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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1

    可能说出去司谦的那些朋友们都不会相信吧?在他们眼中,既然同居了,那该干的,不该干的事应该全干了。但实际上…还没有。

    那晚,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就如同司谦刚出院那晚一样,在司谦说出可不可以抱一下后,裴君泽答应了,主动张开双臂。

    他们两人安安静静的抱了一会儿,闭着眼睛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什么也没做,真的就只是纯睡觉。

    窗外惨白的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房间,静谧无声的氛围尤其温馨,尤其是两人相拥的动作。

    “晚安。”

    “嗯。”

    *

    第二天是周日,裴君泽哪里都没去,在家认真复习备考了整整一天。

    到周一回学校时,包里都还放着几本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单词本,连耳机里放着的也是英语听力。

    哪怕司谦觉得他这样很辛苦,但实际上裴君泽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累的,甚至有种别样的怀念。

    周一上课后,他保持着之前的生活节奏,除了中间陪着司谦去复查以外,每天照旧上课下课。

    因为那次以后,那个岑渐南的狗腿子没再来烦他的缘故,裴君泽也很快就把他抛之脑后。

    他可没那么闲,在不用天天往医院里跑以后,剩下的时间,裴君泽开始继续盯盘,时不时过问店面进度。

    时间就这么缓慢又快速的过着。

    一晃很快就到了他生日那天。

    *

    2010年11月22日,小雪。

    裴君泽生日那天不是周六,也不是周日,哪怕司谦提前和他沟通过,他也没有想请假的意思。

    好巧不巧,那天课程还有点多,上午的时间被两节大课排得满满当当,下午还有推不掉的实践课,到傍晚时分才下课。

    于是,裴君泽就这么挎着一个黑色背包,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外套,戴着一顶鸭舌帽抵达了生日现场。

    司谦为了给他庆祝生日,非常大手笔包了一个在鹤城当地非常有名酒庄,又邀请了他的舍友们,还为他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

    现场布置得极尽奢华,光在场一个蛋糕就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随着他的入场,满天的彩带飘落,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梦幻得宛如电影里主人公般的待遇,周围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陌生男男女女说着生日祝福…

    裴君泽:“……”

    “怎么了?不喜欢嘛?”

    司谦很快注意到了裴君泽的情绪,一个手势示意一旁的气氛组安静一下,并快步走过来,“君泽?”

    “…没什么,挺好的。”

    司谦的确很用心,他一共给裴君泽准备了二十份生日礼物,从一岁的礼物到二十岁的礼物都给他补齐了。

    且每一岁的礼物分类非常丰富,能看出他有绞尽脑汁挑选。裴君泽的目光从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落到一旁司谦期待的脸上:“我很喜欢…”

    *

    岑渐南来的时候,那场生日宴会已接近尾声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就连裴君泽事后在想过那天时,也会有些恍惚,觉得到底是他自己看花了眼,还是岑渐南真的来过。

    他明明清晰的记得有人在门后,记得是岑渐南,记得他对自己做了一个遥遥举杯的动作,更记得他唇边隐隐约约的笑意,他似乎还用唇形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脑子里的画面如此清楚,

    但一眨眼就又不见了。

    司谦因为喝了一点酒,晕乎乎的靠在他肩膀上,裴君泽稍微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仿佛醉意朦胧的样子:“你在看谁啊?君泽…”

    “那边,有人。”

    “没有啊…”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人,不远处连门都是紧紧关着的,一些周围一些醉醺醺的宴客也说没看到什么人啊。

    裴君泽并没有继续纠结:

    “哦。”

    一旁的司谦继续和他腻歪,他认真凝视着裴君泽,眼里爱意几乎快淌出来,手像无骨的水蛇一般缠绕在他腰间,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情话。

    什么“君泽…我好开心啊…”什么,“我有时候真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再或者是一些好想抱他好想亲他之类的醉话。

    裴君泽:“……”

    和他明显的意乱情迷相比,裴君泽就显得有些太过于冷淡了。

    他平静的看着几乎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身上的人,抬手摸了摸他发烫的面颊,声音温和极了:

    “起来,回去了。”

    *

    生日那天就这么结束了。

    其实裴君泽不怎么喜欢过生日的。除了和司谦认识后,他喜欢张罗这些外,他自己是从来不过的。

    一来是因为他们那个小地方,物资实在匮乏,于是有了“小孩不兴过生日”的传统。二来…他的出生也不算多么值得高兴的一天,

    据说在他出生之前,他母亲就用过各种法子想把裴君泽打掉,就是他命太硬了,肚子还是见天大了起来。

    在他出生那天,她想掐死他,捂死他,是接生婆把裴君泽从那个疯女人手里夺了回来。

    裴君泽记性好。

    所以很多画面都记得很清楚。

    在他记忆中,每次在自己生日那天,家里的气氛都会比平时还要难捱。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女人,那个他血缘上的妈妈会因为神志不清,误以为还是生产那天,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有时小小的裴君泽会跟着一起哭,然后会被本就不耐烦的亲爹一巴掌扇过来,让他安静一点,闭上嘴!

    旱烟卷的气味冲得他头晕。

    什么蛋糕,想都不要想。

    裴君泽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蛋糕这种过生日必备的东西。

    后面从村子里出来后,生日稍微好点了,根据在院里的表现,偶尔能从李妈妈王妈妈那里得到一个廉价的纸杯蛋糕作为奖励。

    每次这时候,裴君泽会非常珍惜的拿塑料小勺一点点挖着吃,连带着黏在勺子边缝的一点劣质奶油都会仔细舔舐干净,不放过一点点。

    在那时的他心中,这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故而上大学后,他对蛋糕等甜品的执念就更深了。

    在司谦搞生日宴会时,还有人的声嘀咕这会不会太俗了,会不会没新意,但事实上这完全投其所好。

    面对一车比他还高的巨大蛋糕出现时,裴君泽明显愣住了,在烛火的摇曳下,他非常配合的闭上眼,作出在一副认真许愿的样子。

    哪怕他闭上眼睛以后,心里什么愿望都没许,但他依旧固执的认为这个过程和这个动作还是要有的。

    耳边是司谦在哼唱祝他生日快乐的曲调,裴君泽在心里倒数十个数后,再次睁开眼后,吹灭了蜡烛。

    他心里告诉自己:

    ——二十岁,生日快乐。

    至于门边的那个影子…裴君泽觉得很大概率是他自己眼花了。

    上辈子在司谦死以后,裴君泽就再没过过生日了,主要是他自己不爱折腾,而爱折腾的那个人又不在了。

    有时候岑渐南就会那样在门边,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无情还是假无情…”

    不知道。

    裴君泽看着比他这个过生日的人还要兴奋的青年,唇边不知不觉漾起一抹笑,司谦因为太高兴了,喝了许多酒,他没喝多少,但也喝了一点。

    在酒精的作用下,

    他感觉耳边的一些都有些模糊。

    他的确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吵闹,但过生日嘛,其实热闹一下也挺好的。

    “司谦…起来,回去了。”

    *

    生日后三天,裴君泽照旧上课下课,期间抽空去去看了一次门面的装修进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多了。

    上次沟通的时候,他记得似乎水电才刚做好?像什么吊顶走线,防水贴砖这些都还没开始做,而这次来的时候居然全好了,居然连软装都差不多进场了。

    店长面对他的疑惑,倒也没谦虚,直接说了是他每天监工赶进度出来的成果。

    “裴老板,效果怎么样?还满意吧?”店长跟在裴君泽身边,一个劲的夸他前期的设计图做的好,“装修队都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裴君泽:“……”

    目光绕了一圈店铺,虽然设计图纸是他亲自画的,但亲眼看到效果图后,还是略惊讶的。

    “辛苦你了,你快去吃饭吧,我就自己看看,不用你跟着。”

    “不用,不用,我刚吃好了。”

    *

    裴君泽去的时间正是中午,踏入店门时,店长正和新员工在吃饭,看他过来了,立马放下碗筷迎了上来。

    “裴老板,您就放心吧,年前保管能开业,我看了一下…嗯……”

    一旁的店长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摸出一本黄历小册子,“我觉得就这天就非常合适,您觉得呢?”

    裴君泽暼了一眼,正看到了在店长手指的日期上,写着诸事皆宜四个字:“嗯,可以,交给你了。”

    *

    裴君泽盘下的店铺以后,也不是没想过做别的,想过做服装,但一想到这几年审美潮流更新替代太快,以及电商正在逐渐崛起的势头,实体已经算逐渐走入衰退期了。

    最后思来想去,

    选择了不太会出错的餐饮。

    司谦知道后,主动提出过他可以帮忙调人,直接调一些培训好的员工,保证训练有素,一定能最短时间内把店开起来。

    他心是好的,但提了两次看裴君泽脸色不对以后,也就没再提了。

    裴君泽不喜欢被其他人插手自己的决定,他非常享受于制定一个目标,然后一点点去完成它的过程。

    在盘下店之后,裴君泽足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设计店内店面的主色调和装饰,如何最大程度的吸睛,如何留下记忆点是他考虑了很久的。

    除了店面外,别具一格的菜品特色以及食材来源也非常重要,前者决定了是否能吸引消费者,后者决定了是否能长期的留住消费者。

    二者,缺一不可。

    在经过一系列严格的筛选把控后,裴君泽终于找到了一条还不算不错的供应链,还特意嘱咐了店长一定要和底下的采购好好讲清楚。

    “我们不是只做一锤子买卖,前期主要做口碑…”他这样嘱咐。

    店长也一脸认真的听着:“当然,您说的这些,我都懂。”

    *

    哦忘了说,店长姓孟,名立,是裴君泽特意挑选,特意考察了很久,最后才决定从别的店里挖来的人。

    记得有次他去一家餐饮店里吃饭时发现了一位正在处理一起顾客纠纷的中年男人。

    当时的孟立还是那家火锅店的小主管,裴君泽很欣赏他临危不乱的定力,又听说他在店里工作多年还被关系户压着,就起了挖人的心思。

    而被挖过来的孟立也的确没有辜负裴君泽对他的期待,本身丰富的从业经验让他上手非常快,在裴君泽的刻意放权下,当上店长的他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迅速展现出了不错的领导能力和办事效率。

    裴君泽对其非常满意,私底下专门给孟立封了一个大红包,并和对方坦白了自己的未来的规划。

    他不打算只开这一家,希望的是打造特色,等以后名声出来了后,他打算做连锁店。

    他答应孟立,如果工作做的好,除了丰厚的工资外,店内的利润会给他分成。不止这一家,如果他有意愿的话,甚至还包括以后的。

    这话代表店里的发展越好,收益越高,孟立的收入也更高,有了这个前提,他当然也更愿意尽心尽力。

    *

    在签合同那天,那个中年男人才知道裴君泽的实际年纪,知道他还是个在鹤大读书的大学生,直说完全看不出。

    “我看上去,年纪很大吗?”

    裴君泽那时已经和孟店长聊了一会儿,彼此之间都已经有些熟络了,于是这才开了一个小玩笑。

    “当然不是,您看上去很年轻,只是感觉,感觉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您的气质太…太稳重了…”

    店长推了推眼镜,思索着用词:“我亲戚家有个小孩,刚上大学,一放假就整天在家打游戏,不然就是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他家人头疼死了,哪像您呢…”

    他小小的拍了一下马屁,夸裴君泽头脑清晰,看着就大有作为,说他现在年轻,以后前途无量什么的。

    对于这些客套的恭维,裴君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变化,只说让他不用再送了,又看了眼井然有序的店里,这才放心离开了。

    *

    学校的课业、正在起步阶段的事业、一个过分黏人的男朋友,这三样东西把裴君泽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

    每天的生活过于充实,以至于裴君泽只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一眨眼时间来到了2010年的年末。

    裴君泽自重生以来,就有些不习惯自己那头晃眼的浅金色头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去重新染黑。

    之前一直忙,等终于有时间了,他在理发店门口犹豫半晌后放弃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感觉司谦好像挺喜欢他那头浅金色发的,那…留着就留着呗。

    *

    鹤城往年都是年初才下雪,但今年的天气和往年相比,降温快了一些,天气预报还特意报道过,说今年的初雪也会比之前要早一些。

    听到这个天气预报时,裴君泽正端着一杯温热的温开水慢悠悠的喝着。室内空调温度正好,两个人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也不会觉得多冷,但司谦照旧粘在他身边,简直像没骨头一样。

    “等下雪了,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司谦如此提议道,“不然还是等你放寒假的时候,去奥地利或者阿尔卑斯山赏雪怎么样?”

    司谦说的这几个地方都是比较有名的冰雪城市,到了冬天,就会有不少喜欢滑雪的游客纷勇而至。

    当地也极为热闹,热门能参与冰雕比赛,各种琳琅满目的冰灯,大街上堆雪人、打雪仗随处可见。

    之所以知道这些,当然是上辈子的司谦已经带他去过了。

    “我不去,太幼稚了。”裴君泽话音刚落,对上挽着他胳膊的青年的眼神,还是松了口风,“也可以陪你去。”

    看过一次的风景,再看一遍会有什么不同吗?不知道,但裴君泽突然有点期待起来。

    *

    大概在裴君泽生日后的第三个周六吧?在阳历的十二月中旬,司谦的一个朋友过生日,顺便组了一个局,想着邀请他去。

    在电话里,对方问司谦最近在忙什么,说他好久都没露面了云云。

    而那通电话过来时,裴君泽正好就在司谦旁边,在他接电话时,还贴心的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

    因为离得近,他自然把听筒里的话听得仔细,也看到了司谦在接起电话后,似乎在查看他脸色的眼神。

    他似乎想问询他的意见?

    *

    那会儿他们两个正窝在清水苑的沙发里吃洗好的水果,司谦挂断电话后,思考着怎么和裴君泽说这个事。

    他和他那帮“朋友”之间的确会隔段时间聚一次,已经成了习惯了。

    但是这个聚会可不是为了交流沟通什么狗屁的感情,无外乎就是定期进行利益交换,各取所取而已。

    不过这段时间,司谦因为深陷在裴君泽的温柔乡里,被迷得今夕不知何夕,一时就把那边的事儿给忘了。

    所以这次,他怎么也得去一趟。

    司谦:“君泽…我…”

    想到电话里提到的岑渐南,裴君泽想了想,默默拿出一旁的遥控器又重新调回开始之前的音量。

    他打断了司谦还没说出口的话:

    “去吧,我也陪你去。”

    说起岑渐南,裴君泽又想起来了上次那个来鹤大找他的红毛非主流,似乎就是他身边的人吧?

    这辈子的裴君泽并不打算和那个心思深沉的人有任何交集了,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

    约定时间在第二天的周末。

    地点是一家极为隐秘的会员制私人会所,这地方上辈子裴君泽来过,因此熟门熟路的和司谦一起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时还特意看了一下,嗯,这地方依旧和记忆中差不多。私密性极佳,从外面几乎没什么显眼的门牌,低调到根本看不出有什么。

    只有受邀的客人真的进去了才知道里面的景色,大片大片的假山造景极为逼真,周围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就连其中的服务生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走路都几乎没有声音。

    他记得在进入正厅前,本应该还有一个核验身份环节,不过司谦不需要,直接带着裴君泽进去了。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裴君泽再次看到还是得感叹,这地方是真隐蔽,难怪都喜欢约在这里。

    “君泽,这边…”

    “嗯。”

    *

    走在最前面的服务生走在一侧为两人引路,在推开房门后,说了一句有事情随时找他们后就鞠躬离开了。

    门后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包厢,零零散散坐着十来个人。裴君泽粗略的用眼神扫了一圈,发现前几天来烦他的那个红毛并不在其中。

    而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脸生的小青年。“哎呀,我当谁来了呢。真是稀客啊,前面叫了那么多次都不来,还以为这次也不会来呢。”

    他在说话时,还瞥了在场的另外戴细框眼镜的青年一眼,可能是看对方默认了,又才大着胆子调侃道。

    “老规矩,来晚了就自罚三杯嘛?!司哥,您看是谁喝呢?”

