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纾也作为新任总裁，自然是绝对的主角，孙尹熙坐在她左手边，右边的位置却空着。
员工们陆续入座，大家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紧挨着新老板的高危位置。
技术部的人簇拥着谢臾年进来时，他瞬间成了焦点。
他今天穿得颇为正式，像是难得地打扮了一下自己。
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解开第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清俊挺拔，在略显浮躁的聚餐环境里，像一棵沉静的松。
“谢总监！来来来，这边！”
技术部的小王眼尖，“您可是咱们技术核心，坐傅总旁边正合适！”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对对，谢总监坐那儿！”
“傅总，您不介意吧？”
傅纾也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目光掠过被推到桌边的谢臾年，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意。”
谢臾年被众人推搡着，只得在傅纾也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不知为何，这两人坐在一处后，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设计部心直口快的小周，看着并肩而坐的傅纾也和谢臾年，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哇，傅总，谢总监，你们俩坐一起……看着真般配。”
话音一落，整个大圆桌瞬间安静了几秒，小周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自罚一个大嘴巴，正心急火燎地要挽回局面，傅纾也却笑着接过了话。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们谢总监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在公司里不知道是多少女同事的梦中情人呢。说不定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你这话让人家女朋友听见了，岂不是要误会？到时候谢总监后院起火，影响工作，算谁的？”
她像是随意一问，又像是憋了很久，才会问得这么自然流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都投向了谢臾年，等着他的回应。
谢臾年抬眼，沉默了两秒。
“傅总说笑了。我没有女朋友。”
傅纾也：“……哦？没有？那以前呢？谢总监这么优秀，总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吧？”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这问得也太私人了，完全不符合她傅总的身份，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谢臾年盯着她看了一会。
“谈过。”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分手了。”
傅纾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居然在她之后还谈过恋爱？！
是谁？什么时候？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觉（虽然毫无道理）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没注意到谢臾年说这话时，那极其短暂地、落在她脸上的、带着一丝无奈和无语的眼神。
“分手了？为什么分手？是人家配不上谢总监你吗？还是……”
“傅总。”
谢臾年打断了她明显失控的追问，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只是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朝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傅纾也：“……？”
她顺着谢臾年那微乎其微的示意，先是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了。
哦，是她自己。
火气瞬间下去了，随即摆出一副她才不在意的样子，低头喝了一口酒。
……真的吗？
真的只有她吗？
为什么呀，他为什么不谈恋爱？是不喜欢谈恋爱吗？
五年……就算他不主动追人，他身边难道没有其他追求者吗？
杨总那种功利性的不算。
就没别的人了吗？
不应该呀。读书那会她天天宣示主权，也架不住有人想撬谢臾年墙角。他肯定不缺人追，那迟迟不谈恋爱，是因为……
……穷？
以前瞒着身份和他在一起，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购买欲，可凌淼还是吐槽她花钱大手大脚，当心暴露身份。
谢臾年为她花了多少钱，她不记得，只知道他兜里如果有十块钱，那九块九都会舍得给她花。
