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0

    第26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6

    上辈子被求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裴君泽已经忘记了,可能是厌恶,可能是排斥,但那会子,他心里并没有。

    他有的只有忐忑…紧张。

    在裴君泽的认知里,结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意味着他要和另外一个人组建家庭,家庭啊…

    他从小心非常向往能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但另一方面由于一些原因他并没有得到。他担心自己会搞砸一切,才会买了戒指却一直没拿出来…

    裴君泽把这个想法和司谦说了。

    后者沉默了一下,依旧还是非常固执地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将那个丝绒盒子里一个对戒塞进他手里。

    裴君泽低头看了一下,不得不说,他们倒是非常有默契,就连戒指都是买的同一款,上辈子也是这款…

    “没事的,君泽,求婚戒指和结婚戒指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这个就算求婚戒指吧…”司谦说着顿了顿,“我可以用时间告诉你,我们是最合适的…你也不用把结婚想得多么复杂,那些事都可以由我来处理…”

    裴君泽:“……”

    “虽然我也见过许多失败的婚姻,但我还是觉得我们会幸福的。”司谦挑了挑眉,“真的……我不认为我会和那些傻逼一样,婚后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伴侣吵架…消磨彼此的感情,那太蠢了,有那些时间,我还不如亲亲你…”

    裴君泽紧绷的唇放松下来,是啊,他们和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吧。起码他们是真的失去了对方一次,也正因如此,才会格外珍惜?

    *

    司谦当时很爽快地把自己的戒指定为了求婚戒指,在被裴君泽问为什么时候,他依旧是很坦诚的说:“因为我以后想戴你买的…”

    ——不都是一样的款吗?

    这句话裴君泽只是在心里这样说,并没有问出来。哪怕没有说出来,他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一样的,起码对于司谦来说,这两者之间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裴君泽给他买的,裴君泽送他的,无论什么,只要加上这个前缀,他都会当宝贝一样好好妥善收着的。

    也因为这样,裴君泽才想着更慎重一点把那枚戒指送出去。他知道司谦其实很喜欢折腾的,所以这次他不想像上辈子那样…那样…

    *

    不能再想了。

    裴君泽阖了阖眼,也学着司谦刚才的样子倒在了沙滩上,真惬意啊,伸手做出一副想抓天上星星的动作。

    司谦也跟着有样学样地倒下,不过他没躺在沙滩上,他把脸颊紧紧贴在裴君泽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那一刻裴君泽突然有种冲动,他冷不丁地问司谦:“你现在,此时此刻,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无论那个时候司谦说什么,裴君泽都会答应,但司谦思考了一会儿:“那你…能再叫我一声司谦哥吗?”

    裴君泽:“……”

    司谦看裴君泽的表情凝固,立马退而求其次:“要不然,主动亲我一下也行。”

    裴君泽轻轻叹气,凑过去吻在他唇上,动作郑重,同时小声地开口:“司谦……哥。”

    司谦:“诶!!!”

    *

    在三亚待了几天后,两人又辗转去了阿尔卑斯山看雪。记得在还没放假的时候,那会儿裴君泽和司谦沙发里,就说来这儿,一转眼还真来了。

    两个人穿着厚厚的滑雪装置在一望无际的白茫茫滑雪场里滑行,你追我赶,从上空看就像两只小蚂蚁。

    裴君泽中途累了,体力有些不支,半撑着膝盖休息,司谦也慢慢停到他身边,看起来也累得不行。

    “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裴君泽提议。

    “好。”

    司谦欣然应允。

    *

    司谦的电话就是那会儿响的,他刚才一直追在裴君泽身后,因为自作主张想教他,想在他面前表现,体力耗费得比裴君泽多一些。

    他朝裴君泽撒娇:“帮我拿一下手机嘛,君泽。”

    裴君泽沉默地把手机从一旁的背包里摸出来,在看到屏幕上跳动着程瑛两个字后,他挑了挑眉。

    是司谦的母亲,在按下接听键之前,裴君泽还特意给司谦看了一下屏幕上的字这才递到他耳边。

    一接听就是程女士一贯的口吻:“你现在在哪?”

    司谦:“…什么事?”

    程瑛:“你把岑家那个小子给打了?为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癫?”

    岑家那个小子?是岑渐南吗?拿着手机的裴君泽怔了怔,司谦打他?什么时候的事儿。

    是上次宴会那次吗?他当时故意给司谦看那张名片,不是想他们打起来。他只是想让司谦提防一下岑渐南。

    没想到他当时会那么生气,虽然那会儿并没有询问被打得怎么样,但想着可能也就一点小磕小碰吧?

    再者说,前几天见面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好胳膊好腿,怎么到了程女士口中就成了床都下不来了。

    总不能是前几天的事儿吧,司谦不是一直都和他待着的吗?裴君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这个节点。

    而一旁的司谦听到那个名字,皱了皱眉,他把手套脱下,自己从裴君泽手中接过了手机,语气没了刚才了懒洋洋,咬牙切齿道:“他该打!”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还是这么任性。”

    *

    隔着电话,裴君泽当然看不清对面程女士说这话时的脸色,但能听到女声里充满了浓烈的失望,一转脸也能看到司谦一瞬间垮下的嘴角,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也不好。

    “我以为你分出去后能稍微成长点,可你还是那样。我以为你喜欢上那个大学生,被拒绝后受受挫就能够成熟点,但你还是这样…”

    听筒里程女士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冷嘲热讽的口气,“司谦…你现在是又死乞白赖地把人带出国了?你不会给人家的人身自由都限制了吧?”

    司谦还没开口,一旁的裴君泽用平静的语气突然开口:“对了,我们等会儿去哪吃饭?你定好了吗?”

    司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裴君泽是在和他说话,立刻回答:“订好了,昨天就订好了,休息会儿就可以直接去…”

    等回答完裴君泽的问题,司谦也没了想继续通话的意思:“嗯,先不跟你说了,我等会儿要去吃饭了。”

    司谦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跟着语速很快地解释:“岑渐南那事,你自己去问问他,问他做了什么?是他先犯贱的,别以为他这么些年背着我搞的小动作,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反正你也不会相信我。就这样,挂了。”司谦收好手机,表情又转瞬愉悦起来,他挽着裴君泽的胳膊:“君泽,等下吃完晚饭,我们去坐缆车怎么样?”

    裴君泽:“好。”

    司谦依旧还是那副愉悦的表情,解答了刚才裴君泽心里的疑问:“哦,我出国之前找人把他打了一顿。”

    裴君泽:“……”

    仔细回忆好像是记得他出发前一晚,他好像的确有出门打了一个电话,回来以后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司谦:“没什么,我有分寸。不会太严重的,算是给他一个警告吧。”

    裴君泽:“万一出事呢?”

    司谦并不在意:“出事就出事,我找的那几个人说了,万一出事,我只要给他们父母和家人足够的钱,他们是愿意付出一点时间的。”

    裴君泽:“这不是买凶吗?”

    司谦:“怎么会呢,我又不认识他们。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至于他们和岑渐南,那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问题,一点小矛盾,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裴君泽:“……”

    司谦的口气非常的自然,甚至还带一点点小得意:“我还专门留了一点视频和把柄,以备不时之需,他投鼠忌器,以后肯定不会再来烦你了,你放心。”

    裴君泽:“……”

    很明显,司谦并不蠢,他足够有手腕,足够冷血,只是他从来不把这份心思用在裴君泽身上而已。

    大抵是因为裴君泽的沉默,之前还很自信的司谦又开始支支吾吾地解释,“君泽,哎,我…当时就太生气了,晚上越想越睡不着,我平时真的不是这样的…”

    裴君泽:“……”

    有点想笑,裴君泽知道的,知道其实司谦平时就是这样的,我行我素,暴躁任性,狂妄自大,像个神经病。

    他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名声并不好,不少人都讨厌他。具体讨厌到什么程度呢,讨厌到在他被裴君泽蚕食后,其他人的反应是:拍手叫好!

    在知道司谦死亡消息那天,不知道多少人在半夜起来高兴到开酒庆祝,笑得合不拢嘴,谢天谢地,那个神经病可算死了。

    司谦可能的确不符合传统意义里受害者的形象,对员工压榨,对朋友对家人都不怎么样,除了裴君泽,他只有对裴君泽是实实在在的真心。

    作为既得利益者,裴君泽也不能算什么是大好人,他也有很多阴暗的小心思,他没有立场去指责他。

    “君泽……”司谦看了看裴君泽的脸色,生怕他觉得自己性格不好,想解释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裴君泽瞥了他一眼,主动拿起包,往外走去:“好了,出来玩,就不要想那些事了。”

    *

    他们当时在法国的夏霞尼。

    那地方正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心脏地带,也刚好在法国、意大利和瑞士的三国交界处。这里以绝美壮观的山脉闻名,每年冬季也会成为滑雪胜地。

    夏慕尼的小镇建筑极具当地特色,几乎随手一拍就是很美的背景,身处其中的时候很容易忘却所有烦恼。

    情人节那天是正月十二。

    那天两人什么也没做,彼此非常默契什么都没提,只是手牵着手慢慢悠悠地漫步于异国他乡的小镇中。

    夜晚,司谦把他抱得特别紧,到裴君泽都有些喘不过来气的程度。他像个即将要溺亡的落水者紧紧地抱着裴君泽,宛如抱着唯一的救命浮木。

    “君泽…”

    “恩。”

    “君泽…”

    “恩。”

    “君泽…”

    “我在。”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男人紧紧相拥,密不可分到宛如一对连体婴,世上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

    这里是最后一站。

    *

    两人从正月初四,早上出发,正月十四号下午回国,两个人一共在外面玩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其实并没有玩多久,可等到再次抵达国内,裴君泽难免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鹤城依旧还是那样,没有任何变化,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就是回来那天还下了雨,不过也不算大。

    裴君泽回清水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结结实实地睡了半天,一觉醒来后整个房间都是黑的,而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旁的温热的体温。

    “君泽,你醒了?”

    “嗯。”

    在并未开灯的房间里,裴君泽半眯着眼睛靠着感觉把身旁的人用力搂了搂,嗓音是还带着倦意的沙哑:“你什么时候醒的?”

    司谦:“比你早一点点…”

    裴君泽:“哦。”

    回国第二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按照鹤城的习俗,裴君泽白天特意买了饺子皮,自己在家包了饺子。

    于是等司谦回来以后,看到的就是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以及一位唇角含着浅笑的爱人。

    太!幸福了!

    *

    各地大学因为当地气候的关系,收假日期都不一样,有的早一些,有的晚一些,鹤大的收假日期是在元宵节的第四天,也就是正月二十收假。

    在收假前,裴君泽抽空去考了一个驾照,顺便又去店里看了看,没什么别的事,生意非常好。

    孟立笑容满脸的出来接他,和他一一说着店里最近的事。其实裴君泽也不用过来特意看,单单只是看每个月的入账就知道生意很好。

    那会儿因为前期口碑已经打出来了,再加上裴君泽手里的流动资金也足够了,他心里琢磨着也可以开第二家和第三家分店了。

    当然,店也不是说开就能立刻开起来的,从选择合适的地址到定下位置,再到找人装修店面,到采办以及人员配齐,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好的是,裴君泽已经有了第一家店面的经验,后面两家能少走一点弯路。他预计是在五月之前开业。

    在开业之前,他希望孟立多培养一下现在店里比较聪明的员工,到时候就可以调一些到新店。

    由老员工来带新员工,一来能更快教会,融入。二来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晋升的机会。

    孟立也比较认同,并且还提供了几个地址供裴君泽挑选,非常的贴心介绍了每个地址的优缺点。

    “嗯,你做得很好。”

    裴君泽赞许了一句。

    *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鹤大开学的日子。在大二的下半学期,裴君泽正式的退了宿舍。

    搬离宿舍那天,他久违地看了一眼宿舍的整体,是真破旧啊。

    窗外的阳台的防护栏锈迹斑斑,地面上也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不愧是九几年学长都住过的地方。

    不过据说他们这届后,这里就要拆除重建了,记得上辈子裴君泽在动态里看见过宿舍里的舍友叫苦连天的说不公平,怎么他们一走就重修啦?

    想到这里,裴君泽笑出了声。

    “哎哇,以后常来宿舍看看哥们儿啊。”邓麒一把搂过裴君泽,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过年还跑国外去玩了,潇洒嘛。”

    裴君泽笑笑没吭声,听着其他舍友吐槽他过年满世界跑羡慕死了,还说他什么时候开了店也不告诉一声。

    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们应该从周康那里知道的。因为开店这事就他知道。之前店里需要找渠道时,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周康,就问了一下。

    周家里的生意虽然都是周康的父母在管,但在听说裴君泽是儿子的同学,还给了一个很实惠的价格。

    裴君泽也并没有仗着这个占便宜,在价格没有刻意压低的情况下,还额外赠送了他们家不少礼品。

    “再怎么说,哥们儿也得去捧个场啊,不是吗?”邓麒拿肩膀抵了一下裴君泽,“你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我们又不白吃。”

    “哎…感情淡了淡了啊…”

    你一言我一句,看着是在抱怨,实际上眼里并没有任何的不悦。裴君泽一一扫过那些面孔,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

    “晚上我请客,有空吗?”

    *

    裴君泽请的地点就是在自己店里,当然,他是真自己买单的那种。

    记得当时他们一行人走了,裴君泽去结账,负责收银的小姑娘愣了,那张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知道裴君泽是老板,可能觉得他吃完会自己走吧?

    “买单啊。”裴君泽抿唇笑了笑,“今天我只是客人。”

    小姑娘估计是新人,年纪不大,一时因为裴君泽的笑愣住了。他长得太好看了,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最后还是另外一个裴君泽更脸熟的收银员过来进行操作,双手将卡还给裴君泽:“裴老板,您的卡,收好。”

    后来那个小姑娘还过来和裴君泽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出这种错,似乎是担心被开除。

    裴君泽说并不会,告诉她以后工作不要出现那样的失误就行。

    *

    不过这都是聚餐结束后才发生的事了,在舍友们刚到裴君泽店里时,居然还有点诧异的。

    他们似乎只是知道裴君泽开了一家餐饮店,具体叫什么在哪里应该是没怎么问的,不然也不会在门后时,还明显犹豫了一下没进去。

    “哎…不是…不是…合着满江月居然是你开啊?”舍友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他以为裴君泽口中的“一家小店”应该是街面上那种拉面馆,那种早点铺子的小店?

    裴君泽:“嗯。”

    邓麒嘶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外面大大的招牌,“说起来,我舅妈今年年初听说满江月菜色不错,还说请我们一家来这儿吃,想显摆下,结果位置都没订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的确,店里的位置很难定。之前孟立就这个事还专门给裴君泽打了电话说询问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裴君泽当时还在国外和司谦旅游,想也没想,直接否认了他的提议。

    孟立之前的经验让他有一个很错误的观念,觉得客人一定是越多越好,但这种薄利多销的观念只适合快餐店。

    “有时候,顾客也需要一点门槛。人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什么记忆点的。”

    裴君泽当时这么和孟立说,对方也聪明,一下就懂了。与其去想怎么想提高翻台率,怎么接待更多食客,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现有客人的就餐体验。

    只要其中一位客人满意了,就代表他身边无数个数不清的潜在客人满意了。无论是拍照分享,还是闲谈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就是这样来的。

    当然,如果过个十几年,这个行为其实还有一个更专业的词,叫饥饿营销,利用稀缺性来制造错失恐惧。

    不过这时的裴君泽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舍友解释这些复杂的营销和心理学知识,他笑了笑:“先进去吧,别在门口说话了。”

    *

    知道满江月是裴君泽的店以后,舍友们进店以后非常上道的,从店里的设计一直夸到服务生的服务。

    “……行了,点菜吧。”裴君泽拿菜单拍了一下舍友,“你们点。”

    吃饭的过程是轻松愉悦的,和他们相处,裴君泽不需要花费多少的心思,他也挺喜欢听那些学生间的趣事,听他们吐槽哪个专业课老师。

    讲着讲着,大家都有点高兴,喝了一点点酒。裴君泽中途接了一通司谦发来的消息,等他回复完,再抬头的时候…几个人都笑得更怪了。

    最后还是喝得最上脸的一个舍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裴哥,你真是那个…那个吗?”

