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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那娘亲学会了吗?”辛月闻言兴奋起来,这么鲜活传神的绣画,若是失了传承,辛月都心痛。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这般绝技,都这么断了传承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后人只能从流传下来的寥寥孤品里窥探它们曾经的辉煌与美丽。

    “哪有那么容易。”宋氏失笑,伸手抚摸着猫戏图上的一丝一线说道:“我避着人倒是偷偷试过复制你阿婆的绣法,只是其中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关窍,绣出来的猫徒有其形,但看着就呆板,一瞧就是假的,没有你阿婆绣品上这股子鲜活劲儿。”

    宋氏想起了还未出嫁时,十几岁的她锐气正盛,憋着股不服输的劲头,连着数月午休时关着屋门悄悄在自己房中练习娘亲的绝技针法。

    辛月听到宋氏的这番话,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轻声问:“那要是把这幅绣画拆开呢?”

    “什么?这可最少都能卖三十两银子,怎么能拆掉?”宋氏被辛月的话吓了一跳,怕女儿年纪小不知道轻重,真的毁了这幅珍贵的绣画,忙要把绣画收起来。

    辛月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可行性,说:“娘亲,阿婆绣绣画从不避着你,是不是也想让你把这绝技学去呢?”

    辛月拉宋氏要收起绣画的手,不让她把绣画收起来,继续劝道:“你看了那么久只差其中一点关窍,而阿婆又特意送你一副用了她所有绝技针法的绣画,若是你把它拆解一遍再复制出来,不是就有可能掌握到那之中的关窍,学会阿婆的绝技了吗?”

    “这……”宋氏听了辛月的话,眼神变得闪烁,心中犹豫起来,娘亲平时绣绣画,都是只用一两种绝技针法,只有为自己绣这幅嫁妆的时候,特意说了要将所有的绝技针法都用上。

    当时宋氏只以为是娘亲因为爱自己,所以对自己的嫁妆追求完美,才耗费了近半年的心血绣了这幅猫戏图,却从来没往其他方面去想。

    而辛月的话此刻却让她打开了思路,当初自己背地里偷偷复刻娘亲的绝技针法,娘亲真的没有察觉吗?

    那时家中的布匹绣线都是娘亲在打理,全都是有数的,被自己报了损耗的量超出了正常的数量,娘亲当时怎么会毫不怀疑。

    自己拆了的绣画上的针脚,娘亲难道看不出端倪吗?

    所以是不是娘亲知道自己渴望学会那些绝技针法,只是碍于被爹爹管束着,无法明说,却还是想了办法把针法留在这绣画上,只等着自己有一天会发现。

    宋氏突然想起三年多前娘亲病重,她得了消息赶着去见娘亲最后一面,那时娘亲十分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已经坐不起身,就连说话都很费力。

    见到自己没有问别的,只是拉着自己的手轻声问:“锦娘,那绣画可还好好收着?莫要遗失了,以后有需要记得拿它出来,这是娘亲最后能帮你的了。”

    宋氏想到这里突然泪流满面。

    “娘亲,你怎么了?若是不舍这绣画,那就不拆它了,你就当我刚刚都是胡说的,可别再哭了,待会儿给爹爹瞧见,该怪我惹你难过了。”辛月见状连忙慌张的掏了帕子替宋氏擦泪。

    宋氏情绪平稳下来,接过帕子自己把泪擦干,想明白了这些事,她心里变得舒服极了。

    对于娘亲听爹爹的话便不教自己绝技的事,宋氏往日里也不是不介意。

    只是在宋家,娘亲已经是待她最好的人了。

    每次宋氏和哥哥闹矛盾,爹爹只会拉偏架一味的怪宋氏不尊兄长,只有娘亲会公正的询问宋氏缘由,替她分个对错。

    她最爱娘亲,自然也盼着娘亲最爱自己,她没想过和哥哥争什么钱财,也不在乎爹爹只爱哥哥,她只想要娘亲的偏爱。

    本来也曾难过娘亲听了爹爹的话,同意将绝技只留给哥哥,如今发现,虽然娘亲没有替自己明着反抗爹爹的要求,但其实娘亲

    在爹爹眼皮子底下,已经试图偷偷把绝技教给自己了。

    这一刻宋氏心里云也散了,雨也停了,阳光穿透了一切的阴霾。

    宋氏放下了帕子,重新拿起那副绣画仔细端详,脸上的神情明媚极了,笑着说:“月娘你说得没错,你阿婆真的是在教我她的绝技针法,是我太傻了,一直没想到,还好月娘你聪慧,提点了娘亲,不然娘亲真把这绣画卖掉了,你阿婆在天上都该急得团团转了,骂自己生了个死心眼的笨女儿吧。”

    辛月松了口气,跟着笑了起来,打趣的说:“那娘亲可千万别卖了,等娘亲养好身体,把绣画拆开了好好学,学会了以后好教给我。”

    宋氏闻言忍俊不禁的敲了一下辛月的脑门,说:“不用你点我,你娘亲会多少就定然要教会你多少,到时候可别喊苦喊累,搬你爹爹来救你也不管用了。”

    辛月想起记忆里原身举着绣棚哇哇大哭着找爹爹,要爹爹给自己吹扎出了血的手指的样子,莞尔一笑。

    其实原身是个极聪慧的姑娘,只是毕竟是个真正的小孩子,而刺绣虽然最终出来的成品令人惊叹,可绣出来的过程却是十分枯燥的。

    一个六岁的小女童没有一坐就是半日的定力,这太正常不过了。

    辛月便贴着宋氏不依的撒娇耍赖:“娘亲取笑我,我如今大了,娘亲不要小瞧人。”

    母女俩凑到一起笑了半响。

    辛盛抱着张大嘴巴嗷嗷叫着的辛年进了门,慌张的说:“娘亲,年哥儿饿急了,快些喂他吧。”

    辛年才出生几天,还分不清谁是爹爹娘亲、谁是哥哥姐姐,他饿了便一气的往抱着他的人怀里钻,势要寻到他的粮仓才肯罢休。

    辛盛的样子狼狈极了,衣襟都被辛年拉拽开来,一手抱着辛年,一手还要抵着辛年的脑袋,不让他真的咬到自己胸膛。

    “咱们年哥儿长大了定是个贪吃的。”宋氏见状笑得不行,连忙把辛年接过来,便打发辛月和辛盛出去,说:“你们去陪着家里人吧,我带着年哥儿没事的,等送走了阿爷他们,你们再和爹爹一块儿来。”

    辛月跟在辛盛身后带上里间的门出去,刚迈出爹爹书房的门就被辛盛一把拽住。

    辛盛瞧了一眼大家都在忙着吃席,没人注意他们,便拉着辛月闪身到屋侧的窄道里,小声问辛月道:“妹妹,方才舅舅、舅母为何来了又走,还听到些许吵嚷声,我见你和爹爹脸色都不好,可是与他们起了争执?”

    辛月自然没有瞒着辛盛的道理,本身这个哥哥就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再过个三五年便该娶妻成家了,平日里家中有事,爹爹娘亲有时会避着还年幼的自己,却大部分时候都会拉着哥哥一道商议。

    她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对着辛盛一一道来。

    辛盛听着妹妹的转述,眼睛越瞪越大,满脸不可思议的说:“怎可如此?舅舅舅母如此眼光短浅,做生意哪有不起波澜的,刚见到的新鲜玩意大家追捧是人之常情,时日久了新鲜劲过去了,生意该是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舅舅舅母一时都等不得,做了多少年的生意就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有阿公,这事办得一点伦常都不要了,日后表兄表妹们的婚事都要受牵连。”

    听到辛月说宋氏和辛长平已经同舅家断亲,辛盛也不意外,还义愤填膺的说:“早知我刚才便和爹爹一块儿去了,舅舅、舅母欺人太甚,娘亲这些年替他们刺绣,日日辛苦才得点微薄银两,大头不都是归了他们家赚去,如今一淡了生意,就迫不及待上门讽刺娘亲手艺不如别人,妹妹你做得好,便是我在也得回他们几句,什么不孝忤逆,他们当儿的面辱母,我们自是该护着娘亲。”

    辛月便开心的笑起来,还好家里虽然两个读书人,却没一个是那种迂腐的,高高兴兴的拉着辛盛说:“哥哥放心,他们没了娘亲替他们刺绣,损失的是他们,娘亲可是志气高昂,想着大干一场呢。”

    “这是何意?娘亲要做什么?”辛盛疑惑的问。

    “娘亲不是叫我们送走阿爷他们后过去吗,到时候你听娘亲亲自说吧。”辛月抿着嘴巴坏笑的卖关子。

    等宴席结束,把客人全都送走,辛长平拦着要收拾碗筷的辛姑母,说:“大姐受累了,辛苦了半天了,快带玉娘去月娘屋里歇个午觉,这些等起来了我们再一块儿收拾。”

    辛姑母便拉着玉娘喊辛月一起回房休息。

    辛月忙说:“姑母和玉娘一块儿睡我床上吧,别打地铺了,我一早上啥也没干,不困哩。”

    郭玉娘好些日子没和自己娘亲一块儿睡觉了,小姑娘哪有不粘着娘亲的,闻言立刻兴奋的拽着辛姑母的衣角直摇晃。

    辛姑母见状便应了,自带着女儿进了屋。

    辛月则跟着辛长平和辛盛去找宋氏。

    辛年吃过了母乳睡得正沉,门开了又关也没吵醒他,宋氏替他压好被子,自己下了床寻丈夫和儿女说话。

    辛长平小声的问:“娘子,说有事要商量,究竟是何事?我都好奇半天了。”

    “是啊,娘亲,快说吧,妹妹都知道,我还不知道,妹妹还吊我胃口,偏不肯告诉我。”辛盛也追问,还故意斜了辛月一眼,以示不满。

    惹得辛月和宋氏对视一眼,又捂嘴偷笑,这日子能消遣的事太少,只能逗逗爱装大人样的哥哥,也是一个娱乐嘛。

    宋氏走到桌边,桌上还放着宋氏娘亲送她的绣画,她坐下了才说:“我想自己开个铺子卖绣品。”

    辛长平和辛盛听了都没着急开口说话,都在心里思索着这事的可行性。

    只有早就知道缘由的辛月,没有半点苦恼的朝宋氏笑,小声的说:“娘亲,我支持你,以后我帮着娘亲一块儿打理铺子,做娘亲的得力小帮手。”

    宋氏本来严肃着一张脸,听了辛月的话忍不住破了功,被逗得笑了起来说:“你还小呢,哪用得着你做生意,日后能乖乖的跟着娘亲好好学刺绣,娘亲就高兴极了。”

    “娘亲小看人。”辛月不满的翘起嘴,她虽然毕业后就进了单位混日子,但好歹大学专业可是学的营销学,就算毕业后没去从事专业相关的职业,没有过销售经历,但纸上谈兵给宋氏提些小点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嘛!

