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是被一阵谈话声吵醒的。
他刚醒来, 意识还迷迷糊糊,辨认不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至于谈话内容, 也只能听个大概,“我爱人一心想跟我离婚, 我不答应, 他就想杀了我……诊断报告你们也看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将他送到这里来……”
这说的是谁呢?李知有些不解,他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这床很舒服, 很柔软, 如果忽略掉他四肢上绑着的约束带的话,他应该能侧过身去好好地睡一觉,但是那东西绑得太紧了,李知试着动了动, 可那约束带却纹丝不动。
李知开始加大力道,如一尾搁浅的银鱼般在床上蹦弹着, 可除了手腕上的红痕以及丝丝缕缕传来的疼痛他什么都没得到, 有人按住他的胸口, 李知抬头看去,是个戴着口罩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这东西一定要绑着吗?”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来, 李知即刻睁大眼睛越过医生的肩头向后看去, 他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褚明彰。
李知又开始激动, 他好不容易停下来,现在见到褚明彰后,挣扎幅度又变大了, 医生按住他也变得吃力,又叫来另外一个护士两个人一起将他控制住。
“不行啊,褚先生。”医生道,“病人现在情绪状况还不稳定,您也看到了……如果现在将他松开,他很可能做出过激行为,到时候就很麻烦了。”
“……那换个约束带吧,有没有垫了东西的?这样至少……”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李知的声音如同刀尖,“你把我弄到哪里来了?我不要在这里……”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
“你想回哪里去?”褚明彰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喝道,他与李知四目相对,李知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他的眼睛好像更红了也更亮了点,但他仍然不知道覆在褚明彰眼瞳上的那一层水亮是什么。
“你想回去的地方,是我们的家吗?”褚明彰近乎小心翼翼地问他。
“李知,你听话好不好?”褚明彰看着他说,他半仰着脸,如果李知没有熟知褚明彰的脾性,那么他会觉得褚明彰做出这种姿态是在求人,“你现在不对,很不对……你在这里好好地修养一段时间。”
“这里不像笼子了,对么?这里有窗,真的窗,虽然隔着栏杆没法将身体探出去……但至少可以透气,你可以去那边上坐一会儿吹吹风。也有电视,你可以看看电影,不会觉得无聊……或者书,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你想看什么可以问护士要……等你之后冷静下来了,还可以让她带着你去楼下晒晒太阳。”
褚明彰一口气地将一长串的话说完了,言毕轻声问他:“好吗?”
李知奇迹般的沉静下来了,这无疑给褚明彰带来了希望,他用一种无比期冀地眼光注视着李知,而李知则抱以他微笑,那抹笑容真是好看极了。
“你真是恶心,褚明彰。”李知笑着说,“我宁愿你像曾经一样冷心冷肺,也不要你像现在一样假惺惺的。”
“你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你还有脸说这些!你别当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李知的眼中沁出泪水,他如孩子一般哽咽:“我不要在这里……我想走,我想一个人……”
“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关着我……”
“我有,我还是你的合法丈夫。”这句话掷地有声,褚明彰目光直直朝他射去,“以前是,今天是,未来也会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李知好像被他说愣了,因为褚明彰的语气太坚定了,李知怔怔地听着,而后轻轻笑了一下,嘴唇也动了动。
他没有说出声,但褚明彰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知说你才不是。
这样轻巧的反驳所带来的痛苦并不比那种歇斯底里的控诉要少,几个字如细针一样扎进褚明彰心里,刺刺麻麻的痛。
褚明彰的双唇抿得平直,他伸手,搓了一把脸,这个动作使得他看起来无比的憔悴颓废,“你不想待在这,对不对。”
李知不回答,只是无比戒备地盯着他看。
“好,好。”褚明彰点了点头,“你不在这也可以,你跟我回家,我知道从前我……不够好。”
“我会改正,只要你不和我离婚。”
褚明彰吸气又呼气:“好吗?”
李知又不说话了,这份沉默让褚明彰急躁,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将他的心吊住,绳子的另一头是李知的手,他的心神全为李知紧接着一句话而牵动着,褚明彰忍不住又问他一边:“好吗?”
“算我求你。”这几乎是一句喟叹,只剩下痛心与无奈。
褚明彰知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李知不同意,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连李知往他脑袋上砸花瓶这种事都忍过来了,以为不论李知接下来说什么他都能接受……
可事实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当李知用那种淬毒的眼神看着他,用那种幽恨到了极点的语气说话时,褚明彰还是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成了冰,一颗心也被劈成了一滩烂肉。
他说褚明彰,你去死吧。
褚明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抓紧了,又放松了,褚明彰点点头,有人在这个时候将住院单拿过来,褚明彰拔开笔帽在上面签字。
但他握着笔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最开始落笔的那两划弯弯绕绕,褚明彰连自己的名字都签不好了,那三个字写的像狗爬的。
那时候褚明彰也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的离开了病房,当病房门关上的时候,褚明彰如释重负地向后倒去,又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褚总……”边上的助理小声地叫他。
“没事。“褚明彰将手移开了,“走吧。”
助理发现褚明彰挪走的手心与指缝是湿润的,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又发现褚明彰的眼圈也是红的。
褚明彰哭了。
***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官做的挺大,是个什么院长兼什么主任,李知不太喜欢他。
李知比较喜欢隔壁病房的那个漂亮女医生,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护士提出要换一个医生,护士只能无奈地哄他:“不可以呀,不是说了就可以换的哦。”
“那要怎么样才能换?”
“需要你的家人与你现在的医生协商申请哦。”
“……”李知沉默下来了,“我的家人是谁?”
