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的视线穿过漆黑车窗,串成一串的路灯在他黯淡的眸底落下橘色的星星点点。
他疲惫地翕了眼,眉间笼着淡淡青色。
这世界上所有人,他都有法子折磨对方到生不如死。
但面对柳静蘅,却如拳拳打在棉花上,又拳拳反弹回来。
对方明明按照他的意思,听话又尽职尽责地演绎着小狗生平,他又为何如鲠在喉。
倏然,手机响了声,李叔发来了消息:
【秦总,您今晚回家么?需要我为您留门么。】
【不用】秦渡回了消息。
收起手机,他重新看向车外,眉目一展。
他点开李叔的头像,指如疾风打下几个字:
【柳静蘅或许不太适合秦家的管家工作,你处理好。】
手机那头的李叔,惊喜,意外,秦总我爱!
……
翌日。
柳静蘅刚坐着轮椅顺着无障碍坡道滑下来,被李叔截住。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柳静蘅缓缓抬手拢了衣领,身体向轮椅角落使劲缩了缩。
警惕.jpg
李叔那苯环形状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小柳,秦家的规矩,只要进了这个门,都要做一份详细的兴趣调查,方便日后下发节日奖励以及集体团建等事宜。”
柳静蘅:“行。”
李叔清清嗓子,从腋下拿出黑色硬皮本:
“请说出你最喜欢的活动或物品,不少于五项。”
柳静蘅陈旧的cpu像个不良于行的老头,在崎岖山路间跌跌撞撞。
李叔都快睡着了,才听柳静蘅道:
“喜欢植物,动物,书法,还有……”
刚才好不容易在脑子里凑够五项,结果一看到李叔多边形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没办法了,随便编俩。
他环伺一圈,看到沙发上阴恻恻看着这边的秦楚尧,补充:
“还有秦少爷。”
李叔:“你倒是会挑。”
“还有程蕴青。”至少目前,对他感觉还算良好。
李叔记录的手停住。这是什么现实版燃冬。
“好的,我已记录好。现在,请说出五项你最讨厌的东西或活动。”
这次,柳静蘅不假思索:
“你。”
李叔点点头:“我怎么了。”
柳静蘅:“你。”
李叔:“我到底怎么了。”
柳静蘅:“你,五分之一。”
李叔:……?
他笑得阴阳怪气:
“小柳,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想我李叔当年可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说媒的把我家门槛都踩烂了。来秦家三十年,我每年都被评委最优秀管家,这等荣耀,是来自秦总至高无上的肯定,你懂不懂其中含金量。”
柳静蘅好奇:“这里还有其他管家?”
李叔哽住。
“这不重要,你继续说。”
柳静蘅思忖了一个世纪,又凑出一项:
“画画。”
小时候,每当他想和其他孩子一起玩球玩开小火车的游戏时,孩子们就会一秒拉响警报:
“不行,院长爸爸说你有病,你去画画啦。”
柳静蘅不太喜欢画画。
李叔:“还有呢。”
柳静蘅:“打游戏。”
他因身体原因,必须要保持良好的作息规律,当其他小伙伴十四岁后都得到了院长爸爸买的手机,他依然在教室里画画。
有女生见他可怜,偷偷带他一起打游戏。
女生把游戏所有的人物设定、技能、天赋全给列举一遍,这些东西在柳静蘅苍白的大脑里跑过一遍,转瞬即逝。
但他记得第一次打游戏骂他的那俩人id:
【执笔、写爱:我都怀疑游戏外他真的是用手打的?真的是个人???】
【情断殇:s13,你不行自己去养猪场报道吧,那里比较适合你。】
固然现在回想起来也能一笑而过,但那时,确实是实打实伤心了。
“还有呢。”李叔记录着,问。
柳静蘅搅动着脑汁——
编不出来了。效仿刚才,脑袋转了一圈,肉眼所及之处,尽是胡编乱造的素材。
柳静蘅掰着手指:
“不喜欢餐厅的方桌,棱角锋利,看着没有安全感。”
“讨厌大厅的壁画,为什么不挂我的肖像画。”
“还看不上……”
“好了可以了。”李叔打断他,“还真把这当你家了。”
柳静蘅点点头:“把公司当成自己家一样付出,把老板当成自己的儿子真心以待。”
李叔:……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反驳。
李叔也说不明白原因,每次和柳静蘅交流过,都有种身心交瘁的无力感。
但秦总要他处理了这人,他自然是万死不辞!
