她刻意忽略,兀自捏着画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话本里的故事虽老套乏味,尽是些才子佳人的俗套桥段,但林见鹿实在太无聊了,也就偶尔逗逗云织月或者司马仪才能有些乐趣。

    想到云织月,她就忍不住回想那个吻,神色瞬间变得非常奇怪。

    阿箧敏锐地捕捉到林见鹿的异样:“陛下?可是暑热难耐?”

    “无妨。”林见鹿清了清嗓子,目光却仍黏在书页上。阿箧正欲追问,忽见殿门处小丫鬟疾步而入。

    “何事?”阿箧警觉地直起身。

    小丫鬟福了福身:“昭贵妃求见。”

    林见鹿微微挺直脊背,袖摆无意识地抚平褶皱,话本仍攥在指间:“她有何事?罢了,宣她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不过片刻,云织月携青黛款款而至,裙裾如云般掠过青砖地面。

    云织月身着素白长裙,腰肢纤细如柳,乌发如云般垂落,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风韵。

    林见鹿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紧随其后的青黛身上。青黛双手捧着托盘,盘中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

    云织月缓步走近,盈盈下拜:“陛下。”

    林见鹿微微颔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爱妃不必多礼。这碗羹汤是?”

    “近日暑气渐盛,臣妾怕陛下食欲不振,特意下厨熬了碗开胃解暑的甜羹。”云织月的声音轻柔似水。

    “你亲手做的?”林见鹿挑眉问道。

    云织月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林见鹿道:“那便端上来吧。”

    青黛将盛着冰凉甜羹的白瓷碗置于案上,林见鹿执起小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暑气顿消。

    “可还合口?”云织月眸光灼灼地望着她。

    林见鹿唇角微扬:“不错。”

    云织月浅笑着偏头,目光扫过林见鹿手中的话本:“陛下在看什么?”

    林见鹿“啪”地合上书页,轻咳道:“不过是些消遣的闲书。”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心虚地瞥了眼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神色微滞。云织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林见鹿将话本往案上一搁,执起狼毫笔起身道:“爱妃的墨迹素来为人称道。今日何不赐朕一观?”说着将笔递了过去。

    云织月接过毛笔,转身走向书案。鸦色长发垂落肩头,她伸手将鬓边青丝别至耳后,腕间玉镯轻碰砚台,发出清脆声响。

    笔走龙蛇间,一首情诗墨迹渐渐成形。云织月搁笔抬眸,眼波流转:“陛下觉得如何?”

    林见鹿匆匆扫过字迹,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顿了顿,赞道:“笔力遒劲,风骨不俗。”

    见林见鹿满意,云织月才露出浅笑。正欲叙话,忽闻殿外通传声:“大公主到。”

    “宣。”

    司马仪一身嫩黄色宫装大踏步走进殿内,她身形高挑,五官明艳,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刚进殿,就看见云织月候在一旁,脸上笑容微滞,不过很快便收回目光,露出满眼孺慕之情,盈盈拜道:“儿臣拜见母皇。”

    林见鹿手指轻扣桌面:“何事?”

    司马仪笑靥如花:“花朝节将至,儿臣想请教母皇节庆事宜。”

    花朝节与七夕相似,当日城中百姓都会簪花,还要选出最美的花神祈求来年丰收。在花朝节上,若两人彼此爱慕,便可互赠鲜花。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往年都由专人主持。

    林见鹿挑眉道:“怎么,你想主持?”

    司马仪不动声色瞧了云织月一眼,点头道:“上月的祭祀大典,儿臣不负所望。这次花朝节,儿臣斗胆自荐。”

    林见鹿点头:“行,就你吧。还有什么事?”

    司马仪摇摇头,转身看向云织月,笑道:“儿臣无事,只是不知昭贵妃也在殿中。不知儿臣是否打扰?”

    林见鹿笑道:“现在才想起是否打扰,会不会太迟了?”

    司马仪道:“儿臣惶恐。”

    林见鹿揉了揉眉心,道:“行了,都退下吧。”

    司马仪和云织月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离开大殿。

    司马仪刻意放慢脚步落在云织月身后,眸光闪烁,回想之前进殿之时看到云织月与林见鹿相处的画面,目光微冷。

    原以为有了林露便足够放下对母皇的执念,未料撞见林见鹿与云织月相处的画面,竟觉心中酸涩难耐。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云织月是她亲自引荐入宫的,此刻若出言指责,反倒显得自己度量狭小。可若放任不管,林见鹿的目光迟早会全然倾注在这位贵妃身上。思及此处,司马仪攥紧手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除非……她也能坐上那至尊之位,方能真正随心所欲。

    云织月驻足问道:“殿下特意留下,可是有话要说?”

    司马仪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青黛,微微颔首。

    云织月会意地朝侍女使了个眼色,青黛恭敬行礼后悄然退下。

    “殿下现在可以开口了。”云织月静候下文。

    司马仪凝视着她,眉心微蹙:“江听雪既已入宫,你与母皇……”

    “陛下待我极好。”云织月语气平和。

    司马仪闻言只是轻哼:“如此便好。”

    云织月露出浅笑:“还要多谢殿下当日引荐,入宫这些时日,陛下确实很宠我。”

    话音未落,司马仪的脸色已沉了下去:“那江听雪不是善茬,你该多花心思讨母皇欢心。”

    云织月不卑不亢:“妾身明白,多谢殿下提点。”

    司马仪扯了扯唇角,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司马仪一路神色淡然离开皇宫,不知怎么地,刚才在太极殿内看到的情形却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想去想林见鹿与宫妃相处的画面,那画面却硬生生嵌在她脑海里,怎么都赶不走。

    司马仪乘坐马车回到公主府,不禁越想越气。

    她回味过来之前云织月之前话语中的那点阴阳怪气,又气又怕,又觉得憋闷。

    大步流星走进寝殿,挥袖便将桌上的狼毫笔与砚台扫落在地。

    母皇就算眼下宠着云织月又如何?若真心喜爱她,江听雪又怎会入宫?

    她不确定云织月是否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眉头不由紧紧蹙起。

    小宫女见公主一进屋就发脾气,战战兢兢道:“殿下?”

    司马仪端坐在圈椅上,闭眼捏着眉心重重吁了口气。

    贴身婢女司琴走进屋内,朝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笑吟吟道:“殿下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司马仪神色一顿,神色有瞬间不自然:“无事。”

    司琴问道:“可是花朝节主持一事没通过?”

    司马仪摇头。

    司琴眼珠一转笑道:“想必是殿下近来太忙所以心烦意燥?要不,宣林小姐入府?”

    司马仪神色一动。

    对,怎么把林露给忘了。她无法获得母皇的宠爱,可还有一个与她模样相似的林露聊以慰藉。

    林见鹿接到密信说司马仪要找林露时,正翘着腿坐在御花园喝茶,欣赏江听雪的剑舞。

    江听雪换下雪青色长裙,一身红衣猎猎作响,手中寒光凛凛的宝剑舞得行云流水。

    虽无百花点缀,但浓荫匝地,江听雪红衣胜火,在青翠林中格外夺目。

    林见鹿面色温和地望着,见江听雪收剑入鞘,向来冷淡的面容泛起两片红晕,嘴角微扬,更添几分妩媚:“臣女这剑舞,陛下可还看得入眼?”

    林见鹿放下茶盏,拍手笑道:“何止入眼,简直美得过分。”

    江听雪唇角微扬:“陛下谬赞。”

    林见鹿端详着她,心中思忖江听雪是否像云织月那般恢复了记忆,试探道:“前几日老九来找朕,说你要入宫,朕还真吓了一跳。你就不想入朝为官?”

    江听雪正色道:“臣女自然想要建功立业,只是家父……”露出为难神色。

    林见鹿好奇道:“江大将军怎么了?”

    江听雪轻声道:“陛下该知道,臣女是养女,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

    林见鹿微微颔首。

    江听雪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所以与家人之间总隔着一层。臣女想尽快离开江家,唯有进宫才是最快的法子。”

    第83章

    林见鹿听出江听雪与江家有矛盾,想了想没追问,这时便收到司马仪找林露的密信。

    江听雪正等着林见鹿追问,谁知对方根本不好奇。很快有小丫鬟快步进来,附耳说了些什么,林见鹿眸光闪烁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江姑娘既想入宫,便先回家待嫁。”

    说罢,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江听雪望着林见鹿的背影,黛眉微挑,倒是没生气,只扬唇笑了笑。

    她打的自然是和云织月同样的主意,有这么一个正大光明可以接近林见鹿的机会,她为何要放弃?单手抱胸,另一手摩挲着手背,只是碍眼的人还是有点多。除了云织月,还得防备萧灵韵司马仪等人。

    林见鹿精心打扮一番,前去拜见司马仪。

    司马仪明眸流转,娇艳动人,一见林见鹿,便快步迎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柔声道:“林妹妹来了?”

    林见鹿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司马仪十分热情,握住她的手并未松开,而是拉着她走到一幅字画前,笑道:“近来得了王大家的真迹,想到妹妹家学渊源,便邀你一同品赏。”

    林见鹿望着那幅字,心中微微诧异。她这个“林露”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哪里来的家学渊源?思及司马仪有意讨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禁觉得有趣,便故意道:“殿下,其实臣女大字不识一个。”

    司马仪闻言一愣,转念想到母皇也不通书画,不由眉眼温柔道:“倒是本宫的不是了,不要紧,本宫教你。”

    想起云织月在太极殿中红袖添香,眸光不由暗了暗。她握住林见鹿的手,带她走到案前,教她写字。

    半拥着林见鹿的腰肢,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幸好司马仪生得高,不然这个姿势别提多别扭了。

    林见鹿蹙了蹙眉:“殿下?”

    司马仪轻轻嗯了一声,温润嗓音就在她耳畔响起:“怎么了?”

    林见鹿偏了偏头,低声道:“臣女驽钝,不擅字画,殿下还是别白费工夫了。”

    说着从司马仪怀中退了出去。

    司马仪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沉着脸瞧她。

    她无法与母皇在一起,甚至丝毫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但对林露却没有这个顾忌。

    她转身走到太师椅上坐下,微微抬眼瞧她,嗓音低沉道:“林露,你父亲如今在京城,不过一个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若无人疏通,大概一辈子也就如此了。可对本宫来说,提拔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却不是难事。此刻登天梯就放在你眼前,难道你想错过么?”