谈恋爱费钱。
她知道他一向很节俭，节俭到…她一次又一次不敢开口坦白自己的家事。
傅纾也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派冷漠。
她沉默，谢臾年也不再开口，整个包厢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咳…”策划部的李姐站出来缓解气氛，“哎呀，真没想到谢总监还谈过恋爱呢，平时在公司里，就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多少小姑娘明里暗里送秋波，我们谢总监那都是目不斜视，跟座冰山似的。我们都以为他是注孤生体质呢，原来是有过刻骨铭心啊。”
“工作狂？”傅纾也看向谢臾年，“谢总监，你们这些搞技术的it男，要真是认真工作几年的话，多多少少应该会谢顶秃头、身材走样吧…我看你倒是把自己倒腾得人模人样，一点看不出来风霜痕迹。”
饭桌上，被几个标签精准刺中的it男们默默低下了头，碰杯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谢臾年侧头看向她，不确定地问：“傅总是在夸我帅吗？”
“……”她明明是在质疑他的工作态度好不好。
“我还没结婚。”他慢慢开口，“不维护一下，怕人家看不上。”
他在暗示什么？
别以为她听不懂，真以为自己长得帅就有大把女人看得上他？颜值要是能当饭吃，也不至于创业公司落入她手。
傅纾也抿了口红酒，忽然道：“我听说，谢总监业务范围还挺广，前阵子，好像还在云顶那种地方…服务过？”
这话一出，同桌的同事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傅纾也，又看看谢臾年。
云顶？服务？什么情况？
谢臾年放下茶杯，迎着她的目光，轻声开口：“你看到我了？”
傅纾也不语。
“是那天回来的？”
傅纾也低头喝酒。
“前几日，我的确去过云顶。”他解释，“公司合伙人杨副总，在那边应酬喝得不省人事，他老婆打电话给我，拜托我去把他弄出来。至于傅总听到的那些服务周到之类的议论，大概是包厢里其他喝高了的客人，把杨副总当成了…某种特殊职业者吧。毕竟他那天穿得花里胡哨的。”
解释得合情合理，坦坦荡荡。
傅纾也的心顿时松快了。
但大小姐的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出丝毫的认同或歉意。她反而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冷哼一声，语气更加阴阳怪气。
“难怪谢总监人缘这么好，深更半夜能跑到那种地方去接人，这种奉献精神实在是不多见。”
谢臾年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嘴角无奈地撇了一下。
包厢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傅纾也自此沉默，只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包厢内靡靡之声沸沸。
酒意渐浓时，她终于抬眼，目光直直钉在谢臾年身上。
“傅总，怎么了？”谢臾年开口，该死的客气疏离。
她倏然伸手，轻拍他的脸，揉捏几下，忽然掐住他下巴拽向自己。
谢臾年始料未及，“傅总？”
“你老了，男人。”她撑着他肩膀起身，弯腰凑近他的脸，开始评头论足，“经常熬夜，皮肤变差了。”
“……”
“黑眼圈也重了，眼袋都有了……还有雀斑、粉刺……皮肤暗黄毛孔粗大……”她对着谢臾年那张脸，把能想到的贬义词都倒了出来，“就你这样，谁看的上？”
“……”
包厢内七倒八歪，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烽火交加。
她站直了身，命令：“你，送我下楼。”
谢臾年下意识起身，又顿住，想坐回去，也让傅纾也知道他是有脾气的。这么贬低他，还想让他送她下楼……
可是看着她那明显喝多了的样子，谢臾年叹了口气，最终作罢。
“……走吧，傅总。”
电梯下行。
傅纾也靠着电梯墙壁，双手抱臂，用带着几分醉意、挑剔的目光打量起他，自顾自说着：“我呀，离开你的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他们个个年轻、有趣……不像你，呆板无聊没情调。”
她见谢臾年微微蹙眉，却没有更大的反应，继续说：“现在，我对你一点都没兴趣…一点都没有。你都这么老了，快三十了吧？钱有了吗？房有了吗？车有了吗？这些你都没有……嘿嘿，我有。”
话音未落，电梯门开。
她出门，迷糊回头，见他仍立在轿厢内，“怎么不走？”
谢臾年脸色晦暗，垂眸按下关门键，“司机就在门口，傅总慢走。”
门缝合拢的刹那，他紧抿的嘴角被傅纾也捕捉。她眯眼，啪地按亮上行键，门再度洞开。
“出来，送我到车边。”她特意强调，“谢、总、监。”
“……”
谢臾年沉默走出，扮演着尽职尽责的下属，一路送她到黑色宾利旁。
司机拉开车门：“大小姐。”
傅纾也：“上车，顺路。”
“…不用。”
“老板关心员工罢了，”她先坐进去，“总比骑你那破自行车强。”
“…我打车。”
“省钱的机会不要？”她靠向椅背，半阖的眼忽又睁开，唇角漾开一丝笑，“难道怕跟我独处？因为……”
谢臾年长腿一迈，对司机报出地址打断她，“麻烦了。”
车启动。
傅纾也窝在皮椅里，目光幽幽落在那张扭头看着窗外景物的侧脸上，忽然出声：“老何。”
“放挡板，”她说，“我要和…前男友叙叙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