    辛长平倒插了一句话逗趣道:“那可真是说不定,咱们月娘也许天生就有做生意的好头脑呢,娘子你忘了家里那吃不完的胡萝卜了,可都是月娘想的法子挣回来的。”

    宋氏把辛月拉过来,搂在怀里笑着说:“是娘亲小瞧月娘了,你爹爹说得对,咱们月娘可有生意头脑,那娘亲可就指着咱们月娘聪明的小脑瓜,帮娘亲出些好主意挣钱了。”

    说笑了一会,四个人便围着桌子团团坐了,正经的开始商议起宋氏开铺子的事。

    辛长平先问宋氏:“娘子是因为和娘家断亲,怕以后没有活干了,才想开铺子的吗?那倒不用担忧,县里好几家绣庄都有意请娘子坐镇,之前都托人捎过话的,只是因着宋家的绣庄是岳家的,我才都替娘子拒了。”

    宋氏摇头说:“也并不是今日才起的心思,往日里他们克扣我的工钱,我不是不明白,也不是没有怨言,只是受亲情所困,今日才找到机会脱离了他们。”

    辛长平听了便点头说:“既是深思熟虑过的,那娘子便说说你是怎样想的。”

    宋氏便说起自己的想法:“开个铺子的事我也琢磨了些时日了,本是想着只靠我一月绣一副绣画,也能撑起来生意,今日才听嫂子说,永安府那里如今来了江南的绣娘,做得新奇的双面绣,我的手艺如今在府城里拿不出手了,本想着那就改做衣裳,只是更辛苦些,但也能挣钱。”

    说到这,宋氏便看着辛月,眼里满是喜爱,摸着桌上的绣画说:“还多亏了月娘,她点醒了我,我娘亲传给我的这幅绣画,其实是在传授我她刺绣的针法绝技,等我把绣画

    拆开吃透了,学会了娘亲的绝技,这铺子便可又卖绣画又做衣裳,两手抓。”

    “还有这事?”辛长平和辛盛顿时惊讶起来。

    只是他们一直都知道,宋氏对她娘家防着她,不教她刺绣绝技的事耿耿于怀,这时自然都为宋氏感到高兴。

    只看宋家靠着宋氏娘亲的刺绣挣下了那么大的家业,辛长平和辛盛就知道宋氏娘亲的绣技多么珍贵。

    虽然当初宋氏出嫁,宋家没给多少陪嫁,但宋家的家业在那清水镇上可是数一数二的,镇子里最繁华的商铺街上最大的那间铺子便是宋家的。

    宋氏若是学会她娘的绝技,这铺子绝对不会缺了生意。

    辛长平便开始琢磨这开铺子的本金,他盘算了一下家中的资产,开口说:“找铺子倒简单,等收假上值了我寻官牙问一下便知道哪里有好铺面,只是你要刺绣,这看铺子还得寻个靠谱的掌柜,虽说官牙的消息灵通,只是要有正好在寻活干的掌柜得碰碰运气,咱们小铺子也没有挖人家得用的掌柜的本钱,再就是年哥儿刚出生,还得需人看顾,你若忙起来定是顾不上他了,还得寻个可靠人带他。”

    宋氏听了便说:“这我想好了,不如就留大姐在家,大姐擅长带孩子,且这世上也寻不到比她更让我们放心的人了,大姐替我们带年哥儿,咱们也把玉娘当自家的女儿疼,日后玉娘出嫁,咱们给出一份嫁妆,掌柜的事急不得,只能慢慢寻了,没寻到前我常待在铺子里顶着,有客人就接待,没客人的时候做绣活。”

    辛长平听了没有异议,他自然愿意带着辛姑母过日子,把辛姑母一个寡妇留在村里,他也不太放心,便说:“那就只有一个问题了,咱们家现今没有多少钱财,这铺子要开起来,本金咱们是去钱庄借,还是问家里人筹集?”

    宋氏皱着眉说:“家里弟弟们手上便是攒了钱也有限,更不好掏弟妹们的嫁妆银子,我是想跟钱庄借一年,铺子有了盈利便能一次还清了,只是咱家没有什么值钱的抵押物,本来想卖这幅绣画,现在要学针法,绣画只能拆了,那只能压着家里的田地……”

    虽然宋氏对她娘亲的绣技很有信心,自己学会了肯定不会做不起来生意,卖不出去,但田地毕竟是辛家的祖产,这些年只有为了供丈夫求学才卖过一回,后来丈夫有了银子也是第一时间就把田地买了回来。

    对农民来说,地是人的根,更是人的胆,农民没了地就像无根的浮萍,是以农户对田地看得极重。

    宋氏一个儿媳妇,便不好意思说要动家里的田地抵押借贷。

    辛长平知道宋氏的顾虑,他便说:“无事,我去和爹还有弟弟们商量,咱家盛哥儿有出息,明年家里的束脩银子省了,咱们再俭省一点,便是有万一也不至于还不上利钱,再说了,我们都相信你,这铺子定然能挣钱的。”

    “就是,娘亲要是学会了阿婆的绣技,就这么传神的绣画,我不信比不上那双面绣,定然不会没生意的。”辛盛也出言肯定,还说:“我空闲时也可接些书铺抄书的活,也能挣些银子。”

    宋氏听了虽然感动,但立刻严词拒绝了,说:“盛哥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念书,准备今年的科举,挣银子是娘亲和爹爹的事,不用你烦忧,切莫本末倒置。”

    辛长平也严肃的说:“家里挣钱是大人的事,日后有你挣钱养家的时候,现在莫要乱分心。”

    辛盛听了垂下脑袋暗暗失落。

    少年人总是盼着早日长大,迫不及待的想承担大人的责任,大人却总想着把孩子护在羽翼之下,恨不得不见一点风吹日晒,事事周全。

    辛月瞧见辛盛的表情,能理解他的感受,便偷偷伸手拍他的背安慰他。

    辛盛抬头对辛月笑了笑,很快又提起精神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爹娘说得也没错,他既花了家里那么些银子求学,自然要严阵以待,今年的科举定要取得好结果,才对得起爹娘的爱护之心。

    既然爹娘怕自己分心学业,辛盛便不再想着抄书挣钱之事,便说:“孩儿知道错了,定会专心读书。”

    宋氏和辛长平听了这才缓和了表情,辛长平更是拍着辛盛的肩膀殷殷关切道:“学习固然重要,但亦要劳逸结合,莫要苦读太晚伤了身子,须知这科举考的是学识,可靠的却是身体,那贡院跟前年年都不缺被抬出来的学子,学得再好,身体坚持不到考完岂不是白费?”

    “儿受教。”辛盛连忙应下。

    辛月见气氛变得严肃,想了想便出声打岔道:“哥哥是一片好心,只是灯下黑了,没想对地方,其实哥哥不用影响学业去抄书,也能给家里帮上大忙。”

    辛长平和宋氏听了觉得惊奇,辛盛更是追着问:“妹妹有什么好点子,莫要卖关子了,快快教我。”

    辛月便笑着说:“娘亲的铺子开起来,初时没有名气,肯定要发愁客源不丰,而哥哥在书院念书,同窗里皆尽是家资丰厚之人,又因为读书之人最是讲究体面,各个都少不了备些体面的衣服,届时娘亲多与哥哥做些好看的衣服,让哥哥穿去书院里,就哥哥这俊朗的风姿,还怕招不来慕名的客人吗?”

    “极是,极是。”辛盛顾不得恼妹妹嘴里的打趣之意,连忙同宋氏说:“娘亲,我观我那些同窗们,季季都免不了添置新衣,不止衣裳,连那鞋履、书袋、扇面、荷包,都讲究着与衣服要配套,登山看景要穿潇洒肆意的宽袍胡靴,林中诗会要穿那贴身的窄袖儒袍,绣样上有好翠竹不屈品性的,有好白鹤潇洒自在的,更有喜蟾宫折桂之类好寓意的,娘亲到时多做些,我让同窗们都来寻娘亲买。”

    宋氏听了辛月的话,觉得这确实是个招揽客源的好法子,待听到辛盛说起书院的穿戴风气,她叹了口气拉着辛盛的衣袖说:“盛哥儿怎不早说,这些穿戴娘亲都没给你做过。”

    辛盛从小早慧,且极懂事,他幼时常见娘亲为了挣银子供爹爹念书科举,不分日夜的刺绣,他便十分心疼娘亲辛劳,从不曾主动要娘亲替自己做什么时兴的衣裳穿戴。

    瞧见宋氏看向自己内疚心疼的眼神,辛盛连忙说:“娘亲为家中操劳已经够辛苦的了,儿子怎愿给娘亲再添辛劳,再说娘亲向来疼儿子,何时也不曾短过儿子的穿戴,儿子从小都没穿过不合身的衣裳,至于追风潮讲究那些穿戴的花样,儿子本就不感兴趣,不如多念几本书来得有用。”

    宋氏闻言更是感伤,孩子懂事,父母虽然欣慰,但更觉得亏欠。

    自辛盛八岁后,因儿大避母,宋氏便很少再与辛盛有肢体上的亲近,最多只是拉拉儿子的手,此刻她难得的搂住了辛盛,温柔的说:“娘亲给儿子做针线,怎么也不会觉得辛苦的,傻孩子,爹娘把你生得体面,你日日打扮得好看,爹娘才瞧得高兴自豪呢,等出了月子,娘亲便把这些穿戴都给你做一套,人都说卖米的家里吃不上新粮,我却觉得不应该,娘亲做的时兴衣裳,哪有只给外人穿的,我儿定然要做那第一个穿的。”

    辛盛好久没与娘亲挨得这么近,他眷念的嗅了一口宋氏身上独有的味道,脸颊红红,心中极高兴,忍着羞涩的伸手回抱了一下宋氏,高兴的说:“儿子知道了,谢谢娘亲,娘亲真好。”

    母慈子孝,看得辛月心里暖暖的,心想养孩子就要养辛盛这样的贴心乖宝宝啊,要是孩子都这么乖,哪会有那么多恐育的人呀。

    过了一会辛长平才咳嗽一声,打断了母子俩的动情相拥,赞赏的肯定了辛月的提议,说:“月娘这法子是个好主意,咱们女儿确实是个有生意头脑的,看来月娘说给娘亲帮忙真不是虚言呀,娘子这铺子日后的经营,可别忽视咱们女儿的意见。”

    宋氏松开儿子,又把女儿抱了个满怀,跟女儿是亲近惯了的,也不犯什么忌

    讳,笑着说:“是是是,以后咱们铺子呀,就指着月娘想法子生意兴隆了,日后铺子做起来了,月娘便是咱们的小掌柜。”

