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换辅政王 让多铎当辅政王
“他们的土地被抢走, 一家人流离失所,阿玛生病了,没有钱买药, 所以他们想要卖掉自己,为阿玛买药。”
“所以你帮了他们?”于微耐心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帮他们, 人应该很贵, 我没有那么多钱,然后那个小贩说,我手上的扳指值钱”
于微捂住了多尼的嘴, 那扳指是多铎精心挑选了很久, 专门为多尼练习骑射准备的扳指,“好了, 别跟你阿玛说你把扳指给人了, 额涅帮你找回来。”
她已经大概知道多尼是怎么认识这几个朋友的了。
“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叫福乐?”
多尼抿唇,“这里的人好像不太喜欢我们。”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北京城里的人对于自己的敌意和防备,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对方也似乎也没有看出他的身份,他便干脆伪装起来。
“多尔博也知道这件事吗?”
多尼点头, “他说他叫福宁。”
于微:“”
这几个孩子, 一个比一个有主见。
换过衣服,洗过手, 于微带着多尼坐到了餐桌, 那边童尘也带着多尔博落座, 嬷嬷抱来福康,福康非要挨着阿哥坐,于微问他想挨着哪个阿哥,他两个阿哥都要挨。
于微和童尘无奈, 只得为他调整座位,让他坐到了多尼和多尔博之间,福康得偿所愿,开心的踢着两条悬空的小腿,跟大阿哥说两句话,又跟二阿哥说两句,但两个阿哥显然跟年幼的他没什么共同话语,多尼胡乱敷衍着他,多尔博倒是句句有回应,但每句都不在点子上。
福康想跟他们一起出去玩,多尼装作听不到,多尔博则道:“今天的菜看起来很好吃,弟弟你要多吃点。”
舒伦和舒舒不见回来,使女回禀,说格格们遣人回来,说都不在家里吃了。于微一对比两人行程,舒伦和萨仁骑马去了,两人八成在外野炊,另一个不用猜也知道她去找石华善了,不是在石家吃饭,就是跟石华善下馆子。
多铎赴宴,估摸着晚上才会回来。
一大家子人,在家的只有于微和多尼、福康兄弟。
府上来了个新厨子,做得一手好炒菜,于微早想将这美味分享给姐妹,一直没找到空。
饭菜很简单,以素菜为主,油焖茄子,糖醋藕片,清炒茼蒿,主食是荷叶饼和米饭,考虑到孩子们在长身体,要荤素搭配,于微又为两个孩子加了黄焖羊肉和山鸡炖鹿肉。
多尔博爱吃鹿肉,尤其是炖鹿肉,多铎就为了他养了一群鹿,多尔博到了摄政王府,多尔衮得知他爱吃鹿肉,也为他养了一群鹿,数量比多铎养的更多。
两个阿玛总是暗中较劲,也不知在证明些什么。
福康的筷子使得不灵活,夹了好几次,都夹不起菜,多尔博见状,问他想吃什么,福康指向一道菜,多尔博为他夹了一筷子,福康还想要,多尼又为他补了一筷子,福康这才心满意足。
面对满满一碗的菜,他吹了吹,感觉不烫了,直接上手,一把给大哥,一把给二哥,分完菜,他那双滴溜溜的黑眼睛开始转,看看多尼,又看看多尔博,“阿哥,吃饭啊。”
感觉自己再不吃,弟弟就会抓起菜往自己嘴边塞,多尼举筷,象征性夹了一根,塞进嘴里,多尔博冷笑声,夹起碗里的菜,送到福康嘴边,福康眨巴眨巴眼睛,装出副无辜的样子,多尔博不语,只盯着弟弟。
在阿哥的注视下,福康悻悻低头,拿起筷子,大口吃起饭来,和刚才手指不灵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多尼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福康你捉弄我。”
他立刻跟于微告状,“额涅,弟弟捉弄我。”
于微叹口气,又到了每天cos包青天断案的时候了,她口气变得严厉,对福康道:“福康,好好吃饭!”
多尔博接过嬷嬷手中的巾帕,低头将福康手上的油腻擦净,而后将多尼和自己碗中的菜全部倒回福康碗中,又让下人为他们换了碗碟,他把筷子塞进福康手中,摆出了阿哥的威严。
“你要不把自己碗里的饭都吃掉,我和阿哥都不带你出去玩了。”
福康撅起小嘴,哼了声,“你们本来就不带我出去玩,不只是你,还有姐姐,他们都不带我出去玩,你们都是坏蛋。”
于微嘴角抽了下,就因为阿哥们不带自己出去玩,所以就要整他们。
别人都是坏蛋,只有他是一颗好蛋?分明都是皮蛋,装什么天然土鸡蛋。
“我什么时候说不带你出去玩了?”多尔博反问福康道,“阿哥说过这话吗?”
福康想了想,摇头,“没有。”
“但你要是不把这饭吃完,我就要说不带你出去玩的话了。”
福康又思考了下,立刻低头,开始往嘴里塞饭菜。
于微和童尘轻笑声,孩子还是太小,不知道说话的艺术,你乖乖的阿哥未必会带你出去,但你要是不乖阿哥一定会不带你出去。
汤也是素汤,一品奶油蘑菇汤,一品虾皮紫菜汤,吃过饭,孩子们照例午睡,福康怕自己睡着,两个阿哥又背着自己出去玩,非要跟他们一起睡,他跟个小猴子一样,两只小手紧紧搂着多尼的脖子,脸贴在他脸上,撒娇道:“阿哥。”
多尼觉得他烦,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睡吧,弟弟。”
哄睡孩子,于微和童尘又坐到一起,商量起衣冠的事情,多尔衮下令汉官从本族之制,但大清的形制也没有具体规范,做衣服的裁缝还是大明的裁缝,以至于现在的官服,不伦不类。
大明的形制,加上大清的图案。
也许,还有折中的办法,于微和童尘想,谁从谁都不行,那就融合。
就像是华夷之辩,最早的华夏,只有中原诸国,秦楚都被视为蛮夷,后来秦一统天下,华夏的范围再度扩大,到了汉朝,疆域扩展,更多的民族被容纳,越到后来华夏的概念越大,就连朝鲜,不也自诩小中华。
努尔哈赤当年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龙虎将军,女真所处的辽东也在大明的宣慰府司治下,这难道不华夏吗?既然已经是华夏的一部分,又何必再将自己推到华夏的对立面?
“剃发易服的事情可大可小,多尔衮在北京推行剃发时,就遭到了反抗,他还想将剃发易服推行到全国,这肯定是不行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不是官逼民反。”于微从朝廷送到府上的塘报中,摸清了多尔衮想要推广剃发易服的意图。
以京城为中心,向所有被征服地区辐射。
“节节攀升的军事胜利,让他有点飘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征服这片土地,征服这片土地上所有人。但是既然入关了,我们就不再是征服者,而是治理者。他甚至不如多铎清醒,连多铎都知道,应该借用北魏、金朝缓和民族矛盾的手段,最次也该坚持先帝所为,而不应该这么蛮横。”
童尘抿唇,“我也问过他,让军队剃发,是为了防止他们倒戈,让百姓剃发,是为了什么?他说是防止他们和南明勾结,剃发的百姓,不为南明所容,就像是追随李自成的百姓不是百姓是闯贼一样。”
“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大清,因为一旦南明破城,也会将他们杀死。他,恐惧大明,毕竟,满洲族只有不到二十万,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汉人,有兆亿之众。”
于微一针见血,“跟他说民心,他是不会信的,他不相信人心只相信,只相信利益,所以才会用这种威逼利诱、逼上梁山式的手段。百姓哪管什么人做皇帝呢,那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说起这个,童尘对于微道:“你可别当着多尔衮的面说这个。”
于微愣了一下,“怎么,他又要杀我?”
童尘垂眸,避开于微的视线,“进京之后,八旗在北京周围圈地,下令的时候说的是圈汉官僚、无主之地,但现在冒出了很多强行圈地的事情,不少百姓诉讼至官府。”
“多尔衮想要这些百姓投充到多尔博名下,多尔博当时劝他,不该如此,我瞧着多尔衮出神的样子,怕他猜忌是你教多尔博说了这些。”
于微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混蛋啊!”
“我现在才知道,先帝为什么那么讨厌莽古济,说到底,其实莽古济也没错,就是先帝的欲加之罪,将在莽古尔泰身上受的气,都加给了莽古济呗。说她善于挑拨,不过是找个人背锅。”
于微咬牙切齿,“那我成莽古济二号了是吧?”
走出半生,归来成为大反派。
“他把我杀了难道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吗?”于微懒得喷多尔衮,“八旗是有地了,无地的百姓又沦为流民,流民聚而生乱,就是农民起义。剃发易服,必将遭到反抗。将眼睛捂起来装作看不到,耳朵闭起来装作听不到,就真的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军事的流血,是为了将来的和平,而不是为了更多的流血。”
童尘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既然这样,换个王怎么样?”
于微一惊,“啊?”
“多尔博这几天也跟我说了很多,和你的差不多,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样的话,我也听很多人说过,我也和多尔衮说过,但是他听不进去。”
于微被童尘这忽如其来的一番话吓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身体不太好,让多铎当辅政王吧。济尔哈朗不是多尔衮的对手,但多铎比济尔哈朗有优势。”
于微松了口气,原来这个换个王,是换个辅政王,她还以为要换摄政王呢——
作者有话说:于微:姐妹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谋杀亲夫。
童尘:那可不兴昂。
第152章 教子 虚假的继承人和真正的继承人
童尘的提议的确可行, 多铎虽然比不上济尔哈朗有军功、威望,可他胜在是罕王幼子、先帝幼弟,又是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一母同胞的弟弟, 还生了一个好儿子。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他身后密密麻麻一堆佛。
光论个人实力, 他或许不如济尔哈朗,但论综合实力,他未必比不过济尔哈朗, 多尔衮中风后, 身体逐渐不好,的确需要一个人为他分担, 按照满洲的传统, 这个人要么是长子,要么就是同母兄弟。
“让他跟多尔衮打擂台?”于微挑眉。
答案毋庸置疑。
“那你去?”
于微立刻道:“还是他去吧。”
在见风使舵和识时务这方面, 于微自认没有多铎灵活, 让他去吸引火力,扛多尔衮的揍, 最好不过。
午后, 童尘带多尔博回家,于微一边派出下人去找多尼的扳指, 一边监督他练习骑射, 阿哥练习骑射, 福康就在一边跟小狗玩,巴图鲁又生了一窝小狗,巴颜选了一只最圆滚的送给福康。
一人一狗在草地上打滚,你追我来我追你, 玩得不亦乐乎,那边阿哥累得满头大汗,一遍一遍重复拉弦的动作。多尼练得累了,丢下弓箭,噘着嘴走向于微,扑通声席地而坐,将头朝她怀中塞。
“额涅,不想练了。”
哪有孩子爱写作业呢。没有。没有的。
于微抱着怀中那颗热乎乎的大脑袋,掏出手帕擦掉多尼额头的汗水,“休息一下再练。”
“我不想练了。”多尼带着哭腔,“手疼。”
他可怜巴巴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虽然有扳指保护,但拇指和食指依旧有些发红,另一只握弓的手,掌心也起了水泡。这还只是肉眼可以看到的部分,看不到的小臂、大臂、肩膀,无一不因为使力而酸痛。
于微伸手,擦掉他眼角泪痕,说不心疼是假的,多尼说是已经十二岁,算半个大人,但那是虚岁,多尼出生于崇德元年末,到顺治三年初,满打满算也才十岁多一点。
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要吃这么多苦。
于微抿唇,将多尼搂进怀里,心疼的轻拍他的后背,多尼在于微怀中哼哼唧唧,福康见额涅抱阿哥,也跑了过来,硬往两人之间挤,多尼本就心中烦闷,现在看弟弟愈发不顺眼,手一抬就将他推倒在地。
“哎。”于微松开多尼,伸手去拉福康,多尼却死死抱着于微不松手,于微动弹不得,阿雅及时上前,抱起多尔博,哄拍起来。
福康不要阿雅抱,在她怀中扑腾得像条大鲤子鱼,阿雅只得将他放下,福康一落地就朝于微扑来,于微一手抱着呜呜哭的大儿子,一手抱着哇哇大叫的小儿子,还得防着福康,不要让他打多尼。
“别哭了。”
再哭,她也想哭了。
哭了一会儿,两人不哭了,于微让阿雅带福康下去,找两颗松子糖先堵住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的嘴,而后温声安慰多尼,“是不是太累了,要是太累了,就休息几天再练好不好。”
多尼抬眸,看了于微一眼,眼中动容,但很快又想起些什么,低下头去,嗫嚅道:“我不想让阿玛失望我是阿玛的长子”
听完儿子的话,于微那句‘你阿玛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对儿子寄予厚望的时候显得他高大威武了,自己箭术不精射多尔衮大腿,意气用事送先帝瘸马的时候呢?