    *

    这话一出,另外几个先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跟着齐刷刷看着他,裴君泽没说话,他在思考。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这件事也是他们从周康那里知道的,但下一秒他知道他错了。

    一来是周康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直接表明了不是他。二来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讲话了。

    “其实吧…之前就有点看出来了…嗯,也不算看出来,就是一开始有点奇怪,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堂哥一天好几趟的往宿舍跑…”

    有这么一个开头,其他舍友也开始纷纷的补充上如何发现的破绽。

    “还有…就是那次你那个堂哥出事,你当时的表情太奇怪了,回宿舍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和你说话也没应声,就像傻了一样,脸上还有泪痕…坐了一会儿又拿着东西跑出去了…”

    “嗯…最后就是元旦晚会那天…看到你们从后台出来的时候……”

    邓麒指了指脖子,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你当时脖子上都是…亲出来的印子吧?哥们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啧啧啧,嘬得真狠啊…”

    裴君泽:“……”

    可能是那一点点酒精侵蚀大脑,也可能是之前过年期间在外游玩时,早不知道多少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关系,更可能上辈子和他结婚有关。

    裴君泽点了点头。

    他们倒也没真说些什么,人就是这样奇怪,同一件事对待陌生的人和熟悉的朋友就完全是不同的标准。

    见他承认了,各位又八卦了一会儿,裴君泽挑着捡着回答了一些,例如他们俩今年的确在一起过年,例如…也的确一起出去玩了,搬出宿舍也的确是和他同居了。

    “嗯!你们这个…这…还挺有勇气的啊。”一位舍友,斟酌再三的开口,“你们这样,家里人都不说吗?毕竟怎么说,还算亲戚来着…”

    哦,突然想起来司谦给他自己编的身份是堂哥呢,于是裴君泽煞有介事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所以我们被赶出来了。”

    “啊——”

    裴君泽收获了几道同情的目光。

    年轻人的脑回路向来活跃,只是从裴君泽一句话,他们显然已经脑补了不少为了真爱如何如何勇敢的狗血情节,甚至为什么只有两个人过年,为什么突然开店的理由都有了。

    “哎…不说了干一个。”

    “都在酒里…酒里…”

    “你真不容易啊…没想到你…”

    其实裴君泽也是第一次感觉自己挺恶趣味的,大抵是假期的游玩让裴君泽好好地放松了一下?总之舍友们都说他没那么绷着的了。

    裴君泽刚好借着这个机会问了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他上学期变化真的很大吗?

    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听多了他变了的话,有时连他自己都会想一想重生前的样子…

    舍友却摇摇头,认真的说:“还好吧。你不就是你吗?能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也就那几天的情绪不太对而已…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之前说你变了,你不高兴?”

    另外一个舍友也跟着补充:“没呢没呢,依旧是那张招牌的酷脸,看着像谁都欠你好多钱一样。”

    也是,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本质上不都是他自己吗?

    裴君泽轻笑出声,指了指后面服务生送上来的一道他们没点的菜:“这是打算推出的新菜,快尝尝看,也可以顺便给一点意见…”

    *

    那天周康特别特别安静,从裴君泽回宿舍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一直到他承认时也非常安静。

    其他舍友都在和他开玩笑,只有他少有的沉默,一直喝着酒。裴君泽注意到了,不过以为他是心情不好。

    后来吃饭到中途,裴君泽去上卫生间时,又看到了他,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了他怎么了,但他的回答让裴君泽洗手的动作都停住了。

    “裴哥,我以前以为我喜欢过你。”周康那张脸因为酒精的关系红得不能看,“你别笑……”

    “开学那天,我是最先来宿舍的,你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不过你当时没注意到我。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好厉害,你人长得那么好看,还什么都会…”

    裴君泽沉默。

    “后来你身边出现了一个堂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里,周康顿了顿,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羞愧的笑:“裴哥,我跟你坦白个事,之前他来找过你两次你不在,我就故意说了你和哪个和你表白过学姐出去吃饭了…”

    裴君泽:“……”

    他估计上辈子周康也这么说过,这么一来,就能解释通为什么司谦对他周围的女生那么防备和警惕了。

    甚至在裴君泽刚重生回来,那时他和司谦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社团有个女生给他打电话,一旁司谦都能立马捕捉到了是女生的声音,还很警觉的问对方是谁…

    果然是有原因…

    裴君泽:“……你…”

    “当然,我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我后面自己也想通了,我可能不是喜欢你,只是崇拜你而已,嗯……不是有个词叫慕强吗?我感觉我就是这样…”

    裴君泽:“……”

    周康笑了笑,走近裴君泽想拍拍他的肩,发现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看到你现在挺好的,笑容比以前多一些了,我也很为你高兴…我们…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

    聚会散场后,裴君泽把他们送出门,自己又折返回去结账。做好一切,他在店外等司谦来接他。

    刚才虽然没有喝多少酒,毕竟还是喝了,所以裴君泽不打算自己冒险开车,也不是没想过可以直接打车回去,主要是司谦不愿意。

    他似乎非常热衷于来接他,就司谦自己本人亲口说的,他说他每次开车来接裴君泽时,隔着老远看到他在前面等他,就会觉得特别幸福。

    裴君泽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幸福的,不过既然他这么幸福,就让他多幸福一点吧,这没什么。

    裴君泽看着手中刚才在店里拿的一盒水果拼盘,嗯,摆盘还挺好看的,还特意拿了几个小叉子。

    挑的都是一些司谦比较喜欢吃的水果,非常新鲜,不仅是裴君泽亲自去后厨挑的,还是他自己亲自切的。

    *

    裴君泽在外面没等多久,司谦的车子出现了。上车后在看到裴君泽手里拎的东西,他果然挺高兴的,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

    司谦:“君泽,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那些舍友了。”

    裴君泽:“嗯,然后呢。”

    司谦:“嗯……我怎么感觉他们回头看了我好几眼,你是不是…”

    裴君泽点头:“他们知道了。”

    不需要去看司谦的表情,裴君泽就知道他大概什么样子,所以在听到他明显喜悦的声音时也很平静了。

    “早知道刚才我就好好和他们打个招呼了,不然早一点来,准备点礼物什么的…”

    裴君泽揉了揉眉心:“不需要,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司谦:“那不一样。”

    裴君泽并不和他争论这个,他想了想,“行,等下次有机会吧。”

    *

    大抵就是在即将到家时,裴君泽电话响了,他摸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鹤城。

    因为不认识,所以在疑惑中接起后,裴君泽并没有先开口,而是谨慎的打算先听对方的声音再做决定。

    电话那头是一个明显略带疲惫的男声:“是…君泽吗?”

    这个声音?!!裴君泽下意识坐直了脊背,他记得,是舅舅的?

    “你现在还在鹤城吗?如果在的话,下月初你有空吗?”

    里面的男声说完以后,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个不勉强你,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算了。”

    第27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7

    裴君泽月初没什么很要紧的事,就算是有,他也可以进行调整,空出一天不算什么。

    那天他和舅舅一共通话了十二分钟,他全程都很紧张,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司谦倒是反常地很安静,一直等到他挂了电话以后,这才拿手心覆盖上他有点颤抖的手背。

    “没事的,君泽。”司谦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安抚,“你已经长大了。”

    裴君泽阖上眼,深呼吸了两口,平复了一下刚才有点太诧异的心情,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一点点冷静下来。

    *

    裴君泽的妈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裴珺琬,也因为这三个字的笔画特别多的关系,可是让小时候的狗娃学了好久。

    而关于舅舅的名字,裴君泽也是很早就知道的,他叫裴珺玮。

    也因为舅舅和妈妈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珺,所以在狗娃眼里,自己的名字也要有珺才行,在孤儿院登记时,他报的其实是裴珺泽。

    不过登记人员可能听错了,

    这才阴差阳错记成了裴君泽。

    总之舅舅那次打电话的确是有重要的事,他的母亲病情加重了,似乎这一次严重到连他这个儿子也不认识了,以为还是女儿丢的那段时间,每天闹着出去找女儿。

    老人的年纪大了,又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怎么可能让她出去啊。但是不出去,她就闹。年纪越大,反而像个小孩一样。

    舅舅实在没法子,毕竟他自己也不是那么闲的,本身是一位高中教师,妻子也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两个人的工作都特别忙。

    似乎之前一直是他们女儿在照顾,不过女儿现在要专心考研不说,那位老人似乎…也不认识外孙女了。

    病发得太突然了,就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样。舅舅在电话里也说,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于是他干脆把妹妹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也告诉妻女少在母亲面前提妹妹…

    结果前段时间也不知道疗养院的哪位小护工把一张报纸拿了回去,那上面很大一个版块正好是对满江月老板的采访。

    上面有裴君泽的照片,母亲似乎是看到了,一下子又全部想起来了,想起可怜的女儿,想起为了找女儿死在路上的丈夫…

    她似乎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她女儿的孩子,有时候说要去找他,有时候又语言不清地说要找琬琬,总之把疗养院的护工都折腾得够呛,每天都要防着老人偷跑…

    舅舅给裴君泽打电话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他在电话里说裴君泽其实长得很像他妈妈,尤其是眼睛和嘴巴…

    *

    “你要是有空的话,去看看也行。当然,我没有一定要让你来的意思…”舅舅说到这里时,他那边似乎有几声隐约的敲门声,可能是他的学生来办公室找他。

    “嗯…”裴君泽拿手机的那只手不自觉握紧,把那句即将冒出喉咙的舅舅咽了下去,“我那天…有空的。”

    舅舅很快就挂了电话,听那边的动静,应该是去处理学生的事情了。

    闭着眼睛都裴君泽开始不由自主地想,上辈子有这事吗?他记忆中并没有接到这通电话,是……漏接了吗?

    想不通,这种事想也没用,裴君泽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窗外逐渐开始变熟悉的街景,他知道,快到家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

    司谦一只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裴君泽的手,温热的体温渗透手背的皮肤,“我也可以空一天出来。”

    裴君泽嗯了一声。

    *

    老实说,大抵是之前被连人带东西赶出来的记忆太过于深刻了,这次想到又要去见舅舅时,裴君泽居然……还有点怕。

    或许用“怕”这个词语并不怎么恰当,但的确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

    裴君泽并不怪舅舅,他曾尝试站在舅舅的立场去思考,其实他很不喜欢自己是有原因的,毕竟只要一看到自己,难免就会想到自己的亲妹妹遭遇了什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我能感觉到,舅舅……哦不,那位裴叔叔一定是很恨我的。”裴君泽轻轻开口,“我就像一个污点,像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

    司谦只是看着裴君泽皱眉都心疼得不行,他捏了捏他的手:“你才不是什么污点和错误,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裴君泽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心里还是认为这是他的错。

    他继续和司谦一路往楼上走着,一面走着一面开始说起了别的话,而不论他说什么,司谦都认认真真地听着。

    *

    自己出生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裴君泽早就忘了,就记得非常非常穷。女人当年死亡的事儿在那个小村子里压根没引起多少动静,毕竟这种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哪怕后面一些人被送进了监狱,受到了法律的惩罚,但很大一部分人依旧还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就是愚昧无知。

    司谦听完后想了想:“嗯,然后呢,你不是报警了吗?后面有处理吗?”

    裴君泽:“处理了,不过是耽误了好几年才慢吞吞地处理,那边的办事效率一向这样,能拖则拖,中间还有不少人去闹事呢…”

    司谦从没有去过那样的乡下地方,他见过的人不管内里如何恶毒,起码表面都是会装一装的,一时间,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皱着眉:“……他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裴君泽:“是的,他们没读过书,也不懂法,甚至还觉得自己花钱买的女人被警察解救了,那么警察应该赔给他们钱…”

    司谦:“……”

    “很难想象吧?”

    裴君泽语气平静:“很多记忆不太记得了,现在想起来,当时应该有人是联系过我妈那边的家人了,毕竟要通知死亡消息嘛。他们很大概率知道有我存在的,但我依旧还是被送了孤儿院,这其实就代表了不愿意接纳的信号吗,可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还眼巴巴地跑去自取其辱,给人家添堵…”

    司谦:“……”

    *

    记得裴君泽刚被带到孤儿院时,小小的他非常冷静镇定,心里一直想着,妈妈让自己去找她的家人,那么自己一定要找到…

    裴君泽暼了一旁的司谦一眼:“你似乎对我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

    司谦认真反驳:“不,不只是小时候啊,只要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非常感兴趣,只是……”

    裴君泽被他这个“只是……”勾起了兴趣:“只是什么?”

    “只是我很遗憾,我实在是太晚遇到你了,我要是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你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裴君泽:“……”

    司谦:“我说真的。”

    裴君泽垂下眼帘,避开了对方过于炽热的视线,他绞尽脑汁地开始寻找别的话题:“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人扛着摄像头还拍了好多画面来着…”

    *

    裴君泽年纪还小时,记者还是一个高大上的词语,远没有后面那么泛滥成灾,那时的记者是真会为了拍摄某个画面深入乡下的。

    在裴君泽继承同性伴侣的巨额遗产消息被传开后,他的一些过去也被一些八卦群众讨论过。也是在这时候,裴君泽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个光盘。

    是当年下乡的那个小记者给他寄来的,他说他当初原本是想拍一部纪实纪录片,结果无意中拍到了小时候的裴君泽,又阴差阳错地拍到了如何把他送到孤儿院的一系列事件。

    当时收到光盘的裴君泽并没有仔细看,在打开以后,只看到了晃动的镜头以及那句大声喊声:“哎!!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个小孩!他跑了!在那边!”

    再往后,裴君泽心知肚明会是什么画面就直接关闭了。现在再想起来……又觉得其实看下去也没什么,那些记忆也是一种经历。

    *

    “嗯,你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想看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那里面就有我小时候的画面,怎么样?你要是想看话,我有空联系一下那个记者,把他手里的录像买回来?”

    那时两人已经回了清水苑,和往常一般躺的沙发上窝着,司谦赶紧点头:“好啊好啊…”

    看他好像很期待的样子,裴君泽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给他打一下预防针:“你做好一点心理准备,我小时候没那么好看的。”

    司谦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执拗地开口:“那我也要看。”

    裴君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知不觉,他已经从过去的排斥厌恶司谦的靠近和接触到了习以为常。

    甚至现在…他甚至隐约已经能够从他的身上嗅到一些和其他人不同的气味,很淡很淡,是无法形容的那种。

    距离舅舅提出的日子还有五天,他可能知道他在读书吧,约日子都是约的周六。

    不远处的落地窗反射出两人靠在一起的画面,裴君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一瞬间,他原本毫无着落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

    不管这次见面的结局是好是坏,至少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待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总不会离开自己的,他总是会在的。

    “嗯?”

