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日(一)◎
“阿嫂。”林长羽站起身不轻不重的唤了沈年一声。
沈年正随林长漪往屏风里面走,听到声音回头看向他。
虽只是一句平常的称呼,但一屋子的人都不自觉的一同看向林长羽。
只是林长羽端着一副正经清白的神情又实在看不出错来。
林长羽清了清嗓子淡淡笑着问:“不知阿嫂喜欢吃哪道菜,府中新来了位厨娘手艺不错,我早些吩咐下去。”
“不必了,我与三娘坐片刻便回。”
未等沈年回话,林闻溪便语气冷漠的一口回绝。
屏风里面坐着的林御史将林闻溪的话听的真切,脸色愠怒走出来教训他道:“这是什么话,请了几回才舍得回林府一趟,你阿弟好心好意一进门就奉承你二人,还换不回你一张好脸色了,摆哪门子的架子。”
林闻溪似被这一句话震住了,木然坐着不动,唯有两个眼珠还在转,无助的看向沈年求救。
沈年还记得那日林闻溪在马车中向她哭着说的那一堆话,他害怕见到他这位母亲。
她径直向林闻溪走去,揽着他的肩让他将脸埋在她的腰间。
“怪我出门时和他说了这话。”沈年不避讳几人投来的眼神,轻拍着林闻溪的肩道,“今日下着雨,摆完宴都不知要到几时不好回府,便和他说了稍坐坐就回。”
林御史着一通脾气发的让自个下不来台,眼见着林闻溪扯着沈年的衣裳楚楚可怜的望着她,一刻也不想呆了的模样。
林长漪掩面假咳了一声,上来替林家人打圆场道:“听说弟妹要过来,二弟和四弟今日都有心唤了妻主一同回府来,这会想来二弟正在路上呢。”
先前说笑的那四哥也忙接说留人:“为着弟妹和五郎过来,我家娘子刚才冒着雨出门去东街酒肆里买酒去了,你们夫妻二人一走可算是白白令她辛苦一趟。”
“府上有空的厢房,今夜就在林府住上一晚。”
林长漪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沈年没法再推辞。
林长羽暗暗白了一眼林闻溪,从前林府摆什么家宴,林闻溪只坐在自己座位上嚼那些糕点,等到别人嘴里提起他,他才一板一眼地答几句话,那时还算是规矩。
眼下他不会如此不知廉耻当着一家人老小的面抱着女子的腰的不知道撒手,当真是生出来根上就带的轻浮低贱,若换做是他早要刨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阿嫂,那菜?”他又出声问,想将沈年注意引回到他身上。
可林闻溪似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抬脸缠着沈年勾引她心疼,沈年只顾着低头安抚他,也不看人也不回话。
林主君在这边瞧得分明,林长羽是他身掉下的一块肉,看他一举一动就猜到林长羽心中在想什么。
林主君敲响两声茶盏,“就是成过婚也不好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待会你二哥和他妻主进门来瞧见成何体统。”
“父亲说连了姻亲就是自家人,在自家人面前这般也不算什么。”
林闻溪在沈年怀中贴了几下有了说话的底气,又起身拂了拂袖子道:“三娘平常所用的吃食都经我的手,我同阿弟一同去厨房。”
“走吧。”林闻溪出了门撑起伞在雨中唤林长羽,他笑意的不达眼底,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像是一只潮湿的毒蛇在引诱自己的猎物。
沈年瞧见他这样子,先迈步到门口从屋檐下探出手去握他的胳膊,唤了声他的名字。
她半个袖子被雨水沾湿,林闻溪将伞倾向她一瞬又笑的温和。
“怎么了?”他问。
“别做什么让我忧心的事。”
林闻溪笑着将沈年推回堂中:“怎么会,我去片刻便回来寻三娘。”
林长羽经过沈年身边眼神在她身上流转而过,他躲来林闻溪,独自撑了另一把伞在前面走。
穿过庭院,二人走在一窄小的石子路上。
林长羽故意将步子迈的小,林闻溪只能跟在他后面低头看着他的鞋底走路,他边走边转着手中的伞柄将雨水全数往后飞去。
“兄长从前就是这样跟在我后面走路的,可还记得。”
林长羽话音未落,衣尾被后面的林闻溪一脚踩住,死死的碾在地上。他向后一仰眼见着后脑要栽倒在地上,林闻溪轻轻伸手将他扶着,他只是下身狼狈跪倒在湿地上,手中伞早甩到了别处。
林长羽的脸被的雨水打着,他心有余悸大口喘息口中含着雨滴,带着土腥味,他捂着喉咙猛的咳起来,憋红的脸仰面看着头顶的肆意笑着的林闻溪。
“从前的事跟三娘过久了不记得,眼下阿弟在我面前这般跪着倒是这辈子头一遭,想来我此生都忘不了。”
“兄长刚才是想要我的命。”
“我明明是救了你才是。”林闻溪笑着将伞面半倾在林长羽的面前,雨水顺着而下直往他嘴里灌,“不过你要是想从我身边抢走三娘,我可是真会要你的命。”
“你从前装的一副老实样子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林长羽总算将要折回来,扶着地猛咳,“该叫沈三娘看清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要让她将你弃了,才不是我抢你这卑贱阴毒之人的东西。”
“三娘早知道我是什么样,你以为她刚才在门口握着我的手是在说什么?”
“沈三娘是和善之人,怎会纵容你这样的人,少在此虚张声势。”
林闻溪呵呵笑了一声,抬起脚险先踩在林长羽的手掌上。
林长羽信或不信他根本不在意,他与沈年的情谊,一点一滴被他珍藏着,林闻溪才不舍得拿出来给林长羽证明什么。
他跨过林长羽的下半身子往林府的厨房中去吩咐,回到厅堂中去坐。
见他一人回来,林主君向外面庭中张望一眼,问道:“羽儿怎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阿弟走在路上,许是那石子路下了雨滑,好端端的摔了一跤,这会子应是去换衣裳去了。”
林闻溪走进去向屋中的两位哥嫂见了个礼,边往沈年身边走边拿腔拿调的向林主君说道。
“这事怪了,那石子路他平日在府中来来回回的走,怎今日和你一同走就摔跤了。”
“我们刚进门,这路上属实是湿滑不好走,六弟他没什么大碍吧。”说话的是林闻溪的那位二哥。
“我在后头扶了他一下,没什么事只是吹飞了伞淋了点雨而已。”林闻溪站在沈年身边,搭了下她的肩示意她放心,又盯着桌案上的骰子笑着问,“这是在玩什么。”
他那位四嫂抱着买回来的酒坛子兴致勃勃道:“这是坊间流行的博戏,掷骰行棋。今日人齐热闹,闲来无事一同玩玩,输了罚酒。”
几人围成一桌扔起骰子来,林闻溪搬来小凳子坐在沈年旁边瞧热闹,瞥见林主君气冲冲撑起伞往院中出去。
林长羽正盯着镜中出神,呆坐着擦拭头发。见到林主君推门进来,偏头躲着面向墙角坐。
“羽儿没事吧。”林主君打量了林长羽一眼问。
那日夜宴回来后二人隔阂许多,林长羽每日请安的规矩也不依了,冷的不像是亲生的父子。
林主君本有些愧意叫下人送了几回东西,林长羽仍是不理不睬的,林主君心里也恼起来。
眼下迎着雨来关心见林长羽避着他不吭声,开口气他道:“嫌我为你选的婚事不好,你自个又想着给沈三娘做侧室,比我选的强到哪里去。”
林长羽重重甩下手中的帕子,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站起身气的嘴唇发抖:“谁要去做什么侧室了?”
林主君:“那五郎占着正室的名分,你不做侧室又能做什么?”
“这婚事能成自也能散,五郎刚刚绊我的路差点要了我的命,这样心肠歹毒的人如何配的上做正室。”
“什么?”林主君闻言上来摸了摸林长羽的身子,“在我们林府他竟敢如此行凶!这小蹄子真是要反了天了。”
林主君说着便要拉着林长羽出门去理论,林长羽甩开他的手。
“这会去他定要赖在沈三娘子身上将黑的说成白的,沈三娘偏信他的,想想也是白闹一场罢了,反而更让他看笑话。”
“那难不成就此算了?”
林长羽手中捏着自己半干不干的发丝坐下来,而后又拿起木梳刮着头皮,盯着镜中缓缓道:“待我想一想。”
林长羽收拾齐整重新回去厅堂中时,林闻溪正将侧脸贴在沈年背上笑得和煦。
林长漪抬气头问道:“六郎来了,没哪里摔疼吧。”
“没有。”
林闻溪闻言轻声笑了一下。
“那来坐下一同玩,瞧五郎非要给你阿嫂挡酒,说他醉了他还不认,今儿非要让他认了才好。”
“就是就是,五郎喝醉时什么样,还没人见过呢。”
一群人说笑着打趣,林长羽迎面笑着坐下,在沈年的对面。
这博戏的棋盘分四个三角,每人各占一个,三角里面又有凹槽。每个凹槽各有名称,有“营”“王”“厩”三个。每人十二颗棋子,投掷骰子点数后移动棋子,将棋子移动到对方相应的凹槽内便算是胜,这其中既有骰运也讲究策略。
林长淑握着长签笑着道:“看来三娘子今日运气不佳,怎又抽的最短的那签。”
沈年丢下签子自己也怪:“又是我最后,三姐姐先来就是。”
林长淑和对面那位有意不往沈年的棋格里面攻,林长羽一扔扔了个大点数,弯起嘴角向沈年笑道:“得罪阿嫂了。”
他捏着棋子的手向沈年这边探过来,林闻溪见状钉了林长羽那双爪子一眼,坐起来将沈年往后扯了扯。
沈年转头看了林闻溪一眼,笑着捡过骰子放到林闻溪手上,“林郎帮我扔好了。”
可惜林闻溪也是运气平平,连着丢了几个都没有大点。
林长羽道:“不知阿兄是否是今日做了什么冲撞了菩萨。”
沈年知道林闻溪心里一向信奉神仙菩萨,忙出声维护道:“许是他坐我身边,沾了我的霉运。”
林长羽闻言手中的棋子清脆的落在桌案上滑落在地,他慌忙弯下腰去拾,却看见底下林闻溪正在用腿勾着沈年的脚踝蹭。
他将棋子握在手心羞愤的坐起来,林闻溪勾着唇向他得意的笑。
与他相对而坐的沈年面颊分明在泛红。
沈年知道他这副浪荡的性子,看样子还并不生气。
林长羽有丝信林闻溪所说的话。
他看向沈年想要去寻找什么东西,但沈年一心研究着棋盘,一副要赢他不可的模样。
若说沈年从前看*不见他,可现在他坐在沈年的对面,却并没有让她多看一眼。
林长羽的心思越来越不在这棋盘上面,本来稳操胜券的局面渐渐被沈年扳回来,输的难看。
几人起哄倒了一大盅酒要灌给林长羽,林长羽面无表情的端起酒盏到唇边,仰头准备饮下。
却听沈年抬手止了几个人的声音道:“只是平日里玩乐不必较真,这一杯下去真要将人灌醉,六弟沾沾唇意思下便好。”
林长羽眼神停顿一下,弯起眼睛向沈年笑了笑,说了声是。
林闻溪清楚沈年素来是如此,并没有旁的心思。但瞧见她对旁的男子好,还是克制不住一瞬生出满腔的妒忌。
他起身捂着心口向外面走去,沈年跟上去问:“怎么了,连伞也不打就往院里走。”
林闻溪低着头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心口闷,出去透透气。”
不等沈年撑伞的功夫,林闻溪便往外走。
“他许是喝醉了点,我去陪他在外面散散酒气。”沈年向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追着林闻溪脚步去。
林闻溪一路往他从前藏的角落里走,沈年跟在后面忽然不见了人。
收起伞寻他,被林闻溪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拽了进去。
这角落狭小,从一个个小石头缝里打进来几道稀稀疏疏的光,林闻溪后背贴着后面的石壁,抿着唇角眼神哀怨的盯着沈年看。
沈年捏了下他的脸颊笑着说:“一喝酒就爱往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藏,闷在这更难受,出去吧。”
“那一小杯而已,我没喝醉。”林闻溪被沈年摸脸消了些脾气,挪过来抱上沈年将脸贴在她肩上,“三娘也会喜欢旁人吗?”
“还说没喝醉,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话。”沈年低头掐了下林闻溪的眉心。
“我那六弟,三娘看着如何。”
“什么如何?”沈年皱了下眉反应过来,“那句话我并无别的心思,实在是多心了你。”
“是他看上三娘了。”
沈年一惊:“可他是你亲生弟弟,他还一直唤我阿嫂呢。”
“兄弟同侍一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往后也不再来了,那我过会躲他远些。”
林闻溪欢喜起来摸着沈年的下巴抬起脸往她唇边凑近。
“在这里不好吧。”
“我不管。”林闻溪又蹙眉生气按着沈年的后颈,但又偏要等着沈年低头亲上来。
沈年一贴上来,他整个人又软绵绵四肢都恨不得挂在沈年身上,雨声将他的喘息声掩藏,被沈年压在冷冰冰的石壁上浑身却在发烫,他头一次被沈年亲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沈年先前每回都很温柔碰他,这次却像是故意含着他的嘴巴连呼吸的间隙都不给。
林闻溪有些难以自持,他慌乱的推着沈年的肩留出一丝空隙。
沈年又低着头偏过头在他脖颈上亲吻,他的皮肤薄很容易在身上留下红点,林闻溪感到脖颈上的湿热又推沈年的肩。
“三娘别在这里亲。”
沈年一脸不爽的用手指在他身上游离,“那在看不见的地方亲。”
她说着伸手要解林闻溪腰间的衣带,林闻溪惊呼一声阻止她的动作。
“怎么,不要了?”沈年抓着他的手挑眉问道。
“不……不要了,够了。”
林闻溪伸手扶着沈年起身,沈年拍了拍他背后的灰问:“刚才没硌到你吧。”
林闻溪红着脸摇头,沈年有时候会使这些招数来拿捏他,他明知道沈年又不会真的在此解他的衣裳,却还是忍不住中她的招。
待林闻溪脸上的红散去,二人才又回去厅堂中,桌上已经摆上了菜。
“五郎怎去了这么久,要不要喝碗解酒汤。”
“我没……没事的。”林闻溪不好意思的低头喝了茶。
林长羽刚去寻二人回来,哪里都不见人影,林闻溪明明气冲冲的出去,这会又支支吾吾的脸上发红,不免的多想。
他没想片刻,又注意到沈年似乎是在明显的避着他,先前虽也不甚亲近,但也不是此刻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
先前不还关心为他解围,想来定又是林闻溪刚刚出去在沈年面前挑唆来着。
林长羽坐在桌边,隔了半个桌看着林闻溪为沈年添茶添菜,憋的一肚子火,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天色渐晚,林家热闹了一日才散了席,各回各院中去了。
林长羽提着灯引着沈年和林闻溪往厢房中去。
一路雨声潇潇,沈年想了想出声说:“在哪处院子,六弟跟林郎指一指,我二人自己过去就好,天黑了你一人不好回去。”
林长羽走着一趟,便是想着回来的时候或许沈年会送他一段路,能与她单独说几几句话。
“先前阿兄所住的院子小了些,今夜安排的是别院的厢房,阿兄不常去,我还是走一趟免得寻不到地方,又要在外面淋雨。”
沈年正犯愁,雨幕中乍然传出一声急促的喊叫:“沈大人小心,有刺客!”
