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不出意料的阴森鬼魅的地方。
天空中挂着一轮红日。红日很大,光芒鲜红,妖冶似血,诡谲的刺目。
秦稚在光芒的照射下不适地坐起身,揉了揉被红光刺痛的双眼。他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匹“马”上。马儿悠闲,驮着他晃晃悠悠的行走在溪边的小路上。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弯弯绕绕,被红光照出一道道蜿蜿蜒蜒的轨迹。
周围静悄悄,听不到一丁点儿的声音,这让秦稚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寒。他身边的小溪不息止的在流动,却没有涓涓淌过的流水声,身下的马儿在缓慢行走,却听不到一丁点儿哒哒的马蹄声响,飞鸟在空中翱翔盘旋,却也寻不到半点翅膀的呼扇声与嘶鸣声。
秦稚以为自己失了聪。可他抽了口气,细小的抽气声他却依然听的一清二楚,并扩散开来,无限的被放大,传向远处,再由远处的山峦回返,在他所处的地方来回飘荡。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诡异的事情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练练手,待到现在,他已经对于这些诡异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又做梦了。”秦稚想,“也不知道今天会在哪里被人杀死。”
他嗤笑一声,夹着马腹命马儿快些走,边走边观察着四周。
今天这地方和他之前梦到的地方不太一样。虽然环境依旧鬼魅而阴森,但却是他第一次可以靠双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细数他之前的梦,所处的环境不是寻找不到边际的隐蔽空间就是找不到出口的迷雾森林,往往梦境还没有开始,他就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恐惧之中,沉入了可怕的梦魇。
今天的环境明朗了不少,即不会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会被大雾迷失了道路。虽然远处的山峦望不到边,但至少可以看清眼前的道路,多少能让不明所以的自己心里有了点反抗的底气。
秦稚一路被“马”驮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他发现这里除了他以外并没有任何人,确切来说是没有任何的生物。他身下的“马”像是一匹画在童话故事书里的独角兽,独角、小巧、卡通,只是鬃毛并不彩虹,而是同头顶红日一样猩红的血色,马身通体黝黑,目光幽暗,应该是个□□版本的独角兽。
身边的小溪也不是普通的水流,而是几道流畅蜿蜒的线条,无限延伸着,向不知名处流去。
空中飞舞的飞鸟也似画出来的,没有眼睛,没有羽毛,只呼扇着翅膀,在半空中漫无目的的飞翔。
“这应该是幅画。”秦稚抠抠独角兽的角,漫不经心地想,“还是画在童话书中的那种恶魔城池。”
秦稚沿着溪边的小路不停地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他才在山脚下看到了一个y字岔口。
他在岔口粗喘着气,半晌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没走一步路,为什么会比身下的独角兽还累。
岔口延伸了两条路,一条是无尽的黑,另一条则是宽敞的光明大道。秦稚跳下独角兽,抬头望了望头顶血红色的天,站在原地思索着前进的方向。
按道理,没有人会放着光明道路不走选择一条摸瞎的路,但秦稚最近被梦境所困,总觉得自己的梦里危机重重,光明的道路也不一定是真的光明。
于是他踌躇片刻,扭过头,看向身边的独角兽。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只能信玄学,有时玄学才是突破困境的唯一途径。
他冲独角兽努了努嘴,示意独角兽给自己出个主意。独角兽则对他扬了扬角,用乌木般的角指了指通向光明的路。
“你确定?”秦稚望着前路质疑道,“这条路不会有陷阱吧?”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秦稚再转回头,想再确认下独角兽的意见,独角兽和头顶的飞鸟以及湍湍的溪水却全都不见了影。
头顶的红日分了身,一下变成了三个,刺眼的光芒灼烧着秦稚的全身,秦稚忙用手挡住了光芒。而当他再次撒开手。红色的日光却暗淡了下来,变成了三抹暗红的血色。
那红色顺着天空淌下,先染红了天空,继而一滴滴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又如同血雨般倾盆落下,将整个画面变成了血红的色彩。
秦稚顺着光明的道路落荒而逃。那路极长,跑得他脱力,直到他跑软了身,他才看到了路的尽头。
尽头处有一个人,利利索索的短发,穿着白衬衫与休闲裤,眉目俊朗,气质温润,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秦稚一下找到了依靠,他伸出手,递到眼前人面前,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学长”。
他全心全意的信赖着眼前的人,将全部重量全部都放在了眼前人的身上。他在脱力中对眼前人展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
他想开口对眼前人说“学长,你真好。”却见那人变了脸,换上了阴森森的笑意,凛起的双目中全是渗人的冷意。
他看到那人一手拿起短刀,毫不留情不留余力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
“初步诊断,我认为你应该是焦虑症。一会儿再做一个心电图和脑ct,排除一下器质性病变。”沈穆阳拿着秦稚做好的sas,“你最近除了做梦,还有没有其他的,类似于过分担心、紧张害怕、提心吊胆的症状?”
