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法外狂徒于微 多尔衮重新装修书房
多铎回家, 发现家又变了个样子。
新王府前后耗时一年有余,终于修好,三路五进的大宅子, 占地约300亩,也就是二十万平左右, 按照以后北京东西城十万一平的价格, 他们家这栋房子的价格,大概是一个需要使用科学计数法的天文数字。
中路是礼仪性建筑,硬山五开间中启三间的王府大门左右卧一对憨态可掬的石狮子, 辉煌气派之余, 又显得不那么死板,多铎也被这对石狮子吸引, 驻足定睛望去, 倏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歪头看向身侧于微, “好看, 你选的?”
于微口气颇为骄傲,“当然, 别家都没有, 就咱们家有。”
进大门,是侍卫居住的倒座房, 过二门才算真正进入王府, 一进院是王府中枢指挥机构, 设各个部门,有随侍处、管事处、管领处、庄园处、裁办处、置办处等各种机构,协助亲王负责处理王府各种事务。
一宫门二宫门后,便是银安殿, 也被称为银銮殿,皇帝有他的金銮殿,亲王有他的银銮殿,银安殿是整座王府的核心地带,对标紫禁城的太和殿。
银安殿只有在重大事件和年节庆典时使用,皇帝在金銮大殿接受满蒙八旗,外藩蒙古、藩属朝鲜、文武百官的朝拜,亲王则在银銮殿接受属官与旗下大臣的朝拜,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将整座建筑衬得高贵而威严。
银安殿后是神殿,用以祭祀萨满使用,神殿后供奉佛像。
东路建筑为于微和多铎起居所用,垂花门隔绝二门与内宅,过垂花门,便进入内院范畴,男女有别的理论不仅贯穿于整座王府的设计,也贯穿于王府的管理,垂花门以内的事情归属于‘中馈’,归女主人管辖,垂花门以外的事情,属于男主人管辖。
‘中馈’其实是一个很小的词,按照这套设计,王府真正的经济命脉——土地、庄园,其实都在男主人掌控中。
于微喝了一口奶茶,决定装文盲。
她只是一个不懂的汉字,不懂汉文化,不晓得男主外女主内的文盲罢了,楚王怎么回答随侯来着——
我蛮夷也。
不知者无罪,垂花门以外的她也要管,谁有意见,可以过来面刺寡人之过。
多铎回家,见偌大的府邸都被福晋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有开心的份,哪还有别的话说。
走到两人居住的内院,多铎再次驻足,盯着内院的匾额,念道:“饮冰堂?”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梁启超。
于微上学时积攒的好词好句之一。
给内室取名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就从脑海里冒出来了,这名字写在纸上,她自己都笑了。
“饮冰堂,在困境中,依旧不屈,象征着,顽强的毅力。”
这种毅力,在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诠释,但归根结底,都绕不开一个东西——生民。
“好了进去吧,我有话跟你说。”于微将多铎往屋里推。
浴室中松木的漆桶中早盛好了热水,水上飘着花瓣,多铎卸去盔甲,泡进热水中,长舒口气,惬意的后仰,靠在桶壁。于微将多铎脱下的衣服交给侍女拿去清洗,又拿了澡豆,往木桶里丢。
多铎抬手,抓住于微扔完澡豆准备收回去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于微蹙眉,双手抱住他的头,低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一回来就使唤起我来了是吧?嗯?大王。”
年轻大王笑了下,开口只一句:“听说你把摄政王书房砸了?”
头上的手忽然松了,于微细长的手拂过多铎的额头,拇指停留在他太阳穴,不轻不重按起来,多铎闭上眼睛,不再追问,良久,才听身后人委屈道:
“哎呀,怎么能怪我呢。”
这能怪她吗?这要怪多尔衮。
他太活该了。
不许宗室经商,断她财路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想把她的舒伦嫁到巴林蒙古,幸而童尘知道于微不会应允,让多尔衮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多尔衮却说,满蒙联姻是为国,舒伦贵为和硕格格,岂能不为大清着想。
大清四处征战,既需要蒙古骑兵的追随,也需要大后方的安定,满蒙联姻,是必须实行的策略。
童尘无语,既然他想要体面,那就让皇父摄政王体面一下吧。
于微闻言,火气蹭的下就上来了。
她当即算杀到皇父摄政王府,去找多尔衮理论,可多尔衮那张破嘴的确能说,将于微搪塞得无言以对,气急之下,她开始cos桌面清理大师,清理完桌面,又顺带帮多尔衮收拾了一下不要的家具,什么花瓶、古玩啊,看见什么清理什么。
砸了就砸了,大不了赔钱,又不是赔不起。
至于多尔衮,他们家得罪多尔衮还得罪得少吗?不在乎了。
有本事把她杀了,没本事就让她砸,砸完了她也不嫁舒伦,什么亲二大爷?他分明连表的都不如。
多尔衮眼睁睁看着大姨子把他的书房砸了个稀巴烂,男女有别,他不好拦,侍卫们就更不敢碰她,童尘不许侍女上前,于微如入无人之境,看到什么清理什么,砸完了,扬长而去。
这事发生三天之后,多尔衮亲自登门,送给大姨子于微礼物,并向她道歉,说这件事是自己思虑不周,又跟她讲了一堆大道理,譬如宗室经商可能会带来的恶果。
“宗室与国一体,享百姓租税,不能再与民争利,你也不能无时无刻盯着手下人,不许他们为非作歹,大清才入关,正是收拢民心之际,且不能为蝇头小利,大失民心。”
于微听得懵了,“我只是因为你要把舒伦嫁到蒙古生气。”
多尔衮也懵了,她不反对自己?
时局复杂,禁止宗室经商,严重得罪了宗室,可这又是不得不做出的改革,多尔衮害怕有人会借着于微和硕豫亲王福晋和摄政王福晋亲姐姐的身份大做文章,到时候自己是处置也不好,不处置也不行,思来想去,决定登门跟她把这事讲清楚。
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软的硬的都有,准备看情况说给大姨子听,岂料大姨子听着听着,脸上却露出困惑的神情。
她砸自己府邸,只是为了继女?!
多尔衮一时凌乱,眼中浮现出些许不可置信的神色。
于微早准备好应付多尔衮的话,她振振有词道:“舒伦贵为和硕格格,当然该继续满蒙联姻,我早已为她看好了夫婿,是肫哲公主和土谢图亲王的小儿子沙律,这样,她和飞扬古也能相互照应。”
多尔衮:“……”
“你自己看着办吧。”多尔衮懒得管了,丢下一句让于微自己看着办,就打道回府了。
他见于微那么生气,竟然敢来砸自己的书房,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经商了,自己这大姨子在盛京时的产业就很多,按她这活络的性子,到北京之后,只会更多。
舒伦的婚事,应该只是借口。
自己白被砸了府邸,还低声下气白赔上一份礼物,多尔衮越想越生气,半夜从床上坐起来,就让人去刑部找大臣走司法程序,要罚于微饿两天。
“你要饿我姐姐,我也不吃饭了。”
“那你们都别吃。”多尔衮怒道。
狠话撂完,多尔衮重重躺回卧榻,背对着童尘,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童尘伸手,从后面抱住多尔衮,下巴搁在他肩膀,乌黑发丝顺着她的动作垂下,落到多尔衮洁白的绸衫。
“行了,让你别答应巴林蒙古,你非不听。”
巴林蒙古想要和皇室拉近关系,摄政王的女儿东莪年纪还小,他们就想到了摄政王胞弟的女儿,十三岁的舒伦,已经属于大龄未嫁女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第一次订婚遇上宸妃薨逝,第二次遇上先帝驾崩,第三次遇上大清迁都。
于微试探过舒伦的口风,确认她暂时没有成婚的意愿,便顶住压力,准备留孩子两年,于微别的不行,脸皮特别厚,特别能顶得住压力,只要她活一天,就能给孩子顶一天压力。
有本事让刑部把她抓起来!
但于微没想到自己这一留,反而让贼惦记上了。
巴林部主动求娶,多尔衮也乐得满蒙联姻,于是欣然应允。
然后,皇父摄政王就遇上了法外狂徒。
多尔衮缩了下肩膀,躲开童尘,“你就在乎你姐姐,她都这么对我了,你还这么向着她。”
“你又冤枉我?我怎么不在乎你?这么多年,我还不在乎你?我理解你要拉拢朝鲜,要遵从汗命,我姐姐怎么你了?她打你了吗?分明是你欺负她,她为自己和孩子讨个公道,还成她这么对你了。”
童尘越说越生气,抬脚就踹了多尔衮一下,多尔衮被踹,气冲冲坐起来,“你们一个两个要反了!一个砸我书房,一个踹我?你们简直无法无天。”
他恼怒捶床,“你们大胆!”
“哦。”童尘面无表情,淡淡应了声,“那皇父摄政王将我送去刑部吧。”
多尔衮绝望闭眼,又重重躺下,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脸上。
于微不说,多铎也知道事情始末,回京途中,多尔衮连发三份书信和他控诉于微砸了自己书房,并严肃希望他能约束自己的福晋。
多铎握住于微按在她太阳穴的手,示意她停下来,于微垂眸,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望向多铎。
“你一个人在家受委屈了。”
这件事,福晋能有什么错呢?舒伦是她一手带大,与亲女无异,皇父摄政王都不过问她,便应允巴林部,不是他的错吗?他又不是皇帝,怎能不过问父母,就擅自同意孩子的的婚事。
于微眨了眨眼睛,“那我们明天就去见土谢图亲王,快过年了,额吉他们都来了,准备朝见皇帝。”
多铎也顾不上奔波劳累的身体,“我换身衣服就去吧。”
别女婿又丢了。
“还有舒舒,我为她看好了一个额驸,就是”于微欲言又止,“是石廷柱的儿子。”
石廷柱那个把多铎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的男人。
多铎惊了一下,回头看向于微,“啊?”——
作者有话说:多尔衮:有没有人管管她们!!!啊啊啊啊!!![愤怒]
多铎:楼上的不要狗叫。[问号]
先汗(蹙眉):偶哟,这样怎么能行的,我要批评一下这两个小姨子。[小丑]
多尔衮(不开心):你说我老婆干啥?[愤怒]
多铎(不开心):你说我老婆干啥?[愤怒]
多尔衮(生气):楼下的管好你老婆。[愤怒]
多铎(不高兴):你说我老婆干啥?[愤怒]
第142章 订婚 舒伦和罗宋汤,舒舒和话痨强强联……
石廷柱姓石, 但苏完瓜尔佳,他的夫人姓何,但是兀鲁特蒙古, 石家属于汉化较深的满洲蒙古家族,他们家最初属于正白旗, 也就是多铎旗下, 后来先帝组建汉军旗,以石廷柱为乌超哈真,乌超哈真直属于先帝, 并不听命于旗主。
石廷柱有个儿子, 叫石华善。
他是多尔博的同学,也跟着范文程在读书。
光听孩子这名字, 于微就知道石家的文化水平远超同时代只会取数字和奇奇怪怪名字的大多满洲家族。
石华善的话也很多, 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多尔博问这问那。
多尔博烦了, 抬腿就跑, 结果迎面撞上姐姐舒舒,前有狼后有虎, 多尔博绝望坐在大石头上, 左耳边一个人喋喋不休,右耳边一个人叽叽喳喳, 石华善好学, 问得是之乎者也, 舒舒有科学精神,天马行空问她阿弟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于微到时,两个半大的小家伙正蹲在花园锦鲤池边喂鱼,一个说“小鱼小鱼快快游”, 一个说‘钓头锦鲤,杯中美酝,归去来兮’,多尔博蹲在锦鲤池边的假山,不停朝自己做着噤声的手势。
两人似乎听到什么,抬起头,朝假山方向望去,多尔博立刻不敢动了。
舒舒道:“我好像听见小阿弟的声音了。”
多尼是大阿弟,多尔博是小阿弟,大阿弟是个笨蛋,小阿弟什么都知道,石华善也认为,多尔博阿哥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懂得很多。
石华善也点头,“我也听到了。”
舒舒伸手就去拉石华善,“走,他一定躲起来了,我们也躲起来。”虽然不知道舒舒为什么要躲起来,但石华善还是听话的跟着她走了。
两人走后,多尔博才从假山上跳下来,于微偷笑,多尔博低头上前,向她行礼,“额涅。”
“那孩子是谁?”
见于微询问石华善,多尔博猛然抬头,看了额涅一眼,他之所以对石华善感兴趣,就是因为废太子的太子妃石氏是都统石华善的孙女,石华善在康熙一朝,凭借额驸身份,颇得重用。
而他这个额驸,就是因为娶了豫亲王之女和硕格格才获得。
换而言之,他好像遇到自己姐夫了。
眼见额涅对石华善感兴趣,多尔博心道不好,石华善要和二姐姐强强联手了,自己危矣!
