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波特?你怎么不说话了。”
杰森用“调查刻不容缓”的理由离开之后, 房间就陷入了沉默,艾尔德接着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直到好一会后才意识到周围的静谧。
艾尔德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沉默的企鹅人。
“老板, ”科波特艰难地张开了嘴, 好像才回过神来,
“您就这么放走杰森吗?”
“不然呢?”艾尔德嘴角的笑容微收, 悬在手机上的手滞了一下。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这不是很好?”
“您刚刚不是只是在和杰森那小子”科波特咽下冲到嘴边的“调情”, 绞尽脑汁地想着一个不那么冒犯的词。
“刚才?刚才顶多算是“寻衅滋事”, 借个由头来试探我的态度而已。”
“如果真像你说的一样就好了,”艾尔德抬眼, 手机被他倒扣着放在桌面上,看着科波特的表情自动补全了他没说出口的两个字。
“可惜,即使我不让他去他也会想办法自己调查的, ”艾尔德坐直身体,但是眼神飘散,明晃晃的心不在焉,
“证据都摆到眼前了小绿竟然还不相信我, ”他看向科波特, 语气颇有几分哀怨,
“我难道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科波特立刻摇头。
艾尔德叹口气:“我身边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省心又可爱的。”
还有一个既不省心也不可爱——
他的食指有意无意地抚过手机背面那个韦恩logo。
但偏偏很喜欢的。
两人掌握的信息并不对等,科波特并不能完全理解艾尔德的这些话,但是他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 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那么,既然排除了韦恩,您现在还有其他人选吗?”
他聪明地将话题扯了回来。
“人选嘛, ”
手指关节落到实木的桌子上,会发出清脆的叩击声,这是艾尔德思考时的一贯动作。
“排除韦恩后,其实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到底是谁了。”
甚至不需要排除韦恩,当他看到报纸标题的第一眼就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人选。
他朝着企鹅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只不过还需要你帮个小忙。”
“只要我能做到。”科波特看到艾尔德的笑容有些瘆得慌。
“并不是什么大事,”艾尔德轻松地耸耸肩,
“帮我给你手下的兄弟们传递个消息,今晚在中心广场会有场发布会。”
“我知道了,我保证今天那一定会人满为患的。”
“不不不,”他摇摇头,“不需要强迫,你只需要传递一下,”
“今夜每个前来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剂免费的精简版绝境病毒。”
“数量不限,到者有份。”。
艾尔德跟在费伦的身后。
这是一场私人的小型酒会,宾客不多,但是如果真有一堆匪徒闯进来拿枪挨个枪毙的话,大概哥谭的上层运作会瘫痪很长一段时间。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艾尔德。”
取杯酒的功夫,费伦担忧地看了一眼艾尔德眼下隐隐露出的乌黑。
“没关系,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艾尔德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感谢您的关心。”
费伦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槟,微微点点头,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迎面走来了一个金发男人。
这样说不太严谨,纠正一下,应该是生理性别为男性,但心理认同为女性的跨性别者。
艾尔德对他有印象,虽然记不清名字,但是艾尔德第一次看到上身西装下身花裙子的生物自然人。
并且,这位生理男性是一位同-性恋者,还是哥谭第一位跨性别议员,里程碑式的人物,所以他的提案偶尔会让人匪夷所思。
“费伦先生,您终于来了!”
这位生理男性看到费伦后就眼前一亮,颇为热情的快步走来。
“见到您我也十分高兴,塔克,恭喜您,您上次的提案得到了一致认可。”
“哦,这真是太好了,”塔克非常高兴地一口气饮尽了杯中的酒液,
“我就说降低对于性少数群体乘务服务的学历要求是非常重要的,他们的学习本就比他人要困难,适当降低标准才能展示哥谭特有的包容性。”
费伦微笑着点头,而面前的人仍在滔滔不绝。
“想想看吧,当来自全世界的游客在飞机上就能看到不同性别的人扬起微笑,他们怎能不对哥谭的包容与平等表示由衷的赞叹呢?”
好吧,这个“偶尔”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的。
“您说得没错。”费伦那张方正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温和又正直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
塔克在紧握他的手并对他表示了真挚的感谢后,终于看到了站在费伦斜后方的艾尔德。
“这位是”
“这是艾尔德斯塔克,”费伦拍了拍艾尔德的肩膀,“一位真诚友善,志向远大的年轻人。”
“久仰大名,”塔克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艾尔德十分怀疑他可能根本没听清自己的名字,“您看起来真是年轻。”
“您好,塔克先生,事实上我今年刚刚成年。”艾尔德握上他的手。
“真是年少有为。”
虚伪又客套的话脱口而出,艾尔德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大概没什么兴趣。
“与您相比我还差得远,”恰好,艾尔德对他也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些互相恭维的漂亮话他像天生就能说出口。
说实在的,他并不厌恶这种场合,他只是讨厌和头脑空空的白痴交谈。
“您的对少数群体的关怀如同金子般闪亮,我敢说,您是哥谭少有的同时富有人情味和执行力的大人物。”
塔克嘴角的笑咧得更开了一些,但这种毫不掩饰的喜形于色让艾尔德更加厌恶,他不明白这个哗众取宠的没头脑是怎么当上议员的。
无意义的吹捧与夸赞持续的时间并不短暂,冗长拖沓的经历讲述更是无趣至极,直到艾尔德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一些并不美妙的嘲讽时,费伦才在他身后动作幅度很小的拍拍他的后背。
艾尔德心领神会。
“塔克先生,与您交谈非常愉快,但是我想我必须得失陪一下了,有些事情急需处理。”
艾尔德在塔克说出挽留的话之前迅速脱身。
他大步流星的追上费伦的背影,生怕慢一点就要继续听这个白痴讲他是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拥有今天的成就的。
——因为艾尔德在听完完前三句就明白他最大的优势大概在于他的前任市长父亲和他正确的性向优势。
“其他议员候选人基本都已经去到他的办公室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一会儿你可以向他阐述一下你的计划与设想,好好表现。”
费伦在察觉到身后艾尔德的追赶后刻意放慢了步子,轻声叮嘱道。
艾尔德点点头,“您希望我为礼物加上花边吗?”
“当然,在这儿可不要顾及过度包装。”
两人哑迷似对话让艾尔德心里有了分寸。
“好的,先生,所以您还没有告知我,这次您想让我见的人到底是谁?”
费伦眼神闪了闪。
“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是这一代里少有的杰出人物。”
两人到了门前,费伦的声音越发轻起来,
“哥谭史上最年轻的地方检察官,光明正义的哥谭骑士。”
“哈维丹特。”
他推开门。
“哈维,好久不见!”
费伦换上一副笑容。
室内并不比大厅安静多少,三四个男人正在围在一起大声谈笑,其中被围在中央,靠在桌子上的那个黑发男人尤为英俊,面部线条锋利,让他看起来既不近人情,又有刚正不阿的魅力。
哈维似乎并不诧异费伦的不请而进,反倒是主动站起,快步走上前给了费伦一个拥抱。
“我的朋友,好久不见!”
他笑容爽朗,这位所谓的“哥谭骑士”看起来没有丝毫架子,高昂向上的气质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身边的人。
“你可是好久不曾踏入我的办公室了,这次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呢?”
“难道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闲聊了吗?”费伦那两根铁条眉今天第一次皱起,却因动作夸张显得颇有几分滑稽的效果。
“当然,你知道,我的办公室永远不上锁。”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在这样融洽的气氛中,费伦拍拍艾尔德的肩膀,
“哈维,我带来了一位好样的年轻人,我想他的计划值得你去听听。”
“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艾尔德斯塔克,斯塔克企业的总裁。”
也许是艾尔德的错觉,哈维的笑容似乎淡了几分。
“就是那家研制病毒的企业?”
“绝境病毒,”艾尔德纠正道,这个偏向性极强的词一出来他就立刻意识到刚刚那不是大概错觉。
这位检察官大概真的对他有什么意见。
但艾尔德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
他依旧直视着哈维的眼睛。
“我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治愈和疗伤,尽管名字中含有病毒,但就像部分疫苗也用病毒做载体一样,这并不能否定他们优秀的功效。”
“当然,斯塔克先生,我接受过完整的大学教育,了解这些生物学常识。”
哈维态度仍然不太热切。
“您大学毕业于?”
“我没有上过大学。”
哈维了然的点点头。
“那么请您讲讲您的伟大计划吧。”
艾尔德从头开始讲解,隐去那些他和费伦心照不宣的分赃和那些攻击性过强的指责,慷慨激昂的为这位光明骑士绘制了一幅壮丽的宏图。
但哈维听到一半就坐下拿笔开始写些什么。
直到艾尔德讲完,他都没有抬起头。
周围的人察觉到了他的态度,除了费伦还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听着,其他人甚至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
不知名的姓氏意味着他没有父辈提携。
不够高的学历说明着他没有校友帮扶。
而年纪太轻,则表明他不可能仅靠自己就有深厚的积累。
也许有些钱,但斯塔克企业远没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这个年轻男孩和这里的老派精英们格格不入,此刻,在场的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他不应该站在这。
他没资格站在这。
这场演讲几乎变成了艾尔德的独角戏。
“丹特先生?”
艾尔德维持着微笑,但他绝不是未曾察觉哈维对他的轻视与忽略。
这与费伦最初为了博弈给他的下马威不同,眼前这位年轻的检察官几乎是明摆着想让他知难而退。
“嗯?”
哈维丹特漫不经心的抬起头。
“我讲完了。”
“哦,”他点点头,“讲的不错,斯塔克先生,你的演讲能力很好。”
“谢谢您,”艾尔德安静的等了两秒,确定哈维不想继续说下去时,才再次张开口,“那么您的想法呢?”
“你大可去试试,”哈维抬起头,“但是我想你做的事情很难有什么结果。”
他的直截了当的话让空间里的气氛坠入冰点。
刚才窃窃私语的人也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注视着中间这场争端,不少人已经在心里悄悄将艾尔德移出了竞争对手的行列。
他们都不认为没得到认可的艾尔德有资格进入这个房间。
“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很多原因,”哈维双手交叉,靠着椅子,“首先,你对整个医疗体系的了解还不够全面,等你实际推行时必定遇到很多问题。”
一家制药企业的总裁对于医疗体系的了解不如一个专职于司法的新任检察官。
艾尔德无声的吐出一口气,微笑着点点头。
“其次,尽管你说的天花乱坠,但是我们都清楚做到你说这些有多么困难,”他用钢笔点点手下的纸,“你该怎么向我们证明,你确实能做到这些事情?”
“目前尚未证清自己名誉问题的斯塔克先生?”
“我认为您应该搞清楚到底有没有把老鼠药当做您所谓的病毒卖出去。”
旁边不知是谁附和了一句。
几声讥讽的低笑从旁边传来,周围几人谈笑越发肆意起来。
艾尔德看向费伦,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眼神投向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像是完全看不见艾尔德的目光,而哈维嘴角含笑,没有跟着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却也摆明了姿态不想制止。
于是艾尔德看向墙壁上摆着的那台老式钟表。
钟摆滴答滴答,还有三分钟到八点。
“您的议题如此宏大,我想这个议员的位置太过低看您了,您应该去为白宫加个可乐按钮。*”
“新兴的企业家似乎都有些这样的毛病,看不清事态发展,乘上浪潮,便以为自己真的能飞翔。”
“斯塔克先生,我猜你还没到可以饮酒的年纪,但是烟不会也不能抽吧?”
铺天盖地在恶意朝着艾尔德袭来,并越来越直白露-骨,这是一场审判,聚光灯底下只安静地站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年轻人。
当燃着火星的香烟几乎快烫到艾尔德莹白的脸上时,哈维伸手拦下了那支烟。
但他没有指责那些人,而是看向艾尔德,
“斯塔克先生,你知道近几年的议员选举中政治献金所占的比例已经越来越小了,你至少需要1000人的联合签名,我们才能批准你的党内资格。”*
“这并不简单,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话,那么远离这些争端,再多学习几年。”
周围安静下来。
他又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遍埃尔德,或许是因为艾尔德的年龄,他的眼神难得软化了一些,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苦口婆心,
“艾尔德斯塔克,你还太年轻了。”
尘埃落定。
这就是最终判决词了。
慢悠悠的秒针跨过终点线,咔嚓一声,分针终于跃动到了竖直的位置。
整点的钟声响起。
静止的画面重新动起来,哈维再次起立,走到这个始终沉默的孩子身边,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先去……”
一声枪响传来,打断了哈维的话。
屋里的人几乎都是立刻抱头,就连一向以硬汉闻名的哈维也下意识的半蹲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迟疑了两秒,最终快步向前,一马当先的拉开了窗帘。
“该死,外面的都是什么人?”
哈维目瞪口呆。
窗帘之后是喧闹的人群,广场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大波乱哄哄的人,看打扮跟上流毫无关系,有些人还配着枪,刚刚的枪声大概是某个人的枪走火。
屋里陷入了死寂中,谁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和刚刚的安静不同,这次空气中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气息。
直到两声咳嗽打断了凝固的气氛。
人们下意识地向后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刚刚被围攻的青年人半倚在墙边,上半张脸上笼罩着阴影,看不清眼眸,躬着身体,有些狼狈地咳着。
“啊,抱歉,”等到不再咳嗽,他立刻出声道歉,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刚刚被烟呛的,但除此之外,比起其他人惊疑不定的表情,他显得淡定极了,
“我确实不太会吸烟。”
他直起身子,隐在阴影之下的那双蓝眸终于显露出来,
像一汪小小的海,正酝酿着一场狂风巨浪。
第32章 演讲
“我确实不太会吸烟。”
艾尔德说完这话之后, 就迎着众多惊异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刷地打开窗户。
哈维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费伦,费伦则轻轻摇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很难说此刻众人此刻看向艾尔德的目光中蕴藏了多少情感, 既有人惊讶, 也有人恐惧。
在万众瞩目之中, 艾尔德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各位,别吵了, 演讲开始了!”
意料之外的——
没什么效果。
底下只有个穿拖鞋的大汉挠了挠头, 疑惑地向上看了看,其他人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艾尔德错误预估了他的音量大小。
下面太喧闹了, 而他们现在在三楼,虽然楼层不高,但是声音传下去注定有很大消减。
费伦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息了, 但最终他仍然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艾尔德该怎么反应。
艾尔德倒是一点也不尴尬,神态自若地转过身来, 耸耸肩,
“是这样, 他们好像听不清,我想我应该去下面继续我的活动。”
他看着费伦,最先出声的却是哈维,
他伸手拦住了艾尔德试图向下迈去的步子。
“这群人是你叫过来的?”
哈维在人前一向如此, 快人快语。
这是个很好的人物设定,如果你足够有胆量,并且足够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心直口快, 那么哪怕是你的上级也不会在意你偶尔的冒犯。
人们会说,他有个坏脾气,但是人不错。
可惜费伦自己做不了这样的人,他有些遗憾地想,局势不同。
“是的,请您原谅,在今天早上费伦先生没有告知我具体宴会地点,但我想起中心广场有一个足够大的水泥台。”
今天早上费伦确实没说,毕竟昨晚这一切就定好了。
“就像您刚刚说的一样,我们得尽快澄清这些事情。”
艾尔德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哈维却眯起了眼睛。
“澄清?可是你没有通知媒体和报纸,反而请来了一批普通人。”
费伦理解哈维的迟疑,他再次向下望了望来的那些人,即使在武德充沛的哥谭,这群人配枪的比例也实在有些过于高了。
“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客户,我想一家公司只需要对自己的客户负责就足够了不是吗?”艾尔德解释道,
“丹特先生,如果您今天没有别的紧急事项的话,您是否愿意随我一起去楼下听一听?”
艾尔德微微躬身,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手则微微弯起,摆了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
哈维紧紧抿着嘴,在原地静立了一会,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大步向门口走去。
艾尔德面带微笑的跟上,费伦也未曾犹豫,在两人走出房门之后紧跟上前,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都一起跟着离开了这。
电梯落下的速度很快,费伦还没来得及系上西装的第一颗扣子,艾尔德就已经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入人群之中了。
“让一让,让一让,”
艾尔德长得并不算矮,身躯也和单薄搭不上边,但是看他穿梭在人群之中的姿态,费伦仿佛看见了一只灵动的小鸟。
有些迟来的,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费伦站在最边上,这里离水泥台很近,但是有一层栅栏挡着,如果不是特别注意,不会有人看到他们。
“费伦,你可没跟我说过你这个小朋友是这样的性格。”
哈维的手紧紧扒着栅栏,上身紧绷,眼睛一瞬不移的看着艾尔德。
“我很抱歉,但事实上,我们也是一天前初次见面。”
费伦笑眯眯地将责任推卸出去,而哈维气笑了,回头用力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天前初次见面你就敢跟我说他人不怎么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哈维,我只是为你带去了那份报纸。”
一切判断都是你自己做的。
费伦话里话外透着这个意思。
好像当初那个暗示报纸上说得都是真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哈维又皱了皱眉头,玩笑似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样说的话,那我可真要生气了。”
费伦面上仍不动如山地笑着,但在心中却暗叹哈维丹特真是比预想的还难以糊弄。
他意识到情况有点脱轨了,他好像既错估了艾尔德的果断,也错估了哈维的敏锐。
“各位,请安静些——”
艾尔德终于窜上了水泥台之上,人群稍微安静了些,但是一些人,尤其是配枪的那些,明显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并不感兴趣,他们向前涌动着,大声嚷着什么,费伦听不太清,但是大概是索要某些东西。
砰!砰!砰!