话音未落,几声清晰的放弓的声音砰砰响起,沈年提起灯看去十几支锋利闪着寒光的箭头正朝她飞来。
52
第52章
◎雨夜(二)◎
手中的灯盏坠地,细微的火苗很快被雨点扑灭。
沈年本能的拽着身旁林闻溪的衣袖蹲伏到地上趴下,墙角和屋顶的那几位亲卫翻身而下挡在沈年面前。
刀光剑影之下,箭头落地,铮铮作响,夹杂着有人中箭的苦痛的喉音。
有一人的身体面朝着沈年直挺挺的倒下,她蒙着面心口插着一支长箭,还在一下下喘着气。
这些亲卫生来就是死士,她们平日里不知藏在沈年身边的哪个屋顶树梢,沈年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沈年睁大眼眶狂喘着气,林闻溪从她胳膊下挣脱出来,用身体将沈年挡住将她往墙角推。
沈年从空间内抽神出来,她拖了一张方形的钢板出来。
林闻溪抹了抹被雨水糊着脸,虽然一脸不可思议但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你待着别乱动。”沈年将他拽到身后,又开口朝雨中的几个亲卫喊,“到我这里来躲着。”
她边喊着边哐哐往外面扔东西。
那几名在雨中挥刀的亲卫听到身后的声响,一面惊的瞳孔微缩,一面后退捡起地上的钢板躲避。
一共十个人转眼之间只剩了四个。
沈年数了数人,一时想起来林长羽,她喊了一声林长羽的名字不见回声,一抬头便听见箭头打在钢板上的声音。
林闻溪抓着沈年的衣裳躲回来,“三娘别出去,他走在我们前面,我瞧见他早往前面院里跑去了,这会不出声想来是怕那些刺客发现他在哪。”
沈年干咽了下喉咙点头,又挪了挪脚想探头出去。
“三娘不信我的话不成。”林闻溪抓着她急的声音都有丝飘忽。
沈年掰开他的手指:“还有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她们还没死。”
“沈大人,这箭头上涂了剧毒,她们中了箭必死无疑的。”
她身旁的一名亲卫冷静的朝沈年说道。
她们这种人,死是早晚的结局,同伴的尸首她们已经见过了不知多少。
沈年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她伸手握着那名亲卫的手哽着声音道:“万一有救她们是为了护我的命,我不能让她们就躺在雨里等死”
“我等刚才在树上瞧见那房檐上黑压压伏着数不清有多少人在,她们见这箭没用很快会下来的,到时候腹背受敌沈大人也会没命的!”
林闻溪更是死死抱着沈年不撒手,“三娘不如想想余下这几人怎么活命吧,你别出去。”
没等沈年犹豫的间隙,便听见屋檐上面瓦片响动,几片瓦片砸在地上,几个黑衣腾身而下轻巧的落在地面,从钢板的缝隙中看见几双通黑的长靴踩着水洼向她们走过来,几人手上缠着白布,拖着长刀与地面的石子相撞,听得人毛骨悚然。
“别怕。”沈年察觉到怀中的林闻溪在发抖,她镇定下来拉着林闻溪半坐起来,给他手中递上一把锯子。
“她们是冲我来的,呆会你寻机会朝前面院里跑,若有人追你就按这个红点在她们面前挥。”
“三娘我和你在一块。”林闻溪扔下手里的东西,没有哭却控制不住的后背发颤,连话都说不整了。
“你在这里只会拖累我们,你听我的话就是。”
沈年将人从她身上推来,严肃的正声命令一样的说。
林闻溪捡起那把锯子,又贴在沈年脖颈上点了点头。
沈年扭过头又丢给余下那四个人,外面的脚步迈到近前停下,静默片刻似乎是在看几人举着的钢板有何异样。
看了片刻将长刀挥起来重重的砍向几人藏身的角落,却被缝隙中伸出的一根带着尖头的长棍刺中手腕,手中的刀当啷一声砸在钢板上,余下的几名刺客见状不信邪一样挥刀砍过来,被跳出来的两名亲卫用手里的家伙一碰,手臂上就钻出一个血窟窿。
倒在地上的两三个浑身冒血,痛的在地上翻滚,发出凄厉的哀嚎。
还站着的几个吓的慌张向后退,吹了一声哨,屋檐上趴着的刺客倾巢而下,在雨中黑压压的像一堵厚实的墙,沈年露出眼睛去看足有六七十人。
看样子今夜下手的人是一定要她的命不可。
而且闹出这么大动静,林府的剩下的院子里雅雀无声,诡异的很。
若她们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沈年盯着地面上泛着刀光的钢板,恍然间有了主意。
她推了推林闻溪让示意他起身准备走,见林闻溪又苦着脸抱着她的腿,沈年不留情瞪了他一眼。
林闻溪无奈半蹲了起来,趁着那些刺客还不敢过来的,沈年示意余下两位亲卫跟着她挪动,在几处墙角立起钢板来。
而后又向两人窃窃私语起来,那些刺客听见沈年的说话声喊道:“她定是又在使什么邪咒,一齐上去杀了她,为我们的亲人复仇昭雪!”
一句话激起了那些刺客的胆量,举着刀发疯一样的冲过来。
沈年推了一把林闻溪叫他快走,而后那两名亲卫分散跑到立着的钢板面前。
林闻溪贴着墙角向院中跑了一小段路,他割舍不下心回头望了一眼。
却见黑乎乎的雨夜一瞬恍若白昼,亮的他下意思抬起袖子遮着眼睛。
那些刺客一个个像无头苍蝇捂着眼睛揉。
这是电焊产生的电弧光,人眼近距离暴露在这种光线下,会短时间内致盲。
林闻溪瞧了一眼便发觉眼中出现一个光点,他见状没那般害怕往院子里跑去。
到了门前推不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着。
他拼命拍着门唤林长羽的名字,林长羽提着灯不声不响在狭小的门缝里露出一只眼来,将林闻溪吓的渗出一身冷汗。
“只有我,快开门。”林闻溪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用太大声音说道。
林长羽伸手摸了摸门上那把锁,又转眼看向林闻溪勾唇一笑,啷当将锁丢了回去。
“今日阿兄差点杀了我,这会还想着要我救你。”
林闻溪握起拳重重在门上砸了几下:“三娘还在外面,你放我过去,我要去找人过来救她。”
“你跪在门口,向我磕三个响头我便开门如何?”林长羽慢悠悠的在门口踱步,他手中的发黄灯盏跟着他在门缝中来回飘过。
林闻溪想都未想,便弯下膝盖直直跪了下去,额头在地上砸的响亮。
林长羽在门里轻轻的笑着,他的笑声又忽然止住,并没有把门锁打开反而将仅有的那点缝隙也重重的关起来。
林闻溪正要抬起头说话,却听见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个蒙脸提刀的高大女子。
他猛地向后一扭身,将后背贴在门框上,强装镇定举起沈年交给他的锯子。
他按下那个红点,锯子猛地在他手中抖动起来,他站起来用双手握紧同那女子对峙。
那个女子不在意的嗤笑一声,扬起刀向他的手舞了过来,林闻溪用力拿锯子抵上去,刀锋相撞擦出刺眼的火花,僵持几秒那女子手中的刀崩成了两半。
林闻溪趁势向女子的身上挥去,那女子被迫后退几步。
然而门缝底下猛地伸出一只手来,拽着林闻溪衣尾向门缝里拉他,林闻溪站不稳向后倒,手中的额锯子摔在地上,那女子趁机压上来死死的掐住喉咙抵在门上。
那女子张狂的笑了声,抬脚踢了一下门板,向里面道:“真是多谢。”
林闻溪掰着女子的手拍打,眼珠瞪的浑圆。听到林长羽在门里面声若呐蚊的说着三个字:“杀了他。”
那女子道:“你这小郎君可真是心狠,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还杀不得。”
“为何?”里面的林长羽问。
那女子掐着林闻溪转身盯着赶来的沈年笑道:“因为她还没死。”
林闻溪看到沈年眼眶里涌出泪,并不是因为痛,而是锥心的自责。
他又让沈年为他犯难了。
沈年看见哭着的林闻溪,心里如同重重被刺了一个空洞,她极力掩饰但出口还是藏不住的心慌。
“放了他,不然你也活不了。”
“死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种解脱,今夜来便没打算活着回去。”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你们的主子是谁?她可以给你的我也可以。”
那女子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林闻溪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手脚挣扎。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沈大人你的命。”
沈年闻言知道她不会要林闻溪的命,故作轻松的问道:“是风宪司?还是霁王?”
那女子显然楞了一瞬,惊讶的盯着沈年的眼睛。
“别问那么多,是沈大人死,还是这小情郎死,沈大人选一个。”
沈年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你们那么多人都杀不了我,你还没看出来我可是会仙法的。”
那女子闻言谨慎的往后面退了退,“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你不信?我这就施法让你的那只手断掉。”
沈年闭着眼在嘴里絮絮念着什么,然后忽然睁眼张大嘴巴“轰”的大喊了一声。
那女子抽神抬头一望,手中力道一松,藏在沈年身后的亲卫射出一只冷箭来正中她的眉心,林闻溪慌忙向旁边一躲。
沈年垂头松了口气,两人都没瞧见那女子将手臂抬了起来从袖中发出一枚暗器。
林闻溪欢喜的抬头看向沈年,却看见她一手捂着侧颈,像是在流血,轰然垂倒在地上。
他的笑木刻一样僵在脸上,眼前一片灰白,只看见被沈年的血染红的雨水,蜿蜒漫在地上,刺眼的红。
他呆看了几秒,一阵耳鸣匍匐在地上向她跪爬过去,过去看见沈年紧闭着的眼,眼前一黑在她身上昏过去。
林长羽将门锁打开,只看见相拥躺倒在地的两人。
53
第53章
◎一人无依◎
林闻溪捂着喉咙猛地惊醒直挺挺坐起来,他额头上黏着一层又一层的细汗,身上还是那身湿淋淋的衣裳贴在身上,他觉着身上有小虫在啃他的骨肉,蜷缩着四肢靠着木柱发颤。
眼前立着几排阴森森的牌位,他眼神失焦的盯着牌位前那一盏盏黄色的烛苗看了不知多久,迷魂了一般。
他听清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撑在地上大喘着气站直,向四周惊惧的环视一圈,却只有他一个人。
牌位上刻着沈家祖辈的名讳,想来此处是沈府的祠堂。
他先前从没来过这里,不知是谁把他锁在了这里。
他发疯一样叩着门,向外喊叫着放他出去,却根本无人回应。
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他一次次的用身子撞向门框,摔倒了又不知疼痛的爬起来,一直到雨声渐停他总算将门撞开。
捧着盏灯奔出祠堂穿过幽长的走廊,一间间庭院。看见那扇镂空红漆木门里面透着烛光,听见里面纷乱的人声,他反慢下脚步一步一顿的走近,试探着推门走了进去。
沈府里的一群侍从和几位太医正围在塌边忙作一团,没人注意到他进来。
林闻溪秉着呼吸从人缝中瞧见沈年正躺在榻上,脖颈上缠着一圈厚重的纱布,面无血色整个人没一丝活气。
他此刻才彻底回过魂来,一松手将灯盏打碎在地,火星落在他脚背上转瞬又熄灭了。
侍从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慌忙走到他身前将余下的火点踩灭。
侍从惊慌推着林闻溪向外走:“正君您怎么出来的。”
林闻溪抵在墙边不挪脚,抓着侍从的手话都说不清:“三娘她……无事吧。”
“太医才将暗器从沈大人身上取出,伤口不是太深,只是暗器上有毒。”
那侍从见林闻溪腿发软站不住又扶着他的胳膊道:“暗器上的毒被雨水冲的所剩无几,又幸有岳哥儿及时封住经脉,毒药未侵入腑脏太深。”
林闻溪盯着不知觉将侍从的手抓出红印来:“那是……还有救了。”
“依岳哥儿所言,还算是有救。”
“我过去瞧瞧她。”林闻溪强迫镇定几分抬起脚朝塌边走,被侍从伸手拦住。
“主家正在前院之中刚送一位太医出屋,正君如此湿身裸脚当心冲撞了主家。主家她……生了大气,命人将正君扔到祠堂里,正君还请去祠堂中静待主家吩咐为宜。”
林闻溪偏头看了一眼沈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转身一阵风一样的飘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到了屋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进门正撞见沈修撰在屋里。
沈修撰看见他的脸发火怒骂道:“是谁放他出来的!”
屋里站着的人闻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拉扯林闻溪出去。
林闻溪扑通一声跪下:“母亲,是我放心不下三娘自己撞门出来的。”
沈修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照着林闻溪的脸就骂:“我们沈家因你一个惹出多少事来,走一个还不算,如今还要被你害死一个。你们林家人一日日来府上讨债还不够,去了你们林府一回人就躺这里了!你若真有些良心就该跪在沈家列祖列宗面前谢罪!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拿你是问!”
林闻溪伏在地上响亮的连声磕头道:“三娘此时需人照料,待过后三娘醒来母亲要罚要杀我都无怨言。”
“还不将人拖下去!”沈修撰掐着眉头一句也不愿再听。
一直在旁看着的沈岳看不过去:“母亲,阿姐遭此劫难是刺客所为与姐夫并无干系,姐夫他也险些丧命。阿姐她万一醒来见我们将姐夫关起来定是又要急火攻心闭气过去了。”
“我愿日日去祠堂中磕头为三娘祈福,还请母亲让我留下守在三娘身边照料。”
任谁大半夜的被敲响门,瞧见自己女儿满身是血死尸一样的被人背回来,都会脑子发蒙。
沈修撰已经惊过一回,这一回更是心惊肉跳。
那几个亲卫将沈年抬到榻上时,她脖颈上裹着的布条湿淋淋都是血,怎么唤她摇她都没有一点知觉,沈修撰抓着她冰凉的手害怕沈年等不到请来大夫就要断了气,幸亏府里的动静惊动了沈岳那院子的人。
沈修撰被沈岳一言说的冷静下来,对林闻溪的乞求没再出声。
一行人奔逃回来惊动了巡街的官兵,林府院中的尸首和捆起来的刺客已被官兵收押回衙门,听那四位亲卫所言沈年身怀异术。
沈修撰更忧心的是这桩事,眼下城中已经戒严,想必是已经惊动了宫中的陛下。
那些刺客的供词若传到陛下耳朵里,不知会陛下作何反应,待到今日朝堂上,她们沈家真不知是生还是死。
沈修撰静默的去了前院独坐到天光微亮,到穿上朝服登上去宫中马车那一刻她还是心神不定。
“郎君,主家她已经出府上朝去了,您别再磕了,瞧这额头都出血了。”
白石放下端着的药瓶,含着泪拉着林闻溪直起腰来,“早知道我们便不该过什么婚期,若有小薇在三娘子身边陪着,或许便不会出这桩事了。”
林闻溪整个人乱糟糟的,失魂落魄的瘫坐着,白石将药粉涂在他额头上,他不晓得痛一样呆呆的盯着地板坐着。
等白石将药抹好了,他又立马要起身向外走。
白石拉住他的袖子,“我为郎君熬了碗参汤再去,郎君喝了再去。”
“我不饿。”
白石捧着汤碗递到他面前:“郎君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三娘子醒来又要伤心的,再说郎君也要吃了东西才有力气照料三娘子不是,喝一点吧。”
林闻溪闻言逼着自己往口中倒了一大碗。
推门进了屋,两位太医和沈岳在正在施针,他瞧见沈年手指尖正在冒着黑红的血珠,想来是正在放毒血。
林闻溪略知一些皮毛,行针之时要全神贯注,银针偏了几毫或是力道不够,都有可能使经络错行,毒血攻心。
他不敢出声恐打扰了几人,踮着脚又走出门外,去看沈年的药罐子。
林闻溪往炉子里添了两块木炭坐下,一边扇着火一边用绢子用力擦着自己喉咙,回想起昨夜那个女人用手掐着他,他便觉得浑身恶心起皮。
还有躲在门口的林长羽,简直是只伥鬼。
是林长羽害了他,害了沈年。
林闻溪想着昨夜那只从门缝底伸出来的手,恨不得将人剁碎了扔进这火中烧个干净,他盯着那团火眼底的恨意升腾,咬着牙后背一抽一抽的发颤。
沈岳出了屋门看见林闻溪痴坐着问:“姐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闻溪回过神来,摇头站起来问:“我没事,三娘她可好些了?”
“先放了一些毒血,暂且先看看管不管用。”
林闻溪:“多亏了有你在,不知该如何谢你。”
“阿姐和姐夫先前不也帮了我,阿姐她待我很好,这实在不必言谢。”
林闻溪感激朝他点了点头,又拉着他到墙角小声问:“三娘身上还有先前的那蛊毒未解,眼下外面戒严我也出不去为她寻解药,不知阿弟的解药可做好了没?”
“我做的解药已有四成的功效,不过我昨夜把脉发现阿姐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
“已经解了?”