    司谦没说话,他甚至连余光都懒得给那个说话的绿毛一样,直接拉着裴君泽坐了另一边的沙发。

    “哈哈哈哈就你多话。”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边的青年,应该是站在司谦这边的,见他们俩过来,还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这位应该就是司哥经常提到的那个…君泽吧?长得真不错啊…”

    对方的目光看他身上打量:

    “刚才一进来,我差一点还以为圈里又出什么新艺人呢?难怪能把咱们司哥迷成这样…”

    有其他人也笑了出来,但更多的话还是友善的,各种明里暗里的夸奖他,夸他是名牌大学的学霸,夸他长得好看的,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

    倘若站在这里的人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大学生,被这么一通忽悠下来,恐怕还真有着飘飘然了。

    但裴君泽却只是跟着皮笑肉不肉的附和着,“没什么,都是一些虚名…”

    这次的发展和上辈子差不多。

    在其他人和裴君泽打过招呼后,一直沉默的岑渐南才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听说你是鹤大的?”

    裴君泽嗯了一声。

    “不错嘛。”

    在那一堆人里,岑渐南显得格外不同,他戴着细框眼镜,唇角时常挂着一抹浅淡的笑,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师或者教授。

    他对裴君泽的态度并不过分殷切,也不会过于冷淡,恰如其分。

    “鹤大分数线还挺高的,如果我当年在国内高考,肯定考不上…”

    在裴君泽落座后,他像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那样讲起了国外留学的经历,说他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

    说着说着,他还提到了司谦。

    说说他和司谦认识也有好多年了,说以前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还提到了一些司谦以前的事…

    “他以前脾气挺糟糕的,以前在外留学的时候经常和人打架,这几年回国后,脾气好了一点…”

    裴君泽:“哦。”

    *

    “够了啊…说来说去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那点破事有什么可说的。”

    司谦直接打断了岑渐南讲述他叛逆往事的话,并殷切的将一杯饮品往裴君泽面前推了推,“君泽,你快尝尝看,我就放了一点点糖…”

    裴君泽十分给面子抿了一口。

    嗯…味道还行。

    不过味道本身也不是关键点,关键在于这是司谦亲自调的,在这样的场合里,也算一种给他面子的信号。

    司谦:“君泽,你要是觉得这里闷,我们去天台也行…”

    在场的人里,只有裴君泽的面前不是酒,而是果味饮料、果盘及各种小吃,似乎是真把他当小孩了。

    也是那会儿,裴君泽隐约听到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无聊,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都还没看清是什么呢,身旁上一秒对他笑嘻嘻的司谦,脸色几乎瞬间阴沉下来了,指了指门口:

    “滚出去!马上!”

    *

    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个画面,裴君泽以为是什么私人恩怨矛盾,后来才知道对方口中的无聊是什么意思。

    嗯,那场聚会这么素是挺无聊的。以前他们聚在一起,除了彼此交换利益,不就是玩点刺激的吗?

    但这次…裴君泽在这儿呢。

    他身后的司谦就像个过度护崽的鸡妈妈,为了不让裴君泽接触那些他认为会带坏自家小鸡崽子的东西,他当然是…提前做了清场处理。

    不止场地,在去之前,他还提前警告过他们不允许带不三不四的人,也不许在他面前提到任何违禁词汇…

    所以上辈子的裴君泽在第一次来这里时,还真以为只是一个环境还挺安静的私人会馆…

    一堆人坐在这里陪裴君泽天南海北的聊天,各种迎合他的话题,几乎把他从头夸到脚…

    这不是裴君泽就像真的融入了这个小团体的证明,这只不过是司谦提前打过招呼的。

    很久以后,裴君泽才知道,据说司谦当时说的是:

    ——“君泽性格内向,不怎么爱说话,到时候你们千万别冷场,尽量主动找话题,别让他尴尬。”

    *

    那天他们的确没让裴君泽尴尬。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样的,存心想和谁搞好关系时,说话真是好听极了,又风趣又幽默。

    中间他们还商量了点生意上的事,完全也没避着裴君泽,你一言我一语中就敲定了好几份合作。

    在聚会快结束时,司谦依旧和之前一样被一通电话支开了。

    而岑渐南依旧和上辈子一样摸出了口袋里的一张名片递给他,对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啊,前几天来找你那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年纪小,家里宠坏了,性子就有些毛毛躁躁的,不过他没什么恶意的,就是总听到小司说你,所以就对你很好奇……”

    岑渐南说着又叹了口气:“他自己也觉得当时太冲动了,本来想亲自和您道歉的,今天是有事没来,我就代替他和你陪一句不是,可以吗?”

    这次的搭话和上辈子不同,裴君泽记得岑渐南之前对自己的搭话是觉得自己挺有意思的,说想认识一下,还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次话术虽然变了,但这递名片的动作依旧没变,话里话外依旧非常含蓄,进退有度,完全可以当字面意思理解,也可以过度解读。

    主要是看他怎么想。

    裴君泽佯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大约过了十多秒,意味不明的提醒道:“…你知道我是司谦带来的?”

    岑渐南挑了挑眉,很快领悟到了裴君泽的意思,他唇边的笑更和煦了,眼神在裴君泽脸上停留一会儿,说出了和上辈子差不多的话,

    “我知道,不过多一个选择,也多一条路嘛,裴同学,你很聪明的,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

    那暧昧不清的眼神让裴君泽有些不适,不过他也清楚岑渐南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单纯就是想利用他而已。

    上辈子,哪怕他和岑渐南合作,却也依旧时时刻刻防备着他。岑渐南这个人太精了,不像司谦那么蠢,也不好糊弄。

    他俩某种意义上,还挺像的。

    *

    “这就对了嘛…”

    岑渐南看着裴君泽收下名片,唇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镜片上的反光也正好隐藏了他眼神里的不屑。

    “我其实很欣赏你这样的…”

    对方的游离的目光在裴君泽脸侧徘徊,这让他久违的有些恶心。不过还没等岑渐南吧后面的话说完,被支开的司谦回来了。

    他皱着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阴郁的脸色在看到裴君泽以后,瞬间转好:“君泽,是不是等久了?都怪那个蠢货电话打太久了…”

    裴君泽摇摇头,他离开也不过十分钟罢了,这哪里能称得上太久?

    “你没觉得无聊吧?”

    司谦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平板递给裴君泽,上面是这家会馆的平面图,清楚的标注了休闲区娱乐区等等标志,“要不出去透透气?”

    裴君泽摇摇头:“不用了。”

    这也正和司谦的意,后面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离开过裴君泽身边,就连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给,手也是搭在他的胳膊上,腻歪得不行。

    直到那场聚会结束,直到两人上了车,裴君泽和司谦坐在副驾驶,一旁的青年正给他的某个司机打电话。

    嗯,他喝了一点酒不能开车。

    司谦:“在明月庄这边…”

    *

    在司谦打电话时,

    裴君泽又摸到了口袋里的卡片。

    和岑渐南本人差不多,他的名片很考究,做工精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上面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头衔和信息,只有一个姓和一串电话。

    再次看到这张卡片,裴君泽没有犹豫,赶在司机到来之前,一言不发的把名片递给了司谦。

    司谦:“这是什么?”

    裴君泽依旧不说话,

    司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的低下头,等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顿时大变,气得骂骂咧咧…

    “操!!岑贱人那个狗东西居然敢碰我的人?!真给他脸了…”

    说这话的司谦咬牙切齿,实在像极了一只呲牙咧嘴护食的小狗,说完后便气势汹汹的下车了。

    裴君泽饶有趣味的看着司谦愤怒离去的背影,看样子,他这次真生气了啊。这是…雄性的占有欲?

    他在车里无声的笑了好久。

    早知道就再煽风点火几句了。

    *

    以前裴君泽听别人说过司谦以前十几岁的时候是很有的脾气不好,说他混账得很,经常打架斗殴…

    但他总不相信,毕竟这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那语气要多温和有多温和,别说发火,就是自己主动看他一眼都能乐半天,有能怎么可能脾气暴躁呢?

    现在却隐约有点看到了他的本质,看起来的确脾气不好,只是之前在他面前竭力收敛住了脾气而已。

    就刚才那摔门的熟练程度,以及这一付要打架的模样,看来司谦以前经常进派出所的事应该不是造谣。

    大约过去了二十来分钟还是半个小时来着?裴君泽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不怎么记得时间了,只记得中途司机来过了。

    这次来的司机不是任叔,今天来的这个有点脸生,他在司谦没来之前,不敢启动车辆,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驾驶位,存在感约等于空气。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在外呲牙咧嘴打架的小狗终于回来了。

    因为隔着车窗看上去挺神气的,所以裴君泽推测,司谦应该打赢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除了脸侧和嘴角有一点明显的伤,身上原本的外套不翼而飞和衣服略有凌乱外,其他的看起来还好。

    *

    车门被再度打开,雄赳赳气昂昂的司谦重新坐到了裴君泽身边。

    他的喘息的有点明显,显然之前经历过什么剧烈运动,他叫了一声裴君泽的名字,似乎想说什么。

    裴君泽也耐心等待下文,想着他可能会询问岑渐南对自己说了什么,也可能会叮嘱他以后要如何如何…

    可司谦并没有一上来就问岑渐南相关的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关的,他看上去像是从岑渐南那里听了什么让他很伤心的话。

    自从裴君泽在医院里和他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他就很少再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司谦:“君泽,你是不是很讨厌和我在一起?”

    裴君泽思索了一会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好。”

    司谦:“……看来那就是了。”

    还挺敏锐的。

    不过下一秒,裴君泽自己也迷惑起来,真说很讨厌他吧?裴君泽自己也不能算是很纯粹的讨厌?

    裴君泽思考在说点什么缓和凝固的气氛,一旁的司谦却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一样,单手扯松了领带,深呼吸一口气后,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裴君泽下意识睁大了眼,瞳孔震颤,唇上的触觉温热真实,而比生理上的厌恶抵触更先冒出来的是诧异:

    ——上辈子好像没这回事吧?!

    ——不对,司机还在前面呢!!

    *

    或许是前面一段时间的每周心理辅导起了效果,也可能是裴君泽终于放下了心结。

    总之在那一瞬间,裴君泽心里的确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抵触心理。

    他当时下意识的反应只是觉得前面司机还在,但很快,裴君泽的余光处发现后排座椅和前排驾驶空间的挡板被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

    这款车子的隔音效果他是知道的,哪怕两人在后排发出再大的声音,前面的人也是听不到的。

    “君泽。”

    “嗯?”

    司谦就好像知道裴君泽在想什么一样,他笑眯眯的解释了一下:“我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升起来了。”

    裴君泽:“……”

    司谦:“我可以亲你吗?”

    *

    裴君泽每周都会做心理辅导,医师是司谦经过选了无数遍的人选,在确保经验丰富的同时口风也要严实。

    但哪怕这样,裴君泽也并没有把自己完整的过去告诉心理医生,只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他的症状。

    医生只能根据现有的病人自述,来推断他过去可能是这方面的阴影,导致成年后才会出现应激反应。

    所以医生曾和司谦提过建议,告诉他以后在亲近病人时,的确可以适当的问一句可以吗,来征求同意。

    虽然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句“可以吗”但这也在潜意识告诉裴君泽,这样的亲密行为是安全的,是可掌控范围之内的,他如果不愿意,是可以拒绝的,为的是让他尽可能放松。

    其实司谦之前误打误撞过问过几次,但那都是极少数的时候,剩下的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顾自的贴上来。

    更糟糕的是,司谦贴上来后还不由分说的给裴君泽塞各种东西,因为想要留下他,甚至试图限制他的发展,每一步都用了最错误的方式!

    而这些东西大多都是裴君泽自己自学了一些心理学相关知识后自己揣摩出来的。

    反正这辈子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也还没有发酵成裴君泽记忆中色中饿鬼的模样。

    于是在医生的引导下,两人进行了一次次的实验。先从基础的皮肤触碰开始,在裴君泽同意以后,司谦再能下一步。

    随着次数增多,慢慢的,裴君泽心里那根弦也就不会再那么紧绷,而这个过程就可以逐渐缩短直至省略。

    *

    看起来很没用,但在实际应用里,在自己亲口答应的那一瞬间,只有裴君泽自己知道,心里那种抵触感的确好了很多。

    再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除了没发生关系,还真有了那么几分热恋小情侣的模样。

    司谦之前的确会在亲他前做出询问很正常,不过这次是亲了以后才装模作样的问,着实有些耍流氓了。

    “可以吗?”

    司谦不让裴君泽在那种地方碰除他亲手调的东西,因为他没喝酒,只是唇上沾了一点司谦带来的酒精。

    裴君泽舔了舔唇,嗯,还行,味道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的声音乍一听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仔细听还是有些许微妙的不同:“……可以。”

    *

    关于后来的动作,其实裴君泽压根没思考,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捏着司谦的下巴覆在了他的唇上。

    被吻住的司谦整个人顿时僵住,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继续抓着浅尝即止想结束这个吻的裴君泽。

    他咬住裴君泽的唇,不轻不重的吮.吸着,因为太过于激动,他的呼吸声都比平时粗重许多,整个人有些颤抖。而裴君泽的性格并不会让他一味的被动承受,他也恶趣味的开始模仿起了司谦的动作…

    两人就这么在后排座吻着,原本只存在于司谦口中酒精味和裴君泽喝过的葡萄汽水味随着亲吻的动作在两人口腔内蔓延,扩散,融合。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呢?忘了。

    裴君泽只记得耳边是一个青年低声的喃喃,他的声音从亲吻的间隙中泄露出来,黏糊又潮湿。

    “我好爱你啊…君泽,怎么办…”他脸上满是泪痕,似乎是因为太开心,连语言功能都有些错乱,“我感觉好高兴啊,感觉快死了…”

    *

    人在极度幸福时,其实也是会落泪的,这个似乎是叫喜极而泣?

    都说眼泪是苦涩的,那如果是因为开心而流出来的眼泪呢?裴君泽当时好奇的低头舔舐了一下。

    嗯,感觉好像真的是甜的呢。

    第22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2

    等那个吻结束后,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均匀。

    也不知司谦什么按了隐藏在哪里的按钮,明明期间挡板并没落下,但司机却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默默的启动了车辆。

    司机的驾驶技术很稳,让后排坐着的裴君泽一点没感觉到颠簸,如果不是看到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他几乎就要以为车子一直没动了。

    “君泽,我还想亲你…”

    司谦安分不了一会儿,又扯着裴君泽的衣领想过来吻他,被裴君泽偏头躲过以后也不恼,干脆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的侧脸,出神般的看着。

    视线从他挺拔的鼻梁一点点落到被吻得略深的薄唇上,看着看着,竟然还乐出了声。

    裴君泽:“笑什么?”