是三声干脆利落的枪响,费伦抬眼,有些惊讶,艾尔德是怎么在重重封锁之下将这把枪时时带在身上的?
但无论他是如何带进去的,这把枪现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三声枪响之后,人群终于有了一些秩序。
“请闭嘴!”
艾尔德这次的声音分外洪亮,大概是用了什么扩音器之类的,
“东西很快会为你们发下去,但是现在你们需要保持安静。”
他走到水泥台的正中央,费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小半侧脸和后脑勺,但是却能看到底下前半部分人群的表情,大都是不屑和无聊,很显然,这个漂亮小子还没有赢得他听众的心。
“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给你们?”艾尔德半俯下身子,似乎是在聆听谁的问题,
“好问题,但这可不是因为斯塔克集团有什么腐-败问题,你们要是去那看看就明白,斯塔克绝对比其他企业干净地多。”
他直起身子,双臂伸展,尽可能的扩大着自己的体积,这是有效的心理策略,能够让人们不由自主的集中自己的视线。
“我保证,比斯塔克旁边那栋大厦每天都擦的w标志还要干净,就像他们老板的脸蛋。”
台下响起低低的闷笑声。
哈维挑挑眉,“这个比喻不错,这个年纪就该这样,现在这男孩可比刚才那副假模假样的样子顺眼多了。”
费伦没有应声,他并不觉得艾尔德和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很显然艾尔德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伪装。
对于这群一半穿着拖鞋,一半配着手枪的人来说,华丽的辞藻只会让他们昏昏欲睡。
“唯一的原因是——你们大概看过了今天的哥谭日报。”
“有人能给我讲讲那三流报纸上讲了什么吗?”
“他们说你往药里混了蝙蝠碎屑!”
有人大声喊道,台下的笑声此起彼伏。
费伦敢打包票那个喊出声的男人是艾尔德提前找好的托儿。
“说得好!”艾尔德大声鼓励,“他们不光认为我往药里混蝙蝠碎屑,也许还有什么月亮碎屑或者外星人碎屑。”*
“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写,艾尔德斯塔克证明了我们的登月是真的,因为有人被绝境病毒里面的月亮碎片塞住了喉咙!”
台子底下又是一片笑声,气氛欢乐了许多。
艾尔德也跟着一起露出笑容,但很快,他又严肃起来,
“他们全是一群骗子!”
艾尔德大声为他们下了个定义。
“他们不会报道今年饿死了多少人,也不会报道有多少人被一枪射死,更不会报道那些昂贵的医药产品到底拖死了多少人!”
他语速很快,但是吐字清晰,像一杆愤怒的机关枪,将子弹毫不留情的射进那些人们所痛恨的人心口。
“他们只会污蔑真心想做事的人!”
台下陆陆续续有从各处传来的欢呼声。
而旁边的哈维眉毛已经皱成了一团,
“他仍然没有给出任何证据。”
费伦点点头,继续凝视着台上的艾尔德。
何止没有给出证据,他偷换了概念,将一个事实问题转化为了立场问题,并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为他的敌人贴上了标签。
这是常见的政客手段,而艾尔德用的很好。
而艾尔德还在继续说下去:
“哥谭,我们都属于这个美丽的哥谭,上帝赋予我们同样的权利,我们在最初都能将手按在圣经之上,赞扬他给我们的健康,幸福与平等。”
“但是如今我们左手拿着枪,右手护住我们的妻子和儿女,仍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畅快的饮酒,生活,反而日日提心吊胆,害怕哪天就真的归了天国。”
“这是为什么?”
“有人知道吗?”
艾尔德再次弯下腰,但这次场内比刚才寂静的多。
费伦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台下人的表情变化,那些漫不经心都逐步褪去,无数双眼睛期待着艾尔德的答案。
像是拉满的弓,等着一声号角,就会射向敌人。
“那么,如果是我来说,这全部是因为有些强盗抢走了我们的权利!”
“你本能在每个夜晚都睡到温暖的床上,但是他们抢走了你的毯子。”
“你本能在每个中午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但是他们抢走了你的炉子。”
“你本能在每个早晨都在安定与幸福中醒来,但是他们抢走了你的家园!”
“他们不是在享受自己的权力,而是抢走了你的权利!”
有掌声响起,费伦这次分不清是不是托了,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场内逐渐变得狂热的气氛。
哈维瞪大了眼睛。
“他是不是疯了,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
“他清醒得很。”
费伦这样说着,但他也并不平静。
艾尔德实在是太大胆了,“他们”这个词太过模糊,又太过清楚。
如果这儿站着的不是哈维和费伦,而是换作其他地方长官,可能现在就会派人把艾尔德轰下来。
艾尔德抬手向下压,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沉下声音,此刻,很难有人再把他当成一个18岁的少年。
“我们应该夺回我们的权利。”
“就像这99元美金的药剂一样,我希望能在未来做出更多有用的,廉价的东西,让我们的权利重新回到我们手中。”
“难道斯塔克的药物救下的人还不够多吗?我们将价格设置到99美金,设成大家都买得起的价格,就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他们都是如此厌恶我,因为我在,他们就不能继续挣黑心钱。”
“因为我在,人们就能够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利,活下来的权利!”
“而我是谁?我从你们中来,我与你们一样遭受迫害,我也与你们一样,想要发出呐喊。”
“你们理解我,而我也理解你们。”
“我们没有退路,要么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去,要么长久的活着,等着自己被他们吞噬。”
“所以是时候了,夺回我们的权利!”
他举起拳头,好似他不是站在被劣质的大灯照着的简陋的水泥台上,而是站在枪林弹雨之中,高高的举起一面旗帜。
那是一面曾飘扬在女神神像之上的旗帜,那是一面早就被遗忘的旗帜。
时间有一瞬停滞,费伦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屏住了一瞬。
而下一秒,声音从场内各个角落响起。
“夺回我们的权利!”
“夺回我们的权利!!”
“夺回我们的权利!!!”
一次更比一次响亮,每次拳头抬起,费伦的心就要跟着重重颤一下。
他看向身边的哈维,本想找个人一起抵挡这疯狂的气氛,却发现这个同样称得上年轻的检察官,眼睛里闪着和台下之人相似的光。
而其他人,费伦扫视一圈,那些色厉内茬的候选人们都面露退缩,他之前最看好的那个人也不例外。
直面这种万众狂热的场面是一件极其考验心理素质的事,特别是当你无法被那些狂热感染时,你就会觉得他们仿佛要将你吞噬。
此刻,没人觉得自己能打败台子上这个年轻男孩,哪怕他此刻敛去锋芒,看起来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空有其表的暴发户。
有谁还记得这场演讲最初只是一场澄清会?
“好了,说多了一些,”艾尔德的声音又变得轻快起来,“接下来该为大家发东西了。”
他拍拍手,几个人从台子边缘跳上来,提着几个巨大的盒子,费伦粗略的估计至少装的下几千只药剂。
“每个人可以拿上一支,以及如果你支持我刚才演讲的内容,在左边签上自己的名字,如果不赞同,则可以在右边签上自己的名字。”
费伦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看到这群配枪壮汉乖顺的排成长队而不是哄抢的场景。
艾尔德热情且耐心的对每一个人打招呼,与每一个人交流。
这场领取仪式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其他宾客逐渐离场,在隔音性良好的二楼呆着的那些人偶有几个问起发生了什么,都被哈维随意的糊弄了过去。
哈维丹特和费伦一直留到了最后。
直到台子上的灯都已经熄灭,艾尔德才拿着那张纸走了回来。
“斯塔克先生,请等一下。”哈维出声拦下艾尔德,
“丹特先生,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艾尔德好像并不惊讶于在这等着他的哈维。
“对于你刚才的演讲,我有些疑问。”
哈维并没有做什么委婉的铺垫,就像他以往的性格一样,长枪直入,“你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是那些占据东区很久的毒瘤们,那些靠暴力维持自己统治的帮派老大们。”
哈维认为这个答案差强人意,不是他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但已足够出彩。
“你是个有勇气的年轻人,哥谭很少有人敢于直接反抗他们的暴权。”
艾尔德微笑,旁边的费伦却听得眼角抽动,他是直接参与过国前两天斯塔克大厦的爆炸的,他清楚斯塔克和企鹅人以及法尔克内的关系。
反抗什么暴权,艾尔德自己就是暴权。
艾尔德将刚刚他们签字那些纸递给了费伦。
“这是我收集的签名,一共2631个。”
哈维并没有接下,艾尔德于是继续解释了,
“请您放心,每个人签名时我都未曾向他们隐瞒他们签下的是什么东西,这里的纸张规格盖章也都是符合标准的。”
哈维鹰一样的眼睛再次扫过艾尔德的脸。
“你早有准备。”
“如果您说这场演讲的话,那么是的。”
“但你到现在都没有拿出证据去证明你的药品没有问题。”
“不,证据已经送到了韦恩日报上,但报纸出来可能得等到明天上午。”
“跟哥谭日报比,韦恩日报体量要小的多。”
“所以它相对受约束要小得多,您知道我已经不再信任这些官方的喉舌了。”
在不留反应时间的快问快答中 ,艾尔德对每个问题都反应的很迅速,他在努力展现着自己的坦诚。
而费伦相信,哈维已经如艾尔德所愿的捕获到了他的坦诚。
哈维停下了询问,缓缓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年轻的议员。”*
他这次说的很慢,但艾尔德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立刻接上,
“丹特先生,您也是最年轻的地检官。”
他的眼神像是有若实体,直直的刺向哈维的眼睛。
“您是第一个,也许我也能成为第一个。”
哈维愣了一下,终于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他接过了那几张纸,微微颔首,潇洒的转身离去。
“明天见。”
“明天见。”艾尔德咧开了嘴角,笑着挥挥手。
哈维离开了,现在这儿只剩下艾尔德和费伦两个人了。
两人在黑暗中安静的沉默了一会。
费伦先开口:“他们是谁?”
艾尔德脱口而出:“您希望“他们”是谁,“他们”便是谁。”
黑暗之中,两人默契的笑了。
“中毒死亡这件事记得处理好,别留尾巴。”
“那您下次出手就应该注意些,”艾尔德撇嘴,
费伦瞳孔猛地收缩,却又很快恢复了不动声色,
“你是什么意思,艾尔德?”
“话说到这个地方,您就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吧?”艾尔德仍然笑着,但是语气有些冷。
“难道不是您去提供了假信息给报纸?”
黑夜里看不清人的表情,只能听到费伦轻轻的声音。
“你一开始就这么认为吗?”
“不,我也曾怀疑过是您给我的推荐,招惹了您的一些敌人或其他候选人的眼红。”
“但从那个生理男性别女的人向您打招呼后的第一秒我就否认了这些可能。”
“为什么?”
“您的人缘比我想象的更好。”
费伦了悟,如果说哈维是敢于冲锋的将军,那他就是那个八面玲珑的棋手,他从不出头,从不树敌,和大多数人关系很好,和少数人甚至可以称作朋友。
这是费伦的处世之道。
他勤勤恳恳的日日夜夜的扮演着那个老好人。
也因此几乎忘却了这些日常的细节有什么不同寻常。
“其实并不是我提供的,我只是稍作暗示,如果是我亲自下场的话,不会将事情弄得这么严重。”费伦承认了这件事,但他还是做出了解释,
“艾尔德,就像哈维提出的质疑一样,我总要对自己的盟友做些筛选,毕竟很多事情不是光有野心和勇气就够的。”
通过考验,艾尔德就是可靠的盟友,没通过考验,费伦就能在一切开始之前及时止损。
唯一的败笔就是艾尔德竟然如此迅速的预料到了谁是那个幕后主使。
“我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我理解您的苦心。”艾尔德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顺畅的接受了这个道歉“我想现在您应该放心了,毕竟您想要我干的事情我都做得不错。”
他眨眨眼睛,“无论是这个小小的考验,还是您希望我与丹特先生搭上线的愿望。”
费伦笑了两声,有了前一层的铺垫,他发现此刻自己竟然已经不会为艾尔德的过分聪慧感到太过惊讶了。
“不得不说,您的谨慎真是令我叹服。”
费伦全当这是夸赞了。
他不想做那个出头鸟,但他当然想要得到那份利益,为艾尔德找一条能一定程度上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却又跟自己隔着一层的渠道,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这份报纸还是一场抑扬的戏剧,毕竟费伦心知肚明,绝境病毒真的不是病毒。
“无论方法如何,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最终他只是这样说,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艾尔德,等着他的承诺。
“我同样不会忘记我的承诺。”艾尔德保证,他微微躬身,这是一个下位者对上位者表示尊敬的姿势,但费伦及时扶起了他。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太清楚,”费伦的眼睛微微闪烁,“有人特意教过你该怎么开展一场成功的演讲吗?”
“不,这些内容都是我自己想的。”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去撕裂,去树立一个假想敌,而不是为他们讲清你早就搜集好了的证据?”
“这批人是大浪淘沙中已经筛过一遍的,愿意来这儿领取绝境病毒的,本身就一定是不那么相信报纸,或者对斯塔克仍心存希望的那一批特定的人。”
“我只是发现了他们的需求而已,本质上来讲,这是一场定点销售。”
艾尔德说的相当轻松,而费伦安静的听完才张开口: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但是艾尔德,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我的意思是,你看到了他们的需求,这没错,但是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比起平和的事实阐述更需要激烈的立场对立,怎么就确定了比起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更需要去制造一个新的问题,怎么就意识到了,你必须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为什么当你看到他们的眼睛,你就确定你必须说出这样的谎言?
“刚刚你讲的是你的解题思路,而我的困惑是,你是如何想到的这个思路?”
艾尔德皱起了眉头。
这个今天无往不利的青年好像突然陷入了困惑。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我猜测最终选择从事这种职业的人大都不会对生活太满意,或者是因为…”
最终他放弃了,坦然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这样做了。”
初冬的寒风吹过来,费伦拢了拢自己的大衣,将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我明白了。”
他比艾尔德更清楚他是怎样做到的。
就像优秀的水手,能透过一阵海风的气味预测到海啸将抵,熟练的猎手能通过一片叶子预测寒秋将至,
有些人就是能够在自己都不确定的瞬间,将无意中看到的蛛丝马迹迅速破解重组,找到那条唯一的,正确的路。
而在费伦的职业中,这种有用的直觉有个更为普遍的名字,叫做政-治嗅觉。
像费伦这样沉沉浮浮十余年的政-客多少有些这样的本领,但艾尔德不同,他才刚刚成年,但他的这种直觉几乎是天赐般不可思议,却又狠辣精准,像是野狼崽子天生就会撕咬猎物。
过人的天赋,果断的性格,以及一双无时无刻不在燃烧野心的眼睛。
而他今年才十八岁。
费伦再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哪怕光线微弱,他也希望自己能记住此刻。
然后他开口,平生第一次,发自本心的做出预言,
“艾尔德,你会登上顶峰。”
旁边的小洋楼还亮着最后一盏灯,金沙似的光落在两人脚边,四下寂静,夜深露重,让声音格外清楚,笃定。
“那些最尖端最闪耀的,诋毁与荣耀并存的位置。”
他郑重地说出最后的断言,像是为一段传奇命运的开启拉开帷幕。
“你生来便属于那儿。”
一秒就能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才能看透的人,注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第33章 邀请
艾尔德这次睡得很沉。
将麦斯装到自己身体里后, 理论上来讲,依靠麦斯的调节和他在一些部位的机械改装,艾尔德能做到一个月, 一整年, 甚至更长时间的保持清醒, 并且神采奕奕, 看不出疲劳,像他爹说得一样“如果我想,睡眠也可以是进化途中被舍弃的废物。”
但艾尔德不愿意这样做。
他最终没有去开发麦斯的这个功能, 尽管他也能靠着短暂的激素调节比正常人维持更长的清醒时间, 但是他保留了睡眠缺失后必须承受的代价。
所以,继上次草草的休息后, 他进行了连续一周的高强度演讲,迅速掩盖了这场报纸风波,将斯塔克的名号四处宣扬, 并终于在11月中旬毫无悬念的如愿以偿,得到了伯厄里区议员的位置。
——这部分之前一齐并在东区中,面积并不大, 也受着费伦管辖。
这儿是公认的油水最少的地方, 虽然有个港口但是已经因为水污染废弃了, 而基础设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水平,通常被扔到这儿的人连被倒卖器官的价值都没有,都是些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将死之人。
没钱, 没人,没资源。
这就是伯厄里区的现状。
费伦以壮士断脚指甲的觉悟,慷慨地将这块地方分给了艾尔德。
但艾尔德倒是没那么不满, 对其他人而言的病入膏肓对斯塔克可不一定是,即使是马上要死了他也能找些法子给这些人吊着命,然后他们就能背着斯塔克给予的巨额债务去建设更美好的哥谭。
斯塔克为人人,人人为哥谭。
多么无私奉献的高尚品德!