孩子似乎天然对父母带着浓厚的滤镜,仰视他们,父母一点点情绪,在他们眼中,都好像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呢。
“别管他。”于微抹掉儿子脸边的眼泪,“你要是累了就休息,等休息好了再练也是一样的,你虽然是阿哥,可是你也还是个小孩子,你要一步一步的长大,还记得那个揠苗助长的故事吗?”
多尼点头,“记得。”
“没关系的,箭术现在不好也没有关系,我们慢慢来,不要着急。”于微鼓励多尼道,多尼听完于微的话,又一头扎进她怀中,哽咽道:“额涅呜呜呜呜”
小狗哼哼唧唧,于微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不哭了。”
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哼唧,不远处多铎抱着搂着他脖子告状的福康大步而来,见多铎这么早归来,于微有些意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多铎垂眸,“哦,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他可不敢说,有人想给他送美人这勾当。
作为摄政王一母同胞的弟弟,军功和硕亲王,次子又过继给摄政王为嗣,多铎简直是炙手可热的新贵,想要攀附他的人,能从王府排到城门口,希望他能赏光的宴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多铎每次赴宴归来,都是一身烟酒气,于微就不太爱让他出去,除了一些必要的、无法推辞的宴会之外,其他的宴会能推就推。他出征在外,好不容易回到家,不说陪福晋和孩子们,去陪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
人情世故?都和硕亲王了,还要什么人情世故,全是借口。
今天于微本不想去,但于微破天荒的催促他去,他便去了,岂料酒过三巡,就有官员带上来一队女乐,她们弹得曲子很不错,唱曲的女子声音婉转,好似深谷百灵。
百灵姑娘唱完曲,官员见多铎心情不错,当即提出,要将这百灵鸟一般的姑娘送给他,侍奉枕席。多铎吓了一跳,旁边的官员也纷纷色变,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豫王福晋打上门来。
新娶一个福晋的代价越来越大,沉重到,多铎稍微一想,就觉得有压力。
自己要敢再娶,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说不好要怎么对他呢?
他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不仅如此,自己还可怜的没有后援。
以前她亲姐姐是国君福晋,现在她亲妹妹是皇叔父摄政王嫡福晋,以前姐夫皇太极在,或许还会说她两句,出于对姐夫威严的惧怕,福晋偶尔能听两句,现在妹夫多尔衮说她,都得捡她爱听的说,否则她不听。
这么想着,他就觉得想给他送美女的官员居心不良,干脆拂袖而去,一回府,进了正屋,就撞见福康正在吃糖,见到自己,他糖也不吃了,立刻跳到自己身上,哇哇开始告状。
“阿哥推我。”福康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睛。
“阿玛带你去找阿哥。”
孩子之间的打闹,多铎并未放在心上,岂料他一低头,就看见多尼在母亲怀中哼唧,他顿时蹙眉,“多大的孩子了,还抱着额涅不撒手。”多尼又被阿玛说,不情不愿往起站,于微一把拉住多尼,将他搂在怀中,“干什么?嫉妒我们母慈子孝吗?”
多铎不免被于微这话逗笑了,“他都这么大了。”
“他多大都是我儿子。”于微振振有词,“他是我没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当然是我的宝贝。”
生多尼是难产,生福康是早产,三个孩子,除了多尔博没一个让人安生。可也正是因为是生了多尼,她嫡福晋的位置才稳固,才有足够的底气,要求多铎不再纳妾。也是因为多尼的出生,多铎许诺不再别娶。
母与子,是生来的联盟,孩子,是一个家庭的将来,某些角度而言,父母应该感激孩子。
“慈母多败儿你知道吗?”下人搬来凳子,多铎在于微身边坐下,大手覆盖上多尼的后脑勺,他似乎在感慨,又带着几分怅惘,“多尼啊,你几时才能长大啊。”
“什么时候才能乖乖练习骑射,不偷偷跑出去和你那几个见不得光的朋友玩乐呢?又什么时候,才能不一受苦受累就挤在额涅怀中,掉着眼泪说要放弃?有什么时候,才能做弟弟的好阿哥,照顾好弟弟们呢?”
多铎说一句,多尼的头就往于微怀中更深的埋一分。
“哎呀。”于微更紧的抱住多尼,说出了那句名言——“他还是个孩子,爱玩是天性,人哪有喜欢吃苦的呢?至于福康,这是我们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于微的底气也不太足。
她也有些忐忑,自己不会真的印证‘慈母多败儿’这句话吧?
“达哲。”多铎蹙眉,“你别惯着他了,惯子如杀子。”
多铎放下福康,将多尼从于微怀中拉出,让他在自己面前站好,多尼低着头,不敢去看多铎的眼睛。
岂料想象中的责骂并没有响起,多铎伸手,那枚鹿骨扳指赫然出现在多尼眼中,多尼一惊,抬眸望向多铎,多铎拉起多尼的手,将扳指戴在他手指,顺带摩挲过他掌心发红的皮肤,满不在乎道:“就这么点伤你就哼哼唧唧,等磨出茧子就好了。”
多尼还想诉苦,多铎的巴掌落到了他脑袋上,“别给我哼唧,我不吃这一套,练箭去。”
“也别看你额涅,她听我的。练箭去。”
多铎堵死了多尼所有退路,多尼不得不又站到了靶子面前。
当靶子上钉满箭,多尼的下午的练习才结束,他累得满头大汗,于微让嬷嬷赶紧带他下去换衣服休息,监督完多尼练箭,多铎才抱起福康,往书房去处理政务,“走,跟阿玛一块儿去。”
天色不早了,舒伦和舒舒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于微派人出去找她们,晚饭时,一家人才总算坐齐,多尼胳膊疼得抬都抬不起来,舒伦给弟弟加了一筷子菜,安慰道:“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福康是鱼的记忆,也不记得多尼推他的事了,见阿哥胳膊疼,屁颠屁颠要给阿哥捏捏手。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岂料到了晚上,于微盖好被子,准备就寝之际,身侧多铎忽然对她道:“你以后少抱多尼,你总抱他,他就还当自己是孩子。”
于微可以觉察到多铎对多尼寄予厚望,这种厚望,会造就两种心态,子不类父,父亲不喜欢,子若类父,父亲必定忌惮。东亚家庭的恨海情天,在皇室、王室尤为纠葛。
“我抱抱多尼怎么了,他本来就是孩子,你都这么大了,不也总让我抱抱你吗?”
“哎。”多铎连忙出声,制止了于微继续说下去,“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呢,夫妻之情,父母之爱,都是感情,多尼也很在乎你,他也想让你对他刮目相看,得到你的赞许,可是他归根到底还小,要慢慢教,你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漫长的沉默后,黑暗中传来多铎低沉的声音,“我们当他是个孩子,可是外面的人不会拿他当孩子对待,父母不教会孩子成长,外面残酷的风霜会让他们学会成长。”
他盯着头顶一片帐幔,喃喃道:“也是在多尼这么大的年纪,汗阿玛死了,他们说汗阿玛要额涅殉葬,我那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我再强大一些,额涅就不会死。在八旗,没有军功,就没有立锥之地。”
“我出征在外,家里这么多女眷,需要人保护,一旦我出了什么事,这个家也要人能撑起来,多尼最大,他不能一直是个孩子。你看看罗洛浑,他不也就年纪小小,就撑起家门。”
闻言,于微翻了个身,挤进多铎怀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会保护好他们的,多尼是个孩子,我不是孩子。虽然,我不能上阵杀敌,可我也不是任人鱼肉的无能之辈。”
多铎靠近于微,将脸贴进她怀中,“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作者有话说:多尔衮:我虚假的继承人,金老四,我真正的继承人,老婆。
多铎:有点巧。
童尘、于微:[狗头叼玫瑰]
第153章 嫁女 舒伦出嫁蒙古
腾机思不满多尔衮执政, 率领苏尼特部投向漠北喀尔喀蒙古,喀尔喀三汗听闻苏尼特部来归,有意借助苏尼特部拉拢已经归降大清漠南蒙古诸部, 以抵御日渐崛起的卫特拉蒙古,顺带恢复蒙古的荣光。
卫特拉蒙古即西蒙古, 蒙古在大明一朝, 分裂为东西蒙古,即瓦剌和鞑靼,后来又进一步分裂成四大块。
瓦剌的boss也先不是黄金家族的后裔, 以也先-瓦剌-卫特拉为中心的西蒙古都是蒙古意义上的外姓, 不是成吉思汗后人,而以察哈尔、喀尔喀为中心的东蒙古诸部, 则是黄金家族后裔。
进入大清后, 由于后金的实力,漠南蒙古已经臣服于大清, 漠北喀尔喀蒙古则因为和漠西准噶尔蒙古接壤, 双方战争不断,喀尔喀部依赖于大清的军事, 而处于半独立状态。
成吉思汗的后人, 都渴望建立先祖一样的功绩,喀尔喀要求腾机思杀死所娶的和硕格格, 跟大清一刀两断、分道扬镳, 最好漠南诸部也可以奋起反抗, 脱离大清,和他们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面对喀尔喀的无理要求,腾机思开始嚎了, 他对喀尔喀使臣哭道:“我怎么能辜负博格达彻尘汗对我的大恩大德呢?要杀我妻,就连我一块杀了吧。”
要杀他老婆,就把他一起杀了吧。
他嚎得很大声,完全不给喀尔喀使臣说话的机会,喀尔喀也不能真的杀了腾机思,只能说:“算了,算了。”
腾机思并不想连累无辜的格格,毕竟,这是他和多尔衮的恩怨,不该将一个千里迢迢来嫁他的女人牵连进去,再者,真杀了联姻的公主,无异于和大清宣战,他只是对多尔衮不满,并非要反叛大清。
种种因素,造就腾机思的坚持,也正因为腾机思的坚持,小懒格格才逃过一劫。
离开之前,腾机思派人将小懒格格送到了察哈尔部,交给了察哈尔固伦公主马喀塔,他很清楚,到了喀尔喀的地盘上,格格会更危险。马喀塔接到小懒格格,立刻写信给多尔衮和多铎,并安排人手,将小懒格格护送回北京。
腾机思叛逃,多尔衮派多铎率领漠南蒙古诸部追杀。
事关大清后方安定,一旦苏尼特部叛逃成功,这对大清与漠北蒙古、漠南蒙古的关系而言,是场巨大的灾难,这么重要的大追杀,多尔衮甚至拿不出多少兵力给弟弟。
没兵了,真的没兵了。
满蒙汉八旗加上朝鲜,男女老幼都算上,才堪堪三十万,追杀完李自成,追杀南明,各个地区还需要派兵驻守,多尔衮还在思考从哪儿抽兵攻打大西,哪里有多余的兵力给多铎。
“他都要启用豪格了,可见是真的捉襟见肘了。”于微一边帮多铎收拾行装,一边和他道,多铎没说话,于微回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又不知怎么说。
“怎么了?”
“多尔博说他想去。”
于微蹙眉,“去哪儿?”
“蒙古啊。”
于微反应很快,“这是多尔衮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一定是多尔衮的意思。”
多铎硬着头皮,将锅背了起来,“我的意思。礼亲王家的满达海不就年纪小小就随军出征吗,那时候他才七岁,就截获明军运粮队,立下军功,多尔博跟他差不多大了,该去见见世面了。”
出了多尼的事,多铎觉察出于微有些‘慈母’的端倪,决定先跟她通通气,以免摄政王府又要惨遭毒手。母亲爱儿子,情有可原,可要继承家业的孩子,怎能一直活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瞧着福晋认真思索的模样,多铎心中七上八下,可再一想到多尔衮在书房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决定跟福晋据理力争。
“你为什么不带多尼去?”
多铎准备好的话,全被这一句认真的发问,哽在喉咙。
于微不解的望着他,多尔博年纪这么小,肯定无法做出什么建树,多半是镀金去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带上多尼?不说镀层金,也要镀点银吧。多尔博是继承人,难道多尼不是吗?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行装从一人份,变成了两人份,很快又升级为四人份。
前线作战,后方的联姻也不断,由多尔衮做主,固伦公主飞扬古正式下嫁科尔沁右翼土谢图亲王长子巴雅思护朗,这个在于微出嫁那年出生的小公主,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哲哲含泪嫁出去了自己最小的女儿,母女从此分别。
飞扬古出嫁后,多尔衮找到于微,希望她能尽快履行舒伦和沙律的婚事,毕竟,舒伦的年纪真的不小了,比她迟了好几年出生的飞扬古都要出嫁了,舒伦这个做姐姐的还未出嫁,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再者,他需要舒伦和沙律夫妇,土谢图一系作为嫩科尔沁大宗,需要更好的掌握在多尔衮自己手里。飞扬古公主毕竟是先汗的女儿,皇帝的亲姐妹。
于微看着自己才十五岁的闺女,大声的对多尔衮say NO!