    辛月虽知道他们在打趣自己,但毫不在意,打蛇随棍上的说:“那可说定了,等我再长大些,铺子就交给我管了,娘亲以后只要做好绣活,我定把铺子发扬光大。”

    宋氏和辛长平可能是在开玩笑,辛月却是认真的。

    在现代时虽然辛月是个懒性子,对学业事业都没有什么大追求,只想着找个普通的工作养活自己,平平淡淡过一生就好。

    可现在穿到古代,若让她以后长大了,嫁给一个封建的古代男人,然后做一个一辈子被关在后院里,靠丈夫养着的妇人,她却接受无能。

    革命先烈们牺牲了无数条性命,才把女性同胞们从家里解放出来,从此可以和男人一样念书求学,自食其力,站到和男人一样的天地里发出自己的光辉。

    辛月想做咸鱼是自己的选择,但不能是注定的命运。

    这一刻辛月心里下定了决心,在这古代她也要活出自己的价值,绝不能被环境同化,成为一个依附他人为生的人。

    她的灵魂,将永远是现代那个受过独立自主教育的辛月。

    见到女儿认真的表情,宋氏不仅不觉得不对,还十分高兴,她幼时因为是女儿便不被爹爹重视,明明哥哥既不会刺绣,也不善于和人交际,但只因为是男儿,就能理所当然的得到家中的一切。

    宋氏心里暗自不服气,但周围的环境都告诉她这是对的,她只能强压着自己不去反抗。

    现在宋氏见到自己的女儿有和自己一样的野心,宋氏当初只能把野心藏在心底,现在更不愿意压抑女儿的野心,反而乐见其成的说:“好,日后月娘长大了,铺子便交给月娘管,这铺子日后收益都是你和哥哥、弟弟三人的,盛哥儿和年哥儿都是男儿,自己得去外边儿挣前程去,你管着铺子给他们分红就行。”

    辛长平也不反驳,在他心里这铺子虽要用家里的田地作抵押借钱才能开起,但这生意靠的全是妻子的手艺,自然算是妻子的嫁妆,妻子的嫁妆要怎么分给孩子,他都不会干涉。

    而且他虽然看重家族传承,看中儿子传承子嗣,但对这唯一的女儿亦是十分疼爱,日后女儿出嫁他也不会吝啬陪嫁。

    便是不会像妻子一般直说给三个儿女平分家业,也不会少给女儿几分的,甚至还会多多陪送,毕竟女儿日后嫁到别人家,不能时常相见,自然要给足钱财保证女儿不会吃苦受罪嘛。

    而且辛长平觉得宋氏有句话说得极有道理,男儿自该自己出去拼前程。

    他瞧着已有少年风姿的大儿子和还在襁褓的小儿子,心里默默的想,小时候自会供你们两个念书求学,但想过好日子,儿子们,还是日后自己拼去吧!

    是坐于高台显贵自在,还是汲汲营营只为求生,都看你们自己造化!

    说定了宋氏开铺子的事,辛长平问辛盛:“盛哥儿,明日我要去黎山给山长和先生们拜年,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去?”

    辛盛想到屋里抄完的书,自己要弄回书院去还着实有些费劲,便问:“爹爹准备如何去?若是驾驴车去,正好帮我把抄好的书送一趟到书院。”

    辛长平闻言点头说:“自是驾驴车去,只是书院这过年没锁还有人在吗?”

    辛盛便说:“锁是锁了,正好我去给先生拜年,向先生取了钥匙去送便是。”

    辛长平便点头说:“那好,你今儿把书都装好,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

    宋氏听了问:“如今家里银钱不多,去给先生们拜年带些什么去?”

    “山长和先生们品性高洁,又都知道咱们家不富裕,便是买了贵重之物他们也是不会收的,还是与往年一般带些老家送来的腊鸡、腊肉便是。”

    宋氏想了想,把嫂子退回来的绣画翻出来,挑出几幅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问辛长平道:“不若把这几幅绣画送去?”

    “这……”辛长平看着这些精致的绣画目露迟疑,虽然依宋氏兄嫂所言,府城如今皆尽追捧江南绣娘的双面绣,但这只是因为从未见过,而暂时兴起的风潮,并不是非双面绣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这四副绣画的寓意送与山长倒是正合适,但宋氏既要开绣铺,这些到时在铺子里也可售卖,便是卖不出以往的十两一幅的高价,也不至于如宋氏嫂子说的那般半价都无人愿收。

    辛长平便按着宋氏的手拒绝道:“先生向来简朴,并不讲究什么排场,从来不许我们攀比送礼的,娘子这些都耗了那么多心血才绣成的,不若留着到时在铺子里售卖。”

    宋氏瞧着自己绣了几月的绣画也略微有些不舍,但还是坚持道:“今年你既要参加乡试,免不了要经常上门叨扰先生,求先生指点的,礼多人不怪,再说了这是我自己亲手绣的,也不是从外边儿掏银子买来的,晚辈做些绣品赠给师长,乃是常有的表心意之举,谅先生也怪不到你攀比送礼上去。”

    辛长平听了握住宋氏的手,看向宋氏的眼神愈发的温柔,轻声说:“还是娘子想得周到,真真是我的贤内助,娶娘子为妻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宋氏红着脸撒开辛长平的手,嗔怪道:“盛哥儿和月娘都在呢,当着儿女的面,你做的什么怪相?不知羞。”

    辛长平被妻子甩开也不尴尬,抚着短须笑得得意,说:“父母夫妻相合,对儿女才是幸事,有我们做好榜样,这般盛哥儿日后便知如何善待妻子,月娘也才知晓何样的男子才可当得好丈夫,免得被那油嘴滑舌的歹人哄骗去了。”

    “还说!”宋氏抬手做出欲捶的姿态,脸愈发通红,呵斥辛长平道:“我看你就是那顶顶油嘴滑舌之徒!”

    辛长平瞧见宋氏粉红的脸颊,眼神愈发像糅了蜜,甜得好似能拉出丝来,他把害羞的宋氏拉到身后,对辛盛和辛月说:“你们还不快快出去,做儿女的能不能有点眼色?”

    看戏看得正起劲的辛月当然不想走,爹爹和娘亲,一个俊秀儒雅,一个端庄秀丽,两个人郎才女貌,最是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

    当面上演感情戏,辛月爱看,还想多多看呢。

    便是被内敛的辛盛强行拖走,辛月也是一路回头探首,竖着耳朵还想再多听两句。

    见儿子把门关上,宋氏便推了辛长平说:“还不松开,刚刚当着儿女的面这般闹我,我以后在他们面前如何威严起来?”

    “娘子何时对他们威严过,向来都是最温柔的慈母。”辛长平却不放手,还把宋氏直接圈到怀里搂住,脑袋贴在宋氏的脖颈处,委屈的说:“这几日家中忙乱,我都不曾有机会同娘子亲近,娘子却是一点不想为夫,还要推我走。”

    宋氏听得心跳乱了两息,瞧了一眼辛年还在梦中,才回搂住辛长平说:“夫君说的哪般话,尽冤枉人,我如今同娘家都断了亲,这世上就独独最亲你一人了。”

    宋氏这么微微一哄,辛长平立刻就被泡软了心肠,不过嘴上还吃着儿女的醋,非要和孩子们争个先,追问道:“娘子真的是最亲我吗?盛哥儿、月娘和年哥儿呢?娘子这几日,日日抱着年哥儿,刚刚娘子又抱盛哥儿,又抱月娘,只独独漏了我。”

    宋氏闻言哭笑不得,只得把辛长平搂得更紧些,哄着他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与自己的孩子计较,我当然与你最亲了,我识得你多久,识得他们多久,你说对不对?”

    “极是极是。”辛长平连连点头,说:“日后月娘要嫁人,盛哥儿和年哥儿要娶妻成家,最后还是我与你互相依靠到老,我们才是这世间最亲最近之人。”

    宋氏便埋头在辛长平怀里偷笑。

    辛月被辛盛拉到院里,还被他轻轻的敲了敲脑门,训道:“今日教妹妹一句,非礼勿闻、非礼勿视。”

    “唉。”辛月捂着脑门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瞪着辛盛说:“哥哥真没意思,也不知道日后嫂子进门受不受得了你这般无趣。”

    辛盛又连着敲了辛月两下,说她:“还拿哥哥打趣,没大没小,罚你今天就学这句非礼勿闻、非礼勿视,写上一百遍。”

    辛月闭上惹祸的嘴巴装乖巧,只是心里还一直腹诽辛盛是不开窍的小古板,只等着日后看他笑话。

    辛盛今年已经满了十三岁,过不了两年家中就得开始给他相看未来妻子了。

    虽然定亲后并不会立刻成婚,但凡爱女儿的人家都会在定亲后依然把女儿留在家里一两年,这期间要男方家里多次上门求新妇早日过门,最后拖到实在拖不过去了才会应允一个吉日,开始正式筹备婚礼。

    也就是说大概有个三五年,家里就会有嫂嫂进门了。

    那时辛月也就十二三岁,离她要嫁人离家还有至少四五年的时日,有很长的时间会和未来的嫂嫂住在一起。

    辛月默默的想,到时候她倒要看看,如今这个古板不开窍的哥哥,要怎么和未来嫂嫂相处。

    辛盛可不知道辛月心里在嘀咕他些什么,直把辛月拽到自己屋里的书桌前按着坐下,说:“正好你也不困,大好的时光莫要浪费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学。”

    辛月反抗无效,抿着嘴举起笔,苦大仇深的一边写字,一边在心里大喊:快来个人让这个没开窍的木头吃吃爱情的苦!

    第28章

    第二日一早辛长平便赶着驴车带着辛盛去黎山,走之前还特意与隔壁的张捕头家打了个招呼,劳张捕头家的嫂子帮忙看顾些,又交待辛月道:“若是家中有事只管去张家寻张家婶子。”

    辛月点头应了,跟着到院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便关了院门去灶间寻辛姑母。

    她昨夜梦里梦到自己在吃炸鸡,喷香的脆皮鸡腿,裹的是面糊不是面包糠,表皮炸得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嘎吱作响,里边儿的肉香嫩多汁,咬破了面皮后便溢出混着油脂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辛月忙寻纸巾来擦,却到处都找不到,急得醒了过来。

    等醒了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炸鸡腿的油脂,而是她自己嘴角的口水沾湿了枕巾,辛月拽起枕巾把嘴角残余的罪证擦掉,若无其事的转了个身继续睡。

    只是大概是太惦念那美味的炸鸡腿,后半夜的梦里稀奇古怪,还被成了精的脆皮炸整鸡举着一只啃干净的鸡腿骨,单腿蹦着追杀。

    梦里的辛月一边头也不回的狂奔,一边大喊:“你为什么追我?”