    林见鹿斜她一眼,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手指捏紧靠在腹部,脸上佯装惊慌道:“殿下想做什么?”

    司马仪唇角微扬,站起身走近她,笑容暧昧,纤细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吐气如兰道:“本宫要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林见鹿猛得后退一步,撞到身后案桌,桌上的茶杯翻倒,茶水泼洒而出,她一脸惊骇,又瑟瑟发抖抓紧自己衣襟,一副富贵不淫威武不能屈的模样:“殿下这是打算逼良为娼?”

    司马仪脸色一黑:“与本宫在一起,怎么能算是逼良为娼?”

    林见鹿脸上惊慌,心里是真没想到司马仪这家伙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她该不会对她也生了歹心吧?要不是司马仪此刻还在她面前,林见鹿都想摸摸自己的脸。前有云织月,后有司马仪,她也太受欢迎了。

    林见鹿摇头道:“臣女是真心将大公主当做姐姐的,此事,我不能接受。”

    司马仪沉声道:“若如此,令父的翰林院编修也到头了。”

    林见鹿眼尾微红,哽咽道:“殿下你不能这么做!”

    司马仪轻叹一声,手指怜惜地拭去她眼尾泪珠,柔声道:“你乖乖听话,本宫便不对你们林家做什么。本宫也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有些事,要讲两情相悦,林妹妹,你说对不对?”

    这还不叫以势压人?那哪种才叫以势压人呢?

    林见鹿暗暗腹诽,却不吭声,司马仪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也罢,本宫不逼你,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过三日再给本宫答复。”

    林见鹿离开公主府,在闹市上转了几圈回了宫外府邸,确定外面没人跟踪,这才改变容貌径直回了皇宫。

    好一个司马仪,都能仗势欺人了,以前在她跟前那么柔情似水,果真天龙人就是天龙人,完全不能小瞧。

    林见鹿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回了寝殿,刚进殿,阿箧便道:“陛下,封江姑娘为贵妃的圣旨已经送出去,这次封妃大殿,也不打算大办么?”

    林见鹿点头:“一切从简。”

    阿箧应了声,又想起一事:“对了,方才有宫人来报,听说昭贵妃抱恙,陛下可要去看看?”

    林见鹿回想起方才的经历,仍觉不适,下意识搓了搓手臂道:“罢了,朕就不去了,你让太医前去诊治吧。”

    幸好她如今是皇帝,无人能强迫她行事。若人人都像司马仪那样,只怕真要疯魔了。

    阿箧领命,快步退下。

    不多时,一名身着劲装的宫人步入寝殿。这宫人虽不能如御前侍卫般佩刀,却是林见鹿特准携带兵刃的。那女子快步上前,跪在林见鹿身前:“陛下。”

    林见慵懒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圆凳上,淡淡道:“说。”

    宫人垂首道:“陛下让臣查的前朝余孽之事已有眉目,只是”

    林见鹿挑眉问道:“只是什么?”

    侍女垂首道:“只是此事牵扯大公主”

    林见鹿并未露出意外神色。她深知以自己如今的地位,与司马仪结仇实属必然。司马仪爱权,并且传闻中司马仪的生母便是亡于她之手。司马仪心怀怨恨,伺机报复,本是人之常情。

    她静静听完侍女的禀报,神色依旧从容,随即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此刻,她已彻底明了司马仪的所求。无非是至尊之位与复仇,或许,该得再加一个美色?

    那么她眼下要做的,便是静观其变,待对方筹谋造反,即将得逞之时,再以雷霆万钧手段将其美梦碾碎,如此对于司马仪来说方为噩梦。

    转眼便是花朝节,这日整个京城都洋溢在一片花海之中。闹市街巷间缀满彩绸,孩童们追逐着飘落的花瓣,卖花女的竹篮里盛着新折的桃李,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蜜糖般的甜香。

    林见鹿已乔装打扮,与阿箧混在人群之中。她望着大街两旁攒动的人头,见众人皆翘首望向同一个方向。

    林见鹿随手拉住一个路人问道:“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路人道:“等会儿就能看到花神了,你不知道吗?”

    林见鹿恍然大悟,顺着众人目光望去。道路尽头空无一人,此刻显然还不是瞻仰花神的时辰。

    她本就不愿久候,当即拉着阿箧转身就走。阿箧却反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半步不敢松懈。早先得知林见鹿执意出宫游赏时便极力劝阻,奈何主子心意已决,只得央求几位侍卫远远护卫,这才战战兢兢随她出了宫门。

    谁料宫外竟这般人山人海,阿箧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更可气的是林见鹿偏爱往热闹处钻,稍不留神便没了踪影。

    无可奈何,阿箧只能冒犯抓住林见鹿的手腕。

    林见鹿拿了一个糖人塞进阿箧手中,另一手悠闲地举起糖人咬了一口。麦芽糖做的糖人,不如现代果糖花样繁多,但胜在一个纯天然。

    林见鹿咬了一口就嫌太甜不肯吃了,阿箧只能无奈握住手中。

    林见鹿走到一家卖面具的摊子前,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戴上。

    这面具青面獠牙,晚上绝对能吓哭小朋友。她瞧得有趣,便买下戴着,顺便给阿箧脸上也戴了一副狐狸面具。

    正巧前方传来喧闹声,林见鹿刚迈出半步,汹涌的人流便将她与阿箧冲散。

    林见鹿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怕阿箧着急,没奈何往回走,看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黑衣少女。

    今日出门,阿箧便穿了一身低调的黑衣,林见鹿想也不想握住那少女手腕。

    对方一愣,转眸看了过来。

    林见鹿朝她挥手道:“跟我去看杂耍?”

    少女沉默片刻,点点头,只是目光时不时望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

    林见鹿干脆抓住她的手指,大声道:“这样总不会走散了吧!”

    说罢,牵着人便往人群里挤进去。

    看完杂耍又立马带人挤出人群,湖边绿柳成荫,人烟稀少,唯有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到两人,眼睛一亮,拿起一支花枝递给林见鹿:“姑娘,买一支花送给心上人吧?”

    林见鹿正想解释她们不是,戴狐狸面具的少女却已经伸手接过了花枝。

    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粉嫩的花瓣,格外好看。

    林见鹿对上少女漆黑的眼眸,忽然松开了手。

    少女沉默片刻,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露出一副如玉的面容,显然并不是阿箧。

    林见鹿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萧灵韵?怎么会是你?”

    萧灵韵薄唇微扬,手中的花枝轻轻一晃,柔声道:“多谢姑娘好意。礼尚往来,小女也赠姑娘一支。”说罢又从卖花女篮中取出一支,径直塞进林见鹿手里。

    林见鹿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花,欲言又止。

    “小姐!”阿箧的声音传来。

    她转头望去,只见阿箧脸色苍白地跑来。对方冲到近前,二话不说便上下打量她,确认无恙后才忍不住埋怨:“小姐怎能随便乱走!可把阿箧急坏了!”

    第84章

    林见鹿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意外意外。”

    阿箧正想继续数落,余光瞥见萧灵韵的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险些脱口而出“皇后娘娘”,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巴。对于这位先皇后,阿箧一直情绪复杂。

    陛下登基后遣散了先皇后宫,唯独留下了萧灵韵。这位萧皇后深居简出,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没想到会在宫外撞见。

    阿箧正在迟疑该怎么称呼,萧灵韵便道:“这位姑娘还得看好你家主子,这会儿外面人多眼杂,容易走散。”

    阿箧忙不迭点头应是,也不纠结该如何称呼萧灵韵了。

    萧灵韵转眸瞧林见鹿,黑眸微微闪烁。

    林见鹿的注意力却已经落在花轿上。

    只见一驾缀满鲜花的花车缓缓驶来,四根雕花栏柱缠绕着轻透纱幔,青纱随风飘舞间,隐约可见端坐其中的盛装少女。

    那少女肌肤如雪,额间金色花钿熠熠生辉,纤臂上成对的金色臂钏随着动作轻晃,足踝处的金链更衬得肤光胜雪,通身透着神秘的异域风情。

    林见鹿生得高,但离得远,努力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那少女的模样。

    萧灵韵见状不由轻声道:“姑娘随我来。”

    林见鹿愣了愣,点头。

    萧灵韵微微一笑道:“不知可否牵姑娘的手?我怕走散了。”

    林见鹿大大方方抓住对方的手指。

    萧灵韵神色微动,眼底的笑意如涟漪般漾开。

    萧灵韵牵着林见鹿穿过人群时,街边酒楼的雕花轩窗后,两位女郎正静静凝视着她们的身影。

    江听雪收回视线,转向对面身着月白长裙的云织月,眉梢轻挑:“云道友,不继续演了?”

    云织月纤指抚过青瓷酒杯边缘,唇畔浮起浅笑:“这话原该我问江道友。未曾想……你会亲自前来。”

    “既立盟约,自当履约。”江听雪言罢,端起酒盏饮了一口。

    云织月忽然低笑出声:“结盟么?倒也是,有叶清霜她们在前,天命之女确实注意不到我们……”她凝视杯中晃动的酒液,低声喃喃道,“只是可惜……”

    可惜在此幻境之中,她与江听雪结盟的必要性并不高,毕竟司马仪与萧灵韵对她来说构不成威胁。

    “可惜什么?”

    江听雪眉峰抬起,欲要追问,楼下骤然炸开的*尖叫声瞬间吸引了二人注意。

    二人神色俱是一凛,同时蹙眉向声源处望去。

    街道上原本井然有序的花车队伍已被冲得七零八落,而本应在人群中的林见鹿与萧灵韵,此刻竟全然寻不见踪影。

    “杀人了!”又一声凄厉叫喊刺破空气,人群如沸水般剧烈翻涌起来。

    江听雪瞳孔骤缩,手掌在窗棂上重重一撑,身形敏捷从三楼纵身跃下。

    此时的林见鹿正被人潮裹挟着进退不得,入目所及皆是人,萧灵韵,阿箧不知所踪。

    密集的人墙令她难以施展身法,只得竭力向边缘挪动。

    忽有冰凉五指扣住她肩头,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带得向后仰倒,倏然跌进一个萦绕着冷梅香的怀抱里。侧首望去,正对上江听雪那张如霜雪雕琢的容颜。

    林见鹿呼吸微滞:“江听雪?”

    江听雪左手将她护在臂弯,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横亘身前。寒光闪过之处,拥挤的人群如潮水般退散,唯剩几个仍执意向她们逼近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那几人面色陡变,为首的男子咬牙喝道:“动手!”

