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胡吃海塞了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后,迷迷糊糊又做各种梦,因此晏无忧睡得并不是特别好,被他爹强行叫醒后,脑袋更是雾蒙蒙的。
一脸呆滞的晏无忧就这么被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发,化好了妆。等他完全清醒后,看到的镜子里面又陌生又熟悉的脸…
晏无忧:“爹,二姐姐还没找到吗?不是他们两个人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啊?你叫出去的人就这么没用吗?”
贤亲王也着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哪里敢大肆的找人啊,再者说,都已经快把整个京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你叫我有何法子…”
晏无忧闭嘴了。
他做不到像他二姐那样娴静,戴上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后,他只感觉自己头特别重,稍微一动,耳垂边挂的耳坠晃晃悠悠着…真像拽下来。
晏无忧:“现在是何时?”
秋雨:“卯时左右。”
那不是就是刚刚破晓?居然来这么早?他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反正那时屋里也只有自己人,晏无忧毫无顾虑,几乎脱口而出:“怎的来这么早?!他这是急着投胎啊?!”
“诶诶诶,你小点声啊…”贤亲王赶紧来捂晏无忧的嘴,“据说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人就在外头呢…”
晏无忧烦躁的晃了晃头上的步摇,心想也是,于是压低了嗓子:“他怎么来那么早啊?”
贤亲王也跟着压着嗓子:“不知道啊。”
晏无忧:“真烦…什么时候是个头。”
父子俩就这么说着自以为的悄悄话,殊不知在他们意识中的悄悄话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几乎无异于于大声在他耳边讲话…
晏无忧:“好烦哦…二姐姐还没找到啊?到时候我拖不住了怎么办?”
贤亲王:“我不是给了你药吗?你看着时候用,没什么别的副作用,就是脸上会难看一点…”
晏无忧犹豫了:“…再等等吧。”
他素来爱美,不仅爱美人,也很满意自己那张脸,时常揽镜自顾,要是用了那个药,他还怎么照镜子?!
不到万不得已,
他并不打算走这一步。
*
郁川换了一身衣裳,不再是那双黑不溜秋的衣服,罕见的换了一身素色的,腰间别着佩剑,脸上依旧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
“夫人可好些了?”
晏无忧被秋雨搀扶着,为了不让自己个子显得太突兀,他还得稍稍弓着背:“好……咳咳…好些了。”
郁川皱眉:“似乎还是有些咳,正好,薛神医近来云游至京都,我特意请了上门,好让他给夫人瞧一瞧…若是旧疾,也好一并去了根,免得这样反反复复…”
“咳咳咳……咳…”晏无忧这次是真咳,“咳咳…这点病就不劳烦神医了…我…妾身忽然感觉好些了。”
郁川:“哦,好了便行。今日我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理由给的极为充足。本来出嫁的女儿就没有在娘家久待的道理,若是待得久了,便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认为这是遭夫家不喜。
晏无忧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咬牙:“还是夫君考虑得周到…”
*
将军府和晏无忧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墙外头的大红灯笼,还是随处可见的的喜庆装饰,居然……都还没被取下。
这府中的下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懈怠了?晏无忧想着,看了看郁川的样子,又觉得他是不是常年不在府中,是不是不通管理,所以被一些刁奴给被骑到头上了?
晏无忧状似不经意的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甚至还试图提点他:“对待府中的奴仆还是恩威并施的…”
郁川却脚步顿了顿:“无妨,是我吩咐不让他们动的,我还挺喜欢的,就让它挂着吧。”
晏无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可能是周围大婚的氛围太过于浓郁,总让晏无忧生出一种以为他俩此时此刻…依旧还是新婚中的错觉。
晏无忧:“郁…夫君。”
郁川:“嗯?”
晏无忧:“……今日怎么得空自己来接我?其实像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下人来接就是了,万一耽误了夫君的大事,妾身恐担待不起…”
晏无忧在试探郁川,想知道他前面几天到底在忙什么,如果他能主动说出昨日为什么进宫就更好了。
郁川:“不算小事。”
晏无忧:“啊?”
郁川:“接你,不算小事。”
晏无忧:“……”
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
将军府中不比王府,周围都是不熟悉的下人,晏无忧都不敢太使唤他们,就怕他们去和郁川告状,怕他们偷偷给自己上眼药。
倒这时他才有些懂了那些出嫁的女子为何会在婚宴上哭泣了,能不哭吗?离了熟悉的家,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屋檐下,当然不自在啊。
晏无忧:“秋雨,你去问过了吗?我要的鱼片粥还没好?”
秋雨:“去过了,厨房的人说夫人要的鱼片粥得小火慢熬才能出味儿,还说,要求太多…”
晏无忧拧眉:“多吗?”
他平时就是这般和王府的下人们吩咐的呀,他爱吃鱼肉却不爱闻鱼味,所以他一惯吃的鱼片粥里不能有鱼味,但要保留鱼片。
他是这么说的,但厨房的人却说做不来,说从没做过这种,晏无忧又专程让秋雨去告诉他如何如何做!
现在都拖拖拉拉的好半天了,鱼片粥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去跟他们……”晏无忧刚起身,又坐了下来,“算了,人在屋檐下……将才和郁川一起吃过了,也不算特别饿…”
秋雨虽是二姐房里的婢女,但也是王府的,她对晏无忧往日里的秉性也是极为了解…
晏无忧从小就是这样,他想要什么,通常是即可就要拿到,不然都别消停,他会一直闹一直闹,像现在这般…倒是难得懂事了。
秋雨:“奴婢再去催催…”
晏无忧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
不多时,秋雨端着鱼片粥回来了,脸上笑盈虚的,将热腾腾的粥递给他,示意他赶紧尝一尝。
晏无忧捏着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后,陡然睁大了眼:“诶!味道真不错诶!”
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的,但这次送来的粥是真合他的心意,米粥还刚刚刚好煮到绵软糜烂…
晏无忧一高兴就喜欢打赏,他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在里面摸了一把金锞子出来,刚把手伸出去,又想起厨房之前的态度,便放了一大半回到袋子,只摸了两颗递给秋雨。
“喏,把这两颗拿去给那个厨子。”晏无忧回忆着以前大姐在家管理家仆时的模样,板着脸,“顺便也可以告诉他,他若今儿态度好点,我本还能多给点…”
“不是的,这粥其实…”
秋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好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晏无忧急了,拍了拍桌子:“粥到底怎么了?快说!”
秋雨:“粥其实不是厨房的厨子做的,是…是郁将军,是姑爷做的。”
晏无忧愣了:“????”
*
秋雨似乎是这段时间在将军府里演戏演上瘾了,一时间还真把晏无忧当成小姐,把郁川当成了她姑爷。
在第一句说出来之后,秋雨后面的话就顺溜了,她笑嘻嘻的过来给晏无忧捏肩膀:
“说真的,姑爷对您真好,我跟您说。我将才去催促厨房,路上碰到姑爷…他问我去干嘛,怎么不在您身边?我说小姐想吃鱼片粥,厨房的人却推三阻四,我再去催一催,然后他沉默了一下,说他去看看。”
晏无忧:“……然后呢?”
秋雨说的绘声绘色,将她如何遇到郁川,如何和郁川讲话,然后郁川又如何去了厨房,如何训斥躲懒的下人,又如何自己进了厨房,熟练的煮粥…
晏无忧:“……他煮?”
秋雨点点头:“是的,奴婢看的千真万确,本来我还怕他不知道您的喜好,特意说了您不爱闻鱼味,然后他说……他知道。”
晏无忧:“……”
秋雨又陆陆续续的说了一些话,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看着他一脸真切的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晏无忧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难道你以为我会一直跟他这样做戏下去?还说什么以后,我和他哪里来的以后…”
*
晏无忧把那两颗金锞子又收回了袋子中,倒不是他多么小气,只是…
既然做粥的人不是府中下人,是郁川,那么以他现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想来也不需要这两颗金锞子了。
话说,那袋子金灿灿的金锞子还他在皇伯父那里讨的,等下次入宫吧,再讨些!他放在这次的放在手心掂了掂,沉甸甸的,心里满意极了。
不过……
想到另外一件事后,晏无忧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其实郁川会知道他的喜好也正常,毕竟他以前就在自己身边做过小厮的…
可问题是,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二小姐!
如果郁川本就知道自己是晏无忧,那么之前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瞬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晏无忧,那么这一下也有些不打自招了。
晏无忧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又开始疼了,这种费脑子的活真不适合他,他突然又有点怀念醉烟楼的酒了。
*
晏无忧怀着沉重的心情被引着去用午食,去的路上想了无数可能的场面,结果却听到下人说将军出去了。
“是的,郁将军还特意吩咐奴婢,让看着您一定要把午食用好,还说您以后在府中随意教管下人,他绝不插手,哦还有…”
说话的仆役有些陌生,是晏无忧之前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对方看起来对晏无忧很尊重,双手将一个盒子递上。
“郁将军还说,这里面放着一些他的全身家当,有一些铺面还有房契地契之类的,还有库房的钥匙…说您无趣时可以去库房看看…”
晏无忧:“……”
“夫人…”新来的仆役极为殷切的为他布菜,“您尝尝看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和胃口的,就只管说!”
晏无忧的心沉得更深了。
*
郁川回府已经很晚了,夜色浓重,他刚一踏进院门就立刻止住了步子,出于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他很快发现了门后有人。
甚至因为反应太快,在晏无忧试图靠近他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反手压制住了对方。
因为一切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所以等郁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晏无忧按在地上了,
“哎……疼疼疼…!!!”
晏无忧是真疼了,连伪装声音都忘记了,直接用的本来的音色。
郁川也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他,伸手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却被晏无忧躲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你…不要躲在暗处。”
晏无忧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听他这话后,立刻为自己辩解:“什么躲在暗处,我没有躲在暗处!我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等你,然后等着等着,结果睡着了而已!!”
郁川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抱歉,我没看清是你。”
嘁,晏无忧彼时并不相信,看着他如此轻轻松松把自己放倒,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有一天,他也要这样!
*
晏无忧:“……你今天这么晚回来?刚从宫里回来的?”
这其实很明显,因为郁川身上有股香味,是只有宫里特有的熏香才有的。他鼻子灵,所以一下闻出来了。
郁川:“嗯,刚回来。”
晏无忧:“哦…”
晏无忧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从刚见面开始就一直用的本音,而且看郁川也没什么惊讶的样子。
就是脑子再蠢笨,到了这时也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郁川早知道他是男的,意味着……
*
晏无忧今天来等郁川,倒不是为了别的,本意就是白日里的事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过来试探下,但看来现在……已经不用了。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晏无忧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懒得装大家闺秀了,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
郁川:“下喜轿时。”
“嘶……”
这么早?
晏无忧一想到这么几天在他面前的各种矫揉造作的表演,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捂着脸,不看郁川,声音闷闷的:“有……这么明显吗?”
郁川当真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那身喜服几乎把晏无忧浑身遮的严严实实。
“嗯,还好,你虽比寻常女子要高些,不过你当时化了妆,也看不太出,其他人也没真见过你二姐,会觉得贤亲王府的二小姐就是如此模样…”
晏无忧:“……”
*
片刻钟后,
郁川出现在屋顶…
真的很难相信,有一天晏无忧会和郁川一起在屋顶喝酒。
要知道在七年前,郁川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无名小卒,只是被晏无忧一时兴起叫到身边,就此有了交集。
两人相处不过月余,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当时年岁尚浅的晏无忧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选择了自己独活,他无法面对郁川那张脸,于是把他赶走了。
七年后,那个毁容的小厮长了本事,成了将军,两人又阴差阳错的因为一场赐婚而重新交集在一起。
前些日子他伴成姐姐替嫁给他,白天还捏着嗓子叫他夫君…他俩一起回门,一起用早食…
而现在晏无忧依旧还穿着那身女裙,却大大咧咧坐在屋顶上,喝了一口从郁川那里拿来的酒:“嘶……真辣…”
他没喝过这么烈的,尝了一口便扔给了郁川。接过自己酒壶的郁川也没嫌弃,就这口又灌了一口。
郁川:“边塞那边的夜里寒气极重,就得喝这么烈的,才有用…”
晏无忧的目光看着头顶的月亮,越看越觉得上头似乎真有嫦娥,一边想着嫦娥,一边又想着事情的发展也太顺利了吧?
他爹都不知道把郁川想的有多凶。也不止他爹,大姐也是,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识,觉得觉得这事被发现以后,郁将军一定会震怒云云,大姐甚至担心他脑袋不保…
晏无忧当时也不敢说自己和他是旧时,更何况他从来都不了解郁川。以前他在他身边时也没这么闷,后面那场大火以后,他就变得愈发沉闷起来…晏无忧想到此处,略略有些心虚。
晏无忧:“哎,你早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声张?还装不知情?”
郁川:“我为何要声张?”
