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原来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秦稚激动地说道,“当年要不是学长,我恐怕找到中暑也找不到宿舍在哪!”
沈穆阳则哈哈一笑:“那怎么会,这么小的事情,就算当时你没有遇到我,肯定也会有别的人在你中暑前带你找到宿舍的。说来当年也只是你刚巧被我碰到,才让我捡了这个便宜,所以这件事情算起来不是你幸运,而是因为我比较走运。”
沈穆阳这句话说的有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件事对于他和秦稚来说,原本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回忆,是一个仅仅需要客套一句就可以随意揭过的话题。但他却借机,拐弯抹角的尝试着试探与套话。
他想试探秦稚在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与举动。
还想看看秦稚是不是会因为他的一句小小的暧昧而紧张或者慌张。
他说完便不再吭声,只静静地观察着秦稚。
像一条不动声色伺机而动蛰伏在一旁的食肉动物。
秦稚始终保持着带着惊喜的轻笑。单从表情上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但沈穆阳还是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了秦稚努力掩饰下的一丝慌乱。虽然秦稚掩饰得极好,慌乱只一闪而过,连呼吸都没有局促一下,可沈穆阳依旧捕捉的一清二楚。
“他还在意。”沈穆阳愉快地想,“只要他还在意,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沈穆阳打开瓶盖,咽下了一口香甜的气泡,心情也随着泡沫飞扬起来,轻快又跳跃。
于沈穆阳来说,秦稚的紧张与慌乱都是对他的一种鼓励。
这说明即使秦稚不认得自己,却依旧会因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而出现心动的可能性。
沈穆阳因此笑得更加温柔而灿烂了一些。
秦稚非常肯定自己刚刚的心跳漏过了半拍。
沈穆阳的长相总体更偏东方。他的法兰西血统在外貌上体现的其实并不太明显,唯有高深的眉眼和略偏浅淡的瞳色可以看出少许的西方浪漫风情。
他笑时眉宇会舒展开来,浅瞳会在阳光下闪烁流光溢彩的光芒,散发的魅力迷人而魅惑,气质则是一种平易近人的温柔。
这就是秦稚十六岁时,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原因。
他以为自己早忘了,不想时隔多年,竟还能回忆起最初心动时的感觉。
就像火星撞地球,“轰”的一声,炸开了心口。
秦稚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可乐,并在沈穆阳的温柔注视下,不负众望的狠狠呛了一下。
“还好么?”沈穆阳忙拍拍秦稚的后背,“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的呛到自己。”
秦稚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欲盖弥彰地咳道:“咳!咳!咳!这还不都怪学长魅力不减当年,才害我不小心晃了眼,继而手脑不跟么。学长切记可不要老对别人这么笑,特别是大马路上,容易成为隐形杀手,酿成灾祸。”
这句话意外的取悦了沈穆阳,令沈穆阳心中燃起一股干柴烈火似的兴奋。只是表面却依旧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地说:“可你刚刚一见我就跑,这句话出来,可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可信度。”
秦稚:“……”
沈穆阳托着他的背让他站好,随意地冲他挑了挑眉。
秦稚:“……”
卧槽太特么尴尬了!
秦稚内心呼啸而过千万匹奔腾的草泥马。
自己想起来一茬居然忘了还有另外一茬了!
自己刚刚见到学长,不仅像个神经病一样的落荒而逃,还在被追上后对学长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拳打脚踢以及毫无根据的言语污蔑!
简直就像个神经病!
秦稚偏过头,侧目间双眼刚巧瞟到了沈穆阳白色衬衫袖口处渗出的点点殷红血迹——
那是他刚刚失心疯一样咬出来的伤口……
真的太太太太太特么尴尬了!
秦稚一瞬间感到了灭顶般的无地自容。他仰头望了望天,意料之中的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连朵云都没有,根本不可会有一道雷凭空会劈下来,劈他个五雷轰顶或者劈开一条裂缝让他钻进去。
尴尬得想死啊啊啊!
周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蒸腾起来,像烧沸的开水,一点点的侵染着秦稚的全身。
秦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光顾着享受回忆带给自己的喜悦,直到水开了才发现马上就要死于安乐了。
都怪那诡异的梦!
梦什么不好偏偏梦见学长天天追杀自己!
不,不对。梦里那人还不是学长,只是跟学长长得有点像的一个怪物罢了。
学长这么温柔,和梦里那个阴森森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
秦稚的脸被热气蒸得通红,像颗熟透的番茄,连藏在墨发中的耳根都漫着红色。
他成了树林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他怯生生地看了沈穆阳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对……对不起……我真,啊,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躲一个人。”沈穆阳学着从前的样子,亲昵地揉了一把秦稚的发:“虽然现在的地点不太合适,但你若愿意,我其实想听一听你惧怕我的具体原因。并从专业的角度上来给你分析分析。”
“专业的角度来分析……”秦稚又愣了一下,继而诈尸般跳起来,恍然大悟道,“这么说,x院的沈医生也是学长?!”