    剑锋破空之声未至,凛冽杀意已扑面而来。

    江听雪左臂将林见鹿牢牢护在身侧,右手长剑如银蛇吐信,寒光闪过,格开三柄袭来的利刃。

    林见鹿被她带着左右闪避,青丝飞扬,只觉天旋地转,几次三番想出声让江听雪松手,可每次刚要开口,便有新的刀光挟着劲风劈面而来,生生将话语逼回喉间。

    江听雪利剑贯入刺客胸膛,顺势抬脚将其踹开。林见鹿抓住喘息之机急声道:“江小姐,不妨先”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江听雪反手刺穿林见鹿身侧偷袭者,剑锋带血,嗓音快速道:“不必忧心,我自会护你周全。”

    林见鹿哑然,她哪里是担心安危,分明是想让江听雪松开钳制。有她带着自己才更危险好不好!

    她再次开口欲言,却见那名倒地的刺客突然暴起,刀刃直取林见鹿咽喉,林见鹿刚出口的话语再一次咽了回去,江听雪旋身揽住林见鹿格挡,忽闻耳畔轻唤:“江姑娘小心!”

    江听雪瞬间分神,后背一阵剧痛,身形凝滞,回头正对上刺客冷厉的眉眼,忍痛挥剑刺中对方。

    这人刚才明明已经身死,为何还能站起身给她一剑?

    江听雪疑惑不已,不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连带着林见鹿都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形扶住昏迷的江听雪。

    云织月眼眸闪了闪,趁机挤开人群温柔扶住林见鹿:“陛下可曾受伤?”

    林见鹿望着血流如注的江听雪,又怔怔看向人畜无害的云织月,许久没回过神来。

    “陛下?”云织月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三分。

    林见鹿回神,神色复杂望着她:“你刚才……”

    云织月一脸迷茫道:“刚才怎么了?”

    林见鹿深吸一口气道:“再不救治,恐怕江姑娘有性命之忧。”

    云织月这才发现江听雪似的,惊呼道:“江小姐!”

    林见鹿翻了一个白眼。

    此时司马仪率皇城护卫军赶来。

    作为花朝节的主持人,司马仪就算准备起事,也不会今日动手。

    想到那些擅自行动的前朝宗室,司马仪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越众而出,箭步上前攥住林见鹿的手臂仔细检视:“母皇可安好?”

    林见鹿摇头:“朕无事,只是恐怕江姑娘……”

    司马仪视线落在被人搀扶着,已然人事不知的江听雪,眸光闪烁,当即撩袍跪地:“此番是儿臣失职,请母皇责罚!”

    林见鹿揉着眉心:“罢了,先行回宫。”

    阿箧挤开人群跑进来,吓得眼眶通红。

    林见鹿安抚她几句,又见萧灵韵没事,这才命令侍卫带着身受重伤的江听雪回宫。

    江听雪受了重伤,大婚肯定是赶不上了,一条命能不能活都得看天命。

    林见鹿站在床边瞧了一眼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江听雪,吩咐侍女好好照顾江听雪,便转身回了寝殿。

    刚进屋,便听宫女来报皇后来了,林见鹿宣人进殿。

    萧灵韵面色苍白款款进殿,施施然行了一礼:“陛下。”

    林见鹿道:“免礼。”

    萧灵韵眉头紧蹙:“陛下没事吧?”

    林见鹿摇摇头,招萧灵韵过来坐。

    萧灵韵勾了勾唇,款款坐在林见鹿对面。

    林见鹿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声安抚道:“今日皇后吓坏了吧?”

    萧灵韵摇摇头,端起茶杯却没喝,只低声道:“今日刺客来得蹊跷,必是朝中有人里应外合。那些活口,陛下可要好好审。”

    林见鹿哦了一声:“那么依皇后之见,这次刺杀到底是谁的手笔?”

    萧灵韵道:“臣妾若直言,唯恐冒犯天威。”

    林见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恕你无罪,说罢。”

    萧灵韵这才勾唇笑了笑,呵气如兰:“大公主府上近日颇不安分。”

    林见鹿眸光沉沉地凝着她,萧灵韵眼睫轻颤,颊边浮起一抹薄红:“陛下为何这般瞧着臣妾?”

    林见鹿低叹一声:“朕只是在想,连你们都能轻易看穿司马仪的心思,究竟是朕太过昏聩,还是朕的后妃们……一个个都慧眼如炬?”

    萧灵韵的注意力却落在后半句:“陛下觉得臣妾算是后妃?”

    林见鹿一时语塞。

    萧灵韵轻抿唇瓣莞尔道:“陛下成就大业时,曾许诺臣妾一个要求,不知这个承诺……可还作数?”

    林见鹿怔然,有这回事?

    她凝神细想,似乎确有此约,不过当初只是随口应承。本以为萧灵韵会求个出宫恩典或其他赏赐,不料对方只说还需斟酌。此后半年闭门不出,直到这次花朝节才再度相见。

    林见鹿眉梢微扬:“卿所求为何?”

    萧灵韵眸中星火灼灼:“臣妾愿侍奉君侧,不知陛下……可愿成全?”

    林见鹿指尖在茶盏上微微一顿,心下了然。

    果然,萧灵韵也恢复了记忆,这是准备套路她了。

    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对方,萧灵韵却目光澄澈地与她对视:“陛下允否?”

    林见鹿眼波流转,垂眸瞧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忽而轻笑:“有何不可?”

    萧灵韵翩然起身行礼:“谢陛下恩典。”

    林见鹿豪爽道:“好说。”

    话音方落,一名小丫鬟慌慌张张冲入殿内,颤声喊道:“陛下!”

    林见鹿抬眸:“何事如此惊慌?”

    小丫鬟声音发紧:“江姑娘突发急症,怕是……撑不住了!”

    林见鹿与萧灵韵目光一触,当即起身疾步赶往偏殿。

    偏殿内,太医们伏地跪了一片,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四周。

    林见鹿踏入屋内,径直走至榻前,凝眉望向床上的江听雪。

    江听雪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纸。

    第85章

    林见鹿蹙眉看向太医:“江姑娘的伤……当真没救了?”

    老太医额角沁出冷汗,躬身答道:“陛下明鉴,江小姐失血过多,剑锋直入肺腑……除非仙家手段,否则……”话音渐低,在林见鹿的凝视下噤声。

    林见鹿目光掠过榻上血色尽失的江听雪,指节在袖中微蜷:“且尽力医治,若天命如此……”后半句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萧灵韵顺着林见鹿视线望去,绢帕轻掩唇角:“陛下节哀,江姑娘为护驾负伤,纵有不测,也算死得其所。”

    林见鹿:“……”

    要不是场景不合适,林见鹿绝对要翻萧灵韵一个白眼。

    林见鹿不确定幻境中的死亡是否会波及现实。若江听雪在此殒命,现实中的她是否也会消亡?思及此,她难得屈膝俯身查看对方伤势。

    她正弯腰,猝不及防对上江听雪睁开的视线,动作顿时凝滞。她微微怔住,随即放柔声线:“你醒了?”

    江听雪嘴唇动了动,抬手想抓住什么,林见鹿抿了抿唇,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江听雪虚弱望着她,轻声道:“陛下,臣女是不是快不行了?”

    林见鹿微微颔首。

    江听雪用尽力气,死死扣住她的手指,喘了口气道:“念在臣女快死了,陛下能不能答应臣女一个要求?”

    林见鹿凝视着对方涣散的瞳孔:“……你说吧。”

    江听雪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气若游丝的声音里带着执念:“臣女……仰慕陛下多年……”她染血的指尖轻轻攥住龙袍衣角,“求陛下……赐臣女一个名分……”

    林见鹿一时语塞。望着对方垂死仍不忘索要名分的模样,心底不由泛起一丝荒诞。江听雪还能执着于此,想必幻境生死确与现实无碍。这念头让林见鹿紧绷的心弦稍松,面上却不显,只郑重颔首道:“准奏。即日册封为贵妃。”

    江听雪闻言绽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靥,苍白如纸的面容竟透出惊心动魄的美。她紧攥着林见鹿的手指突然失了力道,眼睫如折翼的蝶般缓缓垂落,呼吸渐渐归于寂静。

    林见鹿凝视着江听雪失去生息的躯体,心情忽然有些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目睹相识之人在眼前“死去”。

    林见鹿直起身叹气道:“安葬贵妃。”

    萧灵韵眼眶微红,握住林见鹿的手腕,靠着她道:“陛下节哀。”

    林见鹿瞄了眼看似真情实感伤心的萧灵韵,沉默片刻后微微颔首:“皇后也不用太过伤心了。”

    云织月恰好携着青黛前来,那张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这会儿泛着虚弱的苍白,眼尾微红,泪盈于睫。

    云织月本就与江听雪交好,在林见鹿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若不是林见鹿知道对方有记忆,还真要被云织月的演技骗了。林见鹿刚想开口说什么,云织月便虚弱倒入她怀中。

    林见鹿只得揽住那截细腰,打横抱起云织月往寝宫走去。青黛提着裙角紧跟在后,声若蚊呐道:“陛下……娘娘一直自责不已,您能否……劝她宽心?”

    步履未停,林见鹿眉梢微动:“她因何自责?”

    “此番出宫原是娘娘相邀……”青黛攥紧袖口,“娘娘总说,若未递那帖子,江小姐便不会遭此横祸……”

    林见鹿低眸凝视怀中云织月。云织月素来娇柔,此刻未点胭脂,苍白的肤色衬得眼尾那抹红愈发鲜明,如雪地里零落的梅瓣,脆弱得惹人怜惜。她眼尾微扬,声音里掺了三分探究:“昭贵妃邀江听雪出宫,所为何事?”

    青黛指尖绞着帕子,声如细丝:“奴婢……奴婢也不清楚,许是为共度花朝节?”

    话甫出口便悔青了肠子,花朝节是何等旖旎的佳节?与七夕比肩。两名闺秀私约同游,岂非暗指云织月与江听雪不清白?