晏无忧:“你不是要娶我二姐嘛?你看,没娶到美娇娘,结果娶过来的是个大老爷们,不会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郁川思索了一下:“不会。”
*
郁川依旧和上辈子一样,沉默寡言得很,晏无忧很难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他的表情,他只能问。
他尴尬的套近乎:“那个,你现在威风啊,当上大将军了…”
郁川嗯了一声:“我当初就是来寻亲的,亲人出事后寻到了现在的师傅。经过一些事,投了军,就这样了。”
好干巴巴的描述…
大抵是觉得郁川表情太平和,晏无忧也跟着一点点放松下来,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我感觉你之前很忙啊?在忙些什么呢?”
*
晏无忧发誓,他当时真的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问他最近很忙啊,在忙什么,他都没直接问皇宫的事儿,就怕那是机密不让说。
结果郁川沉默了一下,
一骨碌全给说了。
他说的确很忙,要忙着调查一起失窃案,根据郁川自己说,这事还挺麻烦的,中间牵扯出了不少别的事,什么私相授受的,还有前朝后宫勾结的…
晏无忧听到此处啧啧出声:“哎呀…我就说吧,没一个干净的,私相授受那个是谁呀?不会是慧妃吧?”
郁川瞥他一眼:“今天果然是你。”
晏无忧:“哎,你眼睛也太尖咯,这都看得出…所以说是不是?”
郁川:“不是。慧妃是别的事…她因为一些原因想要栽赃陷害,不过派出去的人被中途替换了,她就成了一个替罪羔羊…”
晏无忧冷不丁突然听到和自己家有关的名字,还愣了一下。
“还有…”郁川说着转头看向晏无忧,朝他伸出手,“贤亲王府是不是多了一个玉玺,明天务必拿出去给我,那是真的玉玺…”
晏无忧只觉得自己大脑轰的一下,这种事居然也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啊?你说什么。”
郁川没在意他的表情,继续道:“玉玺已失去多年,是陛下心中永远的刺,这些年一直在找,近来才发现一些端倪。”
玉玺丢失了这么多年?!那皇帝用的是什么?岂不是用的赝品?晏无忧只感觉脑袋越来越眩晕:“……”
郁川:“之前负责此事的是我另外一个好友,连我也不曾知道此事。后来是他无意中同我提起,以及无意听到了你父亲与你大姐交谈,也算知道了一些…”
无意?真的是无意吗?
晏无忧突然想起之前他老爹说习武之人一般耳力过人,让他说话小声些,现在想来,还是不够小声。
郁川随手把面具取下,月光下他的脸色平静,语气也平静:
“这事一直都是一个秘辛。陛下身边的暗卫们一直在找,但毕竟时间太久远了,没什么头绪。说起来也是凑巧,之前暗卫们把所有可疑人员的府中翻了个遍,就是没想到来贤亲王府找找…”
晏无忧:“……”
郁川:“而我从你这里知道后,前些日子主动和调查此时的好友说起协调线索。当然,我没说你们知情,只说我自己无意中发现的…前几天暗卫们仔细排查,日夜在王府附近蹲守,收获颇丰…嗯,目前陛下暂时还不知道这些…”
晏无忧:“……”
暗卫们日夜蹲守?一想到自己家中有很多双眼睛密密麻麻的盯着,晏无忧就浑身发毛。
而这些事,他完全都不知道。
郁川:“哦,对了,你家那个玉玺是不是看起来外表很是粗糙?还有一些裂痕?如果是,那就是了。那虽然看着是假的,但只是外面的伪装而已,把外层敲掉,里面才是真的。”
晏无忧麻木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也正因那枚玉玺看起来实在粗糙,所以他当时看到的瞬间就第一反应肯定这东西肯定是假的。
郁川:“先帝心慈,在众皇子中最不满意的继承人就是陛下,认为他太冷血凶残,对手足同胞毫无骨肉之情,担心他上位后会残害其他兄弟,一直都不怎么支持他上位,于是才将玉玺偷偷藏了起来。可能是怕被发现,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这样的法子…”
晏无忧:“……”
郁川:“当然,最后陛下还是成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而他之所以能留下贤亲王,除了因为贤亲王当时的确年纪还小,对他构成不了威胁之外。还有一点,是先帝力保。他要求陛下发誓,一定不能伤害最小的幼子,要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晏无忧对于先帝没什么映象,他出生时就是现在的皇伯父当皇帝,上一个皇帝什么样,他真不知道。
虽然偶尔能够从些文人诗里听到,不过那些词啊赋的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他这个小纨绔委实听不懂。
晏无忧:“……”
郁川:“哦,忘了说,这几天除了忙着找东西,忙着找幕后黑手之外。你二姐的事我也知道了,我的人在前几天就已经找到你二姐和另外一个男人了,现在他俩都被我安置在了我郊外的庄子里…”
郁川看向晏无忧:
“你说怎么处置。”
晏无忧:“……”
第37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7
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
晏无忧心里有种了然,之前萦绕在心头迷雾一下全部都散开了。
为什么那几天郁川忙得见不到人影?为什么回门那天早上他会在马车上累得睡着?为什么几乎每天都被叫进宫…
累也是当然的,毕竟短短时日,他要忙活陛下的,要忙活贤亲王府的,甚至还要帮他找二姐,能不累吗?
说起二姐…
晏无忧磨了磨牙:“她到底躲在哪里的?”
郁川:“令二姐挺聪明的,知道你们会找她,她反其道行之,和她那情郎做一对老妇扮相,很容易就哄骗了你们府中的人。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二人现在在我名下的庄子里,我特意派人看着的,不会跑。明日我带你去看她?”
只能这样了,晏无忧点点头。
*
或许是一下知道太多事,还都是些皇室秘辛的缘故,导致明明那时只一阵夜风吹过,晏无忧却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他赶紧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什么暗卫之类的…而一旁的郁川似乎是知晓他心中所想:“附近除了你我,并无旁人,别担心。”
晏无忧哦了一声。
但哪怕这样,他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那,那个…没问题吗?我可以知道这么多吗?我真的不会有事吗?”
郁川把玩着手中的面具,到这时,他一贯平静的语气里才难得带上了一丝丝调侃:“嗯,有事,明天就把你抓进大牢,秋后问斩。”
*
听他这么说,晏无忧彻底放下了心,伸了伸僵硬的脖子,松了松将才起便一直没挪动的手脚。
他两只手撑在后面,半个身子往后面仰着,望着那轮月亮,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不知道描述。
他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娘说的对,还是得多读书啊。不然像现在,此情此景,我应当即兴赋诗一首,再不济背一首也行,但我赋不出来,也背不出……”
郁川笑出了声,他顺着晏无忧的目光看向天上的月亮,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灌了一口,语气有些低沉:“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什么玩意儿,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一旦连在一起,晏无忧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他一脸迷茫的看向郁川:“…刚才那个…是啥意思啊?”
郁川:“没什么意思,就是一首关于月亮的诗,突然想到了。”
晏无忧:“哦……”
*
当郁川幼年家境应当是不错的,他才能断文识字,甚至在他做小厮的月余时间里,每每国子监的讲师布置下来的课业,几乎都是郁川完成。
想起那些往事,晏无忧又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平时读书读太少了,这会子憋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哎,你说这人啊,真是说不准…”
他遇到郁川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小流民最后会成为大将军,他居然会阴差阳错的嫁给他,连自己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哎…
真是奇怪,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呢?到底是真的害怕他那张脸,还是不愿意直面自己曾经的自私和卑劣?
甚至于重活以后,哪怕知道他并不会报复自己,却还是担心些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现在把这些都给说开以后,在回想之前的事,实在是…有点可笑。一些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些问题又随之产生…
之前回门之日那天,大姐也和晏无忧细细分析过这次赐婚。
倘若真是陛下的一次随心试探,想必在当初的婚宴上应当有什么事发生才对。就算没有,也会找些时日解除。可若那位将军是真对二姐一见钟情,那估计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时的大姐还问过晏无忧,对他什么态度之类的话,晏无忧因为隐瞒了一些事所以心虚的支支吾吾。
现在想来,郁川的态度很可疑啊,他明明早知道是自己…
还有还有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指令能下达的那样快?陛下生病又会不会是什么阴谋?郁川在流放途中如此帮衬罪官,有没有被牵连,有没有被问罪?
*
太多太多想法了,脑子里的各种事情绕来绕去,饶都成了一个个死结,晏无忧怎么想也理清头绪。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很多事情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他只要知道现在这个发展有利于他就可以了,郁川哪怕知道他替嫁也没有生气,帮着自己家处理了那么大块的烫手山芋不说,还帮着找到了二姐…
仔细一想,这不全都是好事吗?
是好事就行,如果还要他费劲脑筋去思考背后的原因,那太为难晏世子这个胸无点墨的小纨绔了。
吹了一会儿夜风,晏无忧有了些许的困意,他晃悠悠的打算下屋顶,郁川生怕他摔倒,还在一旁扶着。
“切,这么小瞧我!”
晏无忧嗤笑出声,也是为了给他炫技,轻轻松松在他面前一跃而下,“读书我是不行,爬墙翻屋顶什么的,我还是很在行的…”
郁川跟着也跃下来,他看着晏无忧一步步踏出庭院的背影,也看着他朝着自己挥了挥手,“行,那我先睡了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晏无忧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郁川的声音:“当初如同若真是你二姐嫁来,我后续也会想法子退亲,只是后来……我不愿退了。”???!!!
啥意思??
晏无忧突然停住,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甚至不敢回头看郁川的表情:“为,为何?”
身后的郁川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因为我喜欢你,心悦你。”
晏无忧:“!!!!!”
郁川:“……小心!”
被郁川那句话惊的,晏无忧明明前一会子从屋顶下来时都没趔趄,那会儿却在平地上脚一软差点摔倒。
索性被眼疾手快的郁川扶住了,他才没狼狈的跌倒。可这…还不如跌倒呢。
那时郁川背后就是朦胧的月亮,月晕照在他完好无边的侧脸上,为他俊朗的眉目蒙上一层光晕,可另一边被火舌卷过的侧脸,得连映照在他脸上的月光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心虚,看一眼就心虚得不行。
晏无忧低下头不去看:“你…你你!你吃酒吃大了吧?是不是我这几日穿女裙给了你什么错觉,你等等,我现下就去换回来!你再好好看看!”
郁川把走出去几步的晏无忧给拉住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的是认真的。”
*
晏无忧过往也知道一些断袖分桃之说,一些他认识的官宦人家的内院里也会豢养一些白皙瘦弱的男子…
包括京中也不是没有一些南风馆,晏无愁甚至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曾经去过,为了附庸风雅嘛。
可是…
可是……
郁川怎么看也不像啊。
晏无愁沉默着,而郁川却平静的拉着他继续往里屋走,一面走一面娓娓道来一些前些年的事。
他虽不常在京中走动,但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
郁川知道的,他知晓关于晏无忧的每一件事情,知晓他又犯了什么错,与何人起了争议,得了什么赏赐之类的小事都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曾秘密进京过几次,偶尔几次也曾在道上遇见他。那时的他被众人簇拥着,注意不到暗处的郁川。
晏无愁:“……”
郁川:“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确定自己的心意…”
*
那时晏无愁已经和郁川回了屋,屋里当时只染着两盏微弱的灯,之前的灯兴许是被风熄灭了。
那会子的讲话的郁川认认真真的将那些烛火重新一盏盏点燃,整个屋子一点点亮堂起来…
“晏世子…”
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在郁川身侧,他脸上露出那么些许惨淡的笑意,“我现下同你说这些,也不为别的,仅仅只是想告诉你罢了。”
晏无愁:“……”
郁川:“我曾怨过你,但不是怨你在那场大火丢下我独自逃生,也不是怨你对我说的那些气话,而是怨你为何要用那样拙劣的由头赶我走…”
晏无忧:“我……我…”
郁川:“当时是你叫春枝来给我送银两的吧?为何不自己给我?”
晏无忧:“是她和你说的?”
郁川:“她没说,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春枝是府中大丫鬟,除了你与几位小姐,便只有王爷能使得动,但他们那时压根不知道我…”
晏无忧:“……”
*
过往的陈年往事,晏无忧已经很少去回想了。他当时的确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把郁川赶走了…
后来想了想又于心不忍,咬咬牙从自己的小私库里取了些银两包起来交给春枝,让她去拿给郁川,但特意叮嘱过,让她一定不要说是他给的…
春枝是晏无忧以前房中的大丫鬟,是照顾了他许久的那种。毕竟晏无忧的娘生了他后,落了病根,实在照料不来。
哪怕两位姐姐时常来看,但她们那时也不大,也只能做到陪晏无忧玩玩,而真正穿衣洗漱之类的事都是春枝在做。
后来春枝逐渐长大,眼看着二十来岁了,成了世人眼里的老姑娘。晏无忧念在她伺候一场,不仅把卖身契还了她,连带着多给了不少银钱,另配齐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许她。
*
对面的郁川笑了一下,老实说,真的有点吓人:“说起来,您现在可比那时瘦多了,那会儿您的脸比现在还要更圆润些,这些年约莫是抽条了,下巴都瘦尖了。”
晏无忧:“……你还没说,你为何会你觉得喜欢我?这太…”
到了这个问题,郁川便不答了,他抱着一个枕头往外面的偏房走去:“世子早些歇息吧,明日我还需进宫一趟。我此处在京中待不了多久,边塞事多,至多再待一月,便要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晏无忧似乎听见郁川离开时一声淡淡的叹息,就像是在可惜什么一样…
可惜什么?
