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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1

    二姐姐被陛下赐婚那日,晏无忧忘记自己当时在哪座赌坊鬼混,忘记周围都有哪些公子哥…那天的一切想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是……在二姐姐出嫁的那一日,晏无忧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是几月初几,记得他当时在哪,更记得周围有什么人…

    怎么能不记得呢?

    毕竟那可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回忆。

    外面是熙熙攘攘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震天响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忽远忽近,那天是三月初七,是所谓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在略颠簸的喜轿内,晏无忧穿着一袭厚重的红嫁衣,头上顶着好几套沉重的首饰,红盖头更是把他视野内的景色也渲染得一片红。

    他既紧张又胆怯,心里的惶恐不安几乎快满溢出来,前一天还宿醉的脑袋在那会儿清醒得无以复加。

    窗外也不知道跟着哪位陪嫁丫鬟还是男方那边的媒婆,总之在一片嘈杂的乐器声中,晏无忧只能依稀听到是个女声。

    “二姑娘莫怕…”

    那声音扯着嗓子安抚他:“新姑爷人好着嘞,听说是个刚凯旋归来的将军,年纪轻轻,模样又长得俊,您啊,就等着享福吧…”

    *

    这话乍一听确实有理啊。

    男方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不知是京中多少待字闺中女郎的梦中情郎,嫁过去怎么也吃不了亏,好像的确是一门求都求不来的好亲事?

    但假如那位女声在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没有害怕得打颤的话,假如坐在轿子里的新娘不是晏无忧的话…

    彼时刚听闻这话的晏无忧依旧处于宿醉之中,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前,又往下摸了摸,嗯没错,把儿还在,他的确还是他。

    其实有这个反应也不能怪他,谁叫他平时里看多了那种讲灵异怪志的话本呢,恍惚之间竟然还以为自己借尸还魂了呢。

    随着花轿的颠簸,晏无忧也慢慢也想起来了,他压根就没有死,哪里来的借尸还魂?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出门喝了趟花酒而已。

    *

    那天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子本该是晏无忧的二姐姐,那个被当今陛下指名赐婚的人也的确是贤王嫡出二小姐晏无恙。

    可谁能想到,素来最是乖巧,最是听话的二姐姐居然能做出在接亲当天就和心上人逃婚的出格举动呢?

    等晏无忧的爹发现时,已经晚了,迎亲队已经到了门口,他爹急得团团转,余光处又看着刚从花楼宿醉回来,走路都歪歪斜斜的晏无忧。

    也不知道他爹当时怎么想的,一拍脑瓜,干脆把他塞进了喜房。

    脑瓜子还懵得不行的晏无忧什么也不知道,晕晕乎乎就被家里的几个丫鬟婆子一通捯饬。

    好的是,晏无忧本就和他二姐姐是同胞姊弟,相貌上本就有那么六分相似,在经过一番涂脂抹粉后,面容的相似程度直逼八九分。

    不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晏无忧的老父亲在一旁连声催促着丫鬟们快些给他换嫁衣,快些给他梳妆打扮,一边还要对自己的闭着眼睛的儿子讲话。

    “无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二姐姐这门亲事,若是许其他人家那还好,咱还可借故推举一二,问题这是陛下亲赐,推不得啊…”

    *

    晏无忧的父亲是本朝陛下唯一的弟弟,在他尚且还是个幼童时,就已经被陛下亲赐封号,单名一个“贤”字,

    这本该是风光无二的大好事,可贤亲王从小到大不敢出风头,敬小慎微,谨言慎行。

    要知道,当初那场夺嫡之争中,先帝膝下可是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小皇子,唯一活下来的,除了陛下就只有贤亲王这个才两岁左右的幼童。

    新帝登基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宅心仁厚,为了收拢人心,特意给两岁的弟弟赐了贤亲王的封号,赏了若干别院和封地。

    看似是君恩,实际上却并不许贤亲王去自己的封地,只许他在京都内活动,只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什么结党隐私,想都不要想。

    这个从尸山血海中,费尽心机才爬上那个位置的帝王,疑心实在是重。

    *

    “你爹我也是没别的法子了…陛下本就猜忌着,这次赐婚估计也是一个试探的幌子,若是再三推拒,只怕…哎…”

    贤亲王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转圈一边给自己的儿子交代过去以后应该要怎么办。

    如没被发现,那是大幸!如若被发现,他可装作耍酒疯,就当是宿醉认错了人,他不小心走错了房,反正他们姊弟本来长得也像。

    “等你这番走了,外头迎亲队伍也散了,我们才能偷偷派人出去寻你二姐姐啊。”

    “能寻到自然是好,若是寻不到,我们可做两头打算,寻你二姐姐的同时,也寻一些和你二姐姐身形相似的女子,总之,一切都得靠你拖延……”

    “你大姐已嫁为人妇,实在不合适,若是旁的人,又担心走漏消息。现下家中只有你了,你与你二姐姐素来亲近,长得也相似…”

    “我儿,你爹平日里也没指望过你什么,这一遭,家里只能靠你了。”

    *

    外面的接亲队伍已经开始催促了,再次派人来询问,新娘到底何时才能出门,这可不能误了吉时啊。

    贤亲王叫下人拿了一袋银两赔着笑把人打发了,转头又继续加快了语速,和自家醉醺醺的儿子多说几句。

    “无忧,待我们寻到了合适的人,等回门之日,你再换回即可…”

    看着半眯着眼睛的晏无忧被盖上红盖头,被几个仆人搀扶着架走时,贤亲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把之前的话补充了一遍。

    “记住啊!就算被发现了也无事的,你只说是你自己喝昏了头,走错了房,反正你素日里不着调的名声在外,胆大妄为的事儿你干得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你二姐姐就不一样了,女儿家的名声和名节是多么的重要啊,万万不可让此事宣扬出去…陛下素来疼你,就算知晓你做了此事,也不过一笑而过,最严重也不过斥责你两句……”

    晏无忧:“啊?”

    “……你听到没啊?!”

    他爹说的言辞恳切,可惜当时的晏无忧脑子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在花楼里呢,完全都没怎么听清,只随意的摆了摆手。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

    他知道个屁!!!

    晏无忧在花轿里被颠簸了半路,晕乎乎的脑子才算勉强醒了酒。

    他迷迷糊糊中只记得他爹说他二姐姐逃婚了,说什么迎亲的人都到了门口,实在是没法子了,变不出个大活人,只能把他塞进去了。

    嗯…对了,二姐姐要嫁给谁来着?

    这个问题让晏无忧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他二姐姐好像是是嫁给新上任的大将军?

    晏无忧不太记得新将军的名字叫什么,作为一个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他自认为没接触过新将军,对于他的所有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听闻这位新将军虽是草莽出身,但功夫却十分了得,能当上将军全靠他过人的军功。

    还听说他面如罗刹,在战场上靠着一张怪异的脸吓退不少敌人,还听说他性格暴戾,每次打完胜仗就要生喝人血吃人肉!

    传闻众多,在那些传闻中,那位将军似乎长着三头六臂,如恶鬼在世。

    晏无忧起初是不信的,但在听闻那些他骇人的战绩后,还是有些信了。以少胜多,以一敌百,果然,他一定不是人吧?!

    *

    晏无忧对那个新上任的将军准时没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也仅仅只是印象而已,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一辈子也不会交集。

    可现在,这个意外就出现了…

    晏无忧本来心里就害怕得不行,又听轿子边的声音宽慰他,说什么新姑爷可重视二姑娘了,刚凯旋归来就马不停蹄的回来接亲了…

    刚,刚打完仗吗?

    晏无忧作为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没碰过一回真刀真剑,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沉迷在声色犬马之中,现在要对上这樽煞神…

    他理所当然的…害怕了。

    那段路途在晏无忧眼里瞬间成了通往地狱的路,他战战兢兢的下花轿,战战兢兢的和男人拜堂,战战兢兢的被送入新房,听着外面的不同声音的道喜声,他腿肚子都在打颤。

    外面还有不知道是那个新将军的哪位副将,扯着嗓子在哪里贺喜。直说这简直是双喜临门啊,还说本来走得急,连庆功酒都没喝,这会儿可以连着喜酒一起喝了…

    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晏无忧一听这话,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

    什么,庆功酒都没喝吗?

    *

    按照流程,新郎在外招呼宾客,而新娘子则在新房里等候着,等那边结束了,才是掀盖头,闹洞房之类的事儿。

    当时伺候在新房里伺候晏无忧的丫鬟是将军府上的人,依旧说着和之前那位婆子差不多的话,不过晏无忧突然被其中两个字吸引了。

    “等等,你说…你家将军叫什么?”

    丫鬟当然不敢直呼将军名讳,但新夫人的话也不敢不从,只能含含糊糊说一个郁字。

    “你家郁将军是哪里人士?”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晏无忧的声音已经有些抖了。他比刚才知道自己嫁人还要慌,他不停在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是浔阳那边,可千万不要是浔阳那边的…

    “嗯……似乎是浔阳人士。”丫鬟沉思了一会儿,又未他家将军找补了几句,“虽说是浔阳人士,但成亲后,夫人会居住在京中的将军府,必不可能让夫人去那苦寒之地的…”

    完犊子了。

    姓郁,个子很高,长得有点丑,还是浔阳那个穷乡僻壤里的,这不免让他想起自己过往似乎…得罪过这么一号人。

    虽然他也很诧异对方居然一下这么出息了,但只要在想到自己过往和那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后,晏无忧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于是那天本该在新房等着大将军来掀盖头的晏无忧,因为太害怕了,于是跑了。

    后面的事太慌乱了,过去很久很久,晏无忧再度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像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样。

    他前脚跑了,后脚就被发现,那会儿家里的仆人还在外面寻二小姐呢,还没找到人,要人的先上了门。

    陛下震怒,晏家被牵连。

    当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引子,后面发生的事更加让晏无忧难以预料。

    不知道谁借由此事向贤亲王发难,就仿佛是所有人都约好了一样,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晏无忧真的不知道,

    反正他知道时,好像是谁在他爹的院子里搜出了什么东西,总之是犯了天大的大忌讳。

    他的父亲,他的姐夫,仕途全毁,包括已经和心上人私奔的二姐都未幸免于难,他们被判举家流放…

    *

    也是在流放途中,

    晏无忧终于瞧见那个新上任的大将军。

    那个和他拜过堂,但还没来得及掀盖头的大将军,那个他曾逃婚,让他在新婚之夜颜面尽失的夫君…那个他曾在其微末之际折辱过的…

    对方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深深寒铁就是在光天白日里看都觉得渗人。他骑在马上,就那样透过面具在人群中和手戴枷锁的晏无忧遥遥对望。

    大约看了有四五息吧?

    晏无忧实在是没心思算这个。

    反正就是看了一会儿后,那个将军突然策马追上来,负责押送他们的官兵对那个大将军行礼,那人则挥了挥手,径直走向晏无忧。

    在一众宴家人的瞩目下,那位将军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别的废话,他只是看着晏无忧,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我是郁川。”

    那会儿的晏无忧经过流放,整个人已经瘦了好多好多,形容枯槁,又饥又困又累的他一时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高大的男人又耐着性子对他重复了一遍:“晏世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郁川。”

    *

    记得,晏无忧当然记得郁川。

    更记得当年他还没有毁容时,模样也是十分周正的,剑眉星目,哪怕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依旧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郁川当时为什么来京都,晏无忧不知道。

    反正那时的他成天和另外几个同样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厮混在一处,招猫逗狗,混迹赌场花场。不然就是在闹市纵马,望着他人惊慌到四散而逃时,就在马背上哈哈大笑。

    晏无忧也猜测过,那时京都的百姓一定在心里恨极了他,不过除了恨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并不在意那些贱民的想法。

    耳边是听腻了的丝竹声,花魁也看腻了,嘴里价值千金的琼瑶玉露喝着也觉得没什么滋味,他觉得太无趣了,就那么从阁楼往下一望,不偏不倚的暼到了初来乍到的郁川。

    那位身着粗粗衣裳的少年似乎因为囊中涩羞正在一处酒庄面前踌躇不前,看起来好窘迫啊。晏无忧叫了一下身边跟着的小厮,指了指下面的人:“去,把他叫上来。”

    郁川那时还不认识晏无忧,兴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浑身上下都写着无措,眼睛都不敢四处看:“大,大人…您叫我?”

    旁边有一位晏无忧的狗腿子一脚踹到郁川的后腿弯,提醒他,就他这样的贱民,和世子说话要跪着说。

    另一个狗腿子立马开口,介绍起了晏无忧的身份,父亲是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弟弟,他自己是世袭的世子,更是陛下的亲侄子,非常受陛下的宠爱,比不少皇子公主还要受宠。

    *

    彼时的晏无忧听那些都听烦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人安静点,自己则撑着下巴看向被迫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你哪里人?”