    恰在此时,云织月羽睫轻颤,“恰逢其时”地幽幽转醒:“陛下……”

    林见鹿垂眼睨她。

    云织月仰首望向林见鹿下颌。这角度十分刁钻,骨相稍逊者立显粗钝。偏生林见鹿生得清隽异常,这般视角下,反倒勾勒出对方玉雕般的清冽线条,竟透出几分意外的精致。

    云织月收回目光,唇瓣微动,面色更添三分凄楚,还未出声,便听得头顶传来林见鹿稍显冷淡的嗓音:“醒了?那便自己走吧。”

    云织月:“……”

    林见鹿骤然撤开环抱的手,云织月身形一晃,差点跌倒,青黛急忙上前托住主子臂弯,虽对林见鹿这般举动暗生不满,却只敢将埋怨咽回喉间。

    云织月轻轻按住青黛的手臂,声音细若游丝:“陛下,江姑娘遇害一事,全是臣妾的过错。若非臣妾执意邀她出宫,她也不会”

    话音未落,晶莹的泪珠已在睫边颤动。这般楚楚可怜的自责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心软三分。偏生林见鹿天生不解风情,骨子里便缺了那分怜香惜玉的柔情。

    林见鹿点头道:“确实要怪你。”

    云织月脸色立时一僵。

    林见鹿轻咳一声,语气稍缓:“此事也并非全系爱妃之过。那些刺客才是罪魁祸首,爱妃不必过于自责。朕听闻你与江听雪自幼交好,情谊深厚,难怪你要将责任尽数揽下。”

    林见鹿一气说完,根本不给云织月开口的机会,对青黛道:“好了,青黛,你娘娘身体柔弱,赶紧扶她回寝殿休息吧。”

    青黛愣了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云织月与青黛目送林见鹿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纤细的身影,青黛才小声道:“娘娘,您没事吧?娘娘放心吧,陛下真没怪你。”

    云织月手指摩挲着手背,黑眸掠过一丝深思,听到青黛的声音也只摇摇头:“希望吧。”

    林见鹿正为操办江听雪的葬礼忙得焦头烂额,偏生萧灵韵、云织月等人又频频来扰,更添烦忧的是司马仪那边也不消停,接连几封密信送到她京中的府邸,催着她前去相见。

    林见鹿被搅得心烦意乱,恨不能直接拽着司马仪的胳膊逼她即刻造反。这皇位坐了一年有余,起初的新鲜劲早已消磨殆尽,如今不是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就是周旋于后宫众人之间,实在无趣得很。

    待江听雪的丧仪结束,在司马仪再三催促之下,林见鹿终于乔装前往赴约。

    司马仪的耐性显然也已耗尽。林见鹿为江听雪操办的隆重葬礼令她大为光火。当年母皇与云织月大婚都刻意低调,区区一个江听雪,凭什么享此堪比皇后的哀荣?

    一见林见鹿现身,司马仪便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诉说别后相思。

    林见鹿心不在焉地听着,随口应付几句,反倒更惹得司马仪不悦。

    司马仪见林见鹿正要离开,突然上前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克制:“天色已晚,林妹妹不如今夜留下?”

    林见鹿慢吞吞扭头看她,就在司马仪以为林见鹿会拒绝时,林见鹿扬唇一笑:“好啊。”

    司马仪望着对方的笑脸,不禁砰然心动,脸上立即漫上红晕。分明是她将人留下,但偏生害羞的人却是她自己。

    侍女们伺候林见鹿梳洗完毕,便将她引至司马仪的寝殿内室。

    侍女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请林姑娘稍候,殿下即刻就到。”

    林见鹿微微颔首,随意拢了拢轻薄的寝衣在圆凳上落座,目光扫过八仙桌上精致的菜肴和酒壶。

    她执筷浅尝几口,又拎起酒壶揭开盖子轻嗅。

    是寻常的黄酒,并未掺入什么特别的东西。

    正自斟自饮间,忽闻房门吱呀作响。

    转头望去,只见司马仪披着湿发款款而来,单薄的衣衫还沾着沐浴后的水汽。

    司马仪眼波流转地望着她,双颊绯红:“这顿晚膳,可合妹妹心意?”

    林见鹿淡然应道:“尚可。”

    司马仪神色微滞,而后浑不在意地挨着她坐下,挽袖为她布菜。动作优雅从容,与先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酒过三巡,司马仪面上红晕愈盛,软着嗓子道:“夜已深了,该就寝了。”语带旖旎,意有所指。

    司马仪指尖微微发颤,壮着胆子捉住林见鹿的手腕,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而后顺势下滑,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

    她牵着林见鹿徐徐起身,两人交握的双手在烛光中投下缠绵的剪影。

    正当司马仪引着她向雕花床榻走去时,纸窗突然“啪”地破开一个窟窿,一颗石子裹着夜风呼啸而入,精准地击中司马仪的后脑。

    只听一声闷响,司马仪整个人向前栽倒,重重扑在锦被堆叠的床榻上。

    林见鹿神色不变,只微微偏头望向破损的窗棂。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那扇雕花木窗便被人从外推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如燕子般轻盈掠入。

    “赵小三?!”

    林见鹿难得露出惊色,黑眸圆睁。烛火在那双骤然放大的瞳孔中跳动,映出赵小三那张带着怒气的熟悉面庞。

    赵小三足尖点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见鹿面前,双手叉腰怒道:“林见鹿!”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里压着十二分火气,“你这皇帝当得乐不思蜀了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们在外面等了你多久?”

    林见鹿望了望床上昏迷不醒,脑后肿了一个大包的司马仪,又回头瞅了瞅怒气冲冲的赵小三,决定先装傻:“你是谁?想干什么?”

    第86章

    赵小三掐住她的脸就用力拧了一下,越发怒不可遏:“搁现在才装傻?你当我是傻子吗!?”

    林见鹿一照面就道出她的名字,这会儿却问她叫什么。林见鹿是觉得她赵小三脑子进水了,记忆只有三秒吗?

    林见鹿登时啊哟一声,心道真倒霉,刚才怎么就条件反射叫出赵小三的名字呢?赵小三也真是的,竟然用这么大的力!她心中腹诽不已,却不敢表现出现,只是眼神无比幽怨。

    赵小三见林见鹿脸上的红痕,怒气不由一滞,不过还是生气:“打算什么时候出幻境我知道你有办法,别跟我装蒜!”

    林见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颊,心中腹诽赵小三怎么这么不好骗,嘴里迟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姑娘,我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赵小三气笑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林见鹿扶住额头,作出沉思模样:“我也不知道,可能姑娘生得亲切,所以一见你,就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我隐约记得姑娘似乎叫这个名字,其他的,我却记不太清了。”

    赵小三语塞一会儿,脸上泛起点点红晕,犹自生气道:“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对我撒谎!”

    林见鹿身体摇晃了,装作力竭扶住桌面道:“我想起来了……”

    赵小三满脸怀疑瞪着她。

    林见鹿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愈发苍白。她紧蹙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却终究支撑不住,痛苦地低吟道:“不行头好痛”

    赵小三怀疑看她半晌,见林见鹿确实不像装的,只得扶住对方身体,将人揽在自己怀中,小声咕哝道:“算了,真想不起来,暂时就别想了。”

    林见鹿虚弱睁开眼望着赵小三清隽的眉眼,迷茫道:“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姑娘与我十分亲近。赵小三是你的真名吗?”

    赵小三被她眼神盯得十分不好意思,手指却紧紧箍住林见鹿腰肢,抿唇道:“是真名。另外……你真觉得我与我十分亲近?”

    林见鹿笑着点头:“姑娘看着十分亲切。我可以叫你赵姐姐吗?”

    赵小三听到这个称呼,冷脸彻底绷不住了,红着脸点点头:“可以。”

    床上忽然传来少女的呻吟声,司马仪快醒了。林见鹿暗道不好,这回主动抬手砍在司马仪后脖颈,将人再次打晕。

    赵小三转眸望去,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进入幻境之时听到的传闻,还有刚才在房内看到的情形,眉尾再次高高挑了起来,不觉带着正室抓奸般的口吻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两人都穿得那么轻薄,夜深人静,共处一室,肯定是要干坏事。虽然林见鹿本也不准备和司马仪做什么,但却不好跟赵小三解释。毕竟她现在还在“失忆”状态嘛。

    林见鹿神色一顿,抓住赵小三的手来到圆凳坐下:“此事说来话长。”

    赵小三双手环胸,挑了挑眉:“那就长话短说。”

    林见鹿轻咳一声,解释道:“姑娘既然能独自闯进公主府,应知躺在床上的那人正是当朝长公主司马仪。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之女罢了。长公主对我巧取豪夺,我也没什么办法。”

    赵小三捏住林见鹿的脸颊,挑眉道:“翰林院编修之女?你不是当朝皇帝林见鹿吗?”

    林见鹿打哈哈道:“姑娘说什么呢,冒认陛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说了,我与那位皇帝生得并不像啊。”

    赵小三定定凝视她几秒,深吸一口气。林见鹿心头蓦然一紧,心跳如擂鼓。她的易容术应该毫无破绽才对?她现在应该还是林露的模样吧?林见鹿忍住没去摸自己的脸确认状态。

    赵小三面无表情道:“林见鹿,我说过,别把我当傻子糊弄。”

    林见鹿心里“咯噔”一下,仍强撑着装傻:“姑娘此言何意?我听不明白。”

    见她仍不死心,赵小三怒极反笑,指尖掐诀,一道灵光闪过,瞬间破了林见鹿脸上的混淆咒。

    那张清丽的脸庞再无遮掩,彻底暴露在烛光之下。

    林见鹿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赵小三眯起眼,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冷得骇人:“这点雕虫小技,全是我玩剩下的东西。想骗我?你还差得远呢!”

    林见鹿与她四目相对,沉默三秒,随即毫不犹豫地滑跪道歉:“我错了。”

    赵小三:“……”

    赵小三几番被骗的怒火闷在胸口,不上不下,堵得她心口发疼。

    赵小三:“你……”

    林见鹿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打断施法:“这里不便多说,不如先回皇宫?”

    赵小三只得硬生生将怒气压了回去。

    林见鹿带着赵小三回到皇宫寝殿。刚踏入殿内,赵小三便冷声道:“说说吧,你在这幻境里都干了什么好事?”

    林见鹿笑吟吟地给她斟了杯茶,将白瓷茶杯轻轻推到她面前,柔声道:“赵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这幻境是司马仪的执念所化,若要带她出去,除非她自己想通。对了,江师姐可还安好?”