“你的爱人呀。”护士小姐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就是那个高高的,长得特别帅的那个男人。”
“他才不是我的家人,我也不爱他了。”李知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护士小姐愣了愣,有些苦恼地“唔”了一声。
“或者,让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过来呢?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他,可以申请换一个监护人。”
“我爸爸死了。”李知说,“我哥在国外,可能也死了,我妈在精神病院,我不想去看她。”
“我没有家人。“
“啊……”护士伸手挠了挠脸侧,“那……那我们聊点别的吧,你为什么希望钟医生来当你的主治医生?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而且……她也叫我小李同学。”
李知虽然个子一米八出头,但是骨架小,脸也长得小,所以一开始见到他,都以为他还在念高中,钟医生便打趣地叫他小李同学——虽然她自己也没比李知大几岁。
从那之后,李知便一直说想要钟医生当他的主治医生。
“也?”护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还有谁……也这么称呼你吗?”
可是李知却不说话了,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护士叹了口气,这时候她放在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护士接了起来,李知立刻转过头,警惕地竖起耳朵。
等护士挂断了,李知便开口道:“我不想见到他。”
“可他现在还是你的丈夫嘛,来看你是合乎情理的。”护士叹气,“你好不容易把约束带摘了,忍住不要发脾气,好不好。”
李知不回应她,直接扭过脑袋,显然是不高兴。
病房门被敲响了,护士走过去用钥匙开了门——病房的门让李知觉得特别恶心。
这门只要一关上就是自动上锁,不论从里面出去还是从外面进来都需要钥匙,李知曾经尝试过偷钥匙,可他本事不到家,每次都被发现了,后来每一次护士放钥匙的地方都会变,李知根本不知道这一次她放在了哪里。
这次她放在了白大褂内上衣前胸的口袋里,门打开了,病房外的男人提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其实家属来探望病人是有时间期限的,不能超过两个小时,不过褚明彰上下打点了一番,这规矩就不做数了,他爱待到几点就几点,没人会管他。
李知觉得挺烦的,他希望褚明彰别待这么久,当然最好是别来。
“褚先生,下午好。”
“你好。”褚明彰放下东西,同她一颔首,“今天怎么样。”
“还挺不错的,刚刚做完音乐治疗回来,刚刚我们还在聊天呢,是吧李知?”
“哦?聊了什么?”
“李知想换个主治医生呢。”护士说,“想换成小钟医生呢,是吧?”
“钟医生?”褚明彰的眉心皱了起来,他也来那么多次了,知道钟医生是哪一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褚明彰不大喜欢她,“为什么要换?”
“钟医生比较亲切嘛,大家都比较喜欢她。”护士小姐这样说道。
褚明彰冷笑一声:“我不觉得主任有哪里不亲切,在我看来,过硬的医术远比今天有没有对病人笑来得重要,我认为没有必要换。”
他话刚说完,李知就蹬了鞋子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显然是不高兴了,护士有些尴尬的左右看看他们,褚明彰叹了口气。
“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吧。”
“哦……好。”护士点点头,“如果有什么事,或者要结束了,直接按床头铃,我会过来开门。”
说罢便再次开门出去了,门“啪嗒”一声自动关上,褚明彰转过头,走向床边又在床沿坐下了。
“李知。”他拍拍床上那个鼓起的包,“出来,这样很闷。”
李知像一只躲进壳里的蜗牛,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肯理会褚明彰,褚明彰又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就伸手去拽李知身上的被子。
被子里的人当然不愿意,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李知到底还是拗不过已经好全了的褚明彰,被子还是被他扯走,李知气不过,趁他不注意伸手在褚明彰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嘶——”褚明彰一抬手,只见手臂上火辣辣的三道,火气一下子蹿起来,“才刚把约束带摘掉,你又想被绑起来了是不是?!”
褚明彰说着抬起头来,却见李知跪坐在床上狠狠地瞪着他,尽管是瞪着……尽管是在发脾气……
但是褚明彰的火气还是一下子消下来了,他将挽到手肘的衬衫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几道痕。
“好了,我不会说的。”褚明彰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的轻缓。
褚明彰真的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
第62章 迁就 已经好久了,大概、……
已经好久了, 大概、可能,两个月了。
李知被收了手机,被迫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褚明彰会经常来看他,嗯……或者说每天都来。
“你不出差的吗?”有时候李知忍不住问他, “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出差。”
褚明彰是这样回答他的:“以后不会了, 我会经常空出时间来陪你的。”
还是算了吧, 李知心想,我根本不想你来陪。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褚明彰只是抚了抚他的发顶, 又俯身在他眉心处吻了吻,这个吻蜻蜓点睡,一触即分,好像很克制——当然也可能是褚明彰害怕李知忽然暴起咬破他的大动脉。
那会儿已经好多了, 不像刚开始,李知真的可能这么做的, 有一次褚明彰忍不住去吻他的嘴唇, 结果差点被李知咬掉了舌头。
“我知道你想要我来陪你, 我也知道你现在这么对我只是因为你不开心太久了。”褚明彰说,“没关系, 我会让你慢慢开心起来的。”
“哪个神经病跟你说的, 说我想要你来陪我。”
“你之前的主治医生, 邓卓远。”褚明彰说, “我去找过他了。”
他需要了解李知之前的情况,所以将李知的病历查了个底朝天,当他见到邓卓远的时候, 褚明彰立刻就认出他是谁来了。
虽然他与邓卓远只有在医院走廊上的一面之缘,但是褚明彰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没什么好感——他反感面前男人与李知之间的亲密,更反感李知认识什么人,有什么事他是不知道的。
他看起来与李知很熟悉,称呼既亲密又做作,在褚明彰看来,这个男人轻浮且不靠谱,他当然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当然彼时褚明彰没有想到对方与李知之间是这样一层关系,所以当他见到邓卓远本人的时候,很有些吃惊。
褚明彰当然没给他好脸色。
当然邓卓远也没有,男人的直觉让褚明彰知道了为什么李知后来没再去找他,所以两个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但这样说好像又有点不准确。
因为他们差点打了一架。
听完这句话后,李知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可这变化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褚明彰,且他那么的了解李知,怎么会看不出李知此时的心情——
吃惊,紧张,但是更多的,还是想问又不敢问的踟蹰,甚至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听到对方名字所流露出的依恋。
褚明彰的下颌绷紧了,五指也忍不住握紧,之后的话简直是从齿缝中泄出来的:“你想换现在的主治医生,也可以,那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想换。”
“说实话,我只听实话。”
李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发呆的猫一样,他眼中的狠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往又柔软的眼神,“因为钟医生有点像小邓医生。”
小邓医生,叫得真亲切,褚明彰紧咬着牙关,口中滋生出一股血味,一种发涩的妒意从心底漫出来:“就是因为这种荒唐的原因?”