“他是汉军旗固山额真石廷柱次子石华善。”多尔博道,“是儿子的同窗。”
“哦?”看着两个孩子牵着手跑开的背影,于微一时对这孩子来了兴趣。
比起姐姐舒伦,舒舒性格比较内向,于微觉得她不适合广袤的草原,而更适合一个环境稳定、家庭关系简单的家族,石家,简直不要太符合!
石廷柱也是一个不错的亲家,抛开他和多铎的梁子来说,石廷柱不可不谓人品端正,为了继女可以硬刚亲王,不畏强权,于微听说他兵锋所经之处,与民秋毫无所犯,百姓尊称他为‘石佛’。
舒舒也并不排斥石华善,反而愿意找他玩,甚至为了去找石华善,闹着要跟多尔博一起去上学。十多岁的姑娘,心思简单,一眼就可以看破,瞧着舒舒穿得焕然一新,扎着漂亮的小辫子,还戴上了珊瑚、绿松石首饰,于微尴尬的笑了下,叮嘱道:“好好上学。”
多尔博瞧着自己花孔雀一样的姐姐,和看起来书读多了有些呆呆的,但眼下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姐姐的同窗,默默朝前迈了一步,挡在二人之间,“好了,师傅要来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想玩的小伙伴了。
舒舒想跟石华善玩,就算是山海于微也会想办法给她平了,更何况,两家之间不就父辈之间那芝麻绿豆大点事,算什么!真要计较只能算他们小气。
因为舒伦前车之鉴,于微决定立刻下手,女婿,总要替女儿抢到手里才安心。
“满蒙联姻固然重要,但对汉军旗的笼络也不能轻视,石廷柱掌汉军旗,有这么一个亲家,对咱们家也好。”于微的准备很充足,先和多铎说了石廷柱本人,又和他分析了当下局势。
“大王是和硕亲王,若为过去一点小事耿耿于怀,岂非让人耻笑你心胸狭隘,所以咱们不仅要和他们家结亲,还要大张旗鼓的结,让他们都知道,大王的豁达。”
多铎凝视于微良久,若有所思,好半晌,出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换过衣服,两人先带着孩子们往科尔沁大妃与次妃处去。
大妃处十分热闹,大妃与次妃坐在上首,目光慈祥的看着蒙古包中的晚辈们,男女分坐两边,两位固伦额驸奇塔特和弼尔塔噶尔和周围的兄弟们打成一片,另一边,固伦公主达哲与雅图在和童尘说话。
童尘也带着东莪来见外婆,水灵灵的小姑娘,完美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不仅长得皮白眼睛大,还特别会说话,搂着大妃的脖子,亲昵和外婆说着悄悄话,大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于微没想到童尘和东莪也在这儿,东莪一见于微,就高兴的要她抱,“姨妈。”
东莪将自己的脸往于微脸上贴,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好了,快过来。”童尘朝东莪招手,东莪立刻听话的跑回了母亲身边,依偎在童尘腿侧,撒娇道:“额涅。”
于微和多铎向两位大妃行礼,大妃们慈爱的抱见了两位晚辈,“坐吧。”
奇塔特上前,将姐夫引到男席,达哲公主则走向于微,两人分别落座,接下来是孩子们依次见过屋中长辈,多尼带着两个弟弟,舒伦和舒舒,五人分别见过大妃、童尘、公主、额驸。
借着孩子们行礼的空档,于微挤到两位大妃身边,低声道:“两位嫲嫲觉得我们家舒伦怎么样?”
二妃笑着打量眼舒伦,又看向笑吟吟的于微,只道:“孩子的孩子,当然是最好的?”
“既然这样,就有劳两位嫲嫲,替我们家舒伦和土谢图亲王提个亲如何?”
大妃有些意外,“你想和巴达礼他们家结亲?”
于微不答,反问道:“他们家的沙律不好吗?”
“好。”大妃更希望亲上加亲,可女儿已经有了女婿的人选,更何况,巴达礼和他们也算是亲戚,“我去说。”
次妃见过于微的孩子们,让弼尔塔噶尔去叫自己在外玩耍的兄姐妹们来见过于微和多铎两位长辈。
孩子们行完礼,各自出去玩了,于微叮嘱多尔博看着弟弟福康,多尔博应允,拉着弟弟出去了。
于微无声凑近童尘,小声问道:“怎么?跟多尔衮吵架了?”
多尔衮没来,童尘却在,要么是皇父摄政王太忙,要么是姐妹回了娘家,于微扫了一眼童尘黑沉沉的脸,就知道是后者。
童尘冷笑声,“还不是拜你的亲亲老公所赐。你那位定国大将军老公凯旋归来,以江南美女,分别送给皇帝、皇父摄政王、辅政王、诸王贝勒,皇上最多,然后就是多尔衮。”
于微‘嗯?’了声,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她蹙眉,扫了一眼多铎,而后对姐妹道:“我允许你去我家搞装修。”
“你们两姐妹偷偷说什么呢?”大妃见两人耳语,好奇问道。
于微对童尘使个眼色,童尘会意,“在说养孩子的事情,自己养了孩子,才知道额吉抚育我们的不易。”
她马屁拍得异常响亮。
大妃一副已经看破一切的模样,“你们两个少为我惹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额吉。”童尘撒娇道。
于微也凑了过去,“额吉。”
两个人一左一右,大妃无奈道:“好了好了,当着你们自己孩子的面呢,有点做额吉的样子。”
二人相视一笑。
很快,次妃诸孙也陆陆续续来拜见于微和多铎。
次妃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每人至少有四个儿子,满珠习礼和公主有三个儿子,和济鼐格格有三个儿子,和蒙古妻子还有一个儿子,吴克善的儿女就更多了,孙子孙女们站在一起,高高低低、乌泱泱挤满了一个帐篷。
人一多,就热闹起来,孩子们见完长辈,又一窝蜂跑出去玩了。
午后吴克善、满珠习礼从礼部归来,得知多铎与于微来了,忙属下杀羊宰牛,设大宴款待,衮布大妃派奇塔特请来了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和肫哲公主夫妇,为外孙女说亲。
篝火烤羊,百吃不腻。
桑噶尔寨也注意到小姐姐情绪不好,大大方方上前,唱起歌来,这是首蒙古民歌,前面赞颂母亲,后面夸赞姐妹,他唱到夸赞姐妹时,特意走到童尘和于微身边,瞧着弟弟那刻意讨好的模样,童尘脸上才露出些许喜色。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有了红晕,桑噶尔寨陪质子多尼玩起摔跤的游戏,多尼虽然个头小,但攒着股不服输的劲。桑噶尔寨也有意教多尼摔跤技巧,每次将他扳倒,都会伸手将他拉起来,和他说几句。
舒舒跟东莪跑来跑去,像两只不知疲倦的小马,唯有多尔博带着弟弟福康,在一边安安静静,多尔博欣赏着面前歌舞,看一会儿,切一块肉塞到一旁弟弟福康嘴里,福康全神贯注和那块肉做着斗争。
他嚼嚼嚼,嚼了半天都不烂,索性一张嘴,吐到他阿哥怀里。
干了坏事,福康睁着双大眼睛,愣愣望着他阿哥,他那情绪稳定的阿哥,淡淡用手绢擦掉身上污迹,又切了一块水果,塞到他嘴里,福康又开始了人类幼崽早期驯服食物的艰难历程。
大妃举杯,向肫哲公主夫妇道:“我想为我的外孙女和硕格格舒伦向你们家沙律提亲。”大妃是长辈,公主夫妇也早就有意与于微结亲,孩子们也彼此相看过,表达了对对方的好感。
二人当即起身,举杯道:“能娶到格格,是我们家的荣幸。”
公主夫妇叫出沙律,让他向于微夫妇行叩拜大礼,于微叫出舒伦,让她见过公主夫妇。
众人纷纷向于微与公主夫妇道贺,孩子们则围着新人。
喜悦将宴会推向新的高潮,觥筹交错间,众人均有了醉意。
坐在喧嚣中,童尘的情绪愈发低落,于微觉察到姐妹的情绪,询问道:“怎么了,童尘?”
童尘低头,避开于微关切的视线,“没事。”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她怎么能扫兴。
怕姐妹再追问,童尘挤进于微怀中,枕在她膝上,仰面朝上,闭上眼睛,“就是喝醉了,头晕晕的,想睡会儿。”
“不然去我家搞个装修吧,人不能气着自己。”
童尘摇头,“我可不像你那么有力气,我一点力气和手段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想把多尼跟顺治废后撮合一下,反正他们两个不合,都离婚了,离婚了可以再嫁嘛,不影响的。但是他们的血缘有点近。
多尔博和孔四贞,孔四贞是很标准的汉族,多尔衮是满蒙混血,多尔博要推行汉化娶她是很可以的。
孔四贞原本是按照一后两大福晋原则,为顺治筹备的东宫,感觉有点逮着顺治薅了
第143章 相互遏住对方命运的脖颈 一对有病的兄……
宴会很晚才结束, 于微见童尘情绪不佳,便让多铎先回去,自己晚间与姐妹同寝, 两人躺在床上,你一句我一句, 讲到了后半夜, 一边讲,一边咯咯的笑,天要亮了, 两人才决定睡觉。
安静了没一会儿, 于微听到身边传来阵低低的啜泣声,起身一看, 童尘蒙在被中, 早已泪流满面。
天色将明未明,帐篷外, 万籁俱静, 一片静谧之中,于微听见童尘低声道:
“我第一次见多尔衮, 也是在宴会上, 本来,我想看看, 后金的贝勒都长什么样, 那些贝勒一个个从我眼前经过,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可是看过了就忘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根本记不住。直到”
童尘顿了一下, 于微接过她的话茬,瓮声瓮气道:“直到你遇见多尔衮,你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就想和他在一起,然后,你也真的嫁给他了。”
这样寻常的故事,于微一口气就能说完。
越平淡的故事,越需要更多的幸运,看到一个人,那个人刚好也喜欢你,于是乎,他们开心的生活在了一起,没有邪恶的后妈,所有人都祝福他们。
“对呀。”童尘应道:“那个时候,多尔衮是后金大汗最重视的弟弟,有军功的和硕贝勒,他年轻,英俊,地位崇高,而且,嫁过来之后我们就不用分开了,虽然,他不是十全十美,但同比之下,性价比最高。”
那个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出头的多尔衮英俊吗?
于微努力回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多尔衮年轻时候的样子,不对,她怎么会记得年轻的多尔衮长什么样呢?
“你听说过宋朝的刘娥故事吗?”
于微愣了一下,却听童尘继续道:“还有东汉摄政六后。她们都没有儿子,却能做临朝称制的女主。”
童尘说的太直白,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于微顿时如遭雷击。
“那天,多尔衮看着那些江南的美人,夸赞多铎的审美,他说他记得,弟弟从前最爱美人。说着说着,他忽然问我,如果他再为多铎娶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他是否会忘记你。他的眼睛好深邃,每一次,他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眼睛就会是那个样子。”
“我追问他想干什么,他和我讲了这两个故事,并告诉我,我没有儿子不要紧,儿子是谁的也不要紧,只有我养大的孩子,才能继承他的一切,他不允许任何人,成为将来我的威胁。”
“他疯了,他中风好起来之后,就疯了!”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忽然伸出,抓住了于微的衣袖,“我不要多尔博,我也不要做什么临朝称制的女主,我只要你跟我都好好的,我们都活着。我不是多尔衮,我也不想做孤家寡人。”
于微终于缓过神来,细思之下,终于反应过来整件事的恐怖之处,满族的收继婚制度,还没有被废除,自己死了,童尘可以选择的路就多了。
无论是以多铎为辅臣,童尘抱多尔博做临朝女主,还是按照习俗收继给多铎,继续做福晋乃至于皇后,都是行得通的。只是前者的可能性小,军功诸王不会臣服于毫无军功的幼子寡妇,多铎也未必甘心做皇父摄政王。
但是后者
于微死了,童尘就是孩子们唯一的姨妈
强烈的恐惧下,于微不断后退,随之挣开了胳膊上那只冰冷的手,她本能想要逃跑,可等跑出蒙古包,站在一片漆黑,辨不清方向的原野上,她才后知后觉,跑,她要往哪里跑?
大清,是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天下。
下一瞬,她想到了多铎和孩子,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她并没有证据,这样空穴来风的事情贸然告诉多铎,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控制的后果。
身后,童尘披头散发追了出来,于微回过头,惊恐望着眼前姐妹,这个曾经跟她亲密无间、同生共死的好朋友,此刻两人之间仿佛隔着鸿沟巨壑,童尘往前走了一步,于微本能后退。
她能为了多尔衮隐瞒自己一次,会不会将来又隐瞒自己呢?
