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家家宴◎
沈年在庭院中给两个小侄做了只竹蜻蜓玩,她举起来用手中一撮便在空中飞的很高。
两稚童围在她腿边仰着粉润的小脸拍着手欢喜,沈年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奈何沈季所生的这这一双儿女实在玉雪可爱,随了沈季的性子一点都不顽皮闹人,讲起话来还有些口齿不清软糯糯的。
林闻溪随着沈季从长廊中走过来,远远的瞧见这幕,沈季不由得面中含笑但余光瞥见林闻溪的神色,敛起笑容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往后迟早还会有的。”
林闻溪抿嘴点了下头,他的身子大夫说要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一时半刻是要不了的。
二人走近去堂中,见那位侧君也在颔首寒暄了几句。
这侧君的平日里院门紧闭,虽说沈父已不在府中但沈修撰也很少往那院子里去,连沈季对他也十分生疏,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各自安静坐着瞧着庭院中的欢声笑语。
林闻溪瞧了几眼,转头看着沈季盯着庭中眼中写着藏不住的落寞,沈季手中那盏茶已经握在手中许久他走神一口未喝。
林闻溪回想自他来了沈府,沈季每回归家都是只身一人从未见他带着妻主回府过,不知是何缘故。
正瞧着见庭中圆石门前,小侍在前徐徐引着一鲜衣红绸带束发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旁一直端坐不语的侧君,见到眼前之人抓起帕子一角在眼尾擦了擦后缓缓起身往庭中去。
沈岳看到沈年先盯着端详了几眼,而后走过来俯身行礼道:“阿姐好。”
沈年笑眯眯的向他,他生的剑眉星目又身形修长,周身似乎独笼着一层微光。
“平卢县近来可还安稳?”沈年向他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问道。
沈岳低头淡淡一笑道:“县中前不久新上任了位罗县令,她还托我给阿姐带了一封信来呢。”
沈岳从袖中取出一封黄纸包着的信纸递给沈年,沈年展开一阅罗从宛在信中开头贺她入朝为官,而后数百字皆是要她在朝中小心提防,保全自身之言。
沈年念着她写的字默默想着一事,让罗从宛在平卢县蹉跎三年实在是浪费光阴,她要再加班加点些这一两日将图纸造出来投入田间使用,升官到御前将罗从宛从平卢县捞回京中。
一来让罗从宛提前发力整肃朝纲,二来也不用让她和沈岳两地相隔,像书中一样纠葛误会多年,早些成婚免得生什么变故。
她想定这桩事回头看着沈岳与侧君揽在一起掩面流泪,林闻溪跟着沈季在一旁拍着沈岳的背劝慰。
“你们父子二人团聚是好事,莫要再伤怀了。”
沈年听着林闻溪秉着一副知心好哥哥的模样向沈岳说话,咳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将林闻溪拉到自己身后。
林闻溪懵懵的转头瞧了她一眼,沈年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虽还是不大明白自己又哪里不妥了还是乖乖跟在沈年身后不再上前。
侍从去唤了沈修撰来预备开宴,沈修撰对这个常年不见的儿子疏离的很,二人一问一答说了不过三四句话,沈修撰便将目光转到沈季和她二人身上。
沈季是沈府头一个孩子,他出生时沈修撰和沈父感情正浓又正是沈修撰年轻意气风发的时候,因此沈修撰对沈季倒是很疼爱。
沈修撰不悦皱眉关切问沈季道:“我不是差人去唤了你们夫妻二人都过来,怎又是你一人。”
沈季艰涩开口道:“她叫我先过来,兴许一会子她忙过了就来了吧。”
沈修撰气的哼了一声道:“她打量着我们沈府没人,这些年倒是越发怠慢了。”
沈季落寞的将头低垂下,两个孩子扑到他膝上抓着他的手乖巧道:“爹爹不难过。”
沈年不知沈季在那府原是过这样的日子,抬手搭到他肩上心疼道:“阿兄如今有我在呢,你在那边府中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和我说。”
沈季隐忍着眼中的湿润,抬头向沈年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委屈,日子过久了不都是这般嘛,妹妹不必替我忧心。”
沈修撰哀愁叹了一声,向沈年道:“瞧见了没,往后这一府的担子如今都在你肩上压着呢。”
她话音未落,便听有声音从外面庭院中传进来。
“见过岳母,”女子衣饰流光溢彩,腰间挂着几只精致的香囊玉佩一进门便为自个开脱,“先前有差事在身多日未曾过府中拜见,不知岳母身子康健否。”
沈修撰板着张脸不给她台阶下,那女子转头看向沈季撇了撇嘴角,示意他开口为自己解围。
沈年迈了一步挡在沈季身前替他撑腰道:“这原也是我*们沈府的家宴,阿嫂若真抽不出空来也无妨。”
那女子尴尬笑了笑,走近来强将一个孩子抱在怀中:“贤妹这说的就见外了,我与沈郎成婚多年也算是沈府半个女儿呢,今儿实是有事耽搁才来迟了。”
沈季不想因自己将场面闹得难堪,起身开口道:“既人都到齐了,那边吩咐开宴吧。”
林闻溪看了半天白戏说不上话,闻言应了一声出去吩咐。
回来时几人已经就坐,那女子和沈年各坐在沈修撰两侧,沈季身边又围着两个孩子,林闻溪想了想只好挨着那侧君和沈岳相宜。
他正要坐下,听沈年唤了他一声道:“到我这来。”
那女子见状端起酒杯向沈年笑了一声道:“贤妹真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如今夫妻和睦,仕途大好我该贺你一杯才是。”
桌上几双眼睛都盯着林闻溪瞧,林闻溪看向沈年脸皮腾的一下发红,埋下脸尽量不出什么动静坐下。
沈年举起酒盏若无其事的碰杯抿了一口,反正被人看两眼又不会掉一根汗毛,她堵住林闻溪和沈岳接触才是正事。
沈修撰十分见不得沈年将心思放在林闻溪身上过多,冷言讽她道:“尽学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情小意来。”
林闻溪闻言吓得恨不得将头躲进桌案底下,他咽了咽喉咙忽然间手掌一温,沈年的手指正在底下轻抚着他的手背,他耳尖红的滴血,另一只手刻意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他偏头偷偷看一眼沈年,沈年朝他缓缓眨了下眼将手指放开。
虽说背着众人偷偷牵手有些难以言说,但沈年摸他那几下让他着实的慌乱消散不少。
林闻溪总算敢动了筷子,将头抬起来听着众人说话,随着沈年的话附和几声。
这家宴一桌子人还算融洽,月上树梢的时辰,林闻溪随着沈年到府门前送沈季一家人回去。
那女子似是酒喝多了,歪七扭八的往抱着孩子的沈季身上倒。
沈年推起她的肩告诫了一句:“我兄长这般温柔端正的人,这世上不可多得,还望你待他好一些。”
女子摇摇晃晃的点头,不知道听见她的话没有,沈年气的趁她不注意用手肘顶了她几下。
沈季倒是将沈年的话一字字听的清楚,背过身动容掉眼泪。
小女儿在他怀里替他抹着眼泪,“爹爹怎么掉眼泪。”
林闻溪听见小孩子的话扯了扯沈年的袖子,沈年会意过去瞧着他的眼中的泪珠心揪道:“我先前与兄长说的那些都是真心实意的,沈府是兄长的家,你何时都可以回来。”
沈季露出笑颜,自个将脸上的泪擦了个干净。
“妹妹放心阿兄没受什么大苦楚,就是那府里人多家长里短的牵扯不清,只是妹妹如此相护,阿兄没出息有些动容而已。”
沈年点头将父子三人安顿到车厢内,在窗前指了指坐在地上的那女子道:“让她自个坐那辆马车,免得这醉鬼不当心伤了兄长和孩子。”
沈季忍俊不禁点头。
将二人送走沈年戳了戳林闻溪,“你先自个回去,我去寻岳弟问问手上这青纹是怎么回事?”
林闻溪握起沈年的手瞧见那青纹又多了些,“问他?”
“他会医术。”
林闻溪惊奇的挑了挑眉道:“岳弟那样的相貌的男子居然会医术,三娘可真是什么都知晓。”
“往后你躲他远些,最好一句话都不要多与他说。”
林闻溪一面点着头一面猜测问道:“怎么,他难不成日后会害我?”
沈年笑了一声摇头,“我得过去了,再晚一些他该睡下了。”
“对了今日兄长他瞧见了三娘手上的青纹来问我,我便将事情与他说了,应该无妨吧。”
沈年摆了摆手和他分别:“没事。”
去时侧君院中的院门已经关上了,沈年叩了两声门上的铜环。
来开门的是位老仆,“夜已深,三娘子怎往侧君院中来了。”
沈年往院中瞧了一眼,看见屋里的灯烛还亮着,“岳弟还未睡下吧,我有些事情想寻他问一问。”
那老仆未应声转头回去院中禀告,来的却是那位侧君,他隔着门推脱道:“岳儿与三娘子自幼分别久未相见,不知三娘子有何事寻他。”
沈父在沈府后院中一向是大权在握,自晓得了与他一同进府的那位被沈父明晃晃几碗送过去要了性命,他如何能不怕。
得知身怀有孕后不敢声张,托病将自己关在院中半年等到快要临盆之时才去沈修撰面前跪求了一位接生大夫来,幸而上苍庇佑他所生的是个男孩。
但沈父一直揪着他有孕不报之事发难,沈年是沈府的独苗,被沈父娇惯的自幼顽劣总在玩闹之间欺负沈岳。
他为护着沈岳让他平安长大,只得忍心割爱将只有五岁大的小儿送去阿姐家中寄养,若非沈岳到了该议婚事的年纪,他怎愿让沈岳回这凶险的沈府来。
眼下沈年无故寻上门来,他头一桩想的便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沈年听他的语气,在门前言辞恳切道:“侧君莫要多想,若是不放心我便与岳弟在这门口您眼皮子底下,只问他几句话便走。”
沈岳也跟着在门后听见沈年的话握着侧君的胳膊道:“爹爹,阿姐如今长大了想来不会向幼时那般了。”
沈岳见今日他这个久未见的阿姐那般护着兄长,且在卢平县为那位罗县令医治时时常听她将阿姐说的和天上月一样皎洁,想来不会是来害他的。
将那位侧君好说歹说劝回屋中,沈岳将院门打开。
“阿姐寻我何事,到院中坐着说吧。”
42
第42章
◎与阿久见面◎
院中朴质素雅,摆着几口大缸水面上浮着绿色荷叶,生着几支淡粉半开荷花,铺着石子小路,沿路走过有一圆面小石桌,二人在石凳坐下,沈年将手摊开挪到沈岳面前。
“可否帮阿姐瞧瞧我这手上的是中了何种蛊药?”
沈岳闻言本能将头凑过一点来瞧,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咬着一边唇防范的道:“京中有的是名医,阿姐怎问到我头上来了,我哪里会给人瞧病。”
世家公子多养在深院内阁之中识几个字,学些规矩礼仪等着日后寻一户好人家相妻教女才是正路,哪家的公子学行医治病这种歪路子讲出去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那位罗县令是阿姐的至交好友,去平卢县赴任后曾给我一封书信,信中说她身中瘴毒是岳弟妙手回春将她医治好的。”
沈年面不改色的张口胡编了一理由,用极低的声音向沈岳说道。
沈岳撇嘴抱怨一句:“这位罗大人,怎何事都向外透露。”
“阿姐又不会将此事向外人将,你可不要因我与罗娘子生怨。”
沈年生怕因她这一句话坏了什么事,说话时声音不免急了些。
沈岳偏头眼神指向屋中窗边的侧君的身影,抬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去他屋中取了一盏油灯来仔细瞧了瞧沈年的手。
他紧锁着眉头面露难色道:“这种毒极为金贵一丸百金,控蛊人可随时催动隔着百里之外就可顷刻间让中蛊之人毙命,阿姐就算只沾了一丝这毒也会慢慢在体内滋生,最后和中蛊之人一般模样。”
“这这药竟如此厉害,”沈年一直没将它当回事,一时后颈渗出片虚汗来,心中琢磨怪不得院中关的那鳏夫一直还喘着气未死,原来阿久是想等着她也中蛊。
“阿弟可能做的出解药?”
沈岳捏着手指骨节沉思片刻:“我倒是可以一试,不过阿姐还是尽早寻到下蛊之人以免哪一日他忽然催动药性。”
沈年起身低头看了看手背,向他点头道谢后往院中回去。
林闻溪脚边搁着一盏纸灯笼,托着脸坐在院门口靠墙抬头望着月亮,见到沈年回来他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握着她的胳膊问:“三娘问的如何,他可医治的了这病?”
“嗯,不过还是得去寻阿久见一面。”
“他如今刚成了婚三娘如何能得见他。”林闻溪边挽着沈年的手往里屋走,边想了想道:“今日兄长说要选一日邀他到府中压一压他的邪性呢,我明日便打发人去传信给兄长让他将日子往前推一推。”
“好。”
进了屋二人沐浴上了榻林闻溪有意换了一身薄纱来,上身粉白的皮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夏日里的夜晚分外的长,月亮悬在窗前树梢,屋中只点着一只红烛与月光揉在一起勾出他匀称细窄的腰线。
林闻溪心中想着今日若不做些什么似乎浪费了沈年与他所说的那些话。
这身衣裳还是昨日在婚宴上那些位郎君捂着嘴巴偷偷耳语与他的,他们说男子在榻上若是一直一副样子娘子会厌的,偶尔可放开些脸面不必那般矜持。
“三娘”林闻溪半伏在榻边拿张薄衾盖着身子,见沈年来了不敢抬眼坐起来缓缓将被角拉下来给她瞧,脸红的像颗熟透了的桃子。
林闻溪低着头瞧见沈年的手,探出手指牵过来贴上他滚烫的脸颊,而后引着她的手划过他的喉结探进前襟之中,沈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林闻溪出声闷哼了一声。
沈年按着他的肩躺下,他环抱着她伸手摸着她的头发,身体发烫她的吻像是春日的细雨落下让他陷入无边沉溺。
“三娘可喜欢?”林闻溪平息好呼吸坐起来依在沈年后背上,他握上沈年的手接过她手中的衣带从后面帮她系好。
沈年眼眸亮亮的转过脸来捧着他的侧脸柔和亲了亲,“你最好看了。”
“比三娘今日回来的阿弟要好看吗?”