    突然被裴君泽抱紧的司谦还有点疑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滞,他一下一下抚摸着裴君泽的后背。

    “好了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嘛。”

    *

    去舅舅家那天是个阴天,三月初正是早春时节,虽然按时节来算已是春天,但天气却依旧还是很冷。

    裴君泽穿着厚厚的长款外套,司谦和他穿着一件同色的同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待的时间太久了,裴君泽有时候照着镜子还有有些恍惚,总觉得他和司谦似乎越来越像了。

    前两天还是他去把头发染黑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记得妈妈的头发就是黑色的。

    染发前,他还特意问了司谦。对方知道他之前的想法以后笑了好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喜欢你浅金色的头发呢?我明明喜欢的是你啊…”

    染了黑发的裴君泽看起来更年轻了,墨似的发更加衬得他脸庞又素白了几分,再加上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走在街上的回头率依旧不减。

    不过这些都不是裴君泽关心的重点,他那会儿一直犹豫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空着手不好吧?但有了之后的被扔出来的记忆,他又迟疑着…

    司谦看出了裴君泽犹豫纠结的样子,干脆直接叫助理准备好了礼物,由他拿着,放在后备厢里,到时候看情况嘛。

    “走吧。”司谦主动拉着裴君泽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凑很近很近,拿他的鼻尖蹭了蹭裴君泽的鼻尖,“来,笑一个。”

    裴君泽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个浅笑。

    “哎,对了,就这样。我跟你说,长辈们可喜欢你这种乖乖崽的类型了…”

    司谦捏捏他的脸,感觉手感不错,君泽那会儿难得在发呆,并没有制止,又捏了两下过过手瘾。

    “我说真的,要是我爷爷看到你,指定喜欢。他就喜欢这种你这种看起来非常听话的乖小孩…”

    裴君泽:“嗯。”

    *

    路上的忐忑不安暂且不提,舅舅一家依旧还是住的原来的小区,不过小区似乎比裴君泽记忆中的样子旧了许多…

    舅舅也是。那个男人也比裴君泽想象中要老了一些了,记忆中的舅舅特别高大,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甚至比裴君泽还要矮一些…

    他妻子似乎不在,只有他一个人下来的。隔着十几米的时候,他看到了裴君泽,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几秒。

    “……真像,比小时候还像。”这是他对裴君泽说的一句话,“你和珺琬真像。”

    裴君泽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秒还是只是嗯了一声。

    “这是…?”

    舅舅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司谦。

    “啊,你好你好,我是君泽的朋友。”司谦除了在裴君泽面前会变态一些,在其他人面前都还是很正常的,“要是待会儿不方便的话,我会在外面等他的…”

    舅舅当时的心思或许不在这里,嗯了一声,看上去压根没听司谦讲话:“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吧。”

    裴君泽答应了。

    *

    疗养院的位置离舅舅家大概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抵达门口后,裴君泽更紧张了。

    不过他的紧张并不像其他人的表现那么明显。裴君泽越是紧张,面部表情就越严肃。

    他就这么一路绷着一张脸,一直跟着舅舅到了其中一个病房门口。

    司谦看着他唇紧紧抿着,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去吧,没事…我在这等你。”

    司谦的意思是他在外面等就行,就不进去打扰他们了,但舅舅看了他一眼:“你也进来吧,没事,就是里面味儿有点大,别嫌弃就行。”

    司谦笑了,立马顺着梯子往下:

    “那我就打扰了。”

    *

    房间里的确有一股味儿,可能是不通风的关系,有一点霉味儿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臭味儿。

    但那会儿裴君泽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到的房间里的老人,那是一个很瘦小的小老太太,看上去比舅舅更老,头发花白。

    老人似乎正在收拾东西,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好几个相框往箱子里塞,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琬琬现在怎么样了…”

    裴君泽一眼就看到了相框上的女人,他直觉那应该就是他妈妈,准确地说…应该是还没被拐卖之前的妈妈。

    ——原来她以前是这个样子啊。

    裴君泽咬紧了牙,在他的记忆中,妈妈一直都是蓬头垢面的,他甚至都不记得她具体的五官是什么样,原来……是这样啊。

    相片上的女人的确和裴君泽很像,两个人都是那种第一眼美人。

    女人穿着漂亮干净的白裙子,被自己的家人簇拥在中间,那天可能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家人沐浴在阳光下的笑容明媚又灿烂。

    可现在……裴君泽想了想记忆中的妈妈,心脏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尖锐的疼痛一直从肺腑蔓延到手指尖。

    *

    “妈。”舅舅冲着屋里的老人喊了一声,“你快看看,看看谁来了。”

    收拾东西的老人闻言转身,对舅舅视若无睹,但在看到裴君泽后,表情却一下呆滞住了,手里的相框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直接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径直朝着裴君泽的方向走来。

    “你,你…你是…是琬琬吗?”

    裴君泽感觉自己被那位老妇人抱得特别紧特别紧,对方抬起头,浑浊的眼里不停往外流泪,嘴里一直叫着琬琬,一双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想去摸裴君泽的脸庞。

    裴君泽当然比老人高出很多,但是为了让老人摸到自己,他不声不吭地弯下腰,保持着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

    “是…是琬琬回来了吗?”

    裴君泽能清楚感受到老人略粗糙的手心,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对方看他的眼里带着多么浓稠的怀念。

    从没有那么一刻,裴君泽开始怨恨,怨恨那个死去的男人,怨恨自己,怨恨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觉得当初的判罚实在是太轻了,他喉咙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

    “琬琬,不哭了…不哭了…”

    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明明自己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胸口的衣服上还沾着饭菜的污渍,但还是温和地给裴君泽擦眼泪。

    在老人发现自己越擦,裴君泽脸上眼泪越多以后,她就不再擦拭了,而是选择轻轻地抱住裴君泽,哄着这个她记忆中的小孩。

    “琬琬,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以后可不可能这样了…上大学了就不能和小时候一样,知道吗?”

    “哎呀,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对了你之前在学校里说就想吃我包的饺子…”

    她絮絮叨叨着,一时之间脸上竟然显露出了些许慈祥的笑意,“晚上就给你包…”

    *

    打破这场温馨见面的是疗养院的两位护士过来送药。原本还精神头看着还很正常的老人一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端着药过来,立马缩在裴君泽身后。

    裴君泽看她那么害怕,也让她躲着,语气温和地开口:“这是什么药啊?一定要吃吗?”

    护士说当然。

    “你别看她现在清醒,等会儿就不认人了。之前她不吃药,犯病了,自己跑了出去,站在马路中间差点被撞死……”

    裴君泽:“……”

    舅舅这时也过来拍了拍裴君泽的肩膀,一副早就已经习惯的样子:“先出去等一下吧。”

    那位老人不认识舅舅了,看着他要拉走裴君泽,一下竟也不怕了,从裴君泽身后出来,紧紧拽着裴君泽的胳膊,把他当成了坏人。

    “妈,是我。”舅舅叹了口气,看着她警惕的样子,“我是珺玮,你又不认识吗?”

    *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假如第一胎是儿子的话,其实很少会生第二胎。尤其那时计划生育抓得严,怀孕的女人一旦被抓到,运气好交点罚款,更坏的是直接被引掉。

    裴母为了能生下女儿,躲躲藏藏了好久。生下后自然宠得不行,哪怕那时不少重男轻女的亲戚们认为女孩子不该浪费钱读书,反正都要嫁人的,但她也还是供女儿上了大学…

    女儿成绩好,又聪明,长得漂亮,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小男生追过,假如不出那样的事,裴珺琬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番光景了。

    裴君泽完全可以想象到的那些,正因如此,他才无法说话,甚至完全能够理解舅舅当时看到自己的愤怒。

    他那时也会想,

    假如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舅舅看着经济状态不是很好,按理说他们双职工不应该如此,之前的裴君泽想过为什么,但等他看到外婆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包括舅舅过分苍白的头发,疲惫的眼神都明白了,父亲早逝,妹妹失踪,母亲又这个样子,他身上的担子并不轻…

    哪怕这样,他也从没有问裴君泽索要过什么,大抵是真的恨吧。

    *

    “…我,我……”

    走廊外,裴君泽几次开口,几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里的老人刚才已经被裴君泽哄着劝着,乖乖地吃下了药,现在已经休息下了。

    护士还惊讶地说以前让她吃药都要费好大的劲,她不吃还要各种骗,骗不下去就只有灌,今天倒是省事了不少。

    裴君泽当时还有些不高兴,觉得怎么能这样。舅舅倒是很疲惫的样子,对他说,出去说话吧。

    房间里出来的裴君泽脑海里一幕幕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老人那样紧紧的抓着裴君泽的手腕,那样一声一声叫他琬琬,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被拐的女儿,紧紧的把他拉住,生怕他再次消失…

    面对那张苍老的,满是泪痕的脸庞,裴君泽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其实上辈子的裴君泽以为外公外婆都死了,居然也没自己私下去调查一下是不是真的,就仿佛在逃避…

    现在真切的看到这么一个破碎的家庭,心里从一进疗养院便开始累计的愧疚到这一刻再也积压不住…

    裴君泽和舅舅,还有司谦三个人在走廊,原本上一秒还好好的,也不知道裴君泽想到了什么。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裴君泽跪下了。

    他当时的身份既是名牌大学生又是小有名气的新贵老板,他本可以不那么做,甚至很难想象到他居然会这样…

    下跪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乃至传统文化里是极为严肃且沉重的动作,不少人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重的人压根难以接受,但正因如此,这远远比任何轻飘飘的言语都要来的直接和诚恳。

    男人也被他的动作吓到了,赶紧就要把他扶起来,结果发现裴君泽的力气还挺大的,一时还扶不起来,只能看向一旁的司谦,让他过来帮忙。

    自从进房间后,司谦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尊重裴君泽的所有决定,也知道这时的裴君泽不需要他去干涉。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想为裴君泽说话,哪怕他知道这是他们的家事,哪怕他知道舅舅也是受害者,但他本来就是偏心君泽的:

    “君泽一直都很自责,他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可是…可是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出生啊…你这是在迁怒他…”

    司谦后面的话还没说话,裴君泽扫了他一眼后,他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其实他有怪过舅舅的,怪舅舅当初如此狠心…毕竟在裴君泽心里,父亲那边的亲人他不愿接触,自己就只剩下妈妈这边的…

    有时走在街上看到拎着大包小包走亲戚的行人都会恍惚很久很久,他心里当然是怪过他的,尤其是上辈子…那会子见他发达了来攀附的人那么多,其中就是没有舅舅一家…

    他那会儿是失落呢还是高兴呢?

    分不清了。

    *

    那会儿的裴君泽自己起来了,那一下也是情绪上头,起来后很平静地开口:“我知道我的存在是一种错误,如果我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愿意的…”

    脑海中始终都是照片上那个幸福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一家四口多幸福,而现在其中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病了,剩下一个看着也疲惫不堪,假如没有他的话…

    裴君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还没干透的泪痕:

    “我现在也不想说那些了,我只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每周或者每个月过来看一下……吗?”

    裴君泽其实是想叫外婆的,他们那边都叫外婆,这边似乎是叫姥姥?但不管叫什么,他都无法笃定对方一定就接受他这样称呼,最后还是含含糊糊地带过去了。

    面前的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反正你也知道地方了,看你吧。”

    *

    那天的会面的结局还算友好,不知是因为看到自己母亲因裴君泽的出现而精神好了些,还是因为司谦说的那句话。

    总之在回去的路上,舅舅破天荒主动和裴君泽聊了几句闲话,主动问他今年多大了,问了他的生活。

    裴君泽也一一回答。

    知道他年纪时恍惚了一下没说话,但在知道他在鹤大读书后,罕见地夸了一句:“还不错,挺聪明的。”

    裴君泽腼腆地笑笑:

    “没什么…”

    那天舅舅也算第一次收下了裴君泽送过去的礼品,本来还答应了一起吃晚饭的,后来中途因为学校里的事走了。

    不过在离开前,舅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邀请裴君泽,说下周末有空来家里吃饭,说他妻子女儿那会儿都在家,今天是因为有事…所以没在。

    裴君泽笑着答好。

    *

    后来他们的确出来吃饭了。一共吃了好几次,有在外面吃的,也有在家里吃的。

    记得有一次闲聊中,舅舅知道裴君泽那个亲爹死得早,知道他几乎是从小一个人长大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那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还能怎么过,差不多就是一个人呗。裴君泽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孤儿院里的事。

    那地方可不算多么和谐,小孩子之间存在着不少明里暗里的竞争关系,裴君泽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也花了些小心机。

    当然,裴君泽隐藏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负面事件,只是捡着一些好听的说。包括他以前被收养过,但为什么被退养,因为他不愿意改姓,他还是想和妈妈姓的。

    “我那时候一直想着,妈妈让我找到你们,所以…所以我总得找到才行,毕竟我答应了她,我不能当别人家的小孩…”

    舅舅:“……”

    舅妈:“……”

    裴君泽就像是没看到其他人的表情那样:“然后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一直攒钱,捡了很久的废品,就那种空瓶子,废纸壳子什么的……卖了好多好多,攒起来应该有一座山那么高了,这才终于凑够了路费。”

    *

    舅舅当时的表情很微妙,尤其舅妈,在经过几次和裴君泽见面后,态度肉眼可见的热络了许多,听到这话连忙给他夹菜,说他这些年苦了。

    饭桌上舅舅沉默了好一会儿,主动关心的问了一句他那时候是不是摔到了。

    可能是裴君泽的话让他想起来了,想起来那时候的裴君泽只是瘦巴巴的一个小孩,他提着东西那么大老远来找他,似乎是生怕不被喜欢,还拎了东西,一开门就讨好的冲他笑。

    但那时候的裴珺玮压根没注意那些。

    他知道妹妹有个小孩,当初接到电话就知道了,电话那边的人说小孩父母死了,他不肯和奶奶那边住,问要不要给他们送过去,他不接手就只能送孤儿院了,再往后就没听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孩还会自己找过来,当时母亲的病好不容易好一点,已经不会再闹着找女儿了,全家也慢慢走出了伤痛,他当然不想这个小东西来打扰…

    他当时似乎是很用力把他推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摔到。这时候舅舅才有些愧疚起来:“你那时候…摔到了吧?”

    *

    裴君泽的心情很难形容。

    在没和舅舅一家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他已经长大了,其实也没有小时候那样急切渴望得到家人,有很好,没有也行。

    但真正见到舅舅以后,真的从对方口中听到当年的事后,他又……他垂下眼睑,掩盖住自己微红的眼眶:“没…没什么的。”

    那天从舅舅家里出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舅舅突然开口喊住要下楼的裴君泽:“君泽,按辈分,你应该…叫我舅舅吧?”

    裴君泽抿了抿唇,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还是克制得很好,他犹豫了一会儿,叫出了那个他小时候就很想叫出口的称呼:

    “舅舅…”

    *

    在那顿饭以后,裴君泽和舅舅一家的关系缓和了起来。节假日会打电话问候,会互送祝福,舅妈也会时常给他打电话问问他的近况,或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和冲突,好像他们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相处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

    因为想起外婆之前住的疗养院不怎么好,裴君泽自己出钱给外婆换到了环境更好,护工更专业的地方。当然,价格也是原来的好几倍。

    舅舅大抵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总之裴君泽时不时会去疗养院看看外婆,虽然老人大部分都是糊里糊涂的,经常会把裴君泽认成他的妈妈。

    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裴君泽去的次数多了,她少有的一两次难得清醒了几分钟。清醒时的她,也只是会看着他,就那么看着。

    她似乎知道裴君泽就是她女儿的孩子,也或许不知道,但陪着老人身边的确让裴君泽内心更平静了些。

    他就这样代替着妈妈的位置照顾那位老人,在她精神好的时候,裴君泽会陪她说说话。老人不想说话,裴君泽会给她倒一杯温水,推着她去疗养院外面透透气吹吹风。

    他照顾得是如此尽心,可以说是那个疗养院里看望病人最频繁的,连护士都夸他真孝顺,裴君泽每次都笑而不语。

    突然有一天,老人主动和裴君泽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君泽当时正推着她晒太阳,听到她的提问,愣了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君泽,我叫裴君泽。”

    外婆那天大概清醒了半个多小时,她先是认真看着裴君泽,眉目里满是祥和:“君泽,是个好名字,谁取的?”