多尔衮被拒绝,生气的要让刑部论于微的罪,于微一点也不怕,“你有本事把我饿死,不然别想这么早嫁我的女儿。”
嫁的早,生育的早,死的早,于微深知早婚早育的危害。
她又不是不嫁舒伦,不过迟两年嫁罢了。
就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舒伦却找到他们,说她愿意嫁到蒙古。
已经和于微一般个头,体格健壮的姑娘,眼睛亮晶晶,没有对未来的惧怕,只有对嫁到蒙古的期盼,“这样我就能带着蒙古的勇士,和阿玛、弟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了。”
于微几乎要爆发出土拨鼠尖叫,“萨仁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多尔衮欣慰地望着舒伦,眼中全然欣赏,“你若真愿意嫁去蒙古,我许你自己挑选随嫁,再送你三百个男丁。”
于微:“”
舒伦愿意出嫁,于微再三劝她,虽然舒伦不是她亲生,却是她亲手养大,从小小、瘦弱一个,养成而今跟自己齐平的健壮姑娘,乍一看,两人不像是母女,倒有些像姐妹。
孩子长得高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于微其实比她大不了多少,十五岁嫁到盛京时,舒伦已经能走路了,粗粗一算,她其实就比舒伦大十二三岁。
十五岁,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成人。
舒伦知道于微为她着想,和她说了很多话,从局势说到阿玛兄弟,再说到自己身上,她将出嫁视作独立的开端,满怀壮志的格格,怀揣着和丈夫一起扩大、强盛自己的领地的梦想。
她说到这地步,于微知道她不是被动,而是主动选择生活,自己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要是额驸对你不好,你派人来告诉额涅。”
舒伦狡黠一笑,挤进于微怀中,“额涅是要把额驸家拆了吗?”
于微笑着搂住舒伦,装出副威严的样子,“不止呢,额涅还要把额驸打一顿。”
孩子既然要出嫁,做父母的当然要准备嫁妆,有爵位的和硕格格出嫁,又是下嫁蒙古,朝廷按制要出一份体面的嫁妆,哈日娜留下的财产,于微分了一半给舒伦,留下一半给舒舒,多铎得知多尔衮要陪嫁三百男丁给舒舒,写信家里要陪嫁四百个。
这还不算亲戚们的添妆和于微私出的一部分,于微大概一算,舒伦的嫁妆,比起下嫁蒙古的固伦公主来,也毫不逊色。
僭越就僭越吧,舒伦就结一次婚,让朝廷去跟多尔衮算账,就是因为他多送的这三百男丁,所以嫁妆才超标的,都是多尔衮的错,要罚罚他。
于微忙着清点舒伦的嫁妆,童尘也在挑选陪嫁给舒伦的三百男丁,这些男丁有的是成家,有的是还未成家,成家的当然要全家一起陪嫁,没成家的还好说,说是三百男丁,最后童尘实际交给于微的名册上,有近五百人。
交接名册时,童尘和于微说起萨仁的事情,挑选陪嫁庄户的时候,萨仁找到了童尘。
“你能不能让舒伦带他们回去,带他们回科尔沁草原吧。”萨仁望着于微,请求道,“他们已经离开家太久了。”
童尘知道萨仁说的是谁,她过去的同伴们,须臾十几年白驹过隙,草原物是人非,但草原还在那里,她想回家,只要回到家,过去就都不要紧了。
但她已经回不到草原,只能让同伴回去,或许,只要还有人记得那段美好时光,它就一直还在吧。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童尘拒绝了萨仁。
也许站在蒙古人的角度,他们追求让科尔沁蒙古摆脱后金控制的目标没有错,可是在大清和漠北喀尔喀蒙古交战的时候,放这些曾经心怀让部落摆脱后金控制的人回到草原,是危险的。
萨仁很少请求过童尘,童尘短暂迟疑后,还是松了口,“现在不行,等过几年,我再找机会,东莪不也大了吗。”
“好啊。”萨仁勉强一笑,“答应我的可不许反悔。”
骤然听闻此事,于微也觉得童尘没有做错,“过几年吧,过几年就好了。”
土谢图亲王领兵随多铎作战,肫哲公主遣沙律亲至北京,向于微下聘,于微收下聘礼,受了女婿的三跪九叩大礼,送给他马鞍,表示接受他的请求,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送嫁的车队已经备好,按习俗女儿出嫁应该由父兄护送,但多铎、多尼和多尔博出征在先,舒伦出嫁在后,家中只剩下丁点大的福康,多尔衮提出让阿济格的长子傅勒赫送嫁。
于微见沙律亲自来了,不想让人轻视舒伦,决定带着福康,亲自送舒伦出嫁——
作者有话说:顺治中期,有大臣的女儿下嫁蒙古巴林部,陪嫁人口约为200。
没有爵位的女子下嫁都有200,可见有爵位的格格、固山格格、多罗格格、和硕格格、和硕公主、固伦公主的陪嫁应该会更多,但是我没有找到比较确切的资料,相关档案在国馆,目前没有电子版。
我参考了另一个例子,还是顺治朝,三顺王尚家尚之隆尚和硕公主,陪嫁人口在一千二左右,三顺王也是王爵,尚之隆是到京城去,可以理解为他嫁给公主,这一千二是他的嫁妆。
第154章 亲上加亲 好事就这么砸她面前了
和硕豫亲王长女和硕格格舒伦下嫁蒙古嫩科尔沁右翼土谢图亲王巴达礼之子沙律, 沙律以尚和硕格格,亲至北京,向皇上、皇叔父摄政王行三跪九叩之礼, 并献礼物若干。
行礼毕,额驸至豫亲王府向福晋行三跪九叩之礼。
格格出嫁, 皇叔父摄政王命公傅勒赫及福晋苏布达、两白旗大臣送之。
于微也要送, 多尔衮也没办法,“去吧去吧。”
出嫁的路上,于微大概和舒伦梳理了一下她的妯娌关系, 也就是她未来的交际圈, 下嫁蒙古的格格们基本不受什么约束,会和同旗的格格们来往, 组成自己的小圈子。
沙律的哥哥巴雅思护朗娶了哲哲的小女儿, 也就是舒伦的妹妹飞扬古,两人一定要好好相处, 相互照应。沙律的堂兄弟多尔济娶了礼亲王代善的格格, 也就是她们的堂姐。
支开福康,于微又跟舒伦科普了一下基础生理知识, 让她尽量晚生孩子。
她唠叨了一路, 想到什么说什么。
马车里于微和女儿唠叨,马车外年轻的小夫妻谈情说爱, 傅勒赫和苏布达的感情很好, 虽然没有弟弟劳亲英勇善战, 但傅勒赫待人十分温柔,他耐烦地抱着因为调皮要骑马被于微丢出马车的福康,一遍遍提醒让他抓住缰绳,以免掉下来。
十八岁的少年, 在照顾堂弟福康的同时,还能跟上福晋苏布达,夫妇二人有说有笑。
作为家中长子,还是父母感情非常好的家庭的长子,傅勒赫每年都能多出一个新的弟弟妹妹,在他的记忆中,额涅博克托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大腹便便准备生孩子,傅勒赫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照顾人这方面,完全没的说。
什么性格的弟弟妹妹是他没见过的呢。
都见过的。
于微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跟舒伦叮嘱了一遍,话说了很多,于微却总觉得有什么遗漏,想又想不起来。直到看到肫哲公主亲自带着队伍前来迎接自己和舒伦,她才想起一句很早就响起,但迟迟没说的话——
“别欺负公主。”
不要霸凌你那倒霉的婆婆,她命其实挺苦的。
十几岁的年纪,先嫁老头奥巴,频频受丈夫与察哈尔大人之女的欺负,好不容易等到老头死了,改嫁给年轻的继子,才过了没几年好日子,就又迎来两位身份不低的儿媳妇。
两个儿媳妇,既是堂姐妹,也是表姐妹,搞不好要女子双打
于微已经到两边都能理解的阶段了。
“但也别让人欺负了你。”她补充道。
舒伦望着欲言又止的额涅,‘噗嗤’声笑了出来,“额涅,你就放心吧,谁能欺负得了我啊,公主是长辈,我会尊重她的。”
于微与肫哲公主相见,二人以蒙古礼仪热情抱见,公主以所携带的金杯捧马奶酒,献给远道而来的亲家,于微接过酒,一饮而尽。随即,公主的大儿媳固伦公主飞扬古与女儿阿诺金上前,见过于微。
因为是晚辈,飞扬古与阿诺金仅抱于微的腰,于微弯腰,以面贴二人。苏布达抱见过公主后,与飞扬古、阿诺金相互抱见。
傅勒赫带着福康,与巴雅思护朗相见,福康个头不够高,只能抱到巴雅思护朗的腰,巴雅思护朗笑着蹲下身,张开双臂抱了抱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福康顺势搂着巴雅思护朗的脖子,让他将自己抱了起来。
见福康如此,众人哈哈大笑。
虽然是战时,但是婚礼十分盛大,土谢图亲王洞悉而今局势,深知舒伦虽然只是和硕格格,身份却并不逊于固伦公主,他因要往各部调兵,不能如迎娶飞扬古公主一般亲迎格格,于是嘱咐妻子,务必要将婚礼举办得隆重,不要让福晋和格格感到被怠慢。
草原各部都赶来参加,科尔沁大妃、次妃和卓里克图亲王吴克善的福晋、满珠习礼的福晋济鼐格格,以及达哲、雅图两位固伦公主最先抵达,随后是隔得远的巴林、敖汉、察哈尔等部的女眷。
人一多,就到了各论各亲戚的时候了。
达哲、雅图、飞扬古挤在舒伦的新房,姐妹几人说着悄悄话,于微和大妃坐在一起,苏布达见到了额吉卓里克图亲王福晋和妹妹额尔德尼布木巴,亲昵的和她们抱在了一起,福晋目光慈爱,怜惜的望着两个女儿。
满蒙联姻到现在,规模已经很可观,于微见乌泱泱一大群人坐在一起,大清的女子身着大清朝服,蒙古族的女子则着蒙古服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金色的阳光下,交相辉映。
天色稍暗,婚礼才开始举行,年轻的夫妻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拜天拜地拜火,再拜肫哲公主,完成了婚礼,乐曲声起,篝火熊熊燃烧,橘黄火光映明一张张迥异又同样开怀大笑的脸庞,舒伦和沙律夫妇捧着马奶酒,依次敬酒。
首先是新娘的母亲,于微开心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眼中没有半分嫁女的伤悲,只有对女儿和女婿的欣赏。为什么要伤心?女儿只是结婚了开始自己独立的生活了,又不是跟自己断绝关系了。
这么想着,于微又开心的喝了两杯。
敬完于微,舒伦和沙律又敬两位辈分更高的长辈科尔沁大妃和次妃,两位长辈叮嘱了新人几句,送上礼物与祝福,而后一饮而尽,稍后些的是哈日娜的嫂子,她的额吉已经年迈的无法再参加婚礼。
长辈敬完,到平辈,平辈可就没有长辈这么好说话,一个个都闹了起来,沙律的兄弟和舒伦的姐妹们就排上用场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看着新人和兄弟姐妹们起哄的场景,恍惚间于微想起了自己和多铎成婚的时候。
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时自己成婚被起哄的过去,好像还历历在目。
她是不是老了?
于微忍不住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依旧充满胶原蛋白,极富弹性,眼角也没有皱纹,嗯,果然是错觉,她怎么会老呢?她才二十多岁,年轻的很!
盛大的婚礼一直持续了三天,第三天傍晚,一队人马奔向营地方向,多铎身边的侍卫向于微禀告道:“福晋,大王和两位阿哥即刻抵达。”那边肫哲公主也收到了土谢图亲王即将抵达的消息。
众人立刻派人出迎,没过一会儿,多铎与土谢图亲王便抵达了营地,数月未见,多铎瘦了许多,一身灰土,有些狼狈,于微上前,多铎自然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多铎身后,多尼和多尔博下马,单膝跪地向于微行礼,“额涅。”
于微拉起两个儿子,心疼道:“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于微问多铎道。
多铎似乎有些着急,拉着于微一边往营地走,一边和她解释道:“调兵的时候路过这儿,过来看一眼,马上就走。”
一行人进了营地,多铎父子三人先见过大妃与次妃,而后就要见舒伦,肫哲公主赶紧让夫妇二人向多铎行礼,并为他献酒,多铎接过女儿女婿的酒,拿在手中却并不着急喝,而是打量着女婿。
沙律被岳父这严肃审视的目光看的心中七上八下,多铎上下打量了眼女婿,又打量了眼女婿身边镇定自若的女儿,将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叮嘱舒伦道:“你不要欺负额驸。”
舒伦顿时不高兴了,蹙眉望向多铎,“阿玛!”