    郁川饿了好几天,本就手脚无力,那时被其他人压着不能动,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了晏无忧的问题:“浔阳。”

    这话一出,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浔阳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穷地方,好像是听说最近还闹什么旱灾了,本就是穷,这下穷了。

    晏无忧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笑,他揉了揉发昏的脑袋:“为何来京都?”

    郁川:“寻亲。”

    晏无忧:“寻到了吗?”

    郁川没说话,看起大抵是出了岔子,不是亲戚不愿意接纳他,就是死了,于是晏无忧直截了当的开口:“那便是无处可去了。”

    晏无忧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小厮,他对他们算好,也不算好。前几日他刚打死了一个,那会儿身边刚缺一个位置,他闭着眼睛思考。

    晏无忧:“…你有几日未进食了?”

    郁川:“到今日已有四日了。”

    “哇…你这么能挨饿啊,我一日都不行。”晏无忧突然睁开眼,感叹了两句,又随意的指了指桌上丰盛餐食,“那便赏给你吃吧。”

    晏无忧看了眼按着他的狗腿子:

    “…放开他。”

    桌上那些是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都吃不上的佳肴,对晏无忧不过只是寻常的饭菜,那天他没什么胃口,还没动上几口呢。

    郁川明显吞咽了口水,抬头看向晏无忧,再次向他确认后,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吃相也不算特别糟糕,但吃的太快,太急了,就像生怕有谁跟他抢一样,看来是真饿狠了。

    那不过是晏无忧平时吃腻吃烦的,现下看他吃得如此满足,隐隐也有了那么一点食欲。

    “反正你无处可去,不如跟在我身边如何,我正好缺一伺候的小厮。”

    晏无忧并没有对他进行询问的意思,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对了,忘记问了,你叫什么?”

    *

    就这样,郁川成了晏无忧身边伺候的小厮,也算是给晏无忧带来了不少乐子。

    以前伺候的人要么是陛下赐下来的,要么是家仆的后代,几乎从小就开始被教规矩,如何伺候,如何和主家相处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但郁川不同,他过去根本没学过伺候人的活儿,许多事都是现学的,做得非常笨拙,但这反而给晏无忧不少新鲜感。

    “我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人,你最好记住。在你之前的那个,就是因为犯了这个忌讳,被我看着活活打死的。”

    晏无忧特意给郁川提醒:“你既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话,哪怕我爹让你去做什么,你都得先听我的,明白吗?”

    郁川的确很听他的话,晏无忧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那怕晏无忧时常捉弄他,但这段主仆情谊还算比较温情的。

    转机是在一次意外走水,那天风大,火势蔓延得太快。晏无忧又吃了酒,昏睡过去了,等他醒来时,已被火海包围…

    是郁川冲进来救他。

    当时千钧一发,梁上的那根就快断下来了!而在只能有一个人能出去时,晏无忧选择了自己活下去。

    他以为郁川会死在里面,但郁川顽强的活了下来,而他的脸就是在那里毁容的。

    死里逃生的晏无忧不愿回想火海里的那一幕,也莫名开始厌烦了郁川,不愿再见到他那张丑陋的脸,他变本加厉的嘲讽他…

    再后来,他故意冤枉他偷东西,随便寻了一个由头,将他赶了出去。

    将郁川赶出去时,晏无忧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几年光景,那个丑八怪竟学了一身好本事,投入了军中,还成了大将军…

    *

    “……二姑娘?”

    摇摇晃晃的花轿似乎终于抵达了将军府,外面的人还在大声喊着晏无忧,“二姑娘,二姑娘,到了,您该下轿了…”

    这是晏无忧第二次听到如此熟悉的唢呐,之前那一次,他没心思去听,这时才听清吹的什么,是首极为喜庆,寓意极好的曲子。

    他的目光一点点扫过整个花轿,朱漆铺底的轿子内部并不怎么拥挤,还略显宽敞。

    可能是因为皇家御用的关系,里面的装饰格外奢华,雕花栩栩如生,随处可见用金线绣成的喜庆图案。

    “……二小姐?”

    是陪嫁丫鬟的声音,她其实算是知情的,知道里面的人其实不是二小姐,是三公子,但没办法,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喊着。

    “二小姐,到了,下轿吧…”

    外面还有一些大嗓门的男声,估计是郁川的某个属下吧,看喜轿内一直没动静,出声调笑道:“哎,小娘子莫怕莫怕…我们将军不吃人的,快快下来吧!”

    *

    轿帘被人从外面掀开,隔着红盖头,晏无忧隐约能看到外面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人群,及轿前一条由红绸铺成的地面。

    按照习俗,作为新娘子的他这会儿是不能自己走下轿子,她的脚在踏入正堂之前,是不能沾地的,需要她的兄弟背着下轿。

    虽然晏无忧也不懂为什么,

    但习俗就是如此。

    但问题来了,本该出现在自家二姐姐婚宴、理应背着姐姐下轿的三公子本人,现下正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头,实在是分身乏术。

    最后的最后,众人估计是没找到晏无忧,也只得新郎自己掀开轿帘,他朝新娘子伸手,看样子是打算亲自抱新娘下轿。

    *

    成亲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晏无忧这次没有犹豫,将手搭上郁川伸过来的手掌。

    短暂的肌肤接触下,他清楚感受到手心粗糙的厚茧,和晏无忧养尊处优,柔软白皙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是啊,他是正儿八经从一介草民一路杀上来的武将,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和晏无忧这种成天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可不同。

    上辈子他也是被郁川抱下轿的?

    记不太清了,由于那会儿的他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又惊又怕,故而晏无忧完全忘记上次牵手时是什么感觉了。

    红盖头完美的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小半尖尖的下巴,以及半露出来的纤纤细指。

    他被新郎抱起来后,也顺势将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看到他这样,周围起哄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

    其他人看不到晏无忧的表情,只瞧见新娘子一度很害羞的样子依附在新郎身上,将头垂得低低的。

    见此此情此景,但凡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那会儿应该说什么。一连串的喜庆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送…

    一些不知是新郎这边,还是新娘这边的仆从开始给周围散喜糖,拿到糖的小孩子更高兴了,大声喊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儿。

    *

    在被郁川抱着走的那一路上,两边各种各样的祝福的话往晏无忧耳朵里钻。

    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都在祝贺他们两人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还有宫里拍出来的太监在两侧手拿花斗,边念叨着什么,边撒着花斗里装着的谷、豆、铜钱、彩果等物。

    晏无忧隔着盖头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多,

    那会儿的他被新郎抱着,他们两人的距离是最近的,哪怕隔着布料,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结实有力的小臂。

    果然是郁川啊,他以前力气就大,后来学了本事,力气就更大了,把他这个大男人抱起来就像抱着一张纸一样。

    正在晏无忧腹诽之际,耳畔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别怕…没事的。”那声音说着又顿了顿,带着一丝丝显而易见的揶揄,又刻意的补充上了称呼:“夫人…”

    晏无忧:“……”

    他是故意的吗?

    *

    上辈子他有对自己说话吗?

    晏无忧忘了,但在靠在男人宽厚臂弯的那会儿,一段原本早就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里突然又窜上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他爹曾经和他说起过陛下为何赐婚给二姐姐的缘由。理由是新将军对贤亲王府的二姑娘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这场婚事是男方特意求的赐婚。

    刚好那时前方大捷,陛下正不知封赏什么的时候,听到郁川如是说,即可就想全这个成人之美,这段婚事也就这么成了。

    “这个原因我觉得不可信,你想啊。那新将军常年在外征战,鲜少入京,而你二姐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又何时见过你二姐姐的,又来的哪门子的一见钟情?”

    郁川是陛下提拔上来的,没什么显赫的出身,就是一介草民,和那些世家贵族更是没有任何牵连,这种人是陛下最放心的。

    很多时候他的很多行为就代表了陛下的意图,所以他主动求次婚,这件事情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说话的贤亲王说到最后,越想越不对劲,直接对这件事做了一个盖棺定论:“大抵还是陛下有疑,存心想试探一番罢了…”

    第32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2

    晏无忧虽是男子,但他自小被娇惯得很,寻常男子该学习的舞刀弄剑,他从未摆弄过一次。

    据说在他满月之际,在抓周宴上,小小的晏无忧随手抓的东西不是什么笔墨,也不是什么金银,不是官印,而是一堆香喷喷的脂粉。

    仿佛是一语成谶,晏无忧在长大以后果然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

    哪怕有一张不错的皮囊,但有谁提起他,也都是不住的摇头叹气,直说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是个无用的酒囊饭袋…

    而现在这个绣花枕头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在不少人目光的见证下,被一位戴着面具的新郎抱着一步步走向堂屋。

    *

    贤亲王家的二小姐虽然不怎么出门,但经着一些好事之人的口口相传,他的容貌也算是京中小姐里数得上号的绝色人物。

    哪怕那些宾客并未见到新娘子的全貌,还是有不少连声夸貌美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着那些夸赞,晏无忧面上烧得慌,下意识将脸往新郎身上埋了埋,手紧紧地攥着对方的衣襟。

    然而外面不知道是哪一方宴请的宾客,见这副场面,还起哄了一句:

    “哎呀,你们快别说了,没看到人家新娘子都害羞了嘛…”

    外头的笑声愈发大声起来…

    *

    从花轿到堂屋一截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而在他们还没走到的时候,屋前的火盆就已经准备恰当。

    郁川将晏无忧小心地放下来,立马就有人牵着他的手,引导着他如何从火盆上跨过去。

    还有婆子小声在晏无忧耳边说着为何这样的缘由,无外乎趋吉避凶,变祸为福,兴旺红火的意思呗。

    跨完了火盆,又踩完了瓦片,这才终于到了拜堂环节。

    晏无忧和郁川各自手持一个红绸绾成的同心结,而两个同心结的中间则被一条红丝绸连着。

    他抓着同心结,在礼官的指示下缓步前行,直到听到说停下方才止住步子,

    *

    在太监尖细的声音下,晏无忧和郁川依次先拜了天地,后拜了高堂,又互相对着,摆了最后的夫妻之拜。

    第二拜时,因为郁川的父母早亡,坐在高堂之上的并不是郁川的父母,而是郁川的兄嫂。当然不是亲的兄弟,据说是郁川在军中认的结义大哥,平时里对郁川多有照拂。

    哪怕晏无忧看不到,上面两位的表情,但也从两位喊他快起来的声音中听出喜悦。

    “弟妹快起来,快起来…”

    说话的是郁川的嫂嫂,她大抵是想夸一夸晏无忧的,但她的目光在晏无忧比寻常女子高些的个头上迟疑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不愧是贤亲王的女儿…”

    *

    经过好一通折腾,晏无忧终于被几个丫鬟婆子们搀扶着送进去了洞房。

    他进去时,新房早已经被将军府的下人们布置妥当了,里头四处贴着红双喜,簇新的锦被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

    他被丫鬟搀扶着坐到床沿边,刚一伸手,还摸出不少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这些似乎寓意早生贵子?他刚想摸一个,手上动作还没做出来,宫里来的嬷嬷冷声嘱咐他别乱动。

    晏无忧登时缩回了手。

    几个丫鬟忙忙碌碌的,有为他整理红盖头的,也有为他整理衣袖的。

    晏无忧闭着眼睛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摆弄,等了一会儿,才刻意捏着嗓子,把人打发下去。“你们先下去吧…”

    “是。”

    几个下人恭恭敬敬地告了退。

    彼时外面的大将军还在招待宾客,按照规矩,他们得喝上一会儿,然后再陪同新郎一起进洞房掀盖头。

    在目睹新人喝交杯酒后,就是热热闹闹的闹洞房环节了,最后其他人离场,这才到了两个新婚小夫妻最重要的新婚之夜。

    有道是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逢故知,久旱遇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而上辈子,他并没有坚持到后面的环节,就因太害怕,或者说太过于心虚,他也…逃婚了。

    *

    想到这里,晏无忧的思绪突然停了一下,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是的,那是他的上辈子,晏无忧已经死过一次了,最后还是病死的。

    这辈子他重生以后也不是一重生回来就在上花轿上的,他这次真正醒来时是在醉烟楼里,在一阵阵余音绕梁的丝竹声中醒来的。

    晏无忧那会儿喝得醉醺醺的,睡在暖房,鼻尖是浓烈的脂粉香。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声音,对方告诉他,说他已经死了,现在是他的第二次生命,望他要珍惜云云的。

    晏无忧:“……”