“是,想来已经解了一段时间了,阿姐体内的蛊毒一丁点都没留了。”
林闻溪不知该夸还是该骂阿久,他给沈年吃了解药却不说一回回骗沈年去相见。
“这药要趁热喂阿姐服下,姐夫快端药进去吧。”
林闻溪忙点头端着药碗进去,他将药先放在一旁稍散一散热气。
他坐到塌边才碰到沈年的脸,一瞬又忍不住泪如雨下,一面捂着脸抹泪痕一面看她身上的伤痕原来不止脖颈上一处,左手小臂和膝盖上面一些也缠着纱布。
“郎君别太伤心了。”白石跟着红了眼眶递了块绢子给林闻溪擦泪。
林闻溪拭干了泪水,“帮我扶着三娘仰起来点头。”
沈年身上带着伤,屋子站着的两三个小侍跟着过来搭手将人扶起一点在林闻溪腿上枕着。
只是沈年还是喝不进去多少药汤,林闻溪怕将药放凉没了药效,索性又吩咐几人放下纱帘在外暂避。
他捧着药碗含在口中俯下身,捏着沈年的下巴喂她将药用下。
用完药他擦干净沈年的嘴巴,将纱帘撩开又唤人进来让她平躺睡好。
白石:“三娘子中了毒,郎君这样当心万一也”
林闻溪拧干湿帕子帮沈年擦着手掌,打断他道:“没事,屋里热起来了去取把小扇来。”
林闻溪握着沈年的手在身旁坐了不多时,听见外面的人来通报,说是宋昭佛领着两队披坚执甲的侍卫正在沈府正门前叩门,外面的人不知该不该将门打开。
林闻溪知道宋昭佛愿意提携沈年,是看中她的本事想让沈年为其所用帮陛下对付两党而已,昨夜沈年在人前露了她的“仙术”,陛下要是生心生忌惮
林闻溪思忖了一下吩咐道:“去寻个身手好的攀到后墙上瞧瞧,有没有官兵围着。”
等人去的工夫,林闻溪又出了屋召来府中里里外外的护卫。
一大半将沈年所在的屋子围守起来,一半跟着他拿着刀剑去正门口。
在门口抵了几块大石和水缸,林闻溪才去门口应门。
他手中握着把长刀,从门缝里向外看了一眼问道:“不知宋大人带着这么多侍卫来府上有何贵干?”
“我奉陛下之命前来看看沈令使的病情,这些侍卫是陛下派来护卫沈令使的。”
“可有陛下的圣旨在?”
“这是陛下口谕。”
林闻溪沉默一会,听到后院的人来报说那也有官兵围着。
他边招呼府中的人继续往门口抵石头,边婉言回绝道:“还请宋大人见谅,三娘她如今实在不宜见客,这么多官兵进府人来人往也不利三娘养病。”
外面的宋昭佛听见里面搬石挪缸的声音,拍着门道:“林郎君是否误会什么,我只是前来瞧沈令使的并无他意。”
常言薄情不过帝王家,兔死狗烹的故事史书上见得多了,林闻溪不敢去赌放人进来,若陛下真没起杀心待沈修撰回来开门也不迟。
林闻溪没继续回话,在门口僵持了片刻听到外面传来另一道声音。
“正君可还记得我?”
林闻溪听着有一丝熟悉,正想从门缝里瞧一眼,身旁的沈岳先听出来向他说道:“好像是罗县令的声音。”
一看门缝里的脸,确实是罗从宛没错。
沈年在答应给两人牵线之后一日正巧见了宋昭佛便跟她提了一句,本想着一句话不做什么数,没成想宋昭佛一心为陛下招揽拉拢人才留心派了人前去探查。
罗从宛用沈岳的药方挽救了当地不少百姓的痼疾人人称赞她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加上殿试时罗从宛本就被陛下看中,眼下有这一桩功绩在身召回她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林闻溪见是她松了口气:“罗娘子何时回京的。”
“我昨日刚回京述职,陛下命我来查沈妹遇刺的案子,正君不必害怕将门打开就是。”
“是。”林闻溪赶忙命人将门口抵着的东西搬开,迎人进来。
罗从宛跟在宋昭佛身后,两人见林闻溪手中握着的刀都盯着看了一眼。
林闻溪将刀扔到一边,“有昨夜那一回,不得不多有防范,两位大人见怪了。”
林闻溪带着两人进去屋里瞧沈年,宋昭佛伸手摸了摸沈年的脉搏神色复杂沉默不语,并未怪罪林闻溪先前的怠慢。
罗从宛义愤填膺的捶了下桌:“这可就在皇城脚下,五六十个拿弓带刀的杀手,凶器还都涂了毒,就是奔着非要她的命不可去的,实在是猖狂。”
林闻溪盯着宋昭佛的动作谨慎不敢多言。
而且罗从宛昨日才刚回京,陛下就将此大案交给她办也是怪。
宋昭佛审视的盯了一眼林闻溪问:“那么多名刺客,沈令使昨夜是如何躲的过的,莫非真的是那些刺客所供的,沈令使会使邪术?”
林闻溪回道:“昨夜我太过害怕,一直躲着什么都没看清楚。”
宋昭佛闻言没再问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沈年出屋去安排随行而来的侍卫将院子围的铁通一般。
“看好沈大人。”林闻溪听见她命令了一句而后迈步向院外走了。
罗从宛问:“正君真的没看清?今日朝上众臣都在议论沈妹她是”
沈岳心直口快:“是什么不妨说出来,我阿姐她可救了罗大人一家的命,难不成罗大人也认为阿姐是妖邪不成,若她真是也不会被一点毒药弄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罗从宛急着解释道:“我并非如此想,如今人言纷纷我只是想如何能帮她。”
见林闻溪三缄其口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罗从宛一顿,“罢了,眼下我先去查那些刺客的底细为沈妹讨个公道。”
接连三日沈修撰从府外回来,林闻溪便去祠堂中跪着磕头祈福,待她走了林闻溪便去沈年身边守着不动。
他几日未正经吃过什么,偶尔挨不住伏在塌边抓着沈年的手昏沉迷糊过去,片刻又忽然惊醒,眼底熬出了黑沉沉的一圈,白石为他梳头瞧见他耳后生出了好几根白发。
“郎君这般下去可不成,未等到三娘子醒过来,郎君的身子可要先垮了。”
白石硬塞到他手中一碗白粥,“郎君再消瘦下去坐着都要昏倒了。”
林闻溪眼神阴翳,推开粥碗似有些神志不清道:“岳弟已经给三娘放过几次血了,三娘她怎还不见醒,她是不是扔下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郎君又说胡话,三娘子还喘着气呢。”
林闻溪回头惊恐的看了沈年一眼,“万一那不是她,她……已经走了。”
白石听见林闻溪的话焦急的拍着他的背:“郎君说话怎越来越迷糊了,可不能再胡思乱想,脑子会坏掉的。”
林闻溪精神恍惚几近崩溃掩着脸大哭。
白石瞧着人不大对劲悄悄溜到外面寻沈岳给他煮了些安神入睡的汤药端到他面前好说歹说让人喝了几口。
林闻溪不知是哭累了还是那药汤起了作用,又伏到沈年手边半趴着脸合眼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的沉,半梦半醒的恍惚瞧见沈年的眼珠在转。
他勉强的晃晃脑袋坐起来,砸了下自己的脑门,毕竟他这几日常做这样的梦,有时候是梦还是真的都不大分的清楚。
闭眼再睁开一看,沈年的眼珠还在转。
林闻溪大喜过望抓起沈年的手掌要扑上去抱她,却看见沈年颤着嘴唇,眉头还紧紧皱在一起。
他的脸一瞬冷了下来,向后直了直身子,试探的唤了榻上的女子一声:“三娘,是我。”
“我……”女子哆嗦了半天嘴巴,才将话吐出来:“我的手被你压麻了……”
“啊?”林闻溪慌忙将沈年的手松开,用手指小心的人替她揉了揉。
“三娘。”他又不*放心开口唤道。
一阵酸麻过后,沈年总算抽的出话口来问:“你这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林闻溪又不由分说将整个上身压过来,抱的死紧沈年喘不上来气,拍着他的肩喊疼。
林闻溪闻声半抬起身来,泪珠禁不住的往下滴在沈年脸上。
沈年看见他眼底的乌青,费力抬手摸上他的脸,“怎么了,我不在有人欺负你了。”
林闻溪甩着眼泪故作坚强摇着头,也不说话低头在沈年唇上亲了一口,又直起腰坐起来。倒了一盏热茶来扶着沈年坐起来。
“三娘躺了几日,口渴了吧。”
沈年着实是渴了,捧起杯子准备仰头喝,一动却扯到了伤口。
“慢一点,这有伤呢。我去取个汤勺来给三娘。”
林闻溪一勺勺喂她,边瞧着沈年喝水边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究竟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我是怕三娘不回来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一直听见你在我耳跟前说话,哪都没去,只是一直醒不过来。”
“三娘听得见我说话?”
“嗯。”
林闻溪见沈年不喝了,放下手里的碗勺,又扶着沈年平躺着。
“三娘饿不饿,想吃点的什么。”
“不用。”沈年说着拉着林闻溪躺在他身侧,“瞧你这脸色,别忙活了先躺会。”
林闻溪侧躺着环着沈年的腰抱着,将头抵在她肩上不再动,似乎是怕碰到沈年身上的伤口。
沈年握着他的手问:“额头上的伤是自己磕的,还是谁弄的?”
“是我自己,我想给磕头给三娘祈福。”
沈年并没有多大精神,叹了一声拍着他的胳膊安抚:“问了你也不说实话,看你那双眼就知道又没少折腾,时辰还早好好睡一会。”
林闻溪抬起头盯着沈年不打算闭眼:“我不想睡,我守着三娘。”
“放心,我醒了就死不了。”沈年盖住他的眼眸,“你听话养养精神,明日还有的你忙呢。”
林闻溪闭上眼偷偷听着沈年呼吸平稳才敢松下心神,不知觉也睡了过去。
天刚见亮,林闻溪从惊梦中睁眼,推了推身旁的沈年唤她。
见沈年动了动手指才放心起身去洗了把脸,他这才有心思去看镜子,一瞧自己憔悴成这般模样,额上一片乌青的伤,坐下来在伤口涂了些药,仔细打理了一番发束看起来才好一些。
他又端了一盆温水到塌边,见沈年已经醒了。
“三娘擦擦脸会舒服些。”
沈年将脸凑过去,听到门扇被推开沈岳端着碗药进来边走边说:“让阿姐再试试这个药方子管不管用。”
林闻溪笑着咳了一声,沈岳抬眼见沈年坐起来,欢喜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瞧。
“阿姐何时醒的,姐夫怎不来唤我。”
“昨日半夜里,我不好去打搅岳弟。”
林闻溪给沈年擦好脸,起身站起来让沈岳给她把脉。“
“岳弟的医术了得,三娘喝的药都是岳弟写的药方子。”
三人说着话听见外面的人叩门,是门口围着的侍卫,问是不是沈年醒过来了。
林闻溪到门外应了一声,回来坐下同沈年说了宋昭佛和罗从宛先前来过的事。
沈年活过来的消息很快传进宫内,城中的戒严也很快跟着解除。
一清早沈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
54
第54章
◎一起走吧。◎
徐府离得近是头一个进门的。
徐洛宁手中提着两大串黄纸包的糕点,迈着流星大步在屋门外头就高声唤着沈年的名字。
进了屋更是潦草扔下东西,径直往塌边一坐。
“这几日城中戒严关在府中都要将我闷坏了。”
沈年虚弱半躺着撇了下嘴道:“我可是差点没命,你居然还惦记着出府玩乐。”
“你这不是又活了嘛,我这两只眼珠子又没瞎看的见。”
徐洛宁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些糕点,“我专程去张记铺子里抢来的头一屉云片糕、八蒸糕还有糖蒸酥酪……”
她一气说个不停。
沈年淡淡笑着听她说话,余光瞥见外间似乎有双眼睛正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偏头一看,是阿久。
他隔着珠帘不知何时进门来站在那里,目光郁沉的盯着榻上的沈年看。
随徐珞宁跟着进来静坐着的那位庶妹瞧见沈年的目光顿了一下开口向外头的阿久唤道:“沈堂姐是自家人,安郎不必太拘束,跟着来了一回若想的话可进来拜见一下。”
沈年慌忙要摆手推辞,阿久却不忸怩拨开珠帘一下迈步走进来。
他的眼皮皱着像是许久未有好眠,沉沉的抬起来先往沈年脸上缓缓看了一眼,又觉得不合礼数垂下眸作礼道:“听闻堂姐遭逢大难,特带了几味山参来,望堂姐能早日康健。”
沈年咳了一声,“你们二人有心……多谢。”
说罢沈年见阿久的娘子没有应声,将茶盏抬起来掩着下半张脸,一口茶喝了许久。
沈年心虚的又随口补了一句:“堂妹和刘郎君瞧着十分般配呢。”
阿久听了也再说什么从里间退身出去。
“今日书院开学先生要考文章,两位姐姐说话我先回府去温书了。”
女子说着放下茶盏走出去唤着阿久一同出屋回府去了。
徐珞宁怪道:“这两个人说什么都要跟着我前来看你,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说要走。”
沈年汗颜:“许是要顾及亲戚情分又与我并不相熟的缘故。”
徐珞宁起身站起来拆了裹着糕点的纸,倒自己先津津有味扔嘴巴里嚼起来。
“你躺在这里不知道,眼下皇城里正大肆捕人闹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她去温哪门子书。”
“捕谁?”沈年问。
“自然是来杀你的那些刺客,新上任的那位姓罗的还有你母亲正在城中一间间铺子里搜罗拿人。”
沈年记得那日将那群杀手的眼睛晃盲过去后,沈年和亲卫拿铁丝捆起来七八个,余下的忙不过来让她们翻墙逃走了。
“她们受了眼伤跑不了多远,身上又带着凶器,是该尽快捉拿归案,免得伤了城中的百姓。”
徐珞宁闻言凑在沈年身前,小声八卦的问道:“不过那么多刺客你究竟是怎么逃出生天的,还将一大群人的眼弄瞎了,难不成真是外面传言那般你会”
“会邪术?”沈年笑了声问,又狰狞着脸向徐珞宁做鬼脸吓唬她。
见徐珞宁不躲反贴近来看,沈年皱眉泄气道:“你怎么不怕。”
“书上说妖怪也分好妖坏妖,你就算是妖也是个好妖,又不会害我有什好怕的,”徐珞宁越说越有兴致,“而且做妖听起来比做人要有意思,你快同我说说妖一般都是什么样子?”
沈年一脸黑线,推了她一把道:“你还真信,我要是真是什么妖也不至于躺这里,我跟你说这几句话都扯的伤口疼。这人世多的是奇人异才,我只是其中之一。”
徐珞宁失望的叹了口气,又锁着眉道:“可眼下外面谣言四起,你可要当心。”
“没瞧见外头陛下派来的那么多侍卫,一时半刻我还没事。再说了行凶之人还没惩处,就先来问我的罪也说不过去。”
“你的心倒还挺大。”
沈年向上扯了下衣袖给徐珞宁瞧手臂上的伤,无奈笑了笑道:“你看我眼下坐不能坐,站不能站的,若再日日心中惶惶不安这身子是真好不起来了。”
“不过你倒是得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痴心护你的郎君,听说宋大人带侍卫进府时,他领着你们府上的家丁提着刀在门口拦了好久不让人进门呢!”
“还有这事??”沈年一惊想支撑着坐起来,朝外间晃眼睛瞧了瞧问:“他人怎么不见,又去哪里了?”
“我进门的时候瞧见他在外面正给你煎药,怪我多嘴,他不跟你说这事想也是不想你忧心。”
“他哪不让我忧心,我说了几回让他歇着,你看这一不留神他就又跑出去忙活。”
徐珞宁捂脸笑了笑,“这可不是叫患难见真情嘛。”
两人又说了几句,徐珞宁见沈季步履匆匆的进来同他客气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回府,留兄妹二人说话。
见人徐珞宁走了,林闻溪端着药碗进屋侍候沈年喝药。
“瞧你们这一对,一个伤成这样,一个又跟着折腾成这副光景,待父亲回来了不知又要怎么说呢。”
林闻溪喂药的手一颤,“父亲他要回府来?”
“妹妹伤的这般重,父亲他如何也要回来看看的。”
沈年气的皱起眉:“母亲答应过我七年内不让父亲回府的,如今本就够乱的,让父亲回来又做什么。”
“他到底是你的生父,你如今成这样让他回来瞧一眼你都不许了?”