沈穆阳:“……”这孩子的反射弧,怎么这么长。
“我以为我并不是长了一张十分普通过目就会令人忘记的大众脸?”沈穆阳露出无奈的表情,笑着说。
秦稚的脸因为这话更红了。
沈穆阳当然不是大众脸,不仅不是,还是秦稚他本人最吃、最难把持的住情绪的脸。
他于是忙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当然不是大众脸,能蝉联二中三年校草,必须是从学生时代就帅得惨绝人寰!现在更比起从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帅!”
沈穆阳轻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对这句话显然很受用:“承你谬赞。你也一直很帅,从学生时代就很好看,现在也更加好看。”
他语气过于真诚,秦稚被撩得一哆嗦,忙躲开了视线。
学长没有生气。秦稚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又接着解释:“这其实是我自身的问题。而且若不是今天遇到学长,我可能一辈子都察觉不到。”
沈穆阳:“什么样的问题?”
秦稚说:“说起来很奇怪,我似乎不仅不记得学长的外貌,似乎连学长姓沈都完全不记得。所有有关学长的细枝末节,都是在刚刚、认出学长后,才慢慢的、一点点回想起来的。而且相关记忆全很零碎,并不能完整的拼凑,像被打碎的拼图,一片片散落,并且很混乱,好似之前都被埋在了脑海深处,突然之间被挖掘了出来,蒙了尘,所以怎样也看不真切。”
“这太奇怪了。”秦稚下意识地咬了下手指,“我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沈穆阳眼底倏然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他沉吟了下,认真分析道:“单听你的描述,你的症状很像是失忆症。所以才遗忘了所有与我相关的信息与事件。你需要仔细回忆一下,你之前是不是有受到过外部刺激或者脑部碰撞?”
秦稚思索了片刻,谨慎回答:“应该是没有。至少我本人完全不记得我有撞到过头部,也不曾有过脑部创伤。”
沈穆阳又追问:“那么外部刺激呢?”
秦稚不太理解,反问:“什么样的刺激?”
沈穆阳回答道:“比如一些大悲大喜、曾经引起你情绪严重失控的事件。”
“那大概只有我双亲因为事故去世这件事了。”秦稚用双指按了下太阳穴,回忆说,“我的双亲在我大一时因为车祸双双去世。那时候我刚刚上大学不久。我从小顺遂,没经历过什么波澜,双亲一直和睦,待我也都很好,我一度认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也不过就是我家这样,所以对于双亲的去世我很长时间都不太能接受,打击太大。当时曾经有过一度的萎靡不振,觉得自己没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再活下去完全没有意义,还曾经试图自杀过。直到某天大学舍友一拳打醒了我,我才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这段话完全出乎了沈穆阳的意料。他并不知道秦稚曾经遭遇过这样的变故。沉默了片刻,道歉道:“抱歉。我没想到会引起你的伤心事。”
秦稚却大度地笑道:“不碍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走出来了。学长算是在问诊,对医生隐瞒病情完全没必要。这些话不跟学长说,去看病的话也得跟别的医生说。”
沈穆阳舒了口气:“你能理解就太好了。”
“我之前做过心理治疗,懂得不要讳疾忌医的道理。”秦稚笑着说,“对医生隐瞒于我的病情没有帮助。”
沈穆阳点了点头,又说:“双亲的意外去世是你承受不了的打击。你一度抑郁,外部因素很可能导致你心因性失忆。”
“但这说不太通。”秦稚想想说,“我虽然不懂心理学,却也知道心因性失忆症是因为心理因素造成的。双亲去世对我打击很大是没错,但我对双亲的记忆反而因此更加深刻。我记忆力一向很好,现在还能回忆起三岁时和母亲去商场时的场景。我既然什么都记得,为什么偏偏会失去学长相关的记忆?”
“可能对于你来说,关于我的记忆全都是你想逃避的问题,又或者是因为完全无关紧要。所以才会忘却。”沈穆阳说,“我本人更偏于后者。从你不记得我对你的生活完全没有影响可以看出,‘沈穆阳’这个人在你的生活中应该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
“我们俩的交集本来也确实不是很深。”
“无关紧要我想应该也不对。”秦稚顿了顿,转向沈穆阳,“倘若完全无关紧要,那我为什么会在梦中梦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