又有什么可可惜的?
*
晏无忧在郁川离去后,也实在是困得不行,实在是懒得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会子别说什么被男子示爱了,就是天塌了也得等他睡醒了再说!
郁川回府时就已经是很晚了,约莫子时即将要到丑时的样子,他俩又磨磨蹭蹭的聊了那么久,等他离开时,已经是寅时了!
再过一回子,该是卯时了,
而卯时就该天亮了!
也实在是懒得去叫醒婢女了,晏无忧自己胡乱扯下了身上已经灰扑扑的女裙,又随意擦拭了手脸,草草睡去了。
第二日被叫醒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秋雨。其实本来应该是她昨晚守夜的,后来晏无忧偷偷趁她睡着了去外头蹲郁川…
“三,二小姐,我也不知怎的,昨夜竟然睡得那样沉。”秋雨一脸内疚,重新伺候着晏无忧梳头发。
“没什么。”
*
昨夜晏无忧头上的发髻是自己拆的,本来他就没什么耐心,头发几下被他弄得乱糟糟的,现下在秋雨的打整下,很快又重新光滑如初。
晏无忧余光处看到秋雨依旧和往日一般,熟练的打算给他敷粉描眉,他赶紧出声制止:“行了,今天不用穿女裙了,也不用涂脂抹粉了,换回我往日的样子就行。郁川已经知道了。”
“啊?怎么…怎么发现的?”
秋雨大抵也没想到,仅仅只睡了一觉,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赶紧把晏无忧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通。
见晏无忧的确没受什么伤,就是手掌有一些不甚明显的擦伤,看起来没睡好,以及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晏无忧:“放心,我没缺胳膊少腿。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去帮我催催厨房的饭,才最要紧的,不然我才真的要饿死了…”
秋雨拉着晏无忧皱巴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样子,笑了:“是,奴婢这就去催催…”
*
晏无忧美美用过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早食,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当他穿着男装出现在府中时,府中的其他仆役确实是极为诧异的,一双双眼睛像打量什么新鲜物什。
他们大抵也觉得晏无忧有点像新夫人,但又说不上来吧?
秋雨在一旁边板着脸,气势十足的介绍晏无忧的身份,别说那一个个头衔是挺唬人的。
首先他作为贤亲王唯一的嫡子,世袭父亲的爵位是肯定是没跑了,且他本人又如此得圣宠,只要庆安帝一天在位,他就一天能京都横着走。
说到最后,秋雨还是解释了一下之所以晏无忧会在府中的原因,因为他二小姐昨夜旧疾复发,三公子特意来接她的…
晏无忧:“……”
秋雨的反应也是真快啊,他出门时压根就没想怎么解释这些。
先不说秋雨的这个解释能不能让人信服,能不能糊弄过去,反正有个解释总比没有要强的。
秋雨在一旁带路:“走吧。”
和秋雨踏出将军府时,晏无忧都还隐约听到了一些小声的嘀咕,什么不愧是姐弟俩呀,什么长得确实是像啊,什么差点都没认出来呀。
秋雨应该也听到了了,两人一上了门口的马车后,互相对视一眼,跟着齐刷刷笑出声。
秋雨:“三公子,那以后您咋办?”她皱着眉有点担心的样子,“姑爷,哦不是,郁将军那边到底怎么说的呀…”
晏无忧:“以后的事,我现在也不知道,还是等怎么晚间得去问一下二姐,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想法。”
秋雨又惊了,捂着嘴:“二,二小姐找到了?!!”
晏无忧看着秋雨现在如此震惊的样子,心里也对自己昨天的诧异表情平衡了,是吧?是个人都会惊讶的。
“找到了。”晏无忧小声靠近秋雨,本想和他说点悄悄话,想了想又还是从杯沾了一点茶水,在小木几上写字:找到了,在郊外的一处庄子里,郁川找到的。
虽然晏无忧写的字歪歪扭扭,但好歹也看得懂。
*
那天必须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要去看二姐,二是要回一趟王府把那个烫手山芋抛出去。
晏无忧短暂思索了一下,
决定先回王府!
贤亲王府选址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距离闹市有很长一段距离,就他们一处孤零零在那。
以往每次回去晏无忧都要抱怨几句,当时怎么会选在这儿?!
贤亲王对此倒是想的很开,他觉得这个位置很好啊,这样远离了闹市,还清静些呢。
马车一路晃悠悠的到了王府跟前,晏无忧嘴里塞着一块糕点,被车夫搀扶着下了马车。
到了自家门前,晏无忧用眼神示意秋雨去敲门,让门房开门。
那会子在门房守门的仆役也刚好是晏无忧认识的,见他回来了,赶紧凑上来笑着问好,可能以为他这是和以前一样,夜宿醉烟楼刚回来…
“别说这些屁话了,我爹呢。”晏无忧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人,“哎,爹!爹!人呢?”
身后跟着的门房一路跟在身后:“三公子,老爷今日一早出门上朝了,还没回来呢,估计快了,您不要在里屋等等?我去给您沏一杯茶。”
晏无忧皱眉:“今日怎么这么慢,往日该回来了啊。”
*
也不怪晏无忧如此想,他爹虽说有一个亲王的头衔,每日也的确勤勤恳恳去上朝,实际上也只是个摆设。
据贤亲王自己亲口和儿子坦白过的,他说他有时困极了上着朝都能半眯着眼睛睡觉,说反正皇帝也不会叫他,他只需要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在那站着,到时辰就走。
晏无忧听着都觉得羡慕,对自己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你这俸禄实在是好领啊,行,看来这活儿我也能胜任…”
往日里都是准时回来,怎么今天晚了?要知道,一般会晚归的情况只有一种,被留下来了。
想着家里还有个烫手山芋,晏无忧担心发生什么别的事,急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转圈圈。
等贤亲王回府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儿子伸长了脖子在门口迎接是何种感觉。他欣慰极了,笑得满脸皱纹。
“我儿可是等久了……”
*
贤亲王后面的欣慰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晏无急匆匆拉下了马车。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晏无忧一边走一边噼里啪啦的说话,
“我今晨派人去叫大姐,她都到了好一会子了,你居然还没回来?!你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晚啊?我差点以为你死在宫里了!”
贤亲王年纪大了,被儿子这么急匆匆拽了一阵子,就有些跟不上步子:“哎,慢些慢些,慢些…”
晏无忧:“你快些吧!”
*
父子俩一路到了内屋,晏无愁早已经等着呢,面色有些凝重。贤亲王喘了一会儿气,把宫里的事儿说了。
他今天确实被陛下留下来了。
刚被留下来的时候,贤亲王还是比较忐忑的,生怕是屋里的那块东西被发现了,胆战心惊,战战兢兢。
最后他发现陛下并没有提及此事,真像是要和他交流什么兄弟情谊,破天荒地和他一起垂钓。
晏无忧:“垂钓?!你这么大半天就是在……”
“是啊。”贤亲王先点点头,又苦着脸抱怨:“那我也没法子呀,陛下一直不让我走,我又不能主动告辞,就拖到这个时辰了。”
晏无忧无语了。大姐倒是多问了一句:“那陛下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家常。哦对了,他倒是时不时会提到无忧,说无忧小时候如何如何胆大,如何在哪次宫殿上把一位番邦使臣问得哑口无言的事儿…”
*
晏无忧早不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也不爱听,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那看来你那边是没什么事,我这边的事才比较急…”
在贤亲王还没回来之前,晏无忧就已经把大部分事挑着捡着告诉了大姐,而晚回的贤亲王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你什么事?”
晏无忧只要想着自己又要巴拉巴拉把刚才说过的一大堆话话再重复一遍就觉得心累。
他看向大姐:“你和他说吧…”
晏无愁思索了一会儿,端起一旁的茶,抿了一口,用最简练的语言概括了所有事情:“郁将军发现无忧的身份了,家里的那个玉玺是真的,哦,还有,二妹找到了。”
*
贤亲王:“??!!!”
三句话的任何一句都足够让他诧异上半天,更别说三个都连在一起,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先问哪个。
是先问是怎么发现无忧身份的,发现了然后呢,还是问玉玺,还是说二妹怎么找到的?等等……玉玺?!
“玉玺是真的?!”贤亲王年纪大了,他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一瞬之间,那东西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烫手山芋了,那是一道催命符。
“郁将军说交给他就行。”
晏无忧看着他爹面如死灰的样子,还是没忍心宽慰了一句,“咱们只要早日交出去就好了,无事的,无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哎,郁将军怎么发现你身份的,你没用那个药?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贤亲王越说越担心,又仔细看了看晏无忧,全须全尾,没少什么东西,这才顺了一口气,跟着又看向自己的大女儿,“你二妹真的找到了?在哪?!”
晏无忧:“二姐也是郁将军找到的,现在在他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又是郁将军?”贤亲王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无忧,到底发生了什么?”
*
刚才大姐也问过这话,不过大姐不是问,她是直接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无忧,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我其实和郁川是旧时…”晏无忧支支吾吾开口,之前已经对大姐说过一遍的话,这时候再对着贤亲王说时,言语明显更顺畅了些。
他将他如何郁川相识如何决裂,包括那场大火里里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将军府的生活都给一一交代了。
当然,他隐去了重生这事,毕竟前者这种怪力乱神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们惊慌,就只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做了什么梦…梦里他们一家如何如何…
在听到他死在流放途中后,贤亲王呆了很久很久,一旁的大姐早就已经听过一遍了,看起来要稍微好一点。
她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对晏无忧道:“悟已往之不谏…”
晏无忧一脸茫然:“啥意思?姐姐,好歹手足一场,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吗?”
第38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8
看自家弟弟一脸茫然,作为长姐,晏无愁又长叹了一口气,感觉为他愁的啊:“没什么…”
贤亲王估摸着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倒没对他那事作出什么评价,只琢磨了一会子:“原是那场大火啊,那他算救了你的命啊,这事你也不跟我讲…”
一旁的晏无愁揉了揉眉:“算了,现在说些也已经晚了。不管如何,那东西绝对不能放在咱们家,越早抛出去越好,这样吧…”
大姐很快定好了一个时间,以去郊外踏青的由头,在路上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交出去。
等真到了地方呢,再换一辆马车,悄悄的转头去郊外接二姐。
*
按理说作为嫁出去的女儿,晏无愁本不该如此关心娘家的事儿,但奈何亲爹亲弟亲妹都不像是能省心的…
也幸好她嫁的夫君是她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配。自小认识,知根知底,也从未对她常回娘家的行为有任何说辞,有时甚至还会关切的问一句他弟弟的情况。
晏无愁琢磨着到时候如何才能掩人耳目,起初她想着这事自然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后来又想了想无缘无故踏青,也太突兀了。
“我到时也跟你们一道…”晏无愁想了想,面上露出了一抹柔软的笑意,“刚好把淳儿也带上,他近来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念叨好久了。”
*
淳儿便是晏无愁的儿子,也算是晏无忧的小外甥,因此突然听到淳儿的名字,晏无忧还乐了:“我也好久未见淳儿了,他有没有念着我?”
晏无愁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念,怎么不念你?你上次带他出去钻洞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
晏无忧嘿嘿笑了两声:“淳儿现下会走路了吗?还是像之前一样只会爬吗?是不是太慢了?”
晏无愁轻轻扫了自家弟弟一眼:“淳儿才多大?能那么快就走吗?不过现在扶着也能走两步了…”
晏无忧:“哦哦哦…淳儿在的话,那姐夫呢,也要来吗?”
晏无愁思虑了一会儿:“不,他不来。他公事繁忙,再者…他在的话,这事不好瞒过去…”
这事实在是太重要了,哪怕是亲密的枕边人,晏无愁也不敢向其透露分毫。
晏无忧倒是有些天真,他想了想:“我觉得姐夫可以相信啊,他那么在意姐姐,肯定不会往外说…”
晏无愁:“不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也就是淳儿现在还不太懂事,年纪小,听不懂话,若是他再稍大一些,我连他都不会带的…”
晏无忧:“好吧……爹?你那什么表情?”