    司谦:“高兴。”

    裴君泽也跟着轻笑两声,没再说话。只是在看到司谦脸侧的伤痕时,不着痕迹的轻轻皱起了眉。

    他抬手想轻抚那点伤处,但司谦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先是把脸主动贴在裴君泽的手心蹭了蹭,发现裴君泽一直看着一个地方后,这才反应起来他在看什么。

    司谦的眸光顿时泛起一层水泽:“没事的,就一点点小伤而已。那傻逼也不敢真的下手打我,这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裴君泽:“你都多大了,以后不能这么冲动。”

    司谦赶紧点头。

    *

    司机将车开到清水苑的停车场后,依旧是非常沉默的停稳,同时后排的某个不起早的小指示灯开始闪烁,大抵是在提示后排的司谦。

    司谦:“到家了吗?君泽。”

    裴君泽沉默了一会儿:“嗯。”

    嗯,到家了。

    裴君泽下车后看了看天空,鹤城下雪了。明明白天出门的时候都还没下,这会儿在夜色里,那些细小的雪花在天空中打着璇儿的落下。

    ——真美啊。

    喝得晕乎乎的司谦也很快注意到了落雪,他看着伸手好像在接雪花的裴君泽,摸出手机想给拍照。

    “好了,明天再拍吧。”

    裴君泽看着他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叹了口气没收了他的手机,顺势把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司机在那会儿开口了。虽然裴君泽并不认识他,但是他看起来,似乎知道他。

    “裴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裴君泽并没有犹豫:“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刚往前走了,裴君泽又停住了:“你认识我?”

    司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老实交代:“大家都认识你,他们都说司总很……很在乎你。”

    裴君泽:“……哦。”

    司机看裴君泽表情淡淡的,兴许以为他这是不相信他。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估计也不太能接受这种同性恋,说的时候,语气都是紧绷的。

    说在刚入职不久听说过裴君泽的名字了,据说是司总巴巴的追了好久的人,之前他们还以为追不上呢,不过追到了也好,司总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

    也因为这样,他们一般都会和新员工说一声,惹谁都行,不可以惹裴君泽,那可是司总的心肝儿,当宝贝一样宠着的…

    司机在复述那些话的时候,明显不适应。这也很正常,毕竟他过去应该很少接触这类人群吧。在他看来,一个男生天生就合该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两个男的……

    “嗯,我真没有说谎…”

    裴君泽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谢谢…”

    刚好那会儿晕乎乎的司谦凑过来想吻他的下巴:“嘿嘿嘿…君泽…是我的君泽…”

    裴君泽:“你先回去吧。”

    *

    后来的事就比较顺理成章了,本来在车上就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回到清水苑后,电梯门刚关就亲上了。

    对于裴君泽来说,那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轻车熟路得很。但对于司谦来说,那天有些过于顺利了。

    他抬起头啃咬裴君泽的喉结时,舍不得太用力,但又控制不住的很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似乎雄性动物天生就自带这样的天赋,它们会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留下特有标记,以此来宣示主权。

    而被咬的裴君泽竟然也像习惯了他这样的行为一样,无比温顺的任由他咬着,并没做出任何制止的行为。

    对司谦来说,那毫无异议是一个很难忘的夜晚,具体有多兴奋呢?他只是听到裴君泽唇边溢出一声沉闷的轻哼,大脑内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放烟花了。

    *

    半夜时,司谦迷迷糊糊醒过来,床边已经空无一人了,一抬头发现裴君泽没睡,他正站在卧室的阳台外安安静静的抽烟。

    青年半长不长的头发披散着,腰间松松垮垮的系着浴巾。他的身材比例很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不过分单薄,但有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

    一轮皎洁的月色正在青年的身后,把那副画面衬托得如梦似幻。

    司谦鬼使神差的下床,想过去抱住他,而早就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的裴君泽并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他顺势将手中的烟熄灭在窗台边的烟灰缸里,另一只手随手关上了半开的窗户。

    司谦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甚至还有几个空的易拉罐,大抵也是他喝的?

    再抬头看,君泽的表情那会儿也是格外沮丧,唇角都是向下的,司谦想问问他是不是不开心,问问他发生了什么,都还没问出口呢,就听到他低哑的声音…

    他先是叫了一声司谦的名字,又一遍遍的反反复复的重复说对不起。

    在月光的映衬下,司谦这才看清楚裴君泽的眼眶都红了。

    那个眉目精致的青年在低头凑近司谦时,身上明显还有点淡淡的酒精味,眼里的视线飘忽不定,一看就是有点微醺了。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是在考虑下一步要做什么,过了几秒又低下头,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处,轻轻的用脸庞蹭他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那样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没有谁会忍心苛责他的。更何况是本就对他毫无底线的司谦呢。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回抱住微醺的裴君泽,“我从来就没有生你的气啊。”

    “我们回去睡觉吧,你手都冷了。”司谦摸了摸裴君泽,他也不知道在这儿吹了多久的夜风,身上都冰凉的,“别着凉了,快回去了。”

    微醺状态的裴君泽哦了一声,然后就被牵着走了。那样呆呆的样子搭配他高挑的个子,有股很强烈的反差萌。

    *

    以上这些画面,其实裴君泽都是第二天才想起来的。而在他想起来以后,他脸色登时黑了好几秒。

    当时他正在店里查看前段时间的支出项目,孟立看他这脸色都吓坏了,忙问他怎么了,是账面有问题?

    “没有。”裴君泽脸色和缓了一些,继续翻动手里的单子,又看了看周围随时都可以开业的门店,以及一旁正在培训中的新员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你做的很好。”

    孟店长松了口气,笑容愈发真诚起来:“既然裴老板如此相信我,那当然不能您失望啊……那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业比较好?”

    裴君泽和孟立商量了开业日期以及开业当天的活动等等事项后,也答应了他当天一定会抽空过来看看。

    “嗯嗯,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待一会儿就行。”

    在看着孟立离开后,独身一人在包间的裴君泽才忍不住揉了揉鼻梁。昨晚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当时睡着睡着突然醒了,那会儿司谦四肢都紧紧缠他,占有欲几乎显露无疑。侧目看过去,能看到司谦哪怕睡着以后脸上都还挂着笑。

    裴君泽:“……”

    没由来的,当时的裴君泽突然开始想起来上辈子他和司谦的第一次发生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

    肯定是比这辈子晚一些的,具体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是在他没什么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记得那会儿的醒来后的他还挺生气,两人似乎发生了一场很激烈的争执?

    两辈子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他脑袋有点疼,第二天是周一,虽然上午没课,但仍旧需要去学校一趟。

    ——起来抽根烟提提神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小心翼翼的把司谦掰开,怕他醒了又往他胳膊里塞进一个枕头,帮他周围漏风的被角掖了掖。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鬼使神差的去冰箱里拿了几罐本来前天用来烧鸭子剩下的啤酒。

    裴君泽自己的酒量挺好的,但他忘了他现在这个身体没碰过酒精,耐受度不一样,更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司谦醒了。

    酒精放大了他的负面情绪,裴君泽当时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都是司谦死之前看他的眼神。

    他当时以为那是同情,那是怜悯,那是自上而下的施舍。可一叶障目的偏见被去除后,他才发现那是对他的心疼,是一种深深的担忧。

    怎么办,怎么办,裴君泽再想起之前的事,再也没有了那种报复的快感,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慌乱无措中。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值得被原谅的事,所以在看到司谦过来后,除了翻来覆去的道歉,也不知道说别的。

    他不知道他具体说了多少遍对不起,更不知道他当时眼睛都湿润了。

    但也就是这个样子,让司谦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

    第二天早上是司谦先醒的。

    裴君泽迷迷糊糊醒来那会儿,正对上对方撑着下巴注视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就那样看了他有多久…

    “你醒啦?”

    司谦拿手指在轻轻戳了戳裴君泽的脸,欣赏着他由于刚睡醒,脑子还没完全开机,有点懵懵的状态。

    “现在才七点多,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是不是还有点困?”

    “……哦。”

    裴君泽哦了一声就闭上眼睛了。其实他没有立刻睡过去,所以清楚听到司谦小声嘟囔的那句好可爱。

    谁?他在说谁?

    再次醒来后,裴君泽的大脑就清醒了不少,司谦人虽然没在,但给他留了早饭,桌上还留了便签。

    ——【君泽,我先去工作了,早餐就在桌上,记得吃哦。】

    裴君泽看着落款的司以及名字旁的爱心,他默默的把纸条折叠起来了。又扫了眼桌面,嗯,还挺丰盛。

    有粥有蛋,有拌菜还有酸奶,哦,甚至还有盒切好的水果。既保证碳水摄入的前提,蛋白质和维生素也没落下。

    裴君泽还特意去厨房看了眼垃圾桶,果然在里面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边角料,确认了就是他自己弄的。

    司谦似乎把他觉得切得不好的都挑了出去,留下的都是正正好好的。

    裴君泽:“……”

    他那天上午没课,下午有,所以那天的行程安排也一目了然。上午去店里看看情况,下午去学校上课。

    *

    十二月的整个月,鹤城下了好几场雪,大的小的,从一开始人们还欢呼雀跃,后面慢慢也就麻木了。

    对于裴君泽来说,他连赏雪的心思都没有,他实在是太忙碌了,不仅要考四六级,要写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思想汇报和年度总结,要准备跨年晚会,而与此同时,他第一家店里也开业了。

    他兼顾好几头,忙的脚不沾地。

    考试那天,本来裴君泽都说了就一个小考试不需要他来送,但实在是拗不过司谦,于是他还是去了。

    当时外面有很多人,他也不好抱他,那样太引人注目了,于是只能轻轻不着痕迹的捏了捏他的手。

    而裴君泽则安抚的对司谦笑了笑,轻声反问:“为什么这幅表情,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司谦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

    那场考试对裴君泽来说的确并没什么可担心的,是没考就已经大概知道了结局的程度,所以那天对他来说就等于走一个过场。

    考试还没晚会的事儿让他操心。

    晚会的事儿才是整个十二月里最让裴君泽头疼的,毕竟他既是节目主持之一,又是晚会策划。

    一般像这种活动都不会临时开始准备的,几乎从上半年就开始筹备,中途不知道已经修改了多少次了,但依旧有各种临阵有事的,有时裴君泽睡到半夜都能收到学生发来的消息。

    在晚会开始的前两天,对其他学生来说可能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但裴君泽要参加彩排…

    时不时中间还要穿插着处理一些私事,不是对几个节目之间的排序有意见的就是学生间的个人恩怨…

    还有店里的事儿也得他一直盯着,毕竟第一家店,开业肯定得去露面吧,得和新员工认个脸熟吧…

    好在孟店长的能力还不错,已经为裴君泽处理的绝大部分事,不过依旧还是有一些事他不能越矩代疱。

    总之那段时间,裴君泽是真的很累,尤其在晚会开始的前一天更忙。

    他那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忙碌到深夜,要布置场地,要核对清单,要检查道具,还要一一排除现场的可能会存在的安全隐患等等。

    实在很晚了,裴君泽懒得动弹,干脆和司谦发了一条语音表示自己当天不回去,直接睡宿舍里了。

    *

    好在之前没把宿舍里的东西全部搬走,床上的褥子和被子等东西都还在。

    在揭开防尘布后,连司谦的回复都没看,也没和其他舍友打招呼,裴君泽刚躺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舍友们大抵也知道他那段时间很累,走路说话的动静都小了一些。

    但可能是太累了,裴君泽虽然睡着了,却还是能听到一些隐约的声音,他听到了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塑料袋翻动的声音,柜门关动的声音,上床时床吱呀吱呀的声音…

    乃至于,一定是邓麒打游戏时,敲击键盘的声音他都能听清楚。他甚至能通过他敲击键盘的频率来判断他玩的什么游戏…

    这种感觉很玄妙,

    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学校临近放寒假,几个舍友那时除了邓麒还在玩游戏外,大多都还没睡,躺床上闲聊八卦。

    大抵是因为裴君泽还在睡觉,他们都是压着嗓子小声讨论的。

    一开始只是在讨论学校里的几个美女谁更漂亮,后来又不知怎么说到了以前追过裴君泽的一位学姐,又不知不觉说到了找对象…

    其中一位舍友先是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对象,想了想又补充说,裴君泽都不急,他也不急。

    这话一下引得打游戏的邓麒都忍不住了,他停下了玩游戏的手:

    “你能和咱裴哥比吗?别说脱单了,就咱裴哥这脸,去港城,一晚上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他停顿了一下,比了一个数字八的手势,“听说那边的富婆可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其他舍友也跟着笑起来,这是一道略熟悉的声音轻咳了两声,突然接了一句话:“…也不止富婆吧,我感觉说不定也有富商喜欢呢…”

    这句话似乎是周康说的?

    *

    这时候因为网络逐渐开始流行,社会上其实已经开始有各种同性恋的奇葩新闻了,不过大众接受度却并没有突然上来,在其他人提到这个点时候,依旧还是有种禁忌感。

    因此在周康的话落下以后,另外几个人明显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语调更加压抑了,就像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秘事件一般。

    “哎哟…没想到哇,平时里不声不响,你居然还了解这个啊!”

    “啊…这也可以啊。不过两个男的怎么那个,嘶…真是难以想象。”

    “什么什么两个男的,两个男的也可以?我靠,变态啊…”

    几个直男以一种调侃的角度聊着他们想象中的“同性恋”,最后这个话题结束依旧在一句玩笑话上。

    “…但其实吧,我感觉如果是裴哥对我表白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耳生,裴君泽一时不太记得名字了,但仔细听也能听出以前应该也是说过话的。

    “可去你的吧,多大脸啊?”

    “就是…人家连系花都没看上,能看上你?”

    “那个…我还是没办法理解,就,两个男的,怎么那个啊…”

    又是一阵更小声的讨论。

    *

    在一些喧闹的嘻嘻哈哈声中,裴君泽已经有些醒了,虽然没睡多久,但休息过后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就是喉咙有点干,想喝水。

    不过作为被讨论的中心,裴君泽又觉得这时候的自己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不然大家都尴尬。

    这么想着的裴君泽,小幅度的转了一个身,把原本背对着墙的脸转向了外面。刚转过去,一抬眸刚好对上对面床铺周康的视线。

    裴君泽:“……”

    周康:“……”

    对方知道他醒了,冲他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微微震动起来,裴君泽摸出来一看,列表里的确有司谦的消息,但都是之前的。

    最新消息是周康发来的。

    他一共给裴君泽发了两条消息,一条:[你和你那个堂哥是那种关系吧?]另一条:[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裴君泽:“……”

    很难不多想。

    *

    后来裴君泽和周康单独聊过这事,对方的确没什么别的意思,觉察到他和司谦的关系也并没有声张。

    之所以会那样发消息,后来的周康自己坦白说,就是想吓他一下,说看他变脸色很有意思。

    周康:“你平时太绷着了,虽然不知道你和那个人发生了什么,但也没必要整天像个小老头一样吧?”