“你想都不要想!”
李知又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看他,可他的瞳仁水润黑亮,如同黑曜石……褚明彰又不免开始头大。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李知,我是为你好。”褚明彰叹气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依赖他,可是如果他的医术真的高明,你又怎么会……”
褚明彰适时地停了下来,抿唇不说话了,眼见着李知又要钻回去,褚明彰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怎么又发脾气?”
“放开。”李知口吻冷若冰霜。
“好了,吃过没有?”褚明彰松开他,“我给你带了汤,再说下去汤都凉了。”
褚明彰将清炖飞龙汤从保温袋中拿出来,那汤还是温热的,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散出来,按理说应当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可李知一闻到这股气味就猛的将眉头拧了起来:“拿远点!”
“喝掉,听话一点。”褚明彰说。
“护士说你在这里根本不吃饭,问你为什么只说是不喜欢,这汤是让阿姨熬的,鸡是现杀的,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方面的理由,喝掉。”
“褚明彰你有病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无所谓,但是听话。”
“你滚开,滚远点……呕——”
不知道相互推阻了几次,李知脸色忽然变化,捂着嘴欲往卫生间的方向冲去,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床便一头往前栽,褚明彰躲闪不及,一碗汤被撞的落在地上,空气中那股味道变得更大,李知再也无法忍受,直接吐了出来——
“呕——”李知吐的昏天黑地,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痛,他直不起身来,好在有一双手扶住了他,李知这才能够重新坐正了,他抬头看去,却见褚明彰一脸凝重地扶着他。
褚明彰的那条裤子脏得一塌糊涂,呕吐物与泼撒的汤混在一起,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李知注意到他的眼尾不住跳动着,上半身的肌肉也绷紧了。
但是他紧接着看着褚明彰的肩膀垂下来,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朝卫生间走去——这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颓然。
卫生间内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等过了一会儿褚明彰再出来时裤腿都已经打湿了,也差不多擦干净了,褚明彰又蹲下身把李知床边都收拾干净了,洗净手后重新坐到了李知边上。
“一定要这样吗?”褚明彰红着眼睛问他。
“一定要这样吗?李知。”
“李知我……”褚明彰垂下头来,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手背上青筋鼓起,他看起来很痛苦,很纠结,褚明彰一直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痛苦绝望的像快要爆炸了。
“我知道我不对,我对你不好,我对你冷漠,李知……”褚明彰根本不敢注视李知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心痛到说不出话来,“但是我…我会改的。”
“你喜欢怎么样的,你想怎么样的,我会改的,好吗?”
“李知,我求你了。”对于褚明彰来说,这已经算是将他的脸皮放在地上踩了,他直起身,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扒开,发际线处有一道月牙儿似的疤痕,已经有点淡了,可如果没有东西遮着便依旧狰狞,可想而知当时李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真的求你了,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吗?”褚明彰指了指脑袋,放软了声音,“我们根本没必要把日子过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我也很……”
褚明彰忽然噤了声,他的目光一寸寸的,自上而下地从李知身上划过,他的下巴愈发尖瘦,脖颈细的好像马上就能四个断,他的肩薄的像一张纸……褚明彰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你可以恨我,可以怪我,没关系。”褚明彰说,“可你不能这么狠,说走就走了,你至少得给我一个机会。”
“只要你松口,只要你同意不离婚,我马上签字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对……”
褚明彰的呼吸沉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算是赔罪。”
褚明彰是一个不会花言巧语,也不会夸大其词的人,只要他说出口了,那么这件事他就一定会办到。
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早,李知已经潜移默化地在他心中已有了如此沉重且不可忽视的份量,褚明彰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这样,褚明彰也不愿意去回想这段时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
他只想回到以前。
可是李知是这样说的:“褚明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变得好可怜,好低三下四啊,褚明彰。”李知说,“受不了?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多久啊!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当你对我冷漠,当你伤害我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啊!”
李知一口气吼出这样长的一句话,好像太激动了,李知的五脏六腑又开始绞痛,李知深呼吸了几次,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忽然就觉得没必要争执了,李知摇了摇头。
“我不要。”李知淡道,“我想离婚。”
最后那点希望又被扑灭,褚明彰的心也冷了下来,面色也变得沉郁:“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只有这个不行。”
这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李知没忍住朝他看去——这段时间褚明彰瘦了很多,曾经穿在身上很合身的衣服变得宽大,隔这么远,李知还能看清他眼底的青黑,他应该很久没睡好了。
这段时间他天天都来,他知道李知与护士之间所有的谈话,熟知他近期的状态,李知随口的一句话他也能记住,譬如那碗鸡汤。
李知不肯吃饭,护士小姐无奈地问他,那么你想吃什么呢?