见过多铎,夫妇二人又见过土谢图亲王,亲王慈爱的接过儿子儿媳奉上的酒,叮嘱他们要和睦相处。
长辈拜见完,就轮到两个小舅子,多尼还在说吉祥话,多尔博已经教育起额驸,他威胁额驸道:“你不要欺负我姐姐,不然再远我也会过来的。”
匆匆在婚礼上露了个面,多铎就要离开,临行之前,他和于微道:“土谢图亲王前两天跟我说,我将女儿嫁给他的儿子,他无以为报,想将格格嫁给多尼,我说这事要问过你。公主要是跟你说起多尼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我没什么意见,你要是想跟别家结亲,拒绝就是。”
“我知道了。”
“走了。”多铎将手从于微手中抽出,毅然上马离去,两个孩子也跟上了阿玛的脚步,一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于微才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远方抽回。
婚宴到了尾声,宾客席上已经有了空缺,肫哲公主将女儿阿诺金叫了出来,让她为两位大妃和于微奉酒,就着明亮的烛火,于微近距离接触到阿诺金格格,她的五官整齐,模样端庄,一举一动,十分得体。
于微将舒伦嫁给公主的儿子沙律,公主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于微的儿子多尼,这是很蒙古很满洲的联姻方式,既然联姻,就不是单方面的嫁娶,而是部落之间相互为婚。
能顺满蒙联姻大势的同时,为儿子娶一个血缘关系不近、但岳父地位尊崇,还和自己的母部息息相关的福晋,于微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就这么砸她面前了。
况且现在大清对漠北喀尔喀作战,十分依赖蒙古,前线领兵的是多铎,可真正出兵出力的是蒙古各部,尤其是他的亲家右翼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左翼的吴克善、满珠习礼。
于微按耐住心中激动,接过阿诺金奉上的酒。
当夜,大妃来到于微的营帐,和女儿说起肫哲公主想将女儿嫁给多尼的事来,于微当然是愿意,大妃于是和公主说起此事,公主也是万分开心,两家趁热打铁,当即订下婚事——
作者有话说:沙律娶的是塞硕的长女,多尔博过继之后,主要事件线已经开始改变了。
说起和右翼联姻这件事,东莪应该是嫁给了巴雅思护朗,而且是在飞扬古没有死的情况下。在多尔衮被清算之后,东莪是交给了多尼看管,而多尼的原配福晋是土谢图亲王的女儿,刚好巴雅思护朗还娶过一位佚名没身份的郡君。
于微:我绝对不会跟我弟弟结亲的,打死也不会,多尼你的崽绝对不能娶你姐姐的崽,这太恐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绝对不可以!
童尘:忽然觉得我没儿子也是好事。
于微:胡说,多尔博是你儿子。
童尘:[小丑]你儿子。
于微:你的你的!
两人:如何拒绝弟弟想把女儿嫁给我们的儿子?如何拒绝这群亲戚想亲上加亲?sos。[小丑]
第155章 战胜 不懂汉字不知道三从四德……
于微回到北京, 得知多尔衮又干了两件事,一、提高了自己的仪仗。二、把皇宫的符信都搬回王府。皇叔父摄政王的地位以法律形式,又高了一截, 小皇帝以后连盖章这种面子工程都不用干了,一边玩去吧。
多尔衮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他给自己提完待遇, 又让礼部给自己的福晋们提, 但绝口不提给皇帝的生母布木布泰和固伦额真福晋哲哲提待遇的事情。
于微去摄政王府接舒伦回家,童尘留她吃饭,姐妹二人一见面, 童尘就忍不住跟于微吐槽起来, “那些汉官一天都在说什么啊,真的是胡说八道。”
“嗯?”
“怎么老想让我垂帘, 我垂得明白吗?”童尘很烦, 非常烦,“我自己什么水平我是知道的, 我就不去sorry大家了。”
于微更困惑了, “嗯?让我垂啊,我来垂, 我垂得明白啊!”
“本来那些汉官胡说八道, 多尔衮还不怎么听,但现在洪承畴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开始说什么国本, 他一说, 多尔衮就听得不得了,他说什么多尔衮都听!”
多尔衮很重用洪承畴,因为洪承畴的水平他是见过的。
一片石之战前夕,多尔衮还有些踌躇不前, 是洪承畴急向他献策,要一鼓作气,趁崇祯帝之死这段权力真空期入关,并具体提出严肃军纪,投降者封赏,抗拒者必诛,制订严密的行军路线和用兵方略。
多尔衮要诸王贝勒对天盟誓——“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也是在洪承畴的强烈要求下,才付诸实践的,果不其然,严明的军纪,使得清军所到之处,几无反抗。
顺利进入北京后,多尔衮授洪承畴一长串官,以他为重臣。
之后洪承畴又向多尔衮提了一系列建议,录用明朝降臣,设府县施政,稳定社会秩序,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约束军纪,秋毫无犯,免除赋税。又行保举、选人才、学汉语、读儒书,将因为农民起义而混乱的社会秩序,重新规范。
治理天下的能力,大清还有点短板,可是任用洪承畴后,这短板就不那么明显了。
按照汉人的礼法,皇帝只能有一个亲爹一个亲妈,宗法制是严苛的,不容一点商量,但放在大清,就没那么讲究。这让多尔衮身边的汉臣很是担心,尤其是范文程。
多尔博可是他的希望啊,能不能混到帝师,全靠他自己。
范文程本就参与过劝降洪承畴,劝洪承畴,他手拿把掐。
作为一个地道、目睹过大明礼仪之争的旧明臣,洪承畴反对多尔衮的不讲究,他指出这种不讲究很有可能为将来埋下隐患,皇位的合法性是血脉传承,如果承认多个爹的存在,那么多尼、福康也会连带拥有夺位的可能。
这是危险的。
“汉有诸侯王之乱,又有外戚之祸,大清开国不久,宗王势大,摄政王岂可再授人以柄。”
洪承畴和范文程说话比较委婉,毕竟是文化人,深谙和领导沟通的艺术,同比之下,何洛会就显得没文化,说话也比较难听,“王愿为周公,还自罢了,王有吞天下之志,岂可如此。假使王薨,嗣王年幼,我等也应抱王之幼子,王母垂帘,岂可以宗王理政。”
“我垂帘。”童尘冷笑一声,“八旗那些军官最看不起女人了,能支持我垂帘?算盘珠子就要蹦我脸上了!满洲就没有垂帘这一说,绝对是跟汉官通过气了。他们是有拥立、从龙之功了,倒是也管下我们的死活啊。”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左右不过就是换皇帝了,谁继续当重臣,多铎执政肯定会用自己的人,不会用他们,但是多尔博还没有自己倚重的班底,需要继续重用他们。”
随着重用汉官,大明党争的风也渐渐吹到了大清。
于微想了想,认真道:“给多尔衮制造焦虑,然后提高自己的重要性?他们还学过心理学吗?”
童尘被她这煞有其事的分析逗笑了,嗔了她一眼,“还开玩笑呢!搞不好你跟你亲亲老公就完蛋了。”
“完蛋应该不会,不是有你吗?”
“我?”童尘抿唇,“你就不怕我为了当太后变心了?”
于微‘切’了声,“说的我没当太后的机会一样。”
“咱俩好像只有一个人能当太后。”童尘认真道,她缓缓转头,望向于微,眼睛眨了眨,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想当寡妇。”
于微被童尘忽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啊,我也不想当寡妇,那咱俩都别当太后了。”
“可是太后可以养面首,我想照着瓦克达那样姿色的找。”
“嗯?”于微无奈,“那你到底当不当?”
“没想好。”
“你想好了再跟我说,我可不敢当着多尔衮的面给你找面首,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用过午饭,于微接上舒舒,乘马车回王府。
没了姐姐,舒舒忽然变得孤单起来,这种孤单,是虽然有石华善陪着她玩也无法驱散的情绪,于微看出舒舒不高兴,就让福康多陪着姐姐。
身边陡然安静下来,于微还有些不习惯,孩子们都不在,她乐得自在,上午一觉睡到自然醒,中午研究吃什么,下午王府长史领着各处总管,来跟她汇报各项事宜。
于微翻开庄园册子,发现王府又多出好几处庄园,面积都不小,庄园处的总管立刻道:“福晋恕罪,咱们府上的庄园虽然不如别处多,却都是好地。”
嗯?
于微挑眉,“你去打听一下,别家都有多少地。”
庄园处的总管行动很快,傍晚时分,各个王府、贝勒府的圈地情况,就都放到了于微的桌上。
大清入关前,实行计口授田,八旗子弟在关外都有土地,但入关后,这些土地没办法带进关内,他们又变成了穷光蛋。为解决入关而来的数十万东来百姓的生计,多尔衮下令清查、分拨近京无主田地,满汉分居、各理疆界,清查事宜由户部主管、各地方官清查造册。
就是以国家名义,重新再分配土地。
明朝的土地兼并很严重,贵族、官僚都拥有大量土地,百姓只能依附他们为佃农,现在这些土地到了大清手中,被重新分配,原本的佃户无处可去,于是在圈地基础上,又颁布了投充法,原来就是佃户的,继续当佃户去吧。
但是在‘首崇满洲’的思想下,圈地和投充逐渐成了满洲掠夺的手段,规定只圈京城附近无主荒地,对于有主之地,应该要给予补偿,往北京远处迁,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
地有没有主,这谁知道呢。把地契给你烧了,说你这是无主荒地你又能怎么样?抢你地,还要抢你人给我干活,强迫投充的例子,屡屡出现。
朝廷还要靠八旗打仗,如果不能让战士从战争中获益,他们又怎么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所以在圈地、投充出现问题后,多尔衮只是下令让他们记得赔钱。
顺治二年,多尔衮向山东、直隶派出一批驻防八旗士兵,也采用了和在京城一样的计口授田,将圈地的范围再度扩大。
八旗子弟圈,贵族圈的更厉害,家家户户都有个几十万的地,阿济格家的地已经到了百万,他率兵驻防在外,多尔衮鞭长莫及,其实就是多尔衮站他面前,他也未必会停下圈地的脚步。
土地是财富的象征,胜利者不富有,谁富有呢?
豪格家居然还有金矿。
八旗已经入关,满洲的百姓都有地了,圈地再不停止,问题就大了。于微想。
腾机思兄弟先奔向喀尔喀车臣汗硕雷,硕雷的儿子本巴、喀尔喀三汗之一的土谢图汗衮布、赛因诺颜部的丹津喇嘛等五万余喀尔喀联军声援腾机思,双方在土拉河畔的札济布喇克对阵。
多铎大破喀尔喀联军,斩杀腾机思两子,他一路追杀腾机思,腾机思逃往色楞格河。
前线的军事节节胜利,北京派去喀尔喀的使者就趾高气扬,多尔衮严厉谴责喀尔喀三汗居心不良,并威胁他们,如果他们非要这样,那大清以后就不管他们了,自己去跟卫特拉蒙古打吧。
腾机思事件的失败,也给喀尔喀三汗以沉重的打击,中兴蒙古的愿望很宏伟,但屁股后面就是虎视眈眈企图收复故土的卫特拉蒙古,喀尔喀诸汗王没办法,只得向大清遣使谢罪。
和硕德豫亲王征讨喀尔喀有功,皇叔父摄政王率诸王亲自出边迎接,于微和童尘想同去,被多尔衮拒绝。入关之后,受儒家思想影响,带福晋出门玩,好像变成了件不成体统的事情。
“他怎么精华不学学些糟粕。”于微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不学以民为本,尽学些这些裹脚布?先帝在的时候,没事就带福晋们与诸王贝勒、诸王贝勒福晋们出门打猎呢。他不说没事带我们出去玩,连门都不让我们出?”
童尘拿起马鞭,人到青年,依旧叛逆,“他不让我去我就不去?我可不认识汉字,也不懂什么三从四德,我只知道我要出去玩。走!”
看到两人,多尔衮肉眼可见的不耐烦起来,大臣们该低头的低头,不敢直视二人,瞧多尔衮这神情,于微心虚起来,多尔衮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可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童尘却不理他,一拍马走了,经过多尔衮身边时,还白了他一眼,于微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我能在元旦前完结吗。
感觉写的差不多了
第156章 辅政叔德豫亲王 辅政王、世子
汉臣们还想劝劝摄政王, 多加约束福晋,贵族女眷历来是平民女眷学习的对象,理应简朴、勤劳, 传妇德,不该抛头露面, 带了不该带的头, 他们劝,多尔衮只听,却并不说话。
他们劝完, 那边和硕德豫亲王已经跟福晋抱在了一起, 多尼和多尔博单膝跪在她脚边,“额涅。”
摄政王宴请出征诸王贝勒, 声势浩大, 于微瞧着被众人簇拥,俨然大汗做派的多尔衮, 心想先帝或许也没有想到, 终有一天,这个被自己一手扶植的孱弱弟弟, 会吞噬他的基业。
对于先后立下赫赫战功的弟弟, 多尔衮很欣慰,还有小小年纪却已经在军前崭露头角的多尔博, 他虽然想到多尔博或许会有所建树, 却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居然敢亲领护军, 跟舅舅桑噶尔寨一起伏击远道而来的喀尔喀部落军队。
作为继承人,他毫无质疑是非常优秀的。
感慨着感慨着,多尔衮满是欣慰的眼中,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落寞, 要是这是他亲儿子多好啊,他多尔衮的儿子,不逊色于任何人!