    脆皮炸鸡挥舞着自己的腿骨桀桀冷笑道:“断腿之仇不共戴天!还我腿来!”

    直吓得辛月抱头鼠串狂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以至于辛月早上起床后便怀着对炸鸡腿的怨气,顶着黑眼圈蹲在鸡笼前盯着里面的几只鸡不放。

    辛姑母瞧见了便问:“月娘可是馋鸡肉了?今日鸡汤炖好了分你个鸡腿吃。”

    “谢谢姑母。”辛月先跟辛姑母道谢,然后摇头说:“可是我不想喝汤,想吃炸鸡腿。”

    辛姑母听了疑惑的问:“炸鸡腿?这姑母到是不曾做过,月娘在哪儿吃过?难道是县城的做法吗?”

    “昨夜梦里梦见的。”辛月终于把眼神从鸡身上挪开,几只被辛月盯得瑟瑟发抖的母鸡,才终于抖了抖身上的毛,分散开去吃撒在鸡笼里面的菜帮子。

    辛月起身站到辛姑母身边,指着灶台上的一大碗炸肉丸说:“把鸡腿和肉丸子那样裹了面糊,下锅炸得酥酥脆脆的,十分好吃。”

    辛姑母是做饭的老手,一听便知道怎么做了,便答应辛月说:“行,那今日便炖半只鸡,给你娘亲喝,另外半只姑母给你们炸了吃,应该不是只鸡腿,把鸡剁了块都能这般炸吧。”

    “嗯嗯嗯。”辛月把头点得飞快,开心的说:“都可以的,姑母你真好。”

    辛姑母本身就擅长做饭,做饭的人对爱吃自己做的饭的人,避免不了会有偏爱。

    辛姑母来了县城大半月,侄女儿天天对她做的饭食极度捧场,做的任何吃的都没有不夸的,而且还不是说说客气话,回回都吃得喷香,瞧得辛姑母越发喜爱她。

    所以对辛月来提要求要吃的,辛姑母不仅不烦,还高兴得很,挽起袖子提着菜刀就去笼中抓鸡了。

    等把鸡抹了脖子放了血,用滚烫的开水烫过后拔完毛,在把鸡用刀斩成均匀的块状,只把鸡腿和鸡翅还保持的完整的模样,然后分做两堆。

    一堆放进凉水锅里加了姜片和葱段焯水炖鸡汤用,另一堆放进一个小陶盆里。

    辛姑母先舀了小半碗面粉倒进陶盆里,撒上一勺盐,加了一点水,又从灶房的木柜子里小心的掏出几个瓶瓶罐罐,用个小勺子每个都挑了少许出来。

    最后辛姑母还从昨日席上没喝完的酒翁里舀出一小勺,倒进了陶盆里,这才洗净了手后把鸡块翻滚着,全都裹上面浆和调料。

    辛月凑在一边看着,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类似五香粉的味道,她惊奇的问辛姑母道:“姑母,你往里加的都是什么?怎么这般香?”

    辛姑母把小罐子们一个个仔细的盖好,一边回辛月道:“这是你姑父偶然得到的秘方,别看这些都是小小一罐,可金贵了,在药铺子里一钱就得花不少银钱买呢,只做肉食的时候用上少许,便能增香增味。”

    辛月凑过去嗅了嗅,一股子八角桂皮花椒味儿,这些个香料在古代确实是做药材用的,只是爱吃善吃的国人总能给很多东西开发出食用的功能。

    见到这古代版五香粉,辛月对这炸鸡更加期待了,便一直殷勤的守在锅边,便是被炊烟呛得时不时咳嗽,也舍不得离开半步,惹得郭玉娘捂嘴取笑道:“表姐还说年哥儿馋嘴,我看表姐现在也不输年哥儿了。”

    辛月听到郭玉娘打趣自己也不恼,她眼看着小表妹从初来时的小心翼翼,到如今和大家相处愈发自在,心中只有为她变得开朗而高兴的。

    在现代时,她是独生子女,她爸妈都是离了老家在独自在大城市打拼的人,导致辛月和老家的同辈兄弟姐妹一年也就见那么一两回,打个招呼的关系罢了。

    如今来了这里,先是有了疼爱妹妹的哥哥,后又有了郭玉娘这个可爱贴心的妹妹,辛月第一次感受到有兄弟姐妹的乐趣,连目前只会吃饭和睡觉的辛年,在她眼里也可爱极了。

    便只拉着郭玉娘的手卖安利道:“表妹不知,这炸过的鸡腿,油汪汪的,一口下去酥脆爆汁,又咸又香的好吃极了!”

    郭玉娘听了偷偷咽了下口水,问辛月道:“真的那么好吃吗?”

    “真的真的!”辛月肯定的说,这炸鸡可是现代经久不衰的热门美食,没有小孩儿能不爱的,便是辛月都长大上班了,每个月不吃一顿炸鸡,都觉得欠了点什么呢。

    不管是麦记还是肯爷爷,或者是层出不穷的各式连锁小炸鸡店,甚至路边儿卖烧饼兼着卖的中式炸鸡,都各有各的好吃。

    像辛姑母现在做的,便是中式炸鸡,裹着面糊与香料的鸡肉块一丢进锅里便冒起了泡,随着油温升高,鸡块慢慢地浮起飘在油面上打滚,裹上的面皮逐渐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

    一股霸道的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灶房,甚至越飘越远,周围的几户邻居家里都能闻得到。

    尤其是隔壁张捕头家,与辛家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如今家里三个儿子都在,聚齐了在院子里使劲的吸着鼻子,寻着这陌生香味的来源。

    张家的大儿子张大郎今年都二十岁了,在镖局里当个镖师,平日里跟着镖局的走镖队天南地北的押镖,一年到头也就年底能在家住月余。

    往日走南闯北,张大郎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这南北各地的美食他不说吃了个遍,毕竟囊中的银钱有限,但他也敢夸口一句尝过小半,见了大半。

    但这陌生又勾人的油香混着肉香还有一股子香料味,他还真是第一次闻见,惹得他馋虫大动,直喊着:“这是谁家做什么好吃的呢?香气诱人,可馋死我了。”

    张家的婶子杨氏本来在自家灶房准备午食,她在县令何大人家的后院当值,做的便是厨娘,就因为她有一手好厨艺,才养得儿子们各个爱吃、好吃。

    大儿子张大郎更是为了尝遍天下美食,都二十岁了还不肯娶妻安定下来。

    杨氏向来自诩厨艺好,也被这股子香气勾得举着锅铲出来跟着嗅,正瞧见大儿子那被好吃的勾得一副不值钱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扬着锅铲就朝张大郎屁股上拍去训斥道:“家里没给你吃饱,还是你娘亲做饭不合你心意?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娶媳妇成家生子,天天跟小孩子一样追着好吃的跑,当哥哥的也不说给底下的弟弟做个好榜样!”

    “娘亲啊!你干嘛打我?”张大郎吓了一跳,忙捂着屁股在院里逃窜。

    他对两个也不知道给他提醒一下的弟弟有了怨气,明明娘亲出来前,两个弟弟也都跟他一样满院子转悠找香气,看见娘亲出来就装乖巧。

    张大郎便故意往两个弟弟身旁钻,仗着他学了武艺身法灵活,娘亲的锅铲落到他身上的没几下,反而是两个弟弟糟了殃。

    张二郎被大哥瞪着,挨坑了也不敢吱声,最小的张三郎则“哇”的一声哭出来,委屈的说:“娘亲你打到我了,好痛啊!”

    杨氏这才收了凶器,停下来平复自己的喘息。

    张大郎见杨氏不再追打他,才从弟弟们身后闪了出来,问杨氏道:“咱们这巷子里搬来了新住户不成,何时谁家有厨艺这么好的人了?以前每到吃饭的时候,可是只有咱们家的饭菜最香的。”

    杨氏听了便看向隔壁的辛家,听说隔壁过来照顾辛家弟妹月子的是辛大人家的长姐,那这香气定是出自她手了。

    “辛家?”张大郎顺着杨氏的目光看去,疑惑的说:“不应该呀,以前娘亲你去上值了,我还带着弟弟们去辛家蹭过饭,辛家婶子的厨艺可远远不及娘亲,还是说辛家请了厨娘?”

    辛家和张家比邻做了五年多的邻居,两家的孩子自小一处玩,大人不在时互相蹭饭是常有的事。

    张三郎一听这香气是从辛家传来的,瞬间止了哭声,迈着腿就自己往辛家跑了。

    “哎呀,小弟你别乱跑,快回来。”张二郎见状眼珠子一转,忙嚷嚷着跟了上去。

    张大郎毕竟是二十岁的人了,不能和小孩子一般作态,便回自个屋里提了一提他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嘴里嘀咕着找了个借口说:“我这两个弟弟真不让人省心,哪有大过年的就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的,娘亲我去拉他们回来,顺便把这特产送去辛家给盛哥儿和月娘尝尝鲜。”

    杨氏瞧着一个跟着一个跑了的三个儿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今日张捕头去府衙给当值的差役们送酒菜,还要在那陪着吃一顿,隔壁辛家也只有几个女人孩子在,杨氏干脆便去灶房把自己刚做的几个菜装进食盒里,拎着去辛家一块儿吃了得了。

    张三郎在辛家门口就被张二郎拽住了,张二郎十几岁的年纪已经知道要脸面了,做不出来弟弟那样冲进别人家要吃的的事,正在门口被香气熏得晕乎乎,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走该留。

    张大郎拎着特产把两个弟弟推开,自己大大方方的敲了门,还不忘瞪两个没义气的弟弟一眼。

    辛月开了门,瞧见张二郎和张三郎身边站着一个高壮似铁塔般的男子,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句:“张大哥,你回来了。”

    张大郎扬起笑脸递了特产过去说:“是啊,年前那趟镖路上耽搁了,错过了过年,昨日才到的家,这是我在江州带回来的茶点,本地没见过,给你尝尝鲜。”

    辛月连忙道谢,接过了点心客气的问了一句:“张大哥可要进来喝喝茶?”

    张大郎就等着这句呢,忙说:“那就叨扰了。”

    辛月便迎了张家的三个兄弟进来,路过灶房时张大郎装作不经意的说:“啊呀,这是什么味儿啊,怎地这般香!”

    辛月记忆里知道这个张大哥是个美食爱好者,顿时就看穿了他过来的目的,那半盆子炸鸡可没多少块。

    宋氏是要给辛年喂奶吃不了这油炸的重口味,她和姑母、表妹三个人要吃,而且她还想给爹爹和哥哥留一些尝尝,便小气护食的说:“也没什么,只是我姑母在做午食。”

    辛月领着张家三兄弟去了辛盛的屋里,在桌上给张大郎、张二郎各泡了一盏茶,给张三郎则冲了一杯糖水,又端了几碟子过年待客的点心,请他们坐了。

    张三郎年纪最小,忍不得馋,便冲着辛月撒娇道:“月娘姐姐,你家灶房做的吃食好香呀,能不能给我尝尝呀?”