“你怎谁的醋都吃,他可是我阿弟。”
“可三娘又不是先前那人。”
沈年敲了敲他的额头笑:“你怎多心想这些,我心里只念着你,倒是你硬要往我心里塞别人。”
林闻溪盯着沈年的唇间又眷恋不舍的凑了上去,将手从沈年的衣衫中探进去,“今夜还长呢,三娘再陪一陪我好了。”
清早林闻溪下榻侍候沈年穿衣的时候果然困得要命,沈年将自己擦脸的帕子往林闻溪脸上按了按笑道,“叫你昨夜早些睡的。”
林闻溪偏了偏嘴角,敲了一下沈年的肩小声道:“还有人在屋里呢,穿好了快走吧。”
沈年故意作势要往他身上蹭,被林闻溪一扭身子躲开了。
快到午间下值的时候,林闻溪从府中传信过来说是沈季已邀了阿久午后过府中一叙,唤她去一同过去。
沈年被小侍引着进府时,见到林闻溪与阿久、沈季三人,还有徐府里的几位郎君一起围着方桌饮茶。
林闻溪与阿久互压着眉眼瞪着,阿久瞥见林闻溪脖肩那一丝淡淡微红的暧昧痕迹,气的捏着茶盏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见到沈年迎面过来,阿久咬着后槽牙表情十分痛苦又得意的直直盯着她看了一会,而后捂着自己的额头大声喊叫起来。
沈季起身来扶着他的肩惊了一跳问道:“堂妹夫,你这是忽然怎的了,我着人寻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阿久的演技着实算不上太好,叫一众人看的眉头七上八下的。
“堂兄是我的头疾犯了,不必请大夫来,给我安排间厢房我歇息就无事了。”
沈季向院中的小侍招了招手,“快些将堂妹夫扶到厢房中歇息。”
阿久唉声连连的被扶着走了,沈年也向众人道了一声,“兄长的府邸我还未曾来过呢,我自去逛逛。”
沈年说着向沈季和林闻溪二人使了个眼色,沈季点了下头道:“这府中男眷众多,妹妹在此不熟悉以免冲撞了哪位,还是阿兄引着你前去吧。”
到了一院门前,沈季寻了个借口屏退众人,给沈年指了指其中一个屋子道:“阿兄替妹妹在此守着,长话短说。”
沈年点了下头快步迈进院中,推开厢房的门,床榻用厚厚的帘子遮着,里面断断续续传出阿久头疼的叫痛声。
“你别装了,是我。”沈年对着帘子里躺着的人,直截了当的开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跟沈少卿说话而已,”阿久坐起来,从帘子里探出身子,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兰城一别沈三娘可曾在梦中梦到过我?”
沈年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冷面道了一声没有。
“可我却是日日都梦着沈三娘呢,想着你欠我们刘家的我要如何一寸寸从你身上剜回来。”
“刘知夷自己做下孽遭报应是迟早的事,至于因他牵连到你名誉之事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件事上我的确亏欠与你,那夜在刘宅门前我曾是想和你道一声歉的可你后来挑拨我父亲让他加害林闻溪,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害死了他,比起来我已不欠你什么了。”
“道歉!你以为我缺你一句道歉!”阿久从榻上泪珠满脸的扑过来砸着沈年的肩,“是你出尔反尔哄骗我在先,让母亲将我打的下不来榻差点成了个瘸子,我报复千倍万倍都是应当的,你怎敢说你不欠我的!”
“那你该报复到我身上,而不是牵连旁人。”
“你一心念着那林氏,他又是什么好人让你心疼成如此,我不过就是着人盯着你行踪而已你便咬着不放,你对我与对他用的是两种规矩,我就是要他死。”
“你”沈年一口气塞在胸腔内憋红了脸咳了两声。
阿久缓和了些神色,抬手拍了拍沈年的后背。
沈年偏了偏身子躲开。
“我手上这青纹,你预备什么时候要我的命。”
阿久低头皱眉看了看但很快又换上笑容,“都是那鳏夫自作主张,我可原本没想让你中这毒的,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也不错。”
“你没想我中毒”沈年抽了抽嘴角不相信道。
“当然,你若是就这般死了,我去报复谁呢。”阿久说着将手从沈年肩上摸上来,手指探向她的脸。
沈年抬起胳膊将他推开,“既然你不想杀我,那将解药给我。”
阿久转着手腕上的金镯低头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悠悠道:“给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阿久冷不丁将身子前倾上来,沈年躲避不及他的唇边在她耳廓上擦了一下,语出惊人:“沈三娘与我睡一晚。”
沈年目瞪口呆,觉得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你前日刚成婚,你怎说的出这话,不要命了。”
阿久痛苦的将眉头挤在一起,仰头似乎是回忆道什么不好的画面:“怎的,沈三娘嫌我脏不成,放宽心那夜我没与那女人圆房,她一凑近上来我便恶心。”
“我那个堂妹人品不错,长相也好,你既然成婚了便好好将日子过好,何须就要吊在我这一棵树上如此折辱自己呢。”
阿久闻言低头落泪,他不该被这女人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说的心软,他该恨他拿着这蛊毒捏着她的性命让她向自己磕头认罪才对。
沈年听到外面沈季噔噔噔的敲门声,转身向外走了一步,“你自个好好想一想吧,为了我毁了你的清誉值不值得。”
值得值得阿久心中想不了其余的事,心中只回荡着这两个字。
他迈了一大步死命抓着沈年的手腕,拽到帘里拼尽全力抱住了她。
阿久试探着将脸抬起来往沈年嘴边贴:“沈三娘子可别乱动,这要是让外面的人闯进来了你可就彻底说不清楚了。”
“被别人看到也是毁你的名声,我怕什么”沈年挣开他的束缚,眼睛瞪着他。
“不怕的话现在我就把人喊进来,我倒是乐得让众人看到现在这幅场景。”
“你到底发什么疯”
“我也不求别的了,你往后常来徐府看看我,我便给你解药。”
沈年低头扒开阿久缠在他手腕上的手指,“男女有别,我如何能时常看你?还有”
“还有什么,怕你的林郎生气?”阿久更攥紧了他的手腕,说话带着怒气,“你昨日才那般亲近过他,他此刻心大着呢。”
沈年张大了眼睛质问道:“这种事情你又如何知道的?”
“放心,我可没什么心情听你与他的墙角!”阿久语气激急切,放低了姿态解释,“还不是那林氏不知检点,带着脖颈上的印子在人面前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的,脸皮都不要了。”
沈年出声打断他:“好了,我答应你。”
“你说真的?”阿久松了力气问,眼睛都亮了,见沈年点头,又接着问,“你不会又要骗我吧?”
沈年顿了顿,“我还要我自个的命呢,只是看你而已我又不会少块肉,你记得将药按时给我。”
“你多久来一次?”
“五六日吧,去太多了旁人会起疑的。”沈年皱着眉,很为难的样子。
“五日就五日,”阿久说着扯下沈年挂在腰间的玉坠,塞进怀里,“这个就当我们之间的信物,要是你再食言,我便拿着这东西去寻你母亲。”
沈年丝毫不怀疑他的话,这个人确实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阿久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是一颗丹红的丸药,“给你先吃一颗,免得这青纹又散的更大了。”
沈年拿起来在手中狐疑的端详了片刻,“这真的是解药,不是你又哄我吃的什么毒吧。”
阿久无语白了一眼,“我若害你,你早都没命了。”
沈年还是将信将疑把药揣进怀中,想等着回府待沈岳看过后再吃。
阿久生气了一声,“你不信便罢。”
他气鼓着脸先一步从厢房中出去了,沈季待到沈年出来忧心问道:“怎耽搁了这么久,他没将你怎样吧。”
沈年道:“无事,他给了我颗解药。”
43
第43章
◎摸他的肩◎
“这男人成了婚还如此放荡,真是恬不知耻!”
从沈季府邸出来,在马车里听沈年所说屋中与阿久说的话,林闻溪气的火冒三丈,一手抓着帕子一手捏着沈年的耳垂擦拭。
沈年握住他的手,咧着一边嘴角道:“又没真碰到,你再擦就要破皮了。”
林闻溪凑过去盯着瞧了瞧道:“哪有,明明红都没红一下,我下手知道轻重。”
“暑日里当心气的上火。”沈年搂上林闻溪的腰侧头靠在他肩上,瞧见他颈上挨着锁骨的地方真有一点红印子,她探出手指停留在上面摸了摸。
林闻溪只当沈年是在哄他而有意亲近,其实他的气早都消了不过是一时贪恋沈年的触碰,他闭眼仰着头将上身更偏向沈年脸前呼吸加重几分。
锁骨上边的那点红痕他昨夜沐浴时便注意到了,出门时他特意选了身能遮住的里衫,但一进府中瞧见阿久看他那眼神,便故意将衣衫拉下一些给他瞧见。
他此刻虽看不见但脑中想着沈年摸着那处的动作便心中泛起止不住的涟漪,害羞扯了扯下边的衣裤的褶皱,抬起胳膊将沈年从身上推起来。
林闻溪身上凉快,沈年正依在他身上惬意的眯起了眼睛,忽然被他推起来懵神的问了句:“怎么了?”
林闻溪眨巴了几下眼抬手假装咳了一声,“三娘靠我太近,我觉得有些热。”
沈年握起凉扇在他脸上扇了扇风,林闻溪从沈年手中接过来道:“不劳烦三娘,我自个来便好。”
沈年自己靠在木框子上,瞧着车窗外头的炎炎烈日被晃得昏昏欲睡,恍惚间想起她穿到书里的那日,午休还未睡醒从宿舍中出来顶头也是这样的烈阳。
蔫头巴脑的进了实训车间时听老师傅在前面讲课时站着打了个盹便忽然眼前一黑,睁眼看见一面容凶悍的健硕女子正死命掐着她的脖子,她情急之抓起工作台上一根销钉刺了那女子一下,那女子才松手仓皇逃去,她一时喘不上来气昏了过去。
被庙中的一位老尼掐着人中摇醒过来,而后便被几人抬回了沈府。
沈父围着她眼睛哭肿的像个核桃,听到他唤林闻溪的名字,沈年才惊觉自己似乎穿到她昨晚看的那本书里了。
沈年笃定这就是她原本的身子,她告诉沈家人他们认错了人,可屋里的一群侍从跟着沈父鬼哭狼嚎,说是她被歹人给吓坏脑子了连父母都不认得。
她想着或许这里原本就只是一个存在于纸面的故事,在她来后才有了天地草木,生出了有血有肉的众生。
她来了,她落入那间庙中,她便成了书中的沈年。
她带过来的空间是学校专门为机械专业每学期实训所建的轻型车间和库房。
车间大约五六百平方中间是绿色胶皮地的安全通道,沿着通道分几个区域,先是金工区里面左右对称各摆着不同用途的机床,再往后是成型焊接区,最里面的区域是两台数控车床和三维打印机。
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进的去,神奇的是每日零点之后会刷新重置物品。
说起来这图纸上的水车构造并不复杂,由主轴,轮体和水槽三部分,这里只能靠河中的水力推动轮体来转动,所以选用的原材料只能是木材或者是空间库房中的铝合金。
木材容易被水泡朽折裂采用铝合金水车会更为耐用,但听徐珞宁粗略估算要覆盖京中的农田至少需四五十架水车,为了抢时间沈年决定双管齐下她在空间中用铝合金做一半,外面的徐珞宁与那三位师傅还是先采用木头来做,日后再慢慢替代。
马车停到沈府正门前,林闻溪一溜烟往后院走的飞快,沈年挑眉挠了挠脑门唤他。
他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走,背身向沈年喊道:“三娘去忙你的吧,我出了一身汗要赶回去更衣。”
沈年进了屋子,里面徐珞宁与那三位工匠正在忙着。
徐珞宁挽着衣袖出了一脑门的汗看见她问道:“你阿兄在府里摆什么宴呢,你去了这般久。”
“没什么,寻常说几句闲话而已。”沈年走过去转过话题问,“你们做到哪里了?”
她抬手指了指桌案上凌乱放着的锯子和钻孔器道:“有你给的这东西,这木条不费什么力气两三下就锯好了,我看今夜多做一两个时辰便能将幅条和刮板都备好了。”
沈年看着整齐摆放的一摞摞木条点了下头,向她身后的三位工匠道:“那今日要有劳几位再熬一熬了,明日一同拉到河岸边组架起来,必定多给几位付工钱。”
其中那位老工匠边低着头将木孔中的毛屑锉平整边笑道:“做这活不必向先前那样拿着刻刀一个孔去挖,实则比平日省力的多沈娘子按先前所定的工钱给便好,再说我往后铺子里的生意定会红火就当沈娘子多付给我们的工钱吧。”
徐珞宁揽上沈年的肩笑道:“沈娘子怎也不提给我发工钱?”
“你缺银子?”
“银子倒是不缺,不过沈娘子可否将此物送于我一个”许珞宁拿起桌案上的锯子按了一下,锯子滋滋响了起来,“这里头到底有何物,怎按一下就能动?”
沈年不知如何作答,按了按眉头搪塞几句而后托词要忙躲到了自己那边。
“你等久了吧。”
沈年从兰城带回来的那位小姑娘虽未曾上过书院读书,但沈年发觉她不光悟性很高而且勤奋,沈年拿着图纸为她讲一讲便回去整晚上点着灯研究,眼下偶尔也能在旁帮些忙了。
小姑娘从木凳上站起来恭敬向她折腰一拜,依她所说这称作什么见师礼。
院中灯火通明一直到三更后才灭了灯,徐珞宁在府中留了一晚,木材制的水车可用隼卯和销钉相连,但沈年这边需进行焊接。
未免得在白日里强光引来人围观无法解释,沈年半夜里就唤着小薇出推着东西往河岸边去。
——
今晨一上朝京兆伊便在朝堂上告了沈年一桩官司。
“昨日从沈府中逃出两个家仆,诉沈少卿下毒谋害那日拖进府中的男子,并在府中对两人动用私刑,据臣派出的密探来报今晨半夜沈少卿与随从行色匆匆推着一板车往京郊而去,密探一路跟着不慎被沈少卿随从发觉拳脚相加打昏了过去,丢了二人踪迹,依臣所断极有可能是出府毁尸灭迹,请陛下明察!”