    约莫过了半盏茶后,之前还晕晕欲睡的晏无忧就像是什么附身了似的,突然起身,不顾其他公子哥的惊呼声,快步奔离了醉烟楼。

    晏无忧回府时,贤亲王已经发现了姐姐逃婚的事了,正急得团团转,指着丫鬟们让他们再去找找。

    “无忧,你二姐姐不见了,等会儿迎亲队就该到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

    作为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贤亲王没野心,也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甚至平庸得完全不像皇家的血脉。

    一些人曾怀疑贤亲王在藏拙,说他看出了陛下多疑,为了不让他起疑心,这才装出一副不通世事的样子。

    实际上,作为亲儿子,晏无忧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他老爹的确没什么抱负,没什么野心,他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带着娘亲归隐乡下。

    说起娘亲,那是一个极为强势的女子,和他爹极为互补,两人感情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贤亲王的后院里空空荡荡,除了夫人,再无其他莺莺燕燕。

    记得娘亲还在时,她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不管什么事都要她来定夺,由她来思虑,他爹也乐意当娘亲背后的男人,什么也不管。

    后来娘亲因病走了,他爹这才接过了管家的担子。但也不代表他真能管事,真遇到事,他这个老爹依旧还是沉不住气。

    “哦…知道了。”

    晏无忧周身带着一点点残余的酒气,他走到其中一个丫鬟跟前,从她手里拿过红盖头,自然地往头上一蒙。

    在他爹诧异的眼神里,晏无忧淡定的说:“实在不行,那就让我去吧…”

    他爹眼神登时一亮,捉着晏无忧的肩膀:“我儿,难得见你如此懂事啊,我将还在想怎么跟你开这个口呢。”

    他宽慰晏无忧:

    “莫怕,反正你平日里混不吝的事儿干得多了去了,就算被发现了,至多被笑话几天,严重一点也不过关上几天……”

    晏无忧打断了他爹的话:“好了别念了,我去就是了。”

    *

    于是哪怕重生了一回,晏无忧还是第二次坐上了那辆花轿,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是自愿的。

    脑袋里纠葛的回忆纷纷杂杂,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晏无忧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新房的方向传来。

    应是新郎过来了。

    晏无忧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宾客的熟悉的调笑声。大抵是个郁川关系不错的,开口打趣他这么着急,说头一次看他走路如此急促…

    再往后听不清了。

    因为这次也没上辈子那么赶的缘故,晏无忧脸上的妆容更为浓重,那些丫鬟们不仅给晏无忧开了脸,还给他描了眉,涂了唇,眉心还特意画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钿。

    甚至他爹送他上花轿时,还偷偷给他塞了一包什么东西,并在他耳边出了一个馊主意,告诉他,那包层层叠叠包起来的东西是用羊肠装起来的一小包鸭血。

    晏无忧:“……”

    他爹怕晏无忧不知道怎么用,还和他解释着,说女子每月都会来一样东西,叫癸水,届时女人便会腹痛难忍…

    而因为不少人认为那是污秽之物,因此每到这个日子,男子都是不能近身的。

    “那日子干净也得要个五六日,我儿一向最是聪慧,一定能知道该怎么做的…”他爹说着,拍了拍晏无忧的肩,“届时等回门之日,若能找回你二姐姐,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来。”

    晏无忧:“……”

    在外人看来是贤亲王舍不得自己即将出嫁的二女儿,还有不明事理的宾客劝他女大当嫁之类的话,只有晏无忧才知道他在嘱咐些什么。

    “我儿,偌大的贤亲王府现如今,只有靠你了!”

    他如此眼含热泪的模样倒是让晏无忧无端的想到了娘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他爹比现在还要更无用一些,家中大事一向都是娘亲来定夺。

    无论是想来打秋风的“亲戚”还是朝中对他爹明褒暗讽的同僚,反正最后也都是被素来名声凶悍的娘亲提着棍子赶出去,而他爹只需躲在后面,做个甩手掌柜,而现在娘亲不在了,他……

    红盖头下的晏无忧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揽住了他爹而他耳边应下了:“行,我知道了。”

    他爹,是真的没用啊。

    当然,晏无忧也一样。

    *

    新郎进屋了。

    按照新婚习俗,新郎本应拿着红帮木将新娘的红盖头掀开,但郁川却没接礼官递过来的物什。

    他熟练的从一旁的副将手中取出他平时里惯用的刀剑,在其他宾客的惊呼声中用刀柄挑开了红盖头。

    晏无忧原本只能看到一点的视野也顿时开阔,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拿着剑的郁川,

    郁川戴着那张熟悉的可怖面具,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眼孔看向他。

    晏无忧不由得呼吸顿一窒,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就想拔腿就跑了。

    *

    吵吵闹闹的人群先是因新郎官的动作而惊呼,而等真看到新娘全貌时,周围霎时更寂静了,不少人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许多。

    端坐在床榻边的新娘毫无疑问是个美人,拥有一张足够令人天下男人心动的脸蛋。

    摇曳的烛火下,美人似乎是羞得不敢和众人直视,又似乎是畏惧,眼眸低垂,眼睫轻颤,莹白透粉的肌肤晕出三分微红。

    新娘子仅仅只是呆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美得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神女。

    “…真美啊,感觉比那个什么自封的京都第一美人美多了…”

    “就是…”

    “以前也没听说过贤亲王府的二小姐有这般美貌…”

    “……”

    *

    作为被凝视的那一方,晏无忧清晰感受到无数道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而其中一道最为炽热。

    他知道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属于谁,哪怕心里不适到了极点,也还是竭力伪装,眼皮耷拉着,做足了胆怯怕生的新妇模样。

    “哇…头儿,艳福不浅嘛…”

    说话的人好像是郁川身边的什么副将,似乎是姓庞,至于叫什么,晏无忧早已经忘了,但这声音晏无忧以前也听过,经常跟在郁川身边,有那么点印象。

    记得这位庞副官跟着郁川时间是最久的,记得他和郁川关系不错,所以哪怕郁川已经升职成了将军,他也还是习惯性喊着以前的称谓…

    “头儿,回神了,哎,呆住了?…”

    *

    副将这话刚出口,被郁川冷冷地瞥了一眼,原本轻浮的语气登时收住了,连眼神都不敢四处张望。

    而晏无忧更是扮演着一位娇羞的新人,尤其是在交杯酒环节,他自认为表现得还算可以。

    他过去玩开心时,也不是没跟花楼里的小娘子这么喝过,但……不一样的,像这样穿着嫁衣还是第一次。

    在礼官和宾客的注视下,晏无忧和郁川先是各饮半杯,又才穿过彼此手臂开始交杯酒,各自缓缓饮下杯中澄澈的酒水。

    饮酒的过程中,他和郁川不可避免的靠得很近很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

    新人喝完交杯酒后,按照整个婚礼流程,本应还有一个宾客们一起闹洞房的环节。

    虽然晏无忧没成过亲,但他也曾赴过友人的婚宴。闹洞房就是由宾客出一些题目来为难又或是捉弄新人?

    但到了郁川的婚礼上,这个环节就被理所当然的省略了。毕竟…谁有这个胆子敢去捉弄他呀?

    郁川平时在军中也不是吃素的,手底下的那帮兵根本不敢闹这个洞房。至于…其他宾客?

    郁川仅仅只是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其他并不属于军营的宾客也跟着非常识趣的行礼告退了。

    “那…那就不打扰郁将军了…”

    “是啊是啊…”

    “……”

    不消片刻,偌大的新房内,便只剩下了晏无忧和郁川两个人。

    身为新郎官的郁川不开口,而假新娘晏无忧也不敢随意搭话,两人就沉默着,空气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有其他宾客在时,晏无忧的心思尚能分散一二,可等到屋内只有郁川个他们两人,气氛骤然凝固起来。

    男人的目光里满是强烈的探究,锐利的眼神如一柄带着寒芒的利刃在晏无忧的颈侧来回的徘徊。

    被盯着的晏无忧只感觉像被一只幽绿眼睛的狼盯上一般,口舌发麻,脊背发凉,双腿不受控制的想逃离。

    之前用来挑盖头的剑正静静放在一旁,据说那是郁川的贴身佩剑,削铁如泥,不知道沾过多少鲜血…

    晏无忧总忍不住去打量那把剑,唯恐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

    直到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这一次行为还是太胆大了,他爹说的没错,他脑袋果然是个摆设,为什么脑子一热还是走了上辈子的路啊!

    哪怕他和郁川是旧识,哪怕他上辈子和郁川相处过,哪怕…但现在不一样啊…他怎么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捱过回门?

    别说等到第三天回门了,他总感觉他连今天晚上新婚之夜都熬不过去了,这完全就是在以身犯险!

    *

    要不直接道歉吧!

    晏无忧如此想着。

    如若是没经历过上辈子那一遭的晏无忧,是决计不会这样,但他已经不是了。

    从一个众人被捧着哄着,吃饭都要有人专程伺候布菜的尊贵世子变成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的逃犯,中间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细皮嫩肉的他不过月余,就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当然很快就被抓到了,而流亡途中……那就更惨了。

    他们当时流放的地方是崖州,那是一个比郁川的老家浔阳还要偏僻的苦寒之地,临海,气候严寒,连个种庄稼的地方都没有!

    以前晏无忧还没被流放前,天真的以为流放只是换一个地方居住而已,后来等他自己被流放了,这才知道,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作为罪犯,他们一路上都要戴着沉重的木枷以及十几斤的脚镣,彼此间还连着锁链,像串蚂蚱一样把所有人串在一起。

    每天都不能停,要一直走,一直走!

    伙食只有半个又冷又硬的馒头,努力吞咽下去一块都有种划破嗓子的感觉,光是想起来,晏无忧都觉得嗓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后来郁川追了上来,他们的待遇好了一点。但在他来之前,作为罪官的他们只要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打…

    那时候的他早就把面子和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了,这不算什么。

    问题是,他不知道郁川现在的态度,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晏无忧,是想和他相认,还是不想相认呢

    万一人家不愿意提到过去那些事,他主动提起来不就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可不说的话……

    还有,万一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替嫁过来了呢?毕竟上辈子他没和自己说过这事,那自己主动开口,不就成了自投罗网,主动送把柄送上门?

    从未有那么一刻,晏无忧觉得自己往日里要是能多读一点书,要是不成天逃课,要是……也不至于现在抓耳挠腮,进退维谷。

    *

    胡思乱想的晏无忧并没注意到郁川是何时走近的,甚至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出的手,自己的下巴就被捏住了。

    郁川捏着晏无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将脸别向他,手下捏的力道有些大。

    避无可避的,晏无忧便只能直直迎上郁将军审视的眼神,这算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郁川的正脸?

    是的,在刚才宾客离开后,郁川就已经把面上的面具取下了。因为晏无忧一直心虚不敢抬头看,他这才出手捏住他下巴的。

    大喜之日,郁川身着一身大红喜服,面上却没什么喜庆的意思,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地笑:“夫人可是看够了?觉得如何?”

    晏无忧:“……”

    这要他如何说?

    丑得实在没眼看。

    郁川半边脸都被火烧了,皮肤皱皱巴巴,凹凸不平,接近褐色的皮肤和另外一边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半鬼一半人。

    明明他记得当年的伤势似乎是没那么严重的,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或许是他自己弄的,或许是别人弄的,总之伤疤上旧伤叠新伤,看上去更可怖了。

    那张他平时里惯戴的青面獠牙面具就放在一旁,但郁将军面具下的真容,比那鬼面还要丑陋不堪,再加上他周身肃杀的气势外,真是看一眼也胆寒。

    的确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啊!!

    晏无忧现在信了,信郁川半夜潜入敌军营帐中,信只身一人敌万军的传说了。试想一下,任谁大半夜看到这张脸,魂可不得吓没了?

    可能是见他一直没说话,郁川上扬的唇角往下耷拉了一点,他冷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夫人似乎是不满意?”

    那张本就难看的脸乌云密布,更吓人了,郁川的声音愈发嘲弄起来:“也是,想来夫人一定是嫌弃的…”

    这话听着越发危险了。

    上辈子晏无忧记得郁川就经常这样,如果再不阻止,估计…晏无忧立刻开口:“没,没有嫌弃。”

    下一秒,郁川又笑了。

    *

    说实在的,哪怕郁川在笑,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但晏无忧也并没有一刻觉得能够松懈。

    下巴处的钳制让他只能保持一个极为难受的姿势,只能抬头仰视着男人,避无可避的看着他那张毁容的脸。

    哪怕以前已经看过了,

    但每看一次都还是会心头一跳。

    如若是普通人见到那张脸,可能会害怕到尖叫,再胆小一点的,晕厥过去也不是没可能。

    但晏无忧稍微好一点,毕竟上辈子见过好几次了,不说多么适应吧,最起码能够直视。

    大抵是看到他居然没有失态,郁川的表情凝固了好几秒:“夫人不怕我?”