这谁看了不得夸一句良心企业家?
况且,没什么油水,也就意味着瞄着这里的苍蝇和豺狗不会太多,艾尔德那些惊世骇俗的大想法能在暗处积蓄些能量再去应对疾风暴雨。
在这初步的共识之下,艾尔德当上议员的第二天,斯塔克医院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一锤一锤地建立起来。
所以,在十一月中旬,艾尔德得到了伯厄里区议员的位置,也得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深度睡眠。
一场迟来一周的安睡。
他在过于疲劳时迫不得已让麦斯帮他调整了身体数据,改变了一些激素的分泌,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当他从热闹与喧哗中脱身而去,迟来的睡意还是再次涌入身体。
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让他几乎有了频死的错觉。
他可不愿意自己真的死去,所以他最终选择取出一支新研发的绝境病毒2.0为自己注射进去。
在他睡眠时,他体内的绝境病毒以惊人的速度驱动他的细胞凋亡和重生,与斯塔克卖出的绝境病毒1.0不同,他的2.0起效时间更短,效果更强,唯一的副作用是——
他失去了自己的梦境。
艾尔德斯塔克从一片虚无中挣扎着醒来。
他的思维空白了两秒。
艾尔德盯着晃动的蓝色窗帘看了两秒,直到风吹起一片阳光,他的眼睛才眨了眨,勉强将自己拽回现实。
他看了看墙上转动的针表,昨晚他三点回到斯塔克大厦,而现在差七分钟早上六点,三个小时的睡眠,他此刻再无任何疲惫,像是从地狱走过一遭后重回人间。
但艾尔德发誓下次他就是死在这他也不会再为自己注射这个等级的绝境病毒。
对他而言,梦境是必要的。
眼帘轻垂,艾尔德沙哑着嗓子问起睡觉之前的事情,
“麦斯,你刚刚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先生,您的战甲能量在昨晚提升到了1%。】
哇哦。
距离上次看提升了整整一百倍?
艾尔德被这个数字激了一下,暂时放下了刚刚突然涌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是因为这两天的演讲?我确实有些时候没管它们了。”
【不,事实上,在您第一次演讲的那天晚上,您的能量提升值比得上后面几次的总和。】
是在哈维面前演讲的那天晚上。
艾尔德陷入了思考,他开始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情。
挥舞的拳头,慷慨激昂的口号以及煽动性的语言。
到底是哪一个?
“等等,”艾尔德突然想到了什么,
“麦斯,在那天我去找蝙蝠侠之前,为什么我的能量剩余时间突然提升了一个小时?”
【正在搜查数据中。】
【已找到,先生,大约是在中午十一点左右,当时您刚刚结束与小丑帮成员的战斗。】
艾尔德记起了那时发生了什么。
“是那个女孩?”
多了十倍能量的宴会,意外拯救的女孩,与众不同的演讲,
艾尔德逐渐将这些遗落的珍珠都串到了一条线上。
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情感的激烈程度上次在杰森身上已经顺便实验过了,虽然有影响,但是并不是艾尔德想得那种决定性的改变,而他的参与程度是个太难界定的概念,他隐隐觉得,问题不是出在这上面。
他沉思着,但是这次麦斯却再次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以及,先生,昨天晚上布鲁斯韦恩有一个未接电话。】
蝙蝠侠。
艾尔德无意识的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墙面,像是电影开场时场记板那声清脆的响声。
他这一周都没怎么和蝙蝠侠见面。
艾尔德倒是找过两次,但是蝙蝠侠最近好像确实很忙,以至于无论他怎么撩拨蝙蝠侠,他都像是吃了滴水兽一样闷在他的蝙蝠洞穴里不动如山。
如果是平时艾尔德大概会发挥他坚持不懈的精神多试几次或者养精蓄锐给蝙蝠侠憋个大的,但他这周过得也不轻松,没多少精力去挑战困难level了,和杰森打打嘴炮或者和小总裁切磋一下技术也挺快乐的。
顺便一提,鉴于他寻找快乐时从不吝啬于给别人提供快乐的优良品德,无论是与杰森还是提姆的关系都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好吧,至少比一周前的翻船边缘要好得太多。
再后面一些,艾尔德便很少想起蝙蝠侠了,似乎没了蝙蝠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随手拿起手机,划掉那个未接来电通知。
然后艾尔德眼神漂移到那个大到晃眼的标志上。
但是今天蝙蝠侠主动找他耶。
【麦斯,我要不要再晾布鲁斯一会?】
艾尔德踌躇不定。
【他之前整整一周没理我!】
他谴责道。
【我找了他那么多次,他每次都敷衍过去,凭什么他找我一次我就这么着急的回过去?】
【您说得对,一段情感关系中保持底线是重要的,根据数据表明,在开始一段婚姻前就确定规则的家庭比不这样做的家庭离婚的概率小百分之四十九。】
【有道理,他得付出点代价。】艾尔德气哼哼地说。
而麦斯立刻开始为他的主人建言献策,
【先生,如果您希望让布鲁斯韦恩感到焦躁的话,那么我建议您回电话的最佳间隔时长是】
艾尔德迫不及待拨通了布鲁斯韦恩的号码。
【我决定现在就痛骂他一顿!】
麦斯闭上了嘴。
嘟嘟的声音持续了足足一分钟,艾尔德察觉到了脑海里的沉默,明知道人工智能不会有情绪,还是忍不住宽慰了一句,
【不必担心麦斯,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等着看韦恩向我真诚的忏悔吧。】
麦斯还是没有说话。
但那个带着初醒时轻微鼻音的声音却终于透过话筒传来:
“艾尔德?”
被他呼唤名字的那个人呼吸滞了一瞬。
艾尔德没听过布鲁斯用这种音调说话。
他几乎能想象到布鲁斯此刻睡眼惺忪,顶着乱糟糟的黑发从床上迷迷糊糊抓起手机的样子。
像是一只有着蓝宝石眼睛的黑色矜贵猫咪。
艾尔德刚刚预备的谴责的话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一半。
而话筒那边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瞬的停顿,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还在睡觉呢。”
似乎是质问的话,但是布鲁斯此刻的音调像是新西兰的牛奶和加拿大的枫糖浆,从蜜与奶里滚过一圈,毛发尽湿,却香气惑人。
谁忍心生气?
“我假设韦恩先生没有忘记是自己先给我打的电话?”
艾尔德没察觉自己的语调比他预想的软了很多。
“哦,对,对,”话筒那边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子从身上滑落,
“我想——”布鲁斯拉长尾音,不显得做作,而是带着自然的慵懒。
“我想邀请你今天晚上与我共进晚餐。”
“有什么事?”
艾尔德迟钝地调动起一点警惕心。
拜托对面是蝙蝠侠不是布鲁斯宝贝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邀请
“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歉意,你知道我前两天有些太忙了,以至于都没有时间陪你。”
说得像他们两个之间是什么需要彼此陪伴的关系一样,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交付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艾尔德压了压翘起的嘴角。
“原来你还记得我找了你这么多次啊,但你后面甚至都没有回我的消息。”
“当然,艾尔德,我都记得,这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充分意识到了我的错误,但是你知道哥谭没有安宁的时刻,我不能放下它去追寻其他东西。”
艾尔德随口反驳,
“我也算其他里面普通的一个吗?”
他猜测布鲁斯会接着哄他,用限定版哥谭宝贝那种天真甜蜜的口气,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空话,但是当两人都知晓这层伪装背后是深邃幽暗的蝙蝠影子之后,这些话就变得多了些任着胡闹的纵容。
艾尔德就是想听布鲁斯宝贝撒娇。
但布鲁斯没有如艾尔德所想的那样回答。
他郑重其事地留下一个停顿,然后用一种介于布鲁斯与蝙蝠侠之间的语气回答:
“哪怕是我心爱之物。”
布鲁斯的声音此刻变得相当诚恳,和艾尔德说情话时一贯轻佻的尾音不同,布鲁斯认真起来时绝不会让你感到漂浮,他知道该如何去触碰一个人的心。
用另一颗真心。
他声音轻轻。
“你能理解我吗?”
最后一个“me”的尾音带着几分破碎。
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柔软的眼睛上。
艾尔德没有立刻回复,他感觉心口被轻轻揉了一下,不疼,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大概布鲁斯此刻真的还没完全清醒,才会在这个日与夜的交隙处,让他窥见一道脆弱忧郁的虚影。
又或者是一次成功的伪装,艾尔德一时无法完全分清。
但在艾尔德想好怎么开口之前,布鲁斯又恢复了最初带些漫不经心的声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所以,你可以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吗?”
黑猫又轻快的在屋顶跳跃。
艾尔德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我…”
“please,艾尔德。”
艾尔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这只是权宜之计,他想,他总不能让布鲁斯在这初冬时刻穿着睡衣与他拉扯。
“哪家餐馆?”
“我想市政厅西侧那一家?相信我,那儿会很合你的口味的。”布鲁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声音更加甜蜜,
“你最好晚点来找我。”
“好的,就这样说定了,晚上七点我去接你。”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扔出一句“我知道了。”,然后迅速挂掉了电话,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蝙蝠侠听着电话嘟嘟的忙音出神了几秒。
然后蝙蝠侠向后靠上柔软的椅背,泰然自若的放下手机,拿起桌子上有些凉了的咖啡抿了一口,蝙蝠电脑的光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了那双清醒得过分的眼睛。
“老爷,我想一两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与黑夜里的猛兽主题并不冲突。”
“阿福,我死后有得是时间睡觉。”
第34章 火柴马龙
布鲁斯带艾尔德去的是一家法餐厅。
身着红色礼服的侍应生恭敬地带他们穿过富丽繁琐的走廊, 走到典雅的大厅中,即使正是晚饭的时间,餐厅里人也并不多, 柔和的灯光撒在人身上, 每个人都笑意盈盈。
这儿是家挺有名的三星餐厅, 无论餐品和设施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艾尔德不知道布鲁斯到底有什么打算,但试探了一路布鲁斯都糊弄了过去,继续跟他玩着情侣扮演的游戏。
好吧, 他乐意玩就玩吧, 其实艾尔德也不是那么在意他的谋划,有什么斯塔克付不起的代价呢?
享受当下, 及时行乐。
两人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艾尔德顺手接过菜单,很快就锁定了他想要的前菜以及甜品,至于肉类和海鲜, 他决定先看看布鲁斯选哪个。
但他刚悄咪咪地抬起眼,就对上了布鲁斯似笑非笑的眼神。
艾尔德动作顿了一下,想明白了什么, 尽量不动声色地合上菜单。
“布鲁斯, 我看不懂法语。”
他说得很坦荡, 还带点委屈。
不管旧金山的斯塔克懂不懂,哥谭的艾尔德是绝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去学习法语的。
“抱歉艾尔德,我忘记告诉你了,再往后翻一页吧, 后面附着英文菜单。”
“可我也没怎么吃过法餐。”
艾尔德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他将菜单朝着布鲁斯的方向推去,
“你来帮我选吧?”
“如果你想的话, 我非常乐意。”
布鲁斯从善如流地接过艾尔德的菜单,然后轻声对侍应生说了些什么,侍应生也弯下腰,指出了几个菜品,布鲁斯微笑地点头。
他们全程用的法语交流。
如果艾尔德真的听不懂也就算了,但是偏偏外语中他学得最好的就是法语。
所以他听明白了,布鲁斯在问哪些菜比较符合小孩的口味。
艾尔德认为布鲁斯是故意的。
他愤愤地瞪了布鲁斯一眼,布鲁斯却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有什么忌口吗?”布鲁斯带着些歉意地问了一句,将菜单平铺在桌面上。
艾尔德垂下眼睛,趁机扫了一眼菜单。
前菜和甜品与他刚刚选得一模一样。
已经到嘴边的一大串忌口被艾尔德咽了下去。
“不,我都可以。”
他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
“说起来,艾尔德,这家餐厅说得上是哥谭历史最久的西餐厅了。”
布鲁斯放下菜单之后,看到艾尔德望着旁边的彩窗出神,顺口接上了一句。
“是吗?这里的设施看起来还挺新的。”
艾尔德不是在发呆,而是刚刚麦斯告诉他医院那里有人闹事,他正忙着了解始末。
“确实,那是因为这家餐厅的原址已经荒废了。”
“最初在哪?”
“第一家好像开在”布鲁斯皱着眉头思考了两秒,“伯厄里区?”
“你听说过这里吗?”
艾尔德眼皮重重一跳。
他当选议员也就是昨天的事情,蝙蝠侠反应的可真够快的。
他假笑着对上布鲁斯闪烁的目光。
“当然,这可真是太巧了,我的辖区就在伯厄里区。”
“是吗?”布鲁斯表现的有些惊讶,“那里可不大太平。”
“还好,”艾尔德将手在刚端上来的柠檬水中沾了沾,却没有着急用餐。
他自信地说:“如果这个地方哪里都很好,那还用我干什么?”
布鲁斯看了一眼艾尔德,眼神颇有几分古怪。
“令人赞叹的志向,”他微笑着对端上盘子的侍应生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但是那里还是太危险了,艾尔德。”
“如果你下次再去记得叫上我,我可以帮你处理些应付不了的事情。”
“应付不了?”艾尔德皱了皱眉头,“那里不都是一群病人,我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空气短暂安静了两秒。
“我知道了,”布鲁斯看起来像是在叹气。
他切下一块面包,慢条斯理地放入嘴中,待咀嚼完才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里的病人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过那儿?”
“我曾开车到过十字街。”
那是斯塔克医院的选址之处,在理应是区域中心道路的交汇处,但艾尔德去时路上却行人寥寥。
“在十字街你是看不到什么的,那可以直通gcpd,他们不会想不开在那里呆着。”
布鲁斯放下手中的刀叉:
“你好像还不太了解那儿,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现在?”
艾尔德可惜地看了一眼刚刚端上的三文鱼布丁和启封的雪莉酒。
他刚刚才拒绝了麦斯的现场处理方案,毕竟他一向不喜欢在休闲中掺上工作。
“就现在,再晚一些你就见不到什么人了。”
布鲁斯坚持。
艾尔德还是有些犹豫,不太情愿地低头玩着刀叉。
“艾尔德,”
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腿传入身体,艾尔德颤了一下,刷地抬起头,布鲁斯含笑的眼睛眨了眨。
他用皮鞋挑起了艾尔德西裤的一角,轻轻蹭了蹭,又飞速移开。
“走吧。”
艾尔德又想说脏话了。
*
艾尔德不太熟练的给自己带上耳夹,黑色的链子顺着他的动作晃荡,一不小心缠上艾尔德的手指,放下手的瞬间却将耳夹一起扯掉,疼得他嘶了一声。
“你非带这个耳夹不可吗?”
布鲁斯无奈地看着艾尔德说。
十分钟前,他们驱车来到布鲁斯位于伯厄里区的一个安全屋,在这备着几身衣服和一些伪装用具,能够让他们换下身上昂贵的西装,不至于在这个破败的地区显得过于突出。
布鲁斯为自己粘上小胡子,涂上金色的染发膏,找出一套带黄色条纹的领带和一个老式墨镜。
等他忙忙碌碌做完这一切,转身发现艾尔德刚刚换完衣服。
“是你说要伪装一下的,”艾尔德正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手上拿着的那个长耳链底端坠着一个黑色十字架,哥特的风格确实像叛逆期的青少年会青睐的潮流,但耳夹有些过紧了,以至于艾尔德到现在都没能把它扣到耳朵上。
“你就只看着吗?”终于,在又一次失败后,艾尔德想到了寻求帮助,他对布鲁斯伸出手,黑色的耳夹则躺在手心,
“快来帮帮我。”
布鲁斯向前两步,接过了耳夹。
他没有立刻帮艾尔德带上,而是先用挑剔的目光扫过艾尔德装扮。
宽松的黑夹克和白背心,夸张的黑色水滴choker紧紧地锁住他纤长的脖颈,马丁靴上的铁链闪着尖锐的光,这些东西都是劣质的下等货,但偏偏艾尔德穿上后贵气还是浑然天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布鲁斯仔细又看了一遍,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艾尔德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上。
剔透晶亮,像是价值千金的宝石,即使是像这样故作可怜的眯着眼睛也掩不去眼底的傲慢与不可一世。
不行,带上这个耳夹就更张扬了。
“它不适合你。”
布鲁斯随手将那个耳夹扔到床上。
“嘿,布鲁斯。”
艾尔德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那张他几乎快认不出的脸。
布鲁斯正弯着腰在衣物堆里寻找着什么,随口安慰艾尔德,“一会再为你买一个,”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得不到东西就哭闹的小孩吗?”