另一工部官员随之出来奏告:“沈少卿今晨无故缺职,或与京兆伊所奏之事有关。”
闻言又陆续有几个官员出言道:“家仆告主依律可是要先打十板,这二人想来不会是诬告,若沈少卿真有杀人之罪请陛下按律法处置,下旨意尽早将其捉拿归案。”
零星跳出来几个为沈年说几句的,却又被抢白回去。
阶上的陛下轻咳了一声,朝堂上乍然安静下来。
“沈爱卿可知晓此事?”
这话是向沈修撰问的。
沈修撰站出来微微弓下腰冷静道:“绝无此事。”
“沈修撰只有这一女,她的话如何能信!”
宋昭佛见状挺身站出来徐徐道:“京兆伊恐怕是还未睡醒头还蒙着,沈少卿先前已在朝堂上被参了一本,无论如何也不会愚蠢到夜半亲自去动手给自个留下把柄,此事错漏百出,京兆伊不加思索便如此轻信那两仆的话,这官做的说出去怕是要令人耻笑。”
“既有人告臣便要去查,这不过是臣合理推测罢了。”
陛下出声道:“两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一面之词不可轻信,京兆伊先去将人寻来听其一言在论吧。”
京兆伊激动磕头领命,晃着大步出殿外去,在堂中威风凛凛的召了两队人马,一队去沈府中搜人,另一队去京郊寻沈年的踪迹。
行到半路拦住一过路百姓,举起沈年的画像问有没有见到她。
百姓看见画像道:“这位大人不就是河岸上那位吗?”
京兆伊从马头上跳下来欣喜的问:“你见过这人,可知其现在藏身和处?”
“藏身?”百姓疑惑挠了挠头,指了指前面道:“就在前面,一堆人围着呢。”
“快走!”京兆伊跳上马唤着身后的官差疾奔而过。
远远的看见一个正在河水中转动的大轮,在阳光下反着光,闪在京兆伊的眼上十分刺目,她抬手一躲,看见被百姓簇拥着的沈年。
马蹄越行越近,渐渐听到间隔坠落的水声,京兆伊勒停了身下的马,望着眼前的水轮一怔。
倒是沈年先穿过人群笑脸盈盈的向她走近过来。
沈年扬着脸仰视着马头上的人道:“不知大人可是来寻我的?”
京兆伊没有回话,她身后的官差道:“有人诉沈少卿有杀人之嫌,京兆伊特奉命前来带沈少卿回朝问话。”
“哦?是何人如此污蔑我?”
“是沈府逃出的家仆。”
“我好心放他们两条命,他们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沈年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而后笑了笑向京兆伊道,“那便走吧。”
官差动了动手中的木枷,犹豫转头看了看京兆伊。
一位圆脸微胖的娘子声音嘹亮喊道:“沈大人怎会杀人!好容易有个为我们这些人干实事的,你们便要眼红安个什么杀人的罪名来!”
“就是就是,要造这大东西哪来的工夫去害什么人呐!”
“我们那田上还没有这水车,把她抓起来那不成要我们整日在这大太阳底下一趟趟挑水浇地不成。”
“这沈大人面相这般和善,哪里是会杀人的人,这些人便是见不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过轻松一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京兆伊丧气摆了摆手,沈年勾着嘴角朝她笑了笑,跳上板车被小薇推着走。
一整晚未歇息她着实是头晕眼花,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一路到官属中她还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京兆伊见状气的头顶冒火,沈年一身轻松打着呵欠随她往殿中走去。
44
第44章
◎社稷之臣◎
两人没走几步远,随京兆伊而出的另一队人黑压压急奔而来,队伍中间有两人用担子抬着那鳏夫,他自吞下那蛊毒便一直昏迷未醒,到如今嘴唇紫的发黑,一眼看过去俨然是个形容可怖的活死人。
为首的官差拱手向京兆伊禀告道:“这是我等在沈府一间荒院子中搜到的。”
京兆伊偏头仔细瞧了一眼那担子上的鳏夫,勾起一边嘴角满意的笑了笑,提高音调向身前的沈年道:“人证口供都在,到了陛下面前沈少卿还要如何抵赖。”
沈年不理会她,低压着眉头盯着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差问:“你们这般持刀握剑的,可曾伤了我府上的家眷?”
那官差打量见沈年脸上的神情,有意拿话挑衅笑道:“沈少卿的郎君性子烈得的很呢,死活要拦着我等办差,推搡之间不慎摔在地上似乎是磨破了手肘”
沈年一个眼刀刺在她身上,冷冷的笑了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往那宫殿中去。
“陛下,微臣属实冤枉。”沈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似窦娥含冤情般的向阶上高坐的皇帝热泪陈情。
“微臣感念陛下垂青,自那日在朝上向陛下呈上那张图纸,臣夙夜不敢寐一心念着早日造出实物来效忠陛下造福万民,今半夜出府臣是为前往河岸搭建水车,现已建成可为百姓灌溉农田所用,怎就被京兆伊无端揣测成什么毁尸灭迹之事了!”
陛下的声音听得出有一丝惊喜:“这才短短几日,沈少卿已经将水车制成了?”
“臣不敢妄言,京兆伊大人前去捕臣时亲眼所见。”
京兆伊不情愿的迈步出来向陛下道了一声是,而后又指着沈年一脸义正言辞道:“但臣所奏之事有真凭实据,臣已命人在沈府中搜到被藏匿起来的那男子,虽看起来呼吸尚在但人已于死尸无异了,证据确凿沈少卿竟在陛下面前拿另一桩事来邀功诡辩,在这大殿之上向众人混淆视听。”
宋昭佛出声道:“在府上寻到找到人,也并非就能证明是沈少卿下的手。”
“有那两仆证言,是沈少卿进屋片刻那*男子便中了毒,不是她又会是谁?”
“是那男子自己服毒欲陷害微臣,”沈年伸出自己的手背,“臣欲救他之时还被其咬了一口,也中了此毒。”
京兆伊似乎是早有准备,冷言冷语的回呛道:“这男子中的是蛊毒,下毒之人必有解药,说不定是沈少卿使得苦肉计。”
陛下开口道:“如此说来这杀人之罪尚无法坐实容后再议吧,倒是沈少卿所制的水车朕想亲自前往一睹,若无事再奏各位爱卿便散了吧。”
京兆伊闻言更往前迈了一大步激愤道:“陛下怎可如此轻纵,杀人是头等大罪依律该压入牢中审讯一番才可平众臣之心,臣请陛下三思!”
“京兆伊此言是觉得朕错了不成。”
陛下的声音一瞬间冷冽下来,带着沉沉的愠怒。
京兆伊慌乱神赶忙俯首跪拜:“臣不敢。”
“不敢……当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成,朝中党派之风盛行不是一日两日,朕不重用沈少卿这样做实事的社稷之臣,难不成要为你们这帮子只知道讲小话捏把柄的佞臣驱使不成!”
天子发怒,朝中一刹鸦雀无声,而后众臣不约而同跪地叩首:“陛下息怒,臣等万万不敢。”
京兆伊满头冒汗为自己辩解:“臣秉公办案,再说沈少卿的确实形迹可疑即便是去造水车何须半夜三更去,且不告假擅离职守,工部先前竟一丝消息都未曾听沈少卿禀过。”
“这两日在殿外站上片刻便要热的出了一身汗做不成事,微臣半夜前去只是为了赶工而已。”
“至于为何不报,那便要问问臣的上官了,”沈年说着目光往队伍末尾站着的那官直直看去,“这位大人排挤打压微臣事小,要紧的是她尸位素餐,宁将工部的工匠派去修什么桌凳也不愿将人拨给微臣去造水车,臣若是去报怕是待到夏末也不能将此物造出来。”
那位上官未曾预料到沈年会忽然再御前告她的状,忽而大难临头顾不得仪容从末尾颤抖着向殿前爬过来,口齿不清的惶恐道:“沈少卿信口雌黄……并未有此事。”
陛下道:“阶下之人正经才像是个罪臣,抖似筛糠、言语不清,倒是比沈少卿那桩糊涂案值得细细查一番。”
“臣只是未曾面见天颜,才如此这般,臣是一片忠厚……”
听陛下隐隐叹息一声,身边左右便下阶来示意殿中侍卫将人拖出殿中去。
“此人先革职,沈少卿有功便由其接任缺职,”陛下从位上起身向前迈了一步看向工部尚书道:“尚书可有何异议?”
“陛下知人善任,臣不敢妄议。”
“如此今日便先散了吧。”
下了朝沈修撰灰白着脸揪着沈年的衣领拉到一处角落发了大火:“这么大的一桩事你倒是瞒的严实,几个疯男人都打理不干净优柔寡断当真是无用。”
沈年低着头沉闷却坚定道:“他们一个个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女儿的确不是母亲所期望的人,下不了那狠心做那要人命的事情,至于别人如何回报不是女儿能左右的,不过这天底下是有值得被挽救的人的。”
这些话在沈修撰听来像是幼稚孩童的滑稽之谈,但沈年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沈修撰听着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怀疑,用十分怪异的语气冷不丁说了一句:“你从前可不是这般……”
沈年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装别人的女儿着实是累人,她此刻甚至有些期待沈修撰向她问出那句话。
可她没问,反而先一步避开她的眼神转过身生硬中断了话题,寻了个蹩脚的借口匆匆而去。
沈年暂且没工夫去细想这些,一路蒙头往官属行去,先前去沈府搜查的那队官差还守着那鳏夫的担子,此刻往哪里抬都不合适。
见沈年的脚步往这边行来,几人或是抬头望天或是低头看地,眼神没一个敢往她身上落的,如今外头百姓纷纷称道这位年纪轻轻的沈大人,朝上陛下又极力庇护有罪不究,听闻京兆伊在朝上当众被陛下怒责是佞臣,给沈年定罪不成反倒是让她告成了御状,那倒霉鬼此刻已经被扒掉了官服关进狱中审问了。
她们自知得罪了如今最不该得罪的人,惶恐去向人打听了一番更是要命,这沈少卿十分宠爱那府里的郎君,她们几人将人伤了这姓沈的还不得扒她们一层皮。
沈年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笑意,在几人耳边如同恶鬼来索命,“不知是哪位大人对我府中的家眷动的手。”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帮爸妈搬家,来不及更新,今天搬完好累写不完啦,所以字数有点少希望亲爱的读者勿怪[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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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讨我喜欢便够了。”◎
几人慌张语无伦次辩解道:“沈大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是大人府上的郎君先上来妨碍公务的,并非我等有心伤人。”
沈年见她们不愿意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白纸来按在墙上,她边阴恻恻的盯着几人边在纸上写着,“你们不说的话,本官只好将你们的名全数记下来了。”
“就是她!”有人出声指着先前进殿出言挑衅的那人哆哆嗦嗦道,“是她下命要我们拔出刀来吓唬人,还对沈大人的郎君出言不逊,不关我等的事。”
沈年冷哼了一声看向那女子,将纸握在手中揉成一团,纸张挤压的声音将那女子吓得后背抖了一下。
她与沈年本无冤无仇只是眼下在京中想往上爬便要各派选一边站,且这附党也并非是容易的,需得有个敲门砖,她此番卖力是就是想拿这桩事讨京兆伊的欢心好让其引荐入赵党罢了。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无人能预料到这沈年几日就将图纸造成了实物,短短不到半年便立了两桩大功,陛下自登基来一直被两党压的不得传信,得此大才助力即便是这沈年真犯了什么杀人之罪陛下也会竭力保她。
毕竟一个出墙犯过的鳏夫的命实在不值一提。
况且沈年今日升了迁,往后可去殿中上朝日日面见陛下,若在陛下面前告她一状……京兆伊自身难保又有谁会出来管她。
到时候被剥了这身官衣下狱,一切便全完了。
她将腰近乎对折一般的弯下道:“下官一时昏头,家中还有一家老小,还请沈大人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你这会倒是想起自己的一家老小来了,”沈年讥讽她一声,“不过赎罪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沈府家眷受了什么伤你该在自己身上一一找回来才算。”
那女子抬起脸犹豫片刻,咬着牙曲起自己的手肘往后面墙上用力撞了五六次,她吃痛将嘴唇咬的破皮渗血,而后又扬起另一边胳膊狠狠在自己嘴边抽了两下。
还未等她的手停下,沈年便皱着眉头冷冷环视周围那一圈人后背身离去。
她看见那女子面容痛苦的模样忧心起林闻溪来,也不知他伤的重不重。
只是现在还没空隙回府,徐珞宁那边还不知进展如何,她还需先过去瞧一眼,脚步匆匆从官署出来,沈年瞧见小薇正站在辆马车前的唤她,车窗闻声从里面打开一扇,探出来的是林闻溪的脸,他微微抽动着嘴角,见到她的面眼眶一瞬发红。
即便是听说了侍从传话回来说沈年已经化险为夷,但林闻溪还是放不下心,带着伤也要来瞧上沈年一眼。
“你可受了什么伤。”
沈年几乎是撞进车厢里,探手在林闻溪身上来回摸索了几次问了句,碰到林闻溪的手肘时见他咬唇忍着声音,抬起眼小心看了沈年一眼。
沈年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卷起他的衣袖一瞧一大片的黑青瘀血还破了块皮缠着一块纱布。
“我先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有法子你怎还这般傻乎乎的,若是她们真将刀抽出来你也要往上撞不成。”
“那一伙人黑压压的冲进来,我忧心三娘那时脑中一团浆糊,现在连当时手怎动的脚怎么动的都记不清了,实在是无用。”
“那种阵势谁见到都会慌神的,我并非怪你,”沈年只是握住林闻溪的后颈将他按进怀中拥抱,“好了,那人已经被我吓破胆,自会正在自己掌嘴。”
林闻溪在怀中委屈的嗯了一声,不忘跟沈年交代道:“我这伤口是岳弟帮我包扎的,缠好纱布我便没再与他多说话了。”
沈年靠在后面木框上闭目缓了缓神,手掌摸着林闻溪的后脑勺声音疲惫反倒听起来有丝宠溺之意:“你乖。”
沈年平日甚少用这样的字眼同他说话,能数的起来的那么两三回都是在夜里榻上的时候,贴在他耳边小声温柔的夸他。
林闻溪一时羞怯,从沈年怀中直起身轻声问:“三娘是乏了?倚我肩上养养神。”
沈年环抱上林闻溪的腰,将脸贴在他的颈上,他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让她安心不多久便合上了眼。
沈年的气息洒在林闻溪身上,细细痒痒的带着他后背的皮肤一下下颤,他将并紧腿起来自觉羞愧,明明手肘还在发痛他还能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他每次都记得喝药,必不是同先前那样怀了孩子的缘故。
他未曾发觉自己已经喜欢到了这种地步,今日那群巡捕冲进府中的时候,他脑中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过自己的性命,他想起沈年问他的那句话。
要是真的刀他也要往上去撞吗?