    赵小三郁郁地瞥她一眼,点头又摇头:“江听雪出了幻境,性命无碍,但受了重伤,需调养些时日。”

    林见鹿沉吟,所以旁人入了司马仪的幻境,想要出出去,可以自戕或者被杀。不过也不是没代价的,现实里的身体会受伤。

    林见鹿点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赵小三摩挲着茶杯边沿,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茶水,欲言又止。

    林见鹿道:“赵姐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赵小三道:“你已经恢复全部记忆了?”

    赵小三原本以为林见鹿虽然没有被幻境迷惑,但还是傻子状态。但观其言行,不像是之前混沌的傻子模样。本来怒气冲冲准备质问林见鹿到底在幻境里干了什么,这会儿怒火消弭,反倒情绪忐忑起来。

    说起来,她根本没有立场质疑林见鹿,毕竟林见鹿与她定情之时是失忆状态,且那时还是个傻子。但此刻她已经恢复记忆,那之前的定情,还作数吗?

    赵小三双眼期盼地望着林见鹿。

    林见鹿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赵小三鼓起勇气道:“你之前失忆之时,说要和我结道……”

    林见鹿道:“那不过是玩笑之言罢了。”

    赵小三手指捏紧,咬唇瞪着她:“所以你不承认吗?但我们已经结发了……”

    林见鹿这会儿真有些茫然了:“什么结发?”

    赵小三却又满脸郁闷不吭声,只是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荷包,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赵小三刚进幻境的时候还满腔怒火,这会儿只余一腔沮丧,不禁垂头丧气。

    林见鹿挠了挠脸颊道,转移话题道:“不知赵姐姐是用什么方法进来的?”

    就连叶清霜等人也被这幅画迷惑,怎么赵小三却一点影响也没有?

    林见鹿面带好奇瞅着她。

    赵小三闻言看她一眼,掏出一面小铜道:“多亏了里面那一道残魂。不知为何,我吸收了前世的那一道残魂,就能保持清醒了。

    这残魂还能吸收?简直闻所未闻。林见鹿忽然想起推她入幻境的那个人,心下忍不住有些怀疑赵小三。当时在场的除了她之外,就萧灵韵赵小三两人。萧灵韵一直在司马仪的幻境里,唯有赵小三最后才出现,十分蹊跷。

    林见鹿试探地问道:“赵姐姐可知道我是怎么进入画中的?”

    赵小三眉头一皱:“你问我?你不是被那幅画吸进去的?”

    “是有人推我进去的。”林见鹿摇头道。

    赵小三闻言一愣,随即猛地一拍手掌:“定是萧灵韵那个混账!当时除了我就只有她在场,不是我推的,那必然是她!”

    林见鹿仔细观察着赵小三的神情,只见她咬牙切齿中又带着几分怀疑,却看不出半点心虚之色,便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此事容后再议。”林见鹿正色道,“当务之急是先唤醒司马仪。”

    赵小三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你在这个幻境里待了这么久,想必早有对策?”

    林见鹿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司马仪一心想要皇位,我打算等她起兵造反,即将得手之时,再将她拿下。”

    赵小三小声嘀咕道:“你就这么确定她只想要皇位?不想要些别的什么?”

    林见鹿假装没听见赵小三的嘀咕,生怕她又吃味。

    林见鹿温言道:“赵姐姐放心,司马仪撑不了多久的。”

    果然不出所料。司马仪从寝殿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而房中美人早已不见踪影。

    问起丫鬟侍卫都说没看见林露从房中出来。既然没人从房中出来,那林露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司马仪捂住后脑勺怒气冲冲去林府抓人,看见呆在正厅里瑟瑟发抖的“林露”,当即露出惊愕的神色。

    眼前的林露虽称得上小家碧玉,却与她母皇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司马仪心头一紧,那她先前屡次遇见的那个“林露”究竟是谁?一个猜测骤然浮现在她脑海。

    稍作停顿,司马仪再次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她始终想不通林见鹿此举的用意。若是因对她有意才乔装改扮、刻意接近,这理由实在牵强。毕竟林见鹿早已君临天下,想要什么不能轻易得到?何必费这番周折?可若说对方存心戏弄,同样不合常理。

    第87章

    司马仪始终猜不透林见鹿的用意,带着满腹疑虑暂且放过战战兢兢的“林露”,转身进宫寻人。

    却听宫女禀告,林见鹿此刻正在招待贵客,不便见客。

    司马仪顿了顿,温声道:“如此,儿臣便等一会儿吧。”

    阿箧盯着她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劝,只带人去偏殿等待。

    司马仪彬彬有礼谢过阿箧,便施施然坐于圈椅上斟茶等待。

    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人来,她起身去殿外散步,途径一处假山,听到两个宫女窃窃私语。

    一个道:“你说那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和陛下好生亲密。”

    另一个道:“许是陛下从宫外带回的女子吧?陛下的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

    那宫女却掩嘴笑道:“陛下素来宽厚,不会怪罪咱们闲聊这些。不过陛下待那姑娘的确与众不同,我看后宫又要添位娘娘了。可惜之前的江姑娘,还没进宫封妃,就消香玉陨。”

    司马仪听得皱眉,林见鹿的后宫又新进一位美人?这回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引荐的?

    司马仪喊住哪宫女:“慢着。”

    两个小宫女瞧见她不由神色一惊,慌忙行礼:“见过殿下。”

    司马仪面无表情点点头,询问道:“你们之前说那个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母皇又从宫外带美人回来了?”

    照理来说她身为女儿,不该管母皇后宫的事,奈何司马仪动机不纯,实在介意极了。

    小宫女不敢隐瞒,急忙将事情和盘托出:“那姑娘名叫赵小三,确实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她与陛下举止亲昵,陛下对她格外宽容。奴婢听说,赵小三从前似乎是陛下的未婚妻”

    话没说完就被司马仪面无表情打断:“荒谬!”

    什么未婚妻,她怎么不知道?除非那所谓未婚妻,是母皇入宫之前的。

    小宫女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说。

    司马仪见状伸手揉揉眉心,沉声道:“行了,下去吧。陛下宽恕你们多嘴,但本宫可不会纵容口无遮拦之人。”

    宫女忙不迭点头,飞快走了。

    司马仪收回目光,心事重重转身往偏殿走去。

    刚迈进殿门,就见阿箧候在殿内,见到她顿时道:“殿下,陛下招你过去。”

    司马仪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衣襟,随着阿箧往太极殿走去。

    一进殿门,便见一个陌生女子坐在林见鹿身旁,正垂眸看着手上奏折,而林见鹿竟也不阻止。司马仪瞳孔骤缩,大为不解,同时心下不安。难道那两个小宫女说的都是真的?林见鹿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能容忍有人与她同坐龙椅,并且还不介意那人一起看奏折。

    林见鹿笑*吟吟道:“是仪儿啊。”

    司马仪直起身,压下心中怒火,满脸和颜悦色瞥赵小三一眼,笑道:“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林见鹿还没说话,赵小三便放下奏折,握住林见鹿的手腕,亲密道:“你没见过我,但我听小鹿提过你。”

    林见鹿眉心一跳,忍不住斜斜瞅赵小三一眼。

    赵小三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拍拍她的手背,继续对司马仪道:“你既然是小鹿的孩子,那以后便也是我的孩子。我会和小鹿一起好好照顾你的。”

    司马仪脸上登时黑沉如碳,一双漆黑的眸子也几乎压抑不住要喷出火来。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了,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姑娘说笑了。”

    赵小三勾唇笑了笑,并不以为杵,仍然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仪儿暂时接受不了,不过身为你母妃,我可以等。”

    司马仪干脆放弃与赵小三对话,转眸看向林见鹿:“母皇就任由这女子放肆?”

    林见鹿用力在赵小三手上掐了一把,赵小三登时表情扭曲,但很快重新露出慈爱的笑容,反手握住林见鹿手腕:“小鹿,看来仪儿对我意见很大啊,你说怎么办呢?”

    林见鹿暗暗撇撇嘴,却也没揭破赵小三的谎言,只对司马仪点头道:“朕准备封赵小三为皇后,三日后大婚。仪儿,她以后便是你母妃,你不要不懂事。”

    司马仪得了答案,却还是没有死心,忍不住问道:“这女子出现的蹊跷,母皇你不要被她骗了!”

    林见鹿稍稍拔高声调:“不可对你母妃不敬。”

    顿了顿,又道:“你既入宫,可有要事禀告?”

    司马仪怔怔看着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咬了咬嘴唇,不甘道:“儿臣有一事想问母皇,希望母皇给儿臣一个答案。”

    林见鹿缓了缓脸色:“你问吧。”

    司马仪道:“儿臣曾在宫外遇见一个名叫”林露”的女子,可是今日儿臣却发现,此“林露”非彼“林露”。她到底是谁,希望母皇为儿臣解惑。

    林见鹿神色顿了顿,直言道:“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马仪不死心追问道:“母皇当真不知道林露是谁?”

    林见鹿语气坚定:“不知道。”

    司马仪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赵小三已然抢过话头:“陛下,你说要带我去御花园散步的。马上快天黑了,能不能现在去?”

    林见鹿握住赵小三的手,点头:“好。”

    说罢,林见鹿牵起赵小三往殿外走去。

    司马仪望着两人相携离开的亲密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指甲掐进掌心。

    司马仪沉着脸回到公主府,略坐一会儿,便有侍女快步进来,神色匆匆。

    “殿下!”

    司马仪沉声道:“什么事?”

    那侍女谨慎地关了门窗,这才低声道:“五万兵马已集结完毕,正往京城赶来,不出三日便可抵达。殿下是否现在动手?”

    司马仪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玉镯,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微微一笑:“当然。三日后便是吉日,便在那天动手吧。”

    侍女恭敬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司马仪瞥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侍女道:“奴婢知道殿下一直对当今圣上不一般,到时候您真的能狠得下心动手么?”

    司马仪道:“自然狠得下心,不过到时将人控制住,不要动手。若伤她一根寒毛,拿你们是问。”

    司马仪知道若她永远不反,永远只能当林见鹿的女儿,如此和对方便一辈子都不可能。昨日是云织月或者江听雪,今日便是什么赵小三,或许不久将来的,又会有新人进宫。唯有掌握去权利,才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司马仪垂下眼睫,暗自思量计策。

    而此刻的林见鹿正挽着赵小三的走走在御花园,猛得打了一个喷嚏。

    赵小三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裙,关切道:“天冷了,要不要回去添衣?”

    林见鹿揉了揉鼻子,摇头道:“我不冷,估计是谁惦记我吧。”

    赵小三一愣,想到什么,登时阴阳怪气道:“也对,你林见鹿在这个幻境里可是皇帝,想必是后宫的美人惦记着,或者是宫外的司马仪?”