艾尔德站在原地,抱着手,更不满意了。
布鲁斯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帽子。
他直起身子,将找到的一个黑色鸭舌帽扣在艾尔德头上,
艾尔德愤怒地想要将帽子抬高,但布鲁斯却牢牢地压住了帽沿。
他弯下腰,勾起唇角,侧头看向艾尔德的眼睛,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
“你当然不是,但是这个耳夹没法衬托出你的动人。”
“相信我,我会给你选一个更符合你气质的耳钉。”
艾尔德忘记了反抗,他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这张截然不同的脸。
布鲁斯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他轻笑一声。
“好了,现在我们得出发了。”
布鲁斯直起身子,再次向下压了压艾尔德的鸭舌帽,遮住那双过于惹眼的蓝色眼瞳,大摇大摆的揽住他的肩膀走出安全屋。
“你之前打过耳洞?”
布鲁斯低头询问,凑在艾尔德脸边耳语。
“打过,但是现在已经长好了,”艾尔德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扬起脸,飞速地打量了一眼布鲁斯,
刚刚布鲁斯凑过来时,他下意识想往旁边躲过这陌生的气息,但是意识到是谁后生生忍住了。
“你怎么做到的?”终于,他忍不住出声询问,“明明刚刚你也是这身装扮,但是看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神态,体态,还有一些符合身份的小动作,”布鲁斯笑容扩大了几分,这是一个蝙蝠侠和韦恩都不会露出的表情,既不冷酷也不绅士,反而带点不着调的浪荡。
艾尔德看着布鲁斯,几乎要怀疑他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蝙蝠侠了。
“这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学起来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他松开艾尔德的肩膀,快步朝路边一家隐蔽的小店走去,
“我也想学。”艾尔德纠结几秒后就迅速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快步跟上,期待地侧头看向布鲁斯。
他扯着布鲁斯的衣服撒娇:“教教我吧,布鲁斯。”
布鲁斯顿了顿脚步,俯下身子,墨镜遮住了他雾蓝色的眼睛,艾尔德只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他将一根手指凑到自己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艾尔德,只要你肯学,我怎么会不教呢?”
“但是你得有点耐心,不要急于一时。”
布鲁斯扬起一个痞气的笑,直起身子,将头发向后捋了捋,为自己拿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叼在嘴里。
“现在叫我火柴,甜心。”
打火机“欻”的燃起一小束火苗。
第35章 耳钉
布鲁斯推开了门。
与那扇简陋的门不同, 里面是现代风格的酒吧,舞池吧台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人, 只有一个胖胖的酒保站在酒柜前擦着玻璃杯。
“火柴?你来买药?”
“我从来不碰药, 你知道的。”布鲁斯在吧台前落座, 熟练地和胖酒保打着招呼。
“来这边坐, ”他转过身挥挥手,把在原地四处打量的艾尔德唤回神,艾尔德愣了一下, 在原地犹豫了两秒, 最后还是乖顺地坐了过来。
“两瓶苏打水。”
酒保扔给了布鲁斯一瓶苏打水。
“耶稣上帝啊,招待你一向没什么油水可捞。”
酒保的目光在艾尔德泼出的牛奶一样雪白的锁骨处溜了一圈。
“你旁边这位也喝饮料?”
布鲁斯捏了一下想要开口的艾尔德。
“当然, ”他警告的看了一眼酒保,加重语气,“放心, 不会让你亏本的。”
酒保耸耸肩,没敢继续招惹他,给艾尔德也递了一瓶苏打水。
艾尔德安静地接过, 没有打开。
“最近来喝酒的人多吗?”
“和往常一样, 来来回回那么几位。”
布鲁斯在桌子上放了一个黑色小包。
酒保瞄了一眼厚度,
“真的没什么人,你知道最近条子查的很严。”
布鲁斯嘴角的笑消失了,像是很肉疼的样子又拿出一个小包。
这个小包是刚刚的两倍厚。
“你最好快点,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好吧, 好吧,火柴头,你总是这么急性子。”
酒保动作迅速地把两个小包塞进柜台里, 匆匆丢下一句颇为荒诞的话:
“乌龟来过,没跟蟑螂赛跑,我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
“什么时间?”
“昨天上午。”
小丑在昨天上午来过这,没带着人手。
joker这两天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但每一次蝙蝠侠都慢他一步。
布鲁斯脸色阴沉。
“得了伙计,就是这些了,别在我这儿站着了。”
酒保有些不安地四处看了看,好像是在担心有人盯着他。
“现在这么软了,布洛克?”笑容重新回归布鲁斯的脸,“去趟大都会把你的胆子吃了?”
酒保擦了擦杯子,“我是变了,可哥谭没变,还是那样。”
“我要是真软的话就在大都会呆一辈子了。”
“可哥谭有个诅咒,每个离开的哥谭人,最终都会回到这儿。”
酒保胖胖的脸上流露出些苦涩,“我早晚得死在哥谭。”
布鲁斯沉默了一瞬,然后同情地拍拍酒保的肩膀,看起来很不走心地安慰了一句,
别太悲观,布洛克,你不会死的。”
艾尔德却没忍住回头看了看布鲁斯。
胖酒保显然没察觉到这是一个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斤的誓言。
他苦笑了一下,“但愿吧。”
“不说废话,”布鲁斯岔开话题,“有没有新来的四号?”
“这是额外的价钱。”
“那些钱肯定够了。”
布鲁斯拍了拍桌子,不满的抿紧了嘴。
“耶稣上帝啊,火柴头,最近风声这么紧张,价格早就涨了。”
“我去了这么多地方,你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价格涨了?”
“那么你确实太过孤陋寡闻了。”
胖酒保重重地哼了一声。
布鲁斯眯起眼睛,一寸不退地瞪视着酒保,两人对峙起来。
空气紧张了两秒。
直到他们听到一声清脆的“啵”。
两人的目光同时向下看去,是艾尔德旁若无人地拧开了苏打水。
他无辜地抬起头,对布鲁斯笑了一下。
酒保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个漂亮的小美人整齐的牙齿,但气一旦泄了就再也没法补回来,他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我都说了,在你身上我永远捞不到油水。”
“跟我过来吧。”
他不情不愿地挪动着身子,布鲁斯和艾尔德跟在后面,走下水泥台阶,一股恶臭的味道传来,布鲁斯面不改色,被他牵着手的艾尔德却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
斯塔克的少爷。
布鲁斯在口袋里掏了掏,找出一块粉色的手帕,塞到艾尔德手里。
而艾尔德不可置信地看看手帕,又看看布鲁斯。
在他开口之前,前面的酒保停住了。
“到了。”
他扔过来一把钥匙。
“自己去问吧,别真弄死。”
“知道了,我有分寸。”布鲁斯接过钥匙,不耐烦的挥挥手。
酒保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
布鲁斯拿着钥匙,熟练的打开那扇嘎吱作响的木门,刺鼻的气味顿时铺天盖地,艾尔德在枪林弹雨前也没后退过,此刻却连退两步,嫌恶地的捂住鼻子。
屋内没有灯,昏暗极了。
“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布鲁斯没有理会艾尔德。
“我带了药来。”
他大喊。
房间里传来稀稀落落的声音,不像是人在动,反而像是干枯的稻草被风吹动。
两人都循声望去,布鲁斯很快凑到了出声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张散着臭味的床。
布鲁斯有些艰难地分辨出人形来。
“你是新来的?”他高声问。
寂静。
“你叫什么?”
寂静。
“你要药吗?”
寂静。
在布鲁斯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稻草晃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布鲁斯蹲下去,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过程中受到了一点微弱的阻力,但他仍完成了这个动作。
“这是什么?”
艾尔德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问。
他凝视着那露出的像枯枝一样的东西。
“人。”
布鲁斯这次终于回答了,但是声音很轻。
他抿紧了唇。
“你所谓的病人。”
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开,嘶哑的声音从床上躺着的人身上传出,
“药,你有药?”
布鲁斯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对上那双像野兽一样的眼睛。
“你得拿点东西交换。”
“我给不了你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就讲讲你自己。”
布鲁斯将艾尔德手中的苏打水递给他,语气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
“我?”床上的男人颤颤巍巍的喝了一口水,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发出几声乌鸦叫一样的笑。
“我也没什么好讲的。”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
布鲁斯晃了晃手中的注射器袋子。
“好吧,好吧,”床上的人咳了两声,像是坏掉的抽风机,他似乎不怎么关心为什么这个陌生人突然要他讲这些东西,也不关心自己说完会怎么样。
他身上有一种对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在意的漠然。
黑暗中,他牢牢地盯着那个注射器,像是渴了很久的人看到水源。
“我在东区出生,他们叫我三寸钉*,”
男人说得很慢,声音有气无力。
“因为我太矮了,九岁的时候我爸喝酒死掉了,然后我妈妈也沾上了药,她打我,家里也没了东西吃,所以十岁我就到了街头混。”
“你今年多大?”
“应该有四十岁了吧?我不记岁数,能活一年算一年吧。”
他看起来像是八九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布鲁斯不再问问题,他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我跟了几个老大,第一个教会了我怎么偷东西,我靠这个活到现在,他人不错,给的钱够我吃喝,还很照顾我,那是段好日子,但是后来这个老大进了局子,死在了里面。”
他表情没什么波动,“他们说是因为他得了肺痨,但是我猜是因为他带进去的钱不够多,没法贿赂狱警。”
“第二个抠门极了,我还得兼职打着零工才能活下去,要不然都挣不到一个汉堡的钱。”
他又发出了乌鸦一样的笑声,“你绝对想不到,当时我上午带着棒球棒砸了一家百货店,下午就得在隔壁当收银员。”
“你为什么不直接当收银员?”
艾尔德问。
“啊…”男人喟叹了一声,“好像是那个老大救过我一次?我当时太小了,随便什么都能杀死我。”
“我不记得他是怎么救得我了。”
“他有好几个小孩,其中一个运气不好,惹上了法尔科内。”
男人没说这个老大的后面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愿意说出来。
“总之,他死了。”
“最后一个是黑面具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他带我染上这个,又干了几年,攒下了一些钱,看病花完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吐字越来越简短,越讲越费力,像是在多说一个字就要彻底失声,但是最终,他还是断断续续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等他完全说完之后,空气中只剩下几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黑暗中,布鲁斯微微侧过头去,他看不清艾尔德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空气有几分沉滞。
什么病会使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使人全身的器官都无处售卖?
也许很多病都可以,但在东区答案只有一种。
布鲁斯撕开注射器的袋子,装上药,找到那节树枝上青紫的血管,消毒,准备注射。
但那个人缩了缩手。
“我不想要了。”
他这样说着,但眼睛分明还在死死地瞪着注射器。
“再来一次我就要死了。”
“老兄,不来这次你也快死了。”布鲁斯的语调和刚才一样混不在意,但是他避开了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我想吃马卡龙,”男人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了下去,“就在哥谭,法国佬开得那家,叫做普尔斯,他们说挺贵的,以前没钱买,后来有钱了,但是老大告诉我吃了这个会更难受,所以我还从来没尝过。”
“但是我现在都快死了,我想那东西再贵总比药便宜。”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
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能模糊看到男人脸上流露出一瞬像孩子般的神态,几乎让他不忍心说下去。
艾尔德随口打破了这沉默。
“那家店关门了。”
“有个疯子把店主的小女儿杀了,店主大受打击,把店关了。”
“我也很喜欢那家店。”艾尔德可惜地总结了一下。
男人眼里的光熄灭了。
那张瘦的皮包骨头的脸再次变得像一汪死去的池塘。
布鲁斯沉默着将针头推了进去,男人没有反抗,但是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这不是药,是舒缓剂,你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此刻语言是如此无力,饶是布鲁斯,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
“我很抱歉。”
枯草般的手在注射后抖动了两下,他眼睛不再看着针头,也不再看着布鲁斯,而是转过头去看着天花板,眼神涣散。
“你又没错,你只是没办法。”
他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哀伤。
药效发挥的很快,男人逐渐没了力气,
在彻底睡过去之前,他轻轻叹了一声,
“我也是,一直没什么办法。”
他靠着身后肮脏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布鲁斯将男人放平。
“死了吗?”短暂的沉寂过后,艾尔德有点困惑地问了一句。
“睡着了。”
布鲁斯站了起来,“走吧,出去说,”
“这里的病人都是这样吗?”艾尔德始终站着,声音出奇的冷静。
“只不过是病有轻重而已,这儿病人的人口是其他地区的三倍还多。”
他带着艾尔德快步离开了这儿,尽管他不惧恶臭的气味,也不怕面容恐怖的病人,但他还是不愿久留。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被他人的苦难刺痛后,却无法伸出手的无力感。
他带着艾尔德沿着另一条路上去,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上爬去。
布鲁斯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向艾尔德解释,
“再往前走几年,伯厄里并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很混乱,但是至少是正常的混乱。”
“当时的市长刚刚上任,迫切想做出点成绩,他无法一下在整个市推行他的法案,于是就先选定了一块地方试点。”
“就在你脚下的这块土地上,他看到有太多病人在街上宛若丧尸,很影响市容市貌,所以他定下一个充满人性光辉的帮扶计划,为他们建了庇护所,提供食物水和少量的金钱。”
“他不应该提供钱的,哪怕是一美分。”
艾尔德的声音自布鲁斯身后传来。
是的,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当时那个市长却被建功立业的欲望迷住了眼睛。
“不必说钱,即使只是食物和水也足够令一些人鬼迷心窍了。”
“当市长先生意识到不对时,这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城,有人是自愿的,也有的是人被迫自愿的,但不管如何,大量涌现的病人对这个区域本地的经济和安全产生了致命的打击,一些健康人选择了搬迁,留下的都是穷的叮咣响和或轻或重的病人。”
“此刻市长想要收回补助,但是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报复,游行抗议甚至都称得上比较正常的,有人拿着一杆枪就敢闯进市政厅。”
“蠢蛋。”布鲁斯听到艾尔德小声骂着。
“闹了很久,最终两方都妥协了,市长没有撤销法案,但是放窄了领取的范畴,只有像刚才一样病入膏肓的人才有资格领取。”
“所以他们养着这些人就为了领补助?”
“不全是,至少现在被注射四号的人基本都是一类特殊人群——帮派里的探子或者间谍。”
“位置低,但是知道的消息多,就需要确保不会背叛,四号比其他的药的渠道来源要窄得多,效果也最强,一旦沾染上这个,就等于是踏上了不归路。”
“一条注定通向死亡的不归路。”
布鲁斯每次走这条路都觉得实在是太长了,并且太过狭窄,像是有一只大手从两侧挤着,让他感到胸腔中像是有一股呼不出去的浊气被紧紧压着。
几缕刺眼的阳光透过木门射过来,刚刚模糊的表情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了。
他转过头去。
布鲁斯以为会看到一张漠然的脸,又或者是有几分不太明显的动容。
但事实上那张脸上现在最多的是愤怒。
“有什么值得你感到愤怒的吗?”
布鲁斯打起了些精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艾尔德。
之前他就有过怀疑,时间太过巧合,艾尔德前脚刚刚当选,后脚小丑就过来做了些什么,要么艾尔德联系过小丑,要么小丑正追着这个新议员的步伐。
两人推开木门,在酒保的注视下将钥匙还给了他。
此刻酒馆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些人进来了,布鲁斯拉着艾尔德快步走出酒馆。
“我当然得愤怒,”艾尔德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只留下一小节圆润的下巴。
“他们骗了我,无论是其他的什么病,哪怕是癌症我都能开发出特定的药剂。”
布鲁斯不用看艾尔德的脸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自满与被戏耍的恼怒。
“但是这次是药瘾,这东西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问题,还有心瘾,治疗难度比之前要大的多,我要多付出多少时间与精力?”
艾尔德越想越生气,“这钱已经投了进去,如果都是像刚才床上那个人一样,那我该怎么收回本,这可是我上任的第一个项目!”
艾尔德在惋惜着自己的钱,自己的仕途,唯独没有半分关注那个人。
他是看不到荆棘丛生,也看不到白骨累累的那类人,和那位他嘴里的蠢货市长一样,眼里只能看到自己的通天路。
他们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布鲁斯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知道艾尔德一直是这种性格。
但在此刻,在这个刚刚从地底的黑暗走出的时刻,布鲁斯心中生起了几分很淡的郁怒。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里,就应该承担责任。”
他带着艾尔德再次走进了刚刚安全屋在的那条小巷。
“如果挣不到钱我怎么承担责任,这得是个正循环,我得先得到利益才能有动力做出更多改变。”
艾尔德侧头看了看布鲁斯,很有眼色的感受到了布鲁斯骤然冷淡下来的气场,于是诡辩着,企图蒙混过关。
“你知道我们说得根本不是一件事情。”
布鲁斯一边说着,一边通过了指纹验证,带他走进了安全屋。
他摘下墨镜,薄唇紧紧抿着,尽管仍然一头金发,胡子也没有撕掉,但好像又在一瞬间回到了蝙蝠侠的状态。
布鲁斯暂时放下了对于艾尔德和小丑的那些怀疑,他想与艾尔德说些别的事情。
“艾尔德,你知道那个市长最后如何了吗?”
“被人杀了?”