再一抬眸,他看见福晋正摸着多尔博的头,母子二人亲昵不已,或许是因为福晋与多尔博的生母是同母所生的缘故,他们的眉眼之间,居然也有些神似。
“多尔博。”多尔衮朝多尔博招手,多尔博乖巧上前,跪坐在多尔衮身边,多尔衮伸手,描摹过养子尚且稚嫩的眉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大胆的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嫁给自己,她现在也许已经儿女成群,而非孑然一身、茕茕独立。
他宽大的手掌,落在多尔博肩头,多尔博侧首,却听头顶传来多尔衮欣慰的声音,“你做的很好,阿玛和额涅都为你骄傲,你是阿玛的好儿子。”
多尔衮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落到帐中每个人耳中,诸王贝勒,神色各异。于微和多铎望向上首二人,只见多尔衮拉起了多尔博,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伯侄二人坐在一起,像一对亲生父子一样。
于微本能侧首看向多铎,他眼中不满一闪而过。
满洲没有那么强的宗法观念,是谁的儿子就是谁的儿子。儿子,儿子,这是他的儿子!
但这不满仅仅一晃,很快就被其他复杂的情绪取代,多铎也注意到于微正在看他,侧眸瞥了她一眼,手背一沉,于微的手搭在了多铎手背,她凑近多铎,“大好的日子你开心点。”
多尔博给他当儿子,最多不过是个和硕亲王,孩子前程远大,做父母的该为他高兴才是。
“那是我儿子。”多铎忍不住发牢骚道。
“往左看。”于微出声道。
多铎转头,对上多尼嘿嘿笑着的大黑脸,草原上风一吹太阳一晒,好好的孩子就成了煤球。
“这个是你儿子。”
多铎一把搂过多尼,父子二人相视,他眼中的不满才有些消散,可他嘴上依旧不满道:“分明都是我的。”
他的配得感,一如既往的强。
都是他的,汗阿玛留下的牛录是他的,财产是他的,儿子也都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
两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自然难逃多尔衮的法眼,他咳嗽了声,众人立刻噤声,纷纷抬头望向他,大有上课老师敲完黑板后,同学们的自觉。在多尔衮老师的威严下,帐内鸦雀无声,他盯着多铎,良久,对身边多尔博道:
“去给你阿玛倒酒。”
多尔衮口气无奈,大有秀才老师遇上刺头的无力感。
“还有你额涅!”
多尔博低头,强忍笑意,他原以为,两个阿玛和额涅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对自己心生芥蒂,毕竟,他不是多尔衮和姨妈亲生,也不如阿哥和弟弟一样,长在父母身边。
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两边不讨好的下场。
他小心翼翼,游走于双方之间,而后发现了一个说起来令人觉得好笑的事情——
两个阿玛居然跟孩子一样攀比了起来。
他们都想做自己的阿玛,所以争相向自己证明他们的在乎。
多尔博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
儿子屁颠屁颠跑上前来,为自己满斟一杯马奶酒,多铎望着面前多尔博,那张跟自己和福晋如出一辙的脸,不舍又不甘,这是他最聪明、最像自己和福晋的孩子啊!
“阿玛。额涅。”多尔博又为于微倒了一杯酒,双手捧到她面前。
一杯酒下肚,多铎看向多尔博的视线已经释然,“好了,回去吧。”
于微:“”
多铎凯旋,于微指挥侍女将床上的丝织品全换成棉织品,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一手弓马留下的茧子,摸哪儿哪儿勾丝,那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床品,岂能让他糟蹋了。
收起来,都收起来。
多铎沐浴完毕,往床边一坐,好似发觉了什么,伸手一摸,问道:“怎么屋里的东西都换了?还是这么暗沉的颜色?”于微已经躺下,将被子盖在了身上,“怎么,不合大王的意吗?”
“这颜色倒也素净,不过还是之前的好看。”他边说着,边脱了鞋,在于微身边躺下,伸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语道:“福晋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当然要用些鲜艳的颜色装点,这些都太素净了,明天让他们都换了。”
“年纪大了,用不了那么显眼的颜色了。”于微感慨道。
石家登门,希望能让华善和舒舒完婚,那边土谢图亲王也委婉暗示于微,他们的格格已经十二岁,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蒙古与满洲的婚龄都偏早,哲哲的几位固伦公主下嫁时,都不过虚十二三岁。
适龄不嫁的格格,会被人称作老女,比如著名的叶赫老女,她二十多岁的才出嫁。站在于微的角度,二十多岁嫁人其实都早了,当然这是她的视角,站在土谢图亲王与公主角度,他们当然不会让女儿成为老女。
稍微不注意,她就要当婆婆了。
老了。
多铎‘嗯?’了声,伸手捏住于微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他垂眸,凝视于微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在问‘你认真的吗?’
“谁老?”他忍不住问出口。
于微没好气道:“你。你比我还年长五岁呢。”
多铎笑了下,“是吗?我倒不觉得自己老了,福晋觉得我老了吗?”
他盯着于微,目光暧昧,于微顿时明白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脸顿时一红,打掉他的手,“不要脸。”
后背陡然贴上一堵宽厚,隔着单薄的寝衣,于微感觉到身后人躯体的精壮,她翻身,挤进多铎怀中,相拥一瞬,两人耳鬓自然交缠厮磨,纠缠着,于微半边身子都贴到了多铎身上。
迈过三十岁的关,多铎在精壮和发胖之间横跳,稍微一安逸,他的脸就开始圆,出去领兵,他就精壮,因弓马而再度结实的臂膀与劲腰,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于微累得睡了过去,梦里她回到了草原,太阳温暖的照在头顶,她惬意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草坪柔软,像棉花。
只是晒着晒着,太阳越来越大,她感觉到热,想要到树下遮阳,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草坪柔软,却似流沙,躺下去,就深陷其中。
就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一股凉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袭来,她终于感觉到惬意,那种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变得酥麻、颤栗。
日上三竿,于微睁开眼睛,只觉精神抖擞。
温热的呼吸在肩窝回旋,转过头,多铎的半边脸在眼前放大,脑海中的记忆断断续续,她抱着多铎的头,亲吻他任由他的吻一路向下
没老。很年轻。在哪里盖章,她去认证一下。
战后多尔衮论功行赏,他终于决定立多尔博为世子,而因为多尔博在蒙古的表现,一时也无人反对,多尼没有捞到世子,跳过基础爵位镇国公,混了个贝子,桑噶尔寨因为作战有功,被封为镇国公。
众人都得到封赏,唯独作为主帅的多铎迟迟未曾得到赏赐。
多铎倒也不急,安安生生待在家里,和于微商量舒舒的嫁妆,和多尼的婚礼流程。于微心知多铎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官员弹劾辅政叔王济尔哈朗的王府规制僭越。
因为宅基地面积太大这一十恶不赦的重罪,济尔哈朗痛失辅政王之位,和硕德豫亲王则因征讨喀尔喀、诛杀苏尼特部腾机思兄弟有功,一跃成为辅政叔德豫亲王。
辅政叔德豫亲王以皇叔父摄政王染风疾,腿脚不便为由,奏请皇帝免去多尔衮的跪拜之礼,皇帝应允,一应诏书,由礼部起草后,送到摄政王府,由摄政王盖章。
“不用拜皇帝了?赞拜不名?”于微吸了口凉气,多尔衮速度这么快?
多铎慢条斯理在于微身边坐下,“嗯,不然呢。”
于微掰着手指开始算权臣几件套,“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加九赐”
这么一算,好像还远。
“想什么呢。”听于微这么一念道,多铎就知道她在算什么,“豪格还没死呢,他克定大西,马上就班师回朝了,有他和两黄旗的大臣在,还远得很。”
张献忠号为黄虎,而豪格被称为虎口,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豪格在四川,一箭射死张献忠,他收复四川,军功正盛。
作为先帝长子的他,怎么会目睹自家皇位被叔叔抢走。
说到豪格,多铎忽然笑了下,和于微道:“想起个好玩的,之前有一个明军将领给他写信,说愿意投降,约他一起追杀另一支明军,然后那个明军将领也给豪格写信求救。结果豪格怎么回复他的呢。”
“嗯?”于微来了兴趣。
入关之后,出于现实需求,诸王贝勒的汉语水平蹭蹭蹭的涨,劝降信越写越长,长篇大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引经据典,再以利益引诱,狠狠画大饼当然,因为文化的差异,有时候也会闹点笑话。
多铎摆出副严肃的模样,“他说,知道了,但是我得到的军令是兵马不能动,不救。”
“他直接跟人说他不救。”
多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于微也笑了。
救命。
不救。
拒绝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弯弯绕绕。
多铎笑完了,才道:“豪格打小就很认真,之前打广渠门的时候,虽然大汗再三下令,不许后退,可是北京城的炮火太猛,大家都不敢往前去,只有豪格,还敢往前冲。”
于微觉察出多铎话语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悲伤。
“会杀他吗?”
“应该不会,会幽禁起来。”说到幽禁,多铎顿了一下,情绪渐渐低落,“把威震山林的老虎关起来,其实比杀了他更难受。”——
作者有话说:多铎的titile还怪多的。
他可以是十贝勒,也可以是额尔克贝勒,也可以是额尔克楚虎尔,也可以是额尔克亲王、尔克亲王,还可以是札萨克额尔克亲王,也可以是豫亲王、德豫亲王、辅政叔德豫亲王。
多铎:其实我更想被称为皇父摄政王[狗头叼玫瑰]
于微:这里坐不下这么多人。
第157章 一大家子 两个女婿和一个儿媳妇……
钦天监为马喀塔、舒舒、多尼挑选的良辰吉日, 前后相差不到十天,于微看着钦天监送来的折本,心想究竟是好日子都挨在一起, 还是他们上班划水?
“年前的好日子多也正常。”多铎倒不是很在意好事都撞在了一起,反而觉得这样办热闹。
“真要把马喀塔嫁给阿布鼐?”于微有些不忍。
“不然呢?”多铎反问道。
马喀塔的丈夫额哲已经英年早逝有段时间了, 由于他们夫妇二人没有儿子, 只有一个女儿,故而察哈尔亲王之位只能由额哲的亲弟弟,也就是西大福晋娜木钟与林丹汗之子阿布鼐承袭。
按照蒙古、满洲的收继婚俗, 马喀塔也会改嫁给新任察哈尔亲王阿布鼐。
为什么一直没改嫁呢?
因为额哲死那年, 阿布鼐才六岁,马喀塔真的抱过阿布鼐。
十二岁的阿布鼐, 一箭射死了马喀塔的‘吴彦祖’, 请求朝廷为自己和公主完婚。世人都称赞阿布鼐有其父林丹汗遗风,于微只觉得荒唐, 十二岁的小屁孩懂什么结婚, 缺着大牙的小屁孩,哪点比得过马喀塔自己中意的男人。
她反对这门婚事, 童尘也反对, 哲哲也不太同意,面对三姐妹一致的意见, 多尔衮只得暂缓公主下嫁。可是她们的反对只有一时之效, 无法根本改变, 察哈尔是蒙古正统,在蒙古各部的影响举足轻重。
阿布鼐身兼先帝养子和林丹汗亲子两重身份,是安抚蒙古的重要手段,他再迎娶汗女, 按传统继承兄弟遗孀的同时,也增进了满蒙联姻。
马喀塔的幸福,变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多尔衮同意了阿布鼐的请求,同意他和公主完婚。
年轻的公主,像是一件物品,先被父亲拿去联姻,再被叔叔送去联姻。失去吴彦祖的马喀塔,像是被摘下枝头即将凋零的鲜花,看着她这样子,于微心有不忍。
毕竟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还是她的亲姨妈,于微想为马喀塔据理力争,可满蒙的旧俗摆在那里,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和收继一比起来,守寡似乎都变成了好事。
守寡。
于微没话说了,只能拿汉族的习俗,来冲击满蒙的习俗,试图从中找到一滩可以被和上的稀泥。
“既然入关了,公主就应该从汉俗,不应该再改嫁。”于微认真对多铎道,怕他听不进去,于微又画饼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改嫁给别人。”
多铎蹙眉,“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话虽然不好听,可是这个道理啊。”于微凑近了多铎,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改嫁给别人,别人的福晋也不用改嫁给你,这样不好吗?先帝在的时候就反对过收继,下旨不许不许收继婶婶、嫂子,他自己也没有收继汗阿玛的福晋。”
多铎想了下,侧首看向于微,凝视她的眼睛,“你说不改嫁是真不改嫁还是诓我?你可别跟马喀塔一样,说着不改嫁,但在家里养了个旗下人。”
于微有些心虚,吴彦祖,那可是年轻的吴彦祖。
“瞧。”多铎眼眸一抬,一副看穿她的样子,“我就知道你。”
“你这话跟我说有用,诸王贝勒们会同意吗?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一起商量的。”
“诸王贝勒还不好说,毕竟,他们也不想自己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有人通过收继他们福晋的方式,将他们的家产抢走,还要让他们的孩子管这个人叫阿玛吧。”
在大清待得久了,于微看出收继婚的另一层作用——抢家产。
未必真想娶这个女人,但是一定非常想要对方的家产,诸王贝勒娶林丹汗的妻妾姊妹,就是这个道理。
“将士为国征战,结果他们一死,妻儿都成别人的妻儿了,家产也是别人的了,这不好吧。”于微进一步道。
“这个事”于微的话,引起了多铎的思考,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行吧,我提一下,但能不能成不好说。”
满洲内部对收继婚也不满已久,没人希望自己一死,家产妻妾就被别人收继,但是也有人认为应该坚持旧俗,不为别的,就因为是旧俗,还是满洲族的旧俗。
首重满洲,应该是汉人学满洲,岂能是满洲效仿汉俗。
废黜收继婚的一派,跟传统守旧派激烈开喷,喷着喷着,汉官也加入争辩的队伍,纷纷上书,请求多尔衮能够改制、移风易俗。越来越多的官员加入到这场辩论之中,原本只是单纯讨论是否应该废黜收继婚俗,现在已经演变成,到底是从满洲还是从汉俗。
多铎每天都要望着面前小山一般的奏折叹气,做了叔王,就得理政,这种讨论国家大政的奏折,也会送到他面前,他还不能不看。
“大王觉得,应该从满洲呢,还是从汉制?”于微试探性问道。
多铎抬眸,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怎么不说从蒙古呢?”