他低下头摸了摸沈年眉眼,笑着在她额头上一吻。
马车缓缓停下,林闻溪往沈年脸上轻轻吹气,“到地方了。”
沈年醒神揉了揉脸,向窗外望了一眼,河岸边里三重外三重的围着人,十中有九个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互相勾肩搭背指着水面上的木轮兴兴相谈,零星几个扎眼的衣色是下朝未换朝服的官员。
沈年从车板中跳下,往人群中走过去,不知是哪人先瞧见了她高声喊了一句:“沈大人到了。”
声音一出有上百双眼睛转过来停在她身上,而后十数人抬脚迈步过来向沈年拥过来,七嘴八舌的道:“沈大人,我等愿花钱出力还请沈大人也给我们田中修一个。”
“大伙莫急往后都会有的。”沈年边说边往河岸边走,人群也跟着她的脚步而动,一时间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她转。
沈年无奈踮起脚向里面的徐珞宁喊着问道:“你们进展如何,可需要我搭把手?”
“沈大人放宽心,里头有七八个农户在帮忙,正在收尾呢。”
徐珞宁的脸被暑气蒸的像个红樱桃,跳起来向她摆了摆手示意。
林闻溪在木窗中望见沈年被围成铁桶一般,向众人一个个点着头不知在说什么,热的一直抬起手背抹额上的汗珠,忍不住撇着嘴气道:“这些人真没个眼力见,也不怕将人挤坏。”
他扫着人脸瞧过去,竟看见他母亲的脸,他以前在林府就不多见他的面,数一数已有一年未见了,一时看见不免有种疏离陌生感。
林闻溪瞧见她母亲正直直看着沈年的脸,沈年往那边瞟了一眼又很快转头和周围人说话。
他忽然反应过来沈年现在并不认识他母亲,心中暗叫道不好,将木窗关上藏起自己的脸,将车门推开一道小缝向小薇招了招手唤他过来交代。
“那位穿青绿袍的是我母亲,三娘许是没瞧见你去过去提醒一声,不然被人看见又该奏三娘不尊长辈了。”
“是。”小薇力气大很快三两下拨开人群凑到沈年身边耳语。
沈年闻言抬脸恍然向林御史看了一眼,她看见了沈年的眼神一瞬将脖子向上仰了仰,甩袖沉下脸将腰板挺的笔直。
沈年好容易才脱身挂起笑脸向林御史迈步过去,恭敬低头行了个礼。
“恕小辈一时眼拙,刚才未曾看见岳母。”
林御史端着脸:“我还以为是沈三娘如今眼里装不下我们林府的人了呢。”
沈年赔笑道:“哪有的事?”
林御史:“听长羽所说那日在徐家喜宴上几次出言邀你夫妻二人过府一叙,说起来着实是你们沈家缺了礼数,到底是亲家如今两府里却像是不相识一般,叫外人看去还以为我们林府有什么过失一样。”
“您也瞧见了我近来实在是不得空,并非有意怠慢。”
“沈三娘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不得空便算了,我那儿自个便不能回来了?说起来这人是从林府中花轿抬出去的如今是要翻脸不认了。”
“刚从兰城回京不久,府中事项许多还需他操持,今日又因着我的事情伤了手,实在不好上门拜见。”
林御史摇头连道了几声罢了,“如今你们这两尊金佛是请不到我林府中了,推三阻四倒显得我们林府上赶着了,不来便罢。”
他极气愤的振了振衣袖,昂扬着头将步子踏的沉重。
沈年跟上去又连声保证了几声,说过些时候定然过去,林御史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
“又唤你我去林府?三番四次不知道又安的哪门子心!”
林闻溪回去路上听到沈年的复述,目光一寒道。
沈年:“说你我不过去是不讲礼数。”
林闻溪翻着白眼,不耐烦道:“过两日过去坐片刻,喝杯茶应付下便成了。”
“她待你不好?我瞧你刚才倒是怕她看见你。”
林闻溪握着沈年的手窝在她肩上道:“说不上什么好不好,只是从前她一来爹爹院中,爹爹便将我推到她身边叫我说话讨她喜欢,可我不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的站着像个哑巴一样。待她走了爹爹就得训斥我,等下一次见到她我便更不敢出声了,到现在我看见她的脸便会不由得心慌,我实在不想见她。”
林闻溪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沈年将他在怀中圈紧,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抚:“好了你不想见就不见,你讨我喜欢,不说话,站在不动也能讨我喜欢。”
林闻溪闻言哭的更委屈了,呜呜出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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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爱哭爱絮叨◎
林闻溪提起伤心事打开了话匣子,跟沈年讲起林府中的一众人来。
林家原只是京中不入流的寒门,自林御史的母亲高中为官后林家才有了些起色,其为官一朝直言敢谏言,一片赤心朝臣无人不称道,致仕亡故后朝廷还为她追封谥号为“贞肃”。
林御史苦读多年中第,女承母志也做了为谏官,颇有其母遗风,当时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
“听爹爹所说,他在街面上自小卖木刻还是头一次见到母亲那般风光霁月,皎皎清辉的人物,令他一见生情。后来母亲常来小摊前买他的木刻,不多时母亲便将他带回那间院中,二人两厢生情就这般没名没分的过了几月,爹爹腹中便有了我。”
林闻溪说着自责的捂起了脸:“母亲说爹爹出身商户不好迎回府中,若他怀的是个女儿便有名头把他接回去了,可是爹爹他生了我只能流落在外。”
沈年抽出林闻溪袖中的素绢拉下他的手,轻柔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心中跟着酸楚道:“你心中伤怀便不必再说了,前日才将眼睛哭红成那样,你忘了你还跟我说眼皮疼呢。”
林闻溪抹了抹脸说没事,又启唇怨恨林御史薄情,他也是去了林府中才发现林御史后院中的侧室通房不少,膝下孩子也已有四个了。
“她分明就是不想接我和爹爹回去,怕外人指摘她与一商户之子暗结珠胎,损她的清名!”
林闻溪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在沈年面前一向是爱哭爱絮叨惯了的,沈年拿他不知该如何便出言附和点头,边抚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
马车忽然一顿,林闻溪泪眼朦胧的止住了声,沈年探头出去,原来是沈府中的人。
那人面带喜色急走了两步到近前向沈年道:“御前的人已持着诏书和陛下赏赐到府,请三娘子速回府中接旨。”
今日朝上陛下是升了她的官,不过未曾说过有什么赏赐。
沈年唤了一声外面驾马的小薇,她闻声抽了下马鞭,向车厢内喊了一声道:“三娘子和正君坐好了。”
马蹄疾驰而过,林闻溪慌里慌张的擦了擦泪珠,抓着沈年的手道:“我这眼睛一会可如何接旨。”
沈年下意识探出手指帮他揉了揉眼眶,转了转眼珠想起来空间里有先前林闻溪为她制的除手上疤痕的膏药,她用完了大半剩一些便一直放那未动过了。
她将那盒药膏拿出来,“你做的这药涂上凉凉的或许有用,来将眼睛闭上。”
林闻溪点头听话合上眼,将脸凑到沈年面前。
沈年的手指沾着药膏凉凉的,林闻溪跟着眉头颤动,他的眼睛圆圆的凑近在眼前本就有点可爱加上这动作,沈年忍不住轻声笑了一声。
“三娘笑什么?我现在这样是很难看吧。”林闻溪不好睁眼,抓着沈年的手腕着急问她。
“没有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林闻溪唇瓣上忽然一软,是沈年在亲他。
沈年今日总这般冷不丁的夸他,他的心似是要从胸膛中蹦出来,短暂的相触,让他忍不住在沈年抽离后又勾着她的后颈,撅起嘴巴轻啄几下。
这药还算是管用,到沈府正门前时林闻溪的眼睛已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沈府门前不远处停了好几辆马车,皆是从前没在府门前见过的。
二人无暇多想只略瞧了一眼,一同往院门中进去。
正院庭中沈府几人正等着二人,见沈年到府跟着一同跪地接旨。
陛下越了半阶直接升沈年做了五品令使,今日被沈年状告的那官原是个从五品。
沈年身旁的沈修撰听到旨意,在地上三个头磕的极响。
行完大礼起身那传旨的礼官走到沈年身边笑道:“陛下亲自出城去瞧了那水车,圣心大悦特赏了沈令使这绢帛百匹,亲卫十名。”
沈年闻言看见沈修撰的脸色不顾那礼官相扶,又弯下膝盖谢恩,后面的林闻溪等三人又慌忙跟着跪拜才算完。
“陛下已下了特旨日后工部的木料工匠由沈令使随意调用,沈令使尽早将余下的田地也安置妥当才是。”
沈年点头:“还请上官回禀陛下,微臣定当竭心尽力。”
送走了礼官,沈府门前的那几辆马车中的人陆续下来,沈年瞧着面熟原是朝中的官员,一个个脸上堆着笑容进院门中来道贺。
明知道几人打着什么算盘,但对方笑脸相待,沈府也没有将人撵出去的道理,请进堂中奉上几杯清茶。
林闻溪和沈岳及侧君三人见到有客来回避往后院中去。
一路行去林闻溪和沈岳父子二人离得有一丈远,沈岳今日为林闻溪上药的时候便觉察出了他这位姐夫在刻意避着他。
用过晚饭沈岳从屋中出去打开院门,侧君闻声出来问他要去何处。
沈岳藏起手中的药丸寻了个借口道:“阿姐升了官我想去向她道一声贺。”
侧君没再问什么点了点头,沈年如今仕途好,沈岳也能沾点光日后许个好人家,与沈年亲近也算在沈家有个依靠。
去时院门开着,树荫下摆着一张摇椅沈年正闭目躺着似是睡着,林闻溪在近前坐着摇着蒲扇为沈年赶时而飞来的小飞虫。
沈岳轻轻咳了一声,林闻溪回头看见是他,又很快转回头砍了眼沈年,起身轻手轻脚踱步过来小声问道:“三娘刚合眼,有何事?”
沈岳将装着药丸的小瓶递过去:“阿姐请我验的这药,我看过了无甚问题。”
林闻溪只客气点了下头,连一个字都没多说便转身要往回走。
沈岳实在憋不住直言问道:“不知是我哪里惹了姐夫不悦。”
林闻溪愣神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院中的沈年坐起身来出声替林闻溪解释:“他只是一向不善言辞罢了,阿弟别多想。”
沈岳:“是我吵醒阿姐了。”
“没事,我们这院子里平常都没人来,阿弟进来坐坐吧。”
见沈岳迈步进来,林闻溪避开往屋里走却被沈岳唤住。
“有一桩事我想请阿姐和姐夫替我说句话。”
林闻溪转头为难看了看沈年,见沈年向他点了点头便跟着一同走过去坐在沈年身边。
沈年问道:“阿弟要我们说什么话?”