贤亲王短时间内一下知晓太多,似乎还在慢慢消化中。他年纪大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二妹逃婚,被陛下猜疑,家中多了那等物件,桩桩件件都让他挂心不已…
“唉……无忧。”贤亲王苦着一张脸,“你说要是王府不在了,我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贤亲王府虽位置偏了些,实际上单论宅子大小还是比他爹那些同僚要大上好些的,里头的一草一木几乎全部都是娘亲布置的。
“哎…”晏无忧拍了拍贤亲王的肩膀,作为已经体会过流放抄家,他已经不再避讳了,“到那时,也是无法子的事了,趁着现在,你多去看看你那个宝贝鸟儿,宝贝花花草草吧…”
贤亲王酷爱养鸟,侍弄花草,平时甚少出门,都是在他自己的那个院子里陪那些鸟儿,还给他们都取了名字。
晏无忧想了想:“你那个身上火红羽毛的那只鸟,叫翠柳还是赤嫣来着哦,你可以对它稍微好点。”
上辈子他偷偷回家,被抓时,那只鸟见着其他官兵将他按在地上,也非常挣扎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也算没辜负晏无忧平时对它的投喂。
可惜…它只是一只鸟。
晏无愁对弟弟能如此豁达,显然有些吃惊:“无忧?”
晏无忧一想到上辈子,心里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他又饿了。
“行,就这样,再这么聊下去,我要马上饿昏倒了!反正明日就见到二姐姐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
没见到二姐姐之前,晏无忧以为再次见到二姐姐的面后,自己一定会有很多话想问她。问她为何逃婚?问她为何把一家人的性命置之不理?为何…
晏无忧想问的话太多,可是当他见到活生生的二姐姐就在眼前时,那些话又都全部吞入了腹中,最后也只是抱了她一下。
晏无恙看着没瘦,就是穿得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在晏无忧没去之前,她前些时候还和她情郎在一边说着什么话,见到晏无忧后这才愣住:“……无忧?你怎的瘦了这么多?”
*
晏无忧先到了一会儿,
他爹和大姐是后面才陆续到的。
至于为何三人要分开,其实这是大姐提出的,她说了一大堆晏无忧听不懂的话,反正就是这样足够隐蔽。
晏无忧没说她二姐什么,他爹也只是训斥了几句,但大姐不同了。长姐如母,哪怕就是娘亲在的时候,她从小管教起弟弟妹妹也不手软。
晏无忧幼年时都不知道调皮被大姐打过多少次手心,但二姐从小素来听话乖巧,倒是很少被打…
大抵正因如此,在大姐沉着脸靠近,一耳光狠狠打过去时,晏无恙才会如此惊讶吧?
她捂着脸:“大姐…”
这一巴掌不仅把晏无恙打蒙了,一旁的晏无忧和贤亲王也懵了,再一抬头,只看到打人的大姐眼眶通红,手也在发颤,她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无恙,你太!太任性了!!”
“陛下赐的婚你也敢逃?你纵使有千般苦衷,万般不愿,你该与我们讲啊,我们难道不会帮你吗?你早些说,我也好早些想法子,千不该万不该在当天逃!”
晏无愁太气了,前几日挤压的情绪到这时再也压制不住:“你素日来最听话,我出嫁时还让你一定看着无忧,别让他惹出什么祸事,你倒好!你……你好好看一看无忧,这些日子他为这事瘦了多少,再好看一看你爹…就连我,我知道此事后,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唯恐担心被发现,怕陛下降罪,担心无忧一人在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又担心你在外头遭遇什么不测,你倒好…”
晏无愁越说越气,眼看着巴掌又扬起来了,晏无忧主动过去拉下来,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
就像贤亲王说的那样,晏无忧平时和二姐姐关系最好了。生母生下他后不久便早早离世,两个姐姐便如母亲般照顾起了年幼的弟弟。
二姐不像大姐那样严肃,她和晏无忧年纪相仿,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第一个想着这个弟弟。
而晏无忧其实是知道的,知道二姐那个心上人,他曾经还见过他俩偷偷幽会,那应该是晏无忧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二姐笑得如此甜蜜。
那个平时里最是循规蹈矩,最是乖巧懂事的二姐姐以前也是笑的,但那笑是浅淡的,是浮于表面的,而那时…是真真切切的。
晏无忧当时想着,难得见二姐那么高兴,于是也答应了二姐替她保守秘密,有时还要替她遮掩一二…
若不是陛下突然赐婚,估摸着二姐应该会想法子和贤亲王提这事的,可惜…
再者说,其实二姐姐选的那个心上人除了家境,也算颇具才学,据说是下届春闱里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学子。
而那人长得那般清秀,又会吟诗作赋,几乎满足了二姐姐所有的幻想,而她平日里看多了话本子,私奔两个字都充满了幻想。
只是…上辈子在贤亲王府出事后,对方为了能够继续参加科举,即可与二姐撇清了关系,据说考的还挺不错?
作为一位家境贫寒的后起之秀,十年寒窗苦读,为了梦寐以求的前途,抛弃情爱似乎…能理解?
理解个屁!晏无忧在看到那位白面书生从里屋出来后,想也没想,冲上去迎面给了一拳。
“叫你哄我二姐!!小爷之前早看你不爽了!会念几句诗了不起啊?还说我草包,我之前看在二姐的面子上忍了!”
晏无忧如此生气,除了怨他哄自己二姐外,其实也还有些私人恩怨。以前就不喜欢,现在是新仇旧恨加一起,几乎都是照着脸打。
“二姐以前私下给你接济那么多银两,快!给小爷吐出来!!”
场面因为晏无忧的突然动手而乱作一团。先是二姐见心上人被打,过来想护着,接着是大姐看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想直接上手…然后是贤亲王拦着大姐不要冲动,今日是来说正事的。
*
过了好一会子,这处偏僻的小庄子才又安静下来,而那位白面书生已被晏无忧撂倒了。
晏无忧从小就皮,打人最知道打哪最痛,那会子当然不会放过。
而书生兴许是碍着晏无忧世子的头衔,也或许是畏于陛下颇宠他的传闻,又或者是因为贤亲王就在一旁,故而并没有怎么还手…
晏无忧可不管那样,他打累了,就随意使唤着庄子里的下人,让他们把晕厥过去的他像死猪一般拖走。
自己坐在地上喘气:“二姐,我跟你说个实话吧…家里现在发生了特别多的事,都是因为你逃婚,哦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逃婚,你逃婚只是一个引子,后面就是…那个…我…”
早知道多读点书吧,肚子里没半点墨水的晏无忧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上大姐:“大姐,还是你来说吧…”
晏无愁那会子也镇定下来了,她坐在简陋的木桌前,周身的气势依旧不减:“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以后还要不要当贤亲王府的二小姐?”
晏无恙大抵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她捂着红肿的脸,咬着唇:“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想着陛下那么疼无忧…兴许他求求,这事就没了…我…”
晏无愁:“回答我。你可以继续和你的情郎在一起,但从今往后你便不是晏家的二小姐。”
晏无恙脸色明显僵住了。
晏无愁继续缓缓道来:“这不是我在威胁你,你逃婚后,无忧替你上了喜轿,与那个将军拜了天地,现在在外人眼里你已经是嫁过人了。但无忧总不能一辈子替你在将军府吧?无忧想脱身,便只有诈死,到那时,在外人眼里,你便是一个死人了…”
晏无恙:“我…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晏无愁叹了口气:“还是我的错,幼时太娇纵你了,没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讲给你听。我总觉得你们两个中无忧才是最让我担心的,你…哎,若不是无忧当时替你上了轿,在那种情况下违抗圣旨,一家人都要掉脑袋!”
晏无恙:“陛下怎么会如此狠心,爹怎么也是,再不济还有无忧…我们…”
晏无愁头更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愚蠢!外人说几句圣眷正浓,你还就真信了?君恩如流水,外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你竟还……我过往没看出来,你居然如此愚钝!”
*
虽是大姐在训斥二姐,但一旁的晏无忧也还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老实说,上辈子的他也和二姐的想法一样,打心底里不觉得逃婚有什么,想着自己的爹好歹也是陛下的亲弟弟,再不济,陛下那样宠自己,大抵撒个娇卖个乖应该就过了…
说到底还是周围吹捧的声音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渐渐迷失自我,真信了那些阿谀奉承的话。
“好了,大姐。”作为家中的男丁,晏无忧弱弱的开口,“就没有别的什么折中的法子吗?”
晏无愁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露出一个冷笑:“有啊,你就干脆不要做贤亲王府的世子了,日日穿着女裙在将军府呆着,你二姐正好换上男装来顶你的位置…”
晏无忧:“……”
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贤亲王几次插嘴都没插上,这会子倒是终于说上话了:“无愁啊,你消消气,你这个性子太急了,和你娘一样…”
晏无愁:“爹,这事你别管。”
贤亲王素日来在几个孩子们面前都没什么威严,像教训小孩这种事一直都是大姐在代劳。
贤亲王:“……”
又过了许久,大姐又才悠悠开口:“也不是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但你要离开那个人,老老实实回王府……要么以二小姐的身份回,但已经二嫁之身,兴许可能还会有一些顽疾。要么就只能以贤亲王义女身份…”
还没等二姐开口,晏无忧先啊了一声:“啊?”
晏无愁:“不然呢,陛下亲赐的御婚如何能全须全尾的和离?便只能有两条路,一条捏造些顽疾旧疾,如难以育子之类的,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和离。要么…只有诈死,这已是我想了整夜的法子,再无其他路子了。”
几个人安静了。
*
从庄子回来后,
晏无忧去了一趟将军府。
见面后,他压着嗓子把白日里的结果和他说了。无外乎就是他先装病几日,找个大夫来做做戏,最后两家一起选个日子见皇帝,请求和离。
“哦…”
郁川那会子正在书房里练字。
他上午的时候刚从晏无忧那里接过了玉玺后便离开了,晏无忧猜测事情应该解决了吧?玉玺的事解决了,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是二姐的事。
“你表个态啊,怎么样,同意吗?”
晏无忧自己不喜练字,也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甚至还要半夜练,但他还是能分辨字的好坏,例如郁川的字!看着就很…很好看!
“可以,不过要等几日。”郁川手中蘸满了浓墨的笔毫在纸张上游走,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和晏无忧讲着话,“今日见过你二姐了,如何?”
“哎…”晏无忧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书案上,“不怎么样,吵得很厉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我夹在中间两头劝…哎!”
郁川轻笑出声:“你还挺忙。”
郁川:“你和你两个姐姐关系真好。”
晏无忧:“那是当然,我爹那个不着调样子,当然就只有我姐管我咯…你呢?”
他难得对郁川的身世产生了好奇,不过很快又想到他父母双亡,看着也没什么手足,觉得自己失语:“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郁川倒没什么,他放下笔,把写好的纸张仔细把镇尺挪开,检查了一遍:“我的家事很无聊的,我爹是当地的地主,我娘只是一个小妾,我上头还有几个哥哥,不怎么喜欢去学堂,每次课业都是交给我写…”
晏无忧想到了以前自己的举动,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啊这个…你一个人得写三份课业啊,不容易。”
郁川:“两份。”
晏无忧:“啊?不应该是三份嘛?你两个哥哥两份,你一份”
郁川:“我没有上学堂的资格,只有两份。”
晏无忧:“……”
郁川:“我爹没给我交束脩,我没有可以进学堂的资格,只能站在墙外的窗口听课。”
晏无忧:“……”
郁川:“夏天的时候炎热,蚊虫多,冬天的时候寒冷,手上生了冻疮不能弯曲,只有春和秋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不太冷也不太热…”
晏无忧:“……这…”
郁川:“后来他们全死了。”
*
晏无忧之前猜测过,既然郁川能认字会读书,那家境应当是不错的,应该是家道中落,但的确是没想到…
郁川把写好的纸张叠起来后塞进了自己袖口,这才注意到他当时的脸色,不由得笑出了声:“没想到宴世子如此菩萨心肠,竟还会为我这点小事而感伤吗?”
就晏无忧以前做的那些事,实在担不起这句“菩萨心肠。”
晏无忧那会子更多的是心虚,不知道他有此等伤心往事,难怪以往让他帮忙做课业,他都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样子。
心里有心想说几句软和话吧?但见郁川神色如此坦然,晏无忧反而有些心里堵堵的:“那我走了,本来今天要来和你说就是说这事的…”
郁川:“等等。”
郁川手持着一盏油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同你说点话,问你点事,不过不在这里说。”
晏无忧:“???”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晏无忧疑惑的目光在几息后骤然变成了诧异。他眼看着郁川不知拨弄了哪里的机关,原本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居然……居然…动了!!!
*
晏无忧家中其实也是有密室的,他曾特别好奇的进去看过,以为能看到什么秘宝,看见了一大堆他爹装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而郁川书房里的密室就不一样了,画卷掀开之后,里头看着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
没有他想象中阴沉,看着还有点空旷,有桌有椅,还有…一碟子吃的?
郁川示意他进去坐,晏无忧就晕乎乎的进去了,刚一踏入,外面的门缓缓关了,索性郁川手中还有一盏油灯。
本以为密室就这么小小一间,都不知道他拿来干什么,结果郁川把手中的油灯放墙壁的某个角落里,好像是按了一下还是没按?总之四面墙顿时又开始动了。
晏无忧:“……”
这……这…这……
*
四面墙壁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东西,嗯……嗯…有一些晏无忧叫不上名字的兵器,一些藏书,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刑具一样的东西…
在那样一堆东西里有一个食盒就显得格外突兀了,他看着郁川把食盒拿来,又打开,从里面一样一样的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菜。
郁川:“饿了吧?”