    又想到前些日子辛月让他拿家里的胡萝卜换驴骑,便说:“我拿我娘亲给我做的米花糖跟你换,我娘亲做的米花糖可好吃了。”

    辛月听了尴尬的笑了笑,米花糖她倒是也想吃,可炸鸡实在是太少了,这么多人来哪里够分呀。

    正在为难呢,杨氏便在没关的院门外喊辛月道:“月娘。”

    辛月忙迎了出去,见到杨氏手上拎着个大大的食盒,便问:“张家婶子,这是?”

    杨氏瞪了一眼院里探头探脑张望的三个儿子,然后冲着辛月扯起了笑脸说:“你们家做得好香的饭食,勾得我们家都吃不下饭了,只好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了,这里是我做的几个菜,拿过来咱们一块儿拼个席。”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念及记忆里张家婶子经常投喂原身,还有前些日子那包香甜的核桃酥,辛月也就不挣扎了,带着杨氏便去灶房寻辛姑母,如今宋氏不出来见人,家里便是辛姑母是长辈,这种留客吃饭的事,自要问过长辈的。

    辛月给辛姑母和杨氏做了介绍,辛姑母是个热情大方的人,也从弟弟、弟妹嘴里听说,辛家和张家关系向来亲密和睦,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

    两人又都是爱好厨艺的人,杨氏把自己带来的菜端出来放在辛家的蒸屉里热着,便挽起袖子帮辛姑母一起做饭。

    瞧见刚出锅的炸鸡,这味道就是空气里那股子招人的香气,便问:“这是什么吃食,见也没见过,真是香,我们院里都闻到了。”

    辛姑母便取了筷子夹上一小块给杨氏品尝,说:“我以前也没做过,是月娘昨日做梦想到的,说是叫炸鸡。”

    杨氏小心的把热乎的炸鸡送进嘴里,酥脆的面皮一咬破,便尝到了里边鲜嫩还带着油汪汪肉汁的鸡肉,杨氏咽下口中的鸡肉,细细品味了半响才夸道:“这炸鸡外酥里嫩,着实好吃得紧,月娘想得好吃食,辛大姐手艺也好。”

    辛姑母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常听我弟妹说张家嫂子你才是个能干人,能在县令大人家做厨娘,定是厨艺了得。”

    杨氏听了倒是面露苦恼,她在县令大人家做厨娘也有好几年了,县令大人和夫人都是和善的性子,这活以往也不难做。

    只去年那何家的大小姐及笄后开始说亲,但因丧母的缘故常常碰壁,便开始不思饮食,愈发消瘦。

    杨氏每日看着被退回来几乎原封不动的饭菜很是苦恼,虽然何大人和夫人都未怪罪,但杨氏还是绞尽脑汁的日日变着花样给何大小姐做饭,希望对方能多吃一点,只是一直也没有做到。

    这时嘴里回味着那炸鸡的余味,杨氏不禁有了些想法。

    她瞧着盘子里也就大半满的炸鸡,想着自己家来了四张嘴,这炸鸡怕是不够吃了,尤其是自家那老大老二,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杨氏瞧见正好那锅中的油还在,还没来得及倒回油瓮里,便提议道:“我家那几个小子嘴馋,今日来做了恶客,正好我家也剁好了鸡肉,本是准备做焖鸡的,还没下锅,我这就去取来,麻烦辛大姐再炸一些,免得那几个臭小子抢了妹妹们的好吃食。”

    辛姑母听

    了便笑着说:“倒是不麻烦,只是这鸡肉得先腌制一会儿才能入味。”

    杨氏听了便急忙回去取鸡肉,等拿回了辛家的灶房便交给辛姑母处理。

    辛姑母接过鸡肉又如之前那般步骤腌制,杨氏见了那些瓶罐也没凑过去,而是自觉的退了几步,这做厨子的,人人都有几手不外传的绝活,杨氏自己也有,自然不会去犯忌讳。

    鸡肉腌制好了,辛姑母和杨氏又接着去做别的菜。

    辛月见有了更多的炸鸡,便放下了心,跟辛姑母和杨氏说了一声,带着郭玉娘一块儿去辛盛屋里吃点心。

    张家的兄弟们从门窗看到自家娘亲拎着饭盒过来又走,一会儿又端着一盆子生鸡肉回来,一见到辛月张大郎便站起来问:“月娘妹妹,我娘过来是?”

    辛月便回答他说:“婶子拿了家里的菜,说今日咱们两家一块儿拼个席,你们不是都想吃我家的炸鸡吗?婶子怕不够大家吃的,后来便又取了鸡肉来做炸鸡。”

    “原来那般香的食物是炸鸡啊。”张大郎听了知道自己能吃到那奇香的食物,顿时安坐下来,瞧见辛月牵着一个更小些的女童忙问:“这位小妹妹不曾见过,可是月娘妹妹家中亲眷?”

    “是我姑母家的表妹。”之前郭玉娘和张二郎、张三郎因为骑驴时都认识了,辛月便让郭玉娘同张大郎见礼。

    张大郎嗜甜,身上常带着一荷包糖果,这会儿便取了糖果送给郭玉娘做见面礼,笑着说:“这是江州的饴糖,江州人精致,这饴糖里还有不同的花样,给玉娘妹妹和月娘妹妹分着吃。”

    郭玉娘接过了同张大郎道谢,几个人便围着桌子坐下喝茶水吃点心,等着开饭。

    辛月好奇的问张大郎道:“张大哥可是从江州回来?听说江州最是富足,便是普通百姓,也可穿绸。”

    张大郎见辛月问江州,便以为辛月也是听多了江州人人富足的传言心生向往,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说:“我确实刚从江州回来,但江州也不是人人穿绸的,那边虽是产绸之地,可桑田大都握在世家手里,那些大户人家倒是连管事的奴仆都穿着绸衣,可桑农、蚕户们莫说穿绸了,连好些的棉布都不是人人穿得起,我瞧见有些桑农家的小儿,还穿着磨人的葛麻衣服呢。”

    辛月听了这话并不觉得奇怪,古代的生产资料本就都是大部分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普通人只能握着微薄的田地在夹缝中求生。

    要是赶上了灾年,甚至连手里仅有的一点田地也得被世家富户们层层兼并去,这些事情辛月小时候在学的历史中已经屡见不鲜了。

    她只是从记忆里知道,宋氏往日里刺绣的绸布都是从江州来的。

    如今宋氏正筹备着要开绣铺,今日既然遇见了去过江州的张大郎,便想打听一下行情,于是便摇着头说:“果然传言不可尽信,还听人说湖州人人顿顿吃大米饭,看来也不足信了。”

    第29章

    湖州张大郎也曾去过,去的时节还正巧是秋收之时,他想起那新下来的大米凿成年糕,那香甜的滋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才说:“湖州确实是遍地水田,且土地肥沃,不过我听本地人说,但凡那连成一片的上好水田,都是本地豪族的,只有那三两亩散落在角落的地,才是本地普通人家的,且因为湖州地肥,朝廷在湖州收的粮税都是足额的,普通人家的余留也就将将糊口罢了,白米饭顿顿吃怕不是下半年吃饱,上半年挨饿。”

    辛月听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鼎鼎有名的两个富裕的州府,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更何况其余贫困州府的百姓呢。

    可她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吏之女,这种事也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便强按下心中的不舒服,转开话题问:“那江州丝坊遍地,总该不是传闻有误了吧?本地的绸布可是比我们这售卖的价格要便宜许多?”

    张大郎这趟去江州,去时押送的是他们贺州本地的茶砖,回程便是为了等江州丝坊的绸布出货,才耽搁了行程。

    这趟线他们镖局每年都要走个几趟,张大郎对江州的丝坊也有些了解,便说:“那倒不是假话,江州官办的大丝坊便有足足六家,其他世家豪族办的丝坊也有几十余家,本地百姓家里有善织布的媳妇、女儿的,攒几台织布机和亲戚一起合开个小丝坊的更是多不胜数。”

    张大郎知道辛家的婶子是极好的绣娘,见辛月对江州的绸布感兴趣也不奇怪,便知无不言的接着说:“那官办的丝坊产的绸布要价不菲,且大多是送到京城供皇城和高官贵人们的,少量流出来的都要天价,世家豪族们的丝坊出的也都是高端货,且不接散客小客,咱们府城这里布庄售卖的绸布都是和小丝坊收购的,所以交货期不稳定,不过价格较为便宜,比如说那最常见的白绸,在咱们潍县布庄里一匹要价一两半银子,在江州收购一两银子能买两匹。”

    辛月听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惊讶道:“利这么厚?”

    张大郎感叹的说:“听着是厚利,但实际也没那么赚,从江州运到咱们贺州,布税要收三成,因为路上有大江拦道,中间还得船运、车运来回折腾,运费也得二成,再加上路上难免有损耗,一般折个一成货,倒霉碰到暴雨天,半数货都泡湿了的,还有那船翻了全部货都折了的。”

    辛月本想着宋氏的绣铺到时候要进货,若能从货源地直接采购,也能减轻些成本的压力,一听这其中的门道,顿觉头大。

    辛月默默放弃了托人去江州采购布匹的想法,看来还是自己想简单了,这可不是现代,一个物流发过来两三天便到,货损了有快递公司赔的时代。

    张大郎却因为见辛月对江州布匹感兴趣,以为她是想买便宜的绸布做新衣,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月娘妹妹可是想买绸做衣服?若是想买便宜的江州绸布,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走镖的人自己也会偷偷买一点跟着商队运回来,私下交易只要一两银子一匹,我的银子都买了吃食了,但我知道谁那带了绸布回来,若是你家需要,我可以帮你去问问,我们昨日才回来,他们那些绸布定然还没来得及出手。”

    “一两银子一匹?”辛月顿时心动,这可比本地的布庄便宜了三成多,便连忙追问:“都是白绸吗?”

    张大郎摇头说:“白绸可不好卖,除了家里有孝要守的人家,平日里谁爱穿白的,买回来自己染色还怕染坏了毁了布,只有大些的布庄,他们有成熟的染布技术,才会采买便宜的白绸回来自己染,我们镖局的兄弟带回来的是染好色的绸布,都是红绸、黄绸、青绸、蓝绸这些常见好卖的颜色。”

    辛月一听,顿时坐不住了,生怕晚了这便宜的绸布飞了,便跟张大郎说:“张大哥等我去问过我娘再来回话。”

    辛月小跑着去宋氏屋里,因为怕辛年人小受不得寒,宋氏的屋里一直烧着火盆,门是掩着的。

    辛月先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听到宋氏喊进才推开点门缝闪身进去,又快速把门给带上。

    屋里辛年自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宋氏却下了床一个人在屋里归置历年攒下的布匹、丝线。

    见到辛月进来,宋氏便问:“听着外边儿挺热闹的,是隔壁张家的孩子们过来了?”