    林见鹿无奈:“你既然知道这个世界都是幻境,那眼前所见一切都是假的。又何必在意?”

    赵小三偏过脸,小声咕哝道:“假的我也介意。”

    林见鹿摸了摸鼻子,不接话茬。就算赵小三介意也没奈何,她毕竟和赵小三没什么关系。但话说得太清楚,略显无情。

    赵小三见她佯装若无其事,就算生气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林见鹿估摸着赵小三应该不生气了,这才道:“我估计是司马仪要反了,不出一个月。”

    赵小三双手环胸,轻哼一声:“一个月?我看她那个样子,七天都忍不了!”

    林见鹿道:“哦?你这么确定?你好像很了解司马仪啊?”

    赵小三自信道:“司马仪这种大小姐我见多了,本来气量就不大,今日又因我冷待她。既然兵马已齐,有什么理由不动手?她不仅会马上动手,还会特意选择三日你我大婚那日动手。”

    林见鹿含笑看着她:“你说得对。”

    赵小三见林见鹿笑颜如花,不由心中一动,故意道:“那你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林见鹿挑眉:“赌什么?赌司马仪什么时候动手吗?”

    赵小三嘴角刚扬起,正欲点头,却见林见鹿直接拒绝:“不赌。”上扬的嘴角便僵在半空,缓缓耷拉下来。

    林见鹿瞥她一眼,摇摇头,转身走出御花园。她又不是傻,明知前面有坑干什么还要往下跳?

    三日转瞬即逝。帝后大婚到底太过仓促,但好在众人合力赶工,终于在最后那天备齐所有事宜。

    封后大典与封妃仪式截然不同。

    封云织月为妃时一切事宜都从简,但此刻封后大殿,却极尽奢华。放眼望去,到处悬挂红绸与灯笼,整个皇宫宛如一片红色的海洋。

    参加过自家娘娘封妃大典的青黛便忧心忡忡,心下还有对林见鹿区别对待的埋怨。

    陛下也真是的,就算要偏心,有必要做得如此明显吗?

    青黛望着云织月,眉间凝着忧色:“娘娘,您好好吧?”

    云织月缓缓摇头,嗓音里透着浓浓的落寞:“我无碍。”

    萧灵韵见云织月这番作态,不由冷笑一声,偏开视线。她们三人费尽心机,如今竟然便宜了赵小三。

    帝后大婚典礼的祭天地,祭祖庙本在婚后第一天进行,但林见鹿估摸着,司马仪更愿意在她成婚当日发动兵变,且为了让场面更“好看”一点,她特意合并几个大婚流程,并保证司马仪能在典礼上同时“控制”她与赵小三,便大手一挥,让赵小三这个皇后与她一起祭拜天地。

    第88章

    本来与理不合,但整个朝堂都是林见鹿一言堂,是以根本没有人反对。

    这天一早,典礼所需的各项物品与人员便已齐备,等待吉时一到,林见鹿便牵着头戴凤冠身着红衣的赵小三,一起走在汉白玉砌成的大殿上。

    沿途百官包括她后宫的一两个后妃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林见鹿和赵小三。

    林见鹿眼珠子乱转,快速瞥了眼人群中的萧灵韵和云织月。

    赵小三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林见鹿的手指,眸中暗含警告。

    林见鹿登时不敢再乱看,眼观鼻鼻观心。

    两人慢悠悠走到高台上,转身面对文武百官。

    司礼监道:“吉时到,祭拜天地!”

    林见鹿与赵小三微微弯腰,简单行了个礼,而后面对面,互相看了一眼。

    赵小三有些紧张,明明知晓这场婚礼只是逢场作戏,却仍盼着司马仪迟些现身。至少……等她这出婚礼的戏演完了再出现。可终究让她失望了。

    正当夫妻对拜之时,一个侍卫忽然脸色苍白匆匆跑进大殿之内,不待人呵斥,那侍卫便快速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大公主集结了五万兵马,已经包围皇宫!”

    此言一出登时一片哗然,文武百官骚动起来。

    林见鹿心道果然来了,想到马上就能结束这个幻境,不由有些兴奋道:“哦?就在宫外?”

    那侍卫微微愕然,虽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这副态度,但还是快速点头:“千真万确!大公主的兵马已至午门,严阵以待,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杀进宫来!”

    人群喧嚣声更大了。

    林见鹿摆摆手,镇定自若道:“众位爱卿稍安勿躁。”

    文武百官:人都打到跟前了陛下还能这么镇定,难不成还有后招?心里这般安慰着,但还是焦急不已。

    林见鹿慢悠悠等待,抬眼看向大殿门口,不过片刻,便见司马仪一身戎装腰间佩剑率军踏入殿门。

    林见鹿微微一笑道:“今日是朕大婚,仪儿称病不来,原来是为了这么一出?”

    司马仪顿了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抬眼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母皇,儿臣不希望多造杀孽,还请母皇自请退位。”

    林见鹿瞅着她道:“那朕若是就是不退呢?”

    司马仪拔出剑指着她,冷笑道:“那就要看母皇到底是要江山还是美人了。”

    话音一落,大喝一声:“动手!”

    刹那间,几名宫女如鬼魅般从人群中闪出,瞬间制住云织月与赵小三。

    林见鹿匪夷所思:“……司马仪,你想做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两柄寒刃抵上云织月和赵小三的脖颈,持剑宫女面无表情,只等指令。

    司马仪抬手虚按,语气悠然:“先别急着见血,母皇,不如我们聊聊?”

    说罢她转向林见鹿,眯眼轻笑:“现在,母皇总该明白孰轻孰重了?”

    林见鹿急得频频向赵小三使眼色,示意她速速作反应。她不信赵小三没有反击手段,可赵小三却恍若未觉,竟任由那宫女挟持,纹丝不动。

    赵小三低垂眼帘,心知这幻境皆是虚妄,纵使林见鹿此刻选择护着她与云织月,也证明不了什么。但幻境里身死,外界肉身仍会受伤。她在赌,赌林见鹿终究舍不得她受半分伤害。

    林见鹿见赵小三这般情状,只得暗自叹息,转而望向始终沉默的云织月。

    云织月泪眼盈盈,苍白的唇瓣轻颤:“陛下不必顾念臣妾……万不可向逆贼妥协!”话音刚落,她猛地将脖颈撞向剑刃!霎时血光迸溅,随着“咚”的闷响,那袭素衣已颓然倒在地上。

    赵小三见状不由目瞪口呆。她千算万算,没料到云织月竟然会来这么一出。比起她这种让心爱之人选择,绝对是云织月这种主动牺牲成就爱人事业的手段更高一筹。

    赵小三后悔不迭,但若是此刻再效仿云织月的手段,不仅落了下乘,更显得十分刻意。想着,她慌忙扭头去看林见鹿,果然见林见鹿神情凝固,一副怔然表情。

    林见鹿确实十分吃惊,但没有感动。只感叹云织月为了好感值还真是不折手段啊。虽然不会真死,但死亡的体验还有幻境外的受伤却是真的,林见鹿看在地上悄无声息的云织月,还有她身下那滩血渍,仿佛吃痛般摸了摸自己脖颈。

    司马仪也十分惊愕,不过瞧见林见鹿脸上动容神色,面颊不由微微抽搐。像云织月这种妄图用死来让林见鹿记住她的女子,司马仪只觉对方十分愚蠢。

    司马仪冷笑道:“昭贵妃还真是对母皇情深厚意啊。可惜母皇好像并不在乎。母皇既然不在意昭贵妃,那对皇后娘娘呢?也不在意?”

    林见鹿站的有点累了,不由转身回到龙椅坐好,弹了弹袖摆道:“赵小三,你还准备演到什么时候?”

    赵小三摸了摸鼻子,知道再装下去就不礼貌了。手指轻飘飘一弹剑刃,就将脖颈前的剑刃弹开。那挟持她的宫女猝不及防,因她手上力道猛得后退好几步,撞到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林见鹿撇了撇嘴,见状又拍手示意皇宫卫兵动手。

    司马仪有五万兵马又怎么样?她手下可调动的大军可有十万。

    随着进入大殿的卫兵,形势瞬间逆转。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谋反者此刻已经成为阶下囚。

    司马仪被按着跪在地上还在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林见鹿慢条斯理从高台上走下去,居高临下俯视司马仪道:“怎么不可能呢?大公主的小动作那么多,真当朕是死的么?”

    司马仪狼狈仰头望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知道我会谋反!?”

    林见鹿怜悯般道:“你才发现?”

    司马仪脸上的表情有愕然,有悲愤,还有一丝绝望。沉默良久,她忍不住道:“成王败寇,儿臣没什么好说的。女儿只想最后再问陛下一个问题。”

    林见鹿知道她想问什么,和颜悦色道:“问吧。”

    司马仪道:“那个林露,到底是不是你?”

    林见鹿点头道:“是朕。”

    司马仪惨笑:“为什么?就为了戏弄女儿?”

    林见鹿一派冷酷模样道:“女儿?你若真当自己是女儿,怎么会有不臣之心?朕化名林露,并非为了戏弄,而是为了寻找你谋反的证据。只是刚好发现你对朕的心思……你叫朕感到恶心!”

    司马仪失魂落魄看着她,喃喃重复她最后一句话,脸色苍白如纸:“你……难道就不曾有一点喜欢我?”

    林见鹿还嫌她的刺激不够多,转身牵住回到身边的赵小三的手,柔情款款道:“从始至终,朕心里只有皇后。从今往后,朕的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六宫虚设,永无二色。”

    司马仪眼睁睁看着帝后携手相依,胸中郁气翻涌,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林见鹿冷眼旁观,字字如刀:“若你安分守己,朕本有意立你为储。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司马仪,你贪得无厌,今日下场,纯属自作自受!”

    司马仪眼眶泛红,只觉眼前一切都荒谬极了。她痛苦又懊悔,只盼眼前一切都是梦,梦境醒来,她还是那个权势滔天的大公主,还是母皇的女儿……不对,唯有这个,她不后悔。

    司马仪仰头望着林见鹿的脸,忽然察觉一丝违和,她记忆里的贵妃娘娘,如今的母皇,真的是这副模样吗?她怎么记得,她母皇并非叫林见鹿呢?

    林见鹿?