嫌隙就像是伤口,虽然结痂愈合,新生的粉嫩皮肤,却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生死面前,于微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是曾经的朋友,还是已经走远,站到对立面的仇敌。
童尘望着于微,泪水大颗滚落,“我没有”
她声音委屈,“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我不跟多尔衮过了我不要这一切了我们回家吧”
她站在原地,拼命的想要解释,甚至有些拙劣的提到了现代,可是她们怎么能回去呢?
于微垂首,事情到了这地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良久,她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慢慢走到童尘眼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进去再说吧。”
一豆油灯驱散屋中黑暗,于微披上大氅,屈膝坐在几案边,她对面,是满脸泪痕,眼眶还泛红的童尘。
“他要敢动你,我就杀了他。”
于微没好气道:“同归于尽是吧。”
静下心来稍微一想,于微料想到多尔衮的身体或许出现了什么问题,否则,这般年纪就准备后事,是不是有点早了,他才三十多岁,离这个时代的平均死亡年龄还有一段距离。
如果不是健康有问题,于微想不到别的可能。
因为身体不好,又没有继承人,多尔衮陷入了焦虑之中,他树敌太多,要想全身而退,要么趁现在,跟皇帝打好关系,或者一鼓作气,谋朝篡位。
他到现在还没给两宫加皇太后的称号,也没给皇帝请老师,反而一味给自己和童尘提高待遇,小皇帝指不定怎么怨恨他呢。但若说篡位,他又没有儿子,没有孩子,就意味着将来或许被清算。
所以多尔衮有精神病。
他有病啊,竟然想干杀母夺子这种事?
“你跟他离了吧。”于微这个一向劝和不劝分的大好人,终于开始劝闺蜜离婚了。
他们两个的爱恨情仇事小,自己的命是大啊!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真倒霉啊。
童尘肯定道:“离,马上离。”
“你快点离,再不离我死翘翘了。”于微在心底默默土拨鼠尖叫,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么一闹,两人都睡不着了,于微在床上翻来覆去,太阳都从天边升起了,她才堪堪睡着,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营地中人来人往,又忙碌起来,童尘的侍女来报,“福晋,是咱们家大王来了。”
“不见!”
“他居然还敢来!”
童尘与于微异口同声道。
两人都不见多尔衮,多尔衮却厚着脸来见童尘,他人进了蒙古包,内里却只有于微一人。
“巴特玛呢?”
于微懒得理会多尔衮,坐在原地,随口应道:“她不想见你。”
许是因为于微的失礼,让备受尊敬的皇叔父摄政王感到了冒犯,他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锐利的视线扫过于微。于微也注意到多尔衮的神色变化,飞快抬眸看了他一眼。
上一次中风之后,多尔衮很快痊愈,但精神状况明显大不如前,原本俊朗的五官,蒙上层病态的灰白,茶灰的双眼中,目光依旧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倨傲。
于微心中的猜测,隐约得到印证。
她也的确没想错,多尔衮看着眼前于微,那日和福晋所说的话,再度浮现脑海,从他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只是福晋有些妇人之仁。
中风痊愈之后,他开始恐惧死亡,他害怕死,害怕死后遭到清算,更害怕还活着的福晋和东莪会受到欺辱。
坏事做多的人,竟也有心虚的一天。
他想抢一个孩子给福晋,这是最好的选择,抢大了,他怕孩子和福晋有隔阂,抢小了,又害怕自己活不到孩子长大的那一天。
幼子寡妇,多难啊。他欺负的幼子寡妇少吗?两宫与皇帝,他难道善待他们了吗?将来,又真的会有人善待他的幼子寡妇吗?
他要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呢?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动手。他会处理好一切,他的福晋只需要一直尊贵的活下去。
多尔衮看向于微,那幽冷的目光,好似深林中一匹吃人的恶狼正虎视眈眈正凝视着他的猎物,于微顿时打了个寒颤,后背一阵发凉。
于微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对上了多尔衮的视线,“我妹妹都和我说了,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你要敢动我,我们就同归于尽。”
多尔衮轻蔑一笑,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同归于尽,你怎么跟我同归于尽?嗯?巴特玛或许会念着姐妹情深,短暂和我别扭一两年,可是时间长了呢?三年五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原谅我呢?”
“至于多铎,你死了,他就算不再娶正室,可也会纳妾,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等到他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淡去,他会不会接受现实呢?你的几个儿子都还小,多尼十二岁,多尔博八岁,福康才不到三岁,孩子的记忆,又能有多久?”
“你拿什么跟我同归于尽?嗯?”
多尔衮口气傲慢,全然轻视于微,认为她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但下一瞬,多尔衮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多铎沉着脸,从蒙古包外走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童尘。
“你!”多尔衮盯着童尘,震惊而愤怒。很明显,他被人摆了一道,摆他的人也不是其他人,是他的福晋。
童尘别过头去,“你不能动我姐姐。”
多铎朝前,逼近多尔衮,他死死盯着阿哥深邃的眼睛,眼中仿佛能喷火,“你要是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你?”多尔衮冷笑声,神态一如既往的轻蔑。
现在的他,已经不太将所有人放在眼中,他已经是一人之下,诸王之上的皇叔父摄政王,别说是多铎,就是曾经跟他平起平坐的济尔哈朗又如何?
面对弟弟的威胁,多尔衮态度依旧傲慢,弟弟的威胁在他眼中,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般的存在。
面对实力的差距,多铎不甘心垂下头去,短暂思索,他愤愤抬头,威胁道:“你有死的那一天吧,你敢杀我福晋,等你死了,我就把巴特玛杀了。”
于微和童尘都愣住了,一起看向多铎,两人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在说什么?
“你干什么?”于微被多铎这离谱的脑回路惊到了,这两兄弟是都有精神病吗?
“你杀我福晋,我就敢杀你福晋。”多铎威胁道。
多尔衮怒道:“你敢!我现在就杀了她。”
“你敢!”
于微:“”
童尘:“”——
作者有话说:于微:金多病,你是真的有毛病,身体有毛病,脑子也有毛病。
多尔衮:我有没继承人,我给我老婆铺路怎么了?
多铎:你铺路就铺路,拆我的砖修路?
童尘:若为闺蜜故,老公可以抛。
第144章 一个坚不可摧的团队 四人齐心
两人互遏短处, 越说越激动,你一言我一语,狠话满天飞, 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阴谋已经摆在台面, 变成了阳谋, 阳谋,是无解的。
到最后,他们兄弟都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多铎恶狠狠说, 自己不仅要杀了童尘, 还要捎带送走萨仁、李福晋、瓜尔佳福晋和察哈尔公主。
杀了!
都杀了!
你杀我一位福晋,我杀你所有福晋!
多尔衮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弟弟, 童尘是他最在意的福晋, 其他福晋也是正儿八经娶回来的福晋,不说跟她们感情多好, 起码的衣食住行和安全, 他应该保障,这是他的责任与义务, 现在, 多铎说要把嫂子们都送走。
这话固然有生气的成份,但真正让多尔衮生气的是, 他真的可以做到。
老天似乎并不眷顾他, 他没有绝对健康的体魄, 没有父母格外的重视,没有儿子,他总是弱势的,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才能获取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
弟弟,什么都有。
他的身体康健。
这意味着,他今天说出来的话,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都会成为事实。
被人扼住短处,被人威胁,这种面对阳谋的无能为力,更加剧已经成为皇叔父摄政王、大权在握的多尔衮心中的愤怒!
居然有人敢威胁他?居然有人真能威胁到他?
他愤怒的要死了。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多尔衮走出去几步,见身后无人跟上,一时驻足,回望向身后童尘,童尘冷冷望着他,目光幽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跟上他的打算。
“巴特玛。”多尔衮出声道。
面对福晋如今反应,他忽然有些受伤。
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谁啊?
难道不是她想要多尔博做自己的儿子,不是她想要维持自己的地位,现在,他都给他了,甚至为了扫清了她自己选择路上的一切阻碍,可她又为什么不要了呢?
多尔衮压下心头烦闷,朝童尘伸手,“巴特玛,跟我走。”
童尘短暂犹豫,抬起手,却抓住了身旁于微的手臂,“我不和你走,我要和我的姐妹在一起。”
“你太可怕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混蛋!”
“我是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阿哥,稳固自己的地位,让自己的将来无忧,可是如果得到这一切的代价,是失去我的姐妹,我宁可不要。”
“我不要做孤家寡人,多尔衮。”
童尘望着多尔衮,泪流满面,“我喜欢的是你,要嫁的也是你,这么多年来,我相信你,信任你,都是因为爱你,我爱你,知道你心中的不甘,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将自己半生所得,给别人的孩子,你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理想你的抱负,所以放开自己的手。”
“可是你怎么,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对我。”她凝视多尔衮的眼睛,“将我当做一件物品一样,擅自安排我的将来?我只想跟你一起生活,我不要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人收继来收继去,哪怕安排我的这个人是你都不可以。”
“我如此对你,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和我的感情?你又怎么能打着为我好的名义,粗暴毁坏我视若珍宝的存在,她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认识她了。”
童尘眨眼,颗颗泪珠连线般滚落,她望着眼前刚愎自用的爱人,发出血与泪的控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多尔衮眼中浮现出悲怆的神色。
他为什么这么对她?因为他爱她啊,他是那么爱她,恐惧在自己死后,她受到欺负。想到死,想到会和她分开,他第一反应竟不是伤悲,而是恐惧,这世上那么多豺狼虎豹,她要怎么办?
自己已经得罪了那么多人,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身后一切事,忽然变得不再重要,从前耿耿于怀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逐渐淡去,他愿意接受多尔博作为他的嗣子,继承他辛苦半生得到的一切,有一个儿子,她的将来起码有了保障。
可是,多尔衮还是忍不住去想。
那么小的孩子,能肩负起保护母亲的重任吗?他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啊,他有自己的生母,他的父亲将来多铎做了皇父摄政王,会善待自己的福晋吗?
他会因为自己记恨她吗?
多尔衮不敢赌,他一点都不敢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种关系到童尘将来的事情,他更是一丝也不敢松懈。
他伸出的手,一直不曾收回,执拗而倔强的停在空中,“巴特玛,和我回家。”
童尘垂首,一个劲摇头,“我不跟你回去。”
多尔衮上前,想要拉过童尘,多铎却抢先一步,挡在于微面前,他本能伸手,去拉于微,于微却躲开多铎的手,拉着童尘走了,出蒙古包之前,于微回首,对二人道:
“你们俩站这儿,不要动。”
出了蒙古包,四下无人,于微深吸口气,对童尘道:“你跟他回去吧。”
童尘猛然抬头,“啊?”
“多尔衮可以单方面休你,你单方面跟他离不了。”于微道,“其实,单从对你的角度而言,多尔衮没做错。而且,他现在居然能接受多尔博,这是最让我震惊的一点。”
就算身为本计划中最大的受害者,于微也不得不承认多尔衮这个计划的确是个对姐妹很友好的计划。
“他为你扫清障碍的同时,留下另一条退路他都能接受多尔博了,你觉得他会愿意跟你分开吗?从现在的局势来说,他想要杀我,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多铎在,是因为你,你才是一切的核心。”
刚才他们互放狠话的时候,于微忽然变得非常冷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多尔衮,想当皇帝,这毋庸置疑,福临只是八旗妥协的产物,多尔衮一开始是支持自己当大汗的,只是没成功,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孩子是亲弟弟的,还是别的亲人的,对多尔衮来说都无所谓,都是‘别人的孩子’。但对自己和姐妹来说,这个孩子则必须是多尔博。
因为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多尔博,那么自己跟姐妹的将来都不好说了,那个孩子未必会对养母孝顺,皇帝长大,也有可能要削藩,第一个被削的就会是他们家这种军功宗室。
但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孩子,姐妹的危险会降低,全家的风险会降低,自己的危险却会大幅度上升。
风险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多尔衮抢别的孩子给闺蜜,这个孩子长大,大家团灭。
多尔衮抢多尔博,送走自己,多铎再送走姐妹,大家还是团灭。
横竖都是团灭,那就赌一把!
“多尔衮没想错,他要是死了,多尔博作为他的嗣子,会得到他属下的全力拥戴,就像是两黄旗拥戴皇帝一样。”
“那个时候,多尔博要是大些,能独立处理政务还好,毕竟嗣子和养母之间,还存在伦理、法理双重关系。但多尔博若是小,大权必定如今日一样,旁落到多铎手里。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多尔衮,没有人知道。王莽谦卑未篡时,在篡位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王莽是大忠臣。”
“咱们的问题终归要解决,就算你跟他离婚,他也未必会真的放过我,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换个解决方式。”于微不想大家真在这么件小事上同归于尽,最后让他人获利。
她不想死啊。
更不想大家一起团灭。
不是,这么顺风的局,他们怎么会团灭?