    辛月点头说:“先是张家的三兄弟们过来了,张大哥拿了些江州的点心送来我们尝尝鲜,后来张家婶子带着做好的饭食来说中午和我们一块凑个席。”

    宋氏听了笑起来说:“原来是张大郎回来了,定是你缠着你姑母做的那炸鸡勾来的,那孩子从小就馋,这么大了也没变。”

    辛月并不觉得张大郎嘴馋有什么不对,说起来在古代张大郎的年纪都能当爹了,但在现代这个年纪还是个清澈的大学生呢。

    大学生嘴馋爱吃些美食多正常不过啊。

    辛月便不跟着宋氏拿张大郎逗笑,反而心虚的转移话题,毕竟自己才是那个二十多还嘴馋的罪魁祸首。

    辛月瞧见宋氏摆出来的绸布,都或多或少的用了些,没一匹是完整的,便凑过去和宋氏说:“娘亲,咱们要不要买些便宜的绸布备着到时候开铺子用?刚刚我听张大哥说,他们镖局才从江州回来,有人私带了些彩绸才卖一两银子一匹呢。”

    “这么便宜?”宋氏听了也是一惊,她娘家的绣庄用布多,算是布庄的大客户了,采购彩绸也要一两八钱银子一匹,这还是优惠价了,布庄零卖的彩绸可是二两银子一匹的。

    宋氏自从昨日和丈夫孩子说定了要开绣铺,今日便开始清点家当,家里往日娘家要她做绣品,宋氏她爹大概是自觉亏待了宋氏,布匹和丝线都是成匹、成卷的送来的,有富裕的也从不曾要宋氏归还,宋氏除了给家里人做衣服,着实剩下了不少。

    这开绣铺宋氏手里没多少本钱,便想着把积攒的布匹挑拣些好的拿出来先用着,免得到时候一开始进货就得填进去太多本钱。

    “是啊,说还是红、黄、青、蓝这些好卖的颜色呢,娘亲咱们要不要趁机会买点?若是晚了被别人买走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遇上呢。”辛月可着急了,生怕错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宋氏要开这个铺子,辛月的兴奋劲也不比宋氏小,她如今年龄还小,先给宋氏打打下手,等日后过几年她大了,迫不及待的要大展拳脚。

    宋氏没避讳辛月就取出了家里攒钱的匣子,看着里面的散碎银子叹了口气说:“可家里现在没多少钱了,最多也就能买上两匹布,若是等些时日,你爹爹跟你阿爷、叔叔们商量好了,把家里的地抵押了换了银子回来,倒是得一次买上个八匹、十匹的,一匹布最多做十套衣衫,铺子开起来有了生意,可不经消耗的。”

    辛月听了也跟着皱起眉,她手里也就过年收的那点压岁钱,加起来也就不到三钱银子,最多买个两丈布,只够做两身衣服的,顶不上什么用。

    宋氏犹豫了半响,把匣子里的钱凑了个二两银子出来,递给辛月说:“可惜不凑巧,那便先买上两匹吧,我不好出去,你帮我谢谢你张大哥,就说劳烦他了,日后得空我做一双结实的马靴谢他。”

    张大郎在外走镖,靴子废得极快,张家婶子不善针线,都是买了料子给些钱,寻巷子里善针线的妇人帮着做,以往也曾寻过宋氏帮忙,宋氏的手艺好,做的靴子最是合脚,张大郎爱穿得很。

    可等杨氏知道宋氏的手艺绣的绣画一副都要卖出十两银子,哪会占这种便宜,后来便一直寻巷子里靠给人代做针线活为生的何嫂子做,直跟宋氏说:“你这手艺精贵,这个臭小子的脚哪配穿这么好的鞋,耽误你这么多功夫,给他穿了白瞎了。”

    辛月捧着二两碎银子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想:只买两匹布可不够用,如今家里现钱不够,不知道张大郎那些兄弟能不能接受延期付款。

    张大郎已经喝了几杯茶,辛家灶房里辛姑母又炸起了炸鸡,在辛家闻到的味道比之前还要浓郁勾人,他嫌弃流口水的小弟张三郎丢人,正在训斥他。

    辛月一进门就见张三郎眼含着一泡泪,撅着嘴巴不服气的瞪着张大郎,只是他人小嘴不利,又有些怕这个常年不在家的哥哥,不敢和对亲近的二哥似的耍赖,便整个人显得委屈巴巴的。

    郭玉娘见了都掏出刚刚张大郎送的荷包,拿出一颗精致的橘子糖来哄他说:“三郎弟弟莫哭,吃个糖。”

    张三郎想伸手接,却碍于张大郎在一边瞪着不敢动。

    辛月连忙解救他,对郭玉娘说:“表妹,你带三郎弟弟去灶间寻姑母和张家婶子去,问问何时能开饭。”

    郭玉娘应了一声,便拉着张三郎往外跑去,出了房门把橘子糖塞到张三郎嘴里,轻声说:“莫哭了,你先吃颗糖,我带你去找我娘亲要好吃的。”

    张三郎立刻收了眼泪,双手一起把脸擦干净,扯出个笑脸说:“谢谢玉娘姐姐。”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张三郎吃着甜甜的糖,又被郭玉娘用灶房的好吃的勾着,立刻就脚步欢快的跟着郭玉娘往灶房跑。

    屋里少了两个孩子,张二郎也是个半大的少年,本就在镖局学武,过不了两年也会跟张大郎一般开始押镖,辛月便没避着他。

    把手里的银子放到桌上,辛月对张大郎说:“张大哥,我娘亲说我们家要买十匹绸布,不知道你那些兄弟们有没有这么些货?”

    张大郎听了吓了一跳,他以为辛家要买绸布做衣服,最多也就买个一两匹。

    便是要不同花色的也好办,本来整匹买绸布的人也少,都是一家要个几丈布就尽够一家人穿戴了,他们兄弟带回来的布多是裁开了散着卖,或是几家相熟的一块凑着买走整匹的。

    瞧见桌上的二两银子,张大郎疑惑的问辛月道:“货倒是有十来匹,只是你们家要这么些绸布做什么?这绸布虽然便宜,但并不经放,存放久了褪色或是生了虫,可就白白浪费了,再说了便是存放得当,那时日久了,今年的样子以后也过时了,要是担心以后买不到,这你们放心,以后我们镖局只要走江州,我就告诉你们一声,回来保你们能买到最时兴的绸布。”

    辛月听了不禁觉得这张大郎倒是个热心又体贴的人,她便连忙谢过:“多谢张大哥替我们想得周到,只是这绸布并不是买来我们自家穿的,我娘亲过些时日要自己开个绣铺,正需要进些好绸布、丝线,只是这年下不方便筹钱,这二两银子便当做定金,剩下的等过些时日再付可行?”

    张大郎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开铺子做生意,那要十匹布倒是一点不多,只是这会瞧见这邻家小妹妹跟个大人似的和自己谈起了生意,张大郎眼里又添了几分惊奇。

    当初辛家搬来青松巷时,张大郎才十四五岁,在镖局学武,还没开始走镖,头一两年常在辛家蹭饭,和辛家的一双儿女也算熟悉。

    他记得辛家的大儿子盛哥儿是个极聪明的人,从小念书就十分厉害,有过目不忘之才。

    至于辛月这个女孩那时才三四岁大,只是瞧着是个口齿伶俐的样子,比他如今四五岁了急起来却说不出几句完整话的幼弟强出百倍。

    后来他年年在外走镖,莫说和邻家兄妹,便是自己两个亲弟弟接触都不多了,只是偶尔回家能听到爹爹感叹龙生龙凤生凤,隔壁辛大人是秀才,儿子瞧着竟有状元之才,娘亲则是常把辛月挂在嘴边,说这女童越大越出众,长得好看脑子还聪明,不知道日后谁家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

    今日和辛月一番交谈下来,张大郎算是信了他娘亲的话,这么厉害的小丫头,才八岁大就能和人谈生意,将来真是了不得。

    他想着镖局的兄弟们往日里那绸布散着卖也得卖些时日,还得这家裁一些,那家裁一些的,有时剩下的不够做一身衣服的料子便卖不出去了,只得自家留着几块不同花色的凑成一件衣裳穿。

    若是有人能一次把他们的绸布打包收了,他们也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晚些时候拿钱,这辛大人在潍县不是无名的人物,他家欠的银子,没人会不放心。

    张大郎想着觉得这事办下来不费力,便从桌上收了那二两银子定金,对辛月说:“行,辛大人的信誉大家都放心的,我吃了午食便去寻他们说,这事肯定帮你们办妥。”

    辛月听了心中松了口气,扬起笑脸对张大郎说:“太好了,那就麻烦张大哥替我们奔波了,我娘亲说了日后做双好马靴谢你。”

    “那可太好了!”张大郎本没想要辛家给什么谢礼,这事对他又不费劲,两家邻居

    多年关系本就极好的,再说了他今日帮了辛家的忙,下回再来蹭吃的,想来这月娘妹妹也不好意思再小气。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他们刚来时月娘妹妹就是在小气的不想给他们吃那灶房的好吃的,才四两拨千斤的几次转移话题。

    只是他还记得当年他开始走镖时的第一双马靴,便是他娘亲托了辛夫人做的,那双靴子穿起来挺括有型,不像有些人的靴子,穿几日便软趴趴的,起了褶子堆在脚踝看起来极不利索。

    而且不止样子好看,还极为合脚,鞋底软硬适中,走多了也不累脚,是他穿过最好穿的一双靴子了!

    可惜那双靴子因为他脚长大了只一年就不能穿了,后来再也没穿到过这么好的靴子。

    本来还该客气的推拒一番的张大郎迫不及待的应下了,只是心中还有点不好意思,要是娘亲知道自己帮着办这点小事还收辛夫人的靴子,怕不是又要挥着擀面杖追着打自己了。

    他想了想便说:“这回我帮你们跟他们买,下回再去江州,我免费帮你们带绸布回来,只是带不了太多,我们个人的行李里最多藏个两三匹,而且这买绸布的钱到时候得先给我。”

    说到这张大郎不好意思的挠头,虽然走镖的收入挺高的,只是他太能吃,一两银子都攒不下来。

    “那是当然,张大哥愿意帮忙带都是麻烦你了,怎么好还叫你垫钱。”辛月对这个意外之喜很是开心,按张大郎说的他们一年要跑几趟江州,那这便宜的货源也是稳定下来了。

    辛月也瞧出张大郎这般热心,除了因为两家的邻里情谊,也是为了口腹之欲,她今日寻了由头让姑母帮自己做炸鸡解馋,日后更是免不了复制些现代令她魂牵梦萦的美食。

    便投其所好的对张大郎说:“日后家里再做什么好吃的,张大哥要是在家定给张大哥送一份!”