    仿佛晨曦破开黑暗,过往的记忆瞬间充斥脑海,司马仪逐渐回忆起与林见鹿相处的一点一滴。林见鹿,她根本不是她养母!她分明是神霄宗修士林见鹿!分明是那个在魔宫被自己依赖的人间修士!

    林见鹿凝视着司马仪,看那双眼中的悲伤先是涣散成迷茫,继而震颤着化作震惊,最终定格为恍然,不由勾起唇角:“司马仪,你终于想起来了。”

    司马仪恍然看着她,扭头看了眼赵小三和萧灵韵,忽然感觉脸颊滚烫。

    她在幻境里都干了些什么?还被这么多人围观!

    林见鹿挥手道:“别想太多,咱们赶紧出去吧!”

    司马仪收回目光,点点头。

    三人一出幻境,落地之时,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雪亮的剑光。林见鹿正想出手抵挡,却察觉那道剑光并不是冲着她去的,而是朝着她身后……

    林见鹿扭头,便见江听雪快速掠过她,持剑朝着云织月刺去。

    环视四周,客栈厢房早已面目全非。桌椅四分五裂,梁柱剑痕累累,显然二人已经缠斗多时。

    未免引火烧身,林见鹿连忙闪身躲到客房门外,不走心劝说道:“你们不要再打啦!”

    赵小三司马仪对视一眼,也快步跑到门口,一左一右呆在林见鹿身旁,兴致勃勃观看江听雪暴打云织月。

    司马仪刚刚恢复记忆,暂时还有些迷糊。赵小三则是进入幻境太晚,江听雪出幻境后也并没有告知她自己出局的缘由。于是赵小三不由迷惑道:“她们为何动手?”

    司马仪以袖掩唇,眼眸闪烁道:“自然是有人干了亏心事,被打击报复。”

    赵小三转了转眸子,立即兴致勃勃道:“云织月干了什么好事?”甭管是谁,反正看情敌倒霉她就高兴。

    萧灵韵不紧不慢地从门内踱出,倚在门边看着两人的争斗,语调温和却字字诛心:“云道友为了争宠,连后宫那些下作手段都用上,确实有些太过难看了。江道友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第89章

    赵小三十分感兴趣地追问:“所以云织月到底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萧灵韵笑了笑,手指抚摸着腰间玉箫,慢条斯理道:“当时司马姑娘在场,看得应该比我仔细。”

    司马仪顿了顿,完全不给云织月面子,将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

    房内,江听雪面无表情,一脚踹到云织月胸口,冷笑道:“云道友,说好了要与我结盟,可你这下黑手的速度却不慢啊。”

    云织月被狠狠踹倒在地,摔落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刚从幻境脱身的她尚未处理伤势,此刻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江听雪携着滔天怒意前来寻仇,这一脚几乎踢碎她的脏腑。

    云织月强忍剧痛,用颤抖的手撑住地面缓缓起身,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江道友……请听我解释。”

    江听雪见她还要狡辩,面色不由更加冷凝:“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云织月迅速瞥了眼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四人,目光在林见鹿身上短暂停留后立即收回,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苦涩:“当时我身为云家女,入宫本就是身不由己。既然身处后宫,争夺圣宠便是生存之道。只是……我对林师妹用情至深,唯恐道友入宫后会分走这份宠爱,这才一时糊涂对道友出手。”

    江听雪都听气笑了:“据我所知,你后来没失忆吧?”

    云织月摇摇头道:“只是记起来一些幻境外的片段,云家女的记忆对我影响深远。”

    江听雪皱起眉,疑神疑鬼。

    林见鹿抱胸靠在门口瞧了半天八卦,这会儿听见云织月一番鬼话,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什么身不由己,入宫不是云织月自己愿意的吗?还争宠为生存之道,她记得除了云织月就剩下江听雪一个妃子吧?还是没入宫的。最后最后什么用情至深,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江听雪自然也没被云织月的谎话糊弄住,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教训了她一番,最后收剑还鞘,到底没把云织月打死。

    眼见没热闹可看了,林见鹿这才直起身来,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等会儿,刚才单念着瞧热闹,倒是将正经事给忘个干净。她的神器神农鼎可还在那副画里!可千万别被这两人打坏了啊!

    林见鹿着急忙慌跑进屋内,环顾四周,却到处都不见美人图。她咬了咬嘴唇,想着众人刚从画里出来就堵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应该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屋偷画。美人图八成还在屋里。

    林见鹿于是撸起袖子,一阵翻箱倒柜。

    众人见她这副着急模样,不由问道:“小鹿,你找什么呢?”

    林见鹿忙着找画,头也不抬:“找那副美人图呢!”

    赵小三等人对视一眼,点头道:“我们也来找。”

    可众人找了片刻,也都没有找到。

    林见鹿死死皱着眉,想到神器神农鼎就这么没了,顿时焦躁不已。

    此时,敞开的窗外却传来一道略微耳熟的嗓音,如清泉撞玉,十分悦耳:“你们在找这个吗?”

    林见鹿瞳仁骤然紧缩,一个箭步抢到窗前。

    但见院中那株百年老桑虬枝盘曲,墨绿色的树冠如云般覆压屋脊,横杈上斜站着个黑衣女子,雪白长发随风轻扬,半幅素纱掩面,唯露出双含笑的眉眼。

    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树干上,手上随意抛着玩一卷画轴,赫然是林见鹿想找的美人图。

    林见鹿差点惊叫出声,嘴唇动了动,好悬将惊呼之声咽了回去。她直起身子,手指背到身后,作出一副无所谓模样:“沈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会在这地方与你想见。”

    她曾与沈姑娘在夜昙的魔宫上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来历神秘,似乎是什么天机阁的传人?

    沈姑娘眉眼弯起,含笑望着她:“林见鹿,你想要这副山河图是吗?”

    林见鹿还没出口,匆匆赶来的叶清霜便沉声道:“果然是神器山河图。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赵小三惊讶道:“那个据说是顶级空间法宝,既能困敌,又能训练,还可作为传送阵瞬息通达各界的山河图?!”

    沈姑娘微微一笑,手指摩挲着画轴,展开瞧了瞧:“小姑娘懂得挺多。这确实是山河图。”

    叶清霜:“你是故意将我们我们引到此处。客栈掌柜口中的主人便是你?”

    沈姑娘摇摇头:“这你们就误会了,我将画卷藏于客栈之中,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你们。”

    许久不见的谢折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目光灼灼盯着沈姑娘手上的山河图,扬眉道:“你在拿着山河图修炼?”随即以一种在场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执念深入者被山河图的幻境吞噬,其一身灵力血肉,便可反哺主人。”

    沈姑娘挑了挑眉:“是又如何?”

    云织月:“你为修炼私欲不惜以神器残害无辜,今日我们必为天下正道夺回神器!”

    江听雪抱臂而立,闻言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云织月这番虚伪的正义宣言实在令她发笑。不过她自己争夺神器的动机,倒也确实与所谓大义毫不相干。

    云织月刻意忽略江听雪充满讥讽的视线。经历过幻境中的变故,她心知肚明,想要和江听雪继续结为同盟,怕是不可能了。她心下微叹,有些许后悔,但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会动手除掉江听雪,只不过会做得更加隐蔽。毕竟江听雪也没死不是吗?

    沈姑娘轻叹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姿格外轻盈:“这就是我不喜欢你们这些正道弟子的原因。你们所做作为,到底是为天下大义,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不过,若是天命之女亲自来讨,再许我个小小承诺,倒也未尝不可相赠。”

    话音一落,唰地一下好几道目光落在林见鹿脸上,林见鹿面不改色:“不知沈姑娘想要什么?”

    沈姑娘眉眼弯弯看着她,看着格外友好,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雪白的长发,轻飘飘道:“我想要你,亲我一下。”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几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不可!”

    林见鹿:“……”

    沈姑娘垂眸低低一笑:“各位不相干的人士这么激动作什么?正主可还没发话呢?”

    众人的目光顿时又齐刷刷落在林见鹿身上,怀疑的视线交织着控诉,间或夹杂几道哀怨的注视。林见鹿如芒在背,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声如蚊呐道:“可以啊。”

    又不是干坏事,只是亲一口,就能拿回神器,何乐而不为?

    赵小三跺了跺脚,忍不住道:“林见鹿!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林见鹿无辜摆摆手道:“我很矜持啊,又不是上……”

    赵小三受不了地打断她:“啊啊啊啊……你住嘴!”

    林见鹿乖觉地紧闭嘴巴,不敢再说话。

    叶清霜也投来不赞同的视线,叹了口气道:“师妹,谨言慎行。”

    林见鹿委屈地撇撇嘴:“大师姐,我也没说什么啊。”

    谢折枝恶狠狠瞪她一眼,瞪得林见鹿莫名其妙,随即才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林见鹿亲你一口,神器就随手相送?你觉得我们都是傻子吗?”

    沈姑娘饶有兴致看着众人不虞的神色,蓦地轻笑一声:“就算我骗人,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还是众位以为,天命之女贞操有损?”

    后半句听得几个脸皮薄的面红耳赤,却不知如何反驳。

    沈姑娘语气幽幽道:“我可没时间继续跟你们耗在这儿了,林见鹿,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见鹿瞧瞧瞅叶清霜等人一眼,飞快眨了眨眼睛,快速道:“我愿意!”

    众人:“……”

    赵小三看林见鹿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就生气,但此事事关神器,容不得儿女情长,所以只能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叶清霜向来以大局为主,虽然不赞同师妹以清白换神器,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剩下几位同样选择沉默,除了谢折枝气得柳眉倒竖,恨不得上前撕了那什么沈姑娘的脸。

    沈姑娘一一将每个人的脸色收入眼中,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越发兴致盎然。

    林见鹿见众人没有反对,不由咳嗽一声道:“那我去了……”

    叶清霜蓦然道:“等等!”

    林见鹿眨了眨眼睛:“大师姐?”

    叶清霜避开她的目光,直视沈姑娘的眼睛:“我不放心林师妹靠近你,必须和她一起过来,免得你对她动手。”

    云织月帮腔道:“对,借口亲近林师妹,也许是想趁我们不备将人掳走呢?”

    沈姑娘哼笑一声:“行,你们都可以离得近一点,好目睹我是怎么与林见鹿亲热的。”

    林见鹿:“……”

    林见鹿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呢?本来还没多想,这么多人目光炯炯盯着,盯得她心里越发古怪。这算怎么个事?一堆人盯着她和这位沈姑娘亲热?