“清炖飞龙汤吧。”李知当时也就随口一提,“没喝过,有点想喝。”
清炖飞龙汤,虽然叫了个顶呱呱的名字,可它实际上是一道鸡汤,鸡是花尾榛鸡,这鸡来头可大了,医院哪里供得起?但是褚明彰听了,也不过是一句知道了,隔日便将李知要的鸡汤带过来。
褚明彰还是那副样子,他不会卑躬屈膝,不会在李知面前哭得涕泗横流,可实际上现在也差不多了,李知不是不知道褚明彰后悔了,想挽回了。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松口了,褚明彰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了,但是李知就是不要。
他就是不想要。
他看到褚明彰就恨,恨到牙痒,那种恨好像刻进骨子里了,一看到他就条件反射地激发出来,他没有力气再爱了,也没有力气再去应对褚明彰的变化了。
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之后会怎样。
“褚明彰。”李知重重地叹气,“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第63章 伤疤 他会每天想着李知。……
他会每天想着李知。
想李知睡的怎样, 有没有做噩梦,药有没有乖乖在吃,有没有又因为吃饭跟护士闹脾气, 有没有在休息区下棋的时候跟别的病人起争执……
想很多,什么都想, 他的心被一个名为“李知”的人填的满满的, 想到他的时候, 额头处的那道疤会下意识的发烫发疼,可与此同时心脏也好像变得暖绒绒的。
于是就无法在公司待下去了,忙完了手上的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向医院, 褚明彰会在开门的前一瞬间祈祷李知今天能够比昨天开心一点。
可不可以多跟他说几句话呢?或者对他笑一笑, 如果他肯再对自己笑的话,褚明彰愿意答应他所提出来的任何事。
可往往都是满怀希望的来,失望透顶地走,有时候褚明彰躺在床上, 会梦到念高中的时候李知与他住在一起的日子。
他从来没觉得李知有什么失眠问题,他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睡得很熟, 有时候两个人游戏打得晚了, 会窝在一张床上睡觉, 褚明彰一般是先醒的那个,几乎每一次, 每一次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李知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褚明彰完全可以将他推开的, 但是每一次褚明彰都没有这么做。
反而他的行为是装睡, 闭上眼睛,伸出手将被子往上扯一扯,将一只手隔着被子盖在李知身上, 然后等待着,等待下一次醒来。
现在的褚明彰很想问一问当初的褚明彰,你为什么不把他推开呢?
你为什么要抱住他呢?
你为什么要装睡呢?
……
除此之外他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有时候想着想着,眼睛会很沉重,眼眶中积满了水,不堪重负地顺着脸滑下来,流进他的心里,硫酸一样侵蚀他的心。
“……”面对这样的李知,褚明彰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好像已经将话说光了,可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还有很多事没有说,奈何喉咙像被水泥堵住了,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为什么呢。
恰在此时病房门又被敲响了,褚明彰与李知不约而同地向外看去,护士的声音隔着门响了起来:“褚先生?这里有两位探望人自称是李先生的朋友,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褚明彰皱了皱眉,正欲拒绝,又有一道女声自外响起:“荔枝,是我!”
是宫婕,李知慢慢睁大眼睛,褚明彰无奈,只能让人开了门,“让他们进来吧。”
门被打开了,而后一道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进来,在谁都没意识到的刹那间挥拳一拳砸向了褚明彰——
咚!
这力道来得突然,褚明彰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也握住拳头朝对面的人砸去,两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拳拳到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很快米黄色的地板上就流下了一连串的血迹,滴滴答答的,如同枝上的葡萄。
宫婕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捂住李知的眼睛,护士小姐则尖叫起来,她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了其余医生护工们的围观,有人大喊着:“还愣着干什么,有精神病人打起来了!快点把他们拉开,注射镇静剂!”
而后这个大喊着的医生便转过头来看向李知的护士,他狠狠地训斥她:“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看病人的!”
“这…这……”护士小姐被吓得齿冠直哆嗦,“这不是病人啊!”
“他们俩,一个是宏天的褚总,还有……还有一个是韩董事长跟钱局长的儿子啊!”
***
“小婕。”李知的声音弱弱的,“好吵啊,我想睡觉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现在有没有一百零五斤啊?”宫婕挪开捂住他眼睛的手,转过他的身体细细地打量他,宫婕看着他,眼眶有点红了,“荔枝,才多久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韩子尧,你个傻逼别打了!”宫婕擦了眼泪,扭过头朝那边上跟畜生似的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吼了一声,而后便是一阵桌椅被撞开的刺啦巨响,是韩子尧被褚明彰一脚踹到了桌边。
褚明彰一般不动手,他也不喜欢动手,所以总有人会觉得他拳脚功夫一般,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褚明彰的格斗是有专门的泰拳与柔道师傅带着学的,这两种功夫他从小学到大,基础非常扎实,如果韩子尧不是突然袭击,恐怕还伤不到他。
“还他妈打,神经病吗?!”宫婕又吼了一声,这下子两个男人都停了手,各自坐在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将自己唇角的血给擦掉了,韩子尧目光如刺般射向褚明彰,唇角扯起如同刀锋,“装逼狗。”
“滚出去。”褚明彰懒得跟他废话。
“你他妈才滚吧?”韩子尧在纸上啐了一口,完了又用一种看狗似的眼神看他,“老子一听到消息就马上回国了,你他妈给李知整到哪里来了?”
宫婕跟韩子尧平时还在国外上学,李知出事前的一个月他们还在焦头烂额地忙着毕业论文,毕业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大概是一个月前,宫婕发现李知回消息的速度变慢了,当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与此同时察觉到不对劲的还有韩子尧。
两个人很凑巧地回了过,又不约而同地查到了一块儿,最后都气的半死,结伴到医院来踢馆儿,“褚明彰你疯了吗?!”
这一句是宫婕吼的。
褚明彰站直了,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李知要休息了,请你们离开。”
“你算老几啊还指示起老子来了?!”
“我不算什么,但我是他的丈夫。”褚明彰掀起眼皮睇他一眼,韩子尧从中读出了蔑视,“我觉得我有这个权利。”
韩子尧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褚明彰微微抬了抬下巴,正要在说什么的时候,李知开口了:“你能不能也出去。”
褚明彰面庞僵住,侧过首:“李知……”
“你在这里待那么久了,你不觉得烦吗?”
“我不……”
“我觉得烦,可以吗?”李知沉沉地叹一口气,“我觉得烦。”
“你们都出去吧,只要小婕留下就好了。”李知说着,拉了拉宫婕的袖子。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敌意,可再有不甘,也只能将那口气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两个人走了,世界终于清静了下来,宫婕倾身抱住了他。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呀?”宫婕的哭腔就要止不住了,“李知,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真朋友?”
李知沉默了一会,又拍拍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小婕,对不起。”
怎么会没有当做朋友呢?可是宫婕也很忙,她也才刚刚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李知不想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她,李知将这些话同她说了,宫婕则轻轻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你太让我伤心了,荔枝。”宫婕这样道,“你以为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我能走出来吗?”