    张大郎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强压下口水说:“那我日后可得多回家了。”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一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张二郎保持着安静的听完了全程,只在最后弱弱的插了一句嘴说:“也能带上我一份吗?我明年满了十五也要跟着走镖了,到时候我也能帮你带绸布回来的。”

    辛月想就当提前投资了,便大方的点头说:“行,到时候也给张二哥送一份。”

    张二郎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郭玉娘牵着张三郎一块儿跑了回来,两个小儿嘴角都带着油花,显然是被辛姑母开了小灶投喂了一番,张三郎早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活泼的喊着:“大哥、二哥,娘亲喊你们去端菜呢,要开饭了。”

    辛月便指挥着张家兄弟在辛盛房里支好了饭桌,让郭玉娘和张三郎乖乖坐着等,自己带着张大郎、张二郎去灶房端饭菜。

    辛姑母见了辛月忙把炸鸡也塞了一块在她嘴里,笑着看辛月鼓着腮帮子吃得香喷喷,问:“月娘梦里吃的可是这个味儿?”

    辛月咽下嘴里的鸡肉,回味一番才竖着大拇指说:“就是这个味儿,姑母的手艺是这个!”

    辛姑母顿时涌起了满足感,跟辛月说:“那就好,月娘你端着炸鸡过去吧,我给你娘亲送了饭食便过来。”

    辛月听了想起还没跟宋氏说定了十匹彩绸的事,便自己端了宋氏的药膳说:“姑母端炸鸡先去吃饭吧,我给娘亲送饭去,刚刚娘亲交待了我事情,我正好去回个话。”

    辛姑母听了便没争抢,只是嘱咐辛月道:“那好,月娘你慢着些,这有汤水可莫要烫着自己,待会我把炸鸡腿给你留好,等你回来吃。”

    辛月想着今日一只半的鸡,三只腿,辛姑母早就说了今天给自己吃一个炸鸡腿,她也馋炸鸡腿馋得厉害,便没推让,笑着说:“好的,谢谢姑母。”

    辛月小心的端着宋氏的药膳去寻宋氏,到了屋里放下托盘,宋氏便迫不及待的问:“月娘,你跟张大郎说好了绸布的事吗?”

    辛月一边摆饭菜,一边回宋氏道:“都说好了,娘亲放心吧,只是我自作主张和张大哥定了十匹绸布。”

    宋氏听了倒没怪辛月,本也是她刚刚说了得买个八匹、十匹的绸布,只是惊奇的问:“可咱家现在只拿得出二两银子,你怎么能买到十匹绸布呢?”

    辛月想宋氏定是从没接触过宋家的生意,只负责闷头做绣品了,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这订货可不是一次付清现钱的。

    她摆好了碗筷拉宋氏过来坐下,才说:“我都同张大哥说了,如今正是过年,咱家要过些日子才能筹到钱,先给了他那二两银子,剩下的之后再结,张大哥听了就应了。”

    宋氏恍然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30章

    不过既然用这么便宜的价格定到了十匹江州绸布,宋氏也松了一大口气,算下来可是省了足足十两银子呢。

    家里拢共有十亩地,市值也就五十多两,跟钱庄抵押借款是会被压两成价的,也就能借到四十两左右。

    本来想着进绸布就得耗费一半,剩下的还得租铺子、请掌柜、绣娘、买丝线,花用起来难免要紧紧巴巴的。

    这下子可好了,省出了十两银子,找铺子的时候也能找个地段好点的,请掌柜和绣娘时也不怕付不出月钱心慌了。

    宋氏便拉着辛月的手夸道:“我们月娘真是厉害,还没开张就帮娘亲办成了件大事,等你爹爹和哥哥回来,可得让他们知道知道,日后咱们家可是有了个得力干将了。”

    辛月被宋氏夸得嘴角翘起,眼神渐渐得意起来。

    来这个家也有段时日了,都是被家人养着宠着,虽然这日子过得挺舒服开心的,但辛月毕竟是个成年人的芯子,能帮上家里的忙,带来的满足感可是连骑驴的快乐都比不上的。

    宋氏瞧着女儿开心的样子也高兴,只是担心女儿饿肚子,便赶她去吃饭,打趣的说:“月娘快些去吃午食吧,你那梦里都馋哭了的炸鸡,去晚了可别没吃上。”

    辛月倒不担心,张家又不是什么不知礼数的人家,三个兄弟虽嘴馋但也知道做客的礼数,定不可能把炸鸡吃完了的。

    再说了还有辛姑母和贴心的小玉娘在,定会给自己留好的。

    不过她也不想耽误宋氏用饭,宋氏现在是一人吃饭供两人,她吃饱了还得去给辛年喂奶呢,便跟宋氏告辞一声笑着跑了出去。

    辛月回到饭桌坐下一看,自己碗里已经堆好了几块炸鸡和一个炸鸡腿,张家兄弟面前吐了些鸡骨头,但盘子里还有不少,显然是克制着吃的。

    见辛月回来,张大郎便连连夸赞道:“月娘妹妹这个梦做得甚好,这炸鸡确实好吃,我走南闯北好几年了,都没见过卖这个的,凭着这个方子日后开个小食铺,生意也定不会差的。”

    杨氏也吃了几块,连连点头赞同的说:“确实好,我是做厨子的,说实话日日闻多了油腥味,其实平日里我更爱吃些清淡的素菜,可这炸鸡实在太香,我都忍不住吃了又吃,犯了馋瘾停不住嘴。”

    辛月一边啃着喷香酥脆的大鸡腿,用碗接着小心的不让面渣掉到桌上,听到他们夸奖的话抽空停了嘴才回一句:“可不是我的梦好,是我姑母手艺好,才能做得这么好吃,我不过说了一句把鸡腿裹个面糊炸一炸罢了。”

    辛姑母连忙摆手说:“可别这么夸我,这里可有正经的厨娘在呢,宋家嫂子的厨艺才是真的好,这桌上几道菜都好吃极了,难怪能在县令大人家里做厨娘。”

    辛月坐下来就忙着啃鸡腿,还没来得及打量桌上其他的饭菜,听辛姑母这么说连忙去看。

    桌上有几个盘子同辛家不一样的

    菜,定就是张家婶子做的了。

    瞧着张家婶子做的菜确实和辛姑母的有差距,辛姑母大概做的都是乡下的宴席,讲究的是个实惠大碗味道好。

    张家婶子则是在官员府邸做厨娘,这读书人讲究风雅,便是吃食也要做得精致,还要讲究摆盘。

    桌上一道鱼片都摆出了牡丹花的模样,瞧着都让人舍不得下筷,怕破坏了这美感,所以这道菜到辛月回来了都还是完整的模样。

    辛月瞧了大家一眼,干脆自己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伸手夹了第一筷子。

    这鱼片极薄,夹起来却弹弹的没有想象中那般脆弱易断,估计是生片好了之后只拿热汤浇烫熟的,白嫩的鱼片放进嘴里鲜嫩弹牙,汤很清亮,没什么颜色味儿也不重,没有喧宾夺主,只突出了鱼肉本质的清甜。

    辛月咽下嘴里鲜甜的鱼肉,举着大拇指夸道:“张家婶子这菜做得实在是雅,咱们县城最大的酒楼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手艺。”

    杨氏被辛月夸得心花怒放,压着嘴角说:“哪里哪里,那还是酒楼的大师傅厉害,他是我大师兄呢。”

    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桌上一口剩的都没有,还好辛姑母炸鸡时有听辛月的单独装了一碟子,留着给辛长平和辛盛晚食回来吃。

    杨氏摸着鼓起的小腹,犹豫了半响开口说:“过两日我要回县衙上值,不知可否劳烦辛大姐替我做一份炸鸡?”

    杨氏是潍县大族杨氏的旁支女,她丈夫张捕头能坐稳捕头的位子,除了因为他武艺出众,更是因为他是杨家的族婿。

    当朝不允许官员在户籍本地做官,外放的官员皆是三年一任的流官,本地的世家豪族则把持着大部分的吏员之职。

    是以官员到了任上,人生地不熟的,都多要仰仗本地世家豪族,与他们打好关系,好配合自己的执政方针,做出了政绩才能在得到好的考评,才有升迁的机会。

    潍县世家以杨家为首,当初何大人到了潍县,家底便被杨家查了个干净,知道何大人出身京中官宦世家,杨家便不敢托大,主动派人前往县衙示好。

    杨家族长杨怀恩先送了厨艺好的杨氏去后衙做饭,后又给何大人说了自己的堂侄女为妻。

    这几年杨家和何大人共进退,帮着何大人稳定地方,政绩考评年年都是中上,明年第二任期满,何大人肯定是要升官的。

    何大人的大女儿是前头的妻子留下的,被接来潍县的时候才十一岁,在潍县住了四年就到了及笄之年,京城里家中祖父祖母已经开始为她商谈亲事。

    何大人虽然自己娶了潍县本地的杨氏女为妻,却从未想过要在潍县当地嫁女。

    虽然杨怀恩曾提过,他那在外做学政的弟弟有一嫡长孙,年岁与何大人女儿相当,读书亦有些天资,如今已有秀才功名,希望能求娶何大人的长女为妻。

    可何大人在潍县待不长,并不想把长女嫁在潍县,日后他去了别处为官,一生怕是都再见不了几面,便拒了这门其实还挺般配的婚事,只托了在京城的父母多多留意,替长女说个京城的儿郎。

    这样长女将来嫁在京城有祖父祖母照看,何大人外放时三年回京述职一次都可相见,日后他有机会回京任职,更是能常常相见。

    何大人的父母自长孙女及笄之后便一直寻访合适的儿郎,只是对方不是挑拣孙女丧母,就是嫌孙女在小地方长大,虽不曾和孙女直说,但快半年了都没个好信,何家大小姐为人聪慧,猜也猜到了。

    所以近两月一直怏怏不乐,茶饭不思。

    其实何大小姐不是个难伺候的人,她三四岁大的时候母亲生弟弟难产去世,一直由祖母带在身边教养,她祖母是个乐观开阔的性子,带得她也是个豁达爽朗的脾性。

    当初她爹爹来信说要娶亲,何大小姐也不曾闹过脾气,她知晓她爹爹都是为了她和弟弟,这几年才一直推拒了别人的说亲,如今也是看他们渐渐大了,到时候说亲的时候别人会以她没有母亲教导为由看轻她。