秦家再怎么说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无故开除正在实习的学生,说出去面子挂不住,李叔干脆想了这么一招,恶心死柳静蘅,逼他主动走人。
反正他和秦总汇报计划,秦总只回了个“嗯”,更方便他施展拳脚。
*
翌日。
柳静蘅是被短信吵醒的。
发信人:贱畜一号。
【给你买的洋地黄类药物记得按时吃,教授给我推荐了一款不错的维生素,什么时候有时间给你送去。】
柳静蘅沉思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程蕴青。
他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转念一想,绿茶恶毒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折腾主角们。
目光一转,落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柳静蘅低头,什么事来着?被自己遗忘的。
太阳从清晨的清亮到正午的菲薇。
柳静蘅慢悠悠拍了下大腿。
想起来了,自己潜入秦家不是真为了过来体验管家生活的。
他环伺一圈,见四下无人,站起身打开行李箱,翻出自己买的两片安眠药,才给程蕴青回了消息:
【下午两点后,没事。】
程蕴青似乎一直守着手机,秒速回复:
【好,两点见。】
然后,他把小药片融化在水杯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等秦楚尧口渴下楼找水。
最后,柳静蘅以书法老师的身份带秦老爷子练完字后。
就这么水灵灵的,毫不在意的从下了药的水杯旁路过xn。
……
一小时前。
秦楚尧像个叹气筒,不知第几次发出“唉”。
蕴青还是不回消息,是不是手机坏了?明明以前,任是他再忙也会给自己回消息。
“窸窸窣窣——”背后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他回过头,就见不远处的餐桌上,柳静蘅倒了杯水,然后做贼一般环伺一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白色小药片丢水杯里,还用手指搅了搅。
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对不起,我太笨了,错把安眠药当成了维生素。楚尧哥睡着的样子实在太……太怎么来着?太……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蕴青你不会怪我的。”
念叨完,还没事人一样点点头:
“很好,这次万无一失。”
秦楚尧:……?
这时,爷爷下来招呼柳静蘅教他练字,柳静蘅把水杯一放,滑着轮椅跟了过去。
秦楚尧起身来到桌边,举起那杯下了药的水细细观察一番。
药片融化后,水浑浊成半透的乳白色。
无语,先不说这是柳静蘅的杯子,这个颜色,脑袋没问题都不会喝好嘛。现在就是很后悔,柳静蘅不做人的画面应该及时录下视频发给蕴青看,让他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楚尧把杯子重重磕在桌面,半晌,又意味深长地举起来。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和他的富二代朋友一起喝酒,对方一时色迷心窍出了轨,被女友知道,怒而分手,哄了几个月,得到的永远只是一句“滚蛋”。
本以为二人缘尽如此,结果他打篮球不小心韧带挫伤,女友一听,二话不说从国外赶回来,心疼地抱着他哭,根本不用提复合,女友便化身双面胶黏他黏得不得了。
卖惨可耻,但有用。
秦楚尧眼珠子一转,给程蕴青发了消息:
【最近换季易感冒,你要注意身体,别像我一样。
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你,但我可能是烧糊涂了,我也不知道该吃什么药,这个家没人关心我。】
不成想,这一次,程蕴青倒真回了消息:
【我两点过去,劳你通知你家保安放行。】
秦楚尧不可置信的将这几个字反复看了数十遍,身体轻飘飘的,打败了地心引力直奔太阳系。
“皇天不负苦心人!”
随后,他将掺有安眠药的水倒进厕所,拎着杯子上了楼。
接着只需静待程蕴青看到床上昏迷的他,发现一边空了的还沾有安眠药粉的杯子,思路一转,就能顺利联想到对他一往情深不择手段的柳静蘅。
嘻。
另一边。
下午一点,日光温暖。
柳静蘅捧着保温杯坐在窗前思考着。
方才,我要做什么来着?脑子里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丁点迹象。
思考地入了神,手一滑,保温杯顺着衣襟砸进裤子里。
哎呀,湿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