“你告诉我,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李知沉默了一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宫婕安静地听完了,她大力地抱住了李知,“你辛苦了。”
李知侧过头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那一刻他的鼻头发酸,真的很想哭。
“你怎么这么傻呢,荔枝?你完全没必要那么做的,他怎么值得。”宫婕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脊背。
“我知道,但我就是……我就是控制不住了。”
控制不住了,恨太深了,那一刻只想着我把你杀了,我们就这样同归于尽好了,谁知道褚明彰这么好命,竟然熬了下来。
“你傻啊,他真的死了,你能讨着好吗?”宫婕说,“没死,被关起来,死了,也要被关起来,和鬼一样阴魂不散的,你应该离他远一点,去过真正幸福的日子。”
“小婕,我也想啊。”李知低下头,哀哀地笑了笑,“可他也恨我,还没折磨够,不肯放手呢。”
宫婕松开了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终走过来在李知头上摸了一把,“别想这么多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趟。”
宫婕说着,抄起方才脱下的风衣外套便出去了,随后门搭的一声关上,而后就是“啪”的一声巨响,宫婕的叱骂应声响起——
“褚明彰,他妈的你个畜生。”
***
门甫一打开,走廊内抽烟的两个男人便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医院走廊内禁烟,可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一边的护士医生看到了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宫婕将风衣上的腰带系紧了,又扯了扯外套下摆,而后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去,扬手就给了褚明彰狠狠一个耳光。
“褚明彰,他妈的你个畜生!”
这一耳光有如晴天霹雳,这比刚才韩子尧突然扑上来打人还要突然,褚明彰本人怔住了,连边上的韩子尧也被惊掉了下巴,烟灰都掉在自己指尖上了也没反应过来。
“这一巴掌,是老娘我替我朋友打的。”宫婕一只手指着他,眉头皱起来,“老娘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样子!”
“你现在在搞什么?荔枝不愿意和你离婚,你他妈把他关在精神病院里?”
“褚明彰你是人吗?我真想问问你,你是人吗?”
褚明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宫婕,“念在你是李知朋友的份上,我不会计较什么。”
“至于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是么?”宫婕完全被气笑了,“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他往你头上砸了一次就被一直关在这种地方?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仗着这身份就对他为所欲为?”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褚明彰冷嗤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需要我把报告单给你看吗?需要我把诊断证明拿过来给你看吗?他根本不信任我,我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知道啊,我知道。”宫婕点点头,又指了指边上的韩子尧,“他也知道。”
“我们早知道了,不知道的,只有你而已。”
“但是太讽刺了,李知只肯依赖你,只愿意将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宫婕摇摇头,“褚明彰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觉得如果李知真的愿意的话,他会缺人爱吗?”
“他出去外面转一圈,少说也有二十个男人会爱上他,我他妈的说白了,你褚明彰算是个什么东西?”
褚明彰下颌角绷紧了,垂放在身边的手骨节凸出,但是宫婕的话还没结束:“你别跟我扯什么为他好?褚明彰你现在装什么情深不寿呢?你他妈如果真的在意他,那你早死哪儿去了?从高中到现在很短吗?!”
旁观者清,宫婕的话如同一柄利剑般将褚明彰表面的体面给劈的稀巴烂,她真是一点颜面也没有给他留,宫婕深吸了一口气,“我就不信了,难道要治好他,除了把他关在这儿就没有别的方式了?”
“我也想带他出来。”这时候褚明彰开口了,“可他一心要离开我,现在他身边还有谁能照顾他?他妈妈?他妈妈现在还在医院里,李知要一个人走……我怎么放得下心?”
“我总得看着他!”
“那也用不着你!”宫婕打断他的话,她指指自己,“我是死的吗?”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带他去美国,我带他……”
“你?”褚明彰嗤笑一声,“我凭什么把他交给你。”
“朋友算什么东西,丈夫才是永久的,未来我们的名字会写在同一座墓碑上,我会带着他,治好他……直到他原谅我。”
“你问过李知没有?你觉得他还把你当作丈夫吗?他说过吗,他还是无法离开你,明明是你非要赖在他身边,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更恨你……”
宫婕的话兀然止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伸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宫婕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褚明彰将自己左手袖口解开撸到手肘处,而后将手臂内侧展示给他们看,他好像豁出去了,浑然不在乎了——
那手臂上伤疤纵横交错,有些结痂了,有些则因为褚明彰的动作过大而导致伤口再次绽开,一行殷红的血顺着褚明彰的手臂留下来……那条手臂简直惨不忍睹,伤痕很多,可每一道都是下了死手的,疤痕深深地凹陷下去,如同耄耋之年老人脸上的皱纹,干涸的溪流。
“是的,你说的对。”褚明彰点点头,“没有问题。”
“是我不想放手,所以真正无法离开的人……”
“是我。”
是他褚明彰。
第64章 报复 来探望李知的人多了……
来探望李知的人多了个李知喜欢的, 这让李知很开心;可同时来探望李知的人也多了个李知讨厌的,这让李知颇觉烦恼。
宫婕听说李知出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回来陪他, 有时候她陪着李知时,那手机还在叮叮咚咚的响着, 这时候李知就很过意不去:“小婕, 你回去吧, 我没事的。”
“诶呀没事,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废不了多少功夫的。”她话是这样说, 李知也不可能天真到真的把这话当真。
宫婕准备继续读硕, 早就有了几个目标院校,最近一直忙着准备各种材料,那几所申请学校难度都很大,李知不希望她一心两用, 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了人家的前程:“不要骗我了,如果你没有申上, 我会难过的。”
宫婕那时候正在他边上拆刚送来的蛋糕外卖, 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端着蛋糕凑到李知边上,“吃不吃?”