艾尔德用脚都能猜出这个答案。
“后面他调了很多警卫贴身保护他,玻璃全都换成防弹的,不再外出活动,但最终他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以扭曲的姿势蜷缩在自己的手提箱里。”
“哇哦,”艾尔德坐在了床上,脚随意地晃了几下,“真惨。”
布鲁斯并不满意艾尔德这敷衍的回答,他低下头,看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再次警告,
“在哥谭,任何行将踏错都可能送你进入深渊,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呢?”艾尔德笑了笑,他反应过来了,“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当你做决断时,好好想想,代价是什么。”
有无数人栽倒在自己无穷无尽的野心中,布鲁斯不希望看到艾尔德成为其中的一员。
“我知道了——,”艾尔德向后躺去,拉长声音,“我是不会杀人,卖药,拐-卖儿童的。”
他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艾尔德支起头,弯着眼睛看向布鲁斯,挑衅的意味很浓。
他确实很清楚哪些是蝙蝠侠一步不能越的雷池。
布鲁斯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简约的黑钻耳钉,切割规则,光泽璀璨,和刚刚的廉价长耳链相比优劣立现。
“答应你的东西。”
艾尔德做起来,接过看了看,“确实漂亮,但这是个耳钉。”
他放在耳朵边比了比,“我没办法戴上它。”
刚才蝙蝠侠的话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状态,他把玩着那枚耳钉,心不在焉。
布鲁斯问:“用我帮你戴吗?”
“你帮我…?”艾尔德疑惑了一下,
但只一瞬那点疑惑就像水流一样快速褪去,他明白了蝙蝠侠想干什么。
他愉悦地笑了笑,“行啊,来吧。”
艾尔德站了起来,脊背挺直,微微低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和轮廓分明的左耳。
布鲁斯俯下身,揉了揉艾尔德小巧的耳垂,直到它变得有些红肿。
他先是拿起酒精棉签前后涂过,然后接过艾尔德手中的那个耳钉。
尖锐冰冷的那头对准了耳朵上的软-肉,但布鲁斯并不着急刺进去,像是胜券在握的猎手,等着猎物自己缴械投降。
“艾尔德,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的,即使你面前有再大的利益。”
“你非得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些吗?”
艾尔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幅度很小,如果不是布鲁斯触碰着他的身体那他大概也感受不到。
比痛苦更令人恐惧的,是不知道何时到来的痛苦。
但即使是恐惧也压不下艾尔德反驳的欲-望。
“好吧。”
艾尔德洁白的小虎牙又漏了出来,笑容满不在乎。
“但是我觉得这得看情况,有的时候不是我…”
布鲁斯按下了手中的尖刺。
针头刺破皮肉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艾尔德几乎听到了自己皮-肉被撕裂的声音,思维短暂空白了一瞬,然后疼痛像炸裂的烟花一样充斥了艾尔德的大脑。
左耳是最接近心脏的位置。
他重重地抖了一下。
在下一秒,他听到他冷酷的情人平静地开口:
“艾尔德,不许越线。”
布鲁斯松开手,扶住了艾尔德颤抖的身体,此刻艾尔德终于不再说他刚才那令人愤怒的话题,但他仍然不确定艾尔德到底听进去多少。
他刚刚失控的恼怒飞速消失,那双雾霾蓝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理智。
布鲁斯安静地听着艾尔德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有力的手安抚性的抚过他的紧绷的脊背。
直到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好些了吗?”
布鲁斯出声问道。
“好疼。”
缓了几秒,艾尔德红着眼睛站直身子,看向他,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挡住了那双蓝眸里一向的高高在上和傲慢。
“还是很疼。”
布鲁斯紧抿着唇,尽管深知艾尔德的混蛋本性,但是当他这样可怜兮兮地看过来时,仍会让人忍不住惊叹他的脆弱与美丽。
他用手指轻轻拂去艾尔德的泪水。
却在中途被艾尔德攥住了手。
艾尔德喘了口气,缓过神来,扬起一个笑,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另一边还打吗?”
第36章 出发
像是耳朵里被按上了一颗小心脏。
砰, 砰,砰。
每一次跳动都会牵连着整个耳朵一起疼。
艾尔德没打另一边耳洞,但是光一边也就够他受得了, 他要是想留住耳洞, 就不能用上任何他的那高级药剂。
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得忍受这连绵不断的疼痛。
【麦斯, 这耳钉真的没有任何定位或者监听功能之类的?】
【经检测, 未发现可疑信号。】
艾尔德叹了口气。
在刚刚的谈话中,布鲁斯又跟他用各种话术强调了一遍让他不要随意行事,然后艾尔德也用各种话术巧妙地敷衍了过去。
他没有再正面挑衅, 可他也不愿意接受布鲁斯的那套理论。
不是说谨慎行事, 为了选举,艾尔德已经在有意识的收敛锋芒了, 这根本用不着布鲁斯提醒。
最重要的是,艾尔德始终提醒着自己,他能够在此处肆意妄为最重要的原因这儿不是他的世界, 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
他不可能留在这,他也不可能带走谁。
这是一场不会回头的旅行。
一场一生一次的游戏。
艾尔德可以为了游戏更好玩改变自己的游戏策略,但布鲁斯希望的是他关掉自己的控制器, 对npc负起责任来。
甚至, 更深层的, 布鲁斯希望改变一点艾尔德本质中的东西,他希望艾尔德能低下头去,抛下他那些骄傲和傲慢。
艾尔德对此嗤之以鼻。
开什么玩笑?他爹都没有让他改过,蝙蝠侠有什么资格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但艾尔德仍附和着蝙蝠侠, 就像蝙蝠侠逐渐清楚口头说教对艾尔德不会有任何影响一样。
在这种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布鲁斯送艾尔德回到了钻石区,之后艾尔德又自己开车来到了伯厄里区, 他对布鲁斯口中的危险嗤之以鼻,如果追求安稳他就不会竞选议员了。
在这儿他早就准备好了临时住所,独栋别墅,一整圈的铁网,还有一小队重金聘请的保镖。
当时,少不了一整柜的名酒和适宜品酒的观景台。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高度数的酒精在胃中将所有疼痛燃烧殆尽,只留下唇舌间的一片灰烬。
艾尔德站起身来,走到门后,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廉价的夹克和背心已经换去,他重新穿上了裁剪精致的大衣,但是那枚耳钉他没有摘下,在白炽灯底下闪着冷冽的光。
他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
如果这耳钉真有什么问题就算了,但是蝙蝠侠竟然一反常态的真的送了他一颗纯粹的宝石,
——耳钉的名字叫黑天鹅,应该是前两天那场拍卖会上的压轴孤品,是一种脆弱又昂贵的稀有矿石构成的,理论上将往里面赛点什么东西确实不太容易。
最重要的是,它确实很漂亮。
艾尔德在原地纠结了一会,还是留下了它。
他是一个不常后悔的人。
事情要从正反两面说,即使真的有定位监控什么的又如何呢?蝙蝠侠总不能现在就杀了他。
艾尔德这样想着,心情愉快起来。
他拉开门,两个拿着枪的壮汉恭敬地低头,而地上绑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被用脏抹布塞住了嘴,手绑在身后,被迫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就是你教唆其他人来闹事吗?”
艾尔德俯下身,拔出了那块堵嘴的抹布,同时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群狗屎的医药贩子,滚出哥谭!滚出伯厄里!”
那人是如此瘦弱,但在看清艾尔德脸的一瞬爆发出的巨大力量差点让旁边的两个大汉都没有按住。
但由于艾尔德极有先见之明地提前后退了一步,这个男人连艾尔德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男人肉眼可见地更愤怒了。
“OK,OK,”艾尔德没再后退,反而将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这么生气,但是我和你口中的医药贩子绝不相同。”
“我是这里新来的议员,我来这就是为了帮所有遭受苦难的哥谭公民的。”
他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说说看,你遭遇了什么?”
男人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是嘴上仍然恶狠狠地咒骂着。
“少说谎话,你们都是一样的,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艾尔德没有因为这些咒骂而改变态度,继续摆着虚心倾听的姿态,
“我发誓我绝对和那些人不一样,以我的恋人的真心起誓。”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狐疑地打量着艾尔德,“你的恋人是谁?”
艾尔德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对他有些难度。
对于一般人而言答案似乎不应该是多选。
“这样吧,”艾尔德决定发一个更有信服力的誓言,
“如果我说得是假的,那么蝙蝠侠明天就来敲我的窗户”
男人沉默了一瞬,
“放屁,你在说谎,你甚至不愿意靠近我!”
艾尔德毫不犹豫地向前跨了一步。
他看到男人不说话,眼球却仍在溜溜地转,于是索性又往前走了一步。
现在两人的距离已经触摸到了正常社交的边界。
“好了,”艾尔德给压着男人的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让男人能够站起来,“你可以说了。”
他再次催促道。
“我”
男人站起来,语调变得柔和起来,低着头,看不清神态。
“我才不会上你这该死的走狗的当!”他怒吼着朝艾尔德冲来。
艾尔德迅速向后退了一步,抬起手。
一道激光闪过,男人惨叫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大理石之上。
“看起来关太久了导致他神智有些不太清楚。”
艾尔德平静地低下头理了理刚刚剧烈动作弄皱的衬衫,语气却透着些愠怒。
怎么就听不懂他说话呢?
“以毒攻毒,就再关一会吧。”
他冷哼一声抬脚迈过地上流淌出的鲜血。
然后正好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
艾尔德被迫停下脚步,
“你以前是不是个刺客,杰森陶德?”
他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气息收敛的这么好,看到有人朝你走过来也不会躲一下?”
“我们两个之间突然活动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艾尔德?”
艾尔德不想和幼稚小孩争论这些没营养的问题。
“随便你吧,你有什么事?”
艾尔德现在语气称不上好。
“先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杰森的目光扫过地上蜿蜒的血迹和被拖走的男人。
“你杀人了?”他心情复杂。
“注意言辞,这是现代社会,不是你可以背着把刀四处乱窜的中世纪,沿着这条街走上十几公里就能到gcpd。”
艾尔德严肃地警告道。
“不要动不动就是杀人放火,你说得像我已经把他们毁尸灭迹,摆盘上桌了一样,这血迹只是因为他刚刚不小心触撞到了枪口受了点皮毛伤而已,斯塔克甚至还会帮他请一位医生。”
就是打了一顿但是没死。
杰森松了口气,他如今对艾尔德的潜台词已经相当清楚了,
“你一会有事吗?我刚刚遇到你的医院周围有人在安装着什么,被我发现后立刻跑了,你要不要找点人去看着?”
“你没去看看他安装的到底是什么吗?”
“当然看了,”杰森手腕翻转,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东西正静静地躺在他手中,“是个小体量的炸-弹,但我不确定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艾尔德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这才刚刚建了个地基,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挑事的?”
“多?”杰森敏锐地察觉到了艾尔德话里的量词,“你还遇到了类似的事情吗?”
艾尔德为杰森讲了讲刚才发生的事情。
艾尔德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确实还没完全弄懂伯厄里的局势。
“我猜他们背后有人教唆,但是一时找不到那只隐藏在背后的手。”
“这种体量的工程,拖一天就浪费一天的钱,”艾尔德为自己如流水泄出的钱心痛,
“不能再拖了,”他当机立断地拉住杰森的手,“跟我亲自去看看吧。”
但杰森甩开了艾尔德的手。
说是牵手,但事实上艾尔德只是很有分寸的只在他的手腕环了一圈。
艾尔德早就发现尽管杰森看起来是个有八块腹肌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酷哥,但实际上对身体接触相当敏-感,很容易因为超出舒适距离的接触而感到反感。
要想驯服一只暴躁的小浣熊真不太容易,艾尔德正努力地试图拉近距离,不过目前还没到可以随便上手摸的程度。
但艾尔德这次可没什么别的意思,纯粹事急从权。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不给他面子的杰森,大跨步想要自己先行离开。
“等等,”杰森拦住了他,“这个快一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车钥匙,摁了两下,引擎发动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几秒的功夫,红色的重轮机车在两人面前一个漂亮的甩尾。
“哇哦,”艾尔德眼睛亮了一下,“不错啊,哪来的?”
他不觉得机车会比汽车快多少,但是显然,这辆流线型机身,充满机械力量配置的机车要比普通的越野车酷多了。
“我的一个朋友送的。”
杰森得意地笑了笑,“走吧,上车。”
他坐在了机车上,摁了摁喇叭。
艾尔德一边嘀咕着他什么时候交的这么有钱的朋友,一边自然的上车,然后环住了杰森的腰。
“那么走吧,我们出发。”
第37章 小浣熊
呼啸的风沿着脸颊刮过, 初冬的冰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发射过来,艾尔德揉了揉自己冻得发僵的脸,坚定地发誓下次绝不在冬天坐机车。
“前面最好步行, 这里的沥青路年代太久远了, 凹凸不平, 而小红没有安装减震设施。”
“小红?”艾尔德挑了挑眉, 从机车上下来,“你还会给自己的机车起名?”
杰森意识到口误,开始嘴硬, “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比较顺口。”
艾尔德假装自己相信了。
“好吧, 再见小红。”
他煞有介事地朝着机车挥挥手,笑着看杰森的颜色开始逼近他的小红。
最后, 杰森受不了艾尔德的目光骚扰,愤怒地戴上他的兜帽,大步流星地朝着前方走去。
艾尔德笑弯了眼, 连忙追上。
两人踏着水泥道上的碎叶走到工地上简陋的铁门边,周围很安静,但艾尔德哼着歌, 杰森则时刻警惕着, 两人都并不觉得枯燥。
杰森还顺手从路边的小架子上拿了一个蝙蝠侠的劣质面具。
“你没给钱。”艾尔德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卷边的面具。
“那个店面都已经锁住了, 如果哪天我遇到这个老板的话我会给的。”
艾尔德耸耸肩,“你要是喜欢这个,我可以改天送你一个真的蝙蝠侠面具。”
他补充道:“绝对比你那个有钱朋友送得更好。”
杰森哼笑了一声,“收收你该死的攀比心, 我对蝙蝠的物品才没有什么收集癖,”
“我只是想,做这种调查的事情难道你要直接露着自己的脸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艾尔德满不在意的抬起头, 跟着杰森一起朝着门内望了望。
建筑工地空无一人。
确实,艾尔德看了看表,接近凌晨了,他是个好老板,从不让员工熬夜加班。
“作为老板,你没有钥匙吗?”
“当然——没有。”
艾尔德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为什么要带着工地的钥匙?”
杰森扶额,“那你难道没想过我们没法进去吗?”
艾尔德抬头对杰森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但是我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了掏,在杰森期待的目光中,拿出——
一团空气。
“艾尔德?”
杰森不满地抱起了手,以为艾尔德又在逗他。
艾尔德笑着看了他一眼,手腕翻转。
红色的射线自他掌心射出,没有声音,但却瞬间融化了铁门上的锁。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小瞧一个斯塔克拿出的任何东西。”
“好吧,”杰森下意识看了看那个还在他手上好好呆着的银色手链,又转回视线,
“这方法确实不错,不太引人注目”
艾尔德没听杰森说的话,自信的上前两步,挤到了杰森前面。
他动作优雅地,轻轻地推了一下那摇摇欲坠的铁门。
然后整个大门轰然倒塌。
声音巨大,两人都笼罩到了铁门砸在地上溅起的尘土之中。
“你刚刚说什么?”
在尘土飞扬中,艾尔德一边咳嗽一边问杰森。
“没什么。”
杰森咽下了刚刚想说的话,叹了口气。
他大踏步向前走去,毫无顾忌地踩着嘎吱作响的铁门走入工地。
“还是快点开始调查吧。”
杰森抬头望去,像是一台正在进行分析的机器一样打量着刚刚搭起的脚手架,思考着什么,然后选定了一个方向快步前去。
杰森开口问:“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之类的?”
艾尔德跟在他的后面。
“我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了一点有关这里的历史,说实在的,仍有些说不通顺。”
“讲讲看。”
“简单一点说就是一场失败的政策改革导致的区域毒-品泛滥。”
杰森默不作声的蹲下完成自己的检查,安静地等着艾尔德继续说下去。
“关键就是,虽然听起来一切的起因仅仅只是因为一个贪功近利的蠢货,但整场事件的受益者不是他,更不是那些被推着走稀里糊涂染上瘾的人。”
“你想说药贩子还是制造商?”
“我不清楚,不过钱是守恒的,所有人都大亏特亏,那一定是有人悄悄赚的盆满钵满。”
杰森终于从脚手架底下锁定了他想找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利索干脆的从上面卸下来了一个纽扣炸-弹。
他站起来,将这个黑色小玩意递给艾尔德。
“我赞同你的推测,可无论是黑面具还是法尔科内,他们的贩药线路都不经过伯厄里”
杰森顿住了。
\“他们的贩药线路都不经过伯厄里?”