    裴君泽:“我自己。”

    外婆又从头到脚的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原来你长这样啊,比报纸上俊多了。”

    裴君泽:“……”

    就是在这时,外婆冷不丁地问

    “琬琬是什么时候走的?”

    裴君泽:“……在我五岁的时候。”

    老人沉默了。

    裴君泽半蹲下来,抬头看着这个老太太,她是那样老了,岁月的皱纹爬满了她的脸,手背上的皮肤和干枯树皮一样,头发花白稀疏…

    她看起来就和大街上其他老人一样,但她是自己妈妈的妈妈,所以还是不一样的。在她面前说那些事情,裴君泽觉得太残忍,因此他其实不打算说太仔细。

    但那位老太太似乎并不这样觉得,她固执地追问:“…怎么走的。”

    裴君泽只能开始回忆:“……那天天气很好,那个男人出去喝酒了,屋里只有我和妈妈。她平时不怎么和我讲话的,那天她问我那天是几号,在我说了后,她一个人待了很久,又哭又叫,还让我滚,不让我靠近。差不多晌午的样子,我煮了一点饭给她送过去,她主动叫住我,对我笑,还叫我孩子,摸了摸我的脸,说上午扔东西的时候没注意把我脸划伤了,还和我道歉,说以后都不会了。我当时特别高兴,然后她说让我去帮她拿一样东西……然后……”

    后面的话裴君泽说得比较艰难,他如何去拿东西,如何看着女人喝下去,又如何看着她在地上翻滚…

    “…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觉得我做了错事…”裴君泽顿了顿,然后开始没头没尾地道歉。

    他心里觉得自己又对不起这个,又对不起那个的,根本不敢抬头看老人的反应。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裴君泽感觉自己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触觉,一抬头,看到外婆浑浊的眼里又蓄满了眼泪,她看着他,正轻轻抚摸裴君泽的头:“好孩子…我该早些找到你的。”

    一句话,

    让裴君泽直直落下泪来。

    *

    大二下学期的生活和上学期差不多,期间没发生什么别的事,真要说的话,就是满江月的第二家和第三家分店开起来了。

    牌子越来越响亮,店里生意也好,赚的钱也多,裴君泽什么也不用做,账户的钱都在每时每刻的增加,这给他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很难以想象,他过往人生的空缺似乎在重生后都被一点点填补上了,明明也没做什么,但似乎运气一下就变好了。

    *

    关于友人,他身边从来不缺想和他交朋友的人,无论是学校里的前辈也好,还是会老师也罢,对他都算多有照拂。

    哪怕也会有一些关系不太好的同学,但人家也只是在背后说一说,并不会当面给他难堪。

    以前的舍友虽然因为搬出了宿舍,难免少了些交集,不过彼此都关系却并未变淡。

    他们时常会在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各种插科打诨,互相调侃,而裴君泽偶尔也会加入进入。

    几个舍友家里各行各业的从业者都有,裴君泽经常会看到他们不仅自己去满江月光顾生意,还会为他宣传。

    虽然那时的店里的名声已经不需要这么宣传了,但这份实实在在的善意他会记在心里,转头送了他们挨个送了打折卡。

    *

    关于生意,满江月每个店的生意都格外好,收益蒸蒸日上,以新起之秀盖住了不少老前辈的风头。

    在这样的势头下,满江月后续几家分店,他打算陆陆续续开在外地,目前的一切都进展都非常顺利。

    原本他比较看好的那个小年轻也在几个分店里磨练得差不多了,主动找到裴君泽,想被派去外地的新店里。

    “裴先生…”

    对方比初见时沉稳了不少,先是非常诚恳感谢裴君泽给了他许多锻炼的机会,最后才说出自己想被外派。

    “我知道您很看重这一次分店,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他目光灼灼,“请您相信我。”

    裴君泽思索了一下答应了。

    *

    关于家人,裴君泽终于算是完成了妈妈之前对他的嘱咐,他找到了舅舅他们,也终于有了一处可来往的亲戚。

    在大三上学期,裴君泽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和舅舅一起把妈妈的骨灰带了出来。

    虽然回去的那几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过那都是一些小插曲,不重要。他亲爹那边的亲戚在知道裴君泽现在出息了,赚大钱了,也曾想过来找他。

    在得知裴君泽没有任何打算接济他们的打算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在回鹤城那天,裴君泽还特意在舅舅家吃了一顿饭,席间难得喝了很多酒,很晚的时候才被司谦接回家,走路都走不稳。

    然后第二天,舅舅给了翻出了不少他妈妈以前的东西,她以前的课本,以前的衣服、以前照片日记本等等,裴君泽全部都带回去了,妥善放置在自己的房里。

    他和外婆关系大抵是最好的。

    老太太可能是对女儿的移情作用,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她对裴君泽总归是极好极好的。

    每次裴君泽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显得极为精神。也因为心情好,连带着病情都好转了许多,给外婆看病的医生都说太不可思议了。

    老太太也会主动给裴君泽这个外孙包饺子,外头下雨了,看他头上淋了一点,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生怕他着凉。

    她对他太好了,裴君泽有一回突然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不恨他吗?

    外婆当时是少有的清醒时刻,她那双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慈爱:“可…可你也是琬琬的孩子啊,而且……”她摸了摸裴君泽的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裴君泽眼眶又红了,顺势把脑袋枕在外婆大腿上,不想让老太太看到自己的样子。

    老太太也很安静,她轻轻抚摸青年的头,就像小时候抚摸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女儿那样,开口唱起了一首有些年头的儿歌。

    那一般是哄小孩睡觉的…

    *

    关于爱人…他和司谦的感情依旧很好,和刚在一起时的状态差不多,一直都挺腻歪的。

    本来在这之前,裴君泽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就会丧失刚开始的激情,会有那么一个倦怠期,觉得这是感情的必经之途。

    但司谦不同,他打破了裴君泽对于感情的认知,他对他的着迷程度始终都是裴君泽无法理解的谜题。

    是炎炎夏日都要和他腻在一起的程度,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的程度…

    更是哪怕出差工作,都会因为听不到他的声音而半夜辗转反侧到睡不着的程度…

    也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每次司谦需要和他分开,而裴君泽无法在身边的时候,要么会和他连麦,要么会主动给他发送一个音频合集。

    嗯,里面是一些裴君泽自己睡觉时的呼吸声,乃至于还有两人日常交谈的录音,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裴君泽从司谦的手机里找到的。

    而在裴君泽亲自剪辑时,依旧还是觉得特别羞耻,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

    *

    另一方面司谦在收到后,不可置信,大受感动,追问了好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录的。

    看裴君泽不说话,青年又笑嘻嘻地凑近,故意犯贱说既然睡觉的呼吸声都能录了,那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录一点他俩亲密时候的…还说他真的超爱裴君泽小声地闷哼,听一下能直接无接触释放的那种,他可以远程自我疏解…

    他说得那叫一个激动,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竟还有些泛红:“君泽…”

    裴君泽那时还在查看新店的最近的账目,敲击键盘的手微微停顿,头也不抬,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快滚。”

    司谦和裴君泽相处越久,越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他真正生气的模样,因此面上的笑容依旧不减:“……真的不行嘛?君泽,不然你把上次那个给我行不行?行不行?”

    *

    他说的上次就是指两周之前的一个晚上,司谦想偷偷录一些东西收藏一下,提前在房间里布置了摄像头,结果不幸被裴君泽发现了。作案工具自然也被当场没收。

    老实说,其实司谦知道裴君泽把没收的设备以及内存卡放在哪里的,他甚至也能趁着裴君泽不注意,自己去偷偷拿。

    但比起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更怕裴君泽生气,因此没有得到裴君泽的允许,还是不太敢去,只能在这里小声央求裴君泽。

    他伸出两个手指头,着重强调:

    “两个星期诶!!”

    裴君泽:“……”

    司谦再次强调,同时凑过来抱着裴君泽,声音愈发黏糊了:“两个星期,也就是说,我要整整十四天都见不到你…睡眠不好我会很难受的,君泽…你就给我吧…好不好?”

    第28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8

    最后,裴君泽还是给了。

    看着司谦兴高采烈把那个小小的内存卡拿走,裴君泽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没腻啊。

    虽然裴君泽从没有说过,但在看到司谦对他的感情依旧炽热,他的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甜蜜的暖意。

    *

    司谦那次要出去谈一个跨国大项目,最少要在当地待上两个星期左右。当然,这还是一切进展顺利的情况下,假如进展不顺利的话,可能还会待上一个月,又或者…更久。

    也难怪司谦会那样不安。

    要知道自从他俩在一起后,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所以看着司谦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裴君泽还是心软了。

    在送司谦离开的那个早晨,司谦把裴君泽抱得紧紧的,裴君泽也回抱住他:“等你回来,要是月底你没回来…算了。”

    裴君泽本来想说要是司谦月底还没回来,那他就和导师请几天的假过去找他,不过这话他最后还是吞咽了下去。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惊喜如果提前说出来了,还算什么惊喜呢?真难以置信,以前的裴君泽估计怎么也不会相信未来的自己也会有想给另外一个人制造惊喜的想法吧?

    司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黏黏糊糊地抬头想要索吻:“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裴君泽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快走吧。”

    *

    再舍不得,也还是要分开的。

    分开后两人都有些不习惯,当天晚上,俩人又久违地打了一整晚电话,打到手机发烫,彼此都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好奇怪啊,明明我们白天才见过,但我现在又觉得好想你。”

    电话听筒里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到裴君泽耳边时,已经有些失真了,他依旧赤诚地和裴君泽示爱:“君泽,我感觉越来越不能离开你了,真的,我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到,如果离开你,我会死的…”

    裴君泽嗯了一声,目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愈发温和起来:“嗯,睡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吧,那次项目中途还真不怎么顺利,裴君泽在没告诉司谦的前提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突然到了他的那边。

    给司谦打电话的前几个小时里,裴君泽都还装作在学校里,还说自己等下和导师在一起可能不能回消息,司谦也答应了。

    实际上,他在飞机上,等他抵达司谦的城市,等他一直到他看到司谦的背影时,才突兀的给他打去了一个电话。

    “转过来。”

    司谦疑惑的转身,看到裴君泽以后,先是一愣,立马奔过来抱住他,埋在他身上用力呼吸了好几口以后,这才开口:“你什么来的,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刚到。”

    裴君泽过来的急,也没收拾什么东西,就只拿了一个小箱子带了换洗衣物。落地后也一直和司谦黏在一起,整整陪了他三天。

    *

    在那三天里,司谦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就在趴在裴君泽身上充电,一有空就和裴君泽出去闲逛。

    他团队的员工为了那个项目,忙得又是熬夜又是跑前跑后,司谦这个老板倒是悠闲啊,有了爱人的陪伴,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大抵那边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看司谦这边一直不松口,最后也还是妥协了。

    在签下合同那天,裴君泽和司谦一起回去了,他牵起裴君泽的手,一下一下的亲在他的手背上。

    司谦:“君泽,这一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

    裴君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应该是司谦团队里的那些员工努力的成果吧。

    不过司谦才不管那些,他笑得眼睛眯起来,任谁看都能看出那时的他简直就是泡在爱河里了:“我前几天看了我们的星座配对,上面说我们是绝配诶,说我们简直太合适了,你千万不要信那些算命的胡说…”

    裴君泽撑了两秒,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说的是,星座说的都是对的。”

    无论星座也好,八字也罢,其本质意义只是一个心灵寄托罢了,人们总会偏向于相信对自己更有利的。

    *

    从大三上学期开始,裴君泽的课程逐渐减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

    满江月在外地的店开起来了,名声逐渐响亮后,渐渐就开始有商家找了过来,想出钱加盟,给的金额非常动人,不过裴君泽还是没同意。

    说得好听一点是加盟,直白一点不就是花钱买一个满江月的招牌嘛。

    裴君泽这边好不容易把名声打出来了,他还是非常爱惜羽毛的,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招牌卖出去。

    别说什么把牌子卖给别人,就是底下的每个分店的店内设计图都是裴君泽亲自画的,连带着店里的主管员工等等,也几乎是他亲自过目过。

    正因为他如此严格的把控,满江月才一直没出过什么负面新闻,无论是菜品,还是服务,口碑都极好。

    大抵也因为这样,哪怕满江月的位置很难定,哪怕消费比别的店稍微贵一些,依旧阻挡不了食客的热情。

    满江月的牌子做起来了,裴君泽出门在外,不少人叫他裴老板,有时司谦有时也和其他人一起起哄。

    “裴老板今天去哪吃饭啊?”

    裴君泽正镜子面前打领带,无奈的看他一眼:“你就别来添乱了。”

    *

    大二很快结束,进入大三以后,课程少了不少。学校里不少同学要么准备考研,要么准备实习。

    这次裴君泽并没有进司谦的公司实习,他反手自己给自己盖了章。并且因为前面两年在校表现优异的关系,他还被保送了研究生。

    保研名单是在大三下学期出来的,其实在名单出来只前,就不少人就猜到可能会有裴君泽的名字。

    出来后,一个个都说果然啊,纷纷来给裴君泽送祝福,而保送的当事人倒是很冷静和淡定。

    晚上回去后,司谦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像只啄木鸟:“君泽,你也太厉害了吧!”

    司谦高兴得就好像是他被保送一样,裴君泽看着他那样,无奈的笑了笑:“可以了,再吹就过了。”

    *

    之前在答应和司谦在一起时,裴君泽就说过为了克服他的心理障碍,固定每周看一次心理医生,每次一个小时。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又变成和司谦一起去看心理医生,两人每两周去一次,每次还是一个小时的心理疏导。

    不知是因为心理辅导有了效果还是因为和司谦的感情愈发好的缘故,后来不知不觉中,裴君泽发现自己去咨询的频率一次次降低。

    从一开始的一周一次到两周一次,又三周一次、一月一次,最后两个月没去,但裴君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自我评估了一下,决定停止辅导。在最后一次见心理医生的那天下雨,裴君泽唇角带着一丝丝笑容:“我感觉我已经好了,我已经不会再排斥他的亲近了…”

    “那很好啊,说明您终于可以分清楚虚幻和现实的区别了。”给裴君泽进行心理辅导的医生欣慰地笑了笑,“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现在的状态可比那时候好多了…”

    裴君泽对此不置可否。

    老实说,其实在很多次心里辅导里,他都并没有对心理医生说过实话。他告诉医生的那些,都是他愿意说出来的,那些不愿意的说的,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在和司谦错过的上辈子,裴君泽也为自己找过心理医生,但没什么用。他只是和那个医生对坐着,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不搭话。

    这辈子倒是尝试说了一部分。

    算是有效果吧?以前的裴君泽一提到司谦,表情和肢体都充满抗拒,但现在再提到时,会不自觉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他太黏我了。”

    记得同样一句话,以前的裴君泽也说过一模一样的,不过那时的他是排斥和厌恶,现在则带一点点无可奈何。

    面容俊朗的青年看向医生叹了口气:“我感觉司谦的辅导没什么效果,每次回去他比平时还要黏我。你知道吗?他离开我太久,甚至睡不着觉,现在这点依旧没什么改善…”

    这话不像抱怨,

    他似乎……还很受用?