李知摇了摇头, 宫婕便将蛋糕端回来, 只是吃了一口又放下了, 宫婕偏过头, 脑袋埋在李知的肩膀处,李知像个哥哥抑或是姐姐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啦。”
“拿到心仪学校的offer给我看,比整天陪着我更让我开心哦。”
“李知。”宫婕声音闷闷的, “如果你喜欢女孩子,我死也要追到你。”
“朋友也是独一无二的啊。”李知将脑袋靠过去,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他。
护士小姐刚给宫婕开门时便对上了正好赶来的韩子尧,此人面上还挂着笑,一身的Prada最新秀款,此人孔雀开屏似的衰样引来了宫婕小姐的嗤笑一声,“知道的以为你来探病,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来求偶的呢。”
“关你什么事啊,你嘴巴怎么这么碎。”韩子尧也是翻了个白眼,趁她完全关上门前错身溜进了李知的病房,韩子尧将墨镜往额头上一推,“嗨——”
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迅速地将门给关上了,宫婕在外面拍了两下门,韩子尧也是权当没听见,朝李知抬了抬下巴:“怎么,不想见我啊?”
你谁啊?我们熟吗?为什么会想见你啊?李知内心不由发出三连问,宫婕是他的朋友,她来看李知,李知会觉得开心,而韩子尧么……
韩子尧来看他,李知不至于像褚明彰来时那么烦躁,但也开心不到哪儿去,李知很想自己待一会儿,所以他没给韩子尧什么好脸色看,理都没理他。
“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啊。”韩子尧很不客气地坐下了,“不表示表示?”
李知转过头来,神情冷若冰霜:“我没有让你来。”
“哦。”韩子尧摊了摊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可是我就是想过来。”
“你很闲吗?”
“我爸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以后也是我的产业,我提前过来过来看看,顺带探望一下婚姻不顺的老同学,这又怎么了?”
韩子尧歪了歪脑袋,“我做错什么了?”
“……”李知被气笑了,“那你看完了就走,不需要再来'探望'我。”
“那不行,这来都来了,不过来看下你显得我这个人很没礼貌啊。”
他把自顾自地闯到李知病房里来说的跟邻居串门儿一样自然,李知被他胡搅蛮缠的功力,还有这厚脸皮的程度给气笑了,可他刚一笑,韩子尧就重重的“唉”了一声。
“…干什么?”
“你刚刚笑了!”韩子尧翘起一条腿,看起来很得意,“看来我很有幽默细胞啊,才稍微出手就把你逗乐了。”
“看来我能让你开心,那我更要来经常看你了。”
李知这时候是真的有点儿想笑了,只是不知是嘲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摸了摸脖颈,而后抬起头来。
很巧的,正好与韩子尧对视了,可韩子尧那眼神却跟针一样将李知钉在原地,李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可这个时候韩子尧却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李知逼近了。
李知反手撑在床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可韩子尧还没有停下来,他靠近李知,李知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你……”
“奶油。”韩子尧伸出一根手指在李知鼻头刮了一下,垂下眸子看了一会儿,又面不改色地用纸巾擦掉了,韩子尧看向李知,又挑了挑眉,“你以为我要干嘛?”
李知的面色变得很尴尬,韩子尧心情大好,“我可没想干嘛哦,只是想帮你擦掉奶油而……”
“……已。”
韩子尧的眼睛倏然睁大了,刹那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胸腔中的心脏砰砰直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李知跪在床上,腰身挺得很直,两条手臂则撑在韩子尧的肩膀上。
他们靠得太近了,李知虽然跪在床上,但还是矮他一点点,韩子尧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吻到他的鼻尖,李知慢慢地掀起眼皮,安静地盯着韩子尧看了一会儿。
桑韩子尧的脸红到不能再红的时候,他忽然朝着人笑了笑,抬手将韩子尧推到头顶上的墨镜扶正了,“这个快掉下去了。”
李知说:“我只是想帮你扶一下墨镜。”
心情大起大伏,心脏像是在做过山车,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了滚,在开口时声音发哑:“李知,你敢玩儿我?”
“我怎么了?”李知眨了眨眼睛,两道细巧的眉轻轻拧着,好似颇为不解,“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这一句话给韩子尧堵的哑口无言,他往后退了一步,手忙脚乱的还撞到了桌子,李知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小心点,别把东西撞翻了。”
韩子尧的脸又涨得跟猴屁股一样红了,他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来,墨镜往下一推,甩下一句,“我还有事,不和你浪费时间了”便落荒而逃。
门锁住了,韩子尧出不去,他又不肯再看李知,只好跟个木桩似的在那边狂按呼叫铃,等护士来给他开门了,才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病房内重归寂静,李知面上那狡狯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
他爬了起来,下了床穿鞋走向盥洗室,李知拧开龙头鞠了一把水往脸上拍,又以五指作梳将额前头发都向后梳去了,李知抬起头来,水珠顺着脸庞往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雨一样。
宕——李知双手撑在玻璃镜子上,他缓缓地抬起眼皮,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苍白瘦削,脖颈细长,嘴唇红的像吸了人血——
李知忽然发现,他长得跟汪小春一模一样。
太像了。李知的心怦怦跳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汪小春。
有些模糊的东西忽然就变得清明了,李知豁然开朗——难道韩子尧真的这么闲吗?