童尘抬眸,似乎明白了于微所指,“你是说?”
“多尔衮担心的,无非是多铎走他的老路,可是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呢?”
于微对上童尘的视线,“皇帝会很尊敬太上皇,但不会拿太上皇当盘菜,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全力培养多尔博。你跟多尔衮说,要是他快死的时候,多尔博还没有独当一面,到时候再考虑杀我的事情不迟。反正,我也跑不掉。”
于微决定先为自己争取一下,倘若再过几年,多尔衮还要杀她,那对不起了,她只能立刻逃跑,然后高举反清复明的大旗了。
“其实,只要多尔衮培养的好,多尔博可以没有母亲,就像是他,他有兄弟吗?没有吧。他没有朋友,只有因为利益而簇拥在他身边的属下,没有兄弟,英王和多铎都不满他呢,他没有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别人如何,而是因为他自己,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功利的人。”
“自己做初一,所以怕别人做十五。”
“对这样的人,你就要这么劝他。”于微道。
“那多尔博呢?”童尘有些不忍,“他还那么小。”
于微垂眸,藏住眼中落寞,不在意道:“无所谓了,皇帝嘛,谁当皇帝,不都是冷血的人。而且,孩子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会一直甘心做父母的傀儡呢。”
只要稍微像个人,不要政治机器到无情无义的地步就好了。
“这是我能想到大家和平共处一起发展,不用团灭的最好办法了,这样,你也不用痛苦了,我才不会让你做老公和闺蜜只能二选一的世纪难题的,我会游泳,一起掉水里了你去救多尔衮吧。”
“那多铎呢?”童尘问道。
“我会劝他。”
于微看向童尘,神情认真,“现在我们四个千万不能内讧,我们是一个team,一个团队!”
活了这么多年,于微第一次这么重视团队精神,原因无二,因为,稍有不慎,大家就会真的团灭掉。
没有自己,多铎未必会同意过继多尔衮,没有多尔衮,团队不能进入一个新阶段,没有多铎的军功加持,团队或许没有将来,没有闺蜜保证多尔博的继承权,团队随时有散伙的风险——
作者有话说:周末加更吧,今天加班了,我还倒霉的甲流了。
于微:团结就是力量,跟我唱。
童尘:团结就是力量。
多铎:团结就是力量。
多尔衮:行行行,团结。
第145章 过继(补更) 过继多尔博……
于微到底高估了这两个倔驴的兄弟情, 他们老爱家‘兄友弟恭’一向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同母兄弟之间,那更是独一份。
兄友——
努尔哈赤杀同母弟舒尔哈齐的福晋, 幽禁舒尔哈齐,莽古尔泰对同母弟德格类道:“阿玛个鸟。”
弟恭——
舒尔哈齐带着一半兵马就想和努尔哈赤分道扬镳, 德格类零帧起手, 痛殴莽古尔泰两拳。
打!打的就是兄弟,尤其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打是亲, 骂是爱, 反过来,越是亲近, 打得越狠。
于微跟多铎说的口干舌燥,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却充耳不闻。多尔衮虽然听进去了童尘的话, 但心里憋着一口气。
说出去的狠话,就是吐在地上的口水, 覆水难收, 收回来面子上挂不住,于是两人到底也没达成和解, 不欢而散。
一口气不消, 两人很快就又杠起来了。
上午, 皇叔父摄政王派来的官员清了清嗓子,对多铎道:“皇叔父摄政王说,他见而今诸王贝勒只知皇叔父摄政王,不知皇上, 十分痛心!昔年先帝升遐,嗣君未定之时,诸王贝勒都属意于皇叔父摄政王,跪请摄政王即位,摄政王以先帝恩养之情,万死不受,于是奉陛下承继大统。”
这本不是件什么大事,多尔衮固然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成分,但归根到底,这段话的中心思想,还是多尔衮希望大家能尊重一下小皇帝,不要太过分。
阿济格公然称呼皇帝为‘孺子’,威胁大臣说,你只怕那个‘孺子’不怕我吗?阿济格是多尔衮的亲哥,这很难不让人怀疑,阿济格是否得到了多尔衮的某种特殊授意,多尔衮无奈,只能削阿济格为郡王。
亲王宝座没有坐热,阿济格就又坐回了郡王的冷板凳,他当然不高兴,英郡王一不高兴,就要找弟弟说道说道,多尔衮跟他解释,阿济格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到最后说理成了他单方面责骂多尔衮。
多尔衮也跟阿济格吵,吵完两人不欢而散。
为了安抚被削爵的阿济格,多尔衮保留了阿济格的亲王待遇,他虽名为郡王,实际待遇与多铎无二,依旧是和硕亲王待遇,而且还是略高于年轻亲王,叔王辈的亲王待遇。
阿济格还是不满,认为自己没犯什么错。
皇帝不就是个孺子吗?一个毛都没长齐,寸功未立的小屁孩。
阿济格的态度,也代表了很多满洲军功派的态度,一个小孩,根本没有带领满洲走向强大的能力,既然不能为族群创造利益,又凭什么身居高位?
汗只是一个位置,只属于那些能将族群引领向伟大的强者,不是因为你是先汗的儿子,你成为汗,而是大家都拥戴你,你才是汗。
多尔衮毕竟是摄政王,这时候必须站出来,维护一下皇帝的威严。
他派出官员,向诸王传达了自己的话。
多铎听完大臣前半段话,心中十分复杂。
这话虽然看起来像在维护皇帝,实则是多尔衮在敲打诸王呢。
诸王贝勒什么时候都属意多尔衮了?这不是胡说八道、指鹿为马吗?
官员继续道:“国家未定,危难之时,诸王贝勒不可不敬皇帝,而谄媚于摄政王。”
“大清基业,由太祖太宗二圣所创,摄政王乃太祖之子,太宗之弟,必殚精竭虑,力保社稷,待皇帝成年,便行归政。昔年先帝所以特异摄政王于子弟之间,是信任摄政王,先帝深意,摄政王了然于心,不知道诸王贝勒是否清楚。”
多铎蹙眉,他在说什么?
多尔衮现在俨然一副皇太极遗志继承人的态度,将皇帝放在什么位置?
他张口一句先帝,闭口一句先帝,他是受先帝殊遇的人,诸王贝勒若是不认,就是不受先帝信任,不了解先帝吗?若是认了,就是认同多尔衮?可是多尔衮凭什么代表先帝?
先帝的儿子还在哪儿呢,皇帝,再不济还有肃王。
多铎想到肃王,官员就提到肃王。
“昔年不立肃亲王,也并非摄政王一个人的意思,而是诸王贝勒都认为,一旦肃亲王得立,将不利于社稷。”
厅中一时沉默蔓延,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大王。”大臣见多铎久久不语,轻声提醒道,“奴才的话说完了。”
良久,多铎‘哦’了声,“我知道了。”
大臣见多铎没有反应,自己的话也已经说完,便先行离去。
同样的训话,诸王贝勒也都收到了一份相似的。
诸王贝勒都看出多尔衮用意,无一不顺着他,对对对,摄政王是先帝最器重的弟弟,当年大家都想让他当皇帝,摄政王高风亮节,为了江山社稷推辞了。不立肃王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肃王不行,摄政王万岁。
服从测试,遇上了一群服从的人。
多铎的沉默,显得愈发格格不入。
多尔衮也猜到多铎不会说话,和身边年轻的郡王贝勒们打了个赌,说豫亲王闻此,一定会默然,而事实也果真如此,郡王贝勒们见状,一时纷纷起身,请求严惩多铎。
摄政王遣大臣再来,对方的口气已经变得强硬。
“当年国丧,摄政王在大政殿中,你与英王跪摄政王前,请即尊位,说是两白旗大臣,全都属意摄政王,这难道是摄政王杜撰不成?”
“豫王,你何时见兄长至而长跪不起过?”
提到两白旗,多铎又想起自己的正白旗,当即怒而反驳道:“你回去告诉摄政王,当年请他即尊位的事情是发生过,可是两旗属意于他这种话,是子虚乌有。”
倒霉的大臣,在两人之间跑来跑去,充当传话筒。
第三次,多尔衮的言辞更逼人。
“你现在说这话不是你说的,你怎么不说固山额真阿山、阿布泰在外,都是你的亲党,两白旗属意于你呢?”
多尔衮又开始翻旧账了。
话说到这地步,多铎冷静下来了,旧账摆在眼前,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一个从前认清了,低头了,而今又因一时愤怒,重新抛之脑后的现实——
实力。
多尔衮从前能轻而易举夺走他的正白旗,现在也能轻而易举给他扣上谋反的帽子,非跟他对着干,是没有好处的。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剩下这点兵,经不起折腾了。
良久,多铎低头引罪。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你回去告诉摄政王!我错了!行了吧!”
郡王贝勒大臣以多铎妄对摄政王,要议其罪,多尔衮的气也消了,他气得是多铎居然敢威胁他,现在看到弟弟服从,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他的气就消了,也就原谅多铎了,并没有处罚他,仅让他自己反省。
毕竟比起阿济格,多铎已经非常省心了,他还会认错。
一想到阿济格,多尔衮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于是他决定处理点别简单事务,放松一下,岂料刚打开一份奏折,里面的文字就给了他的太阳穴一番暴击。
阿济格希望多尔衮能搞分封制。
月前,辅政叔王济尔哈朗请册立长子为富尔敦世子,但目前大清的国家结构并不完善,还没有世子这个东西,世子该享受怎样的待遇,品级、俸禄、顶戴,都是一片空白。
叔王既然提了,多尔衮也不能驳他的面子,他于是命礼部商讨册立世子的礼仪以及世子的待遇,顺带再提高一下自己和福晋的待遇,英王和豫王的待遇可以的话,也提一下。
阿济格见礼部在商讨待遇问题,于是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继‘大烧大抢’回老家后,他又创造性提出,让皇帝跟明朝一样,把诸王安排到地方,给他们一人分一块地方。
和硕贝勒共议朝政的格局,在崇德一朝,按下刹车键,又在顺治朝初年,死灰复燃。比起皇帝制度,满洲内部还是不乏支持和硕贝勒们共议朝政的人,八旗等同于八个部落,与其合在一起,有些部落要低人一等,不如分开,那些弱小的、遭受排挤的,另谋出路。
一如当年的大蒙古帝国,成吉思汗是天下的主人,可是他的儿子、将领,都是分封一地的国王。八旗和蒙古的发展模式,原本也是同路,老罕王起家,将整个部落分为八块,交给子侄。
是继续汉化,还是继续走部族的老路,这是每一个少数民族政权进入中原地带,所要做出的选择。
“哼。”多尔衮冷笑声,将奏折丢到了一旁。
把有牛录的宗王,派到地方,多尔衮觉得自己应该还没脑残到这地步,他可是读过书的,东周春秋战国纷乱、西晋八王之乱、蒙古帝国也在诸王的争端中分裂。
先帝都称帝了,要汉化。
分封?分什么封!分你阿玛个封!
因为阿济格陡然横插的这一杠子,多尔衮和多铎兄弟的感情诡异的好了起来,气消了,人冷静了,坐下来一想局势,一个虽为摄政王,但独木难支,一步不慎,就会满盘解释,他需要兄弟支持,一个毕竟是宗王,需要机会,才能崭露头角。
再没等于微劝多铎,多铎主动对她道:“不然把多尔博过继给你妹妹吧。”
面对多铎前后反差,于微本能想问‘为什么’,这三个字在脑中转了一圈,又咽回肚子,“好,我立刻去说。”
原因可以过两天问,这事现在必须敲定。
多尔衮也正等着一个台阶,见童尘把台阶递到了眼前,当即就坡下驴,“我很喜欢多尔博这个孩子。”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过继,兄弟俩一拍即合,顺治二年冬十一月,七岁的多尔博正式过继给皇叔父摄政王为嗣子,这距离她们最早提出这个建议,已经过去了八年。
两兄弟终于认命,向现实低头——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昨天加班到十点半,本来说熬夜加更,结果熬夜加班了果然不能让工作知道我有时间,我会补上的。[狗头叼玫瑰])
多尔衮:呜呜呜呜呜没有儿子。
多铎:呜呜呜呜呜我没有权力。
于微、童尘:爬!