    医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资料推给对面:“裴先生,这正是我今天想要和你说的事…”

    *

    裴君泽的治疗无论有没有真的好,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他的结果比较好的,而司谦的…他的表面上都不怎么好。

    哪怕他是真的很听裴君泽的话,每次也都很配合医生,让回答什么就回答什么,但……就是没效果。

    给裴君泽问话的医生用内线座机打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在得到许可以后,对方才从外面走了出来。

    那是本应该在对司谦进行心理疏导的医生,他对裴君泽摇了摇头:

    “您的爱人太固执了,我尝试过引导他建立一些别的兴趣,借此来转移他对您过于强烈的注意力,但还是失败了。”

    医生顿了顿:“无论我和他聊各种话题,他都兴致缺缺,最后发现只有在涉及到裴先生的相关话题时,他才会提起兴趣…”

    裴君泽:“……”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他非常非常喜欢你,并且极度担心你会离开他。司先生几乎是将全部的情感都投掷到了您的身上…”医生顿了顿,“但这很危险的…”

    那天裴君泽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给出回答,他也无法给出回答,他要怎么告诉医生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呢?

    他还以为司谦已经好了些,以为他没那么担惊受怕了,而现在医生明确告诉他,不是的,他还是很怕,只不过这种“害怕”的情绪被隐藏住了而已。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司谦本人都没觉察到这种自己有这种情绪,他只是依靠本能想时时刻刻都赖着裴君泽…

    裴君泽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司谦发来的消息,在问他那边结束了吗?

    回复完消息,裴君泽把手机放好,抬头看着医生,礼貌的做出了告别,说很感谢这么久以来的帮助…

    成年人说话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说得太透,点到为止即可,裴君泽的言外之意也非常清楚了,他们不会再去了。

    心理上的伤痕不同于身体上的伤,能够那么直观的看到伤处,这样就能对症下药。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有一定的心理疾病,但毫无办法。

    *

    在心理辅导结束后的当天夜里,裴君泽洗完澡,穿着浴袍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司谦也一如往常一般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

    两人刚才是一起洗的澡,身上自然都是同一种沐浴露的香气,哪怕什么都不说,周围的气氛都足够的缱绻旖旎。

    裴君泽:“白天的时候你和医生谈得怎么样?”

    司谦:“还好吧,也就那样。”

    裴君泽:“你不喜欢?”

    司谦:“不是。”

    裴君泽:“嗯?”

    “我只是觉得我没问题啊…他挺有毛病的,一个劲给我推荐别的爱好,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司谦翻身把裴君泽搂得更紧了一些,“我有那个闲工夫去搞那些,我还不如看着你的脸发呆呢。”

    裴君泽:“……”

    司谦最后如此总结道:“反正都是浪费时间,我只是更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喜欢的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他说得很对,非常对,裴君泽被他说服了。他想了想,继续开口:“你看起来不太喜欢,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每周和我一起去呢。”

    司谦理所当然地开口:“因为想陪着你啊。”

    裴君泽沉默了:

    “你想去吗?不考虑我的话。”

    司谦摇摇头。

    裴君泽点了点头:“那好,那以后就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

    对他人过度地痴迷在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可能的确是一种扭曲的心理疾病,但人间的爱恋,本就一场疾病。

    有的病人就情愿病着…再者说,对于司谦本人来说,所有疏导都是无用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问题和症结所在…对他来说,爱人的拥抱和吻,比任何话都要来的管用。

    无论是裴君泽还是司谦,其实都已经不需要从外界寻求什么帮助了。

    他们两人在经过互相坦诚后,早已经就有了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规则,其他人或许不会理解,但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

    司谦:“真不去了?”

    “不去了。”裴君泽抿了抿唇,抬手将空调被往上拉了拉,又和司谦紧紧拥抱着,“我感觉我的病已经好了,你觉得呢?”

    司谦对裴君泽的话从来都是无条件听从,就像当初答应去那样,他依旧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他抬起头亲了亲裴君泽的喉结,那个黏黏糊糊的劲头也让裴君泽瞬间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低头回吻住。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又是和热恋中的爱人亲吻,彼此当然会有反应,裴君泽熟练的伸手想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套。

    看到他的动作后,司谦立刻急切地吻上来打断了裴君泽的动作,就像个和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就这样…行不行?”

    *

    裴君泽之前的每一次都必须要做措施,但司谦不太喜欢,他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感受,这个分歧一直没有得到统一。

    “我很健康的,每年都做两次体检,我身上没有什么病的…”司谦湿漉漉地吻一下下落在裴君泽唇边,下巴,鼻尖,仿佛无声的祈求,“君泽…”

    “……好吧。”

    那一刻,裴君泽发现司谦似乎是越来越知道怎么对付他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回吻住身.下的青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着,缓慢又迅速,不知不觉,司谦陪着裴君泽过了二十一岁生日,又过了二十二岁生日。

    中间,裴君泽见过几次司谦的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后司谦和他们说了什么,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们比第一次见面时对他脸色好了很多。

    当然,也有大可能,也因为那时的满江月在国内有了一定名声的关系。

    比特币的事儿裴君泽悄悄咪咪的在最高点套了现,并没声张。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其他人知道的最多的还是裴君泽早些年最成功的一次投资。

    他当年出资入股了一家即将破产的小游戏公司,当初那家公司的老板为了融资,可是求爹爹告奶奶的,找了好多人都没拿到资金。

    结果谁知道呢,这家公司在几年时间靠着一款新游戏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翻身仗,成功上市不说,还火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成功的投资为未来的君泽带来了不少收益,每年光分红就足够他赚了。

    那时的裴君泽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大学生了,在和司谦站在一起时,不会被说什么司谦的男宠,甚至还有人夸起司谦眼光独到…

    是怎么不能算眼光独到呢。裴君泽那样年轻有为,又长相帅气,司谦能在裴君泽尚且微末之际将对方找到,也算一种…眼光吧?

    司谦每次听到类似的言论,都挺开心的,会小声跟着附和,非常赞同其他人对裴君泽的夸赞。

    当然,如果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言论,例如猜测裴君泽和他在一起的真实目的,两人貌合神离之类的话,他一样气得面目扭曲。

    而裴君泽……他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

    关于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明确的声明,但大家都是长眼睛的,怎么会看不出两个人动作间的亲昵呢。

    更何况,司谦那么明目张胆,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同框的画面,他的目光就跟被裴君泽吸住了一般,根本不会分给其他人一分一毫。

    记得有次某个谁开慈善晚会,邀请了不少知名企业家,其中就有裴君泽,他身边跟着司谦,两人形影不离。

    当时有位宾客离他们比较近,据说还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一段对话,转头就给流传了出来。

    司谦:“君泽,你刚怎么了?”

    裴君泽:“我怕你在他那儿吃亏…”

    司谦:“怎么可能?不过……君泽,你是在担心我吧?哈哈哈哈别担心啦,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的。”

    这段对话不知真假,也不知对话中的“他”是谁,听起来像是两人都认识的一个人?

    *

    无论外界如何纷纷杂杂的讨论,裴君泽和司谦依旧过着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裴君泽时常会去看外婆,和舅舅也一直断断续续的联系着,毕竟中间隔着那样的事,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感情突然很好很好。

    反正…就这样呗,

    裴君泽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了。

    自从那以后,裴君泽已经很少再回想起曾经被赶出来的画面了,那些少年时留下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结痂,这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司谦的功劳。

    书上说,爱一个人的最高级别就是会心疼他,司谦就总是心疼他,心疼他幼年的遭遇,心疼他少年时期吃的苦,会一遍遍的说要是他能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

    生活一旦充实起来,日子仿佛也过得特别快。又一年的年关,那一年依旧和往年差不多,俩人早早的就打算出门游玩。

    不同的是以前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定目的地,而这次的计划和路程是由裴君泽一个人安排的。

    在出发之前,司谦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路上会待多久,他要做的就一件事:只要跟着裴君泽就行。

    看他如此信任自己,落地前,裴君泽打趣他:“你就不问问去哪儿,小心我给你卖了。”

    司谦半眯着眼睛靠着他,并不在意:“行行行,你把我卖了吧卖了吧。”

    裴君泽被拖长的调子逗乐了,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和他开玩笑:“那还是算了,卖不掉,你太蠢了。”

    司谦这才睁开眼,伸长了下巴凑过去想要吻他,裴君泽自然而然的托着他的脑袋,在万米高空上回吻了过去。

    是一个很甜的吻呢。

    *

    司谦落地后才知道是到了威尼斯。

    记得前两年的时候,他也曾经想来这里游玩,但每一次,裴君泽都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地方。

    这次,他没避开了。

    司谦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君泽慢条斯理吃着一盘白葡萄酒味的蛤蜊意面,他动作优雅,看着都赏心悦目。

    司谦并不笨,早在落地的时候,他就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心跳狂跳不止。到那会儿胸口都有些疼了,不得不喝了一口冰镇饮料压一压。

    “君泽,我们等会儿去哪儿啊。”

    裴君泽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拿餐巾擦了擦唇,说出了一个地点。

    司谦的心跳得更快了,果然…

    果然是那里!

    *

    如果只为游玩,其实意大利还有很多更出名的景点,例如米兰大教堂、梵蒂冈博物馆,罗马斗兽场、万神庙等等。

    相比起来威尼斯这座水上之城虽然被称为浪漫之都,但整体而言,不少人依旧只把它当做一个中转站。

    不过…这不代表它就什么出名的地方都没有,圣马克广场算一个,广场旁边还有一个很有浪漫色彩的地方:——叹息桥。

    那是一座巴洛克式石桥,是威尼斯最著名的桥梁之一。桥的两端,一端是法院,一端是监狱。

    那条路是由法院向监狱押送死囚的必经之路,据说有位死囚在经过这座桥时,透过小窗看看蓝天,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而叹息桥也因此得名。

    关于这个桥的故事起初一直都是这样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慢慢又有了另外一个传说:在叹息桥下接吻的伴侣就会永远在一起。

    那天后续的发展和司谦想象中差不多,但哪怕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也知道裴君泽可能会说什么,但在裴君泽摸出小盒子,对他说“我们结婚吧”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落泪。

    “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

    泪水模糊了视线,使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看不太清,但司谦还是靠着感觉接过戒指,又熟练搂着裴君泽亲吻起来。

    他一直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的…”

    *

    传说在叹息桥拥吻的爱侣会永远在一起,上辈子的司谦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在情人节带裴君泽来威尼斯。

    他那样的迷信,完全是因为从裴君泽身上看不到半点希望,只能转头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以前的裴君泽对他这一点嗤之以鼻,现在又不这样觉得了,迷信就迷信吧。

    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裴君泽早就和司谦确定关系了,早就已经真正在一起了。

    在看到司谦倒下,下意识慌乱无措的时候;在主动提出想要真正的恋爱而不是包养的时候;在第一次送花的时候;在第一次不抗拒吻、第一次主动回吻的时候;在微醺后一遍遍道歉的时候;也在互相坦白的时候…

    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司谦每一次次向裴君泽示爱时,在他无论怎么样都依旧对他保持迷恋,输出爱意时,情感的小种子的确萌芽了,只是当时被其他什么东西阻挡住了。

    裴君泽的情感要慢热许多,别说司谦能不能感受的,就是他自己也不一定能看清。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终于让自己主动走出这一步。

    他们俩压根不需要这么一个仪式来证明什么东西,之所以裴君泽会想再走这一遭,不是确认什么,更像是一种还愿。

    再回到这个地方,重新在心底默念一句:我们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

    “好了…”

    裴君泽拿纸巾给司谦擦了擦眼泪,看着他依旧爱不释手,紧紧攥着戒指的样子,又想笑又觉得辛酸。

    “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我又不会要回来,你不用这么紧紧的看着…”

    司谦深呼吸了几口,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君泽,怎么办,你太好了,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水面波光粼粼的水纹映落在裴君泽面颊上,不知不觉又抓住了司谦的视线,他看到裴君泽勾了勾唇角:“那就不离开。”

    *

    裴君泽和司谦讲的中文,船夫听不懂,不过他能看懂裴君泽拿戒指的动作,于是主动对他们送上了祝福。

    裴君泽和司谦心情那非常好,那天下午干脆也和他攀谈了许多,讲着一些天南海北的闲事,彼此也算相谈甚欢。

    白天就这么过了,到了晚上,司谦前所未有的主动,热情到都有些招架不住的程度,急切得手都在颤抖。

    “君泽…”他痴迷地捧着裴君泽的脸庞,一下一下的亲着,仿佛怎么也亲不够,“我想要……你。”

    昏黄的灯光下,两道映在墙壁的人影亲昵几乎分不出你我。

    *

    第二天早上,司谦神采奕奕的起了床,还顺便帮裴君泽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是国内的员工,打电话是请示一点事,见电话的那边接的人不是自家老板,下意识问了一句裴老板呢。

    司谦心情愉悦,声音也愉悦:“他在哪啊?他还在睡觉呢,哎…主要是他昨天累到了,我怎么也得让他…”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电话被醒来的裴君泽拿过去了:“嗯,是我。说吧……”

    国内打电话的员工也愣了,声音的确是自家老板一贯的冷淡声线,只是可能没睡醒,带一丝丝的沙哑。

    直到裴君泽开始反问,打电话的员工这才反应过来,这才开始讲述这次的事。

    *

    威尼斯是名副其实的水城,由118个小岛组成,共150条运河连接,城里没有汽车,所有出行交通只有船,也就是所谓的贡多拉以及水上巴士。

    白天的时候裴君泽和司谦乘坐在一条贡多拉上,细窄的船儿晃晃悠悠地渡过一个又一个月牙似的桥洞。

    本来两个人也都不着急,所以就慢悠悠的观看着周围的景象。

    两边的民居都是用一根根木桩撑起来的,木桩上涂刷了特质的涂料,可以让木头永不腐坏。

    这让裴君泽想起不少人说如果把威尼斯这座城市颠倒过来,那么它会不会变成一大片茂密的森林。

    “你笑什么?”

    司谦凑过来,贡多拉船舱里座位是极为舒适的皮质沙发,这一点特别方便了司谦腻在裴君泽身上。

    裴君泽也把自己刚才想的和他说了,司谦其实对威尼斯倒过来是不是会变成森林不感兴趣,但这话由裴君泽说出来,他就会表现得很有兴趣一样。

    “明天要回国一趟。”裴君泽不是问司谦,而是在通知他,“那个新合作商出了点岔子,对方违约了,我得先回去处理下。”

    司谦靠在裴君泽肩膀上,半眯着眼睛:“好,需要我帮忙吗?”