晏无忧:“……”
今晚的每一步的发展都远远超乎了晏无忧的预料,但……他看了一下几乎完全符合他口味的饭菜…
他也的确是饿了,于是当真坐了下来,从郁川手中接过筷子,尝了一口他做的糍糕:“嗯…不错嘛!”
小糍糕外酥内软,裹着豆粉和微热的糖浆,送入口中后让晏无忧惊讶不已,一切都那么正正好好,连温度都…
“这是你家哪个厨子做的,做的不错嘛!!比我在宫里吃的都还要好吃呢?”
晏无忧说着又往嘴里夹了几块,另外几盘看着也都很不错,他都各自吃了一些,每吃一口都要惊叹一下:“不错不错!!”
到最后他吃越满意,心情极好,还开口和郁川讨要这个厨子:“你要是舍得割爱,我也不白拉你的人,我可以……嗯…”
晏无忧咬咬牙,说了几件自己小私库里的宝贝:“如何?”
郁川坐在另一边,莫名擦拭起了他的佩剑:“……是我做的。”
晏无忧:“……”
郁川:“全部都是我做的,我怕凉了,所以特意放在食盒里温着。”
晏无忧吞咽下口中咀嚼的食物,突然想起之前的那碗鱼片粥也是他做的,又想起他之前说…他心悦自己。
结果刚才自己还那么蠢笨的问他讨要人,莫名还有点羞赫起来,晏无忧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个…你看着也不像那种有龙阳之好的人啊。”
郁川擦拭佩剑的手一顿:“……世子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行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边吃我边跟你讲。”
晏无忧点点头。
*
郁川那天晚上的第一个问题是重提了之前的旧事。
他说起前日晏无忧曾忧心自己知晓那么多皇家秘辛会不会有事,他回答,他不会有事。
郁川:“……你不会有事,就算有也是我有。那些事都是我透露给你,我才是泄密者,你告发我,说不定明天我就会消失,但你不会…”
晏无忧瞬间来了兴趣,连筷子都放下了:“为何我不会?莫不是我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郁川摇摇头:“那倒不是,但陛下似乎是真把你当成亲儿子了。”
晏无忧:“……什么意思?”
郁川:“字面意思。可能年纪大了,看见别的臣子家里和和气气,父慈子孝的,陛下心里不平衡吧?膝下的几个皇子都和他不亲,宫里的那些人对他都是又敬又怕,只有你不怕他,时常在他面前卖乖,他便有些迷糊了,总觉得你像他,越看越像他。”
郁川这话委实有些胆大包天了,作为臣子,他怎可私议圣上!幸好那时就他们在密室里,也没什么外人,说一说也无妨。
不过……经过郁川这么一说,晏无忧似乎是觉得上次入宫时,庆安帝似乎有意无意的看他脸来着?
普天之下,哪个人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硬要找相同,那肯定是能找到相似的地方。
更何况……晏无忧和庆安帝也全是有一点点血缘关系的,晏无忧是他的侄子哎,有点点像也正常吧?
郁川:“陛下近些年身体不怎么健朗,开始看些丹药之术,总觉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而那些术士为了讨赏,竟也顺着他的话说…”
晏无忧感觉有点晕乎乎的:“……所以他觉得是我?”
郁川点点头:“我每回进宫,陛下总提到你。后来我便去问了陛下身边当值的宫人们,他们也都差不多经常听到陛下提到你…”
晏无忧:“……”
郁川:“他明日,至多后日,估摸着还会宣召你的。”
晏无忧:“……”
要是平时宣传,他一定高高兴兴的去打秋风,但知道了这些后,晏无忧连嘴里的小糍糕都觉没味儿了。
更何况郁川直接告诉他,宫里的娘娘们皇子们现下恨极了他。包括之前的玉玺,中间也是发生了很多乌龙才到了他们府中,中间更是牵扯出了很多后宫乃至前朝的人…
晏无忧沉默了许久,他知晓自己脑子不好使,这会子自是想不出什么法子:“那怎么办?”
郁川的第二个问题,直接将晏无忧惊得跌坐在地。他听到郁川依旧用那种平静的口气问:“你有心坐上那个位置吗?”!!!!!!?!!!!!!!?
晏无忧当时正打算喝口茶压压惊,登时咳得直不起腰:“你!认真的?”
郁川:“认真的。”
哪怕在密室,晏无忧声音也还是有些发抖了:“这怎么可能嘛,我这种脑子,你让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还行,让我赌钱,让我斗蛐蛐怎么都行,那…我真不行…”
郁川倒是淡定:“如果你无意参与这些争锋,后面两年你最好离京都远远的,一定要远远的。只要陛下迟迟未立太子,你就不能回京…”
晏无忧本就不怎么聪明的脑子,那会子被那些话轰得更完全停止思考了:“我又不是他的儿子,为何我…”
郁川:“可陛下认为你是…只要他有这个心思,哪怕他并无传位的心,但只要他怀疑你的身世,其他人势必都会把你当做潜在对手…届时你便是一个活靶子…”
晏无忧像热祸上的蚂蚁,焦急在密室里走来走去的打圈圈:“就算是这样,可我根本就不想争,我不想争!为什么我要躲起来?”
郁川手上继续擦拭剑锋:“你不想争,但旁的人不会这样觉得。”
晏无忧:“我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啊…”
郁川:“古往今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多了去了,就连当今陛下也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
晏无忧被他的话噎到了:“你莫不是…”
郁川:“我无心。”
晏无忧:“哦…”
晏无忧实在没话说了,看着郁川擦拭剑锋,不知为何,突然莫名想起上辈子他似乎也经常这样…
他不懂,后来听他那个副官说,说郁川只有在心情很好很好又或者心情极差的时候才会不停拭剑。
他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呢?
*
那天晏无忧想了很久,其实也不用想很久,虽然那个位置对无数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吸力,但那里面一定不包括他。
更何况郁川说的那些话,他虽听不懂,但不代表他真就傻了。
当今陛下名不正言不顺的坐上去之后,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他几乎花了半辈子时间,费尽心血,用尽手段才把前面几位皇子的拥立者排除,把朝中权利集中…哪怕到了老年,他也还是警惕万分,不然也不会对弟弟如此忌惮。
就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才在意名声,有时晏无忧都觉得他好可怜…
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在昏暗的密室里,晏无忧的唇边还沾着一点点酥饼的碎屑。
他没像前几天那样叫他郁将军,也没像多年前一样叫他小川子,他表情认真:“郁川,我跟你去塞外待两年吧,好不好?”
第39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9
那天晏无忧的确有头脑发热的原因在,而郁川的回答是:
“好。但我给你一月时间思考,在这一月里你随时可以反悔…”
他甚至非常大逆不道的说,若晏无忧有心那个位置,他可为他筹谋,未来左右不过是辛苦个十来年…
当然,这话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晏无忧连忙摇头拒绝了:“我小时候一直觉得皇伯父很可怜,明明有那么大桌子吃的,他却不能表现出自己喜欢吃哪样,只能每样吃一点点。”
“每次在入口之前,甚至还要由一位宫人先吃一遍,然后皇伯父才能吃。等这么一通下来,饭菜早凉了,味道也不好了。我问为什么,宫人和我说这是规矩。大姐说这是为了防止有心人知道圣上的喜好,在食物里下毒…”
郁川:“你这么和陛下说过?”
晏无忧点点头:“对啊。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就直接这么说了。我说皇伯父好可怜,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想害他啊。嗯…然后当时周围一下乌泱泱跪了好多人,说什么请罪请罪,我爹也吓得跪下来了,不过皇伯父没说我什么…”
那时候晏无忧还是个小豆丁,吃饭都够不到桌子,还得被宫人抱着用餐呢。
在听完他那样一通童言无忌后,当时的庆安帝主动将小无忧抱在腿间,摸了摸小豆丁的头:“无忧啊,你真是个好孩子,皇伯父在你眼里,真那么好吗?”
幼年的晏无忧点点头,他看不懂脸色,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但他知道皇伯父心情好就会给他赏赐,他从小就最会讨乖卖巧:“皇伯父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我最喜欢了…”
郁川听完他说的,面色松动,大抵也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他居然笑了。
那时郁川侧身坐着,将烧伤的那面脸隐在黑暗中,只完好的那张脸对着晏无忧,因此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好看:“原来如此,也怪不得陛下如此疼你…”
长大后的晏无忧回忆起这一幕来,依旧还是摇头叹气:“要我天天这么…嗯…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这么时时刻刻提防着活着,太累了,还不如去死呢…”
当时的晏无忧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这句话时,一旁的郁川擦剑的手都停了一下。
当时的晏无忧想说什么词来着?
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他想这么说的,但奈何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墨水,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情绪,但就是表达不出来。
所幸郁川从他的表情里看了出来,他低头凝视着手下擦拭好的剑,反光将他侧脸的烧伤痕迹暴露无遗。
“……你说的也是。”
*
那晚晏无忧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看郁川那间密室的全貌,匆匆吃了点他做的饭食后,便回屋睡觉了。
当然,因着他当时有些困倦了,下意识回的房屋不是客房,也不是书房,还是之前替嫁成婚时睡的新屋。
那屋子说起来本来就是郁川的,但这会子被晏无忧霸占了,他自己看了一眼,自己拿着枕头去睡偏房。
刚走出去两步,听到已经火速躺床上的晏无忧和他讲话:“我爹给了我一点药,不然我明日便用上,起码看上去装病也像一点?哦,对了,要是有空去,明早去王府把我丫鬟叫来,我不会梳头…得让她给我梳。”
郁川嗯了一声。
“大姐说,保险起见,还是得做场戏,让外人都知道我二姐身子不适,然后由着他们讨论这场婚事。等两天再去找陛下,这样陛下会考虑,好像是这么说的,还有些我忘了…”
郁川:“嗯。”
晏无忧:“不早了,你去睡吧,哎,好烦啊,你不知道头上戴那些东西又多重多疼…”
郁川:“最后一次了。”
晏无忧:“也是…”
那时讲话的两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一点,现在晏无忧的二姐已找到,装病这项事可以让她本人来,并不需要晏无忧又穿上女裙如此做派…
晏无忧的大姐当然也不是这么笨的,她也知道。之所以还这样,是因为她觉得这场戏只能晏无忧去…
原因就一个:需要郁川的配合。
晏无愁虽然并不知道郁川对晏无忧的心意,但还是从弟弟语焉不详的话语,乃至郁川发现替嫁却并没有生气这些表象看出一些端倪…
若不是有情,怎会在火场舍命相救,若不是有意,怎会在觉察新娘被替换后还是装聋作哑,更别说后面一系列几乎就是在明着帮他了。
偏偏她这个蠢弟弟似乎还不明白人家的心意,提到郁川的时候,躲躲闪闪的。晏无愁思来想去,此事只能她这个蠢弟弟去了…
*
晏无忧很听他大姐的话,她说为了稳妥起见,要做一场戏,他就乖乖的配合着做戏。
而那场戏的台子,是在一场赏花宴上。
京都中名门贵族之间的小姐夫人之间向来都是认识的,为了防止被发现,那天的晏无忧不仅全程病歪歪的坐靠着,面上还带了一片白纱。
于是就那么不经意的一阵风,吹开了晏无忧的面纱,露出了他脸上的红疹,惹得一阵惊呼。
接着就是安排好的大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诊脉,说出这是什么什么毒素,还说一些身子底太弱,不易育子,建议静养之类的话。
想必贤亲王在将那药赠与晏无忧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居然会用在这样的场合吧?
晏无忧服下药之后不会立刻发作,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会先发红,有轻微瘙痒感,然后红疹子才会一点点才会浮现在面上。
晏无愁也说过为何要这样,陛下金口玉言,最为好面,他说出来的话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的,这几乎等于是让他自己否认自己…
所以得这段婚事发生点什么事,用女方不能有育做文章,也算提醒了陛下,当时他可是拿这段赐婚当赏赐的,现下女方这般,还是赏赐吗?
那场戏进行的非常顺利,最后陛下也听闻了,在贤亲王上早朝时特意问了这件事,而贤亲王也早被大女儿教过了,一板一眼的回答着。
为何女儿会到了成婚的年纪还不许配?
因为她自小身子弱啊。
陛下:“那赐婚时,为何不讲。”
关于这个问题如何答复,贤亲王也被大女儿嘱咐过了,他佯装摸了摸眼泪,语气沉重:“女儿家的密事,也不好如此宣扬的…”
这个回答简直…完美。
这样一来,这场婚事无论对男方还是对女方都不是什么良缘,甚至还有结为怨偶的苗头。
庆安帝:“那倒是朕的不是了…错点鸳鸯谱害得府中二小姐如今名声…哎,罢了罢了,就此和离吧…”
*
贤亲王在朝堂之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回到府中,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晏无忧听。
“你都没有陛下那个脸色…哎呀…我还要一直装着要哭不哭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其实庆安帝怎么也算贤亲王的兄长,但他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兄弟感情,提到他当时的模样,贤亲王乐得不行。
“小心隔墙有耳!”