    晏无忧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不停思索。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说点什么好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是我替嫁过来了,他不会真喜欢二姐姐吧?

    “夫,夫君…”

    晏无忧完全挣脱不开郁川的桎梏,他力气太大了,下巴已经有点疼了。他尝试挣脱,发现根本挣不开,只能开始示弱。

    他先是硬挤出几滴眼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怯懦模样,捏着嗓子,小声开口:

    “轻点…有点疼…”

    ——好恶心啊好恶心啊。

    ——不行,要忍住!要忍住!

    ——今天这笔账,记下了!

    *

    晏无忧其实也是在赌。

    他不知道郁川到底吃不吃这套,毕竟这番语气,这番动作,也是他头一遭如此模仿。

    以前他曾见过那些花楼里的姑娘们就是这般做派,用楚楚可怜的眼泪来诱哄那些恩客为自己赎身,又或是讨要一些银钱礼物。

    客人们很吃这套,几乎都被哄得晕头转向,不少败家子为此一掷千金,倾家荡产。

    毫不掩饰的说,他也曾被诱哄过…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晏无忧现在的身份和曾经的角色互相颠倒了,他第一回做这种事,自己心里也门清,这拙劣的模仿不知有没有学到其中三分精髓。

    第33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3

    上辈子的郁川其实没在晏无忧身边当多久的小厮,至多三个月左右,伺候得也不是特别好,就是哪怕没发生那件事,要是再久一点,晏无忧也是会厌烦的。

    记得他们初遇时,晏无忧不过舞勺之年,十三岁左右的年纪,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少年,身着锦衣,眉目精致,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七年后,他阴差阳错替嫁给郁川时也不过弱冠之年。那会子他整天花天酒地,面对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及,什么也做不了,

    他甚至都是在郁川的提醒之下才知道,原来一切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是在很早很早开始,从陛下对晏无忧的爹起疑心的那一刻开始…

    他之所以会被陛下宠爱,也是其中的一环。他越是不学无术,越是不堪大用,陛下反而对他越是放心。

    记得晏无忧小时性子明明没那么顽劣的,不过后来是被身边的人一点点引导出来的,而他身边的人又从哪里来的呢,大多……都是陛下赐下的。

    从一开始的逃婚也好,谋逆之心也罢,不过只是一个莫须有的名头而已,一切都只是上面那位一念之间的事儿。

    一切都非常清晰明了了。

    不过……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晏无忧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郁川突然莫名追上流放路上的自己,为什么要给当时已经有点染病的他叫了几个大夫…

    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对他很好,但平时又几乎从来不和他讲话?有时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人,好像在避着他,但有时候又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总是突然取下面具来吓唬他。

    很难以形容郁川对晏无忧的态度…说好吧,又经常有事没事吓唬他,说不好吧,但因为他跟着,宴家人的流亡之途待遇好了不少。

    崖州偏远,路途更是遥远,晏无忧就是在途中不幸染上的时疾。

    他那时被安置在简陋的帐篷里修整,其他看押他的士兵几乎都不敢靠近他,躲他远远的,唯恐担心被染上。

    但那会儿躲了他好一阵子的郁川又不躲了,他就守在外面,这次他没有故意突然拿那张脸凑很近吓唬他,也没有说一些奇怪的话。

    他只是沉默的在外面守着他。

    晏无忧那时看着他背影,鬼使神差叫了他一声:“郁…郁将军,此番可是陛下旨意?”

    帐子外的郁川顿了顿,摇了摇头。晏无忧:“那…为何?”

    流放的犯人不该有这般待遇,他们该戴着沉重的镣铐和木枷,赤脚行走,日夜不休,才能在约定的日期抵达流放之地。

    郁川自己也沉默了。

    看他那个样子,晏无忧心里一沉,如果不是陛下旨意,那便是他自己的意思。从重逢开始,他便对他又惧又怕,很少正视他,那时…

    那时可能是命不久矣,过往的那些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都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开始诚恳的和郁川赔不是:“从前种种,是我不对…”

    郁川也不反驳,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却也不搭话,目光流连在过分削瘦的晏无忧身上,一直等着他说完了话,这才径直转身出去。

    不多时,也不知道郁川到底是从哪里拎着一只看不出模样的野味现身,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

    他沉默地在外面的小溪边处理尸体,又沉默地架着木柴,开始烤肉,最后又一言不发把食物送来给他。

    当时的晏无忧病得有些重了,

    压根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他在京都最繁华,也是最温暖之地出生,生下来便要有什么有什么,美人佳酿常伴左右,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的…

    要一个在富贵丛中长大的小王爷去苦寒之地餐风饮露般活着,实在有些为难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哪怕不是死在流放途中,到了崖州也是活不下去了。这一点晏无忧心里明白,郁川也明白。

    在拿到那只肥硕的野味后,晏无忧并没有独自享用,而是先哑着嗓子询问他的爹还有姐姐们可曾用过。

    在得到他们还未曾的答案后,他借了郁川的刀,小心割下来很小很小的一小块,说他胃口小,只用这么点就够了,剩下的给他们拿去吧。

    “其他的…劳烦将军了。”

    晏无忧说着剧烈咳嗽着,喉头一阵腥甜,手掌心多了一抹刺眼的红色。他习以为常的攥紧手心,又对郁川重复了一遍。

    *

    那是他病亡的前一天夜里,郁川依旧抱着一把剑在外面守着,晏无忧又固执的说起白日里问过的问题,颠三倒四的和他道歉。

    说他那时不过只是心虚,才会对他说那些难听的话,才会不愿意看到他。说来说去,最后又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这次郁川倒是没有再回避,他的背影像一座无言却坚实有力的山,他说:“我也…不知道。”

    *

    “夫君…”

    在晏无忧蹙着眉,近乎于撒娇喊疼的下一秒,下巴处的力道骤然松紧。

    郁川愣了愣,紧跟着居然笑了。

    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晏无忧的唇,将上头的艳红的口脂一点点晕染开来,那样子就像被谁吻过似的。

    郁将军的语气幽幽:“这倒的确是为夫的不是了,为夫这就给夫人赔不是…”

    说话的同时,他松开捏住晏无忧下巴的手,转而伸手,一副想探向他腰侧腰带的样子。

    假使晏无忧是只小动物的话,那会儿应该就能看到他被郁川的动作吓得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的样子。

    啊!!他要做什么?

    晏无忧下意识紧紧按住了郁川的手,下一秒对上后者疑惑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捏着嗓子装可怜,开始说自己有些怕。

    “怕什么?”郁川的语气更加意味不明了,“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晏无忧怎么能让他真的洞房,等会儿宽衣解带了,那不全给暴露了?情急之下,他摸到了之前他爹给他塞的那包鸭血。

    *

    “嘶……”

    晏无忧突然夸张的捂着小腹叫了起来,明明将才都好好好的,这会子又突然说自己腹痛不止,演技拙劣得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郁川沉默了几秒:“……夫人这是?”

    晏无忧一个大男人当然是没来过癸水,两位姐姐们往日里倒是来过,但就算和他关系再亲近,也不会同他说这个的。

    生怕言多必失,晏无忧只能含含糊糊隐隐约约的说可能是那个来了。

    郁川不解:“……哪个?”

    晏无忧继续支支吾吾,同时不着痕迹的把手没入宽大的袖中摸索着找到了那团东西。他借着腹痛的掩盖,长吁短叹的,在床上磨蹭了半天。

    约莫过了一会儿,郁川终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在看到床上那点鲜红后,他面上的表情明显难以言喻了好几秒:“你……”

    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本以为能这么糊弄过去,结果晏无忧又听到郁川说他一个习武之人不惧怕什么污秽之说,并且还说什么,他看到他如此疼痛难忍的样子,又怎么能不管不顾的离开呢。

    晏无忧:“……”

    这怎么和爹说好的,不一样啊。

    晏无忧懵了,他的情绪很直观的表现在了他的脸上。也是,脑子本就不怎么聪明的人,哪怕重生几百回,也聪明不到哪里去的。

    “可是…我…你…”

    逗够了,郁川笑出声,慢慢悠悠的继续开口,峰回路转继续补充说夫人既身体不适,那他也不能强求,不过…想和他再喝一次交杯酒。

    晏无忧愣了,

    啊,刚才不是喝过吗?

    郁川说完也不等晏无忧拒绝,直接自顾自的从床上坐起身,走向一旁的圆桌,开始为之前空了两个酒杯斟起酒来。

    “夫人,请。”

    *

    看着端到手边的酒杯,晏无忧心思又一转,原本皱着的眉头又一下舒展开了。

    对哇,他可以喝酒啊,最好把郁川给喝醉,等他醉得不省人事了,岂不糊弄过去了?

    晏无忧越想越觉得这样说不定是个好法子,起码比他爹那个馊主意靠谱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晏无忧开始和郁川喝酒,一杯,两杯,三杯…

    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也正常,素日里就泡在酒罐子里的他酒量太好,几杯压根醉不了。

    而期间郁川居然也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看着他一杯杯喝水一样的灌酒,竟也没阻止,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夫人竟如此嗜酒…”

    *

    晏无忧在喝下大半壶以后,也没见脑子里有一丝丝醉意,郁川也一样,眼里清明得很,感觉两人就是在喝几壶也没什么问题。

    自知醉不了的晏无忧心一横,便开始装起了醉。反正今晚他俩总得有一个烂醉如泥,不是郁川,就只能是他了!

    过往晏无忧在花楼见过太多太多喝醉的客人,自然知道如何伪装。他的眼神迷蒙起来,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模样走向郁川。

    那醉态别提有多真切了。连郁川看着他走路的样子,都忍不住伸手想要虚虚的扶着他,担心他这么摔倒了,

    晏无忧就这么晃晃悠悠的主动扑进男人的怀里,主动抬手揽着他的脖子,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胳膊。

    他装的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走路的动作,甚至是每一个看向郁川时略迟钝的眼神,也像极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男人的目光有些深沉起来:

    “夫人,你…你醉了…”

    “没有…我才没醉…我清醒着呢。”

    “新娘子”嘴上一边说着没醉,实际上却眼睛发直,分明就是醉得不轻。

    当然,如若不是郁川刚还瞧见过这位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痛的样子,他说不定就信了。

    *

    晏无忧看着郁川一副要把他抱上床的动作,生怕他这都不放过?心里有些慌了,而就在他考虑着要不要呕吐几声时…外面传来一阵略急促的敲门声。

    一道很陌生声音,大抵是郁川身边的什么人,说是宫里来了一道紧急口谕,让郁川现在即刻进宫面圣。

    晏无忧半眯着眼睛,看似装醉,实则在打量郁川的脸色。嗯…身着喜服的新郎官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略带遗憾的看着晏无忧:

    “怕是要让夫人今夜独守空房了。”

    晏无忧:“……”

    *

    于是…新婚之夜,

    新郎官就这么被叫走了。

    而身为被丢下的新娘子,晏无忧前一瞬还作出一副蹙眉担忧状,后一瞬立刻收回所有表情,用他原本的声音低低骂了一句。

    “可算走了…”

    *

    郁川走后,晏无忧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他坐在铜镜前,将顶了一整天的各种沉重的珠钗、步遥、耳坠等叮叮当当的东西一一拆下来。

    拆下后,紧绷的头皮放松下来,他这才完全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摇头晃头的给自己揉揉酸痛的后颈,锤锤僵硬的肩。

    “啊…可算活过来了,这些东西可真不是人戴的,姐姐们平时都是怎么习惯的啊…”

    [那个,是叫系统是吧?]

    晏无忧闭着眼睛按照之前在脑海里听到的那样,主动和那个怀疑的声音攀谈了起来。

    其实初次听见自己脑袋里有声音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遇到什么精怪,再三问了好几遍,他不会吸自己的血,不会占自己的身,不会对家人有什么伤害后才缓缓放下心。

    【郁川知道我是我吗?不对,我的意思是郁川知道嫁过来的人是我吗?】晏无忧在心里默念着,【系统大人,这对我很重要…】

    哪怕系统解释了自己并不是什么精怪,但晏无忧似乎还是是把系统当成了别的什么仙家,还在心里许诺一定给它立一个牌位,日日用香火供奉着。

    【您有那样起死回生的大神通,想必这点小事对您来说也不算什么吧,您就帮帮我吧,改明儿我一定给您立个位儿…】

    【抱歉,本系统无法查询。】

    听到这个回答后,晏无忧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声音陡然降了下来,【那要你何用?!】

    系统:【……】

    *

    那会儿的晏无忧本来也不想睡觉的,想着也只是随便靠着床头休息一下,等郁川回来了,他再起来就是了。

    但可能因为白天太紧张的缘故,也可能因为那个系统口中的劳什子重生后遗症,他脑袋一直隐隐约约的疼,最后居然沉沉睡过去了。

    晏无忧那一觉睡得非常的熟,不知道郁川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被子是什么时候盖的,更不知道脸上的脂粉是什么时候卸下,又是谁给他卸的…

    他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大亮了。一旁伺候的丫鬟正是陪嫁过来的秋雨,她是二姐姐的人,也算知道这次的替嫁内情。

    见他醒了,她压着嗓子叫了一声三公子。

    晏无忧:“郁川呢?”