第146章 朝鲜 姜嫔的求救信
带多尔博去皇叔父摄政王府的路上, 于微怕多尔博多想,哄儿子道:“姨妈知道你很喜欢书,准备了很多书给你, 你去他们家住,就可以看到很多书了。
多尔博自出生起, 童尘就当他拿自己的孩子养, 也不独多尔博一人,除了福康,其他孩子童尘都当自己孩子养过, 两家住得很近, 孩子们稍大些,就混养在一起。
人类的母爱不可能一直跟鬼上身一样, 保持高度稳定状态, 于微养一段时间,烦了, 丢给童尘, 童尘带几天,烦了, 丢给于微, 孩子们在姨妈家中住一段时间,也是常事。
只有福康除外, 他年纪小, 离不开母亲, 等他稍微大些,大家就搬到了北京,北京的王府大,两家隔得远, 他也就没法和哥哥姐姐们一样,享受两个母亲的待遇。
“我知道。”多尔博仰头,看向身旁于微,“额涅,我知道什么是过继。过继就是说,我以后是摄政王和姨妈的孩子了。”
瞧着儿子那漆黑的眼睛,于微立刻解释道:“额涅不是不要你了,只是”
只是大人的世界很复杂。
“我知道。”多尔博接过了她的话,“我知道额涅和阿玛不是不要儿子了。”
就像他想要过继给摄政王,也不是不想要自己的亲生父母,这其中所有的原由,都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知道成人世界的复杂,也更清楚,两位母亲为自己铺的路,究竟是一条怎样的康庄大道。
一位母亲,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另一位母亲,将他带上储位,两位母亲,都无微不至地爱着他,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是彼此坚厚的后盾,有母亲在,没人会威胁到他,有他在,也没有人再敢欺辱母亲。
他们是可以交付一切的盟友。
可他们为彼此所做的一切,都无法用语言表达,他们只能抱紧彼此,于微摸着怀中儿子小小的脑袋道:“额涅很爱你,你是额涅最爱的儿子。”
多尔博两只小手紧抱于微,低声道:“我知道额涅不是不要我,额涅是额涅,姨妈也是额涅,你们都很爱多尔博,你们希望多尔博更好,多尔博也会孝顺你们的。”
听儿子这么说,于微心中感情更为复杂。
轿子停了,又复抬起,一行人走走停停,才终于到了内院,多铎下马,阿雅掀开帘子,于微拉着多尔博从轿子中走出,多尔衮和童尘早站在院门前等着他们一家人。
一家人向多尔衮和童尘行礼,童尘步下台阶,扶起于微,拉着她和多尔博望屋中去,多铎则跟在多尔衮身后进门,四人分内外在屋中坐下,于微和童尘坐在里屋炕上,隔着珠帘,外面多尔博正向多尔衮磕头行礼。
磕头完毕,多尔衮招手示意多尔博过去,多尔博上前,多尔衮摸了摸多尔博的头,他一向是很喜欢多尔博的,这孩子聪明、上进,小小年纪,愿意学汉文,骑射上也不差,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在选择孩子的时候,多尔衮曾在多尔博和福康之间犹豫过,福康到底年纪小些,真正让他下定决心选择多尔博的,是范文程一番话,他分别和自己举了司马师与司马衷的例子,司马懿之所以自立,无外乎司马师能力出众,而西晋所以衰亡,无外乎‘皇太子圣质如初’。
后继者能力不足,是致命的,这一点说到了多尔衮的心头,福康好在年纪小,也吃亏在年纪太小,还是多尔博吧。
“叫阿玛。”多尔衮对多尔博道。
多尔博脆生生道:“阿玛。”
多尔衮斜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对多尔博道:“豫王也是你阿玛,你不止一个阿玛。”听多尔衮这么说,多铎的脸色顿时好看不少。
“儿子知道。”
“去见过你额涅和姐姐。”
多尔博入内,朝童尘行礼,童尘受礼,让嬷嬷将东莪带出来,让她见过弟弟,多尔博按长幼之礼,和东莪相见,“姐姐。”
东莪早听额涅说多尔博弟弟要来自己家里常住,开心的晚上睡不着,好不容易等到多尔博来了,她兴奋道:“走,我带你去花园玩,额涅给咱们扎了一个好高的秋千。”
说着,她拉起多尔博就往外去,多尔博看了一眼两位额涅,童尘笑着点头,“去吧,不过要小心。”
因为多尔博这个共同的儿子,多尔衮和多铎兄弟的感情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蜜月期,顺治三年新年朝拜,多尔衮命正白旗下章京拜多尔博,正式承认了多尔博皇叔父摄政王嗣子的地位。
新年前后,蒙古方向传来异动,多尔衮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蒙古苏尼特部额驸腾机思,和漠北喀尔喀的车臣汗往来异常紧密。
腾机思娶了海济的女儿小懒,这个倒霉孩子,幼年失怙,小小年纪就成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不久后母亲和阿哥都死于内斗,两个姨妈也均被处死,嫁过去没几年,丈夫又要反叛。
于微很担心小懒。
政治联盟破裂,她这个和亲格格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她去找童尘,想看能不能想点什么办法,她人才刚到门口,恰好与童尘派去请她的女官撞上,女官道:“福晋,摄政王福晋正找您呢。”
于微匆匆入内,发现萨仁和李福晋都在,屋中还有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是留在盛京的金玉,金玉一见于微便扑通声跪倒在她面前,恳求道:“福晋,请您救救世子嫔。”
“怎么了?”于微心中一沉,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金玉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李福晋不得不替她道:“是这样的,去年,多尔衮不是允许朝鲜世子夫妇返回朝鲜,这几日新年朝拜的时候,朝鲜派来使者,请求多尔衮能释放世子之弟回国,我们才知道,世子返国四个月便病逝了,朝鲜王希望能册立次子为储,回国继承宝位。”
于微点头,朝鲜世子回国四个月便死去的消息,她是知情的,当时她还愣了一会儿,因为去年多尔衮只放了朝鲜世子夫妇回去,没有放朝鲜王的其他儿子,于微以为这位凤林大君人在大清,就不会威胁到世子夫妇,岂料朝鲜世子还是死。
朝鲜世子死了,姜嫔孤儿寡母,又该如何在朝鲜自处?
于微担心,所以特意询问了主管与朝鲜交往的大臣英俄尔岱,英俄尔岱也是阿巴泰的女婿,娶了他寡居的二格格,英俄尔岱告诉于微,世子死后姜嫔便按朝鲜习俗退宫,在宫外居住,为夫守节。
朝鲜对守寡的女子,还是颇为尊重的,英俄尔岱这样说,于微才稍稍放心。
“在使者团队之后抵达北京的,还有咱们自己人,他们带来了一封姜嫔的求救信。”
求救信?
“信呢?”
童尘道:“在我这儿。”
于微上前,桌面上静静躺着一张血迹斑斑的绢帛,看布料的材质与边缘参差水平,应该是姜嫔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她咬破手指,写下了这份血书。信中,她阐明世子之死乃是被谋杀,自己母子境遇悲惨,她被软禁,几个儿子都被流放,她希望大清能够支持她的儿子世孙继位。
“姜嫔身边的仆人,冒死将这份书信带出幽所,那些被沈馆公赎的百姓,冒死相互接替,才将书信带过鸭绿江,江这边的朝鲜百姓听说是要救姜嫔,于是找到了咱们府上的旧人,金玉快马加鞭,冒着风雪赶了半个月,才将这信送到我们手上。”
金玉哽咽道:“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请福晋们求求世子嫔吧。”
听完李福晋描述,于微大概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短暂思索,本能抬眸望向童尘,童尘对上她的视线,二人眼神交流,童尘对李福晋道:“这件事我们要商议,你先带金玉下去休息吧,包扎一下伤口,她手上都是血。”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金玉袖边一片鲜红。
金玉收到姜嫔的求救信,一刻也不敢耽误,日夜兼程,冬日寒冷,马缰磨破她冻得青紫的手,她也感觉不到,进入屋中,气温暖和了,伤口又开始缓慢渗血。
李福晋和萨仁带着金玉下去,屋中只剩下于微和童尘,没有旁人在,两人也就不再遮掩,于微径直道:“我们救不了姜嫔,腾机思和多尔衮有怨,反叛是迟早的事情,大清已经顾不上朝鲜了,只要朝鲜不起兵造反,多尔衮就不会管到底谁做世子。”
童尘也很赞同,“四川还有张献忠,多尔衮准备让豪格出征,腾机思要是真反叛,大清连平定他的兵力都未必能凑出来,怎么还管得上朝鲜的事情。”
两人长叹口气,于微道:“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谁做这个朝鲜王,对大清来说都无所谓,只要他乖乖做大清的藩属,不起兵叛乱。可是站在于微和童尘的角度,她们还是更希望姜嫔能够做朝鲜的执政者,她们亲眼见过姜嫔和世子,为朝鲜百姓奔波。
而且,这封信能送到他们手里,也证明,朝鲜百姓是站在姜嫔这边的。
“我记得,李福晋是不是从出嫁以后,就没有回过家乡省亲?”于微看向童尘。
童尘稍作思索,“你是说让她回去?先拖住那边。”
“缓兵之计,先扯虎皮做大戏,把姜嫔和世孙的命保住,她毕竟也是多尔衮的福晋,待遇已经快比我高了。”
这几年来,多尔衮不断提高自己和福晋的待遇,摄政王嫡福晋的仪仗,不断朝皇后看齐,侧福晋的待遇,朝辅政王的嫡福晋看齐,庶福晋的待遇,朝和硕亲王的嫡福晋看齐。
照这个趋势,再过两年,李福晋的待遇就要超过于微,于微见到李福晋,还要向她行礼——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有点bug,是顺治二年,写成三年了,已经修改了,私密马赛。
童尘:我这个待遇怎么只比皇后少一丁点?!
多尔衮:有问题吗?
多铎:有问题的,有问题的阿哥!我老婆这个待遇不对吧?
于微:+1.
多尔衮:你老婆的待遇关我什么事?[问号]
第147章 小狗哼唧 一个猴有一个猴的栓法
于微和童尘商量好, 便叫来李福晋商议此事,听闻要自己归国,她心中一时复杂, 低头不语。
“回去干什么?”萨仁为李福晋抱不平道,“要用她的时候, 就把她送来, 用不上了,就说她们嫁给了蛮夷,染上腥膻, 瞧不起她们。遣妾一身安社稷, 不知何处用将军。”
这些年,李福晋一封一封收到朝鲜来的家书, 人也一天比一天沉默, 她那已经成为没落宗室的父亲,没有因为她嫁来了大清, 境况有所改变, 而受到了朝廷上下士大夫们的攻击。
李福晋的父亲因为将女儿嫁给了多尔衮有功,获得了官位。但那些凭借家中女子殉节而获居高位的大臣, 十分鄙夷李福晋的父亲, 认为他卖女求荣,全然忘记了当年多尔衮攻破江华岛, 是因为李福晋嫁给了多尔衮, 才换来了朝鲜王室与文武家眷平安。
士大夫讲究风骨, 战败、蛮夷、卖女求荣的耻辱,层层压在李福晋的家门,让他们一家人都直不起腰来。
萨仁和李福晋的情况类似,同样是因为部落战败来到大清, 但是科尔沁并不会看不起萨仁,朝鲜却将李福晋视为耻辱。萨仁想不明白,为部落牺牲的人,怎么会受到部众鄙夷呢?