沈修撰的声音先飘进来,林闻溪闻声更是从放下手中的药碗,屈膝在塌边跪下。
沈年要探出手扶他却是够不到,看样子林闻溪额头上的伤也是沈修撰命他磕的。
沈年顿觉的心烦意乱,只要她不在果然故事就会慢慢滑向原来轨迹。
书中沈年猝然离世后沈修撰将失女的阴霾全数加诸在林闻溪身上,一心觉的是林闻溪克妻不详,命他日日去祠堂磕头向沈家的祖宗谢罪。
沈父更是不必多说整日换着花样折磨他泄愤,偏偏还吊着他一点命不让林闻溪死,说是怕沈年在地府还未投胎,林闻溪跟着去了到了地下二人还要做夫妻。
沈岳回府后看他可怜施了几回援手,只是那时林闻溪的心已经全然扭曲,嫉妒沈岳过得好恩将仇报,最后偷了沈岳所制的药将府上的人一个个毒死,给沈父下了慢毒让他躺在榻上生不如死。
沈修撰连日奔忙进屋来一眼瞧见面容疲惫,沈季忙起身扶她坐下。
沈修撰对跪着的林闻溪冷漠睥睨一视:“我这女儿差点命丧林府,论起来也可与你父亲先前那件事相抵了吧,让你父亲回来你可有什么意思?”
林闻溪埋着头道:“没有。”
“刺客选在林府行凶并非他能左右的,父亲他有心杀人如何能相提并论”
“够了。”沈修撰怒目瞪着眼,“我们沈家再经不起一点波折了,这样的祸水有你父亲压着才能安稳些。”
沈年知道再争辩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她唤沈季带着林闻溪先出屋,转过话题问:“徐珞宁刚才还同我说母亲和从宛一同去搜捕刺客,现有空回来是人已经抓到了?”
沈修撰见沈年不再与她争执,平复了脸色道:“城中各处都搜过了两回,共捕了四十六人,想来已没有漏网之鱼。”
“眼下查到的线索来看都是风宪司的人,风宪司以刺探朝中官员的辛秘之事为生,养着不知数目的耳目探子,这些探子常年跟踪扒墙上树个个练的身手矫健。刺客就是风宪司的这些探子,最长的六年,最短的也入风宪司有一年零七个月。”
沈年闭着眼思考片刻道:“风宪司如今势微,我又正是连在赵党和陛下之间的结,她们想杀我也说的通。不过风宪司要动手不会笨到用自己的人,是霁王想借风宪司的名除掉我,一石二鸟。”
“霁王?”沈修撰不解的挑了挑眉,“你何时又得罪了霁王让她要对你下这样的死手?”
“霁王她有谋反之心。”
沈修撰惊骇一瞬站起来:“兹事体大,这样的事你如何得知的,可有证据。”
“不知母亲有没有注意到从宛身边有一护卫,她就是证据。而且此事我早已跟宋昭佛禀报过,母亲不必惊慌。”
沈修撰在屋里焦急踱步,“这么天大的事情你怎现在才说。”
沈年闻言也是一脸郁闷,毕竟按着书中剧情,此时女主还在卢平县蛰伏,霁王是快结尾才出现的人物。
她也没想到霁王会在此时忽然对她下手。
想一想或许是她穿进书中影响了故事的发展。
沈年将兰城之事的经过和沈修撰大略讲了一讲。
沈修撰:“风宪司选人极为严苛,霁王这么早布局安插这么多眼线进去做什么,她难不成会未卜先知提前布局刺杀你?”
“她收留养大很多当年被风宪司抄家灭族的遗孤,想来是为了报当年之仇恰巧又撞上了我。”
“霁王打的一手好算盘,用这些遗孤打进风宪司既忠心无二,又能将风宪司手中握着的朝臣把柄偷到自己手中,来□□宫夺位朝臣自然会臣服于她。”
沈修撰说着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你一遇刺陛下就下令京中戒严,这些遗孤第一个恨的是风宪司,第二恨的就是当时下诏屠她们族人的先帝,陛下是怕霁王直接命这些人逼宫夺位。”
“她们那夜非要我的命不可,嘴里还说着杀了我为亲人报仇,说不定就是准备在那晚发动宫变。”
沈修撰沉声点头,“新帝登基只有三年根基浅薄,霁王已筹谋多年出其不意动手赢面很大,唯一的钉子就是你。如此说来倒是不必在意外面那些流言,陛下如今即便是对你心生忌惮也不敢动你。”
“所以母亲不必太过焦心,这些时日为我的事操劳,您宽心回去好好睡一会。”
沈修撰闻言和颜道:“你还算是有些孝心,好好养伤。”
沈年微笑着目送沈修撰出去,唤来了小薇。
“去外面街上替我看一处院子来,要尽快。”
小薇点头领了命出去。
沈年想着她终究是没办法消除林闻溪和沈家人之间的纠葛仇怨,不如就此分开过彼此相安。
“去外院住?”林闻溪听到沈年所言,下意识摇了摇头回绝,“三娘行动不便,还是不必再折腾。再说我不想因我给三娘再添什么麻烦,就算母亲父亲要罚我,我没关系……我可以忍的。”
“我不想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被欺负,我不想你随时随地要磕头认错,我只想和你过安宁的日子……你在乎你。”沈年牵着他的手满眼都是心疼,“不必在意母亲和父亲会如何怪罪,我可以护着你。”
林闻溪垂泪趴着沈年身旁哽咽道:“我跟三娘走就是。”
沈年探手指碰了碰他额头上的伤口,“疼不疼,擦药了没。”
林闻溪委屈的嗯了一声,“那会不觉的疼,现在疼,还有撞祠堂门的时候肩上撞伤了,也好痛。”
“这会又知道喊疼了,我清早便叫你歇着那你又溜到外面熬什么药,府里头那么多人你不使唤,也不怕药壶砸你身上又烫伤了。”
“谁叫那阿久偏说我没用,照顾不好三娘,我一时赌气才出去的。”林闻溪说着将脸贴到沈年颈边,“我这几日脑子糊涂,他一说我就气不过,并非不听三娘的话。”
沈年伸手上去在林闻溪唇上轻拍了几下:“我还不知道你,这张嘴就会扯谎,我都没听见他出声。”
林闻溪抬起脸:“我没撒谎,是他凑近悄悄跟我说的。”
“没有便没有吧。”
“三娘刚刚打的我痛,这一句话便算了。”林闻溪故意做了一副无辜可怜表情微微仰头凑在沈年唇边。
“过来给我瞧瞧哪里打痛你了。”沈年故意摸着他的嘴巴煞有介事的瞧,林闻溪低头假装不经意在她唇瓣上擦过。
“这根本没有事。”
沈年看了半天也不亲,又推了推他的脸,“躺下睡吧。”
林闻溪明知沈年是在故意装傻使坏,但他偏偏喜欢的很,忍不住又演下去:“可是确实很痛。”
沈年扶着他的脸凑上去用力亲了一下,林闻溪尝到甜头低头缠上去吻。
他实在是有点想念沈年了,惦记着她的伤他没缠着太久,挪开嘴巴又装作没事发生躺在她身边合上眼一脸困倦。
他听沈年笑了一下,然后抓着他的手腕似乎是睡了。
两人难得好眠,醒来林闻溪支走屋里进来伺候的人,偷摸开始收拾和沈年平日的用物。
沈年说她一人就能带着所有东西,叫他想带什么就都拾掇起来,待小薇寻好院子便动身。
他从箱底掏出一个挂了三把锁的小木盒,好奇道:“三娘先将这个放一个在身上我瞧瞧。”
沈年接过来问:“你这里头放的什么东西,要锁这么严实。”
林闻溪不好意思道:“是我攒的一点钱,这么些年就这么一点家底是有些寒酸。”
沈年将木盒往身后一藏转眼不见,林闻溪看了只顾着拍手惊奇。
也不说那些自哀自怜的话了,一件件翻出来许多物件递到沈年手中,有几件还是他和沈年在兰城住时买来的。
摸着这些东西,二人谈起在兰城和下河摸鱼、去街上看河灯的日子。
林闻溪不由的欢喜。
他不想着在做什么深宅大院里的贵君了,回了京这些时日倒不似在兰城那般鲜活。
他甚至想着沈年当初不做官更好,像现在这样处在风口浪尖,日日不得安宁,他吃饭睡觉时还提着一颗心。
说话间侍从进屋来传罗从宛在外请见,兰城一别今日相见,两人都灿然一笑。
罗从宛一开口道:“外面都乱成一团麻了,沈妹和正君倒云淡风轻还能坐一起说笑,我这几日可是未查这案子可是焦头烂额。”
沈年:“你要查那几十个刺客的底细可不是要忙不过来。”
林闻溪起身唤小侍上了些茶点,犹豫开口道:“本不该在此打扰罗大人和三娘说话,可有桩事关乎案情,我得同罗大人说一声。”
罗从宛点了下头。
“那夜我本能逃脱,被那刺客擒住是被躲在门口的林长羽暗害,他还教唆那刺客当场将我杀掉。若不是因他下黑手,我不会被贼人擒住,三娘也不会因我中了暗器,说他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你阿弟看着稳重守礼,我那晚还想着救他,他怎可这般行事?”
沈年闻言皱着眉直犯恶心道。
林闻溪:“只是当时只有我、林长羽和那贼人三人,我并没有证据,不知能不能治得了他的罪。”
罗从宛:“死无对证,只有正君的证言却实难以定罪,不过我明日再去林府查一查看看会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林闻溪应了一声随后出去了。
“这案子真是越查越迷糊,算是知道陛下为何要将这一桩大案指给我这个刚被召回的人办。”
“为何?”
“卢平县虽偏远但土地肥沃,岁供的粮食一向在各县中排前几,但翻阅记账上交的粮逐年减低,别的县也是一样。加上今年各地都遭了旱灾,交的粮还要比往年减半,凭此一点便可窥见眼下国库定然十分空虚。”
沈年道:“如此说来,霁王准备起事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罗从宛压着声音说话:“霁王盘算得当,陛下也并非外人瞧着那般孱弱,听陛下意思是想借你遇刺之事将风宪司连根拔起。陛下缺钱而朝中口袋最鼓的就是风宪司,先帝在时她们抄了多少大臣的家私,又风光了近十年,搜刮来的银钱可想而知会有多少。”
“所以这事陛下要一个底细完全干净,又没有根基不敢扣留银子的人来做。”罗从宛说着苦笑一声,“而且若是此事不成被反扑,也可将我交出去献祭。”
“从宛……”沈年看到罗从宛的神情心也跟着要碎了。
罗从宛低迷片刻,很快又抬起头来昂扬一笑。
“我守的是天下黎明百姓,做臣子的本就是帝王手中的一颗棋子,只要是行为国为民的好事,被利用又有何妨。风宪司鱼肉百姓,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到倒台的时候了。”
沈年一脸钦佩的仰望着站着的罗从宛:“有我能出力的地方,便说一声。”
罗从宛摇头道:“我今日只是来看你的,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眼下京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又伤成这样还是暂且避避。”
她走过来看了看沈年脖颈上的伤,注视着她道:“你从前不是说我是一颗明珠,现在就让我试着为你亮一亮。”
55
第55章
◎祥瑞◎
罗从宛出了沈府的门直接往林府中走了一趟,她初来乍到又是来府上查案,林家人只安排了个管家引着她在府里转了转。
罗从宛在林闻溪所说的小院门口细细探查了一番,在院门的木框上发现了一丝被木屑勾下的衣料。
“请你们府上的六公子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管家瞧见罗从宛寻到的东西,沉着脸点了下头去,转身快步唤林长羽。
一见面罗从宛便直说来意,问林长羽那夜有没有动手暗害。
“是阿兄胡言!”
罗从宛刚将话问出口,林长羽不假思索脱口愤懑反驳道。
“我那晚太过害怕一直躲在院中屋里,将院门上锁之事不假,可那也是惊恐下的求生之举。那日在屋里我也只听见雨声和打斗声,并没有听到阿兄敲门,更没有出去在门口站着过。”
“可据沈三娘子身边的亲卫所言,沈三娘子和林正君昏死过后,公子很快便跟着将院门打开了。”
“而且……”罗从宛抬起眼眸审慎的盯着林长羽的眼睛,“本官去院门口查看,发现门框上确实勾着一丝林正君所穿的衣料。”
林长羽垂眼迟钝片刻,镇定回道:“我听到外面阿兄的喊声才出来的,至于那衣料那许是阿兄与那贼人搏斗时勾到的吧。”
罗从宛笑了一声,“公子先前说害怕不敢出来,也听不见外面敲门的声音,怎又忽然不知害怕将门打开,也一下子听得见人声了呢。”
“是阿兄惊喊的声音太大……我只是担心他才状着胆子出来。”
他断断续续的说毕,又将话锋一转到林闻溪头上。
“要说起来阿兄才有伤人害命之心,那日雨日我与阿兄一同走在石子路上,阿兄在后面故意踩着我的衣尾,若不是我躲避及时脑袋可就要撞在石头上,即便是不死也会摔成个痴傻儿。”
罗从宛道:“你们这一对兄弟真是怪了,怎又成林正君害你?”
“我有那日被阿兄踩过的衣裳为证,还有府中的侍从的证言,听闻罗大人与阿嫂交好,难不成要因此偏信阿兄空口白牙几句话不成。”
若是平常的男子被官差问都吓得胆战生怕说错了话,而眼前的林长羽对她的问话却应对自如,甚至还敢出言质问于她。
罗从宛今日一见到他的时候,一张清素脸似若白莲,实在不像是会背地伤人的阴毒之徒。
眼下罗从宛倒是确信不疑。
至于他所说的林闻溪欲伤他的事,罗从宛想着林闻溪一心顾念着沈年,不会光天化日下在林府行凶惹出麻烦。
想来确有林闻溪踩他衣裳的事,但林长羽言过其实。
她顺着林长羽的话问下去:“本官问过当日府上的人,都说那日与沈三娘子和林正君一同玩乐相谈甚欢,依公子所言你阿兄为何要忽然要对你痛下杀手?”
“阿兄对林府中人心怀怨恨,与府中姊妹兄弟们素来不和,当日融洽不过是因有阿嫂在,而且想作恶未必就需要什么理由。”
“公子说的也有道理。”
林长羽巧舌善辩,罗从宛想着换个人来盘问会更轻巧些。
“公子所说的证人现在何处?”
“正在外面候着。”林长羽像是早有准备,朝门外轻吭了一声,一弓着背的老侍从门口走了进来拜见。
“这是我们府上的老花匠,那日下雨父亲嘱咐他将院中的花搬到亭中,正巧看见了阿兄他对我下手。”
罗从宛问那花匠道:“你可瞧真切了,也许只是林正君不小心踩到了公子的衣裳。”
花匠笃定道:“不会看错,五郎踩着公子的衣裳,见公子要摔倒了还不松脚。”
“如此本官倒要问问你,可看清了林正君的靴子是什么样式?”
花匠立刻答道:“是黑色缎面上面绣着青枝。”
“你这刁仆竟敢在本官面前撒谎!”罗从宛冷肃斥了他一声,吓得那老仆慌忙就往地上跪。
他抬头看了求救般的看了林长羽一眼,伏在地上道:“小人不敢胡言,五郎那日所穿的就是那双靴。”
罗从宛嗤的笑了一声,“你到这把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眼力,能隔老远瞧见林正君靴上绣的什么纹样?”
林长羽心底反应过来,林闻溪穿的什么是他低头下捡棋子时看清的,为求万无一失他还专门向那花匠说的细致,不想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见那老花匠慌了神,林长羽将话接过来道:“先前我问过他一回,许是问他的时候我说了一嘴,让他记下了。罢了,此事若不阿兄向罗大人诬陷我,我原本是不打算拿此事出来说的,幸我也没出什么大事,阿兄如今落难我便不与他多计较什么了。”
罗从宛淡然笑着点了下头请他出去,又请来当日林府余下的人问了几句。
林主君摇着扇子不耐烦回道:“哎呦——你们官差都来问了几回了,那晚回了院我便歇下,根本没听见什么声音。”
“主君的院子离出事的地方最近,按理说应该能听见声响。”
“按理说来那沈三娘子还应命断当场呢,如今还不是活过来了。”林主君将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拿扇子掩了下面,挤起眉头又道,“我们林府才是吃亏,那么多人莫名死在我们院子里实在是晦气,清理院子、请法师来诵经的银钱烦请罗大人回去同沈三娘子说一声。”
不单是一人这么说,那夜在林府留下的人都说睡得安稳,并没有听见什么声响。
罗从宛看几人说话时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话,从林府告辞出来想了想林家人可能是被那些刺客下了迷药,以防她们逃出去为沈年报信。
她去牢狱提了两个刺客出来审,怪的是她们将杀人的罪名一口认下,这桩小事却如何都不承认。
翌日上朝,沈修撰身为苦主在正殿门口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党之人都对风宪司恨的牙痒,没了这把悬在头上的刀于她们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虽一个个都瞧出这是沈修撰在浮夸做戏,也都情真意切的凑上前去义愤填膺的劝慰。
“沈大人保重身体,沈令使身为五品朝中新贵竟被风宪司在皇城中公然行刺,出了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我等定要奏请陛下严惩风宪司为沈令使讨个公道!”