    秋雨:“昨夜郁将军回来太晚了,说是不好打扰您,于是一个人睡在偏房的,离开前还特意吩咐奴婢好生照顾您。”

    晏无忧:“那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脸上的粉也是你洗的?”

    秋雨点点头。

    晏无忧这才松了口气,他那时已经褪去那些脂粉,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虽然俊俏,但坚挺的鼻梁和轮廓还是一眼就能他的性别。

    晏无忧:“他昨夜几时回的?”

    秋雨:“约莫接近丑时。”

    看来,他回来的还挺晚的,也不知道叫被去商量了什么事。总不至于现在就已经在盘算抄家了吧?思及此处,晏无忧后背陡然一凉。

    难道……被发现了?

    反正秋雨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晏无忧言语之间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打算,直接问了出来:“你觉得他看出来了吗?”

    秋雨啊了一声,很快也反应过来晏无忧问到是什么,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感觉…没有吧?”

    她又仔细的讲述了昨夜发生的事,因为心里知晓喜房内的人不是自家二小姐而是三公子,故而秋雨一直战战兢兢,几次借故想敲门都被门口的几个大兵挡了下来。

    她怎么也睡不着,生怕三公子漏了馅。不过也还好,听说郁将军进去后没多久就出来了,好像是被陛下的口谕给传走了?

    当时秋雨心里是喜悦的,后来过了许久,郁将军又回来了,在喜房里待了一小会儿,突兀的来到了下人房里。

    郁将军那张骇人的面具在月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芒,但开孔处露出来的目光却是柔和的:“照顾好你家…小姐。”

    秋雨:“当时郁将军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也没多说什么别的话。后来也没有再来过。奴婢进屋时,您正躺在床上睡觉…”

    晏无忧:“哦……”

    *

    按照习俗,成婚的新妇需得在第二日给夫君的长辈请安,有的地方的新人会早早的起来为了给婆婆留一个好印象…

    不过晏无忧不需要了。

    一来是因为郁川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二来前一天在婚宴大哥大嫂不住将军府,昨日来也是为了吃酒,据说当晚便回了。

    晏无忧不需要给谁请安,自然也没人来催促他起床,于是他就这么睡到了日上三竿。

    睡醒后,又半眯着眼睛被秋雨伺候着洗漱,洁面漱口后,换了一身宽泛点的新衣来遮住他比寻常女子略宽厚些的肩身,略高的衣领子也正正好好的挡住了他突起的喉结。

    “别说,你这手还真巧…”

    晏无忧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仅仅只是在眼尾拉了一道,立马整个眼睛都不一样了。

    丫鬟为他又是敷面又是画眉,搭配上一个低低的妇人发髻,铜镜里哪还有往日里嚣张跋扈世子爷的模样,这不活脱脱一个新妇嘛…

    *

    这厢喜悦刚上心头,晏无忧看着镜子里“妇人”又莫名愁起来了,他总不能一直这种扮妇人吧?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秋雨连忙小声宽慰晏无忧:“三公子莫急,至多三日。王爷说了,届时回门之日,若能找回二小姐那当然是好的,若找不到,他也会另想法子找别的女子替换的。”

    这话晏无忧也听过好几次了,可真正能这么轻易换回来吗,他有些不确定了:“在哪里找到,确定不会被发现吗?”

    秋雨边为晏无忧梳着发,边详细解释:

    “是这样的,老爷说他从一医师那求了一味神药,可让人短暂的面部生疮,宛如急症,到时…”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秋雨说明了,晏无忧自己就能补充上,新娘的面部既生了疮,那随便怎么替换的确都看不出来…

    这个法子非常的险,但又很有效,既不会违抗圣旨,又能让晏无忧神不知鬼不觉的恢复身份。

    这个法子更绝的地方在于郁川过往的名声本就不是很好,一直都有克妻克亲的传闻,那么他的新娘在回门之日染上重疾,突然暴毙,似乎也是非常的合情合理!

    晏无忧叹了口气:

    “……只能这样了。”

    *

    虽不用拜见公婆,但梳妆完毕的晏无忧还需移步到饭厅等着自己新婚夫君一起用饭。

    晏无忧到时,郁川已经在等他了。

    他不得不僵硬的捏着帕子和郁川行了一个不是很规矩的礼,就是起来时似乎还捕捉到了郁川面具眼孔处的一闪而过的笑意?

    但等晏无忧想仔细捕捉时,对方又转过了脸。

    “你穿这身水蓝色的料子很好看,很素净…”

    那会子的郁川没再穿昨日喜服,换成了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却依旧带着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晏无忧:“……”

    作为新妇,其实这时的晏无忧应该表现得更娇羞一点,但他打心底里还没怎么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只是呆呆的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他本就没有什么等人先入座,自己再入座的习惯,因此不仅先郁川一步坐下了不说,在下人们上完菜后,看到桌上有自己喜欢吃的小食,立马习以为常的拿筷子去夹…

    其他伺候的仆从:“……”

    最后还是秋雨小小的拉了他一下,晏无忧才反应过来,而原本即将夹到自己碗里的那块小丸子还是拐了一个弯儿到了郁川碗里。

    他干笑了两声:“夫君,快尝尝看…”

    郁川的目光看向碗里多出来的菜,又看了看周围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的一众仆从:“你们都先下去吧。”

    *

    到了这时,晏无忧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郁川在其他人面前几乎从不会取下面具,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取下来。

    包括上辈子也是,他有时会经常在自己面前取下面具,但有的时候…又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取下来。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晏无忧:“……”

    等到下人离开,屋里只有他们两人,郁川取下面具,神态自若的吃起了刚才晏无忧夹进他碗里的肉丸子。

    郁川:“嗯,味道很不错。”

    晏无忧:“……”

    *

    看着本该进自己嘴里的菜到了郁川嘴里,晏无忧不自觉磨了磨牙:那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郁川就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咀嚼了好久,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唇角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容:“夫人为何一直看着我?”

    说罢,他非常自然的夹了一个小丸子放在晏无忧碗里,想了想又夹了一个。

    仿佛在对他说:我刚才是吃了你一个,那现在还你两个,总可以吧?

    晏无忧:“……”

    第34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4

    庆安帝疑心重,这点在他年岁渐长,而底下的儿子们一个个成长起来后愈发严重。

    也是,他花了那么多时间踩着同胞兄弟的残骸走到那个位置上,又费心费力的瓦解外戚,把权利都攥在手里,怎么甘心让出去?

    底下的皇子们大抵也知道自己父皇的性子,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不敢表现的过于聪慧,一个个都藏起拙来。

    但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庆安帝从儿子们身上抓不到错处,便盯上了弟弟,贤亲王。

    因为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据说朝中的谁谁谁在暗中支持贤亲王,又据说贤亲王打算用自家二姑娘和谁结姻亲…

    这次赐婚的确是一个试探。

    *

    在听完郁川的汇报后,坐于上方的庆安帝沉吟了片刻,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是淡淡的:“那或许是朕多虑了…”

    郁川没答话。

    陛下今年五十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底下最大的皇子二十多,这在不少人看来,退位易主也就是近十年的事了,殊不知越这样,那位越不安…

    年迈的君主思索了一会儿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露出些许罕见的慈祥:“今日无忧那小子没来吗?”

    郁川应了一声。

    “……孤就知道,想他一定是宿在哪家花楼里了。自家姐姐成亲这样的大事,他竟也……哎…也是,他一向就这样,肆意妄为…”

    庆安帝话语里看着是在责怪,实际上语气却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更像是长辈在调侃不懂事的小辈…

    “记得无忧小时候就那样,孤第一次抱他时,他竟还把尿撒在孤身上,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调皮…”

    郁川:“……”

    何止是撒尿啊,晏无忧还是第一个敢扯庆安帝胡子的,哪怕就是那些皇子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因为听出了庆安帝并没有想让他接话的意思,因此也沉默的当一个摆设,但心里还是难免多想了一会儿。

    晏无忧就是那样…

    总是不着调,总是肆意妄为…

    不知过了多久,庆安帝疲惫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郁川:“是。”

    离开时,郁川隐约还听到身后的庆安帝似乎是在对旁边的李公公讲话:“无忧那孩子…有段时间没进宫了吧?”

    *

    郁川在宫里待了许久,等他匆匆回到满挂着红灯笼的府中时,他今日新娶进门的新婚夫人已经睡下了。

    郁川:“……”

    可能是太累了,他居然半依靠床沿就睡着了,那样睡着多难受啊,郁川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将其扶正。

    大抵做梦说梦话呢,睡着的“新娘子”砸吧砸吧了下嘴,含含糊糊的在说什么真香。

    真馋,郁川不由得轻笑出声。那时他面上的面具还没取下来,透过眼孔看向床上的新夫人。

    *

    他知道对方是晏无忧,

    从他下轿子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哪怕现在,哪怕睡着的晏无忧脸上的脂粉还没洗干净,但郁川也能依稀看到一些他本来的五官…

    他本来五官是什么样的呢?

    只是这样一想,郁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俊俏的面容,对方的眼睛很明亮,说话时用惯常微微抬着下巴,骄傲得像个小狐狸…

    以前的晏无忧很厌恶自己这张脸的,看一眼都嫌碍眼。现在果然长大了,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点厌弃,反而有许多掩盖不住的紧张忐忑…

    “……”

    郁川坐在床边,垂下去的手无意识的缠了一缕榻上之人的发丝,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冰凉凉的。

    一般寻常百姓平日里连吃口饱饭都是奢望,哪里有什么时间养头发,更何况像他这边如此柔顺的发质,不知得用多少昂贵的药材浸泡出来的。

    他以前为他洗过发,不过那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他有点忘记了…

    郁川犹豫了一会儿,埋下头,将指尖的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嗅闻,嗯,一股很淡的香味,和记忆中差不多…

    那天是郁川的新婚之夜,但他并没有留下和自己的新夫人共枕同眠,他找到跟着晏无忧一起来的丫鬟。

    “照顾好你家……小姐。”

    *

    最初知道要和郁川一同用早食的时候,晏无忧心想,那顿早食,估计会食不知味,很难捱。

    然而……等真拿上了筷子,他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根本顾不得看一旁郁川的脸色如何…

    这也不能怪他,前一天婚宴上折腾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吃不说,上辈子还挨了那么久的饿。

    哪怕郁川后来有跟了过来,但他那时却因为生病嘴里一直没味儿,也没吃到多少东西。

    现在身体突然好了,嘴里也能尝到味道了,那不得好好吃…

    郁川在一旁看着:“慢点,不够的话,我再让人端些上来。”

    被这么一说,晏无忧一时有些脸热,他咽下了口中的煮得软烂的梗米粥。嗯,这粥实在是太合味道了,甚至还按照他的喜好加了点桂花碎。

    他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找补了一句:“…你家厨子厨艺真好。”

    郁川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

    将军府的饭菜很合胃口,这算是晏无忧替嫁过来的第一件心情愉悦的事,第二件事便是郁川似乎很忙碌…

    新婚夫君的忙碌在晏无忧本人看来是件天大的喜事,不过底下的下人们似乎就不这么觉得了,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冷落,是一种失宠。

    晏无忧一面在窗后听着那些嚼舌根的说新夫人多么多么可怜的话,一面拍了拍手里的干果皮。

    ——有点无聊。

    如果是按照以前世子爷的脾气,这种多嘴多舌的,他早把人教训了。不过嘛,这不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嘛。

    想着反正第二日便能回门了,晏无忧心情好,不愿多计较,懒洋洋的继续晒太阳嗑瓜子。

    *

    传统的婚嫁习俗里,新婚的小夫妻都会在成亲的第三日,准备上厚礼,结伴同行回娘家,这被称之为回门。

    晏无忧本以为这次回门得他一个人回去了,结果那日早晨郁川神出鬼没的出现,跟着他一道上了马车。

    “嗯?”马车内,郁川端正的坐在一旁,面上依旧戴着那张面具,“夫人怎么如此看我?”