晏无忧那时已经换上了自己平时对衣服,不过脸上的红疹子哪怕吃了药也还是三到五天才能完全消退,他只能憋在家中,不能去赌坊的日子真是手痒啊。
“哎,你还现在居然还知道隔墙有耳这样的词了,是谁教你的啊,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贤亲王虽然也不着调,但最起码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比自己的儿子要稍微多那么一点的。
“郁川说的,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墙上长着耳朵嘛,说明墙后面有人嘛…”
提到郁川…
晏无忧突然沉默了。
*
那天的赏花郁川也在场,假如说晏无忧需要装病病歪歪,那么郁川就需要装出一副他并不知情,从诧异到震惊,再到愠怒的样子。
他的演技还行,最起码晏无忧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真被吓到了。等宴会结束之后,他特意和郁川说:“你真是把我吓到了,我第一次见你生气…”
郁川抿了一口茶,斜斜的打量了一旁的晏无忧一眼:“我不会对你生气。”
那时的晏无忧脸上满是红疹,看起来很是吓人,当时把赏花宴上的一些小姐丫鬟都吓到了,但郁川的目光无比平和:“现在感觉如何?”
晏无忧:“嗯,还好,一开始有点痒,忍不住想抓,现在好多了。”
郁川当时嗯了一声,没了下文,想了一会儿后又说他明日要去邺州处理点事,归期不定,什么事也不能说。
晏无忧当时没在意,挥了挥手:“行吧行吧,你到时给我来个信。”
郁川答应了,又问了他有没有将他想去边塞的事同家里人讲。
晏无忧:“还没呢,不过这是我的事,也不需要他们许可吧?”
郁川没说话,你走时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红疹子:“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等脸上的退下来再出去。”
然后也是从那天开始,贤亲王府的二小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以养病为由回府了,晏无忧晚上也是歇在王府的。
*
贤亲王还在给自己儿子讲白□□堂上的事儿,讲其他同僚的表情,讲着讲着突然发现晏无忧压根没听…
“也不知道郁川现在怎么样了…”晏无忧叹了口气,“三天了,他也没个信儿,不是说给到了来个信嘛…”
自从上次赏花宴后,郁川被庆安帝排出去办事已经过去三天了。
贤亲王撇他一眼:“就人家那一身武艺,还能什么事儿啊?再者说,三日从邺州到京都这也到不了啊,你有空操心他,你不如操心操心你爹…”
晏无忧:“你咋了。”
贤亲王:“我最近总觉得腿脚有些隐隐作痛…”
晏无忧想了想:“忘了跟你说了,我今早把你那个红红的鸟炖来吃了,锅里还剩半只腿呢,你去看看。”
下一刻,他爹被吓脸色煞白,边喊着那只鸟的名字边往门口去,不过刚迈出去几步,他又顿住了:“…你是不是又唬我?”
“您腿脚这不是挺利索的吗?”
晏无忧掏了掏耳朵,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哦,忘记和你说了,下月郁川不是就要回边塞了吗,我打算跟他一道。”
这事儿本来早就该告诉他们的他前面两天给忘了,不过现在说也不迟。
“什么?!!你说什么?!”贤亲王连鸟都不逗了,“不是,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去去边塞??!”
“是啊…”晏无忧躺在太师椅上晃晃悠悠的,对他爹一惊一乍的样子不是很理解,“对啊,我答应跟他去边塞啊,你怎么了?你不是天天都说我在你眼前晃,你烦得很嘛?我走了,不是朕给你留个清静?”
贤亲王:“郁川让你去的?”
晏无忧:“不是,我自己提出的。”
贤亲王:“那你大姐知道此事吗?”
晏无忧:“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讲。”
贤亲王有心想说什么,但他也知道晏无忧根本不怕自己,于是只能再一次把晏无忧的大姐搬出来。
“你大姐绝不会同意的,边塞那样偏远,那样苦寒,你受得住那样的苦?你去定待不了两天,就要哭着喊着要回来了…”
如果是之前尚未经历一切的晏无忧,多半会像贤亲王说的那样,肯定待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喊着回来。
但不一样了,晏无忧重活一回了,他之前连流放的苦都吃了,这有什么不能吃的?
“大姐会同意的。”
晏无忧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拿着扇子开始扇风。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再过些时日,旁边都得放些冰块纳凉了,“吃一点苦比起丢性命,这不算什么。”
贤亲王感觉到了晏无忧话里有话:“这话什么意思?”
晏无忧轻声开口:“京中快要变天了。”
*
晏无忧又被召入宫中了。
明明前几天才见过,但今天再见时,不知是不是晏无忧看错了,他总觉得庆安帝精神头没之前好了。
以前他从未认真观察过,现在来看,他周边确实放了一些讲术法的书。
虽然底下那些臣子跪拜庆安帝时,口中都会喊吾皇万岁万万岁,但实际上没有哪个人可以活到一万岁。
“无忧今日有些沉闷,可是有谁惹你不快了?”庆安帝意味不明的恩了一声,而也是那时一旁的打扇的宫侍就扇慢了那么一下,只见高座上的君主只一个眼神,那位宫侍便被拖下去了。
晏无忧暼了一眼,叹了口气,那时候的他心情沉重的连桌前的点心都没什么心思吃了。
“皇伯父,我想去边塞…”
*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这个话了。
之前提过一次,被庆安帝以为他说着玩逗逗趣的,并没当真,反而笑他总想一出是一出,就这么轻飘飘掀过了。
现在听晏无忧又郑重其事的提了第二遍,庆安帝这才认真思索起来:“为何?那边可苦得很…”
晏无忧从桌前起身,自己在殿前走来走去,这是他一贯焦虑的表现:
“我不怕苦,我只觉得可惜,我从未见过接天连地的碧绿草原,也未见过漫天沙漠,我自小生长在京都,我所见就这么大,都看腻了。我还没出去别的地方呢…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我忘了,反正我就想去…”
庆安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凝视着一旁的熏香,沉默良久。
晏无忧几步上前,极为大胆的走到了庆安帝身边,就像小时候问他讨赏那样,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你就允我去吧,皇伯父,好不好,你最疼我了…”
晏无忧长大了,但他的眼睛依旧和小时候一样,清澈见底。
庆安帝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他估计以为晏无忧是一时兴起,特意嘱咐道:“若是吃不惯那边的苦,就差人送信来……知道吗?”
晏无忧赶紧点头,抢过一旁宫侍的扇子,主动为庆安帝扇风:“怎么样?皇伯父,凉快吧?”
庆安帝那时头发已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很多。这也很正常,他实在是太操心了。
从兄弟手足的角度,庆安帝可能冷血无情,但从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他无疑还算是一个明君,在位期间,他惩治过很多的贪官,水患最严重时,他甚至亲自抵达过现场…哪怕只有那一次。
*
离开皇宫时,晏无忧想起自己进宫时看到的那些身穿袍子的术士,有心想说什么,但又想起郁川的话。
在那间黑漆漆的密室里,在他说完陛下沉溺术法,意图寻长生后,他看出了晏无忧眼里的意思。
“你进宫后最好不要试图劝谏陛下,无用的。陛下很是自负,一旦他自己认定了,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
当时的郁川这样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且以你的性子,你发现不了那些,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若你说了,便代表你听了旁人的话,更代表你背后有人指点,那样陛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宠你了。”
晏无忧脑子的确不是很聪明,但也不是蠢货,他只是有一点心情低落…
毕竟皇伯父从小那般疼他,虽然经过上辈子他对他的感情有一些复杂,但……没想到他那样的人,在年迈之际也会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马车驶离皇宫前,晏无忧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宫墙,幼年时他觉得那道墙那样高,现在也觉得不过如此。
可也就是这样一道墙,
不知道困死了多少人的自由啊。
前面驾车的马夫认识晏无忧,小心翼翼的问:“世子爷,今儿个,您要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晏无忧:“慢一些吧,反正左右也无事。”
*
晏无忧从小就闹腾,先斩后奏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大姐知道他去边塞的事还是在他进宫以后,她沉默了许久,先确定了他的确是和郁川一道。
晏无忧有些心虚的躲开大姐的眼神:“的确是和郁川一道。”
晏无愁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家里,尤其是他和郁将军之间的。
晏无忧摇摇头:“怎么可能嘛,我怎么有事瞒得过大姐嘛。”
其实,他还真有事瞒着。
在之前的那次坦白里,他连重生都以做梦这样的托词说了出来,但在家人思索郁将军态度如此奇怪时,却没解释一句他说过心悦他之类的话。
“你……哎…”晏无愁兴许是想到了什么,也可能是别的,她低垂下眉眼,手中的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抿了一口茶:“…无忧,你现下大了,我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你。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有你自己的天地,去吧。”
二姐因为之前的事,性子比以往更安静了。就作戏那事只有宴家的让三人再加郁川知道其中内幕,知道只是伪装,但她的心上人却不知晓。
许是在别处听了什么,真以为她有什么娘胎里带来的旧疾,以为她身体底薄弱,以为他不能育子…
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反正二姐的表情看着越来越冷了,还将过往爱看的话本子全烧了,开始看起了佛经。
在知晓晏无忧要去边塞那边,她也没劝什么,只问他何时起身,得到要起码也要一月之后,二姐思虑了一下:“那应当还来得及。”
晏无忧凑在二姐身边好奇的问:“什么来得及,什么来得及?”
晏无恙:“那边天气如此寒冷,我想着给你缝几件衣服,再不济也要给你赶一件厚实的大氅,就是你别嫌二姐针脚乱就行…”
晏无忧:“怎么会呢!!”
二姐的手艺一向是最好的,她嘴上说着赶,说着针脚乱,实际上也只是一种自谦。以往晏无忧还小时,她每年都会为他缝制小袄。
*
思及那些往事,又看到二姐眼里远不如以前的光亮,晏无忧还是劝慰了几句:“你也不必为那种人伤心,早日看清的好……就像大姐说的那样,就是得你现在这般处境,才能真实看到你身边真切为你好的人。”
晏无恙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我知晓,只是越是知晓,越觉得自己以前太过于蠢了…无忧,你可不能再步你二姐的后尘…”
晏无忧不解:“我又不是女子,我也不像你过往那般对情爱充满期许,为何会担心我?”
晏无恙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与那个将军的事…大姐不想说的太透,觉得这些事总归不太好拿明面来说。我就无所谓了,我得点一点你。”
晏无忧:“……”
晏无恙:“这些日子你提起他有些过于频繁了,你并未发现吗?前些日子你收到他的来信,高兴得晚上多吃了些,半夜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晏无忧:“……”
晏无愁:“听大姐说,你与他有些往日旧怨,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被找到时,那几位据说是郁将军手下的人对我倒是很好。与我交谈了几句,听说他们将军近日来心情很好…我想是因为你吧?”
晏无忧挠了挠脑袋,那些在大姐面前都没有坦白的心思,倒是在二姐面前轻而易举的说出口了:“嘶……其实我和他的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晏无恙给晏无忧到了一杯茶,语气温和:“来,你说说看,我来给你参谋参谋。”
*
依旧是略去重生,晏无忧把他和郁川之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姐,尤其是他替嫁过去那几天,以及后面知晓以后的那段时间的相处。
“记得新婚头一天吃早食,我问他,那菜谁做的,他没说话,后面我想起来那应该也是他做的…”
晏无忧皱着一张脸:“我现在对他的感情就特别复杂,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啊好烦啊…我有时候特别不想见他,有时候又有点想见他。他虽然和我说喜欢我啊,但我还是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意思,我摸不清他的心思,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思…”
晏无恙思索了一会儿:“可能是你身在其中不自知,作为外人,我倒觉得郁将军对你的感情还是挺外露的…”
晏无忧抬头:“是嘛?可他上次和我在一处,都没问过我别的,就是问我两个姐姐怎么样,家里怎么样…然后就是在那里擦他那把剑…”
晏无恙敏锐的抓住了一点:“你为何很在意他不过问你的事…”
晏无忧也想了一下,诚实开口:“……我也不知道。”
晏无恙突然笑出声:“你们俩…可真有意思。照你这般说,你怎会觉得他对你没心思呢,你想啊,他与你有些旧怨,但他依旧不计前嫌,为你洗手做羹,为你操心宴家的事,这些本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吧?他与你的心思是明明白白的,现在主要是你……”
二姐很认真的看着他:“主要是你要明白你对他是何种心思。”
晏无忧沉默了。
晏无愁:“再问你最后一件,你说是你主动说要与他去塞北,为何?如果是为了避风头,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晏无忧:“……梦里的我曾与他有过一段重逢,那时我在流放途中生了病,行动不便,他就在帐外守着我。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沉默的,但还有一部分时间他会讲他的事,可能是为了怕我睡着,他讲了很多很多他在边塞的事,老实说,讲的干巴巴的,但我听着很是向往,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
连晏无恙听着晏无忧的描述,也很是向往,她看着自家蠢弟弟提到郁川时明亮的眼睛,心下也明白了弟弟对那位郁将军并不是全然无情意的。
或许这些情谊中夹杂了一些愧疚感动等别的情愫,但绝不是一丝心动也没有的,他弟弟……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
晏无恙叹了口气:“那你去吧,到了给家里来封信,也好让我们放心。”
那天剩下的时间,就是二姐拿着布在他身上比划,为他量了尺,接着又去屋里了,吩咐不要打扰。
“你快出去吧,我争取在你离开前为你多赶两件…”二姐就这么推着晏无忧离开了他的院子。
晏无忧:“……”
*
郁川是在赶在四月回的,那会子天气已经炎热了许多,他回京都后第一个去的便是贤亲王府,不过被门房的人告知他们世子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于是又分别去了几个往日里晏无忧惯常去的花楼或者赌坊,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最后他想着先回府中休息下,结果刚一回府,门口的一个奴役很焦急的上来和他说什么前两日那位世子爷,也就是将军的小舅子大大咧咧到了将军府。
“他来了就待着不走了…天天要这个要那个的,小人也不好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啊?”奴仆苦着脸问,小声嘀咕,“将军不是已经与他的二姐和离了嘛,他还来做什么?”