    林见鹿实在不好意思,打算速战速决。

    等到叶清霜走到身旁,她便快速闪身朝着沈姑娘冲去,然后精准无比地朝着她的面颊亲了一口。亲完后迅速后退,却没快过沈姑娘猝然伸出的手指,手臂被骤然扯住,止住身形,沈姑娘不满的声音响起:“这就完了?”

    林见鹿抬了抬下巴,撇嘴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沈姑娘朝她眨了眨眼睛,眼眸一弯,林见鹿心里顿时暗道不好。

    叶清霜见状急忙拔剑刺出,沈姑娘却看也不看朝着自己刺来的凝霜剑,倏然抬手,纤指如电,精准点向林见鹿眉心。

    林见鹿瞳孔骤然紧缩,只觉一股强横的灵力朝着眉心冲来,直达她肺腑。昏迷眼前,眼前是沈姑娘那双眼型姣好,却略显忧伤的黑眸,耳畔传来不知谁的呓语,显得无比温柔:“姜姐姐,睡吧。醒来你就能想起来了。”

    第90章

    江姐姐?是谁?该不会在叫她吧?她可不姓江。

    身体被一阵摇晃,林见鹿猛得睁眼,对上一张稚嫩如画的小脸,最引人注目的是小姑娘脸上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眼睫卷翘纤长,只可惜,瞳孔目无焦距,仿佛凝固着异常的雾霭。林见鹿迟疑地凝视着这双特殊的眼睛,不确定是否该出声询问。

    “看我干什么?”小姑娘直起身,面容温和道。

    林见鹿轻咳一声道:“你是谁?”

    小姑娘的眉头登时死死皱了起来,连肉乎乎的腮帮子也跟着鼓起来,一脸狐疑道:“你又失忆了?”

    什么叫又?难不成她以前还失忆过?

    小姑娘伸出三根手指在她跟前一晃:“这是几?”

    林见鹿满脸黑线地将小姑娘的手指轻轻拍开:“我是失忆不是变傻。”

    说着从床上爬起来,结果发现身体异样沉重,脑袋还有点晕,不由闭眼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想要清醒一点。

    半晌,她撑住额头坐在床上,再次睁眼眼睛。这会儿头倒是没那么晕了,但是眼前的世界却仿佛被蒙着一层白雾,瞧着犹如身在梦中。

    对了!梦!

    她是被那个沈姑娘点住眉心,睁眼才到这个地方的。该不会又跑到什么幻境里去了吧?想到那姑娘的手段,林见鹿不由心有戚戚焉。

    她脸色难看坐着沉吟,那小女孩见状只以为林见鹿又旧疾复发,忙不迭道:“你先坐着,我去找奶奶过来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那抹小小的身影已如风般消失在门外。林见鹿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明明是个目不能视的孩子,奔跑起来却如此敏捷,实在令人费解。

    现在整个房间空无一人,林见鹿缓缓站起身,好奇地环视四周。一应古朴家具,瞧着没什么特别的。忽然,门外传来清朗的读书声,她怔了怔,犹豫着推开门向外走去。

    眼前依然是白雾弥漫的世界。庭院里散布着十几个小姑娘:三五成群嬉戏打闹的,盘腿闭目静心打坐的,还有几个正将铜钱抛向地面,不知在进行什么奇特游戏。

    “姜姑娘。”

    林见鹿正瞧着出神,耳畔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

    林见鹿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从远处缓步而来。待走到近前,老妇人目光关切地打量着她,声音温和地问道:“老身听鸿儿说你又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林见鹿瞧那小姑娘一眼,主动抬起手方便老妇人把脉。

    老妇人沉吟良久,又瞧了她脸色一眼,*摇摇头道:“是有些体虚,不过不碍事,多休息就好。”

    小姑娘摇晃着老妇人的衣袖道:“奶奶,你再给姜姐姐看看脑子吧,她脑子又坏了!”

    林见鹿脸色登时一黑:“我脑子好得很!”

    老妇人闻言不禁失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话中似有深意:“姜姑娘确实未曾失忆。”

    小姑娘啊了一声,仰头道:“那她怎么不记得我是谁?”

    老妇人摇摇头,宠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时机未到罢了。行了,今日的书读了没有?”

    小姑娘闻言顿时鼓起腮帮子,也不关注林见鹿“失忆”的事情了。

    老妇人对林见鹿道:“姜姑娘,请自便,老身还有要事在身,若有急事,便叫鸿儿唤我。”

    林见鹿谨慎点头,目送老妇人离去。

    鸿儿先是瞥了眼奶奶远去的背影,继而转头盯着林见鹿,双手往腰间一叉,气势十足道:“我管你失忆没失忆,反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不许反悔!”

    林见鹿挠挠脑袋:“我答应你什么了?”

    鸿儿翻了个白眼道:“你说要带我去天机阁外面玩!”

    林见鹿听到天机阁三个字,猛得怔住:“天机阁?这里是天机阁?”

    鸿儿皱着眉头:“你连这个也忘了?”

    片刻后,她轻叹一声,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也罢,既然都忘了那就算了。但以后可不许再忘了!现在你得兑现带我出去玩的诺言!”

    林见鹿一边在心里回想天机阁的传闻,一边一心二用对小姑娘敷衍道:“行行行。马上就带你去。”

    鸿儿这才开心起来。

    林见鹿领着鸿儿朝天机阁大门方向走去。鸿儿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她的衣角:“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见鹿困惑地眨眨眼:“不是说要带你出去玩吗?”

    鸿儿摇头道:“奶奶说过,天机阁传人不能随便出门的。”

    林见鹿哦了一声,立马往回走:“那就不出去。”

    鸿儿生气,双手叉腰道:“你站住!”

    林见鹿无奈转头:“又什么事?”

    鸿儿道:“你说话不算话!”

    林见鹿摊摊手:“阁主吩咐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奶奶交代?”

    鸿儿急得直跺脚:“就出去一小会儿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偷偷从侧门溜出去呀!奶奶今天要招待贵客,肯定不会发现。再说了,我早就算过今天的运势,绝对平安无事!”她说着又挺起胸膛,“还有,我的眼睛才没问题呢,只是看东西的方式和你们不同罢了!”

    林见鹿略一思索,目光扫过身旁三丈高的院墙。她快步来到鸿儿身边,弯腰一把抱起这个只及她腰间的小家伙,连侧门都懒得找了,直接运起轻功纵身跃了出去。

    鸿儿落入她的怀中,不由怔了怔,不禁仰头看她。林见鹿跳到墙外,垂眸扫了一眼小姑娘:“你说你不是瞎子,那你看到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鸿儿回神,得意抬了抬肉乎乎的下巴道:“想知道?”

    林见鹿有点好奇,于是点头。

    鸿儿伸手一指路边的小贩道:“你给我买糖葫芦,我就告诉你。”

    林见鹿挑眉,将小孩放下,买了糖葫芦回来,随手塞进鸿儿手心。

    鸿儿双手捧着糖葫芦,啊呜一口咬下最顶端的山楂,两腮鼓鼓地嚼个不停,含着满嘴的糖渣,声音黏含糊不清道:“我能瞧见所有人的运势、吉凶祸福、生命长短,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林见鹿漫不经心的神色不由变得古怪。这能力,不是跟她的能力差不多吗?

    林见鹿按下心思,小心翼翼道:“你们天机阁的人,每个人都可以这样的?”

    鸿儿吞咽完一颗糖葫芦,白她一眼,高傲道:“当然不是!只有像我这样天赋异禀,万中无一的天机阁传人才会有这种能力!”

    林见鹿:“你该不会,不仅能看见游魂野鬼,还具有万煞不侵的特殊体质?甚至还能将世间的怨气、煞气、秽气这些负面能量,全都化为己用?”

    鸿儿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说完忙不迭捂住小嘴,惊慌地左右瞧瞧。

    林见鹿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有点奇妙,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她是一样的:“那……你能瞧见鬼魂,并能预言她人生死,那些人,不怕你吗?”

    鸿儿迷茫道:“为何要怕我?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头。”

    林见鹿抿唇,不知该以心情继续追问。她语塞片刻后轻轻道:“大概没人希望知道自己的死期?”

    鸿儿想了想道:“你说得倒也不错,不过一个人的命数大体上早已注定,即便我不说破,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况且,这世上确实有能逆天改命的奇人,可那样的人物,又怎会畏惧于我?这种万中无一的异数,我怕是这辈子都遇不上吧。”

    林见鹿刚要开口,忽闻头顶传来破空之声,仰头一瞧,是一艘巨大的飞舟。

    那飞舟悬停天机阁前不动,霎时间,十余道身影从飞舟上腾空而起,玄色衣袍猎猎作响。

    林见鹿眯起眼睛端详片刻,只觉得那服饰格外眼熟,怎么瞧着像神霄宗刑罚堂弟子?

    鸿儿仰头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在意道:“是神霄宗的贵客。”

    那领头的两位神霄宗修士,一男一女。女子生得素净清逸,内衬浅蓝色交领长袍,外披墨色大氅,一头银白长发垂落腰间,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风姿。

    另一边的男子眉目间透着几分熟悉,虽比记忆中年轻许多,却分明是神霄宗现任掌门司空霆岳。

    司空霆岳见寂无尘回首望向喧嚣的街市,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市井繁华,行人如织,并无异样,不由疑惑道:“师姐在看什么?”

    寂无尘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尽快完成任务,回神霄宗。”

    司空霆岳应了一声是,随寂无尘御剑落在天机阁大门口。

    林见鹿扭头对鸿儿道:“这就是你奶奶的贵客啊?”

    其实离得太远,林见鹿并没有看清两人的眉眼,但她对司空霆岳多少还算熟悉,便根据对方的身形推测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鸿儿三两口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舔了舔粘在竹签上最后一点麦芽糖,这才依依不舍地对林见鹿点了点头。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仍忍不住往街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小摊上瞟。

    忽然她指着一个泥人摊位道:“我要那个!你去给我买。”

    林见鹿认命地牵着小孩往摊子前站定,给她买了几个泥人,又带着小姑娘逛了一个时辰的街市,这才抱着嚷嚷脚疼的小家伙回天机阁。

    正走到大门口,正与几位神霄宗修士撞个正着。

    那领头的白发女修气度不凡,虽神情恬淡如水,气质内敛,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作者有话说:不是穿越,只是记忆。大概一两章的剧情,然后回神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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