    裴君泽:“这点小事还不需要,我能处理。”

    *

    因为满江月的事儿,裴君泽和司谦提前回了国,原本打算第二天去的彩虹岛也没去成。离开前,可能是担心司谦觉得很可惜,裴君泽主动说:“下次吧,等下次来彩虹岛。”

    司谦点点头:“好。”

    其实他心里本来还想去岛上的圣马蒂诺教堂看一看的,不过…就像君泽说的那样,下次吧,反正两个人又不着急这一时。

    两个人未来还有好多时间呢。

    *

    飞机在起飞时由于重力关系,一些人会感觉到头晕目眩,又或者短暂的耳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司谦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晕机了,但又觉得不太像,因为他只是无意识触碰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便感觉到轻微的耳鸣和眩晕。

    裴君泽觉察到他不太对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为他轻轻盖上毛毯。不过这个动作并没有减轻,司谦反而觉得更晕了。

    他等那一刻等了太久了。

    早在好久之前,司谦就已经筹备好了结婚的一切事宜,在哪里举办婚礼,在哪里登记结婚,甚至当天穿什么衣服,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等裴君泽点头答应而已。

    司谦鬼使神差地又想去牵裴君泽的手,他单单只是看着两人手上戴着的同款对戒,就足够让他兴奋了。

    他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天天戴着。

    一旁的裴君泽看见司谦怎么又开始对着戒指开始傻乐,干脆把他的手包住了,把他往怀里一拉:“别看了,休息会儿吧。”

    头等舱不仅是餐食更丰富,位置上也要宽敞许多,一张双人足够他们两个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且私密性也极好。

    司谦嗯了一声,甜蜜地闭上了眼。

    *

    他们这边刚一落地,裴君泽的电话又响了。他接起后,打算到另一边接电话,但离开前还安抚地捏了捏司谦的手。

    手部皮肤上残留余温让司谦唇角不自觉勾起,假如不是场合不对,他特别想捂着脸笑。太幸福了,是发自肺腑的幸福……

    一只受了伤对人类十分警惕的野狼,被另外一个人类拿鲜肉诱出洞口,引到身边。人类想留下它,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最终他得偿所愿了。已经不需要用什么东西诱惑,它自己就愿意睡在他身边了。

    他赢了,他赌赢了。

    第29章 第一单元(完)

    满江月的意外事故也不算特别麻烦,毕竟对方违约在先,违反了合同条例,作为占据制高点的一方,裴君泽的态度自然是强势的。

    首先,违约金肯定是没得跑了,这个没什么值得考虑的,那件事里唯一让裴君泽觉得有点麻烦的是这件事的后续事宜。

    一个不好影响到就是整个牌子。

    最后为了不影响满江月的牌子,裴君泽在思考再三后,决定出双倍的钱把之前售出的节日礼盒收回,并给予一定的补偿。

    事情很圆满地解决了。

    *

    在这事发生后,裴君泽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挨个挨个去各个门店查看情况,鹤城本地的店毕竟在眼皮子底下,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去外地分店前,裴君泽并没抱多大的希望,到了以后才发现竟然很不错。不仅店外店内井井有条,连面对上次的意外,这家分店反应反而是最快的。

    “我猜到您可能会这样处理,所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小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服务员了,作为店长的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低垂眼帘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店里的情况。

    裴君泽翻看着手里的账目:

    “恩,很好。”

    被这么夸了一句后,程丰紧紧绷着的背放松了一点,他知道裴老板可能会来检查,所以店里的卫生都是加急打扫过的,尤其办公室。

    裴君泽:“听说你参加了成人自考?”

    程丰:“恩,是的,不过我都是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复习,并不会耽误工作。”

    裴君泽:“这个倒没事,我看你打算考鹤大?”

    程丰:“是的,我知道我有点不自量力,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一个店长是不是足够用心,有没有尽责,不是靠嘴说的,从店里的账单就能看出来。程丰列的账目清晰明了,一看就知道很负责。

    “挺好的,也没说不能考嘛。”裴君泽沉思了几秒,“这样,等你出成绩了,你要是考上了,我出资供你上大学…”

    程丰连忙拒绝:“怎么能这么麻烦您呢,我自己有攒钱的……”

    他那时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缺钱了。满江月的员工待遇好,店长待遇当然也差不了,这些收益都是从裴君泽自己的那部分钱里出的。

    裴君泽却没继续听下去:

    “好,就这样吧。”

    *

    裴君泽离开了,

    留下的程丰看了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他认识裴君泽时,不过是个刚从老家辍学的小混混,第一次来大城市,第一次看高楼大厦,窘迫得连下一顿饭在哪都不知道。

    那天招聘启事就打算去碰碰运气的。他当时没想在那家新店里干多久的,想着干一个月就跑路,但遇到了那个人。

    那还是程丰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那天他脑子抽了,不小心出口调戏了他,本以为会被辞退,结果并没有…

    后来他从孟店长那里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叫裴君泽,似乎还是鹤大的学生。从那以后,他便很期待这位年轻帅气的老板能来店里视察,每次他来时,程丰就表现得格外勤快。

    他表现得更勤快一点,他就能看到自己吧?然后就会洗刷掉之前对自己的印象吧?

    是什么感情呢,

    已经不知道怎么分辨了。

    程丰见过裴君泽身边出现过另外一个男人,那人浑身的名牌价值不菲,看起来很有钱,长得很俊朗,他见过对方和裴君泽形影不离的样子,也猜到他们私底下一定关系匪浅。

    他有时会很羡慕对方,羡慕那个男人能和裴君泽拥抱,牵手…但有时他又会暗自告诫自己,能够遇到就已经很好了,不能奢望更多…

    最起码他的人生,的确因为裴君泽迎来了转机。如果不是裴君泽,他可能还不知道在那个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打工…

    他给他人生带去看一线曙光,这就够了。

    *

    从外地的分店回鹤城后,裴君泽的生活再度进入平稳期,每天的生活非常安静祥和。

    嗯,唯一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故是在裴君泽读研一那年夏天发生的:——外婆去世了。

    外婆去得非常安静,明明前一天,裴君泽才刚刚看过她,推着她吹吹风,陪着她聊天,看着精神头很好的样子。

    谁能想到呢,那么突然。

    关于那天的事,裴君泽记得很清楚。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接到了老人电话,电话里她什么也没说,几秒钟就挂了。

    也因为这通奇怪的电话,裴君泽越想越不对劲,一大早就匆匆赶去了疗养院,这才知道了老人半夜没了呼吸的消息。

    *

    裴君泽知道后,原地眩晕了好几秒。

    虽然他和老太太正儿八经也没相处多久,但他从她身上获得了难得的温情,一种独属于家人的温暖。

    哪怕这种温情是因为自己这张酷似他妈妈的眉眼而得到的,哪怕对方经常恍惚间把他当成他妈妈。

    但那又如何。

    记得裴君泽在孤儿院时,周围所有小孩都没有家长,人啊,就是那种越缺乏什么就越会渴求什么的物种。

    在那样的氛围渲染下,裴君泽依旧不觉得自己是孤儿,他觉得自己是有家人的,他要去找他们!

    当然,后面的事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阴影,虽然从外表看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他长大了,他性格沉稳,他看上去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但有时到了深夜,他还是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被爱…

    后来和外婆相处,她每次见面时,她时常会夸夸他,会宽慰他,说他已经做了很好了云云…

    外婆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太好,只有在裴君泽去看她时,她才表现得精神好一些而已,实际上裴君泽不在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恍惚的,腿脚不好,腰也不好,身体各个器官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根据最先发现她的小护士说,她说她看到老太太走的时候唇角是笑着的,想着大概应该是没什么痛苦的。

    *

    外婆的葬礼是裴君泽和舅舅一起安排的。

    鹤城那天是个阴天,天空乌压压的,一副暴雨将至的样子,但一整天雨却一直都没下,空气压抑得裴君泽有些喘不过气。

    回去后,他想了好几遍,怎么也想不明白,外婆当时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在通话那几秒,她想叫谁的名字,又想和谁说什么?

    *

    不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棺木的掩埋一起被带到了泥土里。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一定会有答案。

    就像葬礼上那些个亲戚说的那样,不该难过的,这应该是喜丧。

    老太太身体本来一直就不是特别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就不用再遭罪了。

    葬礼上,关于裴君泽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并没有被其他亲戚盘问,他被不少人围着。

    他们或许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满江月的老板,知道满江月的位置难定,知道消费高,一个个和他套近乎,想着能从他这里走点关系就好了,带亲朋好友去多有面子。

    裴君泽上辈子早就应付过一次了,应对起来非常熟练。

    他可以主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给予,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有谁想主动从他身上要什么好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读研和本科不同,不再只是坐在教室里上课,课程安排里多了更多的校外实践。

    裴君泽的运气特别好,跟着的导师科研能力很强不说,性格还和他非常合拍,两人都是那种话不多的类型,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选择一个好的导师,后面的一切都会事半功倍。这就和找员工一样,选择负责一点的员工,后期能够给裴君泽少好多事。

    都不需要问责操心,裴君泽只需要负责每个月收钱就行了。久而久之,突然想起来一看账户的数目,小小的诧异过后是平静。

    除了工作和学业外,剩下的时间裴君泽大多就是和司谦在一起。

    真难以相信,哪怕已经结婚了,哪怕两个人在一起好几年了,但司谦依旧还是那样,就是怎么也离不开他一样。

    有一年,他甚至连祭祖都不想回去了,那天的最后还是被裴君泽直接赶出门的。

    那时司谦的母亲对他早没了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轻视,有时两人遇到还能聊上几句。她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之前是我看错了。”

    裴君泽则礼貌地笑笑,不说话。

    程女士虽然表现得对司谦不闻不问,但事实还是会关注着他的生活,她有一次甚至主动提出他俩其实可以领养一个小孩或者两个。

    裴君泽想了想:“我不是很喜欢小孩,司谦那边的意思是他想再等一等……”

    *

    等什么呢,有什么可等的,说白了不就是担心有了小孩后,会夺走裴君泽的注意力罢了。

    知子莫若母,程女士很快也想到了这点,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那么一点点若隐若现的挫败感:“我管不了他……也还好他现在听你的话,比之前好一些了。”

    裴君泽笑而不语,送走程女士后,他余光透过玻璃看到楼下有一对情侣溜这一只狗,久违又想起了一些事。

    司谦为什么会担心小孩会夺走裴君泽的注意力呢?当然是因为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还是大半年前吧,

    裴君泽短暂地在家养过一只小狗。

    那只小狗是他在大雨天在垃圾桶边救助的,狗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那只小狗淋了雨叫声虚弱得很。是裴君泽发现了,也是他出钱送到宠物医院治好了身上的伤。

    本想找领养,但一直没找到,最后裴君泽就把那只刚刚满月的小狗带回了家。

    可能因为年纪太小,小狗没有安全感,白天时时刻刻都粘在裴君泽的腿上,去哪都跟着。半夜还必须得睡在卧室床边,睡在能看到裴君泽的地方。

    那只小狗一到家就夺走了裴君泽的全部注意力,为了照顾他,裴君泽每天还要给他喂奶,操心小狗今天有没有着凉,吃得如何。

    司谦都快嫉妒死了,几次趁着裴君泽睡着,想它关在门外。但那只小狗也不是吃素的,被关了,就在门外扯着嗓子嗷嗷叫。

    被吵醒的裴君泽只能下床去把小狗带进来,只有这样它才不会叫,然后又顺便说司谦几句…

    久而久之,司谦越来越不待见小狗。而小狗似乎也能感知人的情绪,一开始还往司谦那里贴,被踢开几次后就再也不去了。

    后来裴君泽另外给小狗找了领养人,对方说他怎么不养了,裴君泽没说话,总不能说,因为快和家里的原住民打起来了吧?

    *

    一想到那段时间司谦的状态,裴君泽就有点想笑,真没见过还和小狗吃醋的。

    彼时正是傍晚时分,裴君泽出来也有好久,他低头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司谦的消息,问他在哪,问他晚上吃什么…

    他低头慢吞吞的回复男友,哦不,应该是已婚丈夫的消息——[快回来了。]

    回去前,裴君泽去拿去清水苑的代收处拿了他的快递。盒子本身就不大,薄薄的一张文件袋,又已经到了好几天了,被其他快递积压着,让物业的人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

    “裴先生,您的快递。”

    找到以后,对方礼貌地递给他。

    裴君泽:“谢谢。”

    快递当然很小,毕竟里面又没装什么大的物件,只是装着一张光盘而已。

    好久之前,裴君泽就和司谦说过,说以前有个记者无意中拍过他小时候的画面,司谦要是想看的话,他就去联系一下对方,看能不能把当年的影像买回来。

    司谦答应得很爽快,甚至非常期待,当晚还一个人提前预测了好多裴君泽小时候的样子,他认为裴君泽无论什么样,都是可爱的。

    裴君泽当时只笑笑不说话。

    *

    总之在和这么和司谦说的时候,裴君泽的确没想到收个录像会这么难,一点都没想象中那么轻易。

    毕竟这一次并不是对方主动联系他,而是裴君泽想找到对方,前者和后者的难度增加了好几倍。

    起初他按照记忆中的寄件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是一处荒芜的空地,压根还没开始开发,也就是说对方还没有搬到那里去。

    想在茫茫人海找到一个不知道名字,也不记得长相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无异于大海捞针。就这样不知道辗转多少次后,等录像真正拿到裴君泽手里已经是过去好几年了。

    *

    那天晚饭后,裴君泽和司谦关了灯和司谦一起观看那张录像。说实话,前面大半段都挺无聊的,都是些小记者和他朋友的闲聊。

    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想拍纪录片的,一路上拍了不少各地的风土人情。司谦看得兴致缺缺,显然对二十几年前的风景不感兴趣。

    录像一直到他们从后山进入村庄后,司谦这才坐直了身体,顺着斜坡往上,他们看到了裴君泽,喊出了那句快来,这里有个小孩。

    拿着镜头的人在跑,镜头自然也有些晃动。因为是好多年前的老设备,画质模糊,在一阵晃动后,画面才终于清晰了一点。

    “你真看到有人进去了?那看着像危房一样,能住人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镜头外有个声音这么说。

    “怎么可能看错了,我真看到了。”拿着相机的小记者这样强调,“就是一个小孩,就是没看清脸,一下就跑了。”

    两人争执了几句,主要是附近太荒凉了,本来就怕这种一惊一乍的事儿。不过没争多久,两人没又都安静了,因为镜头里的确出现了一位小孩。

    一位瘦瘦巴巴的小孩从危房的门里探出一个脑袋,似乎在观察外面的两个人,因为地势位置高一些,看着还有些居高临下。

    两人几乎是一起喊出声:“诶!!”

    可能是因为画质的关系,老实说,画面里的小孩真称不上什么可爱。就连裴君泽自己,在久违的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后都沉默了。

    他那时候实在是太瘦了,本来眼睛就比寻常小孩大些,又因为太瘦,眼睛突出,腮帮子尖尖的,使得小小的裴君泽在整个画面里看起来并不可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嗯…我说是吧。”裴君泽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的开口,“你那时候还非不信,我都说了我那时候很不好看的。”

    一旁司谦没说话,又或者说,他并没有听到裴君泽的声音。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屏幕,十分专注。

    当时为了观看效果更佳,他们是关了灯的,因此房间里唯一的光就只有屏幕上的一点点荧光。

    裴君泽饶有趣味的看着司谦明明灭灭的侧脸,而司谦则认认真真的看着录像里的小小的裴君泽。

    *

    录像还在继续播放,已经放到那个记者上前去和小小的裴君泽搭话了。无论怎么问,那个小孩就是不说话。

    “会不会是个哑巴?”

    “不能吧,看着不像。”

    “小孩,你家大人呢?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哎,好像真不会说话啊…难道是听不到?”

    “听得到吧,刚才不是听到我们过来就躲起来了吗?”