艾尔德也意识到了问题,他皱起眉头。
“你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我把东区的那些贩药的中小帮派老大都打了一遍,挨个验证,保证准确。”
杰森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他吃完了东区的所有胡萝卜。
但是艾尔德清楚地看到了杰森微微挺直脊背的小动作。
他眨了眨眼睛,嘴角漫上一丝笑意。
艾尔德随口夸赞:“杰森,你也太厉害了。”
东区这里大大小小的帮派数不胜数,其中有点名头的基本都会沾药,在一周的时间里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杰森大概这段时间不是在揍人就是在揍人的路上。
比他公司里百万年薪的研究员都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杰森点点头,嘴角上升的一点弧度已经无法抑制。
他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
“比不过你这一周满东区乱跑的充沛精力,为什么‘金嗓子’还没请你成为他们的代言人?”
他挑眉,“现在这儿的人对你的名字比对双子塔都熟悉。”
艾尔德看了看杰森的表情,有点困惑地歪歪头,“你能不能少说点反语笑话,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夸我。”
“我平时哪有说过几次,你只不过是只记住那些不顺你意的时候了。”
“我才没有。”
“那么你说说吧,我哪次说过?”
“汉堡店”艾尔德报出一个名字后就卡了壳,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后他最终不甘示弱地强调:
“汉堡店。”
杰森快乐的大板牙露了出来。
艾尔德翻了个白眼,“好吧,不如我们还是聊回正题吧。”
“虽然我不清楚这两个帮派的具体线路,但是我记得和药有关的生意都是他们下包给小帮派的吧?”
“如果他们谁都没有往伯厄里区伸触角,那这儿的药是哪来的?”
杰森也正色起来,“我想确实存在一个我们都不清楚的第三方。”
他转过身去,再次审视了一遍这个刚刚建好地基的工地,又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
“我在寻找可能隐藏的炸-弹。”
艾尔德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跟上去,静静看了一会杰森熟练的动作,最终还是开口叫了一声:
“杰森,”
“嗯,”杰森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干嘛?”他头也没抬。
艾尔德用学术研究的语气问:“刚才我就想问了,你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了炸-弹的方位,怎么做到的?”
他其实一来就开启了红外模式,早早就确定了炸弹的位置,也确定了大概一时半会它们不会爆炸,但这些他可都没有告诉杰森,杰森是怎么做到仅凭肉眼就确定位置的?
杰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我应该学过这些东西。”杰森啧了一声,对艾尔德见缝插针的试探感到不爽,但最终还是选择开口解释。
“我不太能确定,但是最佳爆破点,建筑薄弱点,炸-弹组装方式这些我似乎都很熟悉,甚至用不上怎么思考。”
艾尔德哇哦了一声。
“你不会真是个刺客吧?或者杀手预备役什么的。”
真是讨厌,艾尔德在心里感叹,小浣熊的过去确实不同寻常,但是他却没机会参与。
杰森歪歪头,“也可能是国税局预备人员。”*
他笑起来,艾尔德也忍俊不禁。
“好吧,”艾尔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反正——
杰森现在手上带着的是他的手链。
“那么尊敬的税务员先生,请您先大发慈悲放过斯塔克的账单,看看这个鬼地方吧,竟然有人贩药却不缴税。”
艾尔德痛心疾首,“这还有天理吗?”
杰森成功地卸下了扣在铁板上的又一枚炸弹,拍拍手站起来,“你说得没错,”
“贩药也就算了,他们凭什么不交税?”
他站起来,打量四周,“让我们代入一下,现在我要想想看,如果我是这群该死的药贩子,我会把我的老巢安在哪?”
他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其实就像你说的,刚刚建起地基,完全没必要现在就开始动用这种级别的袭击,如果仅仅出于给敌人最大打击的目的,应该在刚刚有点繁盛苗头的时候狠狠掐灭,而现在就这样做,可能是他们认为自己处于暴露的边缘,不得不动手了。”
杰森越说眼睛越亮,他看向艾尔德,
“你信不信,在你的医院边缘,我们能发现什么?”
“我相信。”
艾尔德毫不犹豫。
杰森唇角勾起一个笑,他握住艾尔德的手腕,快步向出口处走去。
刚开始是走,后来就变成了跑,冷冽的空气被两人吞入肺里,干涩的冰渣被两人呼进嘴中,然后从身体里转个圈,再从鼻子里吐出生机勃勃,带着体温的热气。
在这个过分寒冷的冬日,两个年轻人拉着手奔跑。
杰森一刻未停的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目标,而艾尔德不一样。
艾尔德不在乎终点是什么。
他只是享受风。
“就是这。”
在艾尔德最后的体力也耗尽之前,杰森停了下来。
地上是新鲜的拖痕,小店的门虚掩着,看起来有人刚刚离开。
艾尔德喊了麦斯分析,这间屋子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位置,不像是有人在这长期居住,但是却像是有很多人在这活动过。
这些痕迹并不明显,杰森却能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锁定。
艾尔德觉得之前杰森最可能是被当成警犬训练的。
两人快步走进去,店里很空荡,但杰森一眼就看到了某块不对劲的地砖。
他推开,露出下面的楼梯。
杰森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而艾尔德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后,也跟着杰森往下走去。
底下空间不大,但按下按钮后,灯光明亮,纸张杂乱的堆放在地上,桌子上,像是一个档案室。
艾尔德随手捡起一张,是张看起来很正规的药物分析单,他漫不经心地扫着数据,杰森也凑过来,跟着艾尔德一起看着这些晦涩难懂的数据。
蛋白,药基,糖型
以及成瘾性判断。
无成瘾性。
真是放屁。
看到这儿,艾尔德基本能确定这药跟四号结构差不多,但也不知道这个成瘾性是在糊弄谁,懂点药理的人都能判断出来,所以他视线继续向下移。
他看到了检测机构。
一个大大的韦恩标志浮现在两人眼前。
艾尔德放下了这张纸,跟杰森对视一眼。
他确信杰森也看到了那个签名。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艾尔德在一瞬中闪过许多想法,不过他确实觉得蝙蝠侠不会干这事,晚上是穿着蝙蝠戏服行侠仗义的怪胎,白天是私下里靠卖药养活整个韦恩集团的铁血资本家?
布鲁斯还不至于精神分裂到这种程度吧?
艾尔德张开口,
“不可能是韦恩!”
斩钉截齿的语气。
空气又静了几秒。
“杰森,”
艾尔德咽下刚刚想说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看向旁边眼神漂移的绿眼睛小浣熊。
“谁也没有说这是韦恩干的。”
“你在为谁着急呢?”
第38章 大步走
艾尔德非常不爽。
他稍微联系一下就能想清楚为什么, 但是越是这样想就越有一种自己的东西即将被东西抢走的危机感。
“所以你的那个朋友姓韦恩?”
艾尔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韦恩家族里的人名。
“事实上,说笔友更合适一点,我们都在同一本书下面留过言。”
“书?”艾尔德努力压下火气, “你看什么书?《教父》还是《洛城风云》?”
“看《如何与自以为是的人相处》。”
杰森靠着身后雪白的墙面, 刚刚有些心虚的神态已经消失不见, 他抱起了手, 毫不客气地嘲讽了回去。
“让我猜猜看,你的书架是不是只有《爸爸军团》?”
艾尔德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咬牙切齿地回答,
“我书架上只有一本《红与黑》。”
杰森饶有兴致地站直了身子,
“要么为荣誉、地位、财富及一切现世幸福而生,要么粉身碎骨而死?”
艾尔德冷哼一声, 这本书他都快倒背如流了,怎么会还说这种烂大街的话。
他随口调出一句话来讽刺杰森。
“世上许多人出于虚荣才做下错事,他们日后注定陷入罪恶。”
杰森又靠了回去。
他懒洋洋地回复,
“如果不是我戳穿了你的虚荣心,你也许会原谅你的傲自尊大。”*
艾尔德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艰难地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了这句话的出处。
好像是《傲慢与偏见》里的。
“所以你与他讨论爱情小说?”
艾尔德觉得更气了。
他不是想恶意揣测谁, 他是平等的认为姓韦恩的人都不是有闲情雅致跟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聊文学的人。
尤其还是爱情文学。
“他绝对图谋不轨。”
“你们都没有见面, 他是个坏人的可能性远比他是个好人的可能性大得多。”
艾尔德现在活像一个看到自己一手养大的白菜就这么水灵灵地蹦到别人家地里的伤心菜农。
杰森悠悠叹了口气。
“首先, 我们见过面,其次,一本好书是骗不了人的,你看什么书, 你就是什么人。”
“最后,”杰森露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我跟韦恩做朋友是我自己的选择, ”
他看着艾尔德,就像刚刚艾尔德看着他一样。
“你急什么?”
艾尔德被噎了一下。
但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
“我只是担心你受骗。”
“是吗?”杰森抱着手冷笑,“骗我最多的人就是你,你不是担心冤大头逃走吧?”
“你要是非这么说,”艾尔德气极反笑,“谁是冤大头还说不好呢。”
“我救了你,给你住所,给你食物,但是你看你,到现在为止对我还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难道你对我就很信任吗?”
杰森反问,“我看你信任的只有腹肌和胸肌。”
他在艾尔德开口之前接着嘲讽,
“就像你不信任一个书架上放着《傲慢与偏见》的人,我无法信任一个书架上只有花花公子画册的人。”
艾尔德要气死了。
比起被骂更讨厌的是被骂了还没法反驳,
因为杰森说得都是实话。
他确实不信任杰森,他也不太在乎杰森到底读得什么书,但他相信杰森也清楚这一点,这不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吗?
他不在意杰森的灵魂,杰森也不在意他的。
“杰森陶德。”艾尔德恼羞成怒,语气冷了下来,“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的韦恩,别理我了。”
他愤怒地蹲下去,像一只气势汹汹的蘑菇,低下头继续检查着散落的各类检测单。
而杰森今天不想吃奶油蘑菇汤,所以他也没有哄艾尔德,僵着脸检查桌子上的纸张。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安静下来,艾尔德强迫自己专注于阅读数据,而不是继续心不在焉地研究高龄叛逆期的可能性。
除了统一的韦恩签名,还有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艾尔德迅速地扫过纸张,这次不是他看,而是他万能的人工智能管家麦斯检测扫描并进行分析。
【先生,这些药物基本都具备成瘾性,并且经过对比分析,和韦恩医疗已经淘汰的一批药品的登记标号相符。】
【目前这些药与部分医生的协议签订时间还未过,但市面上已经没有这些药物的售卖记录。】
阿美莉卡的实行的医药分离*艾尔德一向非常不喜欢,有什么必要剥夺医院的发药调配权。
他们真觉得这能制止腐-败吗?以哥谭民风的淳朴程度,这种制度的最终结果就是两头都从自己这边狠狠地捞一笔。
本来只需要准备一份钱的,现在好了,超级加倍。
当然,对于本身就属于捞钱一方的艾尔德,他生气的原因,主要是作为新兴药企的他现在得反过来给医生交钱才能将新药推销出去。
他在这上面花的钱甚至比从头建一个医院还要多。
艾尔德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麦斯,你能找到淘汰的具体时间吗?】
【最近的一批在15年前。】
15年前,那会布鲁斯才二十出头,刚刚成年,艾尔德不清楚那会的韦恩企业是什么样子的,但大概率和现在并不相同。
不是每一个韦恩都叫做蝙蝠侠。
他不相信有人从起步开始就一直清清白白,光鲜亮丽。
布鲁斯会撒谎骗他吗?艾尔德不确定,但是作为长于此道之人,他很清楚实话与实话也并不相同。
艾尔德双眼放空,沉思了一会,最终下了决定。
他得出去问问布鲁斯。
艾尔德将整理过的检查单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又把椅子推出来,拉进去,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多动症患者还是呆在医院比较好。”
杰森阴阳怪气地开口。
“我要出去了。”
艾尔德选择性忽略了杰森的垃圾话。
而杰森看着墙用鼻音回了一个嗯。
态度一点都没变。
艾尔德哼了一声,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为什么每次吵架都是他服软,凭什么,就因为他居心不良吗?
艾尔德刚刚被拽回来的理智又开始失控了。
居心不良怎么了,他给得已经够多了!
艾尔德愤怒地三两下跨过不长的楼梯,用力推了一下刚刚那块虚掩着的门。
没动。
艾尔德不信邪的又推了一遍,还是没动。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艾尔德转身向回跑去,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停下,果不其然,那个小小的房间现在挤进了不少人,杰森拿着枪,背靠墙壁,毫不畏惧地与一堆人对峙着。
包围圈在缩小着,杰森脸上倒是看不见恐惧,拿着枪的手一点都不抖,“伙计们,你们是什么不能说话的飞天泡面教吗?总得告诉我,我们在为着什么打架吧。”
“把那个药贩子叫过来,让他跟我们谈。”
“这我可没办法,他已经变成星星飞走了。”
人群静了静,
“他死了?”
艾尔德知道他再不出来的话杰森一定会愉快地告知所有人肯定的答案。
【麦斯,开启红外模式。】
眼前的画面瞬间变成简单的线条,艾尔德朝着人群身后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他们身后隐藏的房间。
可惜人太多,线条杂乱,他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先生们,”艾尔德从黑暗中走出。
十几双眼睛一齐汇聚过来。
“能否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到杰森身侧,没有让他把枪放下,但是也没有在进一步表现出攻击的信号。
没有僵持多久,从人群的中间站出一个人,黑色系的低帽与西装,金边眼镜,看起来是个文质彬彬的小老头,但是艾尔德却敏锐的在他的袖口和裤脚处看到了脏污的褶皱和线头,看起来这身衣服并不是质量最上乘的那一类。
但看气势,应该是他们的领头人。
“你好,”年轻老头对艾尔德点了点头,“我叫李顿。希尔。”
艾尔德看着他装腔作势的动作想到了一个人。
他清清嗓子,选择配合着完成这无用的社交礼仪。
“那么,李顿先生,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小老头看起来对艾尔德的礼仪还算满意,严肃地回答了起来,开口就是王炸:
“我希望你离开哥谭。”
“你已经冒犯了凯恩制药协会,只有离开这才能保证你能继续活下去。”
艾尔德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蝙蝠侠都没这么对他说过。
“这是不可能的。”他态度很好又斩钉截齿地拒绝了老头的要求,又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
“凯恩制药协会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那是这儿最大的医药协会,你能在伯厄里找到的诊所医生,医药企业都在这个协会里,你的药即使再好,如果不在这个协会也没人会去买。”
小老头很耐心的解释着。
“如果你不愿意离开,我也可以帮你申请入会,但你要通过考核。”
可是伯厄里就没几个常驻医生,更没听说过这儿有什么医药企业。
“比如说?”艾尔德礼貌的微笑着,“您不妨举个例子。”
“比如说韦恩斯企业。”
小老头的态度很骄傲,但这个名字听起来真的很像韦恩的盗版。
【麦斯,搜一下这个公司的信息。】
【好的先生,已为您搜寻,没有找到相应的注册信息。】
艾尔德不意外这个结果。
他早就发现了,到现在为止这个组织听起来真的很像个草台班子。
艾尔德用大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思考对策。
说真的,他并不想大开杀戒什么的,这种本地组织最好还是收揽加上安抚。
但这种沉默却被误认为成了无声的抵抗。
“跟他们费什么话,”小老头身后的中年人已经有些焦躁了,“他们都是没良心的药贩子,”
“他们会毁了我们的生活和一切的!”
他端起了枪,情绪突然变得失控了起来,没有理会小老头的劝阻,射出了第一发子弹。
这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其他人也举起了他们的枪。
枪击声一个更比一个震耳欲聋,全部朝着艾尔德倾泻而去。
杰森动了起来,他的动作像猎豹一样迅捷而凶猛,爬墙借力,眨眼睛的功夫就落到了中年人的身前,一枪托砸晕一个。
他没有贸然开枪。
在狭小空间的射击必须要求绝对精准,因为稍不注意就可能使威力反作用于自己。
但这波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乱弹打到自己身上也只是惨叫几声,竟然还有力气撑着射击。
艾尔德感觉他们的状态实在很像吸完之后的瘾-君子。
他没有继续站在原地,尽管这些子弹根本伤不到他。
跟杰森一样,他也没有使用火炮之类的高杀伤力武器,而是直接生顶着子弹发射射线,融化了他们手中的枪,让他们没机会再攻击。
两人的配合逐渐默契起来,很快就完成了清场,最后场上站着的人就只剩下艾尔德杰森和那个领头的小老头。
但即使他们两人的反应都称得上迅速,但这种小空间高烈度的战斗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人受伤,哀嚎此起彼伏,地上没来得及整理的纸张都快被血浸透了。
【麦斯,检测一下在场的人有没有丧失生命体征的,向我汇报他们的受伤程度。】
【好的,先生,重伤三人,轻伤八人,没有丧失生命体征的人,但重伤者您必须要及时送到医院。】
艾尔德不觉得喊了救护车过来他们能付得起钱。
更别想让他付。
所以只有一个人能担当这份大任了!