韩子尧高中时总爱缠着他,搬到他对面寝室来,要求自己一直陪着他,只要李知多和别人说一句话他就会拉下脸来,国外交换生来的时候,韩子尧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肯给他看。
那时候李知只以为他是讨厌那个美国人,可实际上好像不是这样的。
之后他跟褚明彰和好了,韩子尧更是没事就挤兑他两句……还有毕业舞会上那突如其来的邀请,他与褚明彰婚礼上韩子尧那脱口而出的一句,“我带你去英国。”
只要李知提起褚明彰他就不高兴,李知原本以为韩子尧是把褚明彰当作兄弟又讨厌自己,见自己总缠着褚明彰便觉得碍眼,所以总想让他跟褚明彰分开。
可是韩子尧又那么喜欢缠着他,总是有事没事就来找他,那韩子尧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以韩子尧那天恨不得打死褚明彰的架势来看,韩子尧不见得把褚明彰当作兄弟。
以韩子尧对李知的态度来看,韩子尧也不见得不待见李知。
事实与李知原本所想的截然相反。
李知只觉得浑身血都发热了,因为太过激动,他垂在身边的手一直在发抖,李知真想笑,真的。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他注视着那张与汪小春相像的脸,李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汪小春,从来没有。
“哈哈,哈……”李知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
“妈妈,真是谢谢你啊。”
汪小春曾经对李知说过一句话。
她说不要相信爱情,要利用爱情。
“爱情是个短命鬼,早早的就死了。”
李知到现在还记得那长而尖的指甲划过脸侧时的触感,女人凉丝丝的手指按在他脸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如同无形的魅惑……只靠这幅皮囊,她便能让任何男人为她所用。
李知当时不明白汪小春的话,他现在懂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读懂了,懂透了……这恐怕是汪小春教给他的,最有用的东西。
嗒——门口传来一声响,只听那脚步声李知便知道是谁来了,男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盥洗室的门被打开,李知倚靠在门上,抱着手臂,自下而上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在这里。”褚明彰问他,他的目光挪移到李知被打湿的浓密眼睫,“洗过澡了。”
“出来吧,我给你……”
“没洗澡,困,洗了把脸而已。”李知在这时候开口了,回答了褚明彰方才的一句话。
褚明彰愣住了,他已经习惯了李知把他当做透明人,任他自己唱独角戏,他怎么也没想到李知竟然还会应他的话。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僵住了,紧接着要说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了,李知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你刚刚要说什么?”
“……”褚明彰沉默地走到他身边来,这个男人浑身都是紧绷的,他在因为李知回了他的话而紧张,李知坐在他身边,褚明彰的心跳声密集的快要把他淹没了。
李知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绝妙的报复计划。
李知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施了。
第65章 戏弄 韩子尧 你喜欢我对吧
“韩子尧刚刚来过了?”褚明彰将冰激凌放在李知面前, “你们说了些什么。”
李知没碰他带来的冰淇淋,伸手要去够茶几上放着的橙子,还没碰到就被褚明彰截走了, 褚明彰像剥橘子一样的将橙子剥开递给李知。
李知垂着眼睫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那几瓣橘子接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了。”
褚明彰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韩子尧来过了。
而且很不巧的, 他来时还跟韩子尧撞上了。
韩子尧行色匆匆, 并没有注意到他,可褚明彰却是将韩子尧的那副样子给看了个清清楚楚,面上红还未褪去, 眼珠微凸着, 似乎是处于一个激动的状态而无法自拔……
所以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呢?
褚明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来过了,你从早到晚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我都知道。”褚明彰擦干净了手, 又十指交叉着放在身前,他看向李知, “只是我很好奇, 你们做了什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褚明彰的目光如有实质, 虽然李知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关系。”褚明彰原本想说我是你的丈夫, 我当然应该知道你和别的男人干什么, 可是比起这个, 褚明彰更害怕李治听完又生气, 所以他生生地压了下去,“只是我想知道。”
李知眯起眼睛:“你觉得我们干什么了?”
他忽然凑近褚明彰,褚明彰的瞳仁微微一缩, 李知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个讥讽的笑来:“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既然有了,还来问干什么。”
“我想听你说。”
“有什么不一样。”李知开始烦躁,口中的橘子开始发酸,他不想吃了,啪的一下子丢进了垃圾桶里,“如果你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话,就没必要留在这了。”
“李知……”
“如果我跟他真的有什么,你觉得现在还能有你的事儿?”李知轻嗤了一声,“褚明彰,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不是说你们有什么,李知……”褚明彰叹了口气,不想和他再争下去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不是很有能耐么,既然那么看不惯他,为什么干脆不让他过来?”李知这样问他。
褚明彰沉默了,李知忍不住讽刺他:“怎么,你不是很厉害吗?其实也不过是恃强凌弱吧,遇到跟自己差不多的家伙,就开始……”
“不是。”褚明彰打断了他,“不是办不到。”
“只是他过来,你好像会开心一点。”
褚明彰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看着忽然愣住的李知,很想俯身去吻一吻他的发顶,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你开心就好了。”
虽然韩子尧他父亲有这家医院的股份,他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可褚明彰若是真不想让他过来,韩子尧也没机会打搅他们。
难道给韩子尧使点绊子让他没有时间来医院很难吗?
不难的。
但是褚明彰没有这么做。
他每天都在观察李知的变化,像在等待小鸡破壳而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蛋壳会碎开,小鸡会重新睁开眼睛,将所有的信任交给他,褚明彰不知道。
他只是等待着。
他不敢惊动他,任何再让李知情绪变化的事他都不敢做了,他拿不准李知会因为什么而忽然心情大起大伏……所以哪怕他其实并不乐意,他也不想去阻挠什么。
李知开心了,李知开心就好了。
所以有些事情褚明彰不愿意去深想了,他就装作不知道——医生也说与人交流接触对李知的病情有好处,褚明彰只能按耐下来。
或许真的有点用,李知现在愿意跟他说话了,褚明彰已经很满足。
李知也沉默了,似乎在出神,老实说,他也没想到褚明彰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李知微微地眯起眼睛。
可是纵使他内心疑惑,也不会再多问些什么,不论褚明彰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没有做出什么阻挠李知的事来,李知便不会节外生枝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你自己要有分寸。”褚明彰走近了他,他终究还是伸出手,在李知的发顶上揉了一把,“乖一点。”
他的语气,姿态,都像在对一个小孩儿,李知曾经很渴望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可如今褚明彰这样做了,李知却生不出什么向往与依恋来,反倒是觉得不适,甚至反感。
所以李知偏了偏头,在褚明彰将手收回去之前,已经将脑袋挪开了,褚明彰轻轻叹了口气。
“我最近会比较忙,恐怕不能时常来看你。”新的项目谈下来了,褚明彰最近要去新加坡亲自视察,“你在这里好好的,嗯?”