“我?我说了又不算。”
“我说了就算吗?”
“不算就不说吗?”于微问道。
多铎叹口气,放下手中奏折,“来来来,你来当这个叔王,你说什么是什么。”
“哎呀。”
多铎无奈,“为什么要二选一呢,满洲就是满洲,蒙古就是蒙古,汉人就是汉人,还有色目人好多好多人,为什么非要一个从一个?”他似乎不能理解,“什么好用什么呗。”
“对呀。”于微道。
多铎丢下奏折,传属官到书房,让他根据自己的意思,写一篇有理有据的奏折交给摄政王。
交完作业,多铎就摆烂再不看新送来的奏折了,不管是骂他的支持他的还是怎么着他的,他都不看了,提前给自己放上了年假。因为争论,阿布鼐和马喀塔的婚事暂时搁置,过了年,首先是舒舒的婚礼。
满族婚礼在夜晚举行,于微将笑得口脂都要沾到耳垂的舒舒装扮好,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宝瓶,嘱咐她抱着瓶子在炕上坐好,不许乱动。
一时前院灯火大作,新郎已经到了,吹打的声音随之响起,越来越大,按满洲旧俗,新郎迎娶新娘时,要准备彩车,还要亲自骑马率亲族、傧相、吹鼓手、仪仗等迎接新娘。
去时不空轿,要坐一个小男孩压轿,压轿的是石华善兄长的儿子,小小一个,一下了轿子就迫不及待往自己额涅怀中扑去。
守正门的是新娘的兄弟,阿济格家的阿哥格格们都来凑了热闹,傅勒赫领着一群弟弟们挡在门口,直到新郎带来的吹鼓手按照女方要求,吹了指定曲目,男方长辈向门内作恳求之词,又递上“红包”,他们才让出一条路。
格格们守在二门,非要华善唱歌,华善唱了,又是作揖又是说好话,还塞上许多红包,才进了二门。
新郎进了二门,内院就为新娘蒙上红盖头。
于微和多铎盛装坐在前院,院中铺了红毡,石华善在红毡上,向新娘的父母、长辈叩头,扣一个头,就有一个人将提前准备的红绸披于新郎肩上。
红绸很多,很快石华善的身上就挂不住,于是傧相将部分编成坎肩,挂在华善身上,剩下来绑在新郎所乘的马匹上。
石华善行礼结束,又重新向于微和多铎行三跪九叩之礼,两人受礼,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赐给华善,命人端上糕点,分给新郎的迎亲队伍,这叫让新郎吃‘上马饭’。
多尼抱着舒舒上了彩车,送亲的队伍上马,和结亲的队伍合二为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石府去。
新娘下轿前,新郎要对轿射箭,以驱邪祟,两人跨马鞍、坐帐,揭完盖头,又吃子孙饽饽。然后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婚前,于微和石夫人简单的沟通了一下,直接表达了她暂时不希望两个孩子同房的要求,满洲虽然盛行早婚,但娶回来的福晋年纪太小,也会暂时先养在家中,等到天癸到来,或者再大些才圆房。
有时候这中间也会出现一些插曲,导致女子改嫁他人。
比如博克托,送她来的时候说嫁给努尔哈赤,两人婚礼都举行了,现在她是阿济格的福晋。
面对辅政叔王嫡福晋的要求,石夫人就是有意见也得点头称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与其说自己儿子是尚了和硕格格,不如说是尚了将来的固伦公主。
既然是尚公主,当然要小心伺候。
亲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嫁完女儿,于微又马不停蹄接了儿媳妇进门,看着跟过家家一样朝自己行礼的多尼和阿诺金,有那么一瞬于微想笑,小时候看大人结婚,现在长大了,看小孩子结婚。
阿诺金和舒舒一样,都先各住各的,自己的女儿是宝贝,别人的女儿也是千金。
因为送阿诺金出嫁,舒伦和飞扬古一起回到了北京,哲哲和女儿、于微和舒伦短暂团聚,一家人又重新聚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家中多出了三位新成员,新晋的两位女婿沙律和石华善坐的拘谨,新媳妇阿诺金也低着头,一副腼腆模样。
年纪轻轻,但是当上了丈母娘和婆婆。
于微莞尔,生活,求你放过这位苦命的二旬老人。
不久,豪格得胜班师,但在京师之中,等待着他的不是欢庆的典礼,而是一张已经张开的网,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多尔衮会在他打了胜仗风头正盛的时候对他下手。
不只是豪格,连于微都被多尔衮这速度惊到了,毕竟豪格出征时,多尔衮可是将整个四川的人事任命权都交给他,二百多颗官印,任由豪格委派任命。她以为多尔衮会慢慢翦除豪格的羽翼,然后打击他。
没想到多尔衮出手就是杀招。
隐瞒其部将冒功、起用罪人之弟的两项罪名,就将一位刚刚立下卓著功勋的亲王削去所有爵位,收押入狱。多尔衮随即召开诸王会议,要判豪格死刑——
作者有话说:顺治二年马喀塔就改嫁给了阿布鼐,而阿布鼐是林丹汗的遗腹子,所以说崇德年他才刚出生不久,那年马喀塔已经到婚龄嫁给他哥额哲了。
他们有两个儿子,有一个成了博洛的女婿,没错关系就是这么乱。他们一家子在康熙朝叛乱,密谋带着蒙古脱离清朝控制,然后阿布鼐就被绞死了。
平定叛乱的是鄂扎,也就是多尼的崽。
亲戚,都是亲戚亲戚他杀了亲戚。
第158章 叹息 奋武一生,手中刀剑却留不住所有……
豪格要被处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固伦额真福晋哲哲旋即召两位妹妹入宫。
于微和童尘走到哲哲慈宁宫门前,便听见内里传来阵哭声, 是布木布泰的声音,哲哲安慰她, 语调中满是愤怒, 她气急了,一向端庄沉稳,甚至说得上安静的哲哲, 头一回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二人对视一眼, 所有人都很清楚,处死豪格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先帝一脉, 就再无人依靠。
先帝有很多儿子,但称得上先帝真正儿子的, 只有豪格、硕塞、福临和还小的博果尔。四个阿哥中, 皇帝和博果尔都还未成年,硕塞虽然成年, 也凭借军功封王, 可他完全是多尔衮一手提拔培养,看似军功卓著, 实际在军中没有任何根基。
故而先帝一系, 唯一能撑起门面的只有豪格, 没有豪格,多尔衮离那个位置,就更近一步。
入关之后,多尔衮不想让皇帝和生母太过亲近, 以免生出肘腋之患,早将福临和布木布泰分开,哲哲作为先帝的皇后,而今的皇福晋,更多的承担起了照顾皇帝的职责。
皇帝是先帝的儿子,又是哲哲亲自抚养,无论是看在她与先帝多年夫妻之情的份上,还是看在母子之情分上,亦或是出于对自己地位的维护,她都会坚定站在皇帝这边。
虽然是摄政王嫡福晋、辅政叔王嫡福晋,但里面那是固伦额真福晋,还是她们的亲大姐,这顿骂是逃不过了。
于微往后退了半步,这么强的火力,当然要赶紧卖掉队友,她怎么能站在摄政王嫡福晋的前面,童尘挑眉,于微视而不见,她无奈,只得先于微一步,迈入慈宁宫。
进去之后,布木布泰正伏在哲哲怀中,低声啜泣。丧夫抚育幼子的寡妇,被年轻的叔叔逼迫,即便坚强如布木布泰,也忍不住落泪。
见于微和童尘来了,布木布泰抹掉眼泪,端坐上首,于微和童尘向哲哲行礼,哲哲看了一眼两位妹妹,强压怒火道:“坐吧。”
刚一落座,宫人的茶还未端上来,哲哲的诘问便在殿中响起,“肃亲王毕竟是先帝长子,又立下赫赫战功,巴特玛,摄政王一意孤行,你也不从旁相劝吗?”
童尘俨然不粘锅,“朝堂大事,我又能说些什么,肃王所犯之罪,证据确凿,我如何好求情,岂非徇私,我不敢。”
“那你呢?叔王呢?难道叔王就不念一丝旧情吗?”哲哲的愤怒平等落到两个妹妹头上。
于微深吸口气,“国有国法,叔王还能怎么帮肃王呢?”
豪格十二月射杀张献忠,二月凯旋,而今三月,他便被下入牢狱,多尔衮是想杀他,还是想投石问路,看清朝中众人态度,只有他自己知道。局势未明,这时候为豪格说话,岂非往枪口上撞,多铎有几颗脑袋?
哲哲气得笑了,讥讽道:“多尔衮当了皇帝,你们一个就是皇后,一个是皇帝将来的生母,现在又如何会为肃王求情呢。”
固伦额真福晋和皇帝的生母,看着将来的皇后和皇帝的生母,四目相对间,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缓缓出现在她们面前。丈夫、儿子,将原本血脉相连的同族姐妹,割裂成势如水火的两块。
哲哲和布木布泰自然不能坐视豪格死去,但多尔衮势大,她无法抗衡,手中唯一能依仗,不过福临。
皇帝,开始绝食了。
年幼的皇帝哭着,向摄政王与诸王求情,希望能饶过大哥,放他一条生路。诸王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多尔衮,多尔衮被这目光架起,不得不退一步,应允福临。
诸王大会,判豪格削爵幽禁。
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以为豪格暂时能保全性命之际,幽所传来消息,豪格死了。
多铎的步伐很快,于微小步快跑了几步才勉强跟上,越往里走,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声越大。
幽禁,对于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而言,是最常见的刑罚,当年与努尔哈赤并尊的舒尔哈齐,最后也落了个幽禁,只剩下两孔送食的潦倒下场。还有努尔哈赤分享过权利的长子褚英,和皇太极抢过美女的大贝勒阿敏,都是一样的下场。
不能杀的时候,就将他们关起来,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到死为止。
尸体还未收敛,停放在床,多铎站在门口,望向屋中的视线震惊而茫然,良久,他才抬腿,迈过了门槛,于微害怕,不敢进去,只在外安慰豪格的妻妾之女。
最后陪在豪格身边,也是唯一不怕豪格死后狰狞模样,还守在他身边的庶福晋黄氏泣不成声对多铎道:“大王说说他对对不起不起先帝,也对不起宁克楚。”
黄氏并不清楚宁克楚是谁,多铎听到宁克楚的名字,瞳孔蓦然一缩。
二月凯旋,三月下狱,四月死于幽所,这位赫赫威名的虎口王,用一根系带为自己的戎马一生画上了句号。对于豪格的死,外界众说纷纭,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是多尔衮杀了豪格。
豪格死后,庶福晋黄氏请求殉葬,童尘和于微劝不动,让从朝鲜归来不久的李福晋去劝她,李福晋朝鲜一行,暂时保住了姜嫔和她儿子的命,短短大半年,大清便击败喀尔喀、克定大西,有再关注朝鲜的余力。
多尔衮也意识到世子的忽然死亡,背后和朝鲜反清势力脱不了关系,于是命全权负责朝鲜事务的英俄尔岱过问昭显世子之死,英俄尔岱原本对朝鲜人不屑一顾,直到和世子深交,才发现朝鲜并非全是软蛋怂包。
他带着摄政王的命令,亲自出使朝鲜,调查世子之死,并暗中联系姜嫔,他向姜嫔表达了摄政王对她和她儿子世孙的支持,有了大清的支持,姜嫔以此奔走游说亲清大臣,大臣上书,施压朝鲜国王,将被流放海岛的世孙与几位王孙,全都接回了汉城。
世子之死的疑点一点点显露,就在姜嫔以为能借此推自己的儿子上位时,英俄尔岱却将大张旗鼓找出的疑点,轻轻放下,大清并不想直接干涉朝鲜的事情,调查世子之死,不过是为了敲打朝鲜国王。
谁当王大清不关心,大清只关心这个王老不老实。
李福晋奉童尘之令,去劝黄氏,黄福晋和李福晋一样,都是在朝鲜战败后被迫嫁来大清的朝鲜贵族女性,只是和李福晋不同的是,她跟豪格的感情非常好,很长一段时间,黄福晋都保持着绝对专宠,先后为豪格生下两个儿子。
感情好,豪格死了,她要殉葬也有几分道理,李福晋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劝她为孩子和远在朝鲜的亲人着想。
提到亲人和孩子,黄福晋那张满是泪痕的清秀面庞忽然浮起一丝哀伤的笑意,“为了他们活我就不能为了自己死吗?”