【那么,麦斯,帮我通知一下蝙蝠侠吧。】
他看向唯二站着的两个人。
小老头一开始就被艾尔德提溜到角落了,所以倒没有受什么伤。
而杰森…
艾尔德悄咪咪的看了过去,想要确定他是不是也没有受伤。
但正好和杰森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了一秒,又默契的移开目光。
“好了,现在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艾尔德将目光移到小老头那,和杰森一起把小老头再次逼向角落。
小老头现在全无刚才的体面,瑟瑟发抖,但是无论两人怎么逼问,小老头只喃喃着“韦恩斯”不回复。
“不是傻了吧?”艾尔德疑惑地拍了拍小老头的脑袋,像是在修理一个花掉的电视机。
“应该是应激挫折行为,没多大事,等一会他这种病态的重复行为就会消失的。”
杰森的态度自然地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对着小老头说着,像是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艾尔德。
而艾尔德的怒气倒是在刚刚那一眼中消失了许多,他顺畅地换了方式。
“那我把问题放简单一点,”他随手拿起地上散落的手枪,朝着刚刚看到空间的位置开了一枪。
子弹穿墙而过,那里果然有个暗门。
剧烈的声响让小老头抖了一下,但是看起来清醒了一些。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小老头双眼失神,好一会才轻声说:
“那是…制药室。”
“就是那个韦恩斯企业?”
“是韦恩。”
出乎艾尔德意料的,他竟然纠正了一下。
“那是韦恩留下的。”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些机械真的能保质这么长时间吗?”
“没人用它了,我们只是留着。”
艾尔德看着老头的神态,若有所思,“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老头就像卡带的唱片一样,又紧紧闭起了嘴。
杰森有些不耐,安静了几秒后,他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艾尔德轻轻摁下了他拿着枪的手。
他还是刚刚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些人不会死。”
他看着老头的眼睛,稍微认真了点,“虽然看着很惨,但是只要及时送医就不会死。”
“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替他们付去医院的钱。”
我就替他们叫一个韦恩过来。
小老头眼睛闪了闪,很是犹豫,但看着血一点点从躺着的男人们身体上流出,他还是张开了嘴。
“变了,真的变了,”他声音颤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从他口中,一个与蝙蝠侠完全不同的故事缓缓流淌而出。
那时的韦恩集团尽管也是哥谭市数一数二的企业,但还没有到达像现在这样独一流的地位。
与他同样历史悠久的家族有不少,在那个阶段,哥谭的**势力远比现在猖獗的多,其他家族都纷纷与兴起的黑-帮帮派合作,发展迅猛,而韦恩家族唯一的小少爷布鲁斯韦恩离家,集团内部只剩下他的舅舅凯恩掌控集团。*
而当时伯里利和现在的荒芜恰恰相反,那里几乎称得上整个东区的核心,一个新崛起的红头罩帮将这里当做大本营,整个区域混乱又繁华,当然,混乱是普通人的,繁华是达官权贵的。
在这种时候,凯恩挺身而出,带着韦恩的技术来到伯恩利区,给这儿无家可归的人带来了庇护所,提供了既清闲报酬又高的工作岗位,还有百试百灵的“止痛药”。
“那是一个黄金时代。”
褶皱的西装被抚平,点点血污化作光痕从地面之上散去,倒着的男人站起,井然有序的走入身后的房间。
人们带着干净的口罩和手套,护目镜掩盖住明亮的眼睛,手上的包装盒被利落的封好,大大的“韦恩”的标志反射着灿烂的阳光。
“家里的男人上午出去,中午便能回来,挣得钱足够给妻子买上最新鲜的牛排和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所有人都尊重你,止疼片帮助缓解了他们的痛苦,这是一份最好的工作。”
“当然,我们最尊重凯恩先生,他帮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回报他,就连市长也选择帮助他的行动,为那些病入膏肓之人提供援助。”
“我的儿子亨利就是一名光荣的制药工人,他做的很好,凯恩先生曾经亲自夸奖过他。”
说到这时,老头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些骄傲来。
“但是,那些药贩子到来毁了这一切。”
他的表情愤慨起来,“他们宣传虚假信息,诬蔑止疼药,借此来宣传自己的药品,最终让凯恩先生迫不得已离开了伯恩利区。”
“我们奋起反抗,我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最终我们保护了曾经的优惠政策,保护了我们的生产线,却没法保护凯恩先生。”
“韦恩”的标志昏暗起来,洁白的工作服染上污渍,西装因为久远的时间开线卷边,锈水自机械上流淌而过。
一切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终于,随着一声手铐清脆的咔嚓声,画面彻底暗下去。
“我的儿子因为失去了止痛药在几年后痛苦地死去,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死去后狰狞的脸。”
他说到这儿时,脸迅速变得阴沉起来,但还没等他有什么表示,杰森就给了他一枪托。
小老头晕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杰森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凯恩当初入狱的罪名有一大长溜,其中就包括贩卖毒-品吧。”
“你知道他?”
“我隐约有一些印象。”
艾尔德长长的“嗯”了一声,一反常态地没有追究杰森这点记忆破绽。
他说:“不仅如此,他还是红头罩帮的高级成员,为他们提供了很多高科技产品。”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是一个实打实的烂人。”
“至于他们说的药贩子,”艾尔德面无表情的念着麦斯给他资料,“应该后来是试图重新建立的医疗体系,当时确实有人试图改变他们用止疼片解决一切问题的局面。”
杰森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一切都是反的,好人拿着长刀,坏人成了神父?”
“也可以这么说?”
艾尔德叹了口气,低下头,随手翻开了桌子上一本没被血浸透的记录册。
但他的手停留在了第一页,迟迟未动。
杰森啪的一声合上了艾尔德的记录册。
“怎么,你也被故事里的凯伦先生洗脑了?”
艾尔德恍然抬头,迷茫又无辜的眼神反而让杰森噎了一下。
“变傻了?”
杰森高高地挑起一边眉毛,伸出手在艾尔德眼前晃了晃。
艾尔德一把抓住杰森的手。
“我想到一个笑话。”
杰森挣开,“有话快说。”
“曾经有个小孩,坚定的认为人可以光合作用。”
杰森抬起头,刚想嘲讽,但在看清艾尔德那双闪着说不清的光的眼后,勉强将嘲讽咽了回去。
“就是说晒太阳可以增加能量,他找了很多科学依据,有人在柳叶刀上发表过论文,证明晒太阳确实会减慢人体的能量代谢速度,虽然他没说能增加,但是小孩子当时缺少科学的严谨性,将它四舍五入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他很确信这件事情,就像确信地球是圆的一样。”
“所以后来当小孩很饿很饿时,他就会用尽全身力气爬到窗户底下,然后身体摊开躺平,尽可能的接触阳光。”
艾尔德说这个故事时语调很平,他一贯擅长的那些抓人的表情,动作,此刻都没有用上。
但是杰森终于认真了一点。
“然后奇迹就发生了,小孩真的感觉不到饿了,烧灼的胃和轰隆作响的肚子一齐平静下来。”
“一般来说小孩一天不吃东西可能就会饿的没力气,但是那个小孩两三天滴米不沾,只喝一点水,仍能爬起来去开门。”
“医学奇迹。”杰森随口插进去。
“但后来有一天,小孩又饿了肚子,整整下了三天大雨,一丁点阳光都没看到,结果他在第二天时就昏了过去。”
“小孩死掉了?”
艾尔德说完之后又沉默了一会,所以杰森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静。
“差一点。”艾尔德笑了笑。
“有人救了他。”
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的意思是说,杰森,”
“就像小孩需要光合作用一样,他们也需要凯恩先生,只有有这么一个东西始终确信,哪怕这个东西是假的,是错的,但是有这个东西就能撑一会。”
“撑很多个一会,人的一生也就过去了。”*
“而对于他们而言,相信自己曾经拥有过那样一段美好时光是重要的,他们会对所有试图打碎他们梦的人攻击,因为如果没这个,他们该如何说服自己继续生存下去?”
杰森沉默了一会,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的沉默都要更长,艾尔德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像是回忆,也像思考。
良久,他耸耸肩,得出一个严肃的结论。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我得承认我缺少一点幽默的天赋。”
“以你的水平,能讲出这样的笑话已经很难得了。”
杰森感慨,艾尔德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
“我没有开玩笑,艾尔德,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这种能力呢。”
“嘿,够了吧,我只是自嘲,你怎么能”
“我是说,感同身受的能力。”
艾尔德愣了愣,然后很不满地开口:“你在说什么鬼话,我难道不一直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吗?”
一秒的安静。
杰森痛快地笑出了声。
“陶德!”
没什么比杰森快乐的笑声更具讽刺性的了。
艾尔德气坏了。
他认为陶德才是那个气氛毁灭者。
艾尔德愤怒的起身想要离开这儿。
但是杰森拽住了他的手。
“等等,艾尔德。”
他的力度并不重,但艾尔德鬼使神差地没有甩开。
“你说的对,人是需要一些虚假的幻想来维系生命的。”
艾尔德回过头去,撞上一双温柔的绿色眼眸。
屋子里的硝烟味还没完全散去,站在硝烟的正中心的杰森的头发乱糟糟,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但此刻他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攻击性,只留下一抹很淡的笑。
血珠顺着杰森的脸颊滑落,落在地上。
啪嗒。
艾尔德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他上前为杰森抹去那一道血迹。
“好了,知道了,大诗人,”他的手指擦过杰森的脸,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别再说了。”
艾尔德低声嘱咐。
杰森抓住了那双玉石般的手。
他五指收拢,将那双手牢牢的攥在手心。
“我偏要说。”他低下头,绿色的眼睛透出些许光亮来。
“艾尔德,你的笑话很烂,非常烂。”
艾尔德气哼哼的侧过头去不看杰森。
“但是人比你的笑话好一点。”
“你如果不会夸人现在就回去上高中。”
艾尔德用另一只手揪了揪杰森的手链。
“我确实没读完高中。”
“辍学了?”
“入葬了。”
艾尔德抬手想要敲杰森的头,当然被避开了。
“你还说你没讲过反语笑话。”
杰森哼笑了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艾尔德,”
他俯下身,平视着艾尔德。
“你要对我坦诚。”
“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艾尔德几乎要在杰森的灼灼目光败下阵来。
他强撑着露出一个和以往相似的轻佻笑容。
“我也只有一个要求。”
“嗯,说说看?”
艾尔德心绪杂乱,随口说出本就准备好的台词:
“要是你的态度还和四月份一样,就请你立即告诉我。我的感情和心愿还依然如故。 ”*
杰森沉默了一下。
在艾尔德以为他不会回复或者继续嘲讽他并延续“四月的态度”的时候,杰森随手扔掉了他的蝙蝠侠面具。
健眉横挑,不羁的绿眼睛此刻晦暗难明,但他最终也露出一个笑容。
杰森朝着艾尔德伸出手。
“那么你就挎着我的手臂,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正门走出去。”*
艾尔德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被那双绿眼睛蛊惑了。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
只是在下一秒,他就难以自抑的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这样程度的承诺,得到的收益真的能抵过代价吗?
就在艾尔德犹豫之时,上面的那扇门传来声响。
两人都转头望去。
艾尔德转动了一下他乱七八糟的脑袋。
这个时候,是小老头的同伙还是他刚刚叫来的…?
蝙蝠侠。
第39章 撒谎
像是被人从一场梦中惊醒。
艾尔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捡起了刚刚杰森扔下的蝙蝠面具。
在杰森诧异的目光之中, 他在自己戴上还是给杰森戴上之中犹豫了一秒,最终将它塞进了杰森手里。
“艾尔德,你什么意思?”杰森不满又困惑地问。
“别落下东西, ”艾尔德诚恳地叮嘱, 像是一瞬间从爱情片跨越到了伦理片, “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了。”
杰森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艾尔德这套说辞, 他定定看了艾尔德几秒,直到他笑容僵硬。
他们上空铁门被暴力破坏撞击的声音越发清楚,这个不算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这种声音在回荡。
“行, ”最终他嗤笑了一声, 表情讽刺,但是语调却相当认真地对艾尔德说, “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该明白的。”
“我是说,我想也许这件事不应该这么仓促的决定, 我需要好好权衡一下”艾尔德撇开眼,试图转移话题,但杰森打断了他。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当你掷第二次硬币时, 你就应该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了, 你只不过是在逃避那个答案而已。”
“一个对自己都撒谎的人注定失去一切。”
又是几秒沉默。
艾尔德假装听不懂杰森在说什么。
于是杰森面无表情的移开眼睛,大步朝着出口处走去,没有回头。
他为自己戴上了那个已经沾上血的蝙蝠面具。
艾尔德在他身后使劲地抿了抿嘴,但是没有再说一句话来挽回。
他跟在后面, 保持着几步恰当的距离。
此刻,铁门终于被撞开,一个带着熟悉的带着一双小黑耳朵的巨型蝙蝠从天而降。
蝙蝠侠和杰森打了个照面, 那个带血的蝙蝠面具误导了他,他手中的蝙蝠镖朝着杰森飞去,杰森早有准备,敏捷的躲开了,但蝙蝠侠立刻拉进距离,手肘朝着杰森的胸口砸去。
“等等,蝙蝠!”
艾尔德完全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他着急的插过去,试图阻拦这场没由来的争斗。
“他不是敌人!”
蝙蝠侠的拳头滞了滞。
杰森抓住机会,反手一拳朝着蝙蝠侠的脸砸去。
拳头撞击头盔的声音听的艾尔德牙酸,蝙蝠侠立刻反应过来,反绞住杰森的脖子,用拳头朝着他的小腹打去,杰森没有让蝙蝠侠得逞,靠着上肢力量生生扭开了蝙蝠侠的手。
两人有来有往的打了起来。
艾尔德头疼极了,他又喊了两声,但是没人理他,他想插进去拦下,但是他们两个缠得过紧,根本没有缝隙,直接射击不知道会使什么地方受伤。
在连续几次失败的尝试后,艾尔德感觉自己像一只上蹿下跳却摘不到桃子的猴子,本来就郁结的心中的怒火终于高涨起来。
难道这两人都没长嘴吗?
突然发什么疯?
他干脆地开启了战甲,红色的金属包裹住了手掌,从手掌正中,一枚小型炮弹弹射而出。
没有正对着两人,但发射到地面上的冲击波也使刚刚还在争斗的两人重重地向后栽倒。
剧烈的声响和瞬间笼罩这条小通道的粉尘,艾尔德还没来得及让麦斯给他开启红外模式,就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碰了碰他的脖子。
艾尔德警铃大作。
然后他的头被用力敲了一下。
“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引燃炮弹,你想把所有人都炸死吗?”
蝙蝠侠嘶哑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艾尔德捂着头骂了句脏话。
好久没挨打了,差点忘了蝙蝠侠能绕过麦斯绕过战甲保护装置。
“所以呢,现在你是谁,来自地狱的蝙蝠鬼魂?”
即使现在真遇到鬼艾尔德感觉以他现在的怒气值也能给他来两炮。
蝙蝠侠没有理会怒气冲冲的艾尔德,他忙着去地下查看情况,而灰尘散去,艾尔德看了一眼出口的位置,那儿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他沉默地凝视了一会那个位置,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艾尔德也没有留在这。
他从刚刚蝙蝠侠破坏的那个洞口钻出,顶着夜色走出了房子。
他认为自己得找点酒,或者冰可乐也行,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是时候休息一会了。
他察觉到了暗处有几双偷窥的眼睛,但没有在意。
听完小老头的讲述他就清楚这里治理的难度有多大了,不过头疼的事留到明天再头疼吧,他今天确实有些累了。
他将目光游离到街边的一家小吃店上,思考着加几倍钱店家才可能同意在凌晨三点给他起来做饭。
但他移回眼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他身前。
艾尔德差点撞到蝙蝠侠的铠甲上。
“我的耶稣上帝啊,蝙蝠,”
他叹了口气,“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开潜行?”
蝙蝠侠阴沉沉地站着,没有回话。
“好吧,随你,”艾尔德选择改变自己,他抬脚绕过蝙蝠侠,“那么我离开。”
“等等。”
蝙蝠侠拦住艾尔德的肩膀。
“他们什么也没说,我也是受害者,被动防卫,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是凌晨三点谢谢。”
艾尔德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感觉更累了。
但是蝙蝠侠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我都说了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也是受害者,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艾尔德越发不耐起来。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他们的话你应该加以甄别。”
蝙蝠侠不说还好,一说艾尔德就更生气了。
“我又不是傻子,他们的话我当然不会全信,毕竟全信的例子还在这摆着呢,”
他阴阳怪气地说,“没想到哥谭骑士也会跟我玩拼接事实这一套。”
“我认为有些信息的缺失不影响你的整体理解。”
“所以就正好缺失了你舅舅的信息?”艾尔德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任何情感,
“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了之后愤慨而起,作为蝙蝠的忠诚拥护者给他们永久封口?”
“还是担心我发现自己受了欺骗,然后向全世界宣布,”
艾尔德一字一顿,眼睛紧紧地盯着蝙蝠侠,
“布鲁斯韦恩是个虚伪的混蛋。”
初冬的风吹动落叶,蝙蝠侠的披风猎猎作响,黑色的,严肃的头盔掩住了他所有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无情无感的雕塑。
他的声音和刚才一样低沉并且没有起伏:“蝙蝠侠。”
艾尔德愣了愣,“什么?”