    两个大人在交谈,而小孩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靠近,似乎在观察。

    1997年可没有能随时拍照的智能手机,那时的设备放在现在就是老古董一样的存在,没那么清晰不说,且不能进行长时间拍摄,每个视频文件都有大小限制,只能回家后用别的软件把一条条的视频给拼接起来。

    正因如此,那个简陋的纪录片在衔接上看起来就会特别突兀,镜头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哪,上一秒还在拍周围的环境,突然又是那个小孩。

    镜头里的小君泽没有说话,不悲不喜,那双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着镜头,配合上当时偏僻的环境,给人一种特别瘆人的感觉。

    已经长大的裴君泽就这么陡然和小时候的自己隔着屏幕对视上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裴君泽早已经忘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但那会儿看着自己,模模糊糊的想起了那时的心情。

    只是因为不清楚来的陌生人是谁,所以对此格外警惕罢了。但凡他们中的哪位想来追裴君泽,应该就会被他引到后面的竹林,里面宛如一个迷宫,还有他做的陷阱。

    当然,他们很幸运,当时并没有贸然的靠近那个看起来就很奇怪的小孩,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走一走,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

    他们当时是从另外一条路进村的,沿着路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村子里的其他村民。

    录像里的两个人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裴君泽,哦不,知道了狗娃的身份。画面里的村民穿着蓝色的老式蓝上衣,挎着篮子,皱着眉让他们离那个娃子远一点,他不太对劲。

    “他身上有些玄乎,你们不知道…”村民很少出去,见相机非常稀奇,拉着他们说了好些话,“那娃子把它爹妈都克死了…谁还敢去啊…”

    越是偏僻落后贫困的地方,越是迷信。录像的小记者和他朋友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信这个,反而还被村民的介绍提起了兴趣。

    但毕竟是纪录片嘛,记者觉得来都来了,还是要再回去看一看吧。

    而也是这一次他们走进了那个危房一样的土坯房,看到了更多之前没看到的东西。

    破败的土坯房、漏雨的房顶、四处接水的盆子、摇摇欲坠的土灶上一个缺了口的锅,锅里也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像野菜又像野草…

    因为看着还是热的,所以记者的朋友猜测小孩刚才应该在煮,看他们进了屋,就跑了。

    两个大人在屋里转来转去,也跟着把小孩住的地方拍了全,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窖,只是里面的味儿太大了,没进去。

    从屋里出来后,走到院子里,又看到了地上一些数字和简单的汉字和笔画,看着像用小棍子在地上写的。

    “那小孩写的?”

    “应该是。”

    两人对话间,小记者的朋友在外面开口:“你过来,那个小孩又回来了。”

    镜头跟着转过去,果然看到了小孩。这一次他在矮陂下,看起来瘦瘦的,小小的。

    两个大人朝着不远处的小孩搭话,问地上的那些字是不是他写的,问是谁教他的,小孩依旧对他们的话不予理会…

    记者也轴,录像应该是做过后期剪辑处理,外面天色都有点黑了,那个小孩这才下来,他无视了大人自己去厨房吃那个已经凉透了的糊糊。

    录像外的两个外乡人想给小孩拿点吃点,但那个小孩看起来很怕生人,看到有人靠近,就立马躲很远。

    大抵是因为他一直不讲话的缘故,他们断定他可能是自闭症…

    “这么小,父母都没了…哎…”画面里那个记者的朋友,他皱着眉叹气,“看起来好造孽哦…政府都不管吗?”

    “可能是不知道吧?马上入冬了,他就穿那么单薄的衣服,屋顶又漏风又漏雨的…”

    *

    整段录像里关于裴君泽的内容很少,但对于裴君泽来说,它起到的作用却很大。

    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县上的工作人员发现裴君泽,又把他送到镇上的后续了。

    录像最后的最后,小小的君泽已经被送往孤儿院了。他穿着新衣服,脸上已经被洗干净了,露出白的有些反光的皮肤,希望那双眼睛看着还是有些渗人,但也会说话了。

    小记者突发奇想问他:

    “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梦想吗?”

    小小的小孩抿了抿唇,看着镜头:“我找到我妈妈的家人,我还想…有很多很多钱。”

    可能是很少能从小孩子的愿望里听到钱这种东西,镜头明显晃动了一下,接着才是大人的声音:“……你一个小孩,要钱做什么?”

    小君泽认真的回答:“因为钱能买很多很多东西…我想要的太多太多了,我都说不完。”

    小记者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你真有意思,听说前几天登记的时候,你给自己取了新名字啊,叫什么啊?”

    “裴,珺,泽。”

    *

    看完了。

    以前的他甚至没勇气看完,但现在他已经能如此平静地观看了。

    裴君泽的余光处开始观察司谦的反应,发现他之前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塌了下来。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

    裴君泽看一言不发紧紧抱着自己的青年,一时有点好笑,“不是…那都是好多年前以前了,早就过去了…”

    司谦的声音闷闷的:“不会了。”

    裴君泽:“什么?”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司谦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有好些红血丝了,他坚定的重复,“我会给你幸福的…”

    *

    这什么话啊?如果要是平时都裴君泽听到肯定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才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又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愿望。

    在那个人问他愿望或者梦想时,他当时小小的脑子里想要的太多了,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能有那样强烈的欲.望。

    在其他人的印象里,小孩子都应该是最单纯最纯洁的存在才对。但裴君泽那时候吃太多苦,他想要的太多,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要钱。

    钱多好啊,钱可以买来很多很多东西,甚至在当时的裴君泽眼里,他的妈妈就被买来的,你看,钱甚至能够买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想要住不漏雨的房子,想吃甜甜的蛋糕,想穿干净的新衣服,想去很多很多地方,去见见妈妈口中广阔的世界,还想有…家人。

    想到那些幼年的愿望,又听到司谦这样的话,裴君泽的眼眶难免微热,一时顺手捏了捏司谦的脸:“我的幸福,已经不需要靠别人给予了。”

    说着,他低下头吻在司谦的唇边,声音带着轻轻的蛊惑:“你会一直爱我吗?”

    司谦被裴君泽亲了一下,脑子宕机,但还是不住点头,那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傻傻的。但他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君泽后面的话。

    “我也会的。所以我们会幸福的…”

    *

    兴许是因为睡前看了裴君泽那样瘦小的样子,那天睡到半夜,司谦突然起身,把裴君泽从头摸到脚,边摸还边自言自语:“太瘦了,我觉得还是太瘦了,得多吃一点才行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裴君泽都无语了。

    *

    天接近蒙蒙亮的时候,外面下了雨,骤降的室温让睡梦中两个人几乎依靠身体的本能反应紧紧搂住对方索取温暖。

    裴君泽被雨声吵醒过来,一低头看到司谦的侧脸,他还没醒,迷迷糊糊中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手和脚如藤蔓把他缠得很紧。

    听他闭着眼睛似乎做了什么梦,拧着眉正在小声嘟囔着,裴君泽有点好奇,凑很近才听到他在说什么:“君泽…是我的……都滚开…”

    再后面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傻乐外加一些什么好爱君泽好喜欢君泽之类的表白的话,裴君泽没有继续去听,低下头在他鼻尖落一个轻轻的吻:“恩,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裴君泽闭眼后还顺便想了一下明天是周末,嗯,有什么事呢?似乎没什么别的事,待在家里还是出门呢?看看吧,都行。

    要是下雨就待在家,不下雨就出门一趟,无论是漫无目的的散步也好,还是例行去商场采购点东西也罢,反正他俩肯定在一起。

    生活的琐碎事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外面的天亮了,雨也……停了。

    (——第一单元正文完——)

    第30章 第一单元番外

    司谦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他死了,但他却以灵魂的状态跟在裴君泽身边,看着君泽直直的落泪了,他似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呆呆的,

    好想伸手戳一下。

    梦里的司谦想要为裴君泽擦一擦眼泪,只可惜手直接穿过了裴君泽的脸。把他给吓了一跳,而裴君泽依旧毫无觉察。

    *

    那个梦特别特别长。

    司谦几乎是看着裴君泽如何处理他的后事,看着他如何清点自己的遗产,也看着他经常莫名其妙的对着空气说话。

    “司谦…你把那个…”

    “哎。我在。”

    司谦其实答应了,不过裴君泽听不到。

    裴君泽僵硬在原地,似乎不理解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他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黑着脸端着盘子去看餐厅的区域…

    不过走了两步,裴君泽整个人看到盘子里的东西,又呆住了。司谦飘到他身边,看到了他端着的正是自己喜欢的吃点…

    下一秒,一阵清脆的响声,碟子的碎片和食物的残渣混合在一起,黏在原本干净的地面上。裴君泽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那团污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生气把东西摔了,最后又自己去拿了清洁工具清理干净了。

    看着裴君泽认认真真擦拭的样子,老实说,哪怕是阿飘状态的司谦都感觉自己又…又心动了。

    原来自己死以后,君泽是这个样子啊!

    *

    梦里的司谦很快就已经能够适应飘着的感觉了,他控制着自己飘到床边,又看到裴君泽皱着眉满头大汗,也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原来…自己死亡以后,君泽也做过噩梦啊,他还以为他开心的开酒庆祝呢。

    司谦凑很近终于从他嘴里听到了自己名字,还没来得及听到更多,裴君泽醒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坐在床上发呆。

    过了好久,裴君泽终于有动作了。他从床头摸出一包烟,自己去阳台外抽烟了。

    司谦赶紧跟出去,他感受不到冷,但他感觉裴君泽冷,一个劲想把他拽回去。但裴君泽当然感受不到他的拉扯,他只是一阵烟…

    “…死了都不让我好好睡觉,司谦,你一定很恨我吧。”裴君泽冷笑着,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卧室里平时司谦经常爱待的地方。

    一旁阿飘状态的司谦一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拉扯了:“这话到底是谁说的?谁在污蔑我?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啊……”

    *

    裴君泽听不到他的解释,很快麻利的从他们两人同居过的地方搬了出去。他出去的时候还遇到了物业,对方吓了一跳。

    “裴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那时候的裴君泽脸色很差,苍白得如毫无血色的纸片一般,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昨天晚上一定没有睡好。

    裴君泽对此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

    阿飘状态的司谦跟在一旁絮絮叨叨:“哎呀,其实搬出来也不是不行,你老做梦睡眠不好,这样下去身体要垮…”

    *

    搬出去之前,司谦想着君泽可能是睹物思人,才会不停做噩梦,或许搬出去就不会了。结果……搬出去后,裴君泽还是做噩梦。

    裴君泽搬出去以后依旧还是做噩梦,接连不断的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有时候会叫司谦的名字,有时候会呜呜咽咽的叫着妈妈…

    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一旁的司谦看着都揪心。

    还有人在背后说裴君泽的状态差得看起来想被什么鬼魂附体了一样。

    司谦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我就在旁边呢……我没有想害他啊…”

    可惜裴君泽听不到司谦的声音,他依旧不怎么笑,好像除了在接手那些财产时小小的笑了一下,后面就再没笑过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司谦突然不确定想,不对,君泽当时真的笑了吗?那个表情是笑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想到,裴君泽的生活又进去了极为忙碌的日期。他就像是要用庞大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一样,每天工作到很晚很晚…

    司谦急得在旁边转:“几点了,几点了,还不回去呢,这些破事也值得你亲力亲为,底下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裴君泽听不到,那怕司谦如此生气,他也听不到。

    他像个,哦不,他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他几乎把全部的时间用来工作,所甚无几的休息时间他用来吃蛋糕…用糖分来愉悦心情。

    司谦:“……”

    他这样把那样糖度超标的甜点当饭吃,血糖高也是很正常的,司谦之前竟还以为是因为他无节制投喂才让他…原来是君泽自己…

    裴君泽是真的对工作很认真,在接手司谦的公司后,大刀阔斧的开了好些关系户,又一一提拔了一些小主管作为他的左右手。

    他不像以往的司谦那样直接做甩手掌柜,把什么都交给底下的人,很多事裴君泽都要亲力亲为,要求底下的人定期做汇报。

    本来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他每天居然能抽空健身,每天起床晨跑半个小时,真的是非常的自律了,一旁看着的司谦都觉得自愧不如。

    *

    在司谦死后,裴君泽开始整理他留下来的东西,而在他整理的整个过程,阿飘状态的司谦当然在旁边看着。

    越看越看不下去,越看越心虚,虽然他藏的时候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被当事人找出来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裴君泽看着自己曾经丢失的各种私人物品都在司谦的柜子里翻出来后,沉默了好久好久…司谦都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表情,结果居然听到他笑了。

    不是那种高兴愉悦的笑,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略带几分嘲讽的冷笑:“你啊…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然后司谦就看着裴君泽又把那些东西重新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并没有去动。

    可能裴君泽自己看不到自己脸色,但是司谦能看到,他唇角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哎…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拿了。”司谦这样和他说,不过很显然裴君泽听不到,并且司谦也不一定会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拿…

    *

    变成阿飘后的司谦能天天这样看着裴君泽,并且能够离他很近很近,这点他觉得还挺高兴的。就是有一点,他不怎么高兴…

    裴君泽的身边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追求者,无论是上班,还是回家途中,甚至参加什么宴会,乃至出门旅游…总能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睛的人凑上来…

    司谦每次都想把他们推开,想隔开他们,但那些人和裴君泽一样,并不受任何影响,既听不到他的警告,也无法被司谦触碰…

    司谦气死了。

    恩……又来了。

    “你好,真的好巧啊,又碰到您了。”

    这一次搭讪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年轻,对方红着脸在裴君泽面前支支吾吾的介绍自己,“可以…可以加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司谦:“滚滚滚!!!加什么加,你不知道他结婚了吗!!还巧什么巧,别以为老子没看到,你他妈跟着过来的!!”

    无论阿飘状态的司谦如何生气,对话的两个人都毫不影响。被搭话的裴君泽已经习惯了,他拒绝的语气疏离又礼貌:“抱歉。”

    司谦高兴了。

    这几天,无论再多人搭讪,无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无论说什么,裴君泽始终没有答应过任何一个人。

    *

    君泽并不显年纪,年岁渐长并不会折损他任何一分一毫的魅力,甚至恰恰相反…

    他身上那种历经千帆的沉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足够引人神往,就连唇角向下的弧度都格外吸引人。

    裴君泽身边的追求者越来越多以后,一旁跟着的司谦见多了,也的确麻木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激动,他甚至还能一一点评。

    “你这也不行啊,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么点东西吗?你也好意思拿出手啊?老子当初追君泽的时候,砸钱可比你爽快多了…”

    “啧啧啧,这什么东西,真的好丑啊…君泽不会喜欢的,我送过了,他不喜欢。”

    “好恶心的情话,我早就说过了…”

    “好老土的邂逅方式,我早就用过了…”

    在吐槽了好多次,司谦本以为已经不会有什么让他生气时,他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

    在看到那张脸,他立马不淡定了,哪怕知道对方不受影响,还是忍不住去揍两拳。

    *

    其实司谦和岑渐南的关系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差的,他们也有过一段还不错的时候。

    岑家起初应该只能算司家的一门穷亲戚,两家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为了巩固关系,岑家的人把岑渐南给送了过来,说是给司谦当一个陪玩,说白了,有点类似于仆从的那种…

    司谦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的把岑渐南当好朋友的,有什么也会给他准备一份,关系看着也很融洽…

    但后面随着时代的发展,岑家也借着一点点势头,一点点起来了。

    再后面的事就比较显而易见了,岑家起来了,连带着岑渐南估计也觉得自己在司谦面前直起了腰,开始总给他找不痛快。

    “其实我第一次见他带你参加宴会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岑渐南看着离他很远的裴君泽,语气神色是如此深情,“…君泽。”

    司谦快吐了。

    一旁的裴君泽表现更直接一点,他离岑渐南远远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排斥的表情:“抱歉,我不喜欢男人,我恐同,请你离我远点,谢谢。”

    说实话,阿飘状态的司谦听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远了点,然后又想起来,哦,君泽不是在说他,这才又美滋滋的离近了一点。

    他美滋滋的跟着裴君泽离开了,身后是另外一个无能狂怒的声音:

    “裴君泽!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接受司谦,却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

    裴君泽拒绝了岑渐南,这让司谦心情很好。当晚他依旧还是和平时一样守在君泽床边。

    大抵是做了阿飘的缘故,哪怕一整晚不睡觉,司谦也没觉得困意。所以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裴君泽身边。

    君泽睡着了。

    假如有哪个专家愿意罗列一下最具幸福感的某某件事,那么“观看喜欢的人的睡颜”这件事一定会上榜!最起码对于司谦来说,这是一件让他幸福感爆棚的事。

    裴君泽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睡了样子,让司谦忍不住靠近亲了亲他。

    大约是在半夜的时候,裴君泽又开始和前几晚一样,额头流汗,呼吸急促,看起来特别特别难受得样子,嘴里还在小声说什么。

    司谦凑很近很近才听到他在说什么,里面似乎有他自己的名字?他梦见了自己?