    裴君泽:“……”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那天的裴君泽怀着他到底想干嘛,难不成想威胁自己要封口费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不过第二天就是晚会,他想再多也没用,时间还是很快到了第二天。

    *

    二零一零的最后一天,在节日气氛的笼罩下,校内校外都格外的热闹,商家们趁着元旦搞促销,各个班级社团自己私底下也会开聚会…

    期间裴君泽还抽空和司谦打了一通电话,司谦问他在哪,他说在后台换衣服,等会儿要准备上台了。

    因为听到司谦那头吵闹的声音,裴君泽试探的问了一句他在哪里,不会再他们学校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

    “你猜?”

    那时已经不用猜了,外面的开场音乐响起的时,他刚好也从电话里听到了一样的声音,说明他就在外面。

    裴君泽那时想说什么来着,被另外一个主持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他换好了吗,该他们上去了。

    “嗯,好了,先不说了。”

    裴君泽匆匆挂了电话,顺便正了正领带,又在心里想了想等会儿的开场词。嗯,没什么问题了。

    *

    虽然前一天的彩排出了点岔子,不过晚会正式演出的时候还算顺利,最后圆满结束。

    在裴君泽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念结束词的时候,依旧是一眼就瞄到了观众席的司谦。

    他从一开始就在了,在别的同学注意力或许都在各种表演节目上,大抵只有他,目光一直紧紧的跟着台上报幕的主持人之一。

    司谦边鼓掌边直勾勾看着他,中间还似乎吹了两声口哨?虽然那点声音很快就被现场更多人的声音掩盖住了,不过…裴君泽还是注意到了。

    两人就这么遥遥相望,直到裴君泽下台,司谦的目光也一直跟着。

    *

    怎么能注意不到呢?

    穿着一身正装站在聚光灯下的君泽,和其他主持侃侃而谈的君泽,无论哪一个都特别吸睛。

    尤其是在人群里听到有人在小声讨论裴君泽的名字,司谦的心里更会生出一股隐秘的,不可自抑的喜悦。

    是吧,台上那么优秀的那个人,是他的人,是属于他的,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追到的宝贝。

    其他人只能远远看着他,但他现在已经可以拥抱他,可以亲吻他,可以和他做最亲密的事,光是想到这个,他就已经兴奋到无法控制了。

    晚会结束后,司谦去后台找裴君泽时,他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那会儿的裴君泽还没卸妆,正和其他几个同学在聊天。

    “那个…你们先聊,我朋友过来找我了。”裴君泽这样说着,然后很自然的走向了他,“嗯,看我做什么,走吧?”

    那时的裴君泽因为要上台的缘故,自然是化了淡妆的,那会儿刚下来不久,妆还没来得及卸。

    司谦近距离看这张英俊至极的脸,只觉得胸膛里心跳的更快了。

    *

    “你想去哪儿?还是说,我陪你在附近逛逛?”

    裴君泽前半句如是说,直到他无意中侧目看了司谦一眼,然后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进去。

    在一起那么久了,他对于司谦各种表情都太过于熟悉了,这种微微扩散的瞳孔的样子表明着他正处于兴奋状态,目光再往下移动…

    ——不是吧,不是吧,你再怎么变态,怎么也得有个度吧。

    裴君泽当机立断把他拉进了一间空的试衣间,刚一进去,司谦就像个八爪章鱼一样扑了上来。

    “你……”裴君泽后面的话已经被司谦拿唇堵住了,他亲吻的动作急切急了,尤其是在碰到裴君泽以后。

    *

    等他再从试衣间出来时,裴君泽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司谦则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不时扯扯他的衣摆。

    司谦:“你别生气了,君泽…”

    裴君泽:“…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礼堂大门,正好裴君泽的几个舍友也在外面等人,似乎是来接表演节目的女朋友。

    在看到裴君泽以后,其中一个还大大咧咧的和裴君泽打招呼:“哟,裴哥,你脖子上是不是沾到口红了…”

    裴君泽把之前解开忘记扣的扣子又往上系了一颗,皮笑肉不笑和对方道谢:“谢谢提醒。”

    说着大步离开了,他那个堂哥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哎,君泽,你等等我…”

    几位舍友:“????”

    *

    裴君泽倒没有多么生气,之所以会那样,还是为了突然试探一下。

    司谦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从今天见面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司谦的情绪有点不同寻常,他明明前几天都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焦虑?

    这辈子他们之间关系和缓了太多太多,裴君泽也在试着给他所谓的安全感,及时回消息就是其中之一。

    他之前没谈过恋爱,这辈子也算笨拙的开始学着其他人怎么做,有样学样的那种。

    出来的效果很好,司谦不再总是一副提心吊胆,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副随时随地都担心裴君泽会离开他的模样,有时也能和开开玩笑…

    但他那会儿急切的想要吻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有点像…

    有点像上辈子。

    *

    上辈子经常发生争执的时候,裴君泽从来不会对司谦说什么很难听的脏话,他只会一脸冷漠的说: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明明没有什么很不堪入耳的话,但这种冷暴力的杀伤力其实比任何脏话都要来的更伤人。

    那时候的司谦是什么样呢?

    裴君泽的余光处注意到跟上来的司谦。他明显慌了,急得不行,不停的道歉,慌乱无措得很。

    他一路走到一处僻静处才停了下来,他看着一旁嘴唇颤抖,面色惨白,感觉下一秒哮喘就要发作的司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这个样子的司谦,他太熟悉了,上辈子的司谦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那时候的裴君泽只觉得自己很烦躁,觉得自己很痛苦,好像从来没认真观察过其实司谦也同样很痛苦…

    一切看上去似乎和上辈子产生了重影,但又完全不同。

    不同的是,裴君泽已经不能再无视面前青年惨白的唇,颤抖的手,尤其是看看那些他想拉住自己,似乎都有些不敢的样子。

    “君泽,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那样了,真的,我肯定不会了…你别不理我…”

    好卑微的语气啊,裴君泽感觉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疼起来,他停下了脚步,将反反复复道歉的司谦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温和:“……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走那么快的。”

    他这样说着,突然在里面夹杂了一句:“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

    裴君泽诚实对他坦白,毕竟他以前从来不会因为他而有什么情绪变化,但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变化。

    可能这就是喜欢吧?

    裴君泽很诚实的和司谦如此解释这,下一秒,他被司谦抱得更紧了。裴君泽也并没有挣脱,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哎,下次你也和我一起看看心理医生吧,好不好?”

    这句“好不好”完全是多余的,裴君泽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司谦很听他的话,无论他说什么…

    下一秒,果然…

    司谦:“好,我听你的。”

    *

    裴君泽一边安抚着司谦,同时也久违的主动对脑子里那个奇怪系统开口。——【是你搞的鬼吗?】

    那个机械音并没有承认,不过也没否认,声音迟疑了一会儿:【不太明白,您具体是指……】

    裴君泽:【司谦为什么会有上辈子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异常,别跟我说和你没关系。】

    那个机械音依旧冷冰冰的:【您有记忆,他当然也会有。只是他比您要稍微晚一点想起来而已…】

    *

    听到这句话后,

    裴君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恐怕就是当中的隐藏条款之一吧,看来不止自己是他们的实验观察对象,就连司谦也是吧。

    从一些只言片语中,裴君泽完全可以推断出,除了自己以外,可能还有其他的人,不然那个声音也不会说:【不同的人想起的时间节点和想起的方式都会不一样…】

    裴君泽:【你之前曾经说过你会在某个时间离开,什么时候?】

    系统对于这个问题回答很快:【在判断素材收集完毕的时候。】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怀里的司谦安静下来了,情绪稳定了许多,在听到裴君泽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时,他也一五一十说了。

    司谦:“我之前刚从医院醒来时,不是和你说过我做了一个很模糊的梦吗?你还记得这事吗?”

    裴君泽:“嗯,记得。”

    司谦:“当时那个梦太模糊了,我也没在意。一直到后面连续几天,每天都做同一个梦,时不时就能记得一点清楚的画面了,我就觉得太奇怪了,然后就去找了一个解梦的……”

    裴君泽:“嗯,然后呢?”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司谦说着说着,脸色有些不太对起来了:“然后就是那个解梦的人说那些画面很有可能是我的前世,接着我在那里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就想起来全部的事了……”

    裴君泽沉默了一下,哪怕心里已经猜到司谦一定是想起来了,这会儿听到也难免有一些莫名的心虚。

    他垂下眼帘不敢和司谦对视,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你想起来了,那你……”怎么还没开始报复我?

    你知道了上辈子的事,知道我联合你朋友给你添堵,对你见死不救,最后还…吞没蚕食你遗产的事。怎么也应该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我才对啊。

    司谦对梦境的内容避而不谈,“没什么,反正就是一些不怎么喜欢的事情…梦嘛,都是反的。”

    裴君泽执拗的追问:

    “不喜欢,具体哪里不喜欢?”

    司谦定定的看了他两秒后,开始慢吞吞的讲话:“也没什么,就是梦里的我们并不高兴,我强迫你做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事,你也几乎从来不笑,看起来很不开心。梦里的我看你这么痛苦,我也非常难受,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办。因为我那时已经无法离开你,也不想让你离开我,无论是你离开,还是我离开,我感觉我都会死。然后用你的话说,我脑子还不好使,找不到好的办法,一心想把你绑在身边,做了一些刻意打压你的事儿,想让你只能依附于我…然后你更加恨我了…”

    说到最后,司谦用这么一句话为他的那个梦境做了一个总结:“总之…我用错误的方式做了许多弄巧成拙的事,最后我死了,就这样。”

    裴君泽:“……”

    司谦语气越来越低落:“我今天有点头疼,可能是有点被影响了吧,我开始怀疑我的感情是不是只能给你带去痛苦……”

    裴君泽阖了阖有些干涩的眼睛:“其实我也做了一个梦,和你那个差不多,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或者,你猜下是我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司谦抿了抿唇,声音干哑:“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裴君泽:“嗯,应该算不错吧,我在你死后十年也死了…”

    没等司谦反应过来,裴君泽用最简洁的语气概括了那十年的生活以及最后非常令人人啼笑皆非的意外。

    司谦的表情很难以琢磨,像个调色盘一样。他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这引起了裴君泽的好奇,他追问:“你现在什么心情呢,我死了,你有没有好受一点?”

    司谦摇摇头:“不是。只是看来我以后不能那样无节制给你买甜品了,得控制一下…”

    裴君泽:“……啊?”

    司谦又开始说起别的,他说如果结局是这样的话,那个梦不算糟糕。

    “……大概我就会觉得自己输得没有那么彻底,虽然你没有爱上我,但你也没有爱上别的人啊?”

    司谦和裴君泽解释着心路历程,说着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说是梦里的他在死前其实已经做好了裴君泽可能会和其他女生结婚的准备,毕竟也知道裴君泽不是同性恋。

    裴君泽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个,他试探性地问:“那万一我说谎呢?假如梦里的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呢?你会恨我?”

    司谦:“不会。”

    裴君泽:“为什么?”

    “……嗯,不舍得吧。”司谦理所当然的说,“梦里的我看你那么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有点什么让你高兴的话,我觉得还好…”

    裴君泽的喉咙哽住,最后居然是他自己主动打断了这个话题,他感觉再说下去,自己可能会失态。

    这一次,他不再躲闪司谦的目光,认真的对视他的眼睛,语气真诚:“对不起,我那么伤害你…”

    *

    那时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学校当天的晚会具体是从七点半开始的,一直到第二天元旦的凌晨结束。

    当时估摸着一点多了,裴君泽刚和司谦道完歉那会儿,就接到了其他同学的电话,问他去哪里了。

    裴君泽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结束后还去合个影什么的,而这些照片,以后要拿去写材料和校刊的。

    “我等下过来…嗯,好。”裴君泽挂了电话,“我得走了,今天有些太晚了,你是先回去还是等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毫无意外,司谦压根不会有别的选择,当然是选择等他。

    “好,那我尽量早点结束。”

    那会儿天空中又开始下雪。

    鹤城的雪从来都是这样,想下就下,想停就停。之前在演出节目时,都盼着能下雪,结果就是不下。

    不得已,为了演出的效果更好,学生们只能撒了人工造雪。哪里知道,等节目结束以后,在谢幕时,天空居然施恩般的下了一星半点的雪,这让几个组长在台下好一通骂。

    那会儿的雪依旧如此。

    雪花飘飘扬扬落到两个人的头上、肩上。给周围的气氛都增加了一些莫名的旖旎。让一句普通的话,变成了如电影里主人公告别的画面…

    裴君泽走在前面,司谦跟在后面,两人很快到了礼堂附近。

    裴君泽把他带到后台一间闲置的道具室里,为什么是这里,主要那里的窗户刚好能够看到台上的他。

    “在这儿等我?”

    司谦不住点头。

    他看着君泽转身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毫无预兆转身,大步靠近司谦,然后…亲了他一下!

    司谦整个人登时呆愣在原地。

    一道低沉的轻笑声在耳畔响起,尾音仿佛带着小勾子一般,那一瞬间,司谦觉得耳朵酥酥麻麻的。

    他听到裴君泽对他说:

    “元旦快乐,谦哥。”

    司谦:“!!!!!”

    第23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3

    2011年1月1日,凌晨三点

    裴君泽和司谦在小区楼下散步,目之所及处只有他俩牵着手,莫名还生出了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错觉。

    “君泽…”

    “嗯。”

    “问你个事呗。”

    “问。”

    “就之前,在我晕倒那会儿,你是不是…哭了?是不是?”

    裴君泽没吭声。

    “你肯定吓到了吧?我当时其实想和你说话来着,就是一点都发不出声音。”司谦眯着眼睛回忆起来,“不过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个表情…”

    裴君泽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吓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嗯…是有点吓到了。”

    为什么吓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已经见过一次司谦慢慢失去呼吸的样子。

    所以再看到他一动不动倒下去时,才会如此慌乱到全身僵硬,才会连落泪都是被提醒后才知道的。

    裴君泽:“你笑什么?”

    司谦:“……我高兴啊。真可惜,我那时候晕倒的那么快,不然拍下来留作纪念就好了…”

    裴君泽总能一次次被司谦直白且裸.露的爱给刷新。他不再说话了,不过十指相扣的手比之前更紧了一些。

    这幅画面如果要是放在上辈子,两个人都不敢想,这对司谦来说是一种奢望,对裴君泽来说是一种煎熬。

    而现在两个人就如此坦然的牵着手,在三点二十五的时候,裴君泽问他冷不冷,不然先回家?

    司谦:“好,先回家。”

    *

    进电梯时,两个人的手依旧没放开,直到出电梯,直到进屋。再往后的拥抱,亲吻,都无比的水到渠成。

    司谦的手机相册有一个专门来放裴君泽照片的相册,以前那里面都是一些偷拍视角的照片。

    偷拍能有什么视角呢,无外乎都是侧脸和背影的照片偏多,而不知不觉间,里面竟然也多了一些正脸。

    裴君泽发现他偷拍时,会特意对着镜头,微微抬着下巴,似乎是在找自己好看一点的角度。

    他会抿着唇,一副特别严肃的样子,会贴心的问司谦:“你拍好了吗?我可以动了吗?”