“我就此一女,她如今还可怜的躺在榻上不得动弹,差一点就要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沈修撰哭的不能自已,被朝臣们扶着进了殿中站稳。
她抹了抹泪站着晃着腿向身旁众人谢道:“还要请众位同僚们多在陛下面前为小女进言,惩治凶手!”
“这是当然,沈大人安心。”
几人应和着个个站的腰杆笔直,抖擞着脸等着陛下临朝。
殿外传来一声接一声更高亢的呼喊,是风宪司的首阁丘陵川。
“此案蒙冤,臣请求进殿面见陛下陈情。”
风宪司并不属朝中哪阁哪部,只是先帝所设的一单独机构。成立之初只听先帝之命,孤悬六部之上,想查哪位朝臣便查,一旦查有证据不经朝廷审议,风宪司直接就带着人马闯府,将朝臣抄家下狱。
她们没有正经的官衔,无需上朝。
故而眼下朝堂上并没有风宪司站的地方,进殿前众臣都瞧见了昔日威风八面丘陵川,正跪在白玉阶下手中举着两封折子,请求入殿觐见陛下。
任谁人看了都想上前去啐一口,但朝臣又心中惊颤,谁知道丘陵川手中捏着的是不是她们的罪状。
她若一死,手里的东西呈道陛下手中,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遭祸。
有的人更甚,她们早被丘陵川用手中的把柄威逼利诱,做了丘陵川在朝中的探子。
那些人尚有法不责众的可能,这些探子可真要跟着丘陵川万劫不复。
殿中站着的众臣容色不一,凑成几堆抵着头窃窃私语,一时热闹。
沈修撰假装抹着眼角残留的泪珠,偷偷去瞥站在前头的霁王。
霁王是先帝的幼妹,先帝继位后接连圈禁流放了不少姊妹,但因这位霁王一向安分恭谨,身上只挂着虚职,一直一来都与世无争淡然避世的样子,还很得先帝亲近,时常召进宫与她说话。
沈修撰瞧着她此刻仍闭着眼神游一般,好似听不见众臣纷扰似得怡然自得的很。
若不是沈年所说,沈修撰真看不出来此人竟有谋反之心,还早已筹谋了那么多年。
见陛下驾临,沈修撰收回思绪又哀戚戚哭起来。
沈年隶属工部,工部尚书胡照青一马当先站出来请奏道:
“沈令使被行刺一案,如今证据皆已查明,罪魁祸首此刻就在殿外跪着还请陛下严加惩治!”
罗从宛闻声呈着供状和物证走到殿前道:“刺客供认是丘陵川的下的密令,有给她们通信的密函为凭证。”
殿外的丘陵川听到陛下临朝的长钟响起,撕扯的嗓子向殿内喊。
“沈令使被妖邪附身,臣是为陛下斩除妖邪!此妖凶悍,还请陛下听臣一言早日除之,以免日后邪而侵正!”
丘陵川纵横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桩莫名的冤案就能压死。她自知构陷之人将证据做的实,她无从辩驳不如反倒认了赌一回。
“我司在先帝成立之初便只效忠陛下一人,臣手中是司内历年出入账目和司内官员户籍名册,请陛下过目。”
丘陵川知道陛下想从她身上要的是什么,此刻断尾求生将沈年推出去是聪明之举。
丘陵川的声音传进殿内,便有朝臣跟着站出来发言。
“沈令使身上的传言已传了有一阵子了,有百姓瞧见沈令使半夜建造水车周围时时闪出刺眼白光,还有沈令使所用的那些工具若她不是妖邪附身,又怎会频频出现这样的怪事?”
“此事不可掉以轻心,丘首阁既说沈令使是妖邪附身,想来是有缘由,不如请她进来问一问。”
沈修撰底气十足站出来维护沈年道:“从来之听过祸国殃民的妖祟*,然小女所行之事皆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谓妖邪之言不过是丘陵川的诡辩,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沉思过后,“此事确有蹊跷之处召丘陵川进殿来一问。”
丘陵川走进殿来,朝臣纷纷低着头生怕被她的眼睛盯上引火上身。左右内官将丘陵川手中的账目和名册呈到陛下手中。
账目上的银款实在能惊掉人的下巴。
邱陵川跪着道:“臣已将司内银两清点封存,司内之人在臣面前明誓愿随臣一起为陛下斩除妖邪,向那日雨夜殒命之人一样为陛下尽忠。”
她这是在向陛下投诚,言外之意是司中银两已被她藏匿,若陛下不接纳她,这银两也就到不了陛下手中。
陛下放下手中的折子问:“丘首阁的意思是你刺杀沈令使是在为朕尽忠?”
“正是。”丘陵川磕了一个头道:“臣行风宪司之职着人监察沈令使,察觉其与常人有异,便请来静虚观中的明心道长。明心道长观沈令使后背覆着一层黑雾,是被妖物附身之状。那日沈令使离府外住,身旁守卫少,正是诛妖的好时机,臣匆匆布置人手至宫门关闭,故没来的及禀告陛下。
静虚观是皇家所设,明心道长修行多年道行高深,是京中人人信服的老道,多年前曾下山将一只为祸多年的“狼妖”收服。
因此丘陵川此言一出,朝臣纷纷惊恐哗然。
“沈令使她真是妖物……那她到底是个什么妖。”
丘陵川斩钉截铁道:“是水中河妖,此妖十分厉害。”
“哎呦呦!怪不得修的都是水边的工事。”
罗从宛站出来道:“堂堂朝堂之上,众位都是朝廷命官竟完全听信方术道士的空口虚言,真是可笑!”
“臣已将明心道长请来,这正殿内正气最盛,臣请陛下将沈令使请到殿内,让明心道长一验便知真假。”
沈修撰气愤道:“小女至今还在榻上躺着不得起身,怎能来殿中。”
丘陵川冷眼道:“请人抬来不就行了。”
高位上的陛下沉声点了下头,约小半个时辰后,沈年被人用担子抬进了殿内。
她病恹恹的侧躺着,身上的纱布缠的分外厚了几圈。脸色惨白张口说一个字都要因脖颈上的伤疼的紧锁起眉头,手脚都不能挪动,朝中的众臣看了都不由的心生怜悯。
“沈令使竟伤的这般重。”
“如此可怜还要被折腾一番,搬弄到这殿中,真是不忍……”
沈年垂首向地上点着头,“微臣病躯,不能给陛下行礼,望陛下恕罪。”
陛下亲眼所见沈年的惨状,不忍苛责道了声无妨。
有朝臣看不过去直言道:“听闻妖物都是刀枪不入,火水不侵,沈令使好好的人一夜之间伤成这般,哪里像是妖物。”
“是啊!”有人跟着附和道。
沈年闻言爬起来气息奄奄费力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身上是有些常人不通的本事,但臣并非妖物。臣不知明心道长是如何断臣身份的,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外面流言纷纷既今日在朝堂上议起此事,臣愿请道长上来彻底辨个清楚。”
一声通传后,一白眉老道甩着拂尘悠悠从殿门中进来。
那老道先向陛下颔首作礼,而后转头围着沈年转了几圈细看,啧声道:“怪了,那日丘首阁指给本道瞧时,分明见沈令使周身被黑气所笼,今日再瞧却并未见。”
丘陵川闻言变了脸色,阴恻恻的盯着老道使眼色。
那老道见状又道:“许是这殿中的正气将沈令使身上的邪气压住了,才叫我看不出来。”
他说罢向殿门口跟着进来的两位小童唤了一声,“奉我的法宝来。”
两小童闻声一人捧着块透明似水的水晶玉石,一人捧着尊小炉鼎小步往殿前走来。
老道招呼着小童给殿中的陛下和众臣过目:“此玉石纯洁无瑕吸纳了天地之灵气,是乃灵玉必能照出此妖的真形。”
说罢她将玉石放进炉鼎合上,打坐在地上闭眼面对着沈年念咒,沈年无言耷拉着眼皮一副病弱无力的模样。
朝臣们都纷纷踮起脚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坐一躺的两人瞧。
那道士闭眼念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沈年似乎是支撑不住眼睛眯着只留一点细微的缝。
终于老道念毕将拂尘往炉鼎上一扬,盖子一下被掀开。
众臣挤头下去一瞧,那玉石表皮丝毫未便,内里分明显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三青鸟。
三青鸟相传为西王母的侍从,守护西王母左右忠贞不二是祥瑞之鸟。
一人扬起头来呼道:“这哪是什么妖,分明是祥瑞!恭贺陛下大喜有青鸟下凡襄助大业!”
沈年故作一脸懵的神情抬起眼来看,“什么青鸟?”
殿中的朝臣亲眼瞧见跟着跪下恭贺。
丘陵川蒙了头爬过来揪着老道的衣领道:“你竟敢反水!哪来的胆子!”
老道挣开她起身向陛下道:“白玉为鉴,此事错不了。本道刚才窥探天机,竟发觉沈令使的生辰八字与那日丘首阁给我的大有出入,因此算错了其气运。”
丘陵川气急高声喊道:“你这老道休在此胡言,分明是——”
罗从宛冷峻的盯着她问道:“分明是什么?”
丘陵川停顿片刻将话憋了回去,她总不能认是她逼迫了这老道跟她一起在大殿上欺君。
内侍将炉鼎中的水晶呈到陛下面前,果真见内中悬空刻着一只纯白的三青鸟。
陛下大悦:“好好啊!”
众臣跪下齐声恭贺。
陛下笑道:“快将沈令使抬回府中好生养伤。”
“微臣谢陛下。”沈年伏在担子上虚弱无道。
被抬出殿门时沈年听见罗从宛向陛下上奏的声音。
在丘陵川派人找上明心道长之前,罗从宛便已预料到迟早有人会找上她来坐实沈年的流言。
今日朝上鉴妖之事是沈年与罗从宛的将计就计。
沈年在炉鼎中设了一个小小的机关,那个刻有青鸟的水晶是她用三维激光内雕一早放在里面的。
罗从宛当朝点出了一只丘陵川藏匿银钱的船舶,丘陵川的算盘打空,被陛下发落打入了天牢。
罗从宛用了个看似很笨但万无一失的法子,丘陵川要转运大批银两途中必定会十分复杂隐秘,与其主动去找,不如广撒网在码头、密林、钱庄……各处去守株待兔。
只要蹲守到一处挑明出来,丘陵川便会自乱阵脚。
丘陵川被关进天牢后,倒抗住了好几日酷刑,但外面的风宪司余党很快乱做了一团,频频露出破绽。
罗从宛不到五六日便将账目上大数银款找到,陛下为拉拢朝臣当众将风宪司多年来搜罗的“辛秘”一把火烧为灰烬。
风光多年的风宪司几日之间轰然倒塌,朝臣们没了顾忌,有冤的诉冤,有仇的报仇,一时间又引出许多陈年旧案。
风宪司的人杀的杀,屠的屠,午门法场上的地被人血染得红的发亮,浸的京中街市里都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司里的人屠尽了,这场杀戮却并未就此停歇。
那些给丘陵川做过探子的朝臣被一个个揪了出来,朝臣对这些藏在他们当中的暗钉似乎更为憎恨,只为丘陵川递过一两回消息的人也被朝臣怒参,最后一府抄家灭族,人头滚地。
沈父是在沈年被抬进殿中那日回府的,虽比先前平和不少,但还是免不了要挑林闻溪的错。
幸好沈年养病日日在府中,林闻溪除了偶尔听些冷言冷语,倒也没受什么难。
“三娘,父亲没从前那般尖刻,眼下这日子过的也还算安稳,不然明日还是别走了。”
入夜,林闻溪坐在镜前拆着发冠,向榻上坐着的沈年说话。
沈年:“我身上这伤迟早要好的,到时候我不在府里不知你会不会又被父亲刁难。”
“那……要不要同母亲和父亲知会一声,这样偷偷溜走会不会不妥。”
“同她们说了哪里还走的脱,日后我常回府来看母亲和父亲就是。”
林闻溪额头上的伤好的只剩了一点不起眼的青点,他又取了药膏出来涂了厚厚一层等着药干。
沈年撒下手中的书,打了个呵欠催他道:“你怎还坐那磨蹭,明日可要赶在母亲前面出门我可不等你了。”
“我要同三娘一起睡。”林闻溪慌忙用帕子将药膏擦去,三两步便上了塌。
他喜欢夜里躺在沈年身侧抓着她的手说话,从前沈年日日疲累二人夜里很少有说话的间隙,眼下倒是有大把的空。
沈年最初几夜还对他每句话都有回应,后来日日听他在耳边念叨,跟听诵佛经一样很快就昏昏睡过去了。
今夜也一样,留林闻溪一人睁着眼睛捏着沈年的脸怄气,沈年天未亮醒来,见林闻溪撅着嘴一脸不畅快的睡颜。
沈年推着他起身。
林闻溪睡眼惺忪坐起来问:“三娘昨夜是不是嫌我烦了。”
沈年心虚笑了笑,捧着他的脸蛋亲了下。
“不烦,我们快些走吧。”
56
第56章
◎新居◎
沈年专门选了一处离沈府最远的院子,沈家在东街,院子在西街要绕半个京城才能到。
沈年和林闻溪从自己院子的小门里出府,一清早沈府的人听见车辕在长街上隆隆滚过的声响,后面还跟随着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都以为又是官差带着衙役去抄哪家哪府的院子了,近几日来这样的动静时常有,众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抄谁的家也抄不到沈府头上来,她们的三娘子可是白玉所鉴的下凡神鸟,连京中街面上讨食的小乞儿都晓得这事。
声音远去,府里的人又回到酣梦之中。
迷梦转醒,小侍们端着木盆帕子去院中侍候,却发觉已经人去院空,他们的三娘子和正君,连带着屋子外成日围着的那堆侍卫都齐齐不见了踪影。
小侍们个个慌了神,手中的木盆巾帕都惊的哐当摔在地上,赶忙去沈父院中报信。
沈父步履匆匆赶来院中,进屋中一瞧,桌案上静静放着一纸书信。
展开信纸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
“母亲父亲与林氏多有不和,为保家宅安宁,女儿今日带林氏别院另居,既相见不如不见,不如就此两生安好。此事为女儿一人所定,望母亲父亲勿因此事迁怒林氏,待安顿好家宅女儿便回府为母亲和父亲请安。”
沈父将信纸拍在案上,黯然神伤连声叹道林闻溪是个祸水,迷的沈年一次次昏了头。
沈父在佛堂住了些时日自觉静了些心,沈年平日里对林闻溪宠惯他已甚少多言,眼下沈年将府里的人瞒的严实,悄悄摸摸的抛下府中双亲跑到外头住,着实让沈父伤了心肠。
沈修撰已出门府门上朝,沈父拉不下脸面亲自着人去请沈年回来,又唤了沈季前来哭诉。
“你瞧瞧这纸上写的什么话,说你母亲和我与林氏不和,怎么如今是一句错话也不能和那林氏讲了,年儿如今是有功有名了,一点不拿爹爹当回事,甚至连你母亲也不如何惧。”
沈季道:“父亲与林氏之间毕竟有过那么一桩事,妹妹夹在父亲与林氏二人之间也是万般无奈,如此不声不响带林氏离府别居想来是定好了主意,我去了也只是空走一趟而已。”
“那传言出去,为父的这张脸要往哪里放。”
“妹妹已在信中写了日后会常回府,父亲不如想个由头为妹妹圆过去。”沈季攥着沈父的手想了想道,“便说府里还有未出阁的男眷,陛下的侍卫在府中不好走动。”
沈父抽回手,板着脸不解道:“年儿如此糊涂行事,你还反叫我为她周全?”