    晏无忧:“……”

    回门之礼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新妇在家中的受重视程度,余光看着后面几车的礼物,晏无忧沉默了。

    那时郁川似乎有些疲惫,尤其在主动取下面具后,晏无忧更能清楚瞟见他眼下的青黑,看起来没休息好。

    他就这么一路闭目养神着。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晏无忧竟以为是上辈子,那时的郁川也是这么守在他的账外,一声不吭的。

    他很多时候都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那句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哪怕这时的晏无忧有心问一句怎么没休息好,但想起自己等会儿就要换回来了,便又一次将关心的话吞了下去。

    *

    将军府和王府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几乎南辕北辙。骑马或许会快些,不过一来京都严禁闹市纵马,二来…他们带的东西实在太多。

    马车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着,穿过一个个闹市,不知过了多久,在晏无忧快睡着了,才听到仆从说到了。

    他抬手刚掀开帘子,一眼就看见了门口走来走去,早早等着的老爹。

    他爹看起来很是焦急,在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后,都没等他俩落地,便连忙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身后的郁川意味不明的来了一句:“让岳丈大人挂心了…”

    贤亲王干笑两声,这才找回了一点王爷应该有的神态,清了清嗓子,以主人家的姿态让仆从带二位进屋。

    *

    郁川被带去了前厅,晏无忧则非常自然的被丫鬟们领进了后院。他已经出嫁的大姐姐都在里面等他。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熟悉的拍桌的声音,还有夏桃一声声的劝慰。得了,看来大姐姐回来了。

    果不其然,晏无忧一进屋就瞅见晏无愁面色铁青,尤其在看到晏无忧如今的样子后,更是气得不轻,头上的步遥都要晃得掉下来了:

    “你!现在像个什么样!”

    家中三姊弟中,唯独大姐姐和娘亲是最像的,这里不是说相貌像,而是说脾气和秉性。

    “他真是越老越老糊涂了,怎么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晏无愁看着穿着女裙的弟弟,一旁的桌子又拍得砰砰响。

    “这两天我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唯恐你出了什么事。那地方是你能进的?一个不小心,你脑袋都没了!还有你二姐,她到底是患了什么失心疯!这可是陛下赐婚啊,她怎么能如此任性!”

    眼看大姐越说越气,都要气背过去了,晏无忧赶紧上前两步,熟练的把一旁丫鬟晾好的凉茶递给二姐姐,面上笑嘻嘻道:“大姐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不是,二姐还没找回来吗?”

    *

    晏家的三个姊弟中,大姐晏无愁最像娘亲,性子急促,颇有些手腕。这点在她嫁去夫家后,不久便拿到了管家大权,并还把那边的后院打理的仅仅有条就能看出来。

    二姐晏无恙性格温和恬静,不争不抢,一手女红极好,说话温温柔柔和声和气,大家闺秀四个字说的就是这样的。

    作为最小的三弟,晏无忧在京中是非常有名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什么最擅长呢,勾栏听曲,插花弄玉,喝花酒,斗蛐蛐,赌钱投壶这些最擅长。哦,还喜欢画一些小人图…

    三个当中,只有二姐晏无恙最乖,最不闹事。谁成想呢,最让人省心的二姐现在反而…

    *

    “还没找到,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

    晏无愁已是嫁出去的姑娘了,现在竟还操心着娘家的事,她看着自家现在穿得不伦不类的弟弟,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你现在可怎么办啊?你这样又能瞒多久啊?那个将军我在这两天打听过了,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人啊。你……你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我怎么和娘亲交代?”

    晏无忧:“……”

    又来了,又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晏无忧回头一看,是老爹进来了。蹑手蹑脚进屋的贤亲王一进来便对上大姐的怒目而视的视线,顿时有些挂不住脸…

    “这个…无愁啊,爹当时是没法子嘛…也想过随便找个丫鬟塞进去,可当时宫的人也跟着来了啊…”

    贤亲王关上门,赔着笑对自己的大女儿解释,“你知道的,他们是认得啊…要是随便找个人,那不当时就露馅了?”

    晏无愁也知道,但还是气:

    “我当时就说让你早早把二妹配人,你偏偏由着她,听着她,等她等什么心上人?你看等到现在…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姑娘二十一了还不许人?陛下能不起疑吗?”

    现在说这些都是无用的,晏无忧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哪怕身上还穿着裙子,但还是习惯性的跷着腿。

    晏无忧:“现在怎么办?”

    晏无愁:“……”

    贤亲王:“……”

    现在二姐没找回来,那便只能按照之前的法子了,晏无忧遥遥的朝着他爹探出手:“药呢,给我。”

    他爹脸色顿时又讪讪起来:“那个……我儿,恐怕委屈你得再多坚持几日了,就…出了点事。”

    一听这话,晏无忧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看向脸色更铁青的大姐,又看看心虚得不敢对视的老爹。

    晏无忧眉头一跳,声音虚弱:“…说吧,还有什么事?”

    *

    晏无忧知道事情一定有点严重,如果不是这样,大姐不会把身边的奴婢都屏退,只留下签了死契的夏桃。

    最后连夏桃都被叫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可想而知,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他知道很重要,但没想到会这么……在看着他爹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晏无忧只感觉眼前一黑。

    那是什么?

    玉玺?!

    短短几息的功夫,晏无忧连自己死后埋在哪儿都想好了。他手软脚软的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好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竟然,竟然敢私藏…”

    晏无忧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谁听到,“这哪儿来的,想不到你还有此等野心,平时真是小看你了……”

    晏无忧目光呆滞的看向大姐,心存侥幸:“你说这事儿让他自己去自首,我们能活吗?”

    大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不用说也知道,这当然不能活,谋逆可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一旁的贤亲王也哭丧个脸:“这我哪儿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我书房里的…”

    *

    又过了一会子,晏无忧冷静下来了,他把目光从那个红木盒上挪开,生怕多怕看一眼,小命不保。

    上辈子他只听说有人在他家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具体那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

    现在看着那玉玺,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啊,陛下会如此震怒…

    晏无忧冷静过后还是相信他爹的,他没这个野心,也没这个胆子敢私藏这样的物件。

    更何况,仔细看那玉玺做工甚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假货。不过这问题也不在于它假不假,而是它不该出现在贤亲王府里!!

    这东西出现在府中,

    就只有一个可能……

    大姐显然也想到了,面如死灰:“是栽赃陷害,就是不知道谁如此狠毒,不止要我们几个的命,这是要贤亲王整个一脉就此断绝啊…”

    *

    大抵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在大姐和爹还沉浸在诛九族的阴影中时,已经被流放,也已经体会过诛九族的晏无忧反而是最先冷静下来的。

    “然后呢,我能做什么?是把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晏无忧说完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法子:“不行不行,人家能送一回,就能送二回,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行不行,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目前只能找出幕后黑手…可是…”

    到了这里,晏无忧卡住了,可是怎么找?怎么做?他也只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啊,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股死寂的气氛在那屋中蔓延。

    *

    大姐是知晓自家弟弟有几斤几两的,他一向只知道享乐,是不爱理这些事的,现在能够如此条理清晰的分析,果然是遇到事长大了…

    欣慰之余,晏无愁又瞥了一眼贤亲王,咬牙切齿道:“爹,您再好好想一想,这东西到底是何时出现在府中的…还有,王府现在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了吗?”

    贤亲王赶紧应答:“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过发现以后我就多叫了两班人,夜里也守着。”

    晏无忧知晓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他突然又想起他爹之前的话:“对了,你为什么说让我继续留在将军府?”

    贤亲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晏无忧:“我儿在将军府中待了三日,可有发现什么?”

    晏无忧思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开口:“因为我担心被发现什么端倪,所以平时里不怎么在他府中走动,也不是很了解,不过……郁川这两天好像真的很忙。”

    贤亲王接话:“那就对了。”

    *

    虽然不少人提到郁川都说他的什么新封的将军,其实也不算新的,他当上将军也有大半年了,在这之前几乎很少入京,都是镇守在边外。

    一来为了防止贼寇入侵,二来也是为了替陛下看住外头的动向。

    但他这次入京后,居然罕见的待了十来天,虽然很快又有赐婚的由头下来了,但这其实就说明了一定的问题。

    晏无忧:“你是说…”

    贤亲王:“是了,我怀疑于此事有关,但我和郁将军实在是不熟,我将才在前厅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硬是没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风声…”

    就他爹这个脑袋能从郁川那里探出什么口风?晏无忧突然想起以前他娘亲就经常说他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会儿他有点领悟到了。

    “爹,你刚才是怎么和人家打听的?这不是打那个什么,惊什么蛇吗?”

    大姐也就是个妇人,如若不是本身不便,不然她都恨不得自己上场,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无忧啊,刚才这些我和爹都已商量过了。陛下一向最是放心郁将军的,如果陛下真对咱们有疑心,郁将军那肯定是知晓的,现在就是…”

    晏无忧懂了。

    说好三天回门之日就能换回来,现在这看着…不仅要往后延了,还要他主动从郁川那里打探点消息?

    晏无忧:“……可。”

    可他毕竟是男子,身量乃至音色都不像个寻常女子,装不了多久的。癸水的由头已经用过了,往后还能以什么法子不让郁川近身?

    一个新婚妻子嫁进门以后,不想着怎么争宠,反而百般推脱夫君的靠近,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再说他现在和郁川的关系又不是很好,怎么才能从他那里知道?

    晏无忧愁得小脸皱成一团,长长叹了口气,跟着他爹也叹了口气,最后又是大姐也重重的叹了口气。

    “要是娘亲在就好了…”大姐揉了揉发酸发涨的眉心,“哎……”

    *

    就算是把肺腑里的气全部叹光,也是没法子的。

    贤亲王最后还是将那个药交给了晏无忧,说是那包粉末状的是用来兑水外敷的,另一个小药丸则是内服。

    “两管齐下,届时大夫再如何诊脉,也诊不出任何异常,如果想要恢复正常…”贤亲王顿了顿,又从袖口摸出另外一个小瓷瓶塞给晏无忧,“服下即可,第三日便可痊愈。”

    晏无忧怀着沉重的心思收下了那两样东西,他不知能怎么办,但现下估摸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外面的春桃已经敲两次门了,这会子又来问了第三遍,说是郁将军问了好几回了,问夫人如何了,这次再无回应,就要拦不住了。

    没一会儿晏无忧听到了秋雨的声音:“郁将军,内院多女眷,您进去实在不方便啊…”

    还听到了郁川一贯沉稳的音色:“那我在这里等候也行,你也别在这儿看我了,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啊,别真出什么事了…”

    不知为何,晏无忧听到郁川说他“别真出什么事”时,语气怪怪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笑意?

    他怎么会今天出事呢?再怎么样,也要明天后天一点点服用,染上急症嘛,这样才…

    *

    晏无忧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正欲推门之际,一直沉默的贤亲王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拍脑袋:

    “哎哟!我想起来了!今晨宫里来旨,让无忧明日进宫面圣!这事我将才给忘了……”

    晏无忧放在门上的手又缓缓放下了,他只感觉自己的颞颥猛的跳动起来,他皮笑肉不笑:“…爹,您干脆拿把斧子把我劈成两半如何?”

    *

    郁川看了看紧闭的院门,以及一旁忠心耿耿盯着他的丫鬟,面具下的唇勾了勾:“你家小姐还没好呢?”

    那个小丫鬟也看了一眼内院,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清了清嗓子:“郁将军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和大姑娘关系甚笃,两姐妹如今见了,难免要多说会子闺中密话的…”

    郁川:“原来如此…”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内院的门开了,但出来的不是他的新夫人,而是他面色凝重的岳丈:“郁将军,小女她…”

    后面的话还没说不来,另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从内院出来了。来人的眉目和晏无忧有些许相似,郁川猜测应该是晏家的大女儿?

    *

    果然,一开口就知道了。

    晏无愁对大大方方的郁川行了一个礼,主动开口说都是自己的不是,什么姐妹感情好,自出嫁后许久没和二妹叙旧,什么二妹素来眼窝浅,初为人妇多不适应,哭闹了半天,最后旧疾复发,现如今睡下了。

    郁川:“…旧疾?要不要紧。”

    晏无愁叹气:“二妹自小身子弱,都是老毛病了,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

    在一旁的贤亲王收到了眼色,也跟着开口:“还望将军多体谅体谅,让小女在家中多休养几日…”

    郁川:“……”

    见他没说话,贤亲王又跟着补充,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其实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

    无外乎他多么多么疼女儿,多么多么的舍不得,一想到嫁出去后就不能时常见到,他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

    不知郁川听到那些话是什么感受,反正门后的晏无忧一点动容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还想笑…

    他爹这是在说书呢?他以前哪有这么疼自己,之前他哪一会生病,不是他那两个姐姐在照顾?