郁川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心里那块石头也算落地了,原来他在这儿啊。他看向告状的奴役:“府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你另去找一份差事吧。”
说着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他又看向另外一位:“他要什么,就给他。”
*
待郁川一步步走到庭院时,看到的便是那位世子爷懒洋洋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桌旁除了一些吃食外,还有几块冒着寒气的冰,以及…一个风轮。
“你回来了?”宴世子冲他笑,又指了指一旁空着的躺椅,“要不…先歇息一下?刚好酸梅汤也冰得差不多了…”
*
郁川过往的半生里,鲜少会有如此惬意的时刻,身下的躺椅轻轻摇晃,他只需闭着眼睛享受,一旁是解暑的酸梅汤,还有……心仪的那个人。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晏无忧和他讲话,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亲昵,“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郁川:“看了。”
晏无忧写的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他本人写的,那是任何人都仿造不出来的潦草,其中甚至还有一些错字。
不过郁川收到他信时,倒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又仔细妥贴折好,放在胸口。
信里也没说什么,问他有没有平安到达,问他有没有出什么事,顺便还非常兴奋激动的说自己在什么古书找到了一种药方,可以帮他把脸上的伤疤去掉,就是那个药特别难采…
关于郁川脸上的伤,其实一开始的确是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来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是郁川自己弄到那么严重的。
但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晏无忧。
“信看了。”郁川把碗里的汤匙拿走,直接端着碗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觉令他眉头舒展,“你想什么时候去找,我陪你一道去吧。”
“还你陪我一道去,在你没回来的这段时间,我早就去过了,早就把药采回来了,还等你…得等到猴年马月?”
晏无忧指了指自己腿,皱着一张脸和郁川诉苦:“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采药,我自己去山上摔伤了呢,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躺在这儿不动!”
晏无忧都没看清一旁的郁川是怎么起身的,只感觉他唰的一下就到了自己脚边,半蹲下来就要查看他的伤势。
“怎么摔伤了?我看看…”
郁川小心的撩开袍,又试图把内袴卷上去,却被晏无忧制止了,他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好啦,其实是我夸大了,就是扭了一下脚,真的不碍事的,我躺在这里是因为我懒得动而已…”
第40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0
虽然晏无忧已经一再解释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严重伤,但郁川似乎是不相信,最后还是亲自查看了一下。
在确认了他的腿确实没有什么伤,就是有一点红肿,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扭了一下,这才放心下来。
“你怎么自己去山上?”郁川给他红肿的脚踝边抹药边语气沉重的告诫他,“你们王府是没下人了吗?再不济你也可以等我回来啊…”
自己好不容易做一件以为会被夸的事还被这样说,晏无忧也有些不高兴。他心里不高兴,嘴上的语气便愈发怪异起来:
“是是是,是我多事,是我不该去,我知道我手笨脚笨只会添乱…”
郁川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担心你,现在万幸只是扭了脚,万一要是遇到什么毒蛇野兽的,那丢的就是命了。你去的那地方又不是寻常山里,那地方是老猎户都不敢独自进山,你也太胆大了!”
*
被郁川用这么严肃的语气一说,晏无忧这也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后怕。
他去的那个地方在京都最边边上,属于深山老林,本就没几个人踏足的那种,他居然带着几个家丁就去了…
哪怕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深入山中,只是在外缘,但细细想来,也是命大。
那天天气非常不错,要知道跟着晏无忧一道的几个家丁身上都被蚊虫叮咬了好些红包,只有晏无忧,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蛇虫鼠蚁…
说起这个…晏无忧把胸口的一个小布袋子拿出来,笑嘻嘻的对郁川说:“我去林子的时候,见其他人都被咬了好多包,只有我没有被蚊虫叮咬,是因为你给我这个了吗?”
那是一个小小的锦囊,看着像是护身符的样式,上头还绣着一些花纹,和几句吉祥话。闻着有一股奇特的味道,不是很难闻,但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郁川:“嗯,夏日蚊虫多,我想着你戴上身上能少些…”
晏无忧笑了两声:“那我这次进山没出事,还是托了你的福哩。我当时扭到脚也是我自己没当心,我走太快了,没注意脚下。不过说真的…我运气还真好,一去就找到了!书上说特别难找呢!我本来想着还得去几次…”
郁川笑着点点头,直说晏无忧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
*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晏无忧问他这次的事情顺利吗。郁川说还挺顺利的,晏无忧点点头说那就好。
郁川:“你当真决定要和我去边塞吗?那边不比京都…”
晏无忧:“当然,我包袱都收拾好了,我大姐为我搜罗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药材,说以备不时之需。我二姐在为我缝制袍子…我爹怕我吃不惯那边的吃食,说给我带些,到时走的时候给我拿上……”
郁川:“……他们竟允许了?”
晏无忧挑了挑眉:“那当然,我大姐还说有你跟着,她就放心了。”
郁川:“……”
晏无忧:“你呢?你可有收拾?”
郁川:“我不需要收拾那些。”
晏无忧:“哦,那也没事,反正我带得多,到时你冷了饿了,我分你一半。”
郁川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你……你具体要带多少?”
晏无忧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想把我那些小私库里的宝贝都带上,怎么也有个几马车吧?我爹肯定要为我准备一些,还有我大姐二姐肯定也是准备的,还有我有一些好友,听说我要去边塞,也打算给我备一些…哦,还有皇伯父他估计也会……嗯,应该有十多辆…马车吧?这还只是往少了说,可能还会更多…”
郁川:“…你知道一个走南闯北的商队一次最多带多少东西吗?”
晏无忧摇摇头:“不知道。”
郁川:“你知道京都离边塞到底有多远吗?路上路况又如何吗?”
晏无忧继续摇头:“不知道。”
郁川叹了口气:“日夜不休,且还是在骑快马的情况下,中途更换三至五匹马,也要七至十天…如果是慢悠悠的坐马车,抵达也要一月至两月,而越是临近边塞,路途就越是难走,一些地方马车可能都走不了…”
晏无忧沉默了一下,他的确没去过边塞:“要那么久啊。”
郁川:“这还是算在日夜不休的情况下,实际中途少不了要在驿站歇一歇,这样算下来怎么也得两月有余。”
晏无忧想了想,咬咬牙:“既然这样,为了不耽误时辰,那我们干脆早些出发吧!”
郁川征了征。
他平日里在军中待惯了,军令如山,说是什么日子出发就得什么日子出发,因此他想的是一定得按照约定的日子出发,那样势必会延误时辰,那又如何是好?
郁川甚至想到了不然到时候只有他和无忧先走一步,他的那些东西只能另外找人护送着了,到时少不了要嘱咐那些人好生看管,不可损坏…
他想的这般细致,唯独没想到可以打破出发的日子,早一点出发就好了。
竟…如此简单。
郁川笑了:“…这倒也是个法子。”
*
因晏无忧执意要把他那些私库里的宝贝带走的缘故,再加上他也有心想在路上玩耍一番的心思,两人出发的日子就这么被提前了。
原定在五月中旬左右,最起码也要在端午节后出发的,但现在提前了一月多,四月初八就打算走了。
出发那日,哪怕郁川已做好了可能东西很多的预想,但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马车,还是有些一些失语。
晏无忧倒是很得意的拉着他去看了自己的小私库,里头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玉石翡翠,镶金玛瑙,掐丝珐琅,甚至还有几箱子…黄金和珍珠!
晏无忧介绍说大部分都是陛下赏赐的,庆安帝宠他,他自己又嘴甜,每次进宫真像打秋风一样,一次搜刮一点,一次搜刮一点,就这么多了。
这些还不是全部的,他挑挑拣拣的只选了一些最喜欢的,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放在王府的库房。
晏无忧怕郁川误会,还特意强调,自己并没有拿了王府的东西,这些全部都是他的,他没有动王府私库。
郁川:“……”
*
晏无忧:“其实我一定非要带着这些东西的原因,一是因为我实在舍不得,二来你也说了那边苦寒嘛。我就想着带过去,嗯…说不定可以改善下当地就好了…”
说着,晏无忧又把郁川拉到另一个马车:“这里面是一些药材,我一个人肯定是用不了那么多的呀。我听说边塞那边的很多将士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受了伤,无药可医才死掉的…你看现在有了药材,起码能帮助到一部分人,要能在当地种一些就更好了…”
其实晏无忧说到的情况都是真的,大部分士兵并不是死于刀剑之下,更多的是死于各种疾病,或者受了伤,没及时得到医治,流血而亡。
那边毕竟偏远,许多在其他当地很不起眼的东西,一旦被运到了边塞,一下就变得昂贵,比如一些药材…
郁川没想到无忧竟然会考虑到这些,一时喉头有些堵塞,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晦涩:“你…你原是这样想的。”
“那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是贪图享乐呀……”晏无忧得意洋洋的挑眉。
他本想再见缝插针的夸耀自己几句,但对上郁川明显更灼热的视线后,他又有些心虚了。
“嗯,那个,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也不全是那么高尚的想法了,我肯定也有自己能过的舒坦点的想法…”
郁川:“嗯。”
他的目光始终跟着晏无忧,看着他招呼其他人小心装货,看着他和他的爹还有两个姐姐互相说着什么话…
他爹已经红了眼眶,那是真切的在抹眼泪,不是之前在陛下面前作戏的那种假模假样的哭。
贤亲王是真舍不得晏无忧,拉着他上看下看,还被晏无忧不耐烦的甩开:“哎呀,我只是去那边短居一阵子,不出意外两年的样子,至多不过三年,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京了,怎么这样!”
他二姐也红了眼睛,抱着他说了一会子话。大姐看上去要好一些,虽不舍,不过也还是板着脸一面给晏无忧理了理领口,一面嘱咐了一些话。
“无忧,此去一别就远了,边塞不比京都,你可得收一收你那脾气,那边民风彪悍,可不认你是什么世子,听到没?”
晏无忧:“知道啦!”
还有一些估摸着是平时跟着晏无忧玩的一些公子哥,看着也有些不舍,把晏无忧围着说了好些话。
“可以了可以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啊。”
晏无忧几步快走到郁川身边,把手伸向他,借着他的力道,轻盈的跳上了马车。
上车以后,他让马夫赶紧走,赶紧走,自己则探出半个身子,冲后面的众人挥舞着手臂。
“我走咯!你们不要送了,快回去吧,等我到了给你们写信啊!”