“以妹妹眼下的名声,她不愿回来谁能将她召回来,到时候白闹一场更是叫满京中的人看父亲的笑话。”
见沈父垂头沉思听进去了他的话,沈季又接着开口劝道:“父亲可放过风筝,这线攥的紧了风筝就易断线,有时候倒不如松一松手。”
沈父沉寂片刻长叹一声点了下头。
这院子定下之前林闻溪来瞧过,从院门进来是连通各屋的长廊,直穿过廊进去一眼便是宽阔的中庭,地上生着绿植铺着一条石子路,庭中有装饰的溪流和木桥,还有一圆亭。
走过中庭就是主屋和书房,其他屋子在院中四面环布。
整个院子格局简明,清新雅致,置身其中便觉惬意。
院里已经打理过一番,只需将二人搬来的东西摆放好就能住。
“林郎选的这院子还真是好看。”
沈年的腿还没大好,倚在桌沿上透过长窗看庭中的景致。
林闻溪低头忙着整理道:“所以这院子虽离主街远,但也不便宜呢。三娘的俸禄和陛下的赏银买这院子都花的所剩无几了。”
沈年笑着慢慢抬腿走到林闻溪面前的小凳子坐下和他说话逗趣:“我现在这副身子不能出门挣钱,可暂时要靠林郎接济了。”
林闻溪抬起脸满眼认真道:“我的银子都在三娘那里,省一些过也能支撑些时日。”
沈年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和你说着玩呢,待我的腿能走动了便回工部上值。”
林闻溪闻言垂下嘴角半跪在她身前,抱上她的腰枕在膝上,“我和三娘好容易有了个属于我们的家院,三娘一去上值就又要日日奔忙,三娘不如晚些再去朝中和我在院中再相伴些日子。我会木雕、会做衣裳还会做糕点……也可以赚些钱的。”
“早知不和你说那话了,你怎还当真了。是不是那天夜里把你吓着了还没缓过来,以前不是最想我的官做大一点让你有底气嘛。”
林闻溪摇着头:“我不想了,我只想日子平平淡淡安稳些,三娘每日都平安回来。”
“近来真是变了不少,怪不得连林长羽害你那事都不提不追究了。”
“母亲因林家的人生了气,我不怕与他们扯破脸皮,三娘日后什么情面也必不讲,再不与他们往来就是。他们嫉恨我和你三娘过的好,沾上他们总没有好事,从前的事再去牵扯又会让他们顺杆往上爬。”
沈年摸着林闻溪的额发,他比从前柔软许多还学会了适时放下仇怨,按理说沈年该欢喜才是,他和书里的那个恶毒反派不一样了。但一想到是他两三日在祠堂里磕头消磨掉的锐气,心里实在又不是滋味。
林闻溪仰起头温和向她笑了笑:“不过这银子花的值当,那些侍卫都站到院门外了,不像以前围在屋门口连句亲热话都不好说。”
沈年忽然俯下身握着林闻溪的脖颈在他唇间轻吻几下,贴着他的嘴巴问:“想说什么话不好说?”
林闻溪先前觉得沈年似乎对这桩事很冷淡,大多回都是他先提出来又或者是他有意勾引,沈年主动要他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
他有时甚至觉得是不是他的欲念过重。
他珍惜的回亲了沈年好几下,艰难出声问:“三娘是不喜欢和我做这事……还是我服侍的不好……三娘很少主动碰我。”
“没有的事,我喜欢。”沈年又亲了亲他的眼睫,“我只是不想让你喝太多避子汤,一直喝那药难免伤身。”
林闻溪不知是羞还是愁,低了下头道:“我喝那药是为了让三娘安心,我请岳弟为我把过脉,岳弟说我这身子一年内是怀不上孩子的,不用也无碍。我日后停了药就是,三娘不必因此而忍耐。”
“可先前一回就有,万一再出什么岔子……”
林闻溪将头垂的更低:“有桩事我一直不敢和三娘坦白……其实那孩子是我偷喝了几大碗坐胎药强行催来的。”
见沈年一瞬愣神,林闻溪有些后悔将这事说出来,抓着她的手声音有丝害怕道:“若是没那个孩子,说不准那时候三娘就要与我和离了,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三娘……会恨我吗?”
沈年到这时候能生他什么气,抱了抱他的我肩道:“都已经过去了,原谅你日后不提就成。”
林闻溪感激的将身体贴过去窝在她怀中,“我往后再不干这种事,三娘不喜欢孩子,我也不想着怀孕之事了。”
“我并非不喜欢孩子,只是想着我们两个才都大多年岁,自己的命还没活明白,实在不必为世俗的桎梏而带另一条生命来这人世。”
林闻溪怔怔的点着头:“三娘的话真是稀奇我从未听人如此说过。只有我和三娘两个人,没人来分三娘的心神那更好。”
沈年不知说什么向他笑了笑,凑过脸迫不及待和他唇齿相亲,林闻溪慌乱的仰头回应,呼吸的间隙微微将脸偏过,害羞道:“三娘,窗子还没有关,会被看到的……”
沈年乱了气息,回头看了一眼,“我去关上。”
林闻溪红脸点了下头,等沈年站起来又伸手拉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道:“我刚铺好了床榻,三娘关好窗来榻上,看看那床榻够不够软和。”
沈年不得不承认林闻溪说起这些话来很有一套,明明没什么特别字眼,却十足的勾引人。
匆匆将窗户闭紧,帐中林闻溪衣冠整齐的乖乖坐着等她。
沈年被他欲擒故纵勾的更心急了些,在他身上摸索了半天还没解开他的衣裳,林闻溪边迎合沈年的亲吻边自己探手过去扯衣带。
他里面穿着素白的里衣,肩上的衣裳被扯落大半,沈年在他肩上亲了亲,他情难自持自己躺倒枕在新被上,牵着沈年的手。
……
“三娘再睡稍会,我去给三娘备午膳。”
他坐起来抬起手背蹭了蹭下颌处的薄汗,他白净肌肤上落下几点痕迹,在日光下看格外粉粉的,沈年探手指上去摸。
“你不累,等我和你一同去。”
“不累。”林闻溪抓住她的手腕,“三娘别这么摸我……”
他说着捡起榻上散乱的衣裳往身上披。
“再不出门,可就要被白石他们怀疑了。”
沈年:“那你等我。”
林闻溪边系衣裳边凑过脑袋来亲亲,“三娘腿还没好,跟我去要万一被烫到,三娘慢慢穿衣裳,我很快就做好回来。”
他动作极快,下榻蹬上靴,又去将窗户支起来出了屋。
用饭的时候,小薇从外面回来说沈父为二人圆话的事。
沈年和林闻溪闻言欢喜,多碰了几杯酒。
至于沈修撰还在因沈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神使转世的人物而喜不自胜,过几日沈年再去她面前求一求情。
沈年化祸为福还又添了个什么虚名,林闻溪更是跟林府断绝了关系一般,林家人到沈府中去瞧沈年的病都被林闻溪不留情面的赶了出去。
林主君一心要向沈年讨修缮院子的银钱,可沈年又同林闻溪搬了地方住,院门口围着一圈穿甲持刀的侍卫,连院门口都不许停留站脚。
眼见银子是讨不回来,林主君在府中气的昏头。
然祸不单行,一日有一抬小轿悄然停在林府门前。
是那日递给林主君那张夜宴请帖的玉锦候府的人。
那人从轿中递给林府门口的侍从一纸名单。
侍从进门将名单交到林主君手上,他一瞧大惊失色,将纸抖落在地上。
这是当时去夜宴宾客的签名纸,上面除了林家的名字,赫然有几个风宪司的人名在上。
这些人名他先前不认识,眼下却清楚的很。
前几日这些人的头颅才在午门被斩下,地上的血还未干。
那根本不是什么夜宴,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圈套。
57
第57章
◎婚约◎
林主君一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捡起地上的纸往林长羽屋里去。
林长羽正坐在蹙眉凝神沉思,见林主君慌里慌张的进门来,心烦啧了一声站起身问:“父亲怎如此脸色,又出什么事了。”
“羽儿”林主君干涩的张不开嘴,羞愧垂下头只是把手中的纸递过去瑟瑟缩缩道,“看看这个”
林长羽接过纸紧张扫了一眼,迅速将那纸团成一团攥紧在手心。
他紧紧压着眉,急迫得小声问:“父亲从哪里来的这纸。”
“外头忽然来了个人,是那日给我夜宴请帖的。”
林主君更埋下了头,不敢看林长羽的脸,“那日我们应当是被人给算计了。”
“我早说过这天底下没有那种好事,父亲不信。眼下栽了跟头,又来寻我此等要命的事,我一个男儿能有什么法子,还不快去寻母亲和两位阿姐。”
林主君拉着林长羽的衣袖发抖,“不能去不能去,你母亲她又不在意爹爹的死活,到时候为了保命将你我父子二人推出去抵罪该如何!”
见林长羽避之不及的推着他的胳膊,林主君急的眼里的泪快要掉出来,“那人将这张纸递进来说是要见我的面,若是想灭我们林府直接把这张纸交到朝廷中不更好,想来还有转圜余地,为父愚钝,不如羽儿陪为父去见那人一面。”
林长羽冷静一顿,那张纸上虽只有林主君一人的名字,但要是林主君被牵涉进去,林府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虽担心那人邀林主君相见是另一个陷阱,可眼下不去林府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长羽只好答应,随林主君出了府门,跟着那顶轿子去了一偏僻角落说话。
林长羽谨慎拿着扇面掩着面,强撑着开口为林家讨一点余地。
“林家在朝中素来有清名,只凭这一张纸就想定我们林府的罪责没那么容易。”
“公子不必再躲藏。”那人按下林长羽手中的扇,向他狡黠一笑,“你们林家人何必再自欺欺人,公子说的林家清名可有一铜板的用处?”
林长羽被他的一句话噎的不吭声。
“眼下朝中对风宪司的余党可是赶尽杀绝,沈令使在你们林府被刺杀,林家本就有同谋之嫌,更何况公子身上还背着暗害兄长的疑罪,要是将这纸名单交到罗从宛手中,你们林家的下场”
“你们主子派你前来不只是为我林家提前叫丧的吧。”林长羽冷冷看了对方一眼,直截了当问道,“想要林家做什么不如直说。”
对方呵呵笑了一声,“公子真是伶俐。”
“我们主子要你们林家将你那位阿兄从沈令使手中弄回林家来,只要活的。”
一直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的林主君插嘴进去问:“那黑了心的小蹄子,你们要他作甚?”
那人斜眼看了林主君一眼,抿着嘴不言语,眼神是责他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林主君讪讪的舔了舔嘴唇,为难道:“那沈年如今连母亲父亲都舍了将那小蹄子藏在外头,院外又那么多陛下的侍卫,我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将他带出门。”
那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轻飘飘道:“那就是公子和主君该想的事情了。”
林长羽:“你们要活的,那可不好办。以沈三娘子现在的权势,她若死不松手守着人,什么法子都是白搭。”
“若能成事我家主子自会策应。”
林长羽思忖片刻点了头,“这事可以做,不过你们手中那张名单……”
那日勾起嘴角拱手一拜,“主人与林家无仇无怨,此事若成自会当面将名单销毁。”
林长羽:“一言为定,请你家主子回去等些时日,我们需些时候准备。”
那人点头应下,回身钻进小轿中扬长而去。
“此事难如登天,羽儿怎一口就应下来了,难不成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二人回府钻进屋中小声切切说话。
林长羽漫不经心转起桌案上的茶盖,“我前几日一直在琢磨一事,刚巧与这桩事不谋而合。”
林主君:“何事?”
“父亲可还记得再将五郎和沈三娘子定下婚事之前,还曾给五郎说过一门婚事。”
“是说过。”林主君边点头边回想,“乡中老家的那些远房亲戚到京中来拜年,其中有我一侄女瞧上那小蹄子,求我将人许给她。差点就写了婚书按印,叫他知道了不知是装病还是真病在屋里躺了两三个月拖延。后来他自个寻到沈家的亲事,我想着他既愿跳这个火坑又能帮你母亲升官便推了我那个侄女。”
林长羽微笑道:“要让五郎从沈家离开,唯一的法子就是他与沈年绝婚。一郎不许两家,五郎之前许了人家,又入了另一府的门……这里头可有的是说头。”
林主君:“可……可当初和我侄女那桩婚终究也没做实,那五郎已跟了沈三娘一年多,这婚也悔不掉了。”
“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说婚事做实了那就是做实了。”
“是能这么说,可这样一来不就是爹爹将他许了两家,到时候论起来又是爹爹的错。”
林长羽合手走过来向林主君摇了下头:“哪用的着父亲亲自出面,便说当日与父亲那侄女定了亲,过后父亲又将亲退了。至于那退亲的契纸山遥路远送没送到父亲那侄女手中,便是路上差役的责任,与我们林家无干。”
“此计甚妙。”林主君兴奋的站起身拍了拍手掌,“我那侄女游手好闲,只要多砸些银两给她,她便没什么不能做的。”
“父亲先去给你那位侄女写信唤她快马加鞭来京中,等事情成了再高兴也不迟。”
“是……是,我这就去给老家去信。”林主君说着风风火火的出了屋门。
沈年在新院子中日子过的十分安逸,黄昏在院中树下乘凉,外面的侍卫将沈年的伤情日日向陛下回报,这两日陛下和工部的人常常来催她回去上值。
她腿上的伤口嵌的最深,走起来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躺了近有一月,她走起路来都感觉有些生疏。
“这里有个小坡,三娘走慢点。”林闻溪跟在她身后出声提醒。
“我这腿日后不会瘸了吧。”沈年的停下脚仰天哀叹一声。
林闻溪噗嗤一声笑,“怎么会,岳弟说了只是伤的太深,休养不够的缘故。”
说着罗从宛从庭中穿过来,“不怪朝中三天两头来催,今岁酷暑许多州县都受了旱灾,到了冬日肯定要闹饥荒骚乱,加上霁王这个心头钉,陛下的心里可不是焦急难安。”
“竟有这么严重。”沈年被林闻溪扶着在亭中坐下。
罗从宛面容严峻的点着头,“快到九月秋收的时节了,农户的田里的庄稼早都被晒死了,地里是要颗粒无收了。京中田里有你建的水车还有些收成,其他州县今冬可能要饿死人。”
沈年:“各州县应当都设有粮仓,再从宽裕些的州买些粮,应当能抵一阵子,也不至于将人饿死吧,”
“朝中没钱,哪来的银子买粮赈灾。”
“陛下从丘陵川那里不是抄了十几车的银两,怎会没银子使。”
罗从宛向她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凑过脑袋来小声道:“旱灾之事还算小,近来外面各州探子来报,百姓频频聚集闹事,恐怕迟早要闹出乱子,陛下的银子要用来招兵买马。”
“是不是霁王所为?”
“眼下尚不知晓,不过先帝荒废朝政,举苛政征重赋,一早就埋下了祸患,百姓不服官府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年的面色跟着凝重起来,“明日我便回去上值,世道乱了对谁人都没有好处。”
“先前我在兰城遇到一男子,名唤陈孟君,他是霁王和刘知夷所生之子,先前我不欲找他,可眼下的危局必须要找一找这人了。”
罗从宛不可思议道:“霁王与刘知夷竟有私情?还育有孩子?”
“那孩子和两人生的很像,一眼便能看出。我若去找太过显眼,我想留张牌在手中,暂且还不想让陛下和宋昭佛知道此人。”
“我替你去寻。”罗从宛很快接话道。
“你不觉得我这般做……是对陛下不忠吗?”沈年纠结开口问。
“先保全自身,才能保全世人。陛下至今还未将这些侍卫召回,换做我是你我也会如此。”
沈年眼眸一亮,抓着罗从宛的手笑道:“从宛,我从前以为你是那种无一丝杂质的纯臣,原来你是这样。”
“你再抓着我,你家郎君醋坛子可要翻了。”罗从宛打趣抽回手。
沈年一回头,林闻溪慌忙避开自己的眼神假装捏树干上的褶皱。
“他吃什么醋,他还给你和我阿弟说亲事呢。”沈年说着戳了戳罗从宛的胳膊,“近来和我阿弟相处如何?若是两厢情愿不如早些成了婚事,也好叫我安心。”
罗从宛捂脸咳了一声,“成什么婚,我瞧他不怎么待见我。”
“明日我回去帮你劝一劝他。”
“不用……”罗从宛站起来,招手唤初安过来。
初安是跟着罗从宛那位甲卫为自己取的名字。
清茸跟着沈年进了京中整日郁郁寡欢在府中住不大惯,沈年便送他去了城郊庄子上,那里水清草绿,人少清静,清茸呆在那种种庄稼,酿酿酒,倒是好了很多。
“你去瞧过他了?”沈年抬头问初安。
初安嗯了一声,“隔着很远,他现在过的好,我不该去打扰。”
“他问过我一次你呢。”
“是吗?”初安冷寂的脸上生出暖意,惊喜抬起眼,“他……问我什么?”