沈岳将眼神看向林闻溪,纠结万分开口道:“父亲近来有意为我张罗婚事,可我我眼下还不想成婚,想请阿姐和姐夫劝一劝母亲和父亲暂缓此事。”
那侧君算是沈年的庶父,沈年不方便与他多说什么话,林闻溪闻言明白沈岳为何要叫他留下来了。
“阿姐若觉得为难”
“不为难,”沈年抢过沈岳的话头笑了笑,“侧君也是想让你许个好人家,阿姐为你寻一个好的说给侧君就是。”
见沈岳慌忙摆着手,林闻溪用手肘推了推沈年道:“三娘可莫要乱点鸳鸯谱,男子的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沈年:“我哪里乱点,这可是桩一等一的好姻缘,你在兰城见过的罗娘子,如今她在卢平县做县令还托岳弟传信给我呢。”
沈岳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微微将头低下。
沈年向他那边挪了挪故意打趣道:“岳弟意下如何,罗娘子可入你的眼。”
林闻溪不知其中内情用蒲扇敲了敲沈年手骨节,“岳弟还未与罗娘子议亲,八字还没一撇,哪有三娘这般问话的。”
沈岳抬头向两人笑了笑,“我只想着寻个知心人,日后能像阿姐和姐夫这般琴瑟和鸣便好。”
林闻溪以扇掩面暗自笑了笑,向沈年道:“不过罗娘子受母亲牵连去了卢平县那地界还不知几时能翻身,侧君应不会同意这桩事吧。”
沈年道:“待我将京中的水车全数修好,便向陛下举荐罗从宛回京来,一来圆了岳弟的心愿可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二来也能让侧君安心托付。”
“那如此便妥当了,我明日去院中去寻侧君说一说。”
见林闻溪一口应下,沈岳出言道谢:“多谢阿姐和姐夫为我费心。”
入夜沈年坐在案前在纸上安排明日的事程,林闻溪坐在塌边静悄悄不出声,一会看看沈年,一会抬起头盯着屋檐上看。
沈年忍不住看向他道:“你胳膊有伤早些睡,在那瞧什么呢。”
林闻溪像只弓着背的猫轻手轻脚的向她走过来,用气声问沈年:“陛下赏三娘那几个亲卫,是不是都在屋顶上蹲着呢。”
沈年笑了下学着他的气声回道:“我唤她们下来了,现在在院里不在屋顶上。”
林闻溪松了口气:“三娘怎不早说,我都不敢出声,听闻前朝的一官只是在梦中说错了句话被屋顶上的暗桩听去第二日便被抓进狱中去了,也不知陛下赏这几个人给三娘是为了护你还是盯着你。”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不必怕什么去榻上歇着吧。”
林闻溪回去侧身躺下,心中琢磨着明日如何与侧君说为好,昏昏睡了过去。
清早起来送走沈年上朝,林闻溪打理院中几件琐事正打算往侧君那院去,外院却侍从忽然传话过来说是林府的主君和林长羽过府来探望他。
林闻溪不去迎脸面上过不去,硬着头皮前去相见。
一见到面林长羽便亲近搭上林闻溪的手,“听昨日母亲回府说阿兄受了伤,我与父亲便想着过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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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还有外人在。”◎
“不过是点皮外伤而已,哪里就劳动主君和阿弟过来一趟。”
林闻溪不动声色躲开他的手看向从车厢中缓步而下的林主君客气含笑向他欠身行了个礼。
这林主君出身一小乡富绅府邸,当年林主君的母亲雪中送炭给了林御史的母亲二十两盘缠进京赶考,而后林母高中还乡为了还这恩情便为二人定下了娃娃亲。
林主君的脸生的中规中矩,如今上了些年纪眼角添了几条皱纹遮盖不住,身形也不似从前宽了许多。他笑起来时狭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他看人不是往人脸上瞧,而是盯着林闻溪周身的衣饰和他头上的发冠看。
林府一堆清贵人中偏多了他这个势利俗人。
他一眼瞧见林闻溪身前挂着的玉鹿,不由分说探出手来就要往手中抓着看,林闻溪慌忙用掌心严实握住,“此物是三娘所赠,不便拿与父亲看。”
林主君撇起一边嘴角啧了几声:“我不过是瞧着样式别致些罢了,五郎就如此护着,依我这双眼看着这玉并不值几个大钱。”
林闻溪在林府排行第五,林家人先前甚少唤他五郎这称呼只是直称他的名字,猛的叫起来他脑中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
他冷着脸不掩饰眼底的厌烦,向后退了一步淡淡道:“三娘的一片心意,不能以银钱来量。”
林主君忙着转头去看沈府的提匾门面,未瞧见他的神情。
“沈家门楣是何时修缮过了,瞧着好生气派。”
林长羽似是觉得面上无光,咳了一声压着眉推了推林主君的胳膊。
“别光在这大门口站着了,父亲和阿弟随我进府中坐坐用些茶点。”
林闻溪在前一路引着二人往后院去,院中花草池木打理的干净齐整,廊庭小阁走几步便可见一处,院中一贯侍从见到林闻溪的面个个恭谨俯首行礼。
林主君和林长羽跟在身后一路瞧着慢慢的不言语了,抿着嘴角尽管腰板端的直挺,但似乎如何在林闻溪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林主君想起个人来忽的开口问道:“听闻亲家公身子不好去了佛堂静心修养,也不知几时能病愈回来,我二人许久未见倒是惦念。”
家丑不可外扬,沈修撰将这桩事在京中藏的极为严实,连徐府的人也不知其中内情,对外只说是沈父身子不好需静养。
林闻溪心知肚明他问这话是安的什么心,回头冷笑森森的对他道:“病去如抽丝且要养些年月呢,父亲若是惦记我可在书信中替父亲问候一句。”
林主君似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罢了,还是不扰亲家公安心养病了。”
进了内厅林闻溪命人奉上茶和几碟子糕点,三人生疏对坐硬挤出几句话来说,已用了两盏茶二人还不见要走的意思,林闻溪招手唤外面的侍从进来吩咐。
“去库中取几匹昨日陛下赏的绢帛来给父亲和阿弟带回去做几身衣裳穿。”
林主君闻言面上一喜,只是话中还故作矜持道:“这御赐之物金贵,五郎拿此物相赠林府可要拿什么还呢。”
林闻溪客气道:“父亲和阿弟诚心来看我一回,就当做我的谢礼了不必说什么还的话。”
侍从端着绢帛进来奉到林主君面前,林主君起身伸手上前摸了摸叹道:“这御赐的东西果真和外面的不一样。”
林长羽定定坐着似乎对此不屑一顾,“从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分一些给阿兄,如今轮到阿兄赏我们东西了。”
林主君转头向林长羽使了个眼色,噎了他一句道:“什么赏不赏的显得生分,五郎本就同我们是一家人,兄弟姊妹间送来送往的是常事,五郎如今想着我们是好事。”
说罢人又回身去坐下,端起茶盏抿着。
这礼也收了,话也说到头了,林闻溪不知这二人还赖着不走是要做何,起身站起婉言赶客道:“今日不巧,我手上还有一桩三娘嘱咐我办的要事,怕是不能继续赔父亲和阿弟说话了,不如父亲先回府,改日——”
林长羽向外面庭院中瞧了一眼,打断林闻溪的话道:“我瞧着快到下值的时辰了,父亲与我今日来一趟不如再坐片刻等阿嫂回来一同叙几句话。”
林闻溪心中思忖前几日林府一味催着沈年与他去林府,今日这两人却先上门还偏要等着见沈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人定是有什么事。
他于是皱起眉头推脱道:“昨日陛下刚传口谕下了命,三娘估摸要忙下值也不一定会回府来呢。”
林主君一副不见到人不走的语气又问:“她平日何时回来?”
林闻溪抬手假意挠了挠脑门:“这我也说不准,平日里忙到三更半夜回来都是常事,前天一夜都未曾来得及回院,父亲和阿弟还是莫要等着了她回来,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
林长羽闻声将脸沉下来,如同块冻上霜的坚冰,看了林主君一眼欲动身要起来,却被林主君按着胳膊又坐下。
“不妨事,五郎若有事便去忙,我与你阿弟再略坐坐。”
林闻溪也不能将人轰出门去,甩了个脸色向外走:“那父亲和阿弟自便就是。”
到了庭外林闻溪唤侍从过来嘱咐:“茶点不必再上,里面也不用留人伺候,干晾着就成,我倒瞧瞧这两人能坐到几时。”
侍从点头应声,林闻溪往沈岳那院中去。
叩开院门沈岳似乎已等了多时,听到动静很快从屋中迈步出来,林闻溪向他说明缘由后便只身去侧君屋子拜见。
侧君正坐在软榻上捻线,见到林闻溪进来起身相迎,二人见面客套几句。林闻溪看见篓中的几圈红线指着问:“有府中下人在,侧君理这些东西做什么。”
侧君笑了一声:“岳儿该寻门亲事了,我闲来无事想着为他提早将喜服备好。”
林闻溪试探问了问:“不知可有合适的府邸。”
侧君:“我同主家说了此事,主家倒是着人送来几张娘子的画像,不过画上瞧得难免有出入,一时还未定下。”
“既还未定下,我这话也就好说了,不瞒侧君今日我来便是受三娘所托说户好人家给您。”
“三娘子要替岳儿牵线?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林闻溪从袖中抽出沈年昨夜画的一张画像笑道:“三娘不善作画,侧君将就看看。这位娘子今科刚中了第,是三娘在兰*城相识的,现正在卢平县中当县令,不光家世清白而且品貌极佳,与岳弟很是相配。”
侧君看着沈年的画皱了皱眉,狐疑问道:“只是眼下官职不高又外任不在京中,岳儿才从那地方回来,如今外面世道不安我倒是想让他留在京中。”
林闻溪:“这侧君不必忧心,三娘说了身上这桩事完工便在陛下面前举荐她回来。京中婚事论门第,论出身,现在沈府刚有些起色寻上门来结亲的揣的什么心思您想想便知,不如暂且等一等,待人回来瞧上一眼再定。”
“如此也好,只是不知娘子家那边愿不愿结亲。”
林闻溪笑着覆上侧君的胳膊道:“三娘与那罗娘子交情甚好,有三娘牵线这事定然能成。”
一切说定,侧君将林闻溪从屋中送出来,林闻溪向院中的沈岳使了个眼色示意,沈岳向他一笑。
林闻溪不想回去再见林家那两人的面,留在院中同沈岳一同种花草。
林闻溪指着一怪株问道:“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不认得?”
沈岳边往盆中浇水边小声对林闻溪耳语:“这不是花是药材,爹爹不认识我哄他的。”
林闻溪点头帮他松盆中的土打发时辰。
——
沈年一早出门上值时沈府正门前只见沈修撰的车马。
沈修撰推开车窗,手中盘着珠串气定神闲看向她道:“今日你与我同乘。”
昨日沈修撰的眼神定是发觉了什么,沈年秉着一副破罐破摔的神情进了里面坐下,瞥了一眼沈修撰的眼睛,却见她将眼睛闭上。
沈修撰一直安静未出声,手中珠串碰撞声音杂乱无序,扰的沈年的心中生乱。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开口:“我不是——”
没等她说出去,沈修撰猛的睁眼厉声呵断她的话:“越发没规矩了,连母亲都不唤一声,你是在同谁说话!”
“我……”
“你不是的话那谁是,这世上还哪里能寻的出这样一副相貌的人来!”
沈年低头想了想,的却她是也不是。
沈修撰既不愿去分辨追究,那她没必要非得把这层窗纸扎破,她长舒了一口气沉声唤了她一声母亲。
沈修撰很快应了一声,平复许久后又开口道:“今日下值随我去赴宴,与胡照青见一面。”
沈年想了想:“是工部的胡尚书?司内的官员皆因她排挤我,见她作甚。”
“我的人查到这两回你在朝堂上被弹劾都是由她牵头的,昨日去府中与其见面相谈甚欢。”
沈年气的扬起两边眉头:“她如此害我,母亲怎还能与她谈到一处?”
沈修撰看着他笑道:“在这朝堂上的官想的无非是将头上这顶乌纱帽戴的稳一点久一点,并非非得针尖对麦芒谁要谁的命,若彼此都能得利那为何不能谈呢。”
沈年:“可这种事不是最忌讳两头摇摆,若被两方都抛弃下场岂不会更惨。”
“赵党容不下的是风宪司,她们结成一党是为了在暴政之下保全自身而不是为了谋逆造反,今朝陛下仁善,二者之间的隔阂并未有那般深。”
沈年点头向沈修撰道了一声谢,又托沈修撰代她向内官回禀一句她先不去上朝,待完工之后再去。
一进虞部司殿内便发觉同僚看她的眼神比先前要和善不少。
一人迎上前来引着她往殿后的阁间道:“沈大人不必与我们挤在一处了,日后便在此办公事。”
沈年迈脚进去瞧了瞧,里面的木地板擦拭的能低头照见人影,摆着一只大桌案和屏风,屏风之后是张软榻。
“沈大人觉得可还妥当,若需添置别的就知会一声。”
沈年回身谢道:“不必再费心,如此便甚好。”
先前殿中官员还忧心沈年会因先前的冷遇寻她们麻烦,眼下见她没摆架子一副好脾气,跟过来在她身前围着:“我们手上现也没什么差事,若沈大人缺人手便调我们来用。”
“你们愿意来我求之不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桩苦活,几位可想好了?”