*
庆安帝若不是身份,那天估摸着也很想来送晏无忧的,不然也不会专程派了好几队人马来专程护送晏无忧。
也正因如此,路上遇到一些不明事理的民众看到这阵仗,都不会以为是什么世子出行,更不会觉得有哪家商队有这样大的排场,还能惊动陛下身边的禁卫军。
晏无忧和郁川那会子正在马车里,凑巧听到一个不知名百姓的小声嘀咕:“莫不是有哪位公主要和亲?这嫁妆真是丰厚啊…”
郁川:“……”
晏无忧听到那话后,脸色当时就垮下来了。替嫁期间,为了伪装所做的那些愚蠢的事,他已经尽可能的不去提不去想了。
现下又听到嫁妆这样的字样,不免又想到了之前那些做过的那些蠢事,想着想着,他把矛头指向郁川:“你当时分明就认出来了,还要看我演戏?你就是成心想看我出丑…”
郁川当时脸上半边脸敷着药,不能笑,一笑要药渣要掉下:“没有,我只是你演得那样辛苦,想配合你一下…”
晏无忧:“想想真丢人啊。”
郁川:“不啊,这有什么丢人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当初婚宴上的人是你,况且你当时也是为了王府…”
晏无忧摆了摆手:“嘶…你不懂。”
郁川:“……”
他俩乘坐的那辆马车比别的普通马车都要宽敞许多,车厢正中放着一张长桌,周边一圈可坐可卧可躺的。
除此之外,底下还有不少暗格,其他人都是用来那些暗格来放什么晏无忧不知道,反正他用来存放吃食的。
随拿随取,格外方便。
*
旅途的刚开始总是很新鲜的,尤其是晏无忧,几乎大半时间都趴在车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看到一点惊奇的东西都格外高兴,会指着问郁川说:“郁川你快看快看,那个树怎么长这样啊,我从没见过诶…”
每每这时,郁川就会和他细细解说。不过他也说不了一会儿,晏无忧就会失去兴趣,让郁川别说了,自己则继续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
大概就这么兴奋了三天吧,第四天的时候他就不怎么看外面了,总待在马车里的他开始觉得烦闷,开始打瞌睡,一遍遍问下一个驿站什么时候到。
郁川这时就会宽慰他,假如那时驿站近的话,会让马夫加快脚程,抵达驿站,让他好好泡个热水澡。
但如果他们当时离驿站太远的话就会暂时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一下,让无忧下来透透气放松放松。
就这么停停走走,停停走走的过了半个月。那时他们已离京都很远了,当时一行人正在驿站歇脚,因为知道东西贵重,连夜间都让人守在旁边。
不过有宫中的人护送着,想来也没那个胆大的小贼会不要命盯上这个。
郁川还会思虑这些,晏无忧压根没考虑。他在上房里吃着当地特有的美食,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躺着睡觉。
那时他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郁川的声音,他问他有没有后悔?
晏无忧闭着眼睛摇摇头:“第八九天的时候有点感觉无聊,但后面慢慢的,就有点习惯了…”
*
不后悔吧?
这一路上他见识到了不同的风土人情,是过往见过的所有加起来还要多。记得有次赶路突遇大雨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能自行找地避雨。
那会子他听着雨点子拍打在马车上的声音,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天际边一道惊雷,如一条蜿蜒的游蛇。
郁川对比见怪不惊了,可他怕晏无忧这个富贵乡中长大的小少爷会吓到,想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却被晏无忧扒拉下。
他就那么趴在窗户看着天际边那道淡紫色的雷光,眼里都是好奇,小声的喃喃自语:“可真美啊…你不觉得吗?”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刚才跳的好快,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感受到那种头皮发麻的滋味…”
那道气势磅礴的灵晔在夜里一共出现两次,不过第二次晏无忧没看到,因为他那时已靠在郁川身边睡下了。
一道雷在天空炸响,骤然的亮光让他熟睡的半张脸无比清晰的映照在郁川眼瞳里。
那一瞬间,郁川也感受到了胸口比平时跳得还要快的心跳,也不知是因为那道雷,还是因为……
*
已经出发一月多了。
晏无忧又一次在驿站醒来时,身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被褥,周围的边边角角都被掖得紧实,一看就是郁川做的。
他们越走越靠北,而越靠北,天气也就越寒冷,明明在京都时,他还热得纳凉避暑,走到一个月时,就已经穿上了厚衣服。
门吱呀一声开了。
晏无忧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是郁川。
真奇怪,待一起久了,他甚至可以分辨出郁川的脚步声。在他尚未推门前,他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料一定是他。
“今天吃什么啊…”
晏无忧从床上慢吞吞起来,披着他二姐给他连夜赶出来的厚大氅,毛茸茸的领子几乎把他半张脸都盖住。
这边的吃食自然是没有京都那样花样百出,什么精致的点心啊,想都不要想。大部分都是大块大块的各种疙瘩…
刚开始没什么食欲,后来慢慢的也习惯了。郁川知道他不喜腥味,因此他的那一份都是单独做的。
郁川:“你那份我特意去了味,没那么腥了,你快尝尝?”
晏无忧尝了一口,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你可以啊,怎么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这么好吃啊!要我说,你不该去做什么将军,该当厨子。”
郁川暼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在给你当厨子么?”
晏无忧仔细一想,好像这样说也没问题?他嘿嘿一笑:“也是,能让郁将军给我洗手做汤,也算……嗯那个话怎么说来着?突然给忘了,算了…”
郁川等着晏无忧吃好,自己熟练的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碟,将其摞好自己又去后厨清洗。其实也可以直接交给底下的店小二,但郁川不放心。
毕竟晏无忧用的碗碟都是特质的玉碟,还有些镶着繁复的金边,哪怕用的筷子也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筷,郁川难免担心他们弄伤,又或者偷偷昧下…
也就是那会子边塞和平,他才能这么慢悠陪着晏无忧一道走,还能给他洗碗,不然像他这样的悠闲,早触军法了。
等郁川收拾好一切,再轻手轻脚回屋里时,晏无忧已经躺下了,他有一次问:“还有几日抵达啊?”
郁川算了一下:“快了,还有十来天吧…”他拿出一张图纸,指了指最边上的一个位置,“到这里就差不多到了。”
晏无忧:“姐姐们想必也应该收到我前些日子寄出去的信了吧?”
郁川:“应该不止收到了,可能他们的回信也快到了,估摸等我们到下一个驿站就能看到了。”
晏无忧笑了:“那就好。”
*
因为前两天晏无忧生了一场病,这才导致在中途耽误了几天,因此他们俩走的比无忧姐姐们想得要慢一些,寄的信也总比他们要快一步抵达驿站。
大抵因为生病,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的关系,哪怕并未缺衣少食,甚至还被细心照顾着,但那会子的晏无忧依旧特别瘦,下巴比在京都的时候还要尖上一些。
郁川光是看着,都觉心疼不已,于是他主动提出:“无忧,我们在这边多休息两天,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再出发。”
晏无忧慢吞吞的把目光从窗外挪回来,摇了摇头,依旧固执的开口:“不行,明日一早启程,我如果困倦的话,到时直接在马车内睡觉…”
*
就这么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走走停停,又过了小半月。终于在七月上旬抵达边塞的其中一个小城。
那边的居民也不知是怎么知道他们快到了,据说提前好几天就在道边迎接。
晏无忧隔着好远就看到了路两边密密麻麻的人,听到了各种喊郁将军的声音,结合他们各自的手中拿着什么,还有不少百姓直接跪下的动作,晏无忧这才后以后觉的意识到郁川在这边有多受欢迎!
“哎呀,想不到,山高皇帝远的,你竟在这边当起土皇帝来了?”晏无忧放下轿帘,朝着车厢里闭目养神的打趣道,“可算回你的地盘了是吧?”
郁川:“没有。是上一任县令和当地知府勾结,在这里上瞒下欺,收私税,贪赈银,不仅自己强抢民女,还有一帮亲戚也作威作福…嗯,反正就是做了挺多让百姓厌恨的事,然后我到此地后,第一个把他斩了。”
晏无忧:“斩,斩了?”
郁川:“嗯。”
晏无忧:“那后面的上来的官员算是你提拔的咯?”
郁川:“嗯,后来我又请旨修了路,这边这两年比之前要繁荣好些了。”
晏无忧:“难怪…”
他来之前就已经被姐姐们特意说了无数遍,说这边很偏僻,说不少人吃不起饭连衣服都没有,结果真到了后才发现,发现也没想象中那样糟糕。
原是郁川做的,那也不怪那些百姓看到郁川进城会那样自发的来迎接他,会对他的到来那样激动…
马车一路停到了郁川的府邸,外面是喧闹的人群,车厢内的郁川看向晏无忧,终于说出了那句。
“无忧,我们到了。”
*
边塞并不是某个地方的地名,它指最外边的那一整块地方,当时他们抵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第一站:乌关。
晏无忧到乌关后,结结实实睡了整整三天,期间都没醒来过。郁川都有些被吓到了,专门找了大夫来把脉,得出的结论是劳累过度,让他多睡觉补补精气神就好了,
可郁川还是担心不下,实在是担心他,因此在那三天里,几乎时不时就进屋去看看他,晚上还会躺在他旁边陪他说说话。
故而晏无忧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郁川。
他当时也不觉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浑身特别有精神,觉得腹中特别特别饿,感觉他那会子能吃下一头牛。
“郁川,你换衣服啦?这身还不错,哎,对了,我睡多久了?”
晏无忧边说边起床,待他看到外面和他睡下之前差不多的天气,有些诧异道:“难不成你们这边都不会天黑吗?我睡下之前不是就这个点吗?”
郁川轻轻开口:“不是,会天黑的,只是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晏无忧:“!!!????”
三天?!难怪醒来这么饿!
*
睡了三天醒过来的晏无忧很饿很饿,他那时特别想吃肉,吃那种大块大块的,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种。
但郁川却只给他端来了一杯温热的鲜奶:“尝尝看,我特意还在里头加了些蜜,应该是甜的…”
晏无忧皱着脸,幽怨的看着郁川:“小川子,我不说笑,我现在特别想吃肉,要是你俸禄微薄买不起的话,就从我的私库拿点去换吧,多换点,咱们一起吃。”
晏无忧想了想,又换上一副惊恐的样子:“还是说…现在到你的地盘了,你要给我一个下马威?你之前说过到这边后,我想吃什么你就给我做的,你现在要食言了嘛?不会还想先吞我东西再想法子取我性命吧…”
这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呢?”郁川都被他的话逗乐了,“不是不给你,是你现在刚醒,不能一下吃那么腻的,你吃了胃里受不住,这样,你先喝这个暖暖胃,等会儿再给你上别的。”
见晏无忧依旧还是不信,郁川又着重强调了一次:“你放心,肉肯定有,管够,绝对不动你带来的东西…”
晏无忧:“哦…”
过了一会子。
郁川:“这是马奶。”
晏无忧:“真的?那给我尝尝。”
*
郁川的确没骗他,在他喝完马奶后,他陆陆续续叫人送来了其他吃食,各种烤肉香喷喷的,虽然不知道是牛羊身上的那些部位,但闻着就特别香!
郁川在他吃东西时,也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时不时也出声让他慢些:“慢点慢点,我又不会和你抢…”
晏无忧嘴里塞着东西,说话的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实在没工夫管郁川说什么,结结实实的……吃撑了。
肚子里吃饱了,又好好睡了那么久,那时的晏无忧才算真正活过来。
他毫无规矩的往后倒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受着吃饱喝足后的惬意,余光处突然就注意到郁川的脸。
*
虽然一路上晏无忧时不时都有提醒郁川一定按时敷药,但毕竟这才第一个阶段,按照上头的方子,得第二个第三个阶段后才能开始蜕皮。
晏无忧现在脸上效果还不是那么明显,他的半边脸依旧可怖…
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不远处的郁川侧坐着,将烧伤的那半张脸隐在另外一边,只用完好的这张对着晏无忧。
可能是一路上已经看顺眼了吧?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那会儿晏无忧又觉得好像似乎也没那么丑了。
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因为心虚而躲闪着不愿看,他现在终于能够正视郁川脸上的伤,亦能够正视曾经自己在火场里的那一刻的卑劣。
晏无忧:“郁川。”
郁川:“嗯。”
晏无忧:“你脸上的伤,我一定想法子给你治好。”
郁川愣了一下:“我并不在意这个。”
晏无忧沉默了一小会儿,也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你在意,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成天戴这副面具。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只在我面前取下面具,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会只用好的那半张脸对着我…”
晏无忧说着也没等郁川的回答,直接在地上翻了一个身,也不顾地上干不干净,目光直直的盯着郁川:
“郁川,转过来让我看一下吧。”
郁川那会子的表情格外僵硬,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久久才终于转过脸。
*
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郁川以前总会想着故意凑近那脸上的伤去吓一吓晏无忧,就想看到他的表情,但有时他又不希望他看到自己丑陋的半张脸。
这种既想让他看到,又不愿让他看的这种矛盾心情,别说他人,就是郁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会子晏无忧看他的眼神没了好多年之前的厌恶,又或者是之前替嫁时的忐忑不安,只有一片平和。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郁川,似乎要凑得更近一些。在觉察到他想偏过脸时,直接想也没想:“不许动!!”
那个在京都百姓口中总是惹是生非的世子爷,那个颇得帝心的小王爷,那会子那怕经过长久的舟车劳顿,他瘦了好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是透亮的,依旧盛气凌人。
他走到郁川跟前,在他诧异震惊,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先伸手轻轻抚摸了他烧伤的那半张脸,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伤痕。
晏无忧:“这是你为我受的伤,当时疼吗?”
郁川:“…还好,忘了。”
晏无忧:“肯定很疼,我手上擦破一点皮都疼得不行,别说这么大块了。”
郁川:“……”
过去那么久了,郁川早已经不疼了,那时他更多的是不自在。
哪怕他其实完全可以躲开晏无忧的触碰…但他舍不得躲开,便只有忍受着伤患处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本以为晏无忧就是一时兴起,结果他摸着摸着,完全毫无预料的,下一秒,他竟然低下头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