她抬眸,执拗而决绝的目光对上李福晋双眸,“那些蒙古女人和女真女人恨死了我,她们会让我好过吗?肃王是获罪而死,他死后,富绶世子年幼,为夺家产,尊贵的嫡福晋、福晋们尚且不能自主命运,何况我?”
“我不想再像物品一样,被收继来收继去。我已经为君王、父母尽忠尽孝,嫁来大清,我就不能为自己选一回,活一回吗?”
李福晋眨了眨眼睛,那些劝慰的话,全咽回了喉咙,黄福晋从衣下,取出了贴身佩戴的一把银妆刀,那是她出嫁时母亲所赐,两班女子世代相传的一把妆刀。
“你要是能回去,就告诉大王,请大王和国家不要忘记我们,一定要重振山河。”
李福晋转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她顿了一下,继续朝外走去。
豪格死后,多尔衮又对两黄旗中坚定反对自己的大臣重拳出击。
先帝走的时候,留下八位举足轻重的内大臣,这八人中,一部分自然死亡,一部分做了识时务的俊杰,转投多尔衮,只留下以鳌拜、索尼为首的部分硬骨头,还坚定的反对着多尔衮。
鳌少保不愧是鳌少保,刀都要落到他头上,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骂多尔衮。但关了鳌拜,又蹦出来个鳌拜之弟,也就是那个和先帝抢鹿的巴哈,他延续了鳌少保的勇武,几次三番公然呵斥多尔衮。
多尔衮判案慢了,他当众质问多尔衮是不是想徇私,将想多尔衮那点小心思全戳破,不得不秉公办理。没过几天,巴哈就因为左脚先迈进公署,被刑部立案侦查。
关起来,都关起来!
豪格死后,多铎很长一段时间心情都不太好,于微看他不高兴,提出一家人出去放鹰玩,雄鹰展翅飞向天际,多铎仰首,注视着空中翱翔的海东青,目光愈发哀伤。
“我小时候,豪格也总带我出来放鹰玩。”他对于微道,“杜度和硕讬不跟我玩,只有豪格带我玩,他带我去放鹰,那时候我们没有这么好的海东青,只有一只寻常的鹰,豪格把他调教的很好。”
“但慢慢的,豪格带我出去玩的日子就少了。”
“乌拉覆灭了,科尔沁尚且强大,科尔沁的女人取代了乌拉的女人,就是他的额涅,那之后,他的弟弟洛格也夭折了,他是他额涅和妹妹敖汉公主唯一的依靠,他得立军功才行,这样才会被人看得起。”
“他很勇敢,也敢拼命,名声就响得很快。”
多铎和于微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时豪格坚毅的面容,“可是他的额涅死了,他的妹妹远嫁到了蒙古。”
“他从小就喜欢宁克楚,宁克楚让他往东他不往西”提到宁克楚,多铎看了于微一眼,似乎觉得她不会喜欢这个话题,于是掠过,“他想做代善,当年就是大贝勒代善站出来,一力拥戴先汗,才压住了其他两个大贝勒,他想做皇上的礼亲王。”
“但多尔衮不想做阿敏,也不想当莽古尔泰,他这一辈子,总是事与愿违。”多铎长叹口气。
于微似有所感,她以前也断断续续听多铎说过自己和豪格的过往。
豪格很小,就因战功崭露头角,因为这个优秀的长子,还是四贝勒的皇太极又多了一个豪格父贝勒的称号。老罕王很器重这个勇敢的孙子,时常将他带在身边,这对相差五岁、关系原本就不错的叔侄,愈发亲密。
童年是美好的,长大却那么残酷。
年少的时候想守护母亲,母亲死了,长大想守护妻子,妻子死了,后来想守护父亲的遗志和弟弟的皇位,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生在乎的东西,全都离他而去。
奋武一生,手中刀剑却留不住所有。
二十多年情谊,在多铎长长的叹息声中,永远化作了往事——
作者有话说:皇太极还有个名字,豪格父贝勒,满文老档就是谁有名记谁,豪格毋庸置疑是出名的。
而且皇太极是有培养豪格的表现的,让他跟着多尔衮一起去打仗,刷军功,刷见识,他还是崇德朝为数不多的亲王之一。
满蒙联姻很重要,但是蒙古臣服是因为被打趴下了,是后金征服了蒙古,皇太极不是赘婿[捂脸笑哭]
也就是皇太极死的比较突然,然后集权还没完成,多尔衮又比较随机应变。(当然这只是可能性比较大的可能,顺治是早慧型,说不好)
杜度、岳托、硕讬、豪格,努尔哈赤的四大金孙。
代善、金宝根,努尔哈赤的爱子。
第159章 打劫户部 江洋大盗金宝根
气候一点点暖和起来, 天花就卷土重来,顺治四年的天花,来势汹汹, 比以往几年都要凶猛,于微早偷偷为几个孩子种过牛痘, 唯有福康年纪小些, 还没来得及种痘,她不是很害怕这次的天花,却也不许孩子们出去, 以免染上别的病症。
多铎没出过痘, 天花面前,当然是保命为上, 非不必要, 他连门都不出,即便是朝会, 也是能不去就不去, 按制度,朝会迟到是要交罚款的, 多铎将罚款交到了明年, 让刑部的人不要再来烦他,又命下人严格管控府门进出, 以免将疫症带入府中。
于微将府中新购入的药材清点清楚, 回到内院, 熟悉的弦乐从屋中传来,年轻的亲王,又开启了安逸的居家生活,打仗他就上, 不打仗他就躺,就这么躺,也不知他身上那点肌肉,能撑多久。
一进屋,大片鲜红便映入眼帘,多铎身着大红缎绣金团龙圆领袍,斜躺在软榻上,宽大的袍服展开,好似天边朝霞,自窗外落入屋中。他身旁几案陈列美酒、糕点、水果,伸手可取。
软榻下,还是那批女乐,从盛京到北京,女乐们从青春少艾,走向风华正茂。人还是有着十几年工龄的老人,曲子却是新排的江南小调。
福康坐在父亲怀中,握着块沙琪玛,吃了一衣襟碎屑,见于微来了,他仓惶将剩下的沙琪玛全塞进了嘴里,沙琪玛将他两个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像是只小胖仓鼠,胖仓鼠两只小手紧紧捂着嘴,似在遮掩,又好像是沙琪玛快要长腿跑出来了。
“怕什么。”多铎斜了儿子一眼,“小东西,一点胆量都没有。”
于微看了几个女乐一眼,示意她们下去,女乐们捧着乐器,鱼贯而出,她在父子二人身边坐下,伸手拍掉福康衣襟上的沙琪玛残渣。福康睁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额涅,小手依旧捂着自己的嘴。
沙琪玛太大块,他一时嚼不烂,包在嘴里,吞吐两难。
“吐出来。”于微的手帕摊到胖仓鼠嘴边,示意他吐掉嘴里这让自己为难的东西。
胖仓鼠看了她一眼,乖乖将嘴里尚囫囵的沙琪玛吐了出来,于微嫌弃的将沾着口水的沙琪玛丢到一边,重新掰了一小块,递给福康,“慢慢吃,要细嚼慢咽,别把你自己噎着。”
胖仓鼠脸上立刻浮出谄媚的微笑,接过沙琪玛继续啃了起来。
“多尼和阿诺金呢?”于微顺嘴问道。
多铎‘啊’了声,“不是说去找你了吗?”
于微不可置信看向多铎,他登时从榻上坐了起来,“不见了?”
看门的管家回禀,贝子带着福晋出门了,于微和多铎的心霎时悬了起来,外面都是天花,多尼种过牛痘,可是阿诺金没有啊。
多铎就更担心,在他眼中,不管是多尼还是阿诺金,都没有出过痘,天花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是极其危险的。他到底久经沙场,虽然心急如焚,却并不慌乱,镇定的派出人手去找多尼,又命人去传大夫。
侍卫们找遍各处,都没有找到多尼的身影。
“怎么会找不到?”多铎又惊又怕,“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想到了很多,除了天花,北京城中也不乏居心不良的汉人。
“好好的贝子和福晋,怎么会找不到?”于微想了下,“贝子的那几个朋友家里去找了吗?”
“福晋,那几个汉人家中已经空了。”
“空了?”于微大惊。
闻言,夫妇二人都嗅到了危机,就在多铎思索是否要调兵搜寻儿子之时,跟着多尼的侍卫回府报信,“大王、福晋,贝子和福晋去了城外,我等苦劝无用。”
“什么?”
多铎不顾于微的阻拦,冒着感染天花的风险,要出城找多尼回家。
出城之后,四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沿途不断有倒毙的百姓,天花的疮痘和皮肉一起腐烂,触目惊心。满洲贵族们畏惧天花,尤其是没出过痘的多尔衮,他下令将所有感染天花的百姓,都驱逐出城。这些感染天花的病患,被强行迁出城中。
于微竭尽所能,搜集调动药材,可就目前情况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一行人很快找到了多尼和阿诺金,多铎下马,周身带风,多尼见势不妙,挡在了阿诺金身前,他一句‘阿玛’还没出口,多铎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狠狠一记耳光。
多尼挨了平生第一个耳巴子,这一巴掌很重,他的脸顿时红了大片,多尼挨了打,望着阿玛,委屈的眼泪连珠似滚落。
不止打他,多铎打完,抬腿就想踹他,幸而一旁侍卫巴颜眼疾手快,挡在了他跟前,硬生生挨了多铎一脚。多铎没踹到多尼,又要去踹他第二脚,被于微拦腰抱住,“行了。”
“你顶着天花出来就是要打死他吗?”
多铎正在气头上,怒道:“都是你惯的!”
阿诺金被勃然大怒的多铎吓住,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于微看了一眼委屈流泪的多尼,和被吓到的阿诺金,按耐住火气,并没有和多铎争辩,上前安抚性地拍了拍阿诺金的背,对她道:“你先到那边等我们。”
“是。额涅。”阿诺金点点头。
于微又看了看多尼的脸,多铎下手没轻重,一耳光下去,多尼的嘴角都被打破,半边脸通红,隐隐发肿。于微有些心疼,可再一想到多尼的胡作非为,居然带阿诺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她的心就硬了下来,斥责道:
“你怎么能带着福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呢,要是染上天花怎么办,会死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尼。”
多尼扑通声跪下,抱着于微的腿道:“阿玛。额涅。我找不到他们了,你能不能帮帮他们。”
他想带着自己的福晋去见好朋友,岂料等他来到好朋友家中,早已人去屋空,邻居说,他们一家染上天花,被官军赶出了城。
多尼在城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朋友,这里的病患太多了,数不清看不尽,要想找到他们,简直如大海捞针。多尼只能寄希望于父母,他希望父母能够帮助他。
于微望着眼前一片惨淡,无数感染天花的病患,在呻吟中绝望的等待着死亡,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多尼身边,原本高大的身躯忽然矮了半截。
众目睽睽下,母子二人并肩跪在了一起。
她对多铎道:“大王。”
多铎一惊,快步上前,弯腰扶起于微,“你这是干什么?我刚才只是气话,没有真的怪你的意思。”
“大王帮帮多尼吧,不止是多尼,也请大王帮帮这里所有人。”
于微抬眸,对上多铎的视线,“大王是叔王,可以救所有人,不止眼前人,还有那些看不到的人,你大王,是可以救天下的人。”
多铎的手忽然松了,他避开于微的视线,对多尼道:“回家再说。”
回到家,大夫已经等在屋中,见多尼半边脸颊高高肿起,立即拿出了伤药。于微想为多尼上药,多铎却先她一步,伸手接过了大夫手中的药瓶。
看着多尼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多铎眼中不妨有些心疼,“疼吗?”