“为朝廷陛下效力,哪有什么苦不苦的。”
殿中的官员心中都门清的很,那徐珞宁悄悄跟着沈年昨日露了个大脸,陛下昨日亲临瞧见了顺手也给她升了半阶官。
这是桩难求的好买卖,就算升不了官,也能在陛下百姓面前露个脸面。
沈年在殿中给几人拿着图纸讲了一番,算上沈年一共八人,分到每人头上各造六架时间就宽裕很多。
“待会我各派六名工匠给你们,徐大人是用木料制的,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可寻她细问。”
殿中不多时便开始忙乱起来,独先前那周代云孤零零在角落坐着,拿着笔在纸上乱画。
沈年留心看了一眼,这周代云与她积怨太深,吃了几次亏她长了些教训,需得早些将这人从司中调走,留在身边迟早要咬她一口。
她钻进阁间中忙了一早,算着时辰出了官属往今晨与沈修撰约定的酒楼里去。
推开厢房的门,里面胡照青已与沈修撰对坐饮酒,二人都面颊微红瞧起来已是喝了不少。
沈修撰招手唤沈年到近前坐下,塞了一盅酒到沈年手中推了推她的肩醉乎乎道:“先去敬胡尚书一杯。”
胡照青叮当与她碰了下杯,拍着她的肩道:“先前多有误会,你这小辈勿要与我多计较才是。”
沈年抬头将杯中的酒饮尽,是胡照青理亏在先,眼下有意和解,她需将身上的刺露出来,这时候越强硬越好。
沈年直言问道:“听母亲说先前朝堂上的两桩事都是出自胡尚书的手,小辈初来乍到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尚书大人。”
胡照青怔了一下,呵呵一笑道:“误会一桩,只怪当时被谗言迷惑忧心沈三娘子回京会将工部搅乱,昨日听沈修撰一言,沈三娘子是要长久在工部的。自你来了工部都成了个香饽饽,朝上也议民间也论,你我相斗不如相合。”
沈修撰举起酒杯附和道:“前事都一笔勾销不作数了往后彼此相安,我这小女平顺,工部便可多进款项,胡尚书在朝中自然也会平顺。”
“正是这个理。”胡照青揽着沈年的肩笑的开怀。
酒过三巡沈年临走之前向胡照青提起将周代云从司中调走之事,胡照青点头应下。
回官属不久,吏部的调令就到了。
目送周代云从殿中离去,她的心却平不下,赵党的权柄竟已大到这种地步。
——
林闻溪一直躲到日暮时分,那边院中侍从传话过来说林主君问他可得空回去,有几句话要同他说。
见躲不过林闻溪只好回去,两人干坐了半日口干舌燥,张嘴说话时都有些干哑。
林闻溪假装愠色向侍从道:“都怎么伺候的,没瞧见茶盏空了怎不去给添上。”
侍从上了茶二人捧起杯子咕咚咚饮下一大杯唇色才好看些。
林主君放下杯盏讪讪开口道:“本想等三娘子回来,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只好先跟五郎你说一声了。”
“我早同父亲和阿弟讲了,”林闻溪拍了拍袖上沾着的一点灰,眼都没抬一下,“父亲和阿弟还说我生分,你们不也是有事怎不早些讲与我,耽搁到这时候。”
“你三姐久考不中,去岁有你祖母的恩荫在朝中做了个主簿闲官。三娘子如今升了令使,要造那水车每日的工料用度想来都需记档,不知可否托三娘子将你三姐调用进工部,往后多照拂照拂。”
林闻溪在心中暗骂,紧皱着眉头为难道:“三娘最不愿我多问她朝中的事……我也不好向她张这个口,不过虽我懂得不多但这调职之事应是归吏部管,三娘在工部又才刚刚升迁如何有这个本事。”
林主君正要张口,忽听见外面沈年唤林闻溪的声音,林闻溪听见声音换上笑脸起身相迎。
沈年从院中一路迈着大步进来,见到林闻溪的面一头倚在他肩上搂着腰贴上来,出声和他诉苦:“忙了一日手腕都快要断了,你帮我揉揉。”
“三娘……”林闻溪红着脸小声说,抬手推了推她。
偏偏沈年累的瘫在他身上不抬头:“怎么了你,今日晚膳吃什么。”
林闻溪涨红着脸边向后瞟眼睛,边说:“有人在。”
48
第48章
◎他的树◎
沈年将眼睛从林闻溪肩上探出去一瞧,林主君以手掩面重重咳了一声。
那日徐家婚宴后京中后宅都传沈三娘子对林氏温声细语,处处牵伴,两人瞧着正值新婚燕尔一般。
林长羽回府中也在他跟前说林闻溪这小浪蹄子如今过的得意,林主君还不大信,亲眼瞧见两人举止亲密,一面在心中暗咒林闻溪随了他那没皮没脸的亲父,不声不响的狐媚子勾的女子一进门来就搂着他抱,一面又悔恨当初瞎了眼睛让林闻溪捡了这大便宜。
“父亲和阿弟听闻我受了伤过来瞧我。”林闻溪边说边不经意踮起脚挡住沈年的视线,低头抬了抬眉向她使眼色,张嘴不出声吐了两个字“先走”。
沈年虽不知缘由但依他的意思,先笑脸唤了声岳丈和小叔而后寻了个由头道:“岳丈是贵客不常来登门,我这衣衫上沾了些木屑我先去换一身再来拜见。”
沈年说着便利落转身要迈出门槛去。
林主君赶了两步紧追上来,摆着手高声唤了她几回,院中的侍从都听见了他的声音向里面探着头张望,沈年也不好装自己是聋子无奈停下步,林长羽似是觉得他这父亲不知礼数,如此高声叫人丢了脸面,压着声线短促唤一声:“父亲!”
林主君回身瞧见林长羽使眼色才难堪的将嘴闭上,尴尬站了片刻才开口向沈年道:“连了姻亲都是自家人,三娘子不必如此见外,天色不早我们说两三句话便回府了。”
说罢林主君直直的看向林闻溪,眼神不像是求人办事反倒有种莫名的盛气凌人,逼着他开口向沈年说话。
沈年瞧见林主君的眼神,脸上没了刚才的和气一瞬变脸压着眉头瞪了回去,林主君的面色一僵气势立马软下去。
“怎么了,有什么话跟我说。”沈年向前握上林闻溪的手腕,眼睛注视着他正声问道。
林闻溪被沈年着一眼看着,心中的不安的波澜尽数都被她抚平了,眼前的人已不知何时从一株树苗悄然间生长出青壮的枝来,足以为他遮去这些小风小雨。
他伸出另一只手反握着沈年的手背,向沈年转述一番林主君的话。
沈年只是先笑了声,走到正中软榻前坐下,林闻溪跟着沈年挤在一边同坐。
若不是父亲非要为他三姐来走动,林长羽才不愿来这沈府抬林闻溪的脸面。
他此刻瞧着眼前的一幕胃中更是翻江倒海,林闻溪半倚不倚在沈年后背上,沈年的一只手被他拉着掩在两人身后,想来此刻正当着自己父亲和阿弟的面暗处牵着女人的手呢。
果真是外面生的上不得台面,再人面前还不知收收这些下作手段,他便是凭这些手段迷住沈三娘的吧!
林闻溪偷偷摸着沈年的手指骨节玩,满眼痴迷的盯着沈年说话。
“司中缺人手要调用三姐姐过来倒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不过我得要先见过三姐姐问几句,毕竟工部不比她如今的闲差,陛下催的紧朝上也盯着,不能出什么差错。”
林主君见沈年如此说十分欢喜,“都是自家人,还需什么问不问的,你三姐姐绝对错不了。”
沈年:“正是自家人才更要问仔细些,沾亲带故的旁人定免不了要多问几句,若问起来三姐姐有何本事才干我却说不上来,可不是就坏了林家在朝中的清名,想来三姐姐也不愿背上趋炎附势的骂名吧。”
“要问你三姐姐有何本事才干她怕是一时说不上来,不过她只是平日懒散若真花心思动做起事来还是伶俐的,三娘子先寻人调她进去,抽空教她一招半式的也够用了。”
沈年闻言不耐烦哼了一声,冷言道:“岳丈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升到今日这官位一路也是如履破冰,您也瞧见了林郎还因我被官差伤了手,我自个还未站稳脚。也是想着您上门来张口不易,又有林郎的薄面才答应,若三姐姐指望着我教她一来我没空,二来与三姐姐还没那般交情,还请岳丈另想法子为妙。”
“三娘子没交情,”林主君看向林闻溪道,“五郎总该有,那可是你亲姐姐,你好歹也未她说句话。”
林闻溪笑了笑道:“朝中的事我哪里懂,三姐姐是与我说过那么几句话,不过依三姐姐的性子我看也做不来工部那苦累差事。”
林主君在这沈府被白白晾了半日,事未办成又丢了脸面,一时间恼羞成怒,胡搅蛮缠指着林闻溪的脸训斥起来。
“林府当公子哥儿一样把你养着,从前你身上的的一针一线,口中喝的茶吃的米哪样不是林府出来的,若没有林府将你接回来怕是不知道如今在哪间泥屋破瓦里蹉跎着哪来的福气进沈府的门,林家对你的恩情你也该想着还一些来才是!”
沈年起身将林闻溪推至身后,“他是林御史的血脉,林家本就有养育之责。岳丈一厘一毫算的这般清楚,林家是已经连个男儿都养不起了不成,他用了林家多少银钱我替他还回去。”
“他虽是入了你们沈家的门但还是终究还是姓林,五郎记在我的名下唤我一声父亲,我还说不得他一句了吗?还有我也算三娘子的长辈,三娘子此话实在无礼。”
“我一直也就不是什么端正识礼的人物,岳丈是忘了不成。再说岳丈上我沈府的门却有求于人还对林郎颐指气使,不知是何道理。”
“父亲与阿嫂都先坐下,”林长羽见势不好温声和气出言打圆场,“父亲为三姐姐的事心焦如焚,一时没念及阿嫂也有难处,待回去同三姐姐说一声叫她去寻阿嫂见一见就是。”
林闻溪伸手握着沈年的手拉着她坐下,这是他招来的讨债鬼,他没有一直躲在沈年身后的道理。
他起身一步步幽幽走向下面坐着的两人,压迫感十足的下目线瞪着两人,林主君被盯着一瞬气都不敢喘。
林长羽见不惯他这副高高在上审视的神情,“阿兄用这种眼神盯着父亲看实属不敬。”
林闻溪抽起一边嘴角呵呵笑了声:“前一句说我不孝,这一句又说我不敬,父亲和阿弟可真会给我扣帽子。“
“主君说我没还林府的恩情,母亲一个从五品言官做了多年未动过,当初我入沈府后不过半月便得升迁沾了谁的光林府上下难道不清楚?
“还有当初沈府给林府的聘礼丰厚,而父亲给沈家的陪礼单子还正在我屋中放着,您扪心自问我到底欠不欠林府的恩情。”
林长羽道:“那只是一时胡话,自家人计较这些无趣,阿兄作为小辈无需揪着父亲一句气话不放。”
林闻溪:“我不欠林府什么,沈家更不欠。先前婉言父亲听不明白,不如我直说以三姐姐那样的榆木脑袋,硬塞到三娘身边只会害了三娘,这桩事父亲还是趁早作罢。”
林主君愤然起身站起来,“这事三娘子已经应下,有你什么事!”
“好了!”沈不耐烦敲了敲桌案道,“天色不早就不多留二位,三姐姐的事我自有安排岳丈回府去等吧。”
林主君二人听到这话才满心满意的迈出院门而去。
林闻溪拿三白眼瞪着两人的背影,回身气的不轻倚在沈年肩上自责:“三娘怎又答应了,我早不想与林府的人来往不怕与他们撕破脸皮,三娘不必因我给他们好脸色。”
沈年伸手摸摸他的侧脸:“这种狗皮膏药你越往外拉扯越疼。不如把你父亲那心肝三姐姐捏在我手中当个棋子,我想把她扔哪里就扔哪里,瞧他们如何再来寻你的茬。”
林闻溪在她手指尖上亲了亲,“三娘比我有远见,只是我那三姐姐最爱偷奸耍滑不是个可依之人。”
沈年:“司中今日刚走了一人,一堆杂活正愁没人干,你安心我有分寸。”
——
林府
“谁叫你这愚夫去登沈府的门的!我们林府还没到为一小官小职折腰的地步,你这一去真是将我林氏的脸面都丢尽了!”
一进门林御史将茶盏摔在林主君和脚边,打在地上的瓷渣飞起在林长羽的细颈上划了一道不起眼的小口。
他抽出帕子来在伤口上按着,替林主君叫委屈道:“母亲消消气,父亲他在沈府开这个口也不容易。”
“我若不去长淑的前程怎么办,叫她一辈子只做个九品主簿不成,你要守着林家的脸面打肿了充胖子,我可不想干坐着等死。”
在旁翘着腿坐着的林长淑出声埋怨道:“那也不该父亲上门去,前几日阿弟和母亲不已经请过沈三娘要她过府来了嘛。”
林长羽:“阿姐话说的轻巧,眼下这形势不必说叫人家登我们林府的门来,就是我与父亲亲自前去都没有好言相待,险些白走一趟。”
林长淑坐起身来抖了抖眉:“怎么?那沈三娘子走运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在父亲面前也摆架子不成。”
林长羽摇着头叹道:“今时不同往日阿嫂有些脾气也是正常,不过是那五郎忒没心肝对父亲冷言恶眼,偏阿嫂又十分听信他的话。”
林长淑将桌子拍的砰砰响:“有这样的事!我就说了那五郎瞧着木头桩子似的,心里头黑点很如今得了势故意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看当初就不该接他回府来……”
林长羽看见林御史铁青的脸色咳了一声,林长淑蔫了下来止住了话。
沉寂了半晌,林长淑才又开口问:“那这话都说出去了,沈三娘子她如何回的。”
“阿嫂说明日要问三姐姐的话,瞧瞧你有何本事没有。”
“她又不是没见过我还瞧什么瞧,分明是在耍威风拿我寻开心罢了,我还看不上去呢。”
林御史瞪了她一眼:“这脸已经丢了一次,失约不去是要再让人看一次笑话吗?”
林长淑:“可我又并不懂那些……”
林主君:“见面三分情,你去见了面那沈三娘子也没有当面驳你的道理。”
“我看阿嫂并非是难说话的人,没五郎在旁挑拨想来阿嫂不会为难三姐姐的。”
林长羽开口打消林长淑的顾虑,此事才算说定。
翌日接近正午时分林长淑才悠悠迈步虞部司门前,因没有令牌被守卫拦在殿外。
“去回禀沈令使,我是她林家三姐姐在,请她出来见。”
“令使大人正在工坊建造水车,吩咐过若没有正事不得进去打扰。”
林长淑嘟囔了半天也不好意思将自己来意说出口,只是向守卫重复道:“你去回她林家三姐姐就是了。”
守卫叉着腰翻白眼道:“整日来这个说是姐姐那个说是妹妹人多了去了,什么林家李家的,吃罪了令使大人你替我挨罚不成,去去一边站着。”
林长淑伸出手指着守卫的脸:“你这有眼无珠的东西,待会自会叫你后悔……你等着!”
守卫见状不客气抽出刀晃在她脸上:“叫你说个名目你支支吾吾说不出,还在此大放厥词,莫不是心怀不轨。”
“你……你说谁心怀不轨!”林长淑偏要较劲往守卫刀上碰,还出声大喊沈年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快引来巡逻的官差,抽出她怀中的腰牌笑了声,“一个个芝麻大点的主簿,也敢在此闹事,将人压下去审审。”
林长淑一个在府中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小姐根本没力气挣脱这些健壮的守卫,两三下便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外面的小侍来报林长淑被押进狱中时,林主君正在用中饭,吓得将手中的碗筷叮了哐啷摔了一地。
林御史常年在官场独来独往,又加上经常在朝中参别人,一时竟找不到门路去打听这林长淑究竟是何缘故被关起来。
只好上了马车去沈府寻林闻溪。
马车在长街上行的飞快,林主君和林长羽坐不稳当,在车内偶尔被路面上的浅坑震的一晃。
林主君握着一只拳捶自己的手心,“说不定正是这小蹄子挑唆的,说好了今日让你三姐姐去寻沈三娘子,怎就被关起来了。”
林长羽:“阿嫂想来不会如此糊涂捉弄人,三姐姐生死未卜眼下也只有去寻他,待会见了父亲可要收收脾气,先救三姐姐出来要紧。”
林主君点头长叹了一声,“当初要是给你和沈三娘子定了亲就好了。”
林长羽闻言忽的睁大了眼眸,眼珠慌乱转了转垂下头道:“她如今是我的阿嫂,父亲您还是不必说这样的话。”
沈三娘子……如今算的上是男儿梦中情女,可那是已经林闻溪的,他林长羽才不要那种人染指过的东西,他……不要。
林长羽想的出神,直到林主君下车时的动作将他惊醒过来。不等沈府门前的侍从回禀,林主君便蒙头往里面闯。
林闻溪正在小厨房蒸着糕点,沾了一手的面粉,听外面的侍从急匆匆进来禀告。
“正君,林家主君和那小公子又来府上,不说缘由就往里头闯。”
林闻溪听到二人的名字,脸上的好心情一消而散拍了拍手上的粉骂道:“真是沾上狗皮膏药了,甩都甩不脱。”
“五郎!五郎!”