“我觉得我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在梦里了。”秦稚叹了口气,“我现在都害怕睡觉,一睡觉就噩梦。”
沈穆阳点了点头,分析说:“也就是日常,你也会无意识的出现紧张焦虑的情绪。”
秦稚想了想说:“这么一说似乎是这样。”
沈穆阳又问:“那么平时,你有过像头晕、胸闷、心悸、呼吸急促、口干、尿频、尿急、出汗、震颤、坐立不安、坐卧不宁的情况么?”
“头晕我一直以为是我没睡好。毕竟谁睡不好都会头晕不是么。”秦稚说,“胸闷、心悸、呼吸急促也基本都是在梦中才会有。因为梦境不仅可怕而且漫长,经常一梦就是一整宿。所以梦中我总是会胸闷和心悸并且伴随呼吸急促。”
沈穆阳:“你日常的工作压力大吗,我是指强度和精神上。”
秦稚:“不大。强度和精神上都不大。我现在博士在读,平常除了扎根实验室就是偶尔去带一带本科生的专业课。专业是我喜欢的,所以实验对我来说虽然累却不觉得辛苦。我跟学生的年龄差也不大,日常也能和他们玩到一处。我的导师为人虽然严厉,但是做事却认真负责,对我也算照顾,时常还会请我上家里吃饭。师兄弟们也都团结友爱。单就工作而言,我绝对没有任何压力。”
沈穆阳又点了点头,随手将秦稚的sas放在桌上,思考片刻,又说:“那我们来换个问题。”
秦稚笑着挑了挑眉,示意沈穆阳请说。
沈穆阳淡淡道:“在此之前,我曾经断定你有心因性失忆症状。”
秦稚:“嗯。我记得。”
沈穆阳:“而据你自己的分析,你的记忆其实很连贯,所以在重新回忆起来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失了忆。”
“对。”秦稚肯定道,“在与学长重逢前的很多年里,我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失了忆,生活很正常,没有一般失忆者会出现的焦躁与不安症状。”
“因为在你此前的记忆中,‘沈穆阳’并不存在。”沈穆阳认真地说,“仔细想想这其实并不正常。我虽然与你交集不算太深,但实在不算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不记得‘沈穆阳’却不影响你的生活,事实上是不怎么可能的。”
“所以学长的意思是?”
“啊抱歉。”沈穆阳说,“这个结论目前还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没有依据,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认真的观察一下你的病情再下结论。不好意思,让你来问诊,反而给你带了多一层的困扰。”
秦稚闻言讪笑。他是第一次见工作时候的沈穆阳,和学生时代感觉并不一样,虽然还是一样的认真专注,但比从前更添了一层成熟的魅力,更加严谨,也更加惹人心动。
也难怪第一次进来时,精神科的小护士们会窃窃私语的花痴与舍不得。
“怎么会。能来学长这里加塞儿治病,完全是我的荣幸。”
沈穆阳顿了一下,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秦稚,说:“可我还记得上次某个人打开门撒腿就跑的事。”
“做医生的不要这么小肚鸡肠。”秦稚红了脸,窘迫地说,“都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一提我就特别无地自容。”
沈穆阳打开秦稚的病例唰唰唰的往上写,抬起眸,对秦稚温柔地笑笑:“一会儿再去做个心电图和脑ct,以排除器质性病变的可能。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去抓药了。”
沈穆阳给秦稚递过一张药方:“遵医嘱,不可以过量吃。开好药再回来确认一下,我们约好下一次的治疗时间。”
“所以,今天的问诊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吗?”秦稚笑着问。
沈穆阳做出遗憾的表情:“是啊,结束了。觉得跟沈医生相处的时间过于短暂了吗?”
“是过于短暂了。”秦稚说,“我今天才明白x院沈医生的预约为什么需要好几个月了。”
沈穆阳明知故问:“为什么?”
秦稚毫不畏惧:“因为跟沈医生待在一块不仅愉快还赏心悦目。作为病人,应该是想一直被沈医生治疗下去的。”
“秦老师这可是算是公然骚扰了。”沈穆阳把一边眉毛扬到底,表达自己的惊讶,“你知道骚扰沈医生是什么后果吗?”
“后果没想过。”秦稚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为了赔罪,秦老师想请沈医生吃一顿饭。不知道沈医生愿不愿意今晚赏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