“不疼。”多尼摇摇头。
多铎显然不信,“真的?你可不要骗阿玛。”
多尼抿唇,声若蚊蝇道:“其实是假的。”
“”
多铎轻轻将药擦在多尼脸上,“那也是你活该,你知不知道,天花有多危险,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多铎顿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这种话不吉利,“你犯了错,就该挨打。”
“我只是想找到我的朋友,难道救自己的朋友也有错吗?他们还教我读书,带着我去卖东西呢,我们是好朋友!”多尼振振有词。
多铎软下的口气再度强硬,“你怎么能带着福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怪他,我自己要去的。”阿诺金站出来,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迈。
多铎回头,诧异的看了自己这儿媳妇一眼,第一次当公公,他还不怎么会教育别人的女儿,只能将目光投向于微,示意她说两句话。于微将阿诺金拉到自己身边,认真道:“你们两个都有错!你也有错,你们两个都要罚。”
恶婆婆上线,狠狠罚了儿媳妇抄《三字经》一遍。
于微换了一批已经出过痘的妇人照顾阿诺金,并且叮嘱她们,一定要密切注意阿诺金的身体情况,一旦有异,立刻来报。
那边多铎还在骂多尼,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你让阿玛和额涅怎么办?”脱口而出。
说完这话,多铎垂下头去,压抑怒火强作镇定的眼眸中,隐约泪光。
长子的意思,就是第一个儿子,多尼的出生,让他从没儿子那桌,坐到了有儿子那桌。小时候的多尼,乖巧又聪明,白白胖胖,多铎为他取名心肝宝贝儿,将他捧在手里,放在心上。
他抱着养着好不容易到这么大的儿子,如何能接受有朝一日他离自己而去。
“多尼啊。”多铎没办法了,抬头看向多尼,“算阿玛求你,你能不能乖一点,你要找人,可以告诉阿玛,阿玛会帮你的,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真的吗?”多尼蓄满泪花的眼睛眨了眨,“阿玛”
“多铎。”于微出声。
多铎回头,“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件事让我去说,最后只会和马喀塔那件事一样,变成满洲从汉,还是汉从满洲的争论。这件事,我们没有办法。”
汉从满洲,是多尔衮定的。
首崇满洲,即首先保证满洲族的利益。
“先帝为了维护满洲将士的利益,无视朝鲜人的血泪,因为他是大清的皇帝,是满洲的大汗。现在大清已经入关了,他们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满洲族,不也是由曾经的女真、蒙古、汉人乃至于朝鲜共同组建的一个新族裔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用从前包容的心态,来对待现在呢?”
“好了。”多铎打断了于微的话,“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却不要往外说。至于灾民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赈灾,归根到底就一个字,钱。
多铎问户部要钱,户部说他没有钱,只有给诸王贝勒扩建王府的一笔款项,多铎要是要,就拿走。
“拿走。”多铎大手一挥。
“动不得啊!叔王!”户部的官员,大声嚎叫道。
“聒噪。”多铎厌恶地转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金宝根:钱我拿去花了。
多尔衮:?
诸王:?
第160章 狼王和哈士奇 无缝切换
国库的钱前脚走流程出去, 骂多尔衮的人后脚到摄政王府门口,阿济格都选好新王府的地址了,结果修房子的钱没了。他原本就对多尔衮以弟弟多铎为叔王, 不以他为叔王不满,新仇旧怨, 一起发作。
劳亲和傅勒赫一左一右拦了自家阿玛一路, 越拦离皇叔父摄政王府邸越近。到大门口,只得作罢。
多尔衮被骂的狗血淋头,这才知道多铎挪用扩建诸王贝勒王府的钱去赈灾的事情, 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 他就这么花了。多尔衮怒极,一怒之下, 眼前一黑, 栽倒在地。
皇叔父摄政王生病了,阿济格就不骂他了, 而是径直到了多铎府上, 和他大声密谋——
多尔衮这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他们兄弟分天下。
看着满脸怨气的同母大哥, 想想抱病在床的二哥, 多铎一时哑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阿济格见多铎不说话, 瓮声瓮气地道“你倒是说话啊!”
“这”
饶是聪明圆滑如多铎, 遇到如此直白将反意陈露的阿济格, 也被打得措手不及,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阿济格见他吞吞吐吐,更是愤怒,“怎么, 你也向着多尔衮?”
就在这时,侍女匆匆进屋,打断二人的谈话,“王爷,福晋晕倒了。”
多铎大‘啊’一声,撇下阿济格就往内宅而去。
过垂花门进入内院范围,多铎焦急的步伐霎时就慢了下来,进了屋,于微还跟他走一样,抱着福康教他写字,多尼和阿诺金坐在一边,相互抽查对方背书,多尼抽完了阿诺金,现在轮到阿诺金抽多尼了。
多铎如释重负往榻上一卧,支起一臂,凑近了去看福康的字,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还得多练练。”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济格阿哥跟你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多铎撇了撇嘴,“无非对摄政王不满,想当家做主罢了。”
幸好他猜到阿济格来者不善,以前留了一手,嘱咐侍女,若是看到自己发出的信号,就立刻进屋将自己叫走。否则他对阿济格,是怎么说都不是。
多尼难得背书背得异常流畅,捧着书就到多铎面前邀功,多铎摸了下儿子毛茸茸的头,又捏了捏他的小圆脸,父子二人望着对方笑,福康见阿哥已经背完,匆匆画完几个大字,迫不及待举起来给多铎看,“阿玛!”
慈父抿唇,勉强点头,“好看。”
福康放下鬼画符的大字,直接从桌子上爬了过去,挤开阿哥,投入多铎怀中。多铎微微蹙眉,往起坐了些,空出一块地方,将多尼抱进怀中,多尼和弟弟躺在一起,嘿嘿笑着伸手和他打闹起来。
于微瞥了一眼桌上的鬼画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又看向阿诺金那方方正正的两张大字,只觉赏心悦目,伸手将儿媳妇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你写得比他们两个好多了,额涅有东西奖给你。”
传家宝玉镯(刚传了一代版)就这么水灵灵的被于微掏了出来。
镯子原本是一对,成色很好,童尘分了一只给于微,想和她戴姐妹款,岂料她才戴了没多久,手上的镯子被东莪看中,姐妹镯就剩一只,于微也不想戴,想着给孩子戴吧,一扭头舒伦和舒舒两张脸都映入眼帘,她立刻将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那一抹翠绿。
玉镯要常戴才能保持光泽,收在妆奁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给大儿媳妇吧,问,问就嫡长子、嫡长媳与众不同。
嫡长子与众不同,嫡长女金尊玉贵,嫡次女娇宠长大,嫡次子家中支柱,老疙瘩备受宠爱,大家都有自己的形容词,可是镯子真的只有一个,于微也不能碎了它一人一块。
阿诺金也的确乖巧,小小年纪,不仅能将自己那一方院落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帮于微处理一些家事,她的蒙古文很好,可见公主在教育孩子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
她不仅聪明,还很好学,愿意学满文和汉文,跟她那背书跟挤牙膏似的老公完全不像是一类人。
多尼高攀了。
为了哄好儿媳妇,让聪慧的她带带自己愚笨的儿子,于微掏出了自己的宝贝镯子,“来,戴上看看。”
“谢谢额涅。”
阿诺金很喜欢这镯子,她举起莹润手腕上一抹翠绿,问多尼和福康道:“阿哥,弟弟,好看吗?”
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姐姐最好看了。”
阿诺金比多尼大几个月,多尼和福康都叫阿诺金姐姐,阿诺金叫多尼阿哥,叫福康弟弟,于微隐隐感觉到阿诺金是替补上了舒伦、舒舒在他两人世界的生态位,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妥当的事情,毕竟阿诺金和多尼是夫妻。
可再一想,她又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于微看着面前三个辈分奇奇怪怪但目前平辈的孩子,没事,就这样吧,是一家人就行。
多铎的手掌盖上多尼的脑袋,“你小子油嘴滑舌,这么会哄福晋开心,难怪能诓得福晋跟你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旧事重提,多尼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变成懊悔与愧疚,因为他去了城外,阿玛守了他三天,确认他没事之后才离开。
他只想过自己出城之后不再回家,不连累阿玛、额涅和弟弟,却来不及去想,要是自己出事了,阿玛和额涅会多伤心。
“把头抬起来。”多铎蹙眉,“别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
多尼抬头,眼中已露泪光。
“还记得阿玛跟你说的什么吗?你是个大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只要你自己觉得对,觉得那些东西重要,要做什么,阿玛不反对你。你是阿玛的儿子,但也要是个有主见的男人。”
“可是福晋信任你,相信你,愿意追随你,你要保护好她,不要带她涉险。”
闻言,阿诺金抬头,认真将前不久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跟多尼阿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去的。”
多铎:“”
于微笑着将阿诺金抱进怀中,“别管他们父子俩,他们俩都一个样。”
不知道是谁给先帝送瘸马,顶撞先帝,说来说去,父子俩也就大哥别笑二哥,脸上的麻子一样多。
写完字背完书,于微让多尼带着阿诺金和福康到花园里转转,不要总待在屋子里,多尼听话带着两人出去。孩子们都走了,于微才问多铎道:
“阿济格阿哥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想当叔王,可能也想当摄政王,说不好。”多铎实话实说。
“那不是咒摄政王死吗?多尔衮对他很不错了,这么想是不是有点过分。”于微居然有一瞬同情起多尔衮来,阿济格完全就是大罪上长了一个人。
入关之初,他反对迁都北京,支持大烧大抢一番后回盛京老家。圈地时,他拆毁民房民屋,强抢百姓土地,多尔衮再三命他补偿,他才象征性出了点钱。
追杀李自成时,他的确战功彪炳,十三战无一败绩,可谎报李自成死亡,又不候诏自行率军班师,回京后,在午门张盖坐,胁迫宣府巡抚李鉴释放被逮捕问罪的赤城道朱寿鍪、擅取鄂尔多斯和土默特之马。
还公然称顺治帝为“孺子”。
多尔衮顶着压力,只是贬他为英郡王,仍令其享受亲王待遇,不久后又找了个机会恢复了他亲王的爵位。他要不是多尔衮的亲哥,要不是现在天下尚未平定,仍需诸王奋武,就这些罪名中任意一条,都能让他坟头的草长到三米。
他还想当叔王?
多铎叹口气,“他这些年却是压得太久了,汗阿玛走之前,他就已经是能够参与盟誓的贝勒了,结果后来成了受制于人的小贝勒。先帝时,他还被剥夺了旗主的位置,给了多尔衮,好不容易等到我们两白旗自己做主,难免心急了些。”
作为大妃阿巴亥的长子,阿济格得到的宠爱并不少于作为守灶幼子的弟弟多铎,先帝的元妃,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之女钮祜禄氏,因为见阿济格不下轿,被罕王认为不尊重阿济格,命先帝休弃她。
老罕王分两黄旗时,对三个儿子是一视同仁,都是十五个牛录。阿济格年长,老罕王对他的政治培养,是多于两个弟弟的。他十几岁,就能参与后金与蒙古的盟誓。
盟誓,即代表正式参与政治。
蒸蒸日上的阿济格,从父亲死后,就一直开始走下坡路。
他和德格类贝勒曾争夺过蒙古属人,当时先帝和德格类的关系处在蜜月期,于是属人被先帝给了德格类,但这属人执意要投奔阿济格,双方爆发争执,阿济格抽刀砍伤了德格类的属下,被先帝重罚。
阿济格不甘心被先帝压制,想团结自己的兄弟,于是想为弟弟娶舅舅之女完淇,先帝大怒,直接削去他的镶白旗旗主之位,代以多尔衮。如此一来,多尔衮觉察先帝提拔之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再被任何人压制了,可偏偏弟弟也不让他如愿。
“让他当郡王,未尝不是一种保护。”于微道,“这要让他当了叔王,他又要分封了,他就不是当叔王的料。”
阿济格在打仗上,十分有能力,好似头盔就是这位巴图鲁王的外置大脑,戴上头盔,他化身精明能干的狼王,指挥群狼战无不胜,摘下头盔,那双精明的眼睛目光不断清澈。
哦,哪儿来的哈士奇。
“哪还能跟以前一样,几个大贝勒们跟汗一起南面听政呢。”多铎摇头,他算是看清了,不管是先帝,还是多尔衮,都在干一件事——集中权力,“汉人管这叫削藩,明朝那个抢侄子皇位的叔叔王,当皇帝之后,比侄子还狠,把自己几个兄弟都削了。”——
作者有话说:阿布鼐跟马喀塔的另一个儿子,娶了巴达礼的女儿,原来多尼的崽鄂扎,打的是多尼的妹夫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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