林闻溪正骂着便听见外面林主君扯着嗓子大声喊他。
他怒目走出门去,林主君见到他扑上来不由分说便哭喊,好似人已经没了一般。
“你三姐姐遭了大难今早被关进狱中,你可要想法子救救她。”
林闻溪觉得耳膜都要被穿破,伸手将耳朵堵住,示意身边的侍从将人拉开。
“父亲当沈府是皇家大内不成,没官也来找,进了狱也来找,我可没那般神通。”
林长羽道扶着林主君说话也急了:“阿兄就别说那风凉话了,以三姐姐的身板哪能禁的住那狱中的折磨,还是去寻阿嫂想想法子先救人命要紧。”
林闻溪倒是不担心他这什么三姐姐的死活,只是想到昨夜沈年才答应了将林长淑调进工部,今日林长淑就被下了狱。也不知这事与沈年有无干系,会不会被连累。
他想到此没再多言应下来,回去屋内换了身衣衫,又将刚蒸的糕点装进食盒内带上马车随林家父子一同前去官属。
小薇婚事临近这两日不跟着沈年,林闻溪捧着食盒从马车中下来,本要从袖中掏出些银两给官属守卫进去通报,不成想官属的守卫竟认得他,看见他手中提着的东西意会。
迎上来道:“郎君稍待片刻,小人去里面回禀一声。”
林闻溪微笑着点了下头,不多时便见沈年拿手遮着日头匆匆走了出来。
“这会正是晒的时候,你好端端跑来做什么?”沈年走近来瞧见林闻溪手中提着的东西不忍驳他的好意,“这里有吃食,日后就不要来送了。”
“我也不想来扰三娘的正事,只是父亲和阿弟说三姐姐被关进狱中了,三娘可晓得这事?与三娘无关吧。”
沈年满头问号:“被关起来了?我一早的等不到人来便去忙了,未曾再出来还没听说有这事。”
守卫听到沈年的话开口道:“快午间的时候是有人称是沈大人的什么姐姐,问话不回闹起事来,被巡捕的官兵压起来了。”
沈年闻言捏着眉心强掩着嘴边的笑意问道:“将人关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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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喜欢二字◎
守卫引着沈年往监牢中去,林长淑正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干草堆上昏着,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链,下面坠着一只大锁。
守卫边翻动腰间的钥匙,边出言小心向沈年解释道:“只怪沈大人这三姐姐体弱无力,还并未将她怎么样一路喊闹到监牢门口的工夫就将自个昏倒过去了,着实是误会一场才将人关了进来,还望沈大人勿怪。”
“你们也是在其位谋其事而已,怨不得你们。”
听沈年并未计较,守卫松了脸色去开门锁,铁链跟着在监门上被拽发出冷冰冰令人浑身起皮的声响,里面躺着的林长淑被这声音惊醒。
她一睁眼看到监牢外沈年的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草渣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将下巴抬起来趾高气扬着盯着沈年看。
守卫将门推开向里面的林长淑知会一声道:“你可以走了。”
“你们无故将我压进来,一句话就想让我走了。”
守卫转头看了一眼沈年的脸色,心中有底讽了她一句:“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赔礼道歉不成。”
“怎么?难道不该吗?”林长淑反倒越说越来劲,“我好歹也是名臣之后,进这鬼地方来一趟辱了祖宗的名声你合该向我赔罪!何况今日还是沈三娘请我来的。”
林长淑秉着一副沈年亏欠于她的神情,“说好今日让你来见我,偏躲在里面不出来,我看是成心戏弄我的。”
林闻溪说这人是个榆木脑袋还是说好听了些,沈年皱眉冷笑了一声,“三姐姐自个迟来还怪上我了,你既然不乐意走那便就在此好好住着。”
沈年撂下话一刻都未在多留,甩袖背手走了出去。
“沈年!”林长淑始料未及,脑袋一蒙要从门口出来追上沈年理论,却听噔的一声监牢的门被重重的合上,链条哗啦啦的响动又落上了锁。
林长淑抓着门口的铁栏摇的奋力,一边疾声唤着沈年,一边向门外的守卫命令:“还不放我出去,我可是沈三娘的内亲!”
“没听见沈大人说的叫主簿大人在此好好住着呢!”守卫咬着主簿两个字有意奚落,看见里面林长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接着嘲笑了一声,“什么三姐姐人家正眼都没给你一个,亏我还当你是个什么人物。”
林长淑生来没受过这莫大的羞辱,气的面色发白咬着牙却也说不出什么。
“你”
“瞧什么瞧,”守卫笑的更加肆意,“还什么名臣之后,人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说出口也不怕人笑话。大宅门里的贵小姐当惯了不知今夕是何年,睁开你那眼仔细看看如今这是谁的世道。”
见沈年一人独身出来,车厢里的林主君拍着木窗哭道:“我的长淑怎不见出来,定是在里面挨了板子了!”
“父亲,您先莫急。”林长羽拍着林主君的后背,一面探出头向沈年问,“阿嫂,三姐姐她人呢。”
沈年像是并未听到他说的话,停在车板前抬手去接钻出车厢的林闻溪。
林长羽觉得自己的脸面一瞬碎在地上摔的粉碎,僵住半张的唇角,看着林闻溪的手被沈年严丝合缝牵着,指甲在木窗上划出几道痕,细碎的木渣扎进手指中锥心的疼让他回过神来。
像林闻溪这般人人鄙夷,品行出身都逊色于他的男子,先前在兰城那乡下小院沈三娘一心被他迷住还情有可原。
可如今他几次三番在沈三娘面前露了脸,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应当都分的出孰高孰下,沈三娘子理应在他身上留意,理应将目光转向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对他视若无睹。
林闻溪论起来和府中的下人出身差不了多少,唤他一声兄长,一声五郎,是林家人知礼体恤。
他应当有做下人的自知,就算一时得老天庇佑,也不该挡了主子的光。
林长羽虽看不上抢他的东西,但不甘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他想着忽然有些生气,一句话横亘在沈年与林闻溪中间,“阿嫂要与阿兄哪有那么多话要说,三姐姐她人呢?”
沈年没好气的回呛了他一句:“我可替她求过情了,是她自个爱在里头住着,可别赖在我头上。”
明明对着林闻溪说话是那般温柔,转头对这他却是如此不讲情面。
林长羽心中生出委屈躲回里面去憋起股气来,林主君还推着他催促道:“怎又坐回来了,还不下去同五郎说几句好话。”
“父亲!”林长羽重声打断他的声音,将面前的林主君唬了一跳。
林主君顿了片刻,又出言责怪:“你这孩子一向乖顺,今日也学着五郎对我发起脾气来了!”
父子争吵的工夫,转头一看沈年与林闻溪已经不见了身影。
沈年领着林闻溪往一小酒楼中去,上了二楼雅间坐下。
“林家人都中什么邪。”沈年斟一杯酒咽下,不忍发笑吐槽道。
林闻溪放下碗碟低头自愧道:“我给三娘添麻烦了。”
沈年敛起笑伸手摸摸他的下巴逗他开心:“我又不是说你,是你那个三姐姐实在招笑的很,不像是进了大狱倒像是回了自家内院一样,吆五喝六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林家的人一向如此,年幼的时候有祖母的名声在外面的人恭维吹捧,真当自己是什么名臣之后,他们林家一脉超然出尘该人人尊崇。”
林闻溪停顿想了想又说,“林府人看我不过是个受她们施舍的下等人,下人该出力侍奉主子是理应自然,主子当久了一时要与下人平起平坐哪里能习惯呢。”
沈年呵呵一笑,“那就让林长淑好好在狱中住几日。”
林闻溪心想沈年还是心软了些,最好将人关一辈子,病死在监牢里才好。
林闻溪未带着侍从一人出来,沈年送他回沈府,到门口见林家父子的马车又停在门口。
沈年皱眉要跟着进府去赶人,被林闻溪拦住,“哪用的着三娘,送我回来已经耽搁了时辰,去忙你的正事便好。”
和沈年分别进了府,林闻溪招手唤门口的十来个护卫来围在自己身边一路进了院,林主君近不得他的身,眼睁睁见他钻进了屋内,又在院中赖着不走哭喊。
“你这冷心绝情的,父亲来了自个躲进屋里享福,将我晾在*着日头底下。”
说起来也是林闻溪的名义上的父亲,若是让护卫舞刀弄枪将人赶出去又是林闻溪的不是。
林闻溪招呼了一声,几个侍从在院中架起炉子熬起药来,用的是十分劣质的炭火很快炉子底飘出黑烟来,侍从拿着扇子,林主君父子二人往哪边走他们就将烟往哪边扇。
林主君呛的出不了声,又被七八个炉子烤的火热,狼狈的弯腰咳嗽,像耍猴一样在院中被赶来赶去。
林长羽实在觉得没脸,不愿在此继续丢人现眼率先拔腿往府外走,林主君独木难支无奈跟着出去。
沈年回了官署有意嘱咐了监牢里的守卫几句,林家连递几句进去都成了难事。林闻溪更是托了病不见人,沈府门前添了七八个人守的铁桶一般,林府的马车一来便有人上前来轰赶。
沈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进官署就钻进工坊内闲人勿扰,下了值身边时刻有陛下赏的那几个亲卫跟着,人还未走近那些个亲卫的刀便拔出来了。
林主君急火攻心一时病倒在榻上,林长羽端着药碗在旁侍奉。
林主君咳的声音沙哑,还不忘骂:“都是那黑了心的小蹄子拿那黑烟将我熏的!”
林御史闻声过来瞧他,林主君闻到她身上侧室所用的熏香更是气的黑脸,“淑儿都关了几日了,主家不去想法子救人竟还有此闲心。”
林御史:“你惹出来的祸事,我去何处想法子。”
“去寻沈三娘,我不信她不见我们,也不见你这个岳母!”
“要我一个长辈去低三下四拜小辈的门,要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你一个做母亲的见孩子身陷囹圄,还想着你的脸面?”
“长淑在官署门前闹事在先按律该罚,我平日在朝上参奏他人,总不能到自己身上便包庇纵容。”林御史说罢又补了一句,“左右犯的又不是大事,不会要她的命,过两日自会放她出来。”
林长羽在旁听着,心中琢磨着明日工部会在河岸上搭建下一批水车,到时候或许能碰到沈年的面。
他想去一试。
在府中坐了一早等外面派出去的人来回话,他心中莫名有丝忐忑和雀跃。
所幸传话回来说见到了沈年的面,林长羽匆匆上了马车,一路向郊外疾驰生怕错过。
到了河岸边是正午时分,阳光熠熠将水面照发亮,连同河边树木的枝叶都在片片闪着金光。
他穿了一身素雅银白色外袍,撩开一点车帘,外面大多是正在拿饼充饥的女子,沈年还在水车架子上忙活,他唤车夫下去向身边的人传话。
同车夫说话的那女子往车帘内瞟了一眼隐约看见了他,很快笑着点头去唤沈年。
林长羽坐在车中忙着整理自己的衣袖发冠,不想车窗忽然被推开,下一秒沈年笑吟吟的探进脸来,声气十分亲昵:“怎今日敢出门来了。”
林长羽的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出声唤了声:“阿嫂。”
日光晃眼,沈年定眼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表情僵了一瞬,慌忙将身子往后退,将窗子紧紧合上。
她的语气冷下来,像是满心欢喜落空的那种失望又带着责怪的声气:“怎么是你?”
所以刚刚是认错人了。
沈年把他当成了谁,是林闻溪吗?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脸色变得可真快。只有对着林闻溪才会用那种温和的语气,对着他就一瞬跌进冰窖里了不成。
林长羽一时错愕,语气不知觉带着火气:“本来就是我,怎么?”
他听沈年在窗外说话:“许是这光太亮,她们认错了人了,刚才不慎冒犯。”
果然……
林长羽失望的闭眼沉默了一声,听外面的沈年语气生疏的问寻她何事。
林长羽:“父亲为着三姐姐的事已经病倒了,我想请阿嫂念在两家情分,高抬贵手放了三姐姐回府。”
沈年淡淡哦了一声,再没多说别的。
林长羽见窗外的身影很快背身离去,甚至没同他道一声别。
不过按这意思是答应他了?