她认为,既然李福晋的部落不要她了,那干脆她也不要那个好了,那样的部落,待着有什么意思。
听到萨仁居然也说起汉诗来,于微不免惊讶,萨仁一笑,道:“这是多尔博教我的,这小子可讨人喜欢了,全府上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多尔衮只有多尔博一个儿子,新年朝拜的时候,多尔衮又命两白旗章京拜他,不出意外,多尔博就会是多尔衮的嗣子,对于这位将来或许会承袭摄政王府一切的阿哥,府里的福晋们态度不一。
大概分为三派,一派将多尔博当做自己孩子,比如萨仁,都是亲戚嘛,单从他们家自己论,多尔博还是她的小表弟,小表弟长得可爱,人又机灵,会陪着她玩,哄她开心,小家伙好听的话一套接一套,萨仁怎么会不喜欢他。
童尘和萨仁,是多尔博在摄政王府最坚实的后盾。
另一派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比如察哈尔公主,同为蒙古血胤,公主并不排斥多尔博,但毕竟没什么太多来往,公主对多尔博的感情有限,再者公主的身体一直也不好,肺病缠身,常年卧病在床。
还有一派边缘派,如李福晋与瓜尔佳福晋,李福晋是庶福晋,多尔衮摆平完朝鲜就将她抛之脑后,作为庶福晋,她在府中地位有限,无法和一众正式迎娶的福晋们相提并论,话语权微弱。
瓜尔佳福晋则受过童尘和萨仁的联手整治,已经半透明化,她规矩做人,两人也不再为难她,尤其是童尘,她知道这是多尔衮的错,可她也实在没办法,瓜尔佳福晋接受现实后,童尘对她也如对其他福晋一般。
边缘派的福晋自然不敢在立嗣这件事上,和嫡福晋、福晋作对,多尔博也意识到这两位福晋处于劣势,在征求过童尘的意见后,偶尔向她们示好,两位没有地位的福晋见自己还能被多尔博视为‘额涅’,震惊的同时,不免感动,于是也十分疼爱多尔博。
摄政王府上下一致公认,大阿哥多尔博是个好阿哥。
见李福晋不愿,于微将眼下境况讲给她听,“南明尚在,李自成余党未清,摄政王又要派肃王对大西军用兵,大清没有余力再干涉朝鲜,即便世子之死正如姜嫔所言,摄政王也不会管。”
“朝鲜王能杀世子,也会杀姜嫔母子,眼下能救姜嫔的只有你,你是摄政王的福晋,朝鲜的人不敢动你。”
李福晋抬眸,满眼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我愿意回去。”
萨仁抿唇,须臾,一只手落在李福晋肩上,李福晋回头,对上萨仁炯炯目光,“你回去,不止是为了姜嫔,也是为了你自己,你难道不恨吗?我要是你,我一定将那些混蛋都痛打一顿。”
她抬手,做了个扇耳光的手势,“就这样,谁要敢议论你,你就扇他一耳光,狠狠扇,用力扇。对于那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就应该这样。”
童尘也道:“我还是那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你听不听得进去,人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如果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自己是家门的耻辱,那么别人也不会尊重你们,你要相信自己,你就是朝鲜的文成公主。”
“不要将自己放在洼地,任人指责,你要抢占高地,你是一位类似文成公主,为国家奉献的忠贞之人,你是女中楷模,谁要是指责你,谁就是小人,对于小人,就要拿出你的君子之威。”
童尘抬手,举起巴掌,“除了朝鲜王夫妇,其他的,都无所谓。”
弱国无外交。
商定由李福晋回朝鲜后,于微又和她们商讨了一下执行的细节,多尔衮那边,当然由童尘出面,就说李福晋离家日久,思乡心切,希望能回朝鲜省亲。回乡随行队伍,文武都需兼备。
尤其是文员,于微怕李福晋一回家就被家乡浓厚氛围影响,被别人道德绑架,特意让王府长史从今年科举录取的进士中挑了几个满腹经纶的,这种新朝一建立就参与科考的学子,都不会给自己太强的道德压力,能通过科举,势必精通四书五经。
孔子死,儒家即分派,有子张、子思、颜氏、孟子、漆雕氏、仲良氏、荀子、乐正氏八派,千百年来,又与各家分分融融,诞生出其他流派,一个问题,不同派别有不同观点。
对轰呗,圣人轰圣人,贤人轰贤人。
是真的士大夫,还是只是滥竽充数列于士大夫之列,用圣人的话装点自己的门面,将自己拉到与庸人不同的地位,成就自己的高高在上,只有自己知道。
百姓也知道。
“希望姜嫔能拿出来在盛京的能力,重头再来一次。”
目送李福晋浩荡的省亲队伍远去,于微对童尘不由对童尘感慨道。
大清,远水救不了近渴,大清的过度参与,反而会激起朝鲜百姓对世孙的反感,认为他是大清的傀儡,真正能让她摆脱困境的,只有她自己,而且,摆脱了,困难也还在后面。
小国的困境,往往是内外问题同时存在,如何处理朝鲜和大清、大明的关系,处理国内士大夫之间、士大夫和百姓之间的问题?这是比姜嫔现在遇到的问题还要困难。
童尘叹气,“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或者,将来朝鲜请求册封世孙的时候,我们再帮帮她,别的,也就无能为力了。”
送走李福晋,于微乘轿回家,这大半个月都在奔波朝鲜的事情,她无暇顾及家中孩子,也不知他们几个有没有闯什么祸,进了北京后,多尔博总带着姐姐阿哥们出去玩,满大街小巷的乱跑。
多尼嘿嘿嘿的满大街乱看,北京的繁华,远在盛京之上,他被北京的热闹与喧嚣吸引,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同比之下,舒伦和多尔博就沉稳很多。
舒舒出去,还要叫上石华善,两家订婚之后,石华善已经树立起了格格专属跟班的意识,舒舒也将石华善当成了自己御用小尾巴,别人要让石华善做些什么,她还不高兴,这别树一帜的占有欲啊。
石华善屁颠屁颠跟在舒舒后面,舒舒吃什么他付钱,吃一两口尝个鲜,剩下的由石华善扫尾,舒舒喜欢什么他买什么,买的东西他提着,遇到有人卖艺,小孩子们挤不进去,石华善就将买的东西叼在嘴里,背起舒舒,让她踩着自己看。
虽然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婚姻,但却已经知道,要对彼此好,很多大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也无外乎此。
还有福康和多铎父子俩。
多铎凯旋之后,就一直在家中休息,他想的是趁此机会陪陪孩子们,岂料孩子们并不想让阿玛陪。
大孩子们玩心重,不想被阿玛约束,要自己出去玩,多铎身边就只剩下跑得不够快,被阿哥姐姐当累赘丢在家里的福康,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多铎很溺爱福康,福康又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想吃沙琪玛、糖葫芦、麦芽糖一类不合理的要求,全偷偷摸摸跟他阿玛说,多铎一听儿子想吃,起先犹豫,最后大手一挥就让人去准备。
沙琪玛油腻,对肠胃不好,甜食对他的乳牙不好,福康稍微吃多一点,肚子和小牙就会难受,人开始哼哼唧唧,多铎搂着儿子,那个心疼,立誓再也不给孩子吃那么多。
等福康好了,又馋了,孩子不长记性的搂着他阿玛的脖子哼哼唧唧,他的阿玛又心疼,也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将之前发的誓忘在脑后,给他吃他想吃的。
会哼唧的孩子不止有奶吃,什么都有得吃。
从多铎宠溺福康的样子,于微不难看出,他小时候多半也是这样,所以才会格外溺爱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福康。多铎却说,不止如此,还因为福康长得像她,一个长得随福晋,性格随自己的孩子,他怎么会不格外疼爱呢?
他话说到这地步,于微不由低头羞涩一笑,就是想再苛责他几句,都找不到话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不让吃,别吃这么多。”
于微回到王府,先问下人们阿哥格格的去向,得知几个孩子又出去了,又问多铎和小阿哥在哪儿,以往这时候,父子二人不是在花园里晒太阳,就是在屋子里听曲。
“大王和小阿哥在屋子里呢。”
于微进屋,却见多铎久违的出起了cos,身上道袍宽大飘逸,垂下洁白宫绦,幅巾遮住寸发和细辫,乍一看,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汉族士大夫呢。他正弯腰,为福康换衣服,显然,他是打算带着福康一起出cos。
多尔博不在家,没人和多铎一起开开心心出cos,多铎只能培养小儿子,继承自己的兴趣爱好,福康显然被多铎身上宽大飘逸的衣服吸引,睁着双溜圆的大眼睛,小手在阿玛身上东摸摸西摸摸。
多铎沉浸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中,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于微,福康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于微,眼珠子一亮,开心大喊道:“额涅。”
“嗯?”
多铎顺着福康的视线回头,“你回来了?”
福康挣开多铎的手,拖着穿了一半的衣服朝于微跑来,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腿,扬起小脑瓜奶声奶气道:“额涅,你回来了。”
于微蹲下身子,细心将富康身上的衣服整理好,福康穿好衣服,重新挤进于微怀中,小脸在她怀中蹭来蹭去,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小狗哼哼唧唧,奶声奶气的叫着‘额涅’。
搂着怀中儿子,于微不由抿唇,好像一般人确实顶不住小狗哼唧——
作者有话说:一个猴有一个猴的栓法。
福康:阿玛额涅我栓你们来了,小狗哼唧。
多铎:老婆[狗头叼玫瑰]
于微:
多尼:嘿嘿嘿,这也太繁华了,弟弟你真好,阿哥以后有好东西也会分享给你的。
多尔博:阿哥,你要记得是我带你出来玩的哦[捂脸偷看]。
舒舒:为什么要栓猴子呀?[问号]
石华善:因为猴子喜欢被栓。[哦哦哦]
第148章 世子 什么时候给多尼请封世子
多铎展开双臂, 原地转了圈,炫耀道:“怎么样?我在江南看许多士大夫都是这么穿的。”
“这衣服是你在江南做的?”
“是啊。”多铎应道,“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知道我喜欢汉人衣冠, 送了我好大几箱子衣服。”
多铎克定江南,以定国大将军豫王敕, 传遍江南, 禁止百姓剃发易服。
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爱出cos,而是延续了先帝的举措。
先帝对剃发的态度就是, 爱剃不剃。
你不想剃, 我还不让你剃,想跟我留一个发型, 你什么层次什么水平?
在先帝治下, 剃发被当做一种吸引人的特权,而非强迫的手段, 并非所有汉人都能剃发, 只有归降的将士、科举的儒生需要剃发,以此验证忠心。
和剃发并举的还有易服, 辽东地区物产不丰, 百姓能有得穿就行,只要不裸奔, 不被冻死, 爱穿什么穿什么, 但是当官的要穿得规矩点,别丢份儿!
这样一来,寻常百姓对于剃发易服的抵触心理就会降低,再以科举、做官, 逐步吸引百姓剃发,大大缓和了社会的矛盾。
先帝将自己的理论晓谕诸王,诸王也觉得有理,加上他十几年如一日督促成年诸王贝勒学习,到征讨南明时,多铎不仅能熟练的引经据典,劝降汉族士大夫,还能在短时间内安定江南,恢复社会秩序。
定国大将军豫王令颁布之后,多铎又按照当年入关时盟誓的内容,约束军纪,引得江南百姓对这位豫王十分好奇,多铎亲至南京报恩寺上香,整座南京城万人空巷,甚至有人因为想要一睹他的真貌险些被踩踏致死。
在人才培养这方面,先帝真是没话说,难怪到现在,众人追忆先帝,都会涕泪俱下,这眼泪,不一定都是假的。
江南的士大夫投降后,见多铎喜欢汉人衣冠,投其所好,试图将这位颇有份量的亲王,拉入汉化的阵营。异族政权入主中原,前例不可胜数,华夷之辩的界限,从来不那么泾渭分明,只要能遵循旧制,那就还是华夏。
多铎不排斥汉文化,相反,他喜欢这些漂亮衣服得很,瞧着眼前花孔雀一样的coser,于微歪头打量眼,又低头看看福康身上那件和他阿玛如出一辙的衣裳,人过三十岁,多铎开始褪去年轻的稚嫩与毛糙,朝着稳重的方向发展。
年轻的亲王,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于微往前两步,走到多铎跟前,伸手想为他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手贴在他胸膛那一瞬,一股蓬勃力量感直冲掌心,于微低头,将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隔着柔软的衣料,于微轻而易举便描摹出衣下精壮躯体的轮廓。
怪趁手的。
手贴在衣服上,就不想挪开。
多铎低头一笑,只是得意的任由她摸。
腿上蓦然一沉,于微低头看去,福康已经扯住了她的骑装下摆,“额涅,抱抱。”
于微装作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抚平多铎衣襟的褶皱,抱起福康,轻声哄道:“福康乖,让嬷嬷带你去花园里玩秋千好不好?”福康摇头,撒娇道:“额涅陪我玩嘛。”
“你和嬷嬷先去,阿玛和额涅一会儿就过来找你们。”多铎摸着儿子的小脑瓜,说得跟真的一样。
福康这才乖乖离去,孩子前脚走,多铎后脚伸手拉住于微,“走。”
“嗯?”
于微望着面前明制汉服,鹅黄衫,碧绿裙,还有一双绣花鞋,疑惑看向多铎,“就穿这个出去?”
这合法吗?
“你只要你拿我当亲王,怎么不行?”
大清入关时,曾短暂推广过剃发易服,因为阻力太大而作罢,接连攻克中原、江南一带后,多尔衮重提了剃发易服,他先是强迫京城地区的人全部剃发,又改易汉族官僚的礼服、官服。
剃发是大规模的,易服是小规模的,最先集中于汉族官僚,至于百姓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当年没轮到他们穿礼服,现在自然也轮不到他们换新礼服。
一位汉族装束的妇人捧着个梳头匣子进来,多铎对她道:“你服侍福晋更衣,再给福晋梳个好看点的头发。”
汉族女子发式精致而繁琐,多铎显然低估了它要花费的时间。
等到嬷嬷为于微梳好头发,戴上钗环,多尼也站在门外,他一抹头上的汗惊讶道:“阿玛,额涅?”
多尼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反应过来,追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多铎目光躲闪,“我和你额涅有事要出去一趟。”
显然,他不想带多尼。
多尼看向于微,“额涅,你们是要出去玩吗?”