    正在录视频的司谦会说:“好了好了,马上好了,你笑一个嘛…”

    好了,一段视频成功到手。

    *

    天气越来越冷,鹤大早就出了寒假通知,放假时间应该是在一月初,元旦后一个星期就把学生们给放了。

    放寒假第一天,裴君泽第一时间预约了拔牙。在他重生那天萌芽的智齿其实在一个多月前就长好了,不过那时候太忙了,就想着拖一拖。

    就这么拖到了寒假。

    所幸裴君泽的智齿还算听话,并没有发炎,生长方向也没有很奇怪,就是正常普通的智齿。

    裴君泽张嘴照镜子时,还能看到牙齿末端多出来的一点白色。那就是智齿了,只是肉眼只能看到一点,大部分都被牙龈包裹着。

    拔牙那天,司谦依旧陪着他去了。躺在牙医上的裴君泽因为打了麻药的关系,所以在医生上锤子时,是感觉不到痛的。

    就是在余光处看着一个又一个雪白的小棉球被蘸满血拿出来,感慨,哦,原来也会流这么多血啊。

    他打了麻药,是真的不疼,但一旁看着的司谦就不这么觉得了,他紧紧握住裴君泽的手,看起来感觉比他这个拔牙的患者还要紧张。

    司谦:“疼不疼啊?”

    裴君泽没法回答,只能捏了捏他的手,用这种动作告诉他自己没事。

    医生估摸着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还特意夸了裴君泽一句:“你这个智齿长的位置还是挺正的,这样拔起来也方便很多…”

    顺便最后问了一次裴君泽是真的一起拔吗?他建议分两次,但裴君泽摇了摇头,坚持一起。

    戴着口罩的医生也没法,很快把裴君泽两颗智齿利落的给拔了,在拔了牙又开始一边止血一边缝合。

    *

    那时候还是感觉不到疼,不止是里面的牙龈麻木,连带着半块下巴都是木的,完全感觉不到存在。

    又不知道一会儿,裴君泽终于听到医生说已经好了,拿着镊子往他的两边腮帮子夹了两个新的棉球让他咬紧,又拿了冰袋让他敷着。

    告诉他麻药时间可能还得三个小时左右失效,期间他需要在外面的休息区待最少半个小时观察凝血情况。

    “四个小时不能喝水,吃东西。二十四小时不能漱口,别用舌头舔伤口,晚上不要压着伤口睡觉……”

    医生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和裴君泽讲注意事项,一旁司谦认真听着,至于裴君泽…他咬着棉球不能说话。

    敷着冰袋的裴君泽坐在休息区,观察着周围男女老少各异面孔,一切和记忆中的上辈子很像,例如司谦依旧提出想要被拔下来的智齿。

    “君泽,可以吗?”

    而裴君泽咬着棉球不能说话,只能点了点头。沉默看着司谦宝贝一样把装着四颗智齿的无菌袋收起来了。

    *

    说起来,上辈子的司谦好像是专门花大价钱找了哪位知名设计师把那两颗智齿做成饰品的?

    反正那时候的裴君泽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东西在经过打磨和雕刻及各种镶边后,居然也能变成心型的吊坠和玫瑰样式的项链。

    明明是主动问裴君泽要的东西,可在司谦自己的嘴里,却又变成了裴君泽送他的礼物,还什么身体的一部分,听起来真的怪怪的。

    裴君泽捂着冰袋,感觉自己嘴巴那一截几乎是麻木的,脑子里倒是时不时冒出来一些有的没的。

    嗯,上辈子好像还没送过司谦什么东西?当时完全没有那种意识,这辈子倒是零零碎碎送过一些,都被司谦像宝贝一样的储藏着。

    每次看到他那样惊喜时,是什么心情呢,有一点辛酸和无奈吧。

    大抵是因为要一直举着胳膊,以及口腔内部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因此裴君泽总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

    *

    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裴君泽咬着棉球,不能讲话,只能用眼神求助司谦,示意时间到了,想让他带着自己去看医生。

    司谦似乎很是真的受用他如此眼神,感觉心情很好,笑眯眯的摸摸他脑袋:“没事君泽,我看着时间呢。嗯,我现在就带你去。”

    医生当时刚好没事,看了一下,说裴君泽的伤口处的血块已经有些凝固,在给他换了一对新的棉球后,就告诉他们可以走了。

    “走吧。”

    裴君泽嘴里咬着东西,还是不太想说话,就只嗯了一声。

    据说拔牙就是要上午去,所以他俩去的早,等收拾完一切从医院后出来也才上午十点左右。

    鹤城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尤其进入冬季后,天气时常是雾蒙蒙的,但那天还好,有那么一点阳光。

    裴君泽看向一旁牵着他的司谦,明显能看出他心情还挺好的,是因为拿到几颗废弃的牙齿?还是觉得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只能短暂依靠他?

    “怎么了,君泽?”司谦伸手想摸摸他的脸,“是麻药退了吗?”

    还是不理解,但……裴君泽摇摇头,反手把他的手按住了自己脸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会儿他们还在医院楼下,人来人往的,不过当时两个人彼此对视着,似乎也没怎么在意其他。

    裴君泽单手摸出手机,在上面打字——[麻药还没有退,我们是在外面逛逛吗,还是直接回家…]

    司谦:“嗯,都可以吧。”

    *

    司谦那天专程空了一天,上午陪着裴君泽去拔牙,出医院后又和他一起去逛了商场。

    他平时很少会自己购物,一般都是直接把需求发给助理,由他们进行采购。因此对司谦来说,逛商场还挺新鲜的,尤其是和裴君泽一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之所以会觉得有趣前提和重点,是和裴君泽一起。如果让他一个人来逛商场,他肯定就没这么高兴了。

    裴君泽倒是非常熟练,对于哪些东西在哪,都不用抬头看指示牌子就能快速找到,就像脑子里有个三维地图一般。

    司谦:“啊,你好厉害啊…居然来过一次就能记住吗?”

    裴君泽并不想说话,他太了解司谦了,无论自己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厉害,他把他当小孩吗?

    他沉默的朝着走到了生鲜区,身后的司谦也跟着,他积极的要帮忙,裴君泽嘴里咬着棉球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应该拿什么。

    他也没想司谦能看懂,但是他的确看懂了。他会根据裴君泽目光的方向拿起某样东西,询问他是这个吗?裴君泽则会点头或者摇头。

    不过一般裴君泽都不会摇头,因为司谦很少有拿错的情况。

    “是这个?”

    裴君泽只看了一眼。

    是的。

    他点点头。

    “哦,太好了。我们实在是太心有灵犀了,不是吗?”司谦把选好的菜品放进购物推车里。

    裴君泽:“……”

    两人间的气氛融洽得宛如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其实裴君泽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司谦和他还挺有默契的…哪怕他不说话,也能猜中他的大概意思。

    *

    拔智齿对裴君泽最大的影响不是麻药退去后的牙疼,也不是头两天不能吃饭,只能吃流食,最大的影响应该是:他两边的脸肿了。

    白天拔完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当晚上睡前看着都还好,甚至第二天早上司谦出门时也挺正常的。

    就一个上午的时间,一下就肿起来了。裴君泽中午去卫生间看到镜子都愣了一下,里面的人…是谁?

    他上辈子拔牙比现在早些,那会儿他还住宿舍里,隐约记得也肿得很厉害,被舍友们笑了好一通。

    有说他像被蜜蜂蛰肿了脸的小猫小狗,还有起哄说要给他拍照,说他平时性格太冷淡了,难得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得赶紧拍下来给那些学妹学姐们看看。

    当时司谦也来找过他,但被裴君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放了鸽子。等过了两三天再见面时,肿也消下来了。

    所以司谦…并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在意识到这点后,裴君泽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慌了。

    他低头开始在手机浏览器搜索起来:——【拔完智齿消肿要多久】

    裴君泽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脸,元旦晚会前,在确定主持人选后,舍友们都说早就料到了,说毕竟裴君泽这张脸就是门面啊,还说什么下辈子投胎也长裴君泽这样试一试。

    当时的他很认真的说:

    “我觉得还好啊…”

    宿舍整整安静了好几秒,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的国粹,邓麒一副想过来掐死他的样子:“说真的,从来没有那么一刻,特别特别想打你。”

    另外一个舍友说:“你够了啊,不带你这样说话的。”

    *

    总之在那些插科打诨中,裴君泽过去所有努力似乎都是那张脸的功劳,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嘴了。

    他知道司谦也喜欢他的脸,毕竟他经常会很痴迷的看着他的脸出神,在亲密的时候,也会伸手摸他的脸庞,努力凑过来亲吻他。

    那他看到现在的自己呢?

    怀着心思,裴君泽等到了夜幕降临,傍晚时分,司谦回来了,他也终于看到了司谦的反应。

    他大抵是真的没想到,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一看,脸突然肿成那个样子,他明显愣住了。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司谦:“……”

    裴君泽:“……”

    *

    不知道为何,上辈子被其他舍友那么笑话,都不觉得有什么,依旧能淡定自若的裴君泽在看到司谦表情愣住的样子,心里开始莫名烦躁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这种情绪继续发酵,他听到了身后司谦的声音:

    司谦:“有点,有点可爱诶。”

    裴君泽:????!!!

    *

    这下蒙住的人轮到裴君泽了。

    因为惊讶,裴君泽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微张,而这些细微变化都精确的被司谦看在眼里。

    他一步步走向裴君泽,抬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腮帮子:

    “真的…”

    那会儿的裴君泽肿肿的腮帮子,搭配上微微睁大的眼睛,太像一只被松果塞得鼓鼓囊囊的的松鼠啊。

    一瞬间就鲜活起来了,

    是真挺…可爱的。

    不知不觉,司谦跟着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我说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像那种…颊囊里塞满食物的小松鼠一样…”

    听到他的话后,君泽更惊讶了,白皙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变红的迹象。最后他罕见的主动移开视线,眼帘往下耷拉着,主动开口:“你饿了吗?厨房里还温着菜,我去端出来…”

    说着,裴君泽就逃也似的走了,但司谦还是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尖。

    留在原地的司谦捂着脸,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了,怎么办,好像更爱他了。

    *

    裴君泽的脸彻底消肿是在拔牙后的第五天。在前面三天里,司谦时不时就打趣的叫他小松鼠,问今天吃什么?偶尔还凑过来戳一戳他的脸。

    三天了,终于消肿了,

    他也终于可以出门了。

    就是司谦看着有点舍不得的样子,他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裴君泽:“……这么快吗?”

    裴君泽暼了他一眼,并不想接他这个话茬:“行了,快出门,任叔还在楼下等你,你还不快一点?”

    那时已接近年关,裴君泽在自己脸肿得这三天里,不算全然在家闲着的,他把在上次出门购物中各种新年贴纸还有对联挨次的装饰在家中。

    家里的年味儿一下就有了。

    他时不时去看看店里的情况,剩下的时间就窝在家里和司谦待着,只要和司谦单独相处三分钟以上,他绝对会黏黏糊糊的凑过来索吻。

    以前裴君泽只要冷着脸,他就会稍微自觉一点。但那会儿他大抵也知道裴君泽不会真生气,心情好了凑过来亲亲,心情不好了更要亲亲,闲着没事儿也要过来亲亲。

    反正不管什么样他都会凑过来赖在裴君泽的身边,不是亲亲下巴就是亲亲脸,轻轻鼻尖,亲亲嘴巴什么的。

    有时裴君泽坐在一边使用电脑,伸手想让司谦帮自己拿点东西,手刚伸过去,手背上传来温热触觉。

    不用抬头,一定是司谦。

    更过分的,有时候睡着睡着,手都非常非常不安分,裴君泽只能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把爪子从裤带里拽出来,重复三次以后,他妥协了。

    裴君泽开始逐渐麻木起来,总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司谦啃出茧来。

    *

    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子中一点点过去,一不留神的功夫里,时间嗖的一下就到了大年三十。

    到了接近零点的时候,他的手机里叮叮咚咚的各种消息,有舍友发来的,有同学发来的,还有一些学生会的人,一些认识的,还有更多不认识的,几乎都是祝福他新年快乐。

    裴君泽刚开始还一条条的回复谢谢,后面实在是回复不过来了,中间翻了翻还翻了几篇很长篇的表白。

    这条倒是认真看了一下,文字里的感情真挚极了,说的都是一些更他不太记得的琐碎小事…什么下雨借了伞,再或者帮搬了东西之类的。

    其中有一位他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是某次提交申请表时,对方出岔子填错了,辗转找到了裴君泽。当时他没有一口答应,只说帮忙问问,不过最后也还是给了修改机会。

    对面的小姑娘打了那么长的一段话,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内容,只等晚上掐着时间发过来。

    从开头叫他学长,说他可能都不认识她,中间讲怎么认识他的,和对他的印象,到结尾是祝他新年快乐。

    裴君泽在看完后,也很认真的打字回复了对方新年快乐,说了些祝福的话,也算是极为委婉的拒绝。

    回复完消息,裴君泽往旁边暼了一眼,那会儿司谦也刚好在旁边。

    要是以前的司谦可能会原地发疯,会患得患失的觉得裴君泽这是喜欢上别人了云云。

    但大抵这辈子的裴君泽给了他一定的信心和安全感,司谦这次没那么容易失控,只是非常安静的看着。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他突然主动凑过来,两只胳膊搭在裴君泽的肩膀上,亲了亲下巴,又亲亲鼻尖,笑容灿烂得过分:“…哎,还好我下手快啊。”

    裴君泽:“……”

    *

    大年三十那天,裴君泽的动态里的好友们跟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发年夜饭的照片,一排排刷下来全是。

    裴君泽难得也凑了一回热闹,也跟着拍了一张餐桌的照片,编写好文案就直接发送了。

    司谦盛饭,刚盛完,他又开始拍照,不仅拍菜,还要和裴君泽合拍。刚开始裴君泽还配合,拍了好几张以后看他还兴致勃勃就不配合了。

    裴君泽:“吃饭,别拍了,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司谦麻利的收了手机:“好嘞。”

    虽然鹤城那时已经出了不让放烟花爆竹的通知,但架不住就有喜欢热闹的,夜里依旧还是有人偷偷的放。

    吃饭时,外面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忽远忽近。屋里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给我夹,我给你夹。

    *

    毕竟是过节嘛,那天又那样高兴,裴君泽开了瓶红酒,在两人饭吃到一半时,酒也差不多该醒好了。

    两只杯子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杯壁的反光让裴君泽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他的唇角是上扬的。

    “君泽,新年快乐!来…”

    司谦和他说完新年快乐以后,从兜里摸出提前准备的厚厚红包:“压岁钱拿着。”

    他解释自己毕竟比裴君泽大些的,所以这个压岁钱他是收的下的。

    裴君泽接过以后都不用数就知道里面是多少,大抵是现金一万零一块吧,他就爱弄一些这些。

    收好红包以后,裴君泽也拿出了他给司谦准备的礼物。

    他并不是那种浪漫主义,送的东西也很朴实无华,是一块腕表,和司谦之前送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因为限量的关系,比较难买,是裴君泽花了不少钱的收来的,而且都是花的他自己小金库里的钱。

    他让司谦戴上试试看,刚好那时候他自己手上也戴着一样的,同色同款,也算一种情侣款?

    真奇怪,以前的司谦就很喜欢暗戳戳的给裴君泽送同款,当时的裴君泽很无法理解,现在又能理解了。

    就像有相同的标记一样,是一种隐秘的记号,是占有欲的表现。

    司谦戴好以后,还挺高兴的。他知道价格,也知道花了他不少钱:“你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你现在那家店也刚开业,还没见到回头钱呢…”

    其实已经赚了一点了,不过可能那点钱对司谦来说,的确就是小打小闹,压根不够看吧。

    裴君泽:“嗯。”

    本来这个环节就应该结束了,裴君泽突然冒出来一句:“哎,对了,你现在又不忌讳年龄了吗?”