林长羽不尴不尬的唤车夫打道回府。
沈年将水车搭好时辰还早,回了官属便见监牢里的守卫正在墙角等着她回来。
“沈大人,午间有个人来探监后原先从您府中抬出来的那鳏夫忽然转醒了,交代了说是他自己吞药的与沈大人无关,京兆伊判了您府上那两个家仆的罪,着人来请您过去按个手印结案呢。”
沈年想了想应该是阿久的手笔,不知他怎么又好心帮她了结此事了,掰着指头数了数似乎离那日约定见他的期限没多少时辰了。
她忙起来差点忘了这桩事情。
沈年点头往京兆伊衙门中去,京兆伊的桌案上摆着供状正坐着等她。
沈年沾上红泥在状纸上按下印,笑着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大人办案辛苦,这时候还未下值。”
“自上次朝堂上被陛下训斥我便痛定思痛,亲查亲验,断不会再有此案的疏忽,那日朝堂上有言语失当之处沈令使可不要计较。”
沈年笑道:“大人也是为了办案,下官懂得。”
“那鳏夫留在监牢里也无用了,在牢中喊着叫沈令使带他出去,不知”
沈年道:“我带他出去就是。”
沈年一进监牢又看见了昏睡着的林长淑,身边的守卫在沈年耳边道:“这主簿前日就哭爹喊娘的叫放她出去,再住几日这身子怕是要熬不住了。”
听到声音林长淑扶着黑秃秃的墙壁站了起来,在这牢中住了三日她才有丝醒悟过来,看到沈年两眼放光,也不喊什么沈三娘了,跟着外面的守卫喊沈大人。
“我不想在此住了,求大人放我出去吧。”
林长淑言辞恳切,沈年见她两腿晃晃站不住恐她真有个什么好歹赖在自己头上,拍了拍守卫的肩道:“放了出去吧。”
门锁打开,林长淑抓着铁栏从里面走出来向沈年道谢。
“三姐姐还可以走吗?可要我着人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林长淑颤颤巍巍的向外头的亮光走去。
沈年又往里去看那鳏夫,他昏迷太久手脚麻木,只是能说话并不能走动,沈年同人一起将人抬出来,门外已不见了林长淑的身影,停着一辆马车,车前挂着条细绳。
鳏夫瞧见马车道:“将我抬过去。”
将人抬进去,里面的小侍悄悄塞了一张纸条到沈年手中,是一间小茶馆。
沈年认识那小侍是从前刘宅里阿久身边的人,出了官属七拐八绕的才往那茶馆中进去。
一进去便有人来引着她往二楼小阁中去,阿久在里面坐着拿着针线绣帕子。
沈年到迈步进去先在窗前瞧了瞧下面街上有没有人什么眼线。
“这附近是我置的铺子,都是我的人,放宽心没人知道我出来。”
沈年闻言打量了阁中四周几遍才坐下,走了一路口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想了想又放下。
阿久无奈笑了声,探身过来端起她放下的杯子将茶饮下,用杯底敲着桌面问道:“说好了五日,今日都几天了。”
“我忙的晕头转向,连家都没空回去,哪数的清这日子。”沈年放下心自己又倒了一杯水,“今日过来也不算失约。”
阿久支着脑袋看向她:“是三娘子心里不记得我罢了。”
沈年:“那个鳏夫和那两个家仆把我害的不浅,我记着呢。”
“我不已经帮你了结了,劝服那个鳏夫为你说话,又将人送走花了不少银钱呢。”
“你倒是好心给他解了毒,何时也能给我把这毒彻底解了。”
“解了毒,三娘子就不来了。”
“你都成婚了,这样偷偷出来和我见面,天长日久纸保不住火,迟早会出事的。”
阿久笑了笑:“三娘子是在为我担心?”
沈年:“随你怎么想,解药不能给我,那从前的那张婚书总可以给我吧,反正你留着也无用,免得日后被人翻出来又要我的命。”
“三娘子是不是骗我骗习惯了,真当我跟从前那么傻会信你的话,那张纸可是我最大的念想。”
沈年见他油盐不进懒得再多费口舌,站起来道:“解药给我,我得走了。”
阿久抬眼倔着脸道,“再坐会,这些时日我很想三娘子。”
听见沈年皱眉叹了口气,阿久又看了一眼她,从袖中拿出木盒起身走过放在她手边。
“你走吧。”
今日阿久没提什么骇人的要求,也没想着要在抱她或是亲上来,周身一股哀愁,不见从前那种蜜罐子里养大的喜气。
沈年取出木盒中的药丸吞下,又开口劝他:“你才多大年岁往后人生还很长,不必执迷在这小小的一段,过让你欢喜的日子。”
阿久在窗前一直望着沈年的背影消失,上了马车回徐府眼眶里的泪珠才掉下来。
回到府中点了香,榻上的女子从迷梦中醒来坐起,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小心坐在他身边。
“安郎,你怎么又伤心了?又想你母亲了?”
阿久含糊的点着头,也不去看身旁的女子。
女子走到他面前递了块甜糕到他嘴边:“我刚才不知怎么睡着了,天色已晚,明日我带你回去看你母亲可好。”
阿久并不想吃这东西,接过来放在一旁。
这个女人身上的情蛊他明明已经解开了,可还跟中了蛊没什么两样,成日傻乎乎围着他转。
“日后别偷偷哭,安郎,我会心疼的。”
他听着这女人的话心烦,阿久知道这女人是真心疼他,喜欢他。
可他不喜欢,她说话,眼神,就连喝水的动作,他都看不惯。
他有些明白这女人之于他,就像他对沈年。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任凭她做再多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心。
他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夜里他拉开女人揽着着他的胳膊,起身下榻坐起来,翻出那日大婚的喜服,取出剪刀将里面缝着的那纸婚书找出来,闭着眼将纸丢尽香炉中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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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入局◎
“你今儿去见了沈三娘?”
林主君坐在塌边摸着林长淑苍白消减的脸颊心疼,抬头问身旁站着的林长羽。
林长羽似笑非笑的缓缓垂头:“我请阿嫂早些将三姐姐从狱中接出来。”
林长淑咳了两声,“原来是六弟为我求情的,沈大人竟愿意给六弟面子,才几个时辰就亲自去狱中将我放出来。”
“是阿嫂本就仁善宽厚,我那两句话……做不得什么数的。”
林长淑跟着点头附和:“先前是我说话不知轻重惹了沈大人不悦,在狱中我瞧着旁人一个个被拉去受刑,我倒是之被关着没受什么苦楚,今日沈大人还问需不需着人送我回府。”
林主君见两人一唱一和,反倒说起沈年的好话来,气的站起来道:“女儿怎在狱中住了几日便如此志气消沉,一口一个沈大人的叫,她仁什么善,将人关进去这两三日女儿人都瘦了多少。”
“父亲少说两句,想想我在狱中里外不通消息,沈大人却进出自如,林家如今比不得从前。”林长溪叹一声,“书中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往后还是与沈家少起争端为好。”
“罢了,淑儿先好生休养几日。”
从林长淑屋中出来,林主君唤身旁的林长羽随他回了院中,屏退一众侍从从一书卷中抽出张帖子给林长羽看。
是张夜宴请帖,上面盖着玉锦侯府的红印。
此宴只闻不见,传言能被邀前去赴宴的都是各公伯侯爵府上的千金和公子,像林家这种出身寒门的小官小户连迈脚进去的门槛都没有。
“父亲哪里来的这东西。”
“前日去寻沈三娘,回府途中被侯府的马车拦住,那玉锦侯府的主君说先前几次在宴席上见你,赞羽儿相貌俊逸,举止端和,有意与你将世女相配,给了我这张帖子邀羽儿前去与世女彼此相看一眼。”
林长羽将帖子按到桌案上摇头:“父亲说笑,侯府怎会看上我们林家,偏这时候送来这帖子还是将帖子回了吧。”
“羽儿此等样貌,被侯府看上也不算稀奇,就是陛下的宠君也有出身低微的,何况只是一侯府。再说只是去瞧瞧,就算这婚事黄了也不亏什么,为父可不愿往后一直看那小蹄子的脸色过日子。”
林长羽摸了摸耳垂十分犹豫道:“这事不如问过母亲和几位姐姐再说吧。”
“你母亲和姐姐是什么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与她们定觉得为父要攀高枝,捡那些听的耳朵起茧子的话来说,不是辱了你祖母的名声,就是污了林家的清名,那还能成什么事。”
林长羽:“可”
“不过是前去露个脸的小事,过了这个村没这店,你母亲和姐姐一副死脑筋,说不准羽儿去赴这一场宴,林府便就此翻身了。”
“那依父亲所言就是。”
林主君摸着林长羽的额发满意的笑道:“乖孩子,如今只有你能为我们林家长长脸了。”
林主君花了重金为林长羽赶制了一身华袍赴宴,瞧着林长羽与宴上的一众公子相比仿若谪仙,林主君捧着酒杯飘忽忽一连饮了几盏。
待见到那玉锦侯世女不必说林长羽,连林主君心中都大失所望,那位世女全然不像是金尊玉贵的侯门千金,倒像是从哪处山沟里随手拉来的村妇,缩肩颓背的讲起话来也是磕磕绊绊,像个呆子。
和沈年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林长羽掩着脸勉强同那世女说了几句话,便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装病与林主君打道回府。
林长羽拿帕子擦着脸和手生气道:“这什么夜宴,怪不得不许人进,想来是怕传出去引人笑话。”
林主君:“这世女生的如此,想来你进了侯府不会受岳丈的刁难。”
林长羽闻言瞪大了双眼,“父亲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还想让我跟那样的女人成婚。”
“世女形貌虽逊色了点,但到底是侯府,若不是如此想来也不会找我们林府。”
“父亲!您竟为了林家的面子和前程狠的下心将我送到那种女人身边!平日里几个孩子我可是最孝顺您的,您就如此偏心眼,为了三姐姐愿意低三下四求人,却要将我拿去铺林家的路!”
“女子的容貌又不重要,你母亲生的好又有何用,父亲也是为你好。”
林长羽发红着眼眶怔怔盯着眼前的父亲,气笑了一声:“为我好?”
林主君伸手去碰他的手被甩开,马车听到林府门前林长羽逃一样的躲回屋中痛哭起来,几日不让林主君进他的门。
不过自那日夜宴后便没了下文,玉锦侯府没再传来什么音信,渐渐林主君也不抱什么念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林长淑在府中躺了七八日,去了官属被沈年安排着做些七零八碎的杂事,她来的时日短又加上没在水车之事上出力,完工时除了她一个,虞部司内的一众人员都获了陛下封赏。
侯府的婚事白欢喜一场,偏又听到沈年又获了封赏,林主君边招呼着府中的侍从端碗捧碟边气冲冲的骂道:“好一个沈三娘,我瞧她就是成心的。还有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等她完工了才下,老天爷真是痴傻人家沈三娘如今周身恭贺声不断,哪里用的着它再下雨添彩。”
林长淑在旁望着院门口劝道:“父亲,您就别再说了,沈三娘和五郎想来快要到门口了,当心被听了去。”
林主君:“听就听去,今日是她到我们林府来,我还要当面问一问她,当初答应的好好的,怎如今她连封带赏的却连口汤都不给你喝。”
正说着见林闻溪撑着把伞同沈年从院门中迈步进来。
沈年的声音和着雨声传到厅堂中:“忙了半月有余总算得空过府来拜见岳母和岳丈,刚才在院门外隐约听着不知岳丈给我和林郎备了什么汤来呢。”
一直闷声坐着林长羽闻声站起身探头向外看,越过林主君走到门口笑着迎沈年二人,“是用冬瓜荷叶煮的的汤,清暑利湿,阿嫂和兄长进来尝一尝。”
林闻溪听沈年那日回来说身边人错将林长羽认成他的事情,心中便起了防范,眼下见到林长羽如此殷勤往沈年身边凑心底不由的冷笑,收起伞时故意将伞面上的水珠甩了甩,溅到林长羽脸上几滴。
见林长羽捂着脸背过身去擦拭,又假惺惺跟上去问道:“我一时不当心,阿弟没事吧。”
林主君端坐着捂着喉咙咳嗽一声,“五郎愈发的厉害了,在沈府将我父子二人烟熏火燎病了一场还不够,到了林府也这般欺负人。”
林闻溪笑着说:“我身子不好,大夫嘱托每日都要煎药来服下,府里的那些小侍不懂规矩,听闻父亲回去病了我狠狠罚了他们一顿呢。”
林主君道:“五郎的身子是该好好服药,沈家只有沈三娘这一支独苗,如今成婚一年有余也不见给沈府添个一女半子的,这无后可是七出之首。”
林闻溪被戳中痛处,一口气噎在喉中吐不出来,他在门口处站着后背被吹进来的雨水扑上来打湿。
一进门沈年就被林长淑引到另一边同林御史和林家长女说话,隔着半透的屏风见外面林闻溪一人湿乎乎站着,忍不住分神往他身上瞧。
林府共有两女四子,只有林长溪羽林长羽是正室主君所生,另外四个都是各个侧室所生的。
先前林闻溪去兰城时便是搭了林府的长女林长漪的车马去的,听林闻溪所说这一家也就林长漪还算为人正直。
林长漪打量着沈年心不在焉的模样,向外看了看道:“五郎久未回府想来是生疏了,一人站着。”
她说着起身站起来向外走道:“我去唤他姐夫来陪他说说话。”
沈年不放心跟着走出去,拉着林闻溪的胳膊坐到一边,悄声对他道:“少和他们置气,稍坐一会就回府。”
林闻溪偷偷在沈年掌心摸了摸,抬起脸向她点了下头。
不想林长漪唤了正君前来,怀中还抱着个一岁大点的小孩。
林长漪不知情放下伞还笑着对林闻溪道:“这小孩正是闹腾的时候,五郎逗她玩会便不觉的闷了。”
林闻溪知道他这长姐是一番好心,此刻嘴巴被黏住一样,不知怎么张嘴回话。
身旁的一男子捂着嘴笑了一声,“正说这事呢,长姐莫不是有心下五郎的脸面。”
林闻溪看了局促的林长漪一眼,宽和挤出笑道:“长姐不必听四哥胡言,正巧我还没见过这小娃娃呢。”
林闻溪抱过孩子,听着他四哥和林主君止不住的窃窃笑声,抓着身上玉鹿的穗子强颜欢笑逗孩子玩。
“子嗣之事自有缘分,不急在这三年两年的。”
沈年冷不丁的说了句,那笑声一瞬停下来,身后几位的眼神长长的落在沈年身上停顿半晌后彻底沉寂下来。
林长羽呆坐在一旁,愣了许久的神。
想起那日夜宴中见到的那个世女,心中更恍惚了些。
林闻溪的命也太好了点。
他转念又一想,他或许该学林闻溪为自己谋婚事,若像从前那般守着什么父母之命,只会被父亲不留情的推到火坑里。
沈年听了他的话将三姐姐放出来,想来是对他有那么丝情意的。
他若向沈年靠近一点点,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