沈年呵呵笑了一声,“就是一句平常的话,不经意提起的。”
沈年只想说清茸还记得她。
“那个女人这么久不见去哪了,要是死了的话请三娘子告诉我她的墓埋在何处,我要去她坟地上响一串鞭炮庆祝。”
当时清茸是这么问她的,沈年觉得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58
第58章
◎殿内◎
入夜掌灯的时候,宫中的一内官携旨而来。
“陛下御体有恙,明日不临朝,召沈令使入宫觐见。”
沈年领了旨三拜九叩,做足了礼数。
内官端着笑将旨意交到沈年手中:“沈令使伤病未愈,何故行如此大礼?”
“臣蒙陛下眷顾,不敢不感念陛下*圣恩,行此大礼也是为陛下祈愿御体得早日安康。”
“沈令使一片忠心,待回到宫中本官定会转告陛下。”
沈年垂首谦逊微笑道:“这只是做臣子的本分。”
将内官送出院门,林闻溪捏了捏笑僵了的脸,偷瞟了眼门口的侍卫,苦愁着脸将院门关上。
他俯下腰替沈年拍了拍膝上沾着的泥草,而后扶着沈年进了房中关上门才出声说话。
“陛下何时将这些侍卫召回去,难不成要一直在此不走了?”
“这些侍卫是来看守你我的,暂且不会走的。不过往后我不在院中,有她们在林府的人不敢再找上门来,你也可安宁。”
林闻溪端出沈年的朝服,平铺在长桌上边整理边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三娘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若是陛下想过河拆桥我实在忧心三娘的安危。”
沈年在另半边屋里收拾自己这半月来画的图纸,打算明日呈给陛下,她拿着纸走过来握了握林闻溪的肩宽他心道:“你没听见今日从宛所说的,就是平了霁王,还有各州各县的生民。先帝留下一个烂摊子,东边补上西边漏,陛下若想亡羊补牢,留着我比杀了我有用。”
“三娘的见识是要比我深不知哪去了。”
沈年挑了挑眉环屋子看了一圈,疑问道:“怎么这屋里有别人,你怎么还学外人溜须拍马起来了。”
林闻溪身子一歪依在沈年肩上,仰起脸两眼亮晶晶地瞧着她:“我学什么外人,我是一心钦佩三娘。”
沈年:“听得人身上起皮。”
“那往后不说就是了。”
林闻溪露出笑脸,抬起胳膊戳了戳沈年,“三娘替我将这袖子挽起来,我熨衣裳。”
沈年低头握上他的手腕,仔细帮他卷起衣裳,林闻溪单手揽着她的腰注视着她的脸,痴迷的很。
沈年卷好转头看他暗自一笑,捂了下他的眼睛,推着他直起身来,“另只袖子还挽不挽。”
“挽。”林闻溪拉下沈年的手牵着,又黏上来换只手抱着她。
沈年无奈边理着他的袖子边偏头亲了亲他,“你身边说话的人就我一个,成日围着我转才这般总想着黏我,日后我不在可怎么。”
“我在院中等三娘回来。”
沈年琢磨了一下,“清早到天黑时日长着呢,与其日日苦等我消磨光阴,不如我请人来教你习武。”
林闻溪从沈年身上一下子直起身来,“三娘是觉得我现在……服侍不好你吗?我平日里有在意的,三娘忙的时候我便在院中转着圈得走路,我不是没有力气。”
“你又想到何处去了?我是想着那日你撞到那贼人险些出事,往后我若是不在你会点武艺也有自保之力。”
林闻溪红着脸低下头,“我等着三娘也不会觉得闷,不过三娘想要我学那我学就是。”
沈年摸摸他的头,“那明日我就去为你寻摸个师傅来。”
林闻溪乖乖点了头,转身去熨衣裳。
他总觉得习武不该是男子做的事,他更喜欢给沈年煮汤做糕点吃。站在外头一日,不知会不会将他的脸上的皮肤晒粗糙,还会出汗在身上。若是沈年回来想抱他该如何,又或是亲他的脸没从前那么软和该如何。
但沈年平日甚少开口请他做什么,要他习武也是为他着想,他如何也不能忤了沈年的好意。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往后再多制些养颜的粉膏来涂。
“你想什么呢,当心烫了手。”沈年坐着瞧他心不在焉,不放心走过来将熨斗从他手中接过。
“走了下神,我来就好。”林闻溪探向沈年的手。
“黑灯瞎火的我瞧你是困了,”沈年往塌边推了推他,“去坐着歇会。”
林闻溪推辞不过,索性又去翻他那些子瓶瓶罐罐,在纸上写了些制膏药所需的东西,托沈年明日回来给他带。
翌日天未亮沈年从榻上起身,仔细洗沐一番出来,见林闻溪只穿着素净的里衣,抱着她的朝服坐在凳上昏昏欲睡。
沈年托起他的脸,“今日我回府支两个侍从过来,你也不用日日困成这般。”
“我不是该随三娘回去给母亲和父亲请安。”他边整平沈年身上的朝服边问。
“我今日先回府去探探两位的口风再说。”
沈年将他昨夜写的纸折起来塞进衣襟中摆手出了院门,马车径直往宫门去。
远远瞧见朱墙绿瓦,宫门前车马禁行。
沈年独自行至宫门前见了内官,内官持着令牌引着她往陛下的勤政殿中去。
临近殿前,又拐了个弯将她带入一间低矮的耳房。
“沈令使来的早,陛下还未曾起身呢,先在此等待些许,若陛下召见自会有人来传。”
沈年点头道了一声是。
这耳房里空空如也连张桌凳也没摆,沈年站了小半个时辰伤口隐隐作痛并不见有半个人影来,便知这是陛下有意而为之。
沈年从空间中搬了张小凳坐下依着墙闭目养神,迷糊中听到门外脚步声,她一个激灵站起来将小凳藏回去,扶着墙捂着膝盖装作一瘸一拐的样子去应门。
“这下面的真是愈发不尽心,知道沈令使身上还有伤”连个坐也不晓得给!”内官忙上来扶着沈年的手,“沈令使无碍吧。”
“无碍……”沈年摆了摆手,故作腿软瘫倒在地上,“可是陛下要召见?”
内官咬着牙要将她架起来,“是,陛下才用了药,正在勤政殿内等沈令使前去。”
沈年扶着墙垂首顿足:“我眼下这般形容怕是不宜面圣,求内官去帮我回禀陛下,待我休养两日再入宫,以免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
内官闻言匆匆而去,再回来时身后两名小侍手中端着一副拐。
“陛下体恤沈令使伤情不必行大礼,沈令使拄着这拐入殿觐见便可。”
沈年又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接过拐一步三晃迈步出门,到殿门口一小段路走了几歇的工夫。
进了殿中玄色地砖擦的发亮,正中摆着顶香炉青烟缕缕散出,古木架上陈设着素瓷美玉,挂着一整面墙的名家书画。
与在兰城所见的素台阁别无二致。
内官扶着沈年在珠帘前站停,依礼是不能直视天颜的,沈年垂着头依稀见珠帘内的软榻上倚着一人。
“臣叩见陛下。”
她说着动作缓缓的撩开衣摆,作势要跪下行礼。
微妙僵持几瞬,里头的陛下先出声:“沈爱卿伤病未愈,免礼赐座。”
内官搬来一张凳,搀着沈年坐下,沈年低着头:“谢陛下恩典。”
“不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先帝骤然崩逝,朕仓促登基身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幸得沈卿为朕解忧,今日召沈卿前来是有一事要托付。”
沈年拱了拱手,“臣愧不敢当,但凭陛下差遣。”
“沈卿先看看这个。”陛下抬手示意身旁左右将一封奏折送到沈年手中。
沈年打开一看是宋昭佛给陛下的密折,上面所书的是她几月来查到的霁王多年来囤积的兵甲粮食,足以守备整个京城两年之久。奏折中提及她遇刺那夜的前几日,霁王暗中频繁调动府兵,是那夜她弄出那么大动静,让霁王暂缓了计划。
沈年看罢,只觉怪不得陛下好端端的就病了。
幸亏这霁王是个谨慎求稳的人,若她真头脑一热带府兵逼宫,也许陛下就会被她斩于刀下了。
“朕的安危要托付在沈卿身上了。”陛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沈一抬头慌忙起身要跪地,陛下按住她的肩,“朕可信你否?”
沈年不知搭错哪根筋,怔怔仰起脸盯着陛下看,迟钝的点了下头。
回过魂来才一瞬间埋下脸跪地,“臣冒犯天颜,失礼请陛下责罚。”
陛下生了一张婉约平和的脸,并不像多疑狭隘之人。
沈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陛下并不会罚她。
“无碍。”她跪伏在地上听头顶的陛下出声。
“朕将宫内守卫之事托付于你,沈爱卿造的出水车,向来也能制的出弓箭刀戟。”
沈年顿了顿道:“臣领旨。”
沈年从殿中而出,行了一段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却又想不起来。
从宫门中出来坐上马车,才猛的想起来内官给她的那根拐还留在殿中,她居然这么行动自如的大落落走出殿门。
她这不算是欺君嘛。
她惊慌的拍着脑门狂叫。
一路提心吊胆的回到虞部司中,所幸等来的事陛下的任命诏书。
从二品九门殿前司,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年纪轻轻就坐上此等要职司内的众僚都不由频频啧舌。
“沈令使日后还会回司中来吗?”司内一官员俯身端着一盏茶奉到她身边笑问。
“那是自然,工部的事项还是主职,往后还要继续和几位同僚共事。”
闻言司中传出众官一阵笑声,围到沈年身边恭贺。
沈年尴尬摆手:“各位回案前各司其职,不必围在此。”
几人连声称是,回到案前。
霁王箭在弦上,下一回不知会不会就在明日。
从前只有她一个人,眼下有了在朝上做的那一出青鸟化身的把戏,倒是方便她将空间内设备搬出几台来,在工部选几位信的过的人将用法教与她们,便可效率倍增。
沈年下值后偷偷将徐珞宁请上马车,将此事交代给了她,徐珞宁在工部的时日比她要久的多,她看中的人会更可信些。
徐珞宁揽上沈年的肩两眼放光道:“这桩事放心交到我身上,我正发愁这几日不想回府呢。你倒是羡慕你能从府中搬出去一人独住。”
沈年笑说:“怎么?你母亲又训你了?”
“是我那位庶妹,也不知怎么,那日看过你回府,就和刘氏闹的不快,下人传说听到两人在屋里吵闹着要和离呢!为这事书塾也不去了,整日出门买醉,我母亲发火回去连带着我也跟着触霉头。”
沈年心虚的抬起手背抹了抹下巴。
“你说这,说要成婚的时候要死要活的,没过几日就闹到这副田地,真叫什么事呀!”
沈年苦口婆心劝也劝过阿久五六回了,只是他听不进去,沈年也别无他法。
只能静静听着不敢吭声。
辞了徐珞宁,沈年回沈府的路上走走停停,将林闻溪写给她的东西一并都买齐了。
59
第59章
◎梦中◎
半月未归,沈府门前光彩依旧,似乎还换了两盏新灯笼,只是大门紧闭,连素日在门口候着迎客的女使也不见。
沈年被小薇搀着上了石阶,登登叩响沈府门上的铜环。
“主家今日去庙中进香,请客择日再来。”门后有人出声道。
“是我,母亲与父亲都不在府中?”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里面的女使笑着迎她,“原是三娘子回府了,主家只是不堪宾客所扰才让我等编了个说辞,正在祠堂中进香呢。”
沈年迈过门槛,“什么客?”
“什么客都有,有过府拜谒求荐的,偏门宗亲来认亲的,还有抬着聘礼上门提亲的”
沈年:“提谁的亲?”
女使答道:“自然是岳哥儿的亲事。”
沈年闻言一慌:“这母亲她没给岳弟定下亲事吧!”
“若是定下,主家也不必闭门谢客了。再说侧君说三娘子为岳哥儿和罗大人说了亲,主家似乎有意看中罗大人,只是罗大人一直未上门来提亲。”
沈年边走边说道:“从宛她初来京中,俸禄无多,怕是被其他府上抬来的聘礼扼住了,带我去见母亲说明这事。”
“是。”
女使一路引着沈年到了祠堂门前,沈年注意到门框上修补过的痕迹站定看了眼,“这是正君撞坏的?”
女使难堪向沈年笑了一下,道了一声是。
“他倒还真挺有力气,是个好苗子。”
女使抬眼疑惑看向沈年,不知她这没来由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年笑了笑道没什么,唤女使回去。
推门迈进祠堂,整墙牌位前明烛恍恍,沈年猛地一瞧见不免觉得有丝渗人。
沈修撰一人跪在地板上,默然无声。
沈年跟着进了三根香,在沈修撰身旁一同跪下磕了磕头。
“女儿不告而别,在此向母亲请罪。”
沈修撰又合手向前拜了拜平静道:“罢了,你如今官至殿前司,是该有个自己的府邸。”
沈年闻言挂起笑脸往前凑到她跟前道:“母亲如此开明,是女儿之幸。”
沈修撰站起身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是留着这些话到陛下面前去说的好。”
沈年抬起脸向沈修撰傻呵呵咧嘴一笑。
沈修撰捂眼似是无语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今日长进了,怎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沈年小心问道:“什么?”
“今日你在陛下面前装瘸腿之事,可有人指点过你。”
沈年抿着嘴摇头,“没有,而且女儿还露馅了,幸亏陛下并没有追究。”
“如此说只是你误打误撞?”沈修撰见沈年不明白解释道,“若是真正怀有异心的臣子,对陛下的有意为难只会更做谄媚之状以掩盖心虚,你隐隐露出不忿却显得你一心无二。”
沈年一脸恍然大悟:“这当中还有这么多门道,真是要多谢母亲赐教了。”
“起来吧。”沈修撰无奈挤了挤眼道。
沈年站起来跟在沈修撰身后出了祠堂:“今日未上朝,母亲怎知道的这般清楚。”
“宋昭佛来府中告知于我的。”
“母亲与宋大人不是先前有积怨,她怎么来跟您说这些了。”
沈修撰语气沉重道:“眼下危机重重,为匡扶社稷从前的恩怨自然可以暂且割下,各州县今年冬日的粮食若筹措不到,倒时民怨四起就会滋生民变,到时候可真是要天下大乱。”
“女儿可以带工部众僚制一些用具卖出去筹钱。”
沈修撰摇头:“来不及,而且如今粮食各处都缺,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多少,眼下手中有粮能渡此难关的只有霁王。”
“她怎可能将粮用做赈灾?”
“所以最迟在寒冬之前,务必要将霁王平定。”
沈年停了下脚步,“那最多只剩两个多月了。”
沈修撰捏了捏沈年的肩,“我在祠堂中请列祖列宗保佑,当年科考之时我便跪在祠堂中求愿,往后愿有前日之幸吧。”
从廊中穿过,沈年瞧见沈父正站在树下,她走到近前唤了声父亲。
沈父亲近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年儿回来也不早说一声,为父好为你备些吃食。”
沈年偏偏头躲开:“前几日闲着,林郎为我做了许多,日日都用倒也不馋嘴。”
沈父捏起帕子拭泪:“一张口就提起那林氏,年儿倒是顾念他不愿见我,将人带走娇养在院中,丝毫不顾念为父也不愿听你提起他,年儿可是我的骨血所蕴,孰轻孰重年儿心中应仔细掂量掂量。”
“我是父亲的女儿,并非父亲的情人。”
“你这孩子,怎忽然说出这违背人伦的话来。”沈父惊骇的后退几步,慌张屏退身后小侍瞪大眼睛道。
“女儿哪里说错了不成?”沈年叹气看了沈父一眼,“父亲在母亲身上丢失寻不到的,不该转寻到女儿身上来,若要化开父亲的心病要从母亲身上寻药。”
沈父似是雨后湖面中的水泡,乍然间被戳破气碎掉激起一圈圈涟漪,他面中淌着一行行泪,背身快步离去,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这孩子真是做官做到脑子糊涂了,怎可妄议父母之事。”
沈年又往侧君院中去了一趟,侧君笑着迎她,几次谢她为沈岳留心选了个好人家。
“从宛她的聘礼估计要多攒几时,她的心气若我给了她银两真算是折辱了她,侧君安心,我已跟母亲说明了此事。”
侧君笑道:“不妨事,罗娘子的品行聘礼少一些也无碍的。”
沈岳摆弄着他的药草怪道:“爹爹,哪有您这样上赶着的,你们都瞧着她好,我看着也就那般。”
沈年一脸焦急凑过去问:“你们二人当中是不是有何误会。”
沈岳:“没有,我眼睁睁瞧见能有什么误会。”
“你瞧见什么了?”