    *

    记得之前刚从医院出院那几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司谦开始研究起年轻人喜欢穿什么,总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点。

    那几天,裴君泽都不能在他面前提年龄大,提了以后,他就会情绪低落好久好久。但今天居然主动说了…

    司谦显然也知道裴君泽是故意的,他无奈的笑了笑:“那怎么办,那也没法子啊,我也想和你一样大,成为你的同龄人,最好和你一起长大,我想见证你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最好能和你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最好我们还是住在对门的邻居,我们一起学走路,一起学说话。小时候和你一起玩泥巴,一起分着吃零食,到了上学的年纪就一起上学,一起上课下课。等情窦初开时,我一定会喜欢你,我会和你告白,你会答应,说不定也会拒绝,但都没关系,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小时候是两小无猜的发小,长大后又水到渠成的相爱…”

    “我也很想啊,君泽,我真的做梦都想啊,可是现实不是那样的。现实就是…我们没有一起长大,我出生的时候你或许连个精.子都不是,我上学了,你才咿咿呀呀的刚刚出生。我的确比你早生七年,这是没办法的。我不能一直想着这些已经发生的事,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我现在只能往好的地方想,想着虽然我比你大七岁,但幸好我们还是遇到了,幸好我没有比你大个二三十岁,不然那就太糟糕了…”

    裴君泽久久的沉默了。

    是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司谦出生在海外,而裴君泽则在一个小山村里诞生,两个生命的起点是那么遥远,但他们还是遇到了。

    能遇到就已经难得可贵了,上辈子他居然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司谦置气,和他冷战,做伤害他的事…

    裴君泽抿了抿唇,神色萎靡。

    “好了。”

    司谦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就仿佛是知道裴君泽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主动一把抱住他。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新的一年就要有新的心态,不要总是执着于以前,好吗?”

    司谦的声音温和极了,和他上辈子总是动不动就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一切仅仅只是裴君泽稳定的爱意输出,他就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我自己很知足了,能够这样和你好好坐在一起,友好的交谈,就已经是我想过最好的画面了。”

    司谦说着顿了顿,伸长了下巴,在裴君泽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凑过来亲了亲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更别说能像这样吻你,你也不会后退,不会露出抗拒的表情。白天一起吃饭,晚上相拥而眠,做最亲密的事,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前段时间,情绪也很糟糕过,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梦境的画面。但很快我又想通了…君泽,我现在拥有你,我现在很开心,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为什么要总是想一些不高兴的事自己给自己添堵呢?”

    司谦眼里盛满了幸福的笑意,“对我来说,现在很好了,真的…不要再提以前了,好吗?”

    裴君泽唇上的余温还没消散,上面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触觉,他已经完全不会排斥他的亲近了。

    他点了点头:“好。”

    下一秒,就像刚才司谦吻他那样,裴君泽偏过头去亲他,不过这个吻并不是浅尝即止,而是一个深吻。

    两个人互相紧紧抱着对方,吻得难舍难分。

    而在这一刻,裴君泽终于不再总是想起上辈子的那些画面,他终于放下了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记忆。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24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4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后,裴君泽和司谦一起将剩余的菜放进冰箱,又进去厨房一起收拾碗筷。

    其实两人的碗筷本就不多,洗的话,一会儿就洗完了。再者说,家里的厨房本来就装有自动洗碗机,但那时的他们就是非常默契地忽略了。

    两个人就是要挤在一起洗碗,一起擦拭台面,一旁的司谦看着裴君泽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学习着。

    *

    要洗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完卫生了。等厨房的事弄完了,两个人又一起窝在沙发看春晚。

    当时电视屏幕里主持人说完祝福词后,进入歌舞节目,裴君泽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便低下头翻看起消息。

    他之前发在空间的那条动态已经有好多人回复了,大多人都很诧异。

    也是,毕竟裴君泽平时很少发动态,就算发也是配合学生会做些宣传工作,很少会有关于个人的内容。

    但在大年三十晚上,他破天荒一起发了一张年夜饭图片,图片里有荤有素,有蒸菜有凉拌菜,还有一盘炸小酥肉和炸小鱼干,可能数量看起来和其他人相比并不算特别多,但每样菜的摆盘都格外用心。

    再加上那张图的配文说这是他从早忙到晚的成果,几乎算是明晃晃地明示了是他自己做的饭。

    底下评论区都在问真的吗,没想到他会做饭,看起来厨艺还如此好。裴君泽回复了最先评论的一位好友。

    ——[我靠,真是你做的?]

    裴君泽回复:[嗯。]

    其实年夜饭也不止他一个人,司谦也帮忙了。例如,在炸小鱼的时候,裴君泽负责调酱料,司谦负责裹小鱼和扔锅里,裴君泽又负责翻面。

    不过这些细节,裴君泽不打算一一说明,他的分享欲不是特别旺盛。

    *

    外面噼里啪啦的烟花声停了,也不知道是放完了还是被值班民警逮了。总之,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沙发让靠着的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是谁都不觉得很尴尬,反而打心底里觉得惬意舒适。

    春晚节目已经结束歌舞,开始播放小品了,还算挺有意思的,笑点频出,房间里又传出了一阵阵笑声。

    “君泽…”

    “嗯?”

    司谦把脑袋靠在裴君泽的肩膀抵着,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表情陶醉极了:“我感觉我现在好爱好爱你…”

    裴君泽笑了:“有多爱?”

    司谦思考了一会儿:“现在马上,能立刻为你去死……”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被裴君泽很快速的捂住了嘴:“大过年的,你能说点好的吗?”

    司谦笑得眼睛眯起来,不住点头。等裴君泽放开手,他又笑嘻嘻的问:“你不是说你不迷信吗?”

    裴君泽:“……”

    好了,刚才裴君泽还打趣他呢,现在轮到他自己被打趣了。

    “我不迷信,但…”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就是不想听到,不行吗?”

    司谦咧嘴一笑:“当然行。”

    *

    晚上本来还说守岁,结果守着守着,两个人相继睡去,迷迷糊糊中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床上。

    反正等裴君泽醒来,外面大亮,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司谦不在。

    关于这个,他提前和裴君泽说过,每年初一家里要祭祖,所有司家子孙都必须回去,他也得回去。

    …大概晚上才能回来吧?

    裴君泽起床洗了把脸,昨天还两个人的,今天突然一个人还有点不习惯,觉得房子太安静太空旷了。

    吃早饭时,裴君泽下意识摸出手机看消息,列表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红点,裴君泽直接略过,点开了其中一个备注为司的联系人。

    2011.1.1 05:43:20

    [司:君泽,我先走了,早上看你睡得太熟了,我就没叫你。]

    [司:图片.]

    [司:我家祭祖挺麻烦的,流程特别特别多,我可能今天晚上回来,当然,我尽量早一点。]

    [司:记得吃早饭。]

    [司:新年快乐,我爱你。]

    裴君泽慢吞吞的开始打字回复,他网名一直都没换过,就一个字裴。

    2011.1.1 07:21:33

    [裴:我醒了。]

    [裴:图片·]

    [裴:我等会儿要去店里一趟,可能也会晚一点在家,你回来之前和我说一声。]

    对面可能刚好也在玩手机,对裴君泽的消息直接秒回。

    [司:好~]

    [裴:你在干嘛?]

    [司:在厕所里。太烦了,你不知道,我等会儿还得去祠堂行礼,流程特别繁琐,得一个一个来,而且其他人拜的时候,全程不能看手机。]

    裴君泽光是看着文字就感受到了司谦的烦躁,他听说一些大家族的确非常注重仪式,尤其是这种祭祖。

    [裴:你现在是在你们老宅那边?那你还是别抱怨了,对祖宗要有敬畏之心。]

    [司:行,我不说了,听你的。]

    *

    看着最后那个呲牙笑的表情,裴君泽就没再继续发消息了。退出页面时,又点进了昨天的那条动态。

    底下的评论挺多的,一开始都是感慨他居然会做饭,各种夸他的。后面才慢慢有人注意到他发到餐桌上只备了两副碗筷的细节。

    关于裴君泽是孤儿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首先他自己并没有大肆宣扬,再者…他看上去也不像。

    没看过他的履历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像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不少人都觉得他是那种家庭很好的贵公子呢。

    因此鹤大的一些学生在看到两副碗筷后,评论就变成了问他怎么没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年啊?怎么还在鹤城啊?还有问他这是和谁一起啊,和女朋友吗?

    再后面的裴君泽没看了,他单单只是看着“家里人”这几个字就直接飞速划过了。

    *

    严格意义上来说,裴君泽在鹤城不算没有亲人的,例如血缘上的舅舅一家就住在鹤城底下的某个小镇里。

    位置并不算特别远,开车过去的话,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但这么多年,他只有之前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尚未成年的时候。

    那时的裴君泽始终记得妈妈给的那张纸条,他想去,但太远了,一千多公里呢,车票都得一千多块。

    所以他攒了好几年钱,在别的同龄小孩都无所事事玩时,上小学的裴君泽就已经会自己在路上捡一些空瓶纸壳攒起来去废品站卖钱了。

    当然,如果他运气好的话,能捡到一些铁块再或者废弃的电线。卖废品次数多了,他知道把电线拨开,里面的铝铜可比废纸空瓶子贵多了。

    就这样几毛几块的攒,一有空就扯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子沿街捡拾。

    次数多了,废品站的老板都认识他了,看他长得乖巧,又那么可怜,每次都会多给他算一些。

    他攒了好久好久,用来记账的本子都快写完了才攒到了来回路费。

    *

    十四岁的裴君泽终于攒够了钱,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等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按照地址找过去时,也只找到了一处空屋。

    听楼上楼下的邻居说,这户人家的女儿在好多年之前就丢了,他们一家人把房子卖了,四处找人,女儿没找到,两口子先病死了。

    而他妈妈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哥嫂。裴君泽一个小孩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找到他们住的地方。

    找到那天他特别高兴,上门前还去公共厕所洗了一个脸,把身上擦干净,看起来不会像个小叫花子。

    但他的妈妈的哥哥并不欢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甥,在听完裴君泽的话以后,直接把他打了出去。

    那会儿裴君泽也没有还手,只是有点难过的把地上滚落的果子挨个挨个地捡起来,还有精心挑选的礼盒…

    他攒的钱一共三千多,看着厚厚一大包,实际上除开来回路费外剩的并不多。那几天他都舍不得花钱住宾馆,都是住在桥洞底下的。

    因为想着第一次和舅舅见面,怎么也要见面礼的,不能空着手。所以才咬咬牙去买了一点礼品。

    看起来…他似乎不喜欢。

    *

    当时裴君泽被舅舅骂骂咧咧打出去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当时在舅舅的小区楼下看了很久,看着舅舅家里的阳台晾着小孩的校服。

    看起来像是读初中了?不知道读初几呢?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看着那个窗户,想舅妈是什么样,他们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现在一家人在吃饭了吧?

    一直等到晚上了,气温骤降,他这才慢吞吞去火车站,晚上在椅子蜷缩睡觉。醒来后灰溜溜地回孤儿院了。

    第一次见面不愉快,

    第二次见又是好几年了。

    *

    说实话,因为司谦之前说的那些话,裴君泽已经很少想上辈子的事了。

    上辈子的他在读大学后,其实又去找过舅舅一次。那时的他衣着打扮和小时候比光鲜亮丽了不少。

    这次倒没被打出去,因为他压根就没让他进门,面都没见到,依旧不承认他是他的外甥…

    不过也是这次,裴君泽才知道自己血缘上的外婆还活着。

    两夫妻卖房子找女儿是真的,生病也是真的,但去世的只有丈夫,剩下的妻子得了老年痴呆,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本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病情也稳定下来了,舅舅也是怕再刺激到老人,当年才会直接把他赶出去。

    舅舅并不愿意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从始至终都不愿意,但舅舅以及舅妈那边的亲戚就不这么认为了。

    在裴君泽后来继承司谦的遗产,突然暴富以后,他身边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多了一大堆远房亲戚……

    不过这都是目前还没发生的事,想再多也没用了,裴君泽喝下碗里的最后一点点米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嗯,快八点了。

    该出门了。

    *

    裴君泽去店里的时候,里面的生意正红火呢,里面的人坐满了,外面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等位置。

    这也正常,毕竟大年初一还在期间营业的店不多,可放假的人多啊,辛苦工作一年,大家身上都有点余钱,总会有一些家庭愿意带着自己家人出来下馆子高兴高兴的。

    看孟店长忙碌得很,裴君泽也就没打扰。刚好那会儿旁边有桌客人在叫服务员的时候,而其他服务生都忙着,他就帮着过去问了一下。

    对方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问一下卫生间在哪里,裴君泽给他指了方向,怕他找不到还贴心的说带他去。

    刚带到一半,被孟店长看到了。对方着急忙慌的赶紧过来说让他先歇着,这种小事他自己来就行。

    裴君泽倒也没推脱,当初装修时就有单独留了一个房间用来办公,位置在哪,他也是知道的。

    在裴君泽坐在办公椅前把上面的表格看到一半时,孟立进来了。

    “裴老板,你今天要过来怎么没和我说一声啊。”

    孟店长擦擦额头上的汗,又打算给他倒茶,不过被裴君泽拒绝了:“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

    他想起之前来的时候,外面等着的客人,提出其实也可以给他们送一些茶水或者果盘之类的。

    这些东西都没多少钱,主要是为了笼络人心以及留个好印象,这对于开业不久的新店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孟店长点点头,就出去了一会儿,等再次出现时就说已经办妥了。并且因为看到外面还有小朋友在,还举一反三地提出还可以在等候区那边放一台电视播放动画片的意见。

    小孩子留住了,大人自然也就留住了,这个道理还是很朴素的。裴君泽很满意,立刻就同意了。

    他又低头重新看了看手里的名单,这应该是这几天招来的兼职。

    按理说店里员工是够的,只是毕竟春节嘛,正式员工有些就回去休假了,这才招了这么几个兼职来顶班。

    由于工资开的高,店里员工的缺口很快就招满了。裴君泽看名单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年纪。

    一个个才十六七岁啊。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忙碌的身影,看着年纪都不大:“他们,都不读书了吗?”

    “他们都是出来打工的…不来我们这儿,也只能去电子厂,我们这儿起码工资高些…”

    孟立说着似乎怕裴君泽不知道,又补充了一句,“您不知道,很多小地方的孩子,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都是很多的。”

    裴君泽:“……”

    他知道,他自己就是小地方出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初的初中同学,几乎绝大部分都没有读到大学。

    孟店长说着又叹了口气:“有两三个也挺机灵的,我打算观察几天看着,可以的话,看愿不愿意留下来。”

    店里员工待遇这点是裴君泽和孟立一起商量过的,对比其他同行,绝对算得上是待遇优渥。

    裴君泽:“看你吧,不过如果真要留下来,要培训一下规矩。”

    孟立:“这是当然的。”

    *

    裴君泽的午饭是在店里吃的。

    他并没有和底下的员工一起,主要是和他们不熟,本来大家有说有笑的,他一下去,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裴君泽干脆自己一个人吃,

    也更加自在一些。

    吃饭时顺便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日常先看看当天股市的盘,看到上涨的数字后满意地关上了。转而又熟练地登上另一个论坛。

    他重生后除了股市,还搞了另一个东西,一个叫比特币的虚拟货币。

    这个发行在2009年的东西,这会儿也才两三块一枚的东西,但谁能想到,它会在2013年会涨到八千一枚,到2017年又疯涨到一万三左右?