    晏无愁听着毫无感觉,但外面很久都没有听到郁川的回应,他似乎在沉默,似乎在思考。

    良久以后,郁川松口了。

    贤亲王和他大姐立刻欢欢喜喜的把人送了出去,晏无忧听到他大姐中气十足教训仆从的声音:“一个个还愣在这里干嘛,就让贵客在这里干站着?去库房里取一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

    前面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晏无忧也算松了一口气,他喝了口凉茶压压惊,也把刚才那口气顺了下去。

    在他爹说出陛下明日宣召后,晏无忧看他大姐的表情也是一脸诧异,想来也是才知道这事的。

    一边是外头等着的将军,一边是陛下宣召,天平往哪边偏,不言而喻。

    其实以晏无忧的得宠程度,从小到大,他几乎经常被召进宫里,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但不同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是做贼心虚,总之很难不让晏家人多想,这莫不是陛下又在试探?

    晏无忧:“哎……”

    *

    等贤亲王送走郁将军,再回到后院时,发现晏无忧已换下那身女裙了,穿回了他往日的衣裳。

    “怎么样?”晏无忧瞥了贤亲王一眼,自己锤了锤脖子,一副可算松快下来的样子,“…他走了?”

    贤亲王:“嗯,走了。”

    晏无忧乐了:“那真是太好了!前面三天可把小爷憋坏了,不说了,先出门了,放心,晚上会回家的…”

    刚走出去两步,那小子又折返回来,手心朝上对着贤亲王:“给钱,快点,我上次的都输没了。”

    贤亲王一脸麻木的给钱,看着因为不耐烦一把全抢走的晏无忧,低低骂了一声:“……真是个讨债鬼!”

    *

    讨债鬼晏无忧在消失了三天后再度出现在醉烟楼时,他往日里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围上来,笑嘻嘻的问他前面在干嘛?

    “干你们什么事?散开散开…”晏无忧不耐烦的敲了敲桌上的骰盅,“你们可别把小爷的运气挡到了,滚开滚开!”

    醉烟楼算是京都最大的花楼,之所以能络绎不绝,生意源源不断,源于他们楼里涉猎颇多,几乎算集满了酒色财三个字。

    楼里的漂亮姑娘不止精通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还懂得鉴赏美酒,连赌术也是懂的,怎能不让人沉迷?

    “哎呀,世子爷可有几天没来了,奴家还以为您忘了卿卿呢…”

    坐在晏无忧怀里的女子衣衫轻薄,柔弱无骨的手搭在晏无忧肩上,说话时红艳艳的唇擦在晏无忧两颊边,动作亲昵得很。

    晏无忧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她叫什么了,似乎是叫冯卿?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是叫的另外一个叫什么玥玥的姑娘,那姑娘长得还行,后来因为她老吃飞醋,让晏无忧有些厌烦,因此就给踹了。

    其实也是近段时间,晏无忧才开始叫这个卿卿的在旁边伺候,倒倒酒,帮忙拿拿骰盅什么的,相处的时间不是不久,难免有些想不起。

    “怎么会忘了你呢?”晏无忧熟练的伸手勾着卿卿的下巴,见她一副娇羞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宝贝儿,来,下一把,就你来帮我开吧!”

    *

    晏无忧读书时一直不用功,整天逃课,哪怕坐在课堂里也要调皮捣蛋,讲师一看到他就脸色不佳,而他自己肚子也没装几两墨水。

    不然在他特别高兴的赢钱时,在他砰砰砰拍桌子催促其他人给钱给钱时,在他低头正欲亲怀里的姑娘时,他就应该想到一个词的:

    ——乐极生悲。

    上一秒美酒佳人作伴,还赢了钱,能不高兴吗?

    结果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来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面上戴着一张熟悉的青面獠牙面具,看不出脸色,但似乎一直看着这边…

    来人不是郁川又是谁?

    第35章 纨绔攻重生以后5

    说实在的,就那一刻,晏无忧心脏猛跳,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心虚,他害怕,他胆战心惊,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眼看着郁川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晏无忧僵住了,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

    直到旁边一声世子爷让他瞬间清醒,是哦,他现在穿的是男装!他现不是二姐姐,也不是他的夫人,当然不用想着怎么给他解释!

    意识到这点之后,晏无忧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拿眼神示意了一眼一旁的美人给自己喂葡萄:“啊——味道真不错啊…”

    清甜的汁液让他眉目舒展,心情极好,他似乎是这才发现郁川在那里一样:“哟…这谁啊?”

    一旁的小弟立马开口:“世子爷有所不知,这位是郁将军啊,他平时不怎么进京走动,您不认识也正常。不过他前几日刚和你二姐成亲,应当算作是你的……二姐夫?”

    *

    晏无忧亲娘长得好,亲爹贤亲王年轻时也长得好,他更是完美的继承了两位的优点,女装扮相雌雄莫辨,换回男装也是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唇红齿白的世子爷正搂着美人轻佻的逗弄着,狭长的眼尾因为心情愉悦而微微眯着:“怎么,不喜欢呀?”

    冯卿手中拿着被晏无忧塞的银子,目光却久久的凝在世子爷的下颌角,他可真好看啊…

    晏无忧:“嗯?”

    冯卿知道自己不能多肖想,怕被发现眼里的情愫,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奴家当然喜欢,多谢世子爷打赏……”

    *

    美人如此主动,晏无忧也饶有兴致的陪她玩了玩,看似一直在和美人调情,实际上余光处却一直都注意着郁川那边的动作。

    他怎么回事?

    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家来醉烟楼像他那样?

    实在是忍不住了,晏无忧起身走向一直像个柱子一样杵着的郁川,语气带着明显挑衅:“你挡着路了,知道吗?”

    郁川沉默了一下,让开了。

    晏无忧:“……”

    你这样让我很难借题发挥啊。

    不过还好,晏无忧身边从来不缺替他出头的,看他和郁川对上了,另外几个也不玩了,纷纷围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有人开口询问着。

    可能是因为郁川的身份,他们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直接上手,而是笑了笑:“我记得郁大将军前几日才成亲吧,此刻不该娇妻在怀嘛,怎么还有闲心来醉烟楼?难不成夫人……”

    说话的人可能想说难不成新夫人如何如何,但想到郁川那位夫人就是世子爷的二姐后,及时住了嘴。

    一旁的晏无忧也跟着补充:“刚才见你一直站在这儿,莫不是第一次来?无事,这里我熟啊…”

    郁川戴着面具,众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如何,只见他并没搭理之前和他说话的几个公子哥,反而直直的看向晏无忧:“夫人病了。”

    晏无忧:“……”

    *

    晏无忧那时吃了些酒,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气外,还有一股脂粉味,不知是将才那位冯卿身上的蹭的,还是他自己前些天残留的…

    但他在听到郁川那句话后,的的确确是心虚了几秒,一旁的几个狗腿子也知道晏无忧平时和姐姐们的关系最好,那会子也跟着关心起来。

    “怎么病了?”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是啊,婚宴那日我还去了呢?怎的好好的,突然病了。”

    七嘴八舌的,吵死了。

    倘若是平时的晏无忧听到自家姐姐病了,一定即可飞奔回去看望姐姐,可现在,在他知道这个病了的“姐姐”就是他自己时,他只觉得郁川莫不是在提醒他什么?

    郁川戴着面具,他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两个小小的眼孔中,注意到他目光似乎是含着笑意。

    “算了,不玩了。”

    晏无忧突然没了兴致,把桌上赢的钱抓了回来,在其他人的挽留声中离开了醉烟楼。

    *

    他这次回去的早,门口看门的门房小厮都极为诧异,愣了一下才和他问好:“您回来了,王爷将才还在问您呢……”

    “嗯,知道了。”

    大姐作为出嫁的姑娘,当然不能在娘家久待,那会子早已回去了。晏无忧熟练的在王府里转悠了一圈,找到了他爹。

    贤亲王见到晏无忧这么早回来,惊了一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你今日这么早就全输光了?”

    晏无忧:“……”

    这真是亲爹吗?

    “不是,我赢了。”晏无忧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除了之前赏给那个什么卿卿的,还有不少呢,“喏…”

    以前晏无忧经常赌钱,基本上都是前面运气特别特别好,大赢特赢,等他上头了,后面运气就开始差。

    但凡聪明一点的都能看出这是在做局,不过以前晏无忧看不出,还傻乎乎的每天往那里去送钱。

    也幸好晏无忧有钱,

    不然谁家能像他这般霍霍?

    现在却阴差阳错因为郁川突然出现的关系,在吃了前面的饵后,就因为没什么兴致,拿着钱跑了。

    如果大姐在,一定也能看出点端倪。不过贤亲王脑子也不怎么样,一时听晏无忧赢了,还高兴了一下:“哎呀,真赢了啊,第一次见到回头钱诶!”

    “哼,那当然,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晏无忧轻哼一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太累了,休息下,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呢…”

    *

    晏无忧重活一世并没有让他变得多聪明,又或者让他突然开窍,他依旧还是那个他,一个内里毫无墨水的草包…

    除了刚重生那天因为系统的存在而忐忑了一天外,第二天他就放下了许多,到第三天彻底放下了。

    系统都不得不惊叹,过往的其他实验对象在重生的前几天,心率等各项指标都会有一定的异常,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这个过程…

    但这位心倒是宽啊…

    系统好奇的询问他上辈子又挨饿又流放的,这辈子没有阴影吗,没有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当时的晏无忧还在将军府呢,他立刻叫来身边的秋雨:“去,再让厨房多做点,这些不够,我还要吃肉!”

    等秋雨走了,晏无忧在脑海里回他:【有影响啊,怎么没影响,看我这几天吃肉都吃胖了。经过之前的事,我明白了,能吃的时候呢,就要多吃点,万一突然吃不到了,那就太亏了…】

    脑海里这样和系统搭话,外面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秋雨:“快点!”

    包括知道家里有玉玺这么个足以诛九族的物件,他大姐当夜都睡不好,他爹也没怎么睡好,只有他…

    白日的时候一起想法子,看着忧心忡忡,但夜里放下的特别快,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似乎是梦见了吃什么东西,砸吧砸吧嘴:“嗯,味道不错…”

    *

    晏无忧不是第一次进宫了。

    对他来说,这套流程熟的不能再熟,甚至因为从小到大去的次数太多,去皇宫就跟回家一样。

    路上的什么张公公什么王公公也都对晏无忧很熟悉了,一路上对他行礼:“世子爷,这边请,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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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晏无忧见到庆安帝时,对方正在御花园和一众娘娘们赏花,一看到他来了,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连忙对晏无忧招手:“无忧来了!快来,快来…今日你倒是来的早…”

    晏无忧几步上前,并未行礼,直接落座在看庆安帝旁边,冲他甜甜一笑:“那是…皇伯父叫我,我当然得早点来啊…啊,这什么啊?”

    晏无忧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碟糕点上,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式,雪白的膏体上撒着一层细腻的粉末,看着味道似乎还不错?

    庆安帝不动声色的对着一旁的内侍打了一个眼色,候着的宦官立刻贴心的将整碟放在了晏无忧跟前。

    “这是今年乌斯藏那边进贡来的奶糕,想着你约莫喜欢,陛下这才特意叫人摆那儿的呢,说你到了一定要尝尝的,果不其然…”

    说话的是容贵妃,她边说边笑着,一面打量着晏无忧:“……无忧这孩子,看着是不是瘦了些?”

    晏无忧把嘴里的软糯的奶糕点咽了下去:“哪里瘦了,分明是胖了许多,皇伯父说呢?”