    后来接她来潍县,她也乖乖的来了,还帮着压制调皮的弟弟,从来不曾给过继母难堪。

    当初何大小姐刚到潍县,吃不惯当地的口味,却也不曾为难过厨房的人,也不曾闹着要吃京城口味的饭菜。

    杨氏跟何夫人是族中姐妹,两人关系不错,对这个不多事的大小姐观感很不错,而且杨氏本就喜欢女孩儿,她内心对何大小姐还有几分心疼。

    毕竟若是亲娘还在,十来岁的小姑娘谁会刻意表现得这么懂事大度呢?便是性子娇些,挑剔些,在亲娘眼里都是一样的可人疼。

    所以最近见何大小姐越发消瘦,杨氏心中也替她着急,只是她会做的花样这些日子都使遍了,也不曾令何大小姐开过胃口。

    这回杨氏归家前,何大小姐还特意叫她去房里,给了她不少赏赐,说:“杨姨,最近我吃饭不得劲,不是因为你的饭菜做得不好,你莫放在心上,辛苦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花样。”

    今日吃了这从未见过的炸鸡,杨氏便想着带去给何大小姐试试,万一她也爱吃呢?能多吃个两口也是好的。

    杨氏不好跟外人细说何家的家事,尤其是女儿家说亲的事,更是家中私密,不可外传,便只说:“何大人家的大小姐和大少爷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这炸鸡他们肯定也爱吃,那大小姐为人极大方的,到时候少不了赏些好东西。”

    辛姑母听了倒不眼馋那赏赐,只是她想着自家大弟便是何大人的手下,常得人家照顾的,给人家孩子送些吃食也是应该的,便笑着点头应了说:“这不值当什么的,用不着要大小姐给赏赐,过两日我便先腌制好鸡块,张嫂子你要去上值的时候便来拿,这炸鸡现炸出来的最香,你带去后衙里再下锅便是。”

    “嗳,那最好了。”杨氏高兴的说:“那天我早上起来便把鸡处理好了给你送来。”

    杨氏帮着辛姑母一块儿收拾了碗筷,都洗刷完才拎着自家的餐盘回家。

    小儿子张三郎扛不住困意呼呼欲睡,她便招呼老二张二郎带着弟弟回房午憩。

    张家这宅子和隔壁辛家的宅子格局一般无二,家里三个儿子,老大自己住一间,老幺以往跟着夫妻俩睡,今年过完年嚷嚷着自己大了一岁,不肯再跟爹娘睡,如今日日缠着他二哥。

    张大郎揣着辛月给的银子,回自己屋里拎出几包点心,跟杨氏打声招呼便要出门。

    杨氏习惯性的埋怨他一句:“大年下的还往外跑不着家,真得给你娶个媳妇回来,好好管着你。”

    张大郎听他娘这类似的话听了两三年了,耳朵都要磨出了茧子,不痛不痒的,解释一句:“今天儿子可是去办正事的,才不是去鬼混。”

    杨氏听了更气:“还有什么事儿比你娶媳妇更是正经事?我告诉你,我已经跟县里的几个官媒都说好了,过了十五你就给我乖乖的跟着媒婆上门去相看媳妇,今年你说什么也得给我把儿媳妇娶回来!”

    “以后再说吧,我这赶时间帮辛夫人去买绸布呢!”张大郎一听头都要大了,忙丢下一句话便从杨氏身边溜了出门。

    杨氏看着晃悠的院门气得直喘,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真是个冤孽,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臭小子,人家儿子都巴不得早点娶亲,偏我家这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呸!”

    张大郎跑出了巷口外才放缓了步子,一边往兄弟家走,一边在心里嘀咕:以往娘亲都是自己回家住了半个月才开始嫌自己碍眼,今年怎么才第二天就对自己又打又训的,奇了怪了。

    张大郎所在的镖局开在县城门口那附近,镖局的人大多也住在城门那一片。

    这镖局规模不小,分了六个运镖队,每队有八到十人。

    张大郎在的那个运镖队便有足十人,一半是干了十多年以上的老人,一半是和张大郎差不多时候进的新人。

    再小的圈子里都有江湖,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习武的粗人,自然而然的分了两个团体,老人那边儿瞧不上新人们小打小闹带点绸布

    挣那点碎银子,他们自有来钱的门道,只是背着新人们干,并不愿带他们发财。

    和张大郎相好的四个弟兄都成家了,不像张大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便各个都用预支的月钱带回两三匹绸布,在江州买才六、七钱银子一匹,混在商队里不用交税也没有运费,回来一匹就挣个三、四钱银子。

    他们走镖的月钱高也就一两银子,这带一回私货就白得一个月月钱,除了张大郎另外四个都干。

    张大郎挨个敲门,给每一家的嫂子都留一包点心道一声新年好万事吉祥,然后把四个兄弟都叫到了一块儿,才掏出装了银子的荷包晃了晃说:“兄弟帮你们找了个稳定的销路,定金都拿来了,日后再去江州走镖,带回来的绸布都不用费劲找人来散卖了,拿回来就有人都收走。”

    过年都穿新衣裳,张大郎这四个兄弟各个都是家里剩了些不同的料子,拼在身上花花绿绿的热闹极了,听了都高兴起来,嚷嚷着:“好极了好极了,老子再也不用被婆娘逼着穿这花绿的衣裳了,老子练武的哪穿得惯这绸衣,说实话还没老子那麻布的短打穿着好看呢!”

    张大郎轻轻松松的谈好了收购绸布的生意,把二两银子给四个弟兄分了,说尾款过些时日再结。

    有张大郎作保,又听说买绸布的人家是县衙书吏辛大人家,几个镖师自然是不担心的,收了定金便急性子的说:“老子这就去把绸布给你送去,免得万一有人来买布,家里那婆娘傻乎乎的把布剪了。”

    这边一切顺利,辛长平和辛盛那边也是早就到了黎山脚下的杨氏祖宅。

    辛长平他们出发的时候刚到巳时,黎山离县城不是很远,往日里辛盛步行走着也就一个时辰便到了,从辛家驾驴车去更快些,半个时辰便到了。

    今日杨氏族长杨怀恩的院子里热闹非凡,他每年初五都会留在家里接待来拜年的学生,不论是考上功名的,还是白身的,今天只要来拜年,他都会见一见,勉励几句。

    只是这些学生他也不是全认得,毕竟他是书院的山长,名义上书院里所有就读过的人都能称一句是他的学生。

    但能进到内院等着中午留饭的午宴的,就只有他自己前些年真正执教过那几年的学生,和后来书院里能考上秀才且还在继续举业的一小撮人。

    辛长平到了杨家便叫住了个眼熟的仆人,替他寻辛盛的老师杨怀德。

    杨怀德是杨怀恩的堂弟,兄弟俩差了有快二十岁,这个堂弟和杨怀恩的儿子杨继学年纪差不多。

    辛长平交待辛盛在原地等着,待会仆人回来带他去寻自己先生,安顿好了儿子,辛长平才自己往内院去。

    辛盛站在杨家院里一棵大树下,有路过的仆人顺手给他搬了把小凳,他便安心的坐着等。

    等了没多久那去帮他寻先生的仆人还没回来,倒是先见着了父亲的好友杨继学,正抱着一个才三、四岁大的小男童进来。

    辛盛连忙起身主动喊道:“杨叔叔,新年安康。”

    杨继学随叔父在滨州求学几年了,虽每年过年会回潍县,但因时间紧凑,只能在初五和好友辛长平在自己家见上一面,这几年都没再去过辛家拜访,自然也几年不曾见过辛盛。

    只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辛盛,顿时笑了起来,快步走到辛盛面前说:“盛哥儿有些年没见了,长大了这么多,你这身高都快赶上成年男子了,可是有点翩翩君子的模样了。”

    说着他把怀里抱着的小童放下来,从荷包里摸出两个荷花样的银裸子递给辛盛道:“今年难得遇见你,给你和月娘发份压岁钱,你给她带回去,上回见她才四五岁,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叔叔了?”

    “谢谢杨叔叔,祝杨叔叔新年举业有成,事事顺利。”辛盛先给杨继学拜了个年,才接过银子回他道:“那自是记得的,杨叔叔当初送的燕子风筝,我妹妹还年年翻出来玩呢。”

    杨继学听了便笑起来,说:“我这回带了些滨州的新鲜玩意,待会拿几样你给月娘带回去。”

    说完又推着身边的小童说:“泽哥儿快给盛哥哥拜年,这是你爹爹至交的儿子,你要当是自己家的哥哥。”

    小童听了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说:“盛哥哥新年安康,祝盛哥哥新年文思才涌学有所成。”

    辛盛连忙扶了小童,上下瞧了瞧笑着夸道:“这就是泽哥儿啊,不愧是杨叔叔的儿子,长得这般俊秀。”

    杨继学笑道:“他是长得像他娘亲,过于女气了些,盼他日后也和盛哥儿你一般个子高大,到时候请个武师傅教他强身健体,免得出去别人瞧他的样子觉得好欺负。”

    小童听着撅起了嘴巴哼道:“爹爹又嫌弃我的长相,瞧我待会告诉娘亲。”

    “哎哎哎。”杨继学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哄道:“可莫招你娘,待会爹爹从你阿爷那替你抓一把松子糖。”

    小童这才答应不同娘亲告状,恢复了先前的乖巧样子安静的站在一边候着。

    杨继学悄悄松了口气,问了辛盛知道他是在这等堂叔杨怀德,便说:“那待会你送完书可莫要走,叫个仆人领你到内院来寻我们一块儿吃午宴,我叫人给你留好位置,我爹也在家中说过你的名字呢,肯定也愿意见见你。”

    辛盛应了,便在原地目送着杨继学牵着蹦蹦跳跳的小童进了后院。

    杨继学既见到了辛盛,便知道辛长平已经去了办宴的院子,他急着把幼子送去交给娘子,好去寻好友叙旧,便步子迈得极快,小小的泽哥儿被爹爹拽得快要飞起来,觉得好玩得很,还喊起来:“爹爹快些,再快些!”

    辛长平此时确实在杨府办宴的院子里,他来得不算最早的,这院里的桌椅上已经坐满了半数人,辛长平刚一进来就有相熟的同窗招呼他坐在一处。

    他落座后环视了一圈,瞧见不少眼生的面孔,便跟身边的同窗打听道:“书院里去年考中了不少秀才吗?瞧着多了好些往年没见过的人。”

    那同窗闻言露出了个怪异的笑,说:“那倒也没有,去年中的与往年也差不了一两个,多的那些人是听到了风声带着功名来投学的。”

    “哦?”辛长平听了惊奇的问:“有什么风声?”

    那同窗瞧了辛长平一眼,说他:“你还是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当年就只知道闷头读书,如今都在县衙里当差了,难道还不曾改改性子,多听听身边的动向?顶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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