于微以袖掩面,不知该如何搪塞,她看向多铎,小声问道:“怎么办?他回来了,多尔博、舒伦舒舒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带一个比三个好。”多铎当即拍板,对多尼道:“来人,快给阿哥拿衣服。”
“阿玛!”多尼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下人去取衣服,于微立刻动手帮多尼解衣扣,拿来后,多铎抖开衣服,就往多尼身上披,三个人手忙脚乱。
幅巾还未戴上,舒伦和多尔博几人的声音就从廊下传来,幸而阿纳日机警,早守在两人必经之路上,三人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做贼一样从侧门溜出正院,确认舒伦他们看不见自己了,三人才松了口气,笑出声来。多铎将幅巾戴在多尼头上,于微为他整理好腰间的宫绦,三人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往街面上走去。
一座城池,见证几百年风雨,是金代的中都,元代的大都,明代的京城。
唐末五代十国,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之辽,金灭辽,这里便归属于女真人,蒙古灭金,建立大元。
百年后,徐达驱赶走城中的蒙古人,再往后,这座城池又更换主人。
战争的阴霾很快散去,北京恢复繁华,车水马龙,一家三口悠闲打量着周围一切,杂耍的艺人、叫卖的摊贩、在店门口吆喝的小二。
路边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吸引了多尼的注意,他走过去,拿起一串九连环,好奇解了下。
摊贩见多尼穿戴不俗,当即招揽道:“小少爷,这可是诸葛连环,只有聪明的人才能解开,少爷要不要买回去试试。”
于微走上前,多尼举起手里的连环,“我想要这个。”见是九连环,于微用问摊贩道:“这个连环多少钱?”
摊贩报了个价,于微也不讲价,让他装起来,摊贩见状,又拿起几件玩意儿,吸引起多尼的注意,“小少爷,还有这几个,你看看,喜欢吗?”
多尼的注意被稀奇玩意儿吸引,鲁班锁、草编的栩栩如生的蚂蚱,还有捻转的木陀螺,涂了颜色,一转起来,呈现出不同的图案。
摊贩为多尼示范木陀螺,一个个的转起来,相互碰撞,斑斓色彩变化不停。多尼看得目不转睛,鼓掌叫好。
“都买了吧。”多铎将手揣进袖子里。
于微看向他,“买那么多东西,你拿吗?”
多铎一努嘴,“谁的谁拿。”
于微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多尼正踮着脚,去够摊子上一串亮晶晶的水晶风铃,忽然一道身影挤了进来,多尼回过头,开心道:“长元阿哥。”
长元是穆尔祜的儿子,宁古希的孙子,杜度死后,先帝就将他们一家子踢出了宗室,入关时,穆尔祜又靠着自己的努力,挣得军功,把自己一家子重新写进了老爱家的族谱。
穆尔祜只有长元一个儿子,与多尼年纪相仿,长元这小子一点也不长,但是圆,圆滚滚的,和多尼站在一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嘿嘿一笑,俨然地主家的两个傻儿子。
长元身后,跟着他的小妹妹,妹妹一手糖葫芦,一手糖人,埋头苦吃,小孩子总是最甜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
“你也出来玩啊,多尼阿哥。”长元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奇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多尼看向一旁多铎与于微,长元这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个大人,顿时吓了一跳,忙向二人行礼道:“费扬古翁库玛法,费扬古乌库嫲嫲。”
比叔爷爷和叔奶奶更高一级的,是曾叔爷爷和曾叔奶奶。
年纪轻轻,但四世同堂。
于微笑得慈祥,“你也出来玩吗?怎么没人跟着你呢?”
她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随从跟着长元,长元得意一笑,“我把他们甩掉了,这样我们偷偷吃糖的事情就不会被额涅知道了。”
于微的嘴角抽搐了下,这混小子。
因为长元的出现,一家人的cos让摊贩看出端倪,他有些不大情愿将东西卖给多尼,但又实在忍不住大单的诱惑,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摊贩最后还是将多尼看中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怕长元和妹妹两个小孩子不安全,于微便让长元兄妹俩和自己一起,孩子们叽叽喳喳,于微忽然想起件事,侧首问多铎道:“礼部议的章程,是世子照亲王之例吗?”
“对。”
“那你什么时候为多尼请封世子?”于微开门见山道。
多铎转过头,看了于微一眼,无奈道:“他都没有十五岁,还没成立呢。”
十五岁,是征兵的年龄,孩子只有到了十五岁,才算做成年人,父母才会分一部分家产给他,让他自立门户,低于十五岁,还只能算未成立之子。
于微‘哦’了声,无理取闹道:“你就是不疼爱多尼,哦,一定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大王厌倦我这个福晋了,所以连带着不喜欢我的儿子。”
多铎哭笑不得,“福晋,你说这话可当心天上的雷。”
“我就是请册世子,朝廷多半也不会允许。”——
作者有话说:此时,摄政王府。
童尘:你什么时候立多尔博做世子?[问号]
多尔衮:[哦哦哦]
于微:多尼什么时候当世子?[问号]
多铎:你当我是摄政王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这么看得起我[小丑]
第149章 父慈子孝和鸡飞狗跳 技能点都很突出……
两人就立世子的事情多聊了几句, 多铎说国朝重军功,封爵谨慎,没有军功无从封爵, 或者只能封一些基础爵位,如镇国公、辅国公, 等立下军功, 再逐步晋爵。
过几年多尼、福康大了,也会和阿济格家的傅勒赫一样,先封一个公, 如果福康长大后, 比阿哥强,立下的军功多, 超越阿哥也并非不可能, 就像阿济格家的劳亲。
劳亲是阿济格的第三子,傅勒赫的亲弟弟, 追随父亲入关立下赫赫战功, 其勇猛程度不在阿济格之下,但又没有阿济格的鲁莽, 很得多尔衮的喜欢, 马上就要封亲王。
“可是富尔敦也没有什么军功,他也才刚十五岁。”
济尔哈朗早年也生不出儿子, 一口气凑齐七仙女后, 才成为有儿子的男人, 富尔敦生在天聪七年,就比多尼大两岁。阿济格家的劳亲一般人的确比不过,但是多尼比起富尔敦又差在哪里呢?
多铎侧首,答得诚实, “他是辅政叔王的儿子。”
差在阿玛了。
王也分三六九等。
皇叔父摄政王、辅政叔王、有封号的和硕亲王、无号亲王、郡王,和硕亲王不如辅政叔王,和硕亲王的儿子的儿子又怎么比得上辅政叔王呢?
“哦。”于微应道,这个理由太充分,她一时竟然没有反驳的借口。
两人聊完,一抬头发现多尼和长元都不见了,于微心头一惊,忙让侍卫去找,侍卫们找了一圈,却不见两个孩子踪迹,两人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多铎当即命人扩大搜索范围。
就在众人四处搜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之际,长元拉着多尼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多铎零帧起手,照着多尼的头就是一下,一旁长元也挨了一下,虽然是别人家的孩子,但,辈分太低了。
“刚跑去哪儿了?”多铎问道。
两人捂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刚才跑去了哪里。
“你再乱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多铎威胁道。
多尼抬头,看了一眼阿玛,忽然笑了一下,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我不乱跑阿玛就会带我出来吗?你是想和额涅偷偷出去吧。”多铎的手快,多尼‘哎呀’声,捂着头躲到了于微身后,“额涅。”
于微一把抱住多尼,挽救他那聪明不到地方的小脑瓜道:“好了好了。”
天气一暖和,人就很困,多铎上午拥被不起,中午和于微研究汉服的一百种cos,大清衣冠制度还未成型,于微和童尘想着先下手为强,刚好家中又有多铎这个汉服爱好者,他对汉服、满洲服饰、蒙古服饰的审美都很在线。
毕竟是尊贵的、娇生惯养的五彩斑斓亲王。
下午检查孩子们的学业,不检查作业,父慈子孝,一检查作业,鸡飞狗跳,舒伦的蒙古语一塌糊涂,哪里像是蒙古女人的孩子,于微都怕她嫁到蒙古后受人欺负,但再一看她胳膊上那健壮的肌肉,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下去了。
舒舒光顾着和石华善玩,汉语倒是有所提升,扭头把满文全忘了,忘本!太忘本了!多铎这边斥责舒舒,那边舒舒还小声埋怨,说满文难懂,没有蒙古语和汉语好。
多尼的箭全射到了旁边的靶子,摸着头满脸尴尬,他的准头很差,也不知遗传了谁。也许是那个把箭射到自己阿哥大腿上的阿玛?也有可能是那个没怎么系统学过骑射,全靠各种野路子提升中靶概率的额涅。
“现在看来还是多尔博聪慧。”多铎痛心疾首。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多尔博无论是学满蒙汉三语,还是朝鲜语,都学得非常快,也不需要人督促,自己勤学上进,在骑射方面稍微逊色些,却也有股远超同龄人上进心。
“行了。”于微出声道,“已经说过他们了,就不要再说了。”
其实孩子们也不差,要是舒伦是个阿哥,她一定能建功立业,舒舒是个阿哥,也能去当个文臣,多尼要是个格格,一定是讨人喜欢的还珠格格。
怎么能是孩子们的错呢?分明是这个时代局限了他们的发展,技能点都点上了,只是不符合这个社会主流价值观罢了。
于微垂眸看向多铎怀中福康,“不还有福康吗?”
多铎垂眸,目光落在福康身上,两个学渣,妄图再一次培养出一只凤凰学霸。福康见阿玛额涅都看着自己,滴溜溜的黑眼睛,对上二人视线,讨好一笑,“阿玛、额涅。”
“多尼小时候也这么聪明。”多铎幽幽道,“怎么孩子长大了就没小时候聪明了?”
师父请了,多铎也亲自教了,但多尼的骑射,似乎并没有多大进展。
于微垂眸,避开多铎的视线,要说多尼骑射没有长进,原因她是知道的,于微问过师父,师父说多尼正想着出去玩,心思不在骑射上,而且,多铎对多尼的期盼,有些太高。
或许是因为长子的缘故,多铎对多尼和对福康,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希望多尼能够尽快成长,长成像劳亲那样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孩子,是父子,也是同袍,故而在骑射上,对他报以厚望。
而对福康,一是孩子还小,二他毕竟是小儿子,多铎很宠溺福康,总希望他能够慢些长大,不要离自己太远,一直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当然,期盼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多铎摇摇头,将几个逆子甩出脑海,“算了,不想了,别把我气死了。”
“你再说他们不好,我也要生气了。”于微竖眉。
“你还护短起来了。”
“嗯?”
“行了,我不说了。”
“你也不能只骂他们啊。”
于微拽着多铎,两人又去看了孩子们,几个孩子挨了骂,都垂头丧气,多铎一见这场景,心中也一软,一家人坐在一起,于微和多铎分别哄了哄孩子们,安慰他们,不要泄气。
一个个哄完孩子,天就黑了,两人回到屋中,于微惊奇发现,屋中不知何时摆上了宴席,她扫了一眼屋中陈设,瓷瓶鲜花,香炉焚烟,这布置背后恐有汉人指点。多铎望着屋中场景,这才想起来还有晚酌的事情,真是让孩子们气糊涂了。
“别管孩子们了,咱们俩小酌一杯。”养尊处优王从不内耗,拉着于微就要入席。
放着好好的凳子不坐,多铎非要将于微拉到他膝上。
“重了。”多铎调侃道。
于微剜了他一眼,“大王这说的什么话?既然嫌重,就放开我吧。”
说着,她就要往起站。
多铎笑着将她拉回来,“好了好了,还是胖些好,长胖些就好了。”
此话一出,于微也不由笑了,“十几年前的话,还拿出来说,先帝真是不会说话,什么叫长胖些就好了,他应该告诉礼亲王,是你没有眼光,大福晋的妹妹,是满蒙第一美人。”
先帝真是受气啊,连这都不敢反驳,连累于微平白无故就坐稳了没有美名、没有贤名的人设,他都是大汗了,昧着良心说两句好话怎么了?
“现在看来,先帝真待我这个弟弟不薄,竟然愿意将你嫁给我做福晋,大妃之女,十分富贵。”
于微垂眸,盯着多铎的眼睛,“我记得你不是嫌我长得难看,不想娶吗?”
“谁说的?”多铎对上她的视线,嘴硬不承认道。
于微凑近,“你又耍无赖。”
“没有。”多铎咬死不认。
“好吧,那就是没有。”于微松了口,“先帝对我也不薄,竟愿意将幼弟给我做丈夫,和硕贝勒,十分尊贵。”
“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吗?”多铎笑着凑到于微跟前,学着她的样子逼问道:“你不是不想嫁给我,要回科尔沁吗?”