    这个在未来会暴涨的东西,现在便宜得不可思议,唯一的麻烦就是国内还没有交易平台,得在一个国外论坛收购。

    不过这对裴君泽来说不算什么,他买的并不多,大约5000枚,分别储存了好几个硬盘里,花了一万来块。

    其实以他的本金,完全可以购入更多,不过他并没有。一来是避免发生什么蝴蝶效应,二来他从来不喜欢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现在花一万多,不出意外,等两年后套出就是四千多万。哪怕出现什么变动,也不过损失了一万多而已。

    裴君泽本来就很小心谨慎,对于自己小金库的打理更是慎重。

    例如之前赚的钱,他除了购入保守理财外,他还拿去做了投资,且不止一处,细分为好几块,还会剩下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分配是最合理的。

    在浏览完自己想看的内容后,裴君泽心满意足地关掉就网页。

    当然,在离开之前,裴君泽还小心地清除了自己的所有浏览痕迹。

    中间又找孟立谈了一些店里的事。说完后他提出由他私人掏钱给春节上班的员工每人发一个过节红包。

    前厅的领班,服务员,收银员等,后厨的厨师配菜切菜,甚至洗碗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算在内,每人一个红包,一个八百八十八,图个吉利。

    钱由裴君泽一起给孟立,由他发下去。至于孟立的红包,那是另外给发,他比别的员工要多点。

    “行,那就这样。”裴君泽交代完就打算起身离开了,“店就交给你了,新年快乐,辛苦你了。”

    *

    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外面的客人也已经少了许多,楼下闲下来的几个服务生正坐在一起聊天呢。

    而两分钟前,裴君泽收到了司谦的消息,说他那边快结束了,大概在五点到家,他估摸着可以回去了。

    孟立先客套了几句,也立刻起身送他离开,下楼时,他看到了那个在孟立口中很机灵的小伙子。

    似乎是姓程来着?

    裴君泽对这个小程有点印象,记得他之前有次来店里时,当时几个新员工在培训完基础礼仪后,正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休息。

    其中有几个人不住地打量裴君泽,但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年轻不认识裴君泽,试图和他搭话,朝着他吹了一声口哨,开口就是:帅哥,吃饭吗?我们店刚开业哦,现在有活动呢。

    当时开口的那个就是小程。

    而那会儿从楼上下来的孟立看到这幕脸都黑了,立刻板着脸把人赶了回去:“看什么看,菜单都背熟了吗?什么帅哥,那是老板!”

    等训斥完新人,孟立转脸又对裴君泽说:“裴老板,别见怪,都是一些孩子,还不懂规矩…”

    *

    嗯,现在一看,这段时间规矩学得还不错嘛,最起码已经不会那么没礼貌地对他吹口哨了。

    小程很快注意到裴君泽的目光,并顺势看了过来,又看了看孟正在给大家分发红包的孟立。

    孟立办事效率一向快,裴君泽前脚才给他钱,他后脚就去马上买了红包袋子,并且还赶着他走之前,硬是要当着他的面发。

    这样的动作也还是有点表现的小心思在的,之所以给他亲眼看着,一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在中间吃钱,二是表示自己没有揽功劳。

    “这是裴老板给大家发的过年红包,说大家这两天辛苦了…”

    孟立帮着裴君泽说了不少好话,而他的话,也成功其他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到了楼梯转角处的裴君泽身上。

    随着红包一个个到手,尤其在打开以后看到金额后,似乎都挺吃惊的,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谢谢老板。

    在那样的气氛下,裴君泽也不得不下去打了一声招呼。

    小程毕竟还年轻,可能因为之前的事,目光有点躲闪,一直没看裴君泽,眼神始终盯着手里的红包,好像那东西多烫手一样,翻来覆去地看。

    年轻人机灵一点是好事,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但……还得再打磨打磨,裴君泽如此想着。

    最后离开店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小程的眼睛,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裴君泽看到了野心。

    *

    等手机再度响起时,裴君泽刚好到楼层,电梯叮了一声,门响了。刚接通,听筒和背后的声音一齐传出。

    “君泽…”

    裴君泽一转身都还没看清人,就一直等在电梯旁的一个人影被抱了一个满怀。

    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快让我抱抱,啊,你不知道,每次回去准没好事,搞得像我想回去一样…”

    司谦说着又在他脖颈处闻着什么,那模样像极了吸什么东西上瘾的瘾君子,闻啊嗅啊,嘴里还说着:“君泽,我一闻到你身上的气味,就感觉心情好些了。”

    裴君泽被.吸习惯了

    第25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5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闻了半个小时,看他好像还没够的样子,裴君泽不再容忍了:“可以了,放开。”

    司谦只听他的声音和语气就知道裴君泽是认真的,立马乖乖地放开了:“哦,知道了。”

    等他放开以后,裴君泽又主动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语气温和:“看来年后你得跟我一起去见心理医生了。”

    司谦从来不对裴君泽的决定做什么反驳,通通无脑同意,包括这一次也一样:“好啊好啊。”

    *

    又过了一会儿。

    “说吧。”裴君泽拿余光暼了一眼司谦,“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

    司谦看起来已经好一些了,没有在电梯那会儿的垂头丧气:“每年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呗…”

    既然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为什么这次会生气呢。裴君泽猜测,大抵可能这次是和他有关?这样一来的话,司谦的反应就说得通了。

    在他们那些大家族眼里,自己的家世背景的确不怎么被看得上眼。更别说司谦之前还在他身后巴巴地追,有点自降身价的意思。

    裴君泽沉默地抿了抿唇,手臂一伸,将一旁的人拉进臂弯,一言不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将脑袋埋在裴君泽肩膀的司谦只觉得瞬间心情好了许多,鼻端都是令人安心的气味,惬意得都有些昏昏欲睡。

    其实早就在见到裴君泽的那一刻,他内心的那些烦躁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尤其是看到裴君泽担心的眼神,心情更是愉悦至极。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你真好。”

    裴君泽:“……”

    一道叹气声在司谦头顶响起,他听到裴君泽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如果其他人这样,我一定觉得是在反讽,是你的话,我就不会了…”

    “是我就怎么样?”司谦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看裴君泽没什么反应,又伸长脖子过去亲了亲。

    “你太蠢了。”裴君泽下巴处痒痒的,他单手按住了想要再来讨要亲亲的司谦,“我有时候都想撬开你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司谦拨不开裴君泽的手,干脆又开始一下一下亲他的手背和手指:“嗯…不用撬开,我来告诉你,里面装的都是你啊…”

    “你……算了。”

    裴君泽那会儿是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本就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更是勾魂摄魄。

    司谦感觉心跳又加快了几拍,他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又想凑过去吻他:“君泽…”

    裴君泽耷拉下眼皮,看了看明显有点有着意乱神迷的伴侣,又抬头看了看一旁钟表上的时间。

    鉴于司谦为了给他惊喜所以谎报回家时间的原因,那时也才四点过,离晚饭时间还有好一会儿。

    一个小时应该能解决吧?

    然后洗澡,再躺一会儿休息一下,司谦估计会磨磨蹭蹭,那时间就算充裕一点好了,算两个小时吧,到时候也不过六点多,吃晚饭也不晚。

    心思一转,裴君泽做出了决定,没再推开司谦,低下头回应他的吻。

    两人极为默契边亲吻边为彼此解扣,同时凭着感觉朝着卧室的方向去…进卧室门时,司谦被亲得晕晕乎乎差一点就撞到门框,还是裴君泽及时抬手转了一个方向。

    “小心点…”

    裴君泽就这么说了三个字而已,本来就晕晕乎乎,看着不太清醒的司谦仿佛被注入了一支强效兴奋剂,攀着裴君泽的肩膀更加紧了不说,连亲吻的力道也比之前激.烈了不少。

    下一秒,裴君泽被情绪高涨的司谦压住了,他唇角浅浅笑着,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颇有些纵容的感觉。

    差不多过了一会儿,裴君泽伸长了手去购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方块样式的东西。

    *

    某种意义上,

    裴君泽和司谦还是挺般配的。

    首先,裴君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并不擅长低头和服软,假如他的伴侣同样也强势,那么就会出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情况,两败俱伤都是很有可能出现的。

    例如上辈子的司谦就是这样,他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想强行把裴君泽绑在身边,一定要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似留住了他的人,实际上什么也没留住,反而得到了仇恨。

    裴君泽吃软不吃硬,一旦司谦软和下来,矛盾也少了一些。

    重生不仅是让裴君泽能够重新换一个角度审视两个人的关系,对于司谦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经过上辈子的失败,总结吸取了其中的教训,因此他这次并没有干涉裴君泽的任何决定,想创业就让他创,想做什么都给他足够的自由…

    这样下来,君泽不仅没有因羽翼渐丰而离开他,反而和他的关系愈发和缓起来,达成了他不敢想的结局。

    司谦睁开眼,刚好和裴君泽对视上,那一瞬间,他眼眶又酸涩了。他终于…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无比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司谦有个秘密没有告诉裴君泽,他知道那不是一个梦,也知道那其实就是两个人真实经历过的上辈子,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君泽…”

    “嗯?”

    “我好爱你…好喜欢你…”

    那一刻,司谦和裴君泽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两人紧紧相拥,两颗鲜活的心脏隔着一层皮肉跳动,有那么一瞬间,心率达到了统一。

    司谦也听到了裴君泽的回应。

    那个容貌俊美至极的男人低下头亲在他的眼角,轻轻的将那里的几滴眼泪舔走,并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嗯,我也爱你。”

    *

    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整整三天,两个人硬是一步房门都没踏出过,开始还有闲心自己起来做做饭,后面两天几乎都是叫人送现成的。

    中间来送饭的助理是一个有点脸生的面孔,在把袋子递给裴君泽以后,立马走了,一眼都不敢多看。

    也不为什么,主要还是因为从门缝处看到了里面的司总。小助理生怕自己今天多看一眼,明天就因为左脚先进入大门被开除。

    不过虽说不看,但难免还是扫了一眼。小助理以前总在其他同事口中听说自家老板迷上了一个大学生,特别好看,说什么惹谁都不能惹他。

    之前听说过,也看过一些同事偷拍的照片,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人,那位裴先生长得真好看啊…

    他出来拿食物之前,可能是刚洗完澡,浑身一股清香的沐浴露味儿。身上套的外套倒是严实,只是露出来的脖颈处都是一片片吻痕,尤其……尤其是喉结的位置。

    也怨不得司总迷啊,是真好看啊。个子很高,差不多得有一米八几,长得又那样好看…声音也好听…

    小助理啧啧了两声,离开了。

    *

    初二和初三也都是他送的,在送完初三中午的饭后,从清水苑出来后的小助理看了看手里多的一个红包。

    嗯,是那位裴先生给的,还对他说了一句新年快乐,辛苦了。

    那位先生外表看着挺冷漠的,似乎非常不敢接近,没想到还真是位温柔的人啊。

    小助理之所以过年没休假,依旧随时待命,不就为了想多挣点钱嘛。同样是给红包,司总也给过,但感觉不同,可能是眼神?

    “今天晚上的饭就不用你送了…嗯,给你放三天的带薪假,你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吧…”

    那位裴先生如此说着,那样自然的语气和坦然的态度,就仿佛小助理本来就是他的员工一样…

    而一旁的司总也没开口反驳,显然是同意的,甚至是在等着裴君泽说完话后,这才对着小助理开口:“嗯,我等下给你主管打电话。”

    在楼下站了许久,小助理耳边似乎都还回响着刚才关门时听到的声音,是那位裴先生在说话。

    “快点,别磨蹭了。”他似乎是在对司总说话,“今天我得去另一个店里看一下,你自己在家吗?嗯?”

    最后那一声嗯从鼻腔发出,哪怕没有看到表情,单单只是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无限柔情。

    真是好温柔的语调啊。

    *

    ——是啊,好温柔啊。

    沉溺在温柔乡里的司谦同样也这样想着,他托着腮帮子看着裴君泽,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身边的下属都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裴君泽策反。

    司谦从小出身大家族,身边一直都是好几个人伺候的那种,他是天生的资本家,对待下面那些员工其实就像看工具一样,不关心员工如何,只要他们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就行。

    如果不是君泽对他说,司谦压根不会注意到那位小助理什么情况,他怎么样,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裴君泽不是这样的,他倒是会经常看到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且他这份宽容也不是无限量供应的,也会有一定的前提,有时也不那么和蔼。

    这听上去很矛盾,但真正把这种特质放在裴君泽身上时,又很和谐。

    司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裴君泽身上,他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后腰处的那个腰窝清晰可见…

    “西岸线那边的项目是不是下文件了?你还不忙起来,还在这儿躺着?”裴君泽颇有点无奈的感觉,穿好上衣后,走到床边,“快起来…”

    司谦真不想动啊,如果可以,他真想每分每秒都和裴君泽腻在一起。

    不过提到西岸线的项目,他想起来了,这个就是当初君泽说要他能竞拍就竞拍的项目,他也的确听话了。

    谁知道呢,当时那么不被看好的一块地方,年后下来了一个文件,突然成一块人人争抢的肥肉了?

    想起能捞到这么一块肉,还是托的裴君泽的福,他立马就起来了。

    其实按照司谦以前的办事习惯,这种事,他会交给底下的人处理,但没办法,这次裴君泽说要他去。

    他一直都无法拒绝裴君泽,

    无论什么事。

    “不是说一定让你去做什么,哪怕你只是短暂的去露一下面,这个是一个态度问题,明白吗?”