“我才不稀得讲她那些事。”沈岳撇嘴白了一眼,转头向沈年问,“阿姐与姐夫日后还回府中来住否?我倒觉得与姐夫相处投缘,他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年:“应当不回来了,你同阿姐说说你到底瞧见什么——”
没等她说完,沈岳又打断问:“我想随阿姐去院中和姐夫住几日。”
沈年慌忙站起来挠了挠脑门,“不行……不行,我近日交代了事给他做。”
“那真是不巧了。”
沈岳失望道了一句,之后沈年再如何问他,沈岳也是三缄其口不愿言说。
天色渐晚,沈年唤了两位林闻溪惯使的小侍跟着打道回府。
林闻溪坐在院门前廊上的栏杆等沈年回来,见她身后只跟着两位沈府的小侍并没有什么武师,暗自窃喜一下扑到沈年身上迎她回来。
“三娘怎一出门就是一整日,我为三娘做了几个新菜都放凉了。”
“回了趟府中路途远,才回来的晚。”
林闻溪将人迎回屋中,沾湿了帕子给沈年擦脸,“今日外头递了许多请帖进来,三娘一会瞧瞧要不要紧。”
沈年坐着仰起脸,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交代道:“不必理会,眼下还是不要出门招摇的好。日后京中恐要乱一场,我往后要在司中赶工怕不得空回院中来,要委屈你留在院中闷两月,跟着小薇学几招,待来年开春我再带你出门。”
林闻溪覆上她的手背,“怎不让她跟着三娘,又来教我?”
“今日听母亲所说,我想着院里还是要留个信的过的人才好,我身边的如今不缺人,我今日瞧你在祠堂门前撞的木框子,你有些力气好好跟着她学,往后万一出什么岔子被困住,也不会再将自己的肩撞伤。”
林闻溪半蹲下身,乖乖朝沈年点头,“我不会让三娘有后顾之忧,怎三娘去了宫中一趟回来就交代这些话,该不是陛下给三娘命了什么险差?”
“未雨绸缪,总归是没错的。”
沈年起身拉着林闻溪坐到案边用饭。
“日后不必等着我,天黑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吃。”
林闻溪勉为其难应声,夹了块粉蒸肉到沈年碗中。
“三娘以后夜里也不回院了么?”
“往后或许四五日回来一趟。”沈年瞥见林闻溪脸上落寞的神色,将肉夹起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连声惊叹,“林郎做的菜真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得,得此贤夫,夫复何求啊!”
林闻溪被她打趣的面中生热,用膝轻碰了下沈年的腿,“三娘莫再说了,叫人听去怪怪的。”
沈年得逞收了声,将菜碟推倒林闻溪面前,“不是我胡夸,林郎也尝一口。”
院里省着灯烛用,入了夜二人在一盏蜡下各自忙手中的活计。
沈年凝神咬着笔杆作画,林闻溪包了几盒糕点给沈年明日带去司中,理好这些又为沈年做入秋的衣裳。
一直到夜半三更,二人才一同入塌安寝。
沈年不喜人搂着她睡,林闻溪平日里只握着她的手腕依偎在身侧,待沈年睡沉了才又揽上腰抱着。
回京后夜夜与沈年同寝,他想想日后要独守空房便难以入眠,摸着沈年的眉眼摩挲,偷偷在她唇边亲了又亲。
以至于沈年是被他的呼吸弄的痒醒的,睁眼见林闻溪的嘴巴就贴在她很近处,半条腿还勾缠在她身上。
沈年见人合眼安睡的模样,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她无论如何是再也睡不着了。
林闻溪只迷糊觉得胸前有点湿热,觉着不适本能伸手推了推,摸到沈年的侧脸,他辨的出来是她。
他半梦半醒只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荒唐的梦,唤了声三娘,而后一手环抱着她的后颈,一手按着她的脑袋。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他听见声音恍眼半张了张眼,瞧见沈年模糊的脸,仰起脑袋吻了上去。
他很不清醒,又接着被她亲的晕头转向,腿上的衣料早已不见,他蹭蹭沈年的腰请求。
这场梦实在做了很久。
一直听到声鸡鸣,他才中沉沦中抽回神来,沈年靠在她肩头平缓气息,他抚着她散乱的发丝享受此刻的平静。
他听见沈年弱弱叹了一句:“美色真是误人。”
他轻轻笑了声,这个时候语气温柔的滴水:“三娘觉得我有美色?”
沈年从他肩头抬起脸微点了下头,“你自然好看。”
林闻溪拢了拢她耳边的发,“就当是三娘不回来补给我的。”
沈年没让他下榻,独自起身打理好衣裳出门。
推开最后一扇门前,林闻溪只披件外衫,未穿鞋袜赤足跑过来不舍抱了抱。
“三娘得空回来瞧我,我会想三娘的。”
沈年点头不敢再多言语,将他探出门外的手推了回去,而后将屋门合上。
林闻溪在窗缝中望见她出了院,回身到榻上抚着被中残留的温热。
60
第60章
◎权臣◎
秋日将近行至往朝殿的长街上有丝微冷,沈年一身正红朝服配上她那朝气轻扬的桃花面分外惹人眼。
能在这个年纪穿上这身官服的,她实在是本朝史书上数来的头一个。
且这位在朝中素有个好相与的名声。
她一人半低着头边走边凝神在空间中试做箭头的车刀,被人轻碰了一下回神抬起头来。
是几位满脸堆笑的朝臣。
“小沈大人这是在凝思何事,连我等的贺声都未曾听见?”
沈年礼貌回笑脸道:“只是寻常公务。”
“小沈大人为国谋事真是不辞劳苦,这上朝路上都如此潜心苦思,真叫我等自愧不如。”
沈年一脸正经的回道:“陛下病体未愈还依旧勤勉上朝才是不辞辛劳,几位大人这话我实在不敢当。”
几人笑了几声,又跟着附和道:“小沈大人说的是,陛下勤政不倦实是众臣之表率。”
沈年抬眉点头,几官又出声问:“昨日着人去大人府上递了帖子,不知可大人可得空一会?”
“几位大人府中有盛事,我到时一定奉礼相贺。”
沈年这话说的含糊其辞,几官追着她走一时缠问,身后的罗从宛唤了她一声,几官回头瞧见了她便慌忙间尽散。
罗从宛因先前那桩丘陵川的重案,背上了个“铁腕判官”的佚名。
朝中众官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讲的隐事,故而个个见了她便躲。
待她走过来,沈年向她道了一声谢。
罗从宛望着几人脚步匆忙的背影无可奈何道:“这斩令可都是陛下授意下的,当时斩那些风宪司余孽时朝堂上还个个称快呢,如今倒给我添了这么一个名头。”
沈年眯眼向她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坏事,陛下缺的就是这样的臣子,从宛凭此崭露头角往后要一路青云直上了。”
“沈妹说的话一向应验,如此就借沈妹吉言。”
“你还唤我什么妹妹,今后要跟着岳弟唤我声阿姐才是。”沈年靠近用手肘杵了一下她的胳膊,“我昨日去府中同岳弟说了话,他说亲眼瞧见了你什么事,你细想想这当中像是有什么误会。”
罗从宛转了转眼珠摇头,“自你从府中搬出去独住,我便甚少踏足沈府,着实是想不出能令他看见什么值得怄气的事。”
沈年哀叹一声,默默嘀咕道:“你们两位不会又得像书里一样得误会数年”
罗从宛没听清她所言,正了正脸色小声道:“先不谈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你托我寻的人我昨日已经找好探子,不过天地茫茫不知从哪处开始寻的好。”
“从宛初到京中势单力薄,从何处寻到的探子?”
罗从宛压低声音:“是从前风宪司的探子,霁王构陷她们,她们正有仇没处报,正好用来做这桩事。”
沈年点头一想;“他入城留的籍地是永州,此人行事隐秘,留下这痕迹定是不会再回永州,兰城自是也不会再住。他一个男子在外孤身在外那双手养的却是白净,身侧定有侍从服侍,要如此藏他还护着他的人,只有刘知夷。”
罗从宛一点即明:“他的藏身之所定是刘知夷安置的,只要去查刘知夷在何处买过宅院就能找到他。”
“刘知夷一定是改换了身份去置院子的,这当中就要花心思去找了。”
“总归比先前大海捞针要好的多,”罗从宛拍了下她的背笑道,“且这是京中官员敛财惯用的手段,这些探子查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的很。”
二人相视一笑进了殿门,沈年做了殿前司按例站在殿前几列,在她身前站着的就是霁王。
沈年秉着脸目生寒意的盯着她的后背,霁王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眼神,转身过来面皮上摆出一抹浅笑。
“久在这朝堂之上,竟曾未与沈大人有过只言片语,沈大人遭逢凶案,不知伤可痊愈。”
沈年收回表情颔首一顿道:“劳霁王殿下关怀,死里逃生一回如今已然痊愈,我的资历尚浅,忝居此列日后还请殿下多加照拂。”
霁王抬手抖了抖衣袖,语气谦和道:“沈大人是社稷栋梁之才,本殿不过是个喜爱游山玩水的闲散之人,如何照拂的了沈大人。”
“殿下是皇室宗亲,天家血脉,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所能相较的。”
“沈大人可当真是恭谨,本殿倒是欣赏。”
霁王眼神晦暗不明的注视着她说着最后两字。
宋昭佛已查了霁王半年之久,霁王不可能没有察觉,彼此早已是心知肚明,此言沈年听来是拉拢她倒戈之意。
霁王眼下胜算显然更大,只是看见霁王的脸,沈年总忍不住浮想霁王提刀将刘知夷刺死的画面。
能亲手将刀刺进自己枕边人的心口,此人的心是何等凉薄狠恶。
听着她嘴中吐出的欣赏二字,沈年只觉得一阵恶寒,无言以对只抬眸朝她淡漠一笑。
陛下临朝后,朝中议起立秋之日祭稷神的仪典,立秋日陛下携百官去田间以三牲祭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丰收安定。
礼部的老臣出来奏道:“陛下去岁未曾亲临祭祀,今岁各州县频报旱灾,收成大减,是故今岁的祭神仪典陛下定要躬亲前往,且这仪典要比往年办的更为隆重才能让上苍感召,来年为我朝赐雨赐福。”
陛下在阶上闷声咳了两声,“朕一副病躯,去祭礼恐触怒了稷神,不如礼部择一礼官代朕前往。”
“陛下带病亲往,稷神应更能感念陛下的诚心才是,陛下是天定之主,普天之下气运最盛,礼官哪有此等福运能代天子祭神。”
陛下一时不言,阶下内官奉了几碗汤药故作拖延。
祭祀的田间地形一马平川,一旦被围困无处可躲,轻易就可被乱箭射死。
沈年听着汤匙碰到碗底的清脆声响,在心底想原自己先前猜错了,陛下生病并非是被霁王吓的,而是为了躲这一桩。
陛下一夕之间被推上帝位,能支撑三年并非只是幸运。
她正想着,身前的霁王竟迈步站到殿中开口奏道:“先帝在时,臣便曾代先帝行过祭礼,陛下汤药不离手此时还应以御体为重,臣愿代陛下主持祭祀仪典。”
霁王先前在朝堂上与哑巴没什么不同,即便堂上争辨的如何激烈,她都似听不见看不见,默然站着从不吭声。
霁王忽然浮出水面,定是要有所动作。礼部着意提起要将仪典大操大办,定需大批运物调人,若落到霁王手中那运的真不知会是什么东西。
霁王明面上与先帝姊妹和睦,先帝在时常命她代行礼节仪典,她一站出来,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果不其然她的奏言一出,不知内情的朝臣纷纷和声同意。
陛下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咳声听着更重了几分。
沈年打破沉寂站出来道:“礼部提议要办的隆重,那祭台就需翻新修缮一番,还有礼器也需重铸……这些事项都要与工部统筹协作,霁王殿下久不问朝政,走动起来定是生疏,臣愿同霁王殿下一同合力为陛下解忧。”
不等朝臣出言,陛下止了咳声迅速接话回道:“朕记得在正是在京田水车建成之日天降大雨,且沈爱卿有神鸟之名定能担当此任,为我朝请来天佑。”
这话合情合理,百官并无人能提出异议。
“如此,这仪典便交由霁王和沈爱卿共同主持。”
陛下拍板定下此事散了朝,霁王波澜不惊的朝沈年看了一眼,“本殿一直想亲睹沈大人的神通,今日也算得偿所愿。听闻沈大人广交善缘,往后一同共事说不准本殿与沈大人能结为至交。”
沈年闻言木着脸不语,似乎她怎么走都会落入霁王的局。
霁王笑着拂袖往殿外走出去,沈年振起精神往官署中寻徐珞宁。
她这人瞧着没谱,办的差事一桩桩都滴水不漏。
一见面扔给沈年几本厚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替沈年选的官,从籍贯生平,家中人丁以至于祖上三代都记的十分详细。
她翘着脚喝沈年桌案上的茶,“如何,可有不妥之人?”
沈年合上册子摇头,“你选的人怎会有不妥,这几位现在何处?”
“有三位就在官署,剩下五人都遭排挤贬到外头去了,不过不算太远,若召回最多五六日便可回京。”
“我待会便拟调令,先将那三位请来。”
徐珞宁点头出去,半刻后将三人召到工坊。几人都同徐珞宁一样出身世家,徐珞宁一一引荐。
几位都不是善阿谀奉承之人,三言两语就议起正事:“不知沈大人召我等有是为何事?”
沈年指了自己身后用遮布盖着的大半个人高的四方块,郑重其事的盯着几位的脸说:“布下之物恐几位大人看了会惊跳,故提前告知几位大人,这里面不是寻常之物,且绝不可向外人透露。”
徐珞宁踮*起脚尖向后瞧:“到底是何物,要你这么卖关子。”
几位也跟着探头道:“沈大人安心,我等定会恪守诺言,不对外说半个字。”
沈年又不厌其烦将话重复几遍后才转身拽下遮布,露出一台车床来给几人看。
几人还是被吓了一遭,围在四周惊掉了下巴。
“沈大人这般大又齐整的铁块从何处弄来的!”
一人小心翼翼碰了下上面的转轮倒抽一口冷气道:“这可不像是人间的凡物。”
沈年一早想好了说辞,“这当然天上的神器。”
几人又抬起眼来看她,“如此说那些玄乎的传言都是真的了。”
沈年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下头。
“这神器是做何用的?”
“这待会我会教与几位大人。”沈年板正着脸神秘向几人又说,“我选中了几位大人助力于我,已是泄露天机,若几位大人再不慎走漏消息的话,我们可会一同遭天谴的。”
几位闻言慌忙摇头起誓,“此乃我等莫大荣幸,断不会背信违誓。”
沈年满意点了下头,毕竟陛下本就对她忌惮,若知道此物可真要坐不住了。
沈年又唤几人围着坐下,做起了教书先生。
几人听的潜心,但到底是要磨手上的工夫,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出师的。
一直到午膳时候,几位才从工坊中推门而出。
门口探头探脑的等着不少工部的人,数人堵住其中一位问:“沈大人唤你们一整日在里头作何?”
那人掩着面故作抱怨道:“沈大人吩咐了件棘手的差事,办不成掉脑袋的,你们若想要,我转手于你们如何?”
围着的人闻言纷纷摆手道不要,说着便要走。
沈年在里面支着脑袋歇息,闻声唤几人进来。
几人点头哈腰走进来,格外识眼色覆上沈年的额间按揉,“沈大人忙于公务疲惫,不如随下官去外面酒楼中喝一杯解乏。”
沈年摆摆手坐起来,“还有祭典之事未定,我哪里有空去。”
一人道:“霁王才着人过来请工部派人去修缮祭台,各司等着讨沈大人的示下,不知沈大人欲派哪位官员前去?”
沈年环视一圈面前几人一笑:“几位大人机敏灵巧,我看着正是合适人选,不知几位大人可愿前往?”
几人的脸笑成花:“能为沈大人效力,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
沈年招手示意几人附耳过来道:“修缮祭台是其次,陛下今日在朝上似不想允霁王的奏请,若你们能迎合圣意,自然少不了陛下的赏识。”
闻言几人很快计上心来,向沈年一拜离去。
沈年塞了几块林闻溪昨夜让她带的糕点,在阁间中眯了半刻,午后又回了工坊教习。
瞧几人大略可上手后,留了一直跟在她身旁学艺的那小姑娘在,她如今也能算个小师傅。
她得以脱身往城门中去,领了这殿前司的职还一直未去。
她的上官九门提督是三朝老臣,先帝猝然崩逝连立储遗诏都未来的及写毕,正是这位老臣一人镇守京城,派禁军一路将远在兰城的陛下迎回京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