    “我在呢我在呢?”

    司谦在一旁一声接一声的回答。

    *

    那天司谦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做一会儿梦就会醒来,但似乎是不一样的。他好像生病了,脸色潮红,

    司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但没办法。他碰不到裴君泽,也碰不到其他东西,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

    “君泽,快起来快起来!”

    君泽起来时,床铺都被他身上的汗打湿了。他晕晕乎乎的起来喝水,吃药,因为头重脚轻,看上去每走一步都要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要倒下一般。

    司谦想去扶着他,不让他撞到哪里。但每次他的手都穿过了裴君泽的身体。“前面是桌子,看着点,别撞到了…”

    生病的裴君泽吃了药,浑身没力气,他将整个身子重重的砸在床上,把一旁的司谦都看心疼了。

    “哎…别摔疼了。”

    裴君泽当然听不到,大抵还是太累,他也懒得换床单了,自己缩到另外一边还算干燥的地方蜷缩着睡觉。

    那时候的裴君泽将整个脊背弓起来,像个小虾米一样紧紧的抱着自己。

    司谦看起来都觉得好心疼,他凑过去想摸摸他的额头,却突然听到了裴君泽在叫他的名字,叫了两声似乎才反应过来司谦已经死了。

    裴君泽:“……”

    司谦:“……”

    一股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时候裴君泽的表情,他很难过,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又或者说他并不理解自己难过的原因。

    他尝试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最后那个笑却是司谦见过裴君泽最难看的一次笑。

    司谦:“君泽,不想笑就别笑了。”

    *

    做梦的人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最起码梦里的司谦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他是真以为自己就是一只阿飘。

    他天天跟在裴君泽身边,哪儿也不去,看着他每天日常工作,看着他下班后健身,看着他吃饭看着他睡觉,看着他四处旅行,看着他走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在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佬过来搭讪的时候,司谦也在旁边。

    经过前面那么多次,那时的司谦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警惕了,因为他知道裴君泽会拒绝的。

    果然,裴君泽拒绝了。

    而对方热情的追求也并没有坚持多久,几天时间就放弃了。

    司谦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嘲笑:“哎,不是,你这就不行了?老子当时可是坚持了一年多的!你这才几天啊…真没用…”

    当然,司谦的这些话,不仅那个外国佬并没有听到,就连裴君泽也没有听到。

    他们俩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

    司谦一开始还没认真的听他们俩到底在聊什么,直到他听到那个外国佬用笃定的语气说裴君泽心里已经有一个人的位置了。

    听到这话时,司谦几乎是和裴君泽一起僵住身形。那个外国佬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不是错误的,还列举出了一大串细节。

    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司谦特别特别想看裴君泽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就在他想飘过去看的时候,这个梦…醒了。

    *

    “你这是咋了?”裴君泽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怎么一觉醒来就像傻了一样?”

    司谦:“……”

    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裴君泽,看看周围的卧室,看到了床头两人的合照,看到了自己的手上和君泽的手上还戴着眼熟的对戒…

    裴君泽:“还没睡醒呢?”

    如潮水般的记忆纷纷在脑海里浮现,他终于迟钝的想起来了,想起来睡醒之前那些真切的画面其实只是一个梦,想起来他早已经和君泽在一起了,他们已经结婚了…

    “又在那儿傻乐什么,你昨晚已经笑一晚上了,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啊。”

    司谦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只是习惯性的追逐着裴君泽的身影。

    裴君泽已经下床了,哗啦一声打开了遮光帘,外头明媚的阳光争前恐后的倾泻在房间里,背着光的裴君泽被光晕笼罩,不再是梦境里那副颓靡的样子,他唇边漾起一抹笑: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还下雨了,下特别大,本以为今天也要下一整天,结果后半夜的时候还停了……”

    司谦:“哦哦。”

    看他还是那么呆,裴君泽那张俊美的脸忽的凑近,他捏了捏司谦的脸:“还没醒?嗯?一会儿是在家还是出去?”

    司谦点点头:“都可以。”

    裴君泽想了想:“那还是出去吧,顺便也采购点东西…家里油没了。”

    司谦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厨房:“啊?没有了吗?我记得……”这话还没说出口,他瞬间反应过来,这里的油当然不是炒菜的油。

    裴君泽慢悠悠的补充上后面的话:“是你用的太快了…”

    司谦:“……”

    *

    大抵是那个梦境太过于真实,在起床洗漱时,看到两个摆在一起的杯子,司谦都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转头看到裴君泽在他旁边刷牙,唇边沾着一点泡沫。

    他依旧和梦里当阿飘的习惯一样,想凑得更近一些去看,裴君泽叹了口气,吐掉口腔里的泡沫,和他交换了一个清新至极的吻:

    “可以了啊,你今天有些太粘人了,看起来更蠢了,而且……”

    司谦:“而且什么?”

    穿着居家服裴君泽刚走到卧室门口,闻言停住了脚步:“而且你今天的表情跟我们刚登记完结婚那天一样蠢…哦,还要更傻一点。”

    *

    裴君泽和司谦结婚的时候虽然并没有像传统男婚女嫁那样,但登记完,两人还是特意挑了一个氛围很好的私人菜馆吃了一顿。

    司谦那天高兴得不行,喝了好多好多酒,他一贯是个喜欢炫耀的,拍了两人的牵手照片,拍了证件照片,非常高兴的去发动态了。

    裴君泽一向不喜欢太高调,但那天也还是发了一条,很简单的一句话:结婚了。

    没摆酒席,他们俩那时也不缺钱,不需要赚什么份子钱,更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让不认识他们的宾客认同他们的关系。

    这本来就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后来程女士转了一笔钱过来,虽然是那天结束以后才发现的,不过也算一种默认了。

    真幸福啊,感觉过去所有的缺口都被填补上了,那一瞬间,司谦竟然生出了一种这边的一切才是一场美梦的错觉。

    *

    “回神了。”

    裴君泽那时已经和司谦在商场购物了,他随手把一样商品放进推车里,“中午的时候我可能要回学校一趟…你呢?”

    他有点担心今天的司谦,看起来更傻了一样,突然还有点不放心现在的他一个人独处。

    “我……”司谦想了想,他脑子还是太乱了,梦境和现实重叠的感觉太难以描述了,“我能跟着你吗?”

    裴君泽抿唇笑了:“可以。”

    西岸线那边已经不复当初的荒凉,繁华了许多。当初那条脏兮兮的,满是垃圾的河道现在被收拾干净了,周围还建了不少亭子。

    那天是周六,不少民居在附近乘凉,小孩大人都有,看起来格外热闹。有卖小吃的,有卖玩具的,还有挑着一担子莲花在那里卖花的。

    不知不觉间,裴君泽开车时又路过当初司谦被高空抛物砸到的那条路,裴君泽随口感慨了一句:“…话说,你当初怎么没追责?你看着也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

    突然问到这件事,司谦一时也有点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主要还是他那时候太高兴了,他心情很好,所以就难得计较那些了。

    “你知道吗?后面我听说那家小孩似乎又砸到人了…”裴君泽控制着方向盘转了一个弯,半开的车窗在吹进来微风吹起裴君泽的碎发。

    “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一次没长记性吧,这次听说被砸到的人伤的挺严重的,人家不同意和解,赔了不少,房子都卖了…”

    司谦终于隐隐约约想起来一点了,他记性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特别坏,对于不重要的人和事就是这样,很容易就忘记,对于重要的人和事,就记得很清楚。

    他想起来那个小孩和哭哭啼啼的家长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裴君泽,压根没怎么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如果那时他坚持索赔,吃过一次教训,估计就不会有下一次了,可惜…

    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不会以为我态度的转变是你被砸了那一下吧?”裴君泽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司谦,他目视前方,自己提出了问题,又自己作答。

    “当然不是,如果是另外一个陌生人,就是他死在我面前,我都只会绕路而行…”

    *

    恍恍惚惚的过了一整天,司谦才有了一点这边才是现实的实质感。晚上吃过晚饭,司谦黏着裴君泽一起看电视。

    穿着睡衣的裴君泽瞥了他一眼,笑了:“哎,你现在才醒啊。白天看你浑浑噩噩的,说话反应还慢半拍,以为你鬼附身了…”

    司谦转动着无名指的戒指,心情极好:“我不是做了一个好真实的梦嘛…”

    裴君泽:“什么梦。”

    司谦:“…唔,还是不说了。”

    司谦不想再想,他主动凑过去亲吻他。这个动作他真的想做很久了,梦里的他每次都碰不到君泽,现在终于能碰到了。

    心里满足极的司谦一下一下亲在裴君泽的额头,鼻尖,唇角…怎么也亲不够。而裴君泽早也习惯了他这样的亲密,也依旧毫不意外的听到了司谦说就在这儿吧,说毕竟今天才买的……怎么也要用一下的。

    裴君泽:“好……”

    *

    那个奇怪的声音走了。

    具体是在裴君泽和司谦结婚的那天凌晨走的,裴君泽记得很清楚,脑海里的冰冷的机械音按照既定的程序一板一眼的和他告别,最后还像模像样的祝福了他几句。

    裴君泽还是挺感激它的,假如没有这次重来,他大抵不会看清自己的心,也不会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望爱,更不会有机会重新整合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周日,司谦和裴君泽一起参加了一场节目首播,本来不想去的,但君泽说他投了钱,还是冠名商,他得去一下拍摄现场。

    既然君泽都去了,司谦当然也要去。

    于是在镜头一扫而过的观众席上,裴君泽看似端端正正坐着,表情一如往常,而没人会知道,他垂下去的手和他旁边的男子牵着。

    两枚一样的对戒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

    外婆离世后,可能因为两家的经济差距太大,担心自己和裴君泽来往太密切会被认为图他什么,也可能是单纯的因为两人中间隔着那么多往事,总之舅舅一家和裴君泽的来往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裴君泽最后一次见舅舅是在满江月一家新开的小分店里,店里新开业,搞了一次活动,他刚路过就去看看。

    而舅舅家那次则是表姐带了男朋友回来,他们一家在满江月吃饭,他那次也是无意中去店里撞见的。

    当时表姐最先看到裴君泽,朝他挥手示意。裴君泽这才走过去看到舅舅一家在一个角落的小桌里,看着桌上也没点几个菜,他当时想给他们换一个包间什么的,也不过举手之劳。

    然后舅妈和舅舅都没同意,尤其是舅舅,似乎是很不愿意被他看到,感觉气氛很是微妙。

    裴君泽当时又看了眼表姐身旁的男朋友,不知道对方做什么的,但显然是认识他,看到他过来后,非常拘谨的站起身,想和他问好。

    这种表情在裴君泽生意越做越大以后,经常能在别人脸上看到,但以前都是外人这样,他那时候第一次从舅舅舅妈的脸上也发现了。

    他们看起来还有些忐忑,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朝裴君泽笑着:“你说你怎么过来了,哎,这种小事,想着也不用麻烦你的…”

    “要我说,在家吃也行,芸芸非说要出来啊,本来就是关上门的一点小事…”

    芸芸是舅舅的女儿,应该也算裴君泽的表妹,据说之前一直没谈对象,他们一家还挺着急的,见天催。

    现在终于带了男朋友回来,他们当然高兴,不然裴君泽以前也很少看他们在外面吃饭。

    以前是家里有个病人,也攒不下什么钱,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后来似乎就是节约习惯了。

    裴君泽:“嗯,这样啊。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还有点事…”

    裴君泽脸上的笑容浅淡下来,在转身的瞬间收住。那家新分店的店长认识他,看到后立马凑过来,主动提出要不要给他刚才去的那桌加几个特色菜,给换个大包间。

    裴君泽:“……不用了。”

    他花了一会儿时间去猜测他们一家的心思,无外乎就是没什么感情基础,两者地位差距又太大之类的。

    从店里出来后,裴君泽又去了一趟妈妈的墓地。碑上的照片是从舅舅给他的那堆相册里拿的,是妈妈的单人照,似乎是她刚考上大学时拍到,那是女人最漂亮的样子。

    他经常来,所以碑前是干干净净的,不像那个墓园里的其他碑前,不少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裴君泽把碑前的贡品换了,把新买的花束放好,没来之前总觉得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等真正来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裴君泽:“……”

    头顶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略过,嘶哑的叫声在半空回荡着,配合上墓地过分寂静的氛围,空气竟有些凝固。

    裴君泽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摸出来。时间太久了,哪怕保存再完善,那张纸条也还是氧化,发黄发脆,早看不清字迹了。

    裴君泽不知说什么,于是就这么沉默的待着,待了很久很久,最后在接到司谦电话的时候才起身回去。

    后来那天晚上的司谦根据他接电话时的声音,判断出他情绪不对,一直追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裴君泽一言不发的抱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以前总笑话你,现在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他非想拉一起,其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点点长大的过程也是从原生家庭剥离的过程,是他之前想岔了。

    彼时的裴君泽低头亲了亲司谦的脸颊,和他十指相扣,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好咯,现在我可只有你了…”

    *

    那场节目还挺有趣的,主持人特别有梗,一个包袱接着一个包袱,嘉宾也很能接,整个拍摄现场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爆笑。

    挺有意思的,难怪能做那么多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裴君泽当初之所以投这个节目,不也是看重他们这点吗?

    等那场活动结束,天已经天黑了。

    两人从后台出来,明明什么也没说,就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很默契开车到了最近的一处海边,手拉着手闲逛了一会儿。

    夏夜的夜里还残留着几分白日里的暑气,迎面吹来风似乎都是暖呼呼的,司谦也不嫌热,一直往裴君泽身上靠。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我好爱你…”

    裴君泽:“你总这么说。”

    司谦:“不一样,上一秒的爱是上一秒的,这一秒是这一秒…”

    裴君泽:“……”

    这到底是什么歪理邪说,而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里,裴君泽突然问:“司谦,你从没有恨过我,那怕一秒钟吗?”

    司谦:“没有,我喜欢你本来就只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恨你?”

    裴君泽的心口一颤,一抬头正看到墨色的天空上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残月,周围还有不少星子在闪烁。

    真好啊,

    多好的夜晚,多好的月亮,多好的…爱人。

    (第一单元番外完)
图片
新书推荐: 宿敌合约 天才模拟器,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天才 绿茶触手,在线贴贴 寡人落入敌手的日日夜夜 你看起来很好吃 真假少爷都是我的崽? 听系统的话,建副本当销冠[快穿] 我净化的植物有亿点强 宝宝,你怎么假死了!! 被心机太子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