    *

    看司谦的表情,裴君泽就知道他压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之所以答应他,也只是因为听他的话而已。

    这和司谦的性格以及家庭教育有关,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外,在司谦的眼里,都是不需要正眼看的存在。

    既然连正眼都不需要看,那他们的感受和他有什么关系吗?裴君泽甚至能够揣摩出司谦的内心想法。

    嗯,这么看来,自己对司谦来说,的确是很特殊的存在了,他对他的迷恋浓厚到了一定程度,几乎把裴君泽的感受放在他自己之前。

    这种浓烈的感情,对过往的裴君泽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但对现在的裴君泽却很受用。

    “好了。”收拾好的司谦从身后抱住裴君泽,黏黏糊糊得很,“君泽,真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啊…”

    裴君泽平静的开口:“3……”

    数字2都还没说出口,司谦已经火速放开了,理了理领带,然后就走在前面去开口:“我们出门吧…”

    *

    裴君泽的第二家店开在西岸线,当时不少人觉得鹤城以后的重心发展不在这边,好多低价抛售的。

    因此他只花一间店面的钱在黄金地段捡漏了三间,在手续办完后,直接让工人打通,三间店面合成一间。

    前面装修时他虽然并没有在场,不过依旧还是会时不时远程问一下进度,大抵也因为没有人看着催促的关系,进度的确慢多了。

    裴君泽到的时候,工人们已经放年假了,都不在店里,店门的钥匙还是裴君泽在隔壁店主那里拿的。

    他知道进度慢,但进屋后,他才发现进度比他想的还要慢,水电都才安装到一半…这么一看,他愈发佩服起孟立来。

    不过他也不怎么着急,西岸线这边从下文件开始到真正繁荣起来,怎么也得明天后年的样子了。

    刚拍完照,裴君泽的电话响了。

    这次不是司谦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说他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地方了,怎么没看到他。

    裴君泽接着电话,往外走了几步。果然看到楼下一个似乎等人的中年男人:“我在你后面。”

    *

    他这次过来除了想看看店面的进度外,也是为了出手几间之前捡漏的店面。低价入,高价出,赚一点中间的差价罢了。再者说,裴君泽给价可比别的漫天要价的实惠多了。

    要知道文件下来以后,这边的价格都炒疯了,裴君泽当然得在这时候套一点现金出来…

    两方见面交谈很友好,交易也非常顺利,查看店面和证件,最订合同,缴纳税款,办过户手续。

    在看着钱款到账后,裴君泽心情非常好,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轮太阳,非常有兴趣地在西岸线这边散步起来了。

    西岸线的商铺边有一条长长的内河道,如果沿着这条河一直走几乎能逛遍鹤城的西岸区。

    在以后,河道边和桥上都会有各种小摊贩,不过现在嘛。因为常年没人清理打扫,水都是浑浊的,裴君泽还看到几个塑料袋漂浮过去了。

    再等等吧,这些问题,应该能在两个月之类清理干净的。

    文件下来的事,对居住在这边的普通居民来说,还没那么快知道的,他们依旧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裴君泽看到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拿着鞭炮互相追逐地跑过,身后是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跟着。男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女人嘴里喊着慢点跑慢点跑,别摔倒了。

    那天是大年初三,正是串门走亲戚的时候,那家人应该也是吧?

    裴君泽能明显看出来大人和小孩都穿着新衣服,女人化着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男人也刮了胡子,皮鞋锃亮,走路时都带着风。

    *

    走亲戚这么高兴吗?

    这是裴君泽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没什么亲戚可走的,就算有一位舅舅,就算鹤城的西岸区到舅舅那边的镇子是最近的一条路,他也不想去打扰人家的生活。

    毕竟对方是真不想认他啊,不然上辈子那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出现了,就是他们一家始终没动静。

    他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也是,站在舅舅的角度,裴君泽身上流着另一个罪犯的血,他的存在不仅不会唤起他什么亲情,反而是一种明晃晃的提醒和证据。

    裴君泽能理解,他真的能理解,只是稍微有一点点…一点点难过而已。他在河岸边吹了会儿风,中间收到司谦发来的消息。

    最开始的一条是这样的:

    [司: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已经有半天没有见到你了,啊,感觉快死了,我快不行了——]

    又过了一会儿:

    [司: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君泽…]

    [司:图片.]

    [司:我忙完啦我忙完啦,你在哪你在哪,我过来找你啊…]

    很吵,非常吵,是哪怕没见到人,光看到文字都觉得吵的程度。

    但可能是眼前的河流和周围的景色过于灰扑扑,也可能是空气中一股垃圾腐烂发臭的气味,总之裴君泽那会儿并不觉得司谦吵,还挺想见他的。

    等他现在的地址发出去后,裴君泽依旧是熟练地打开表情,挑选了一个小棕熊点头的动图发了过去。

    对面也很快给予了回复。

    ——[好!过来了过来了!]

    *

    在司谦过来之前,发生了一点点小插曲,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岑渐南,看起来像是和他偶遇,不过裴君泽不怎么信这个。

    他一步步走到裴君泽的身旁停了下来,目光看着目前依旧还脏兮兮的河道,苦笑了两声: “西岸线的项目是你让司谦去竞拍的吧?不然…他之前都对这块没什么兴趣的……”

    哦…裴君泽有点明白了,看来是司谦抢走了本该是岑渐南的东西,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法官,还要负责为两人主持公道。

    裴君泽往旁边又走了两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渐南见裴君泽如此防备,露出有一点点受伤的神色,又往裴君泽的方向走了一步:“你似乎对我有很多误解…”

    裴君泽又往后面退了一步:“没有,我认为我对你没有什么误解。”

    岑渐南:“是司谦对你说了什么吗?其实我真的挺想和你做朋友的,我有种直觉,觉得我们会很合适。”

    裴君泽:“我们不合适。”

    岑渐南比记忆中还要烦人,大抵可能是因为裴君泽拒绝了他,让他原本的计划落空了,这才又想了新的。

    这次的新法子似乎是想晓之以情,想使用什么攻心策略?裴君泽沉默地听着岑渐南开始讲述他的童年。

    作为豪门的私生子他幼年时期过得不怎么样,后面之所以能在家里慢慢有了一点话语权也是因为他的大哥实在没什么用…他讲述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

    “哪怕我现在依旧还是会害怕,突然哪天又重新回到以前那个破旧的筒子楼里…”

    裴君泽:“……”

    看来他的确有好好调查过自己的背景,才能编出这么像的谎言,是试图以相似的经历来让引起裴君泽的共鸣?

    要不是上辈子他和这人打过交道,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压根不是他说的那么惨,差点就信了他的话了。

    裴君泽:“我的窥私欲不是很强烈,所以对别人的家事也不是很感兴趣。”

    岑渐南脸上的惆怅差不多凝固了三秒,转而露出一个更苦涩的笑容:“那司谦呢?你对他的事总有兴趣吧?”

    岑渐南又给裴君泽讲了一件司谦以前的事儿,大抵是他小时候脾气多么多么差,多么多么目中无人…

    司谦小时候曾有一件很喜欢的毛绒玩具,每天都带在身上,爱不释手。

    有一位照顾他的家仆看玩具太破了,出于好心为他更换了一个新的,顺手把旧的东西扔了。司谦知道后大喊大闹,把开水泼到了那位仆人身上导致对方毁容不说,还直接绝食…

    “他一定非要找到原来的那个玩具,把他们一家人折腾得够呛。司家的人你见过吧?别看对他很严肃的样子,实际上也很宠他的,最后几乎是把全城的垃圾回收站翻遍了,才找到了。”

    裴君泽:“……哦。”

    这事司谦也曾经和他讲过,同一件事,通过不同的视角讲出来是不一样的。在岑渐南的口中,这是司谦顽劣的证明,但在司谦口中,他只是想要原来的那个玩具而已,别的都不行…

    裴君泽看了看手表,实在没什么功夫和岑渐南玩什么情感攻略了。他直接开门见山:“好了,可以了,你说的那些我根本没兴趣,我不会和你联手的…”

    在司谦到来的前五分钟,裴君泽和岑渐南告别了,离开前他最后一次劝告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司谦,可能在你看来他脑子蠢笨,又自大任性,无非是靠丰厚的家底而已。恩…我能理解,岑家早些年的时候的确算是仰仗司家,可这么些年不是也起来了吗?你怎么还是摆脱不了原来的心态,你其实不用一边讨厌他,一边还要和他做表面朋友的。”

    裴君泽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有一段时间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说我们永远做不了朋友…你还不懂吗?你在我面前装是没用的,这种把戏太低劣了。”

    岑渐南脸色瞬间凝固,那种伪装出来的忧郁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很快,他露出不解的眼神:“那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你也讨厌他,那我们联手不好吗?”

    可能是觉得自己遇到了第一个把他看穿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岑渐南的话又多了起来。

    这次他讲述得更真实,讲他的野心,讲他的不甘,讲私生子的身份让他多么多么介怀,讲他的确就是看不起身边那群人等等…

    看着他似乎是是把自己划成了一样的同类,裴君泽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他的真情流露:“抱歉,是你,不是我们。我们还是不一样的,起码这种随随便便就跟人剖析内心的毛病,我就没有,我也不是很想了解你的内心世界……”

    岑渐南:“……”

    裴君泽:“我该走了,等会儿司谦要过来接我,如果你想继续待在这的话,也可以…你请便。”

    岑渐南:“……”

    裴君泽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不过,出于人道主义,等会儿我会为你打120的。”

    然后,他就走了。

    裴君泽低下头时,司谦那边还要和他发消息,不过这次是语音消息,一共好几条:

    司谦:“君泽,你是不是等很久了,抱歉啊,我抄个近道过来了啊。”

    司谦:“西岸线这边路况也太差了吧,不行,得让他们好好修修……”

    司谦:“前面那个傻逼会不会开车啊,真想直接撞过去…”

    司谦:“我换道了,快到了。”

    *

    司谦很少来西岸区,但每来一次,就能清楚感受到差距,和发展好的东区相比,这边明显有些破旧。

    车子都还没开到,但司谦一眼就看到了裴君泽。无他,路边的他实在太显眼了,想不看到就难。

    道理是一样的。

    司谦的车子也很显眼,裴君泽同样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他看着那辆黑车缓缓地停到身边,也看着里面的青年半摇下车窗,冲他喊:“帅哥,搭车吗?”

    裴君泽沉默了两秒:“……搭。”

    *

    坐上副驾驶后,裴君泽反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这麻利的动作让驾驶位的司谦伸过来的手扑了一个空。

    裴君泽瞥了他一眼:“下次留给你系。”正说着,又看到了中控台上放着的某个眼熟的甜点包装袋子,“这是…给我的?”

    司谦控制着方向盘掉头,嗯了一声:“过来的时候看到开门了,就顺便买了点,少吃一点没事的…”

    裴君泽心里一暖。

    一旁开车的青年慢悠悠地补充上后半句:“再说了,宝贝前两天辛苦那么久了,是应该犒劳一下的。”

    裴君泽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平静开口:“…你说得对,那今晚你睡外面,让我休息下,怎么样?”

    下一秒,一旁的黑发青年发出长长的一声啊:“不要——”

    裴君泽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也在这样的好气氛里把刚才岑渐南的事儿说了,没说太仔细,就说刚才看到了他。

    *

    司谦:“啊??!!”

    刚好是红灯,司谦一脚踩下刹车,一边想转头把那个脑残撞死,一边想问他这次又说了什么。

    那么多脱口而出的话和纷纷杂杂的念头,在看到裴君泽的当时的表情后…他瞬间忘了想说的话。

    裴君泽在笑,是那种很温柔的,他把那盒甜点放在腿上,也不吃,就这么看着,目光幽深,也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后天就是情人节了吧?”

    司谦:“……嗯。”

    “我们…明天就去度假吧?”

    裴君泽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甜点袋子:“你说今年放假就出去玩的…”

    那会儿裴君泽刚重生,自认为为了司谦好,所以很认真说了分手。

    但当时的司谦不愿意,先是凶巴巴地揪住他的衣领试图威慑他,发现没用以后,又可怜巴巴地转钱…

    说起来…

    那也算他罕见的对他发火?

    司谦:“嗯,记得。”

    裴君泽轻声开口:“那去吧。”

    *

    本来司谦就还在年假期间,裴君泽也在放寒假,两人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几乎说走就走。

    当晚定了目的地,

    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两个人直接落地三亚北部的某个州岛度假,因为是私人岛屿,还没被大量游客所侵占,四周海域依旧还是毫无污染的状态。

    海水清澈透明,在裴君泽戴着护目镜和司谦在海底潜水时,都还能看到热带鱼和形态各异的珊瑚。

    玩了大概有四五天吧?

    裴君泽和司谦一起潜水一起冲浪,有时在海边露天吃烧烤,有时晒日光浴,又互相为彼此涂抹防晒霜…

    *

    就那几天,司谦不知道拍了多少照片和视频,随时随地把相机抱在手里,时不时就能看到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手机或相机对着裴君泽拍。

    有一次是裴君泽正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在遮阳伞下午睡,他刚闭上没一会儿,觉察到面前多了一道阴影,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司谦了。

    “你怎么又拍…”

    司谦嘿嘿笑了一声:“看你睡着了嘛,忍不住就想拍一下…”

    裴君泽睁开眼,先是无奈地对镜头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拿过司谦手机的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在司谦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一只手伸长手臂拍着,一只手把他往下一拽,直接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倒计时模式刚好归零。

    一声清脆的咔嚓后,两人第一张接吻照就这么拍好了,而且还是由裴君泽伸手的角度,可想而知的珍贵!

    他没看照片,拍完把手机丢给了司谦,像招呼小宠物狗那样摸了摸司谦的脑袋:“去吧,去那边玩。”

    有时候司谦也不定会拍照,他会蹲在裴君泽的沙滩椅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白天疯玩疯闹,到了傍晚就安安静静坐在海边看海边落日,抑或是赤着脚在松软的沙滩上踩出一串串的脚印。

    裴君泽每次都走在最前面,而跟在身后的司谦会非常固执一定要完全重合地踩在裴君泽的脚印上。

    裴君泽回头看到他一步步踩着自己的脚印,都会忍不住想笑:“你在干嘛啊?”

    司谦也会笑,在阳光下,一阵海风吹过,他指着沙滩上完全重叠在一起的脚印:“你看…我们是一起的。”

    ——好蠢啊。

    有时睡到凌晨,裴君泽也会突发奇想,拎着一瓶低度数的果酒,跑去在海边看海。

    不同于白天的蔚蓝,也不像傍晚时分的橙黄色,夜里的海并不美,黑漆漆的,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随时等着把人吞吃入腹。

    裴君泽一点也不怕,在沙滩边席地而坐,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背又褪去,一旁的司谦揉着眼睛也跟着他。

    夜里的海边很冷,他会蜷缩着向他取暖,两个人紧紧依偎着,说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话…

    *

    预计离开的前一晚,两人依旧没什么睡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听着海浪拍打礁石发出的哗啦啦声。

    那天的月亮比平时亮一些,细碎的月光倒映在蓝色的海面,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君泽…”

    “嗯。”

    司谦经常会这样突然叫裴君泽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要说,就是突然想叫叫他。

    裴君泽也没觉得无聊,也会耐心地应着,司谦喊一次,他也就跟着应一次。但那晚…他明显有些兴奋。

    连着叫了五次他的名字,裴君泽也不厌其烦地回应了五次。

    在回答完第六次以后,裴君泽垂下眼睑看到司谦甜蜜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他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至于吗?

    今天白天两人出海玩,船夫随口问了一句他俩的关系,裴君泽当时坦然自若的说司谦是他的伴侣。

    伴侣明显比男友亲密多了,司谦就为这么一句空头称呼高兴成这样…

    *

    “君泽…”

    “嗯。”

    又来了。

    裴君泽心里这样想,然后听到司谦的下一句:“……你是不是买了戒指?哈哈哈我在小夹层看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

    司谦像是憋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整个人一下笑得合不住嘴,因为动作太大,还一下倒在了沙滩上。

    看他往后倒的动作,裴君泽的手比脑子反应还要快,一下扶住了他。

    而原本只是打算由坐着改成躺倒在沙滩上放松的司谦也被他的动作愣了两秒,随即…眸光中泛出蒙蒙的水泽:“君泽……”

    他看到了君泽刚才眼里的担心,他明显就是担心他摔倒,君泽很少会说什么很动听的情话,但这比任何示爱的言语都要来的动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皮肤组织下过于兴奋的细胞,手里极快地从裤兜摸出一个丝绒的盒子。

    “其实,我也买了戒指。”

    话毕,没等裴君泽反应,司谦单膝跪地,说出了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君泽,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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