“不要喊名字。”蝙蝠侠纠正道,“你不应该在外面喊这个名字。”
fxxk.
艾尔德真的受不了了。
他猛然用力,趁其不备侧身挣开蝙蝠侠的禁锢,但擦身而过的瞬间又再次被拉了回来,艾尔德索性开启了战甲,向后仰去,借力踹了一下蝙蝠侠的胸腹,拉远了距离。
“他们什么都跟我说了,”艾尔德开始闭着眼睛报菜名,“什么四号药品什么凯恩将军,还有绿毛小丑”
“小丑?”
艾尔德终于听到了蝙蝠侠语气的一丝起伏。
他冷笑,“对,小丑,”
然后艾尔德转身就跑。
他大喊:“但是别想让我告诉你。”
蝙蝠侠立刻追了上去。
这套战甲并不是敏捷类型的战甲,虽然奔跑速度也相当可观,但是还没有到突破人类极限的程度,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出一公里之后,两人的距离已经缩短到触手可及的程度。
“艾尔德,站住!”
蝙蝠侠嘶哑的声音在黑夜中极具穿透性,艾尔德感觉真像是有一大群蝙蝠追着他索命。
而面前是死路。
所以他停了下来。
蝙蝠侠也在离艾尔德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路灯昏暗的光透过狭窄的巷**进来,蝙蝠侠几乎挡住了一大半的光,而他的影子长长高高,一路映到艾尔德脚边。
“艾尔德。”
被叫到名字的那个人转过身来,仰头悠悠叹了口气,
“即使是证人,也有不提供证据的权利。”
他举起双手。
在蝙蝠侠的目光压迫之下——
交叠于脑后。
“少来管我。”
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炽盛的火光纯粹而艳丽,照亮了这个阴暗狭小的巷子,也照亮了蝙蝠侠紧抿着的唇。
艾尔德朝着飞于小巷之上,灿烂的光辉照耀着他的脸,得意洋洋地半躺在空中,对着蝙蝠侠阴沉的脸比了个中指。
没想到吧,他会飞。
艾尔德心神舒畅了一些,快乐的朝着更高的位置飞去。
然后下一秒以直线的下坠曲线斜着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
他被一枚炮弹击中了。
灰尘飞扬,艾尔德艰难地从坑中站起来,除了几道划痕没什么大碍,蝙蝠侠大步流星地朝着他走来,艾尔德一眼就撇到了蝙蝠侠手中还冒着烟的AT4。
重型火箭-筒。
不是,他从哪找的?
艾尔德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随身带着这种武器。
“你不是不杀人吗?”
如果换个人挨了这一炮大概现在连拼都拼不起来了。
蝙蝠侠从不杀人,他们只是睡着了是吧。
蝙蝠侠在艾尔德惊诧的目光中将火箭炮纵向对折,最终缩小到三指细,被蝙蝠侠塞到战术靴旁
“斯塔克特供。”
艾尔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到荣幸了。
共生体金属又再次流动起来,刚刚的几道轻微的划痕很快消失不见。
艾尔德动动脖子。
他朝着蝙蝠侠狠狠砸出一拳。
蝙蝠侠侧头躲过,趁艾尔德身体前倾的时候锁住他的大臂,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肩膀,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艾尔德砸在地上。
艾尔德没有示弱,他反应迅速,就地一滚挣开束缚,朝着蝙蝠侠的膝盖踹了一脚,翻身站起。
艾尔德铠甲里记录了数百位武技大师巅峰时期的反应模板,反应系统已经升级到零点几毫秒,铁拳可以直接打穿稍薄一些的钢板。
但是蝙蝠侠依旧不落下风。
艾尔德没有选择近距离发射掌心炮,蝙蝠侠也没有动用他的万能腰带。
只是手臂,大腿和拳头。
艾尔德没留手,不动用武器已经是他的最低底线,他打出了火气,没空再去考虑什么后果。
他有点说不清这憋屈的感觉到底来自于谁,只感到今天全世界都在找他不痛快。
“你在撒谎。”
他听见蝙蝠侠在他耳边判断。
又是这个词。
艾尔德出奇的愤怒起来。
“你刚知道吗?”
他更用力的砸出一拳。
“这不就是你想听到的吗?”
蝙蝠侠没有回答,趁着艾尔德愤怒失神的时候反绞他的双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身后,压在墙壁上。
艾尔德回神,奋力挣扎,但蝙蝠侠却拿出了手铐将他的双手死死拷住。
“蝙蝠侠!”
这是墙壁的连接处,没有借力点,手臂又被锁死,艾尔德在几秒内迅速尝试了蛮力,高温和吞噬,都毫无用处。
艾尔德收回铠甲,试图靠着缩小的缝隙将手从手铐中掏出,却绝望地发现这个该死的手铐竟然能跟着一起缩小。
“你到底想干什么?”
艾尔德恼怒地质问。
如果在平常,大概艾尔德此刻已经识时务的服软了,但是这一次他仍倔强地攥着拳头,昂着头半点不愿退步。
蝙蝠侠紧了紧艾尔德的手铐,艾尔德吃痛地闷哼一声。
他偏过头,蓝眼睛里像是冒着火,
“fxxk Batman.”
艾尔德的愤怒无处发泄,开始痛骂蝙蝠侠,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和一切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身后人的呼吸始终平稳而有力。
直到口干舌燥,艾尔德才停了下来。
“说完了?”
他听见蝙蝠侠问。
“永远也说不完。”
艾尔德嘴硬。
事实上,艾尔德心中的愤怒已经散去了一些,仿佛憋闷随着拳脚与言语终于破出了心底。
他有些想要结束僵持的局面,但却莫名拉不下面子示弱。
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屈能伸,嘴唇动了动,但此刻还是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感到他的头发被一双大手揉了两下。
蝙蝠侠一只手仍不容置疑地按着艾尔德的手,将他紧压在墙上。
另一只手却不轻不重地,安抚性地摸了摸艾尔德的头。
“那现在说说,”
他再次问,语调缓慢,仿佛笃定一定能获得答案:“发生了什么?”
第40章 蝙蝠和猫
艾尔德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各种说辞在唇齿间转了一圈, 最后他还是牢牢的闭上了嘴。
他尚且不能让自己理清这件事,又怎么能轻易透露给别人呢?
“没事,”艾尔德闷闷地说, “什么也没有。”
蝙蝠侠将手放松了一些, 艾尔德却没再挣扎。
“吵架了?”
“没有。”
艾尔德立刻回答, 努力让自己显得果决一点。
他知道身后的人是个微动作大师, 所以他得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破绽。
板直地站好,眼神盯住一个位置,甚至放空大脑。
艾尔德听到布鲁斯轻轻叹气。
他仿佛看到了艾尔德头上低落地垂下来的耳朵。
“艾尔德, ”蝙蝠侠关掉了变声器, 但声音仍比平常要低一些,
“不要在拨弄你手上的倒刺了。”
然后艾尔德的手也僵住了。
像是突然发现自己是株植物的白萝卜。
他又想叹气了。
“为什么吵架?”
艾尔德面对着墙壁,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于此刻不用转过去看蝙蝠侠的表情。
时间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永远流淌的海飞去,蝙蝠侠耐心等着,而艾尔德感觉自己掌心慢慢被汗润湿,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他决不能在这种时刻软弱。
他深呼吸,然后逼着自己在这个狭窄的空间转过身来。
“就是吵架了。”
艾尔德耍赖一样地回答,迎面对上蝙蝠侠的脸。
轻佻如往常一样的笑又挂在了他的脸上。
“他问我爱不爱他, 我说还行。”
“然后他就生气了。”
艾尔德似真似假地回复着, 然后随口换了个话题,
“说真的,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我到底踩了多少个坑?我简直不敢想未来的工作要多难开展。”
蝙蝠侠定定地看着艾尔德,
“这是你当初的选择。”
“对,没错, 我自己选的。”
他放弃了刚才那种板正的站法,后背贴上墙壁,一只腿曲着, 脚跟贴在墙上,
“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
“所以我才会烦躁,因为改造真是个大工程。”
“你可以循序渐近。”
艾尔德低下头轻笑了一声,手腕微微活动了一下,但手铐太紧了,他完全没可能生转过手腕。
“蝙蝠,要不要打个赌。”
蝙蝠侠沉默了一瞬。
“什么?”
“就赌三个月,看看三个月后这片区域会如何。”
“如果你输了,你就答应我一个不超过底线的要求。”
蝙蝠侠思考了一下。
“那么我赌三个月后这里会改天换地。”
“嘿,”艾尔德不满地直起身子,“你不能赌这个,你刚刚还说循序渐进呢。”
蝙蝠侠顺从艾尔德心意的问,
“那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你应该赌我失败,一败涂地,失去所有,然后痛哭流涕的来找你寻求帮助。”
“在你心中我会盼望这种事?”
“为什么不呢?”
艾尔德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宠爱一只漂亮的猫,比起让他出去追着老鼠到处跑,你肯定更喜欢让他绕着你的裤脚撒娇,然后喂给他干净的猫粮和水,让他的喜怒都只为你一人牵动。
艾尔德从前被当成猫,后来做了人,但他还记得人是怎么对猫的。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你会收留我吗?”
他朝着蝙蝠侠笑着,微微仰起头,眼睛好像闪着光,仔细看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他用力的将大拇指上的倒刺反方向对折,这反复又轻微的疼痛让他上瘾。
艾尔德也许应该庆幸,他同样没忘记该怎么扮演猫。
“不会。”
但蝙蝠侠斩钉截齿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艾尔德愣了愣。
“如果你真的遇到那种艰难时刻,那你求助谁都无济于事,足够彻底击倒一个人的挫折也只能靠自己爬起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但如果你行走的方向和我恰好一致,我会尽我所能地为你除去前方丛生的荆棘,让你不至于在迷茫中丧失动力。”
艾尔德缓慢地回过神来。
旧日泛着黄印的记忆像是云雾那样消散着,哥谭的晚上有些冷,带些寒意的风让人清醒,唯一的热源在他的眼前,明明还是刚刚那样昏暗的灯光,但此刻,远处遥遥传来的警笛声,寂静的街道上偶尔窜过的野犬,空气中飘荡的灰尘,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楚起来。
这里不再是穷奢极欲的天上人间,而是混乱无序的垃圾场,永不赎罪之地。
这没有猫也没有人,只有一只蝙蝠。
一只凶狠的,但是仍带着温热体温的蝙蝠。
艾尔德想要微笑,但是他看着蝙蝠侠的披风被吹起,还是忍不住问,
“那如果不一致呢?”
要是有一天,我站在你的对立之处,你会如何待我,用拳头,还是用眼泪?
蝙蝠侠这次沉默了很久,艾尔德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毕竟这个问题和刚刚那隐藏着的劝善主题毫不搭边,就蝙蝠侠的目的而言他不应该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但最终,蝙蝠侠沉着声音开口。
“如果不一致,你就应该做好狠狠跌下的准备和粉身碎骨的决心,不要妄求别人的怜悯,更不要后悔。”
“艾尔德,你难道会在那天来临的时候朝着命运摇尾乞怜吗?”
“当然不会。”
永远不会。
如果真有那天,他宁愿死在燃尽一切的雨夜,他决不允许自己放弃心中的不朽。
“所以我也不会收留你。”
蝙蝠不会同情,小猫选错了路就需要付出代价。
可对艾尔德而言,如果是他想走的路,世俗意义上的对与错他并不在乎。
他永不回头。
“你说得对,”艾尔德侧过头,避开蝙蝠侠的目光看向哥谭阴暗无光的天空。
那空无一物,却又阔大深邃。
“如果真有那一天,不如让我死得其所。”
他又将头转了回去,眼睛亮亮,带着笑意看着蝙蝠侠,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很多余。
蝙蝠侠察觉了艾尔德的目光,于是他开口补充:“但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个。”
“为什么?”
“大多数住进阿卡姆或黑门的都是至少博士学历,但是你高中肄业。”
艾尔德故作恼怒地翻了个白眼,“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上,”
然后果然没忍住愉快地笑了笑。
他又凑到蝙蝠侠身前,刚想说些什么,手腕的不适就让他皱了皱眉。
拷的时间太久,手臂都有些发麻。
“蝙蝠,”
“你非要我这样和你聊天吗?”
蝙蝠侠没再为难艾尔德。
“转过去。”
艾尔德听话地转了个圈。
冰冷的铠甲触碰到了被摩擦的发红发烫的皮肤,艾尔德嘶了一声,蝙蝠侠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又喊了一声。
“蝙蝠?”
蝙蝠侠仍然没动静。
艾尔德不是猫头鹰,做不到将头转一百八十度去看蝙蝠侠的表情,但他莫名觉得蝙蝠侠大概是在走神。
不,他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在走神,
蝙蝠侠是不是在与什么人通话?
艾尔德感觉到蝙蝠侠的手松了松,他立刻开始做准备。
【麦斯,试试接入一下蝙蝠侠战甲的电子信号。】
【好的,先生,正在接入中。】
麦斯迅速开始了尝试。
艾尔德安心地等待着,但不过一秒,他就听到了一声无比尖锐的鸣叫声。
像是朝着耳朵射出了一颗子弹。
从耳蜗直冲神经中枢。
他大脑有一瞬的短暂的空白,面前的场景也在一瞬失去颜色,艾尔德眼前发黑,差点失去意识。
艾尔德倚着墙勉强站立,有至少一分钟什么也听不到了,而身后的触感消失的很快,他缓慢地转过身去,肩背紧贴着墙,正好看到蝙蝠侠刚刚闭上的嘴和转过身时凛冽的衣角。
【先生!艾尔德先生!】
等到蝙蝠侠呼啸的尾气都看不到了,艾尔德才再次听到了麦斯焦急的喊声。
他晃了晃脑袋。
【发生了什么?】
【您刚刚脑电波消失了,我完全无法联系上您。】
哦,他刚刚小小地死了一次。
“蝙蝠侠到底在干什么,”艾尔德还没完全缓过神来,一个连一个的疑问扰的他不得安宁,“火箭-筒就算了,为什么他能做到完全屏蔽甚至反击我的电子信号。”
他的思维飘荡,“提姆和布鲁斯用得不应该是同一套系统吗?可这两人的技术简直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
艾尔德苦思冥想,但是没找到答案,倒是脑海里嗡嗡的后遗症减轻了不少,让他终于有心力去想想其他的问题。
“蝙蝠侠走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意识到了问题。
“他没给我解开手铐就走了?!”
艾尔德尝试把手从背后翻上来,但是这一下扯得他差点手臂脱臼。
比刚才蝙蝠侠摁着的时候疼多了。
艾尔德龇牙咧嘴的又把手放下了。
【事实上,先生,】麦斯突然开口,【刚刚蝙蝠侠先生似乎跟您说了解开的方式。】
【是什么?】
【我很抱歉先生,我也没有这段时间的音频文件,刚刚所有的能量都用来联系您了。】
艾尔德低头暗骂了一声。
“什么事这么急?先解一下手铐能要他的命吗?”
他牢骚还没发几句,麦斯就再次出声。
【先生,您的手机有一则来电通知。】
【是谁?】
【一个陌生号码。】
“回拨过去。”
忠实的电子管家兢兢业业地充当起来了通讯工具。
一个有些稚嫩的童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你好?”
艾尔德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斯塔克先生?是你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眼前浮现了一双哀伤又美丽的眼睛。
他艰难地从脑海里翻出一个名字,
“菲奥娜?”
“是的,先生。”
艾尔德确实好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在上次。
当初把菲奥娜送回去之后,他给了菲奥娜一笔资助和一个号码,告诉她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还可以再次来找他。
“发生了什么吗?”艾尔德尽量放柔声音。
“利普,放下那个。”
艾尔德听到那边传来菲奥娜压低音量的呵斥声,小孩的哭声,以及一阵稀稀疏疏,好一会电话那头才传来菲奥娜焦躁的声音。
“先生,我又找不到弗兰克了。”
艾尔德没有犹豫,“你现在在哪?”
菲奥娜说了一个地址,
“我马上过去。”
他嘱咐菲奥娜好好等着他,别害怕,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越来越大的警笛声。
艾尔德猜大概是蝙蝠侠报的警,去搜捕那群瘾-君子的,所以没太在意,但是这声音却好像越来越近。
一辆警车直接停在了他的身边。
他结束通讯,有些奇怪地看着朝他走来的警察。
“先生,”不知是不是艾尔德的错觉,这个小警员的脸看上去有些红,
“您很可爱。”
“谢谢?”
艾尔德挑了挑眉。
“我的意思是…”小警员有些支支吾吾,“这个时间点有些晚了,但是…”
艾尔德看着他的目光和通红的脸,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借着通明的警灯,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在打斗中被勾烂的毛衣,因为刚刚的疼痛发软的双腿,以及身后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像是情-趣用具的手铐。
艾尔德露出一个假笑。
他现在真想对着天空再竖一个中指。
fxxk Batm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