于微也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低声道:“有吗?没有的事。”
博山炉中的香徐徐升起,香气在温暖房屋中,逐渐发酵,散发出果实成熟,糜烂的甜腻。
于微置身其中,仿佛陷在粘稠河流,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静静飘浮在水面,随着波涛起伏。她只有一个感觉,热,热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流汗,汗水干了,黏腻地粘在身上。
一夜无梦,次日眼皮艰难抬起,多铎的脸便瞬间放大,直映入眼帘。
脑海中断断续续闪现昨晚的事情。
她艰难抬起手,往枕下摸去,书页的棱角分明。
衣服都脱了,多铎却从枕下摸出本书,于微愣住了,“这个时候,你认真个什么?”多铎抿唇,翻开书页。
书不是什么正经书,有赤条条打架的小人,香不是什么正经香,加了助兴的依兰花,酒也不是什么正经酒,放了鹿茸鹿血。
人就更不是正经人了。
身边人的眼皮动了下,多铎睁开眼睛,发现于微正盯着自己,搁在她腰间的手从被中伸出,包裹她的头。
“头还疼不疼。”
两人的动作太激烈,一时不慎,于微的头结结实实撞在床头,多铎的手掌宽厚,落在额发,给人一种安全与温暖的感觉,于微顺势挤进多铎的怀抱,闭上眼睛,多铎也抱紧于微,两人黏在一起,正亲昵交颈,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阿玛,额涅,儿子来给你们请安了。”
两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于微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会自然醒,就是因为,已经到了多尼要给她请安的时辰。
家里原本是没有早起请安这个坏习惯的,直到多尔博上学,跟杀千刀的范文程学会了孝悌,两个儿子乖巧的来给自己这个做额涅请安,额涅也不好意思睡懒觉。
日子一久,于微也就养成了到点自然醒,等到多尔博和多尼请安走了,再回去香甜的回笼觉。
多铎出征在外,没享受几次这样的殊遇,多尔博去了摄政王府后,多尼的请安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也许是昨天被斥责,多尼想着再表现一下,于是早早起床,来向父母请安。
头顶传来无奈的叹气声,多铎对于微道:“与其请安,不如早起去练骑射。”
于微也无奈,“我让他别来,他非要来。”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阿玛,额涅。”
两人哈欠连天的望着地上那颗毛茸茸的头起伏,多尼磕完头,挤在父母之间,撒娇道:“阿玛,额涅,儿子错了,我不该老想着出去玩。”
多铎原本还板着的脸,神色霎时和缓,他心疼的摸了摸多尼的头,“外面都有谁啊?怎么老想着出去?”
“我在外面认识了几个朋友,我可以带他们回家玩吗?”多尼眼中满是期待。
“玩吧。”多铎已经释然了——
作者有话说:于微:我们舒伦是要做巴图鲁的人,我们舒舒也是要当才女的,多尼淳朴,福康是点子王。
多尔博:收到,大姐姐是固伦巴图鲁公主,治理蒙古一方,二姐姐嘴嘴皮子利索,当大儒负责辩经,跟额驸做文化建设,阿哥天性淳朴,当贤王负责民政,小弟鬼点子多,负责去跟敌人斗智斗勇,是这个意思吗?额涅。
于微:[狗头叼玫瑰]企业级理解。
多铎:原来是这个意思[小丑]
第150章 福乐 多尼给自己取的名字
多尼要带朋友回来玩, 于微为了招待儿子的朋友们,下了大功夫,不仅准备了小朋友们都爱吃的糕点, 如沙琪玛、饽饽一类的,还久违的下了次厨房, 烤制了奶油小蛋糕。
一个一个装在精致小瓷碗中的蛋糕排列整齐, 动物奶油挤成花朵状,点缀各种新鲜水果,奶茶准备了两种口味, 甜咸具备。
场地选在花园, 王府的花园面积大,有山有水, 还有一片开阔地带, 非常适合孩子们跑来跑去。因为不知道多尼的朋友是男是女,于微还格外准备了嘎拉哈, 想着万一有女孩, 也有东西招待。
等到多尼带着他的朋友们站在自己面前,于微看清眼前孩子的样貌, 瞳孔一震, 当即对阿雅道:“去跟大王说,让他不用过来了, 去赴宴吧, 这边有我招待。”
多尼带回来了四个朋友, 除了之前于微见过的长元,剩下三个脸都很生,看样子不是宗室,他们身上的汉制服饰也说明了这一点。衣服的料子不差, 但洗的褪色,有些地方还缀着补丁,三个孩子的个子很高,但人却非常瘦,脸色也很黄,说一句面黄肌瘦也不为过。
不难看出,他们的家境很一般。
前几日多铎刚为了多尼骑射没有进步的事情,斥责过他,若是再让他知道,多尼结交了几个汉人的朋友,恐怕难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三个孩子似乎没想到多尼会是个王子,拘谨站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于微见状,立刻宽慰他们道:“别怕。你们就是多尼的好朋友吗?来到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于微标准的普通话,打消了几个孩子的防备心,他们困惑摸着头,看向一旁多尼,多尼尴尬摸了摸头,避开朋友们目光的审视。
最大的孩子问道:“夫人,他叫多尼吗?”
于微愣了一下,旋即看向儿子,看来,这小子在外面有马甲。
“多尼是他的乳名。”于微硬着头皮给儿子圆上了这个谎。
几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你们在说什么?”长元显然听不懂,看看于微,又看看多尼,显然是希望多尼能给他翻译一下,多尼低头,打死不翻,长元摸着脑袋,一头雾水。
瞧着不懂汉语的长元,和三个明显就是汉人的孩子,还有多尼,于微更困惑了,这几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凑一起的?
“嫲嫲,这个是给我们准备的吗?”长元实在听不懂,干脆作罢,一扭头见旁边桌案上摆着各色美食,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吃的东西上,小鬼虽然贪吃,却还保持着基础的礼仪,询问道:“长元可以吃一个吗?”
“吃吧。”于微笑道,“本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长元得令,立刻开动,多尼端起盘子,将里面的糕点挨个分给朋友,“吃啊,快吃,这是我额涅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两口糕点下肚,孩子们也就活络起来,开始玩游戏,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的福康在嬷嬷的带领下,也来到花园,开心加入了阿哥们的阵营。
又过了一会儿,童尘才带着多尔博姗姗来迟,看到几个孩子的时候,她也肉眼可见的一愣,但多尔博却熟络的和几个孩子打起招呼,见此,童尘和于微的心也就沉回心底。
为了让几个孩子玩得不那么拘束,两人便挪到了假山上的亭子里,亭子在假山上,安静无人打扰,也可以远远看着孩子们。水声潺潺间,童尘忽然叹口气,“我不想让东莪嫁到蒙古去了。”
于微知道她是在说济海之女小懒格格的事情。
苏尼特部腾机思不满多尔衮的统治,意图脱离大清,投向漠北喀尔喀蒙古,喀尔喀那边要求腾机思杀死所娶的大清公主,也就是小懒。
腾机思尊崇皇太极,将其称作‘恩父’,不满和‘恩父’之子相争的多尔衮,在岳母济海与大舅子阿达礼卷入争端被杀后,腾机思对多尔衮的厌恶达到了巅峰。
他要跑路了,决定去投奔自己在漠北的同族,喀尔喀蒙古的车臣汗,漠北喀尔喀三汗也想借用腾机思的事情,将手伸向漠南蒙古。蒙古,是蒙古人的蒙古,满蒙再咱们联姻,也改变不了两家并非同一族裔的事实。
因为小懒的事情,童尘开始重新考虑起和蒙古联姻的事情。
于微端起奶茶喝了一口,须臾,开口道:“直接让东莪掌控那个部落不就行了,这样还担心什么?我们要借鉴蒙古族优秀先例,比如,成吉思汗出征时,他的三女儿阿喇海别吉不就做过监国公主,手握监国公主行宣差河北都总管之印。”
“成吉思汗其他女儿,也都实际或间接掌控一方,成为帝国之盾。”
童尘认真打量了眼于微,见她眼下乌青一片,“失眠一晚上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于微放下奶茶,认真道:“是两晚上。”
“格格们长大了,我总担心她们的将来,尤其是舒伦,她的婚事让我提心吊胆,我唯恐好好的女婿让人抢走,最后她不得不嫁给一个老头,做了联姻的工具。”
“直到那天,我看到舒伦胳膊上的腱子肉,她和我说,她喜欢骑马射箭,我叹息她不是个阿哥的同时,心中忽然萌生了别的想法。然后我连夜翻书,想找到点优秀的例子,没想到真让我找到了。”
“朋友是现在的,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童尘叹气,“我昨天收到李福晋的书信,说是她们已经抵达朝鲜首都汉城,姜嫔被幽禁起来,她的几个儿子也被流放到海岛,情况十分不妙。这边多尔衮派出使者和苏尼特部交涉,却得知喀尔喀要求杀了小懒,宁古希和勒克德浑的福晋,还有杜兰的福晋几次来找我,都希望我能救救小懒。可我有心救人,却无能为力。”
于微伸手,覆在童尘手背,“我们不能着急,现在只要我们不倒,她们就有后盾,腾机思想反,可她的弟弟腾机特似乎有反对的意思。”
“嗯。”童尘应道。
“说起东莪,怎么没带东莪来。”
“她找汤若望去了,这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跟着他学点理也好。哦,说起这个,杜勒玛好像也对西学感兴趣的,汤若望一直在跟她传教,杜勒玛挺信的,汤若望还给她取了一个教名。”
于微‘啊’了声,“不会是玛丽吧。”
一个蒙古女人,满洲福晋,大清贵族,信仰天主教,还有一个英文名字?
嘶~~~
“这我不知道,我得问问东莪。”
童尘瞥了一眼那边玩得正酣的几个孩子,忽然问道:“那几个孩子怎么回事?多尔博好像也认识他们。”
“我怎么知道?”
童尘抿唇,“咱们是不是消息太闭塞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太不利于展开吃瓜事业了吧。”
“以前大家住的近,有点事串两个门就知道了,现在大家都住得远,消息传播也是要时间的。”
约莫到了午饭前后,几个孩子向于微和童尘道别后,便各回各家吃饭去了,童尘和多尔博留下吃饭,趁着给多尼换衣服洗手的间隙,于微问他道:“你从哪儿认识的这几个朋友?”
多尼不愿意说。
经过于微再三询问,多尼终于吐出实情,并一带说出了他的马甲——
福乐。
于微哭笑不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名字是照着福康取的。
据多尼说,他能认识这几个朋友是因为长元,那天在街上遇到长元,长元忽然神秘兮兮拉着多尼到了一个地方,将手中的糖葫芦丢在地上,踩了一脚,然后朝几个和他们一般大小的乞丐丢过去。
乞丐见到吃的,一拥而上,多尼见状,想要阻止,乞丐胆小,见多尼出声,立刻拔腿就跑,多尼当即追了上去,他们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乞丐跑不过多尼,惊恐望着他。
多尼却将自己手里的吃的递给了他,“那个掉地上了,不能吃,吃这个。”
小乞丐震惊的望着多尼,多尼的手依旧停在空中。
多尼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几个目光不善的孩子,目睹长元戏耍小乞丐的三人,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鞑种,和这个不知道哪来包衣奴才。
他们追了二里地,却发现多尼是来给小乞丐送吃的。
长元追上来,发现多尼被三个人堵住,二对三,没有优势,他脑袋一转,当即压低了脚步声,逼近几人后,猛然从后偷袭,狠狠朝其中一个最瘦小的孩子撞了过去,那孩子被撞得人仰马翻,另外两个孩子立刻围上去查看同伴情况。
包围圈立刻就出现了缺口,长元冲进去,一把抓住多尼的胳膊,“快跑!”
两人拔腿就跑,确认将几个孩子都甩在身后,长元才长舒口气,“好险,差点就被几个蛮子包围了。”进入北京之后,大清已经俨然以正统自居,将汉人称为南蛮,这和当年大明将后金称作鞑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多尼甩开长元的手,问道:“你刚才是在耍他们吗?”
“对啊。”长元大大方方承认道,“看他们抢来抢去很好玩的。”
“但是掉地上的东西吃了肚子痛的。”
长元被多尼噎住了,想了好半天才来了一句,“好像是的。”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边传来侍卫呼唤二人的声音,他们赶紧出声回应,朝父母的方向跑去。
后来,多尼和长元再出去玩,又遇到了他们,不过那时候,他们跪在一个妇人旁,几人头上插着枯草,长元不明就以,指着他们头上的草道:“你们头上有脏东西。”
“这是插标卖首。”多尼解释道,他在书里看到过——
作者有话说:多尼:我真是个大聪明蛋[狗头叼玫瑰]
140-150
同类推荐:
鸾春、
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
侯门夫妻重生后、
逢春、
茎刺、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
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