    在场的人就是跟着庆安帝多年,且颇为得宠的容贵妃都得恭恭敬敬的叫陛下,只有晏无忧能那么大胆的叫皇伯父,且庆安帝并不会生气。

    身着黄袍的庆安帝听见贵妃那样说,还真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捋了捋胡须:“嗯,无忧似乎的确是瘦了些…”

    晏无忧听闻也跟着捏了捏自己的脸,他真没觉得自己瘦了,但其他人似乎都觉得他瘦了。

    他那时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宫人特意给他拿的软垫上,坐没坐相,唇边还沾着一圈奶糕的粉末,手里拿着块云片酥,嘴里吃着个咸酥饼,眼里望着另一盘绿豆糕…

    “诶…看你真是忙得啊,看来下回见到贤亲王,孤得跟他好好问一问,是不是短了无忧的吃食…”

    庆安帝心情甚好的招来内侍,吩咐他们将刚才晏无忧看过的那些宫中糕点特意都给他另外带一份,说到这他又思索了一会儿:“前几日是不是新到了一批蜀锦?嗯,去取些来,一并给无忧带上,他年纪渐长,是该作身新衣了…”

    *

    无论是赏赐的那些宫中糕点还是蜀锦,几乎都是皇室专用,尤其是蜀锦,极为稀少不说,更有寸锦存金的说法,可见其是多么昂贵。

    得了这么多好东西的晏无忧一张脸乐成一朵花,腾地从地上起来:“真的啊?哎呀,这可太好了,果然我就说吧,还是皇伯父最疼我…”

    他几步到了庆安帝跟前,亲昵的坐在庆安帝下一阶的台子上,把脑袋靠在皇帝的膝盖上,极为孺慕之态。

    庆安帝的表情更为和缓了些,面对晏无忧又得寸进尺的提的要求,也一并大方应允了。

    晏无忧那会子又埋下头,一副特别不好意思的意思:“每每来宫中,我总觉得我特像是那种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就是皇伯父心善,不然换了旁的人,就把我打出去了…”

    那句“旁的人”几乎是让周围人精一样的内侍和妃子心头一跳,他居然在皇帝面前说什么“旁的人”,也委实是太大胆了,万一皇帝震怒…

    气氛凝固了一瞬。

    但接着庆安帝突然发笑了,那爽朗的笑声也预示他的心情很好,凝固的气氛骤然松懈下来,这时周围的娘娘们以及一些内侍才敢跟着一道笑。

    庆安帝:“还打秋风呢,哪家打秋风的如你这般泼皮?说是上月又把人家尚书大人家中的小公子也打伤了?你说说你啊,怎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如今状子都递到孤跟前了,你说怎么办?”

    晏无忧嘿嘿一笑:“皇伯父明察啊,明明是他先出言顶撞,我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说着,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几乎触在一起,“这么小小小小的一点,哪知道他那么脆弱啊!”

    *

    晏无忧生得唇红齿白的,幼年时憨态可掬,一张圆嘟嘟的粉脸可招人喜欢了。记得他第一次满月宴上被庆安帝抱起时,还尿了庆安帝一身…

    当时的庆安帝表情不悦,周围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生怕牵连自己,贤亲王更是面如死灰。谁知道那小孩比所有人都要胆大包天,竟然主动伸出藕节似的手去摸庆安帝的脸,嘿嘿嘿的对他笑着…

    那事有惊无险的过了,再往后晏无忧就更得宠了,他愈发长大,五官张开后,笑起来依旧还有几分幼态。

    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他的喜怒哀乐都非常清楚,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晏无忧没什么心机。

    就算是有,也是浮于表面的心机,在那些真正工于心计的人看来,那不过是小孩子耍耍闹闹的过家家。

    长得乖,嘴又甜,可不讨喜吗?

    此刻的他眼睛滴溜溜的转,半晌又讨好的冲皇帝笑:“皇伯父明察秋毫,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他啊,再说了,我也受伤了呢…”

    周围人只看庆安帝的神色便知道这事料定也是轻轻放下了。

    “你现在大了,往后可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了…”庆安帝捏了捏晏无忧的脸,“下次不许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次就算了。

    果然,面对这个结果,众人的心里并不意外。

    庆安帝对自己的几个皇子百般防备,不肯主动对任何一个露出半分和颜,但似乎是把一腔的慈爱都给了晏无忧这个小侄子。

    *

    晏无忧在宫里待了大半天,去这个宫看看,去那个宫逛逛的,中间还见过了几个皇子和公主。

    【系统,怎么办啊,我怎么觉得他们每一个都很像啊…】

    晏无忧在趴在一处凉亭,百无聊赖的扯下一朵朵尚未盛开的莲花苞,将其扯得稀碎,表情十分凝重。

    【我爹居然还让我看看皇帝的口风,我看着很好嘛,压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还是…】

    依旧还是那么疼他,但也是这么疼他的皇伯父,上辈子居然也忍心让他举家流放,满城对他进行捉,真是君心莫测啊。

    晏无忧的余光处瞥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被宫人引着前行。不知为何,在对方毫无预兆朝着他这个方向看来时,他下意识突然猫了起来。

    嗯,是郁川。

    他最近怎么总是出现?

    【跟不跟,系统,你说我跟不跟过去?】晏无忧在心里和那个奇怪的“仙家”说话。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从系统那里知道什么答案,早在他问出口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开始动了。

    *

    若是再过些时日,等天气逐渐暖和起来,等入夏了,等那满池子的荷花开了,或许会更有利于隐藏身形一点。

    可惜那些荷花都还只是孤零零的花苞,还没开,因此晏无忧只能尽可能的佝偻着身子,十分难受得躲着。

    不能靠太近,靠太近就被发现了。可如果不靠太近,谈话的声音又听不太清。

    按理来说郁川见的人只能是庆安帝才对,可他今天破天荒见的却是一位后宫中的女人——慧妃。

    晏无忧对慧妃了解不多,只知道她膝下有位皇子,母家有些势力,长得娇俏可人,因此在宫中还算得宠。

    ——可郁川为什么见她呢?

    在看到郁川前往的方向后,晏无忧的脑子里闪过好多好多疑问,郁川为什么会去见慧妃,是收了对方的什么好处在为对方办事还是…

    好处不太可能,纵使那位慧妃母家再有能耐,以郁川如今的地位也不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了吧…

    ——莫不是…因为美色?

    晏无忧一个激灵,当即决定跟上去。那时慧妃和几个奴婢正在一处凉亭纳凉,见郁川过去,脸色一变。

    隔得有点远,晏无忧实在听不太清具体在交流什么,但能从他们的神色中感觉到两人的气氛非常凝固…

    甚至说着说着慧妃脸色惨白,当即就跪下了,头上的华丽的珠钗掉落下来,发丝凌乱,看着好不可怜。

    ——看来不是美色…

    估摸着是替庆安帝处理什么密事吧?毕竟后面又乌泱泱的来了好大一帮人,把哭哭啼啼的慧妃抓走了。

    被拖走的事,晏无忧还听到对方大喊着什么冤枉啊之类的话。

    晏无忧不是特别感兴趣,又偷偷摸摸的离开了。

    *

    “这次进宫,竟一点收获都没有。”晏无忧坐在马车里,一面往嘴里塞着一块酥饼,一面嘟嘟囔囔的。

    驾驶马车的人是宫中的一位内侍,耳力最是过人,自然是听到了里头那位世子爷的小声嘀咕。

    他在心里暗暗咋舌,他哪次进宫,哪次没有带着满满当当的赏赐回去呢?这受宠程度不知道让多少皇子和妃嫔羡慕…

    这还算毫无收获?

    真是不理解这位世子爷。

    晏无忧不知外头那些仆从的心思,不过就算知晓,他也并不会在意。他拖着腮帮子,想着至多三日后,他就得回将军府了,想着自己又得穿回那身女裙,又得压着嗓子说话,又得和那个郁川相处…

    原本愉快的心思也一点点沉下来,他长吁短叹道:“要是我娘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慧,这种小事,她肯定有法子…”

    【你真的不能帮我吗?系统,我说话向来算数的,说给你立位,便一定给你立位,说给你供奉香火,便一定给你供奉香火!】

    系统这次倒没再装傻,晏无忧听见那道极为奇特的声音说它并不需要香火,不过可以给他提一个醒,往王府中藏那块玉玺的是宫中之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

    *

    晏无忧就是再蠢再笨,他也能听见其他人背后的讨论声。他越在庆安帝那里得宠,便越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过往不少关于晏无忧或关于贤亲王府的风言风语,尤其是民间。

    上面一些权贵或许还要忌惮三分,说话也是含沙射影,但那些平民不一样了,他们不懂那些弯弯道道,只觉得有哪个亲爹会不爱自己的亲儿子,反而疼自己的侄子呢?那有没有可能侄子不是侄子,而是亲子呢?

    古往今来,帝王有几个私生子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再者晏无忧的娘当初可是一奇女子,坊间传闻,相貌极美,那万一…呢?

    晏无忧第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时,当即回去问了他爹:“您今天就给我交个底,说个实心话,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说着他当时还关了门,压低了嗓子:“你放心,我决计不跟旁人说。此事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给贤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一根老长的棍子追着晏无忧满院子打。

    这些流言连晏无忧本人都动摇了,更何况那些旁人呢?

    或许这些话传进宫里,被一些人听见了,觉得他碍了路吧。等等…什么人会觉得自己碍了路?

    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去,晏无忧被将才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赶紧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侍从说:“快点啊…快点!!别这么慢慢悠悠的,你这么磨蹭,这得何年何月才能到王府!快快快!!”

    内侍面上应了一声,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他自己要吃东西,吩咐他慢点,不要颠到他了…

    这会子又不知道发什么颠,又要快了。——这世子爷,真难伺候。

    *

    真难伺候的世子爷急吼吼的回到了王府,刚下马车便让门房把门靠近,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宫里来的人,一般懂点礼数的都是要打赏的,这些琐事晏无忧压根不操心,都是由底下的人在处理。

    他急匆匆的找到他爹,神神秘秘的把他拉进了内屋,又将四周门窗紧闭,确保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

    “我猜测可能是宫里的人…”晏无忧这句话一开口,被自己爹白了一眼,“……我能不知道吗?”

    除了宫里的人,

    还有谁会如此恨他们家?

    在这个太子都还没定下的当下,晏无忧如此得宠,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贤亲王在朝中听到了更多的风言风语,有怀疑他头顶戴了绿帽子,有明里暗里说陛下有意扶谁的…

    “我知晓可能是宫里的什么人,但具体哪位呢?”贤亲王皱眉,“我平时甚少入宫,也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你呢,今天进宫可有看到些什么?陛下对你态度如何?”

    “陛下对我还是那个样子,哦!对了,我正要和你说呢!”

    晏无忧将他今日看到的慧妃一事和贤亲王说了一通,自己又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状。

    “我感觉其中一定有什么隐隐约约的关联,虽然我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就觉得一定有什么联系,你觉得呢?”

    贤亲王:“……”

    晏无忧:“……”

    两人几异口同声。

    晏无忧:“要是我娘在就好了…”

    贤亲王:“要是你娘还在就好了…”

    父子俩在异口同声说完同一句话后,又非常默契的一道沉默了。

    “真不知道我娘是怎么看上你的…”晏无忧摇摇头。

    贤亲王嘿嘿一笑,他平日里在外头正经,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还是极为放松的:“我也问过你娘这个事…”

    晏无忧:“哦?她怎么说?”

    贤亲王:“你娘没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猜测她一定是喜欢我长得俊,你别看我现在老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

    晏无忧别过脸:“行了,别这样,父子一场,我也不想说太难听的话。”

    *

    郁川进宫和慧妃到底说了什么?又因为什么样的事,为什么连皇帝身边的内廷侍卫都来了?

    晏无忧躺在床上睡觉时,总觉得慧妃和他们家出现的玉玺一定有关联,就连那个系统不都说和宫里有关…

    要是能直接去问郁川就好了。可是怎么问?“二小姐”可是还病着呢,怎么知道宫里的事?就算问了,这种机密他会给自己说吗?

    越想越烦,越烦越饿,晏无忧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会儿煎饼后,干脆起床去了小偏房,把正在打瞌睡的仆从叫醒了,让他们给自己弄点宵夜。

    迷迷糊糊刚醒的小厮:“啊?”

    晏无忧:“啊什么啊?快去呀!我现在特别想吃酥皮饽饽,一定要是刚炸好的那种酥酥脆脆,吃进嘴里还有一些热乎的那种…哦还有再备点三鲜汤,嗯……还有还有…”

    晏无忧光是想想,都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板栗烧鸡也来一份…要烫烫的!”

    *

    吃完了,胃里暖呼呼的,突然好像也没有那么烦了,晏无忧揉了揉肚子,半眯着眼睛在丫鬟的伺候下净面,净手,最后漱了口,这才转身躺床上去睡觉了。

    没有像刚才那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而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又梦到了上辈子,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下就成了逃犯,自己家怎么又成了谋逆的罪臣?

    当时的晏无忧只想去见最疼自己的皇伯父,想和他求求情,像小时候那样对他撒撒娇。皇伯父最疼他了,他一定会相信自己的…

    结果却被其他人告知,说什么陛下病了,不是他这个罪臣之子想见就能见的…

    那张向来养尊处优的脸被脏兮兮的鞋底踩在泥里,那种感觉…

    梦境太真实了,晏无忧尚且还沉浸其中,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晏无忧的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他爹急慌慌的把一大堆女裙丢在晏无忧身上,想把他拉起来:

    “快快快!我儿快起来,你夫君来接你了!!”

    什么夫君,依稀还在梦里东躲西藏的晏无忧呆了几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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