“不用你管。”
“好吧。”褚明彰也只能依着他,“那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去跟护士说,嗯?她会告诉我,我都会给你办到的。”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别来就好了。”
这个要求还真是伤人,好在李知每天说每天说,褚明彰也听得习惯了,从最初的心痛如绞到如今当耳旁风一样的刮过,褚明彰自个儿也惊讶于自己的变化。
“那你能高兴几天了,嗯?”
李知懒得理他,褚明彰抬手看了眼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欲起身:“那我走……”
褚明彰慢慢睁大眼睛,转过头去看向拉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李知也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我明天不要冰激凌了。”李知说,“我在这里很无聊,给我带点彩笔颜料画板来。”
“怎么突然开始想画画了?”褚明彰立刻问道。
“……就是突然想了。”李知小声嘟囔着,而他说话的期间一直攥着褚明彰衣服的下摆,直到现在了也没有松开,“还有……”
“嗯,还有什么。”褚明彰弯下腰来听他讲话。
“你时候走。”李知问他。
褚明彰怔住,定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再过几天吧。”
“几天是多久。”
“三天。”褚明彰不自知地勾起唇角,心脏像被人轻轻按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李知没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周。”褚明彰。
“李知。”褚明彰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哑,他慢慢低下头,“为什么问这些。”
“不要一直问我,你好烦……”
李知的话忽然止住,因为褚明彰俯下身来,在他的颊侧轻轻印下了一个吻,这一个吻如同羽毛一般拂过李知的脸庞,转瞬即逝。
李知捂住脸抬起头来,褚明彰恰好垂首看他,眉眼似弯非弯,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泄出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会立刻赶回来。”
褚明彰与护士一起走了,门被关上,病房内陷入沉寂,李知在原位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重新回到盥洗室,龙头哗哗的流着水,李知大力搓洗着自己方才拽住褚明彰衣摆的那只手,又将褚明彰方才吻过的那半张脸搓红了,搓疼了,才肯罢休。
李知微蹙着眉一甩手,那甩水珠的动作像是甩掉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似的。
“一群白痴。”
***
褚明彰去新加坡了,于是韩子尧待在病房的时间便日益增多,他有时候可以在李知身边从早待到晚,李知一开始还问过几句,之后也就随他去。
韩子尧整天跟个尾巴似的跟在李知屁股后头,李知去治疗了他在外头等着,李知睡觉了他在病房里候着,李知看书画画了他就在旁边坐着。
他的目光实在是灼热到令人无法忽视,李知忍无可忍地停下笔,斜睨向他:“你看够了没有。”
“这画的是什么。”韩子尧饶有兴致地指着那画板上雪白的一团。
“……你管那么多。”
“你告诉我呗。”韩子尧不依不饶,“我想知道。”
李知停了笔,也注视着那团雪白看了一会儿,而后回答了韩子尧的问题:“太阳。”
“太阳?”李知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韩子尧有些诧异地指向它,“太阳不是这样子的吧?”
在韩子尧的印象中,太阳首先是橙红色的,是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温暖的,可李知所画的却与韩子尧所想的大相径庭——太阳怎会是这样白光光的一团,偏偏李知还用了冷色,使这“太阳”看起来冷清寂静,让人体会不到半分温暖之感。
听到了韩子尧的反驳,李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一片光白,声音轻缓却又不容置疑地开口道:“不是的。”
“太阳就是这样的。”
李知将画笔提起来,手腕好似很不经意地轻轻一甩,脸上便落下了一抹白,这一抹白被韩子尧看在了眼里,他下意识地伸手试图揩掉那一抹颜料。
谁知道李知就在这个时候转过了头,那抹颜料还混了水,手指一沾便化开,李知面颊上便留下了一道暧昧的白痕,韩子尧当即心头一震,脑海中浮想联翩……
韩子尧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他轻轻的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可是李知的速度比他更快,他扔了画笔,屈起一条膝盖伸到韩子尧的两条腿间,李知上半身向他靠去,韩子尧的目光简直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事实上,任何一个男人对上了这样的目光都是无法抵抗的,韩子尧能在那双水润的眼瞳中看清自己的身影,那双眼睛既哀伤又依恋,似有一种无限的魔力,将人蛊惑的晕头转向。
韩子尧的呼吸声变沉了,李知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那道脸上的水痕能让韩子尧联想到最纯洁的露水,也能使他想到更加污秽的,不可言说的。
他不可遏止地直起身体向前靠去,那两瓣日思夜想的唇瓣近在眼前,而他就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就差一点点……
李知倏然转过头。
一切旖旎的氛围都散去了,就好像一面镜子忽然敲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李知吃吃的笑声在韩子尧耳畔响了起来。
“韩子尧,你喜欢我对吧。”
第66章 利用 不是反问,是肯定句,那一刻韩子……
不是反问, 是肯定句,那一刻韩子尧就觉得脑海中訇然一声响,一颗心即刻猛得颤了颤。
韩子尧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
他话还未说完, 李知又忽的凑了上去, 韩子尧立刻屏住呼吸,而李知在即将吻到他唇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垂眼笑了笑。
“韩子尧, 你的心跳声都快把我吵死了, 你还不承认。”李知用一种懒懒的,每个字儿都带着钩子的那种语调说道。
“我…我……”此时此刻,韩子尧被他搞得晕头转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知在这时伸出手,按在他的左胸处, 隔着宽厚的胸膛去触摸他的心脏。
韩子尧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 他慢慢抬起眼, 李知正在看他,那只细瘦漂亮的手就放在那里, 没有动, 可韩子尧就觉得他的手穿进来了, 穿透血肉, 握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在李知手上跳动。
“不承认吗?韩子尧。”李知柔声道。
“……”
“承认就这么难吗?”
韩子尧咬紧齿关,依然没有回答。
连续两次发问都没有得到回应的李知似乎有些疲惫了,他轻叹一声, 移开了手,掌心挪开的时候韩子尧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也随之吸附走了。
“当我没说吧,你知道的,我现在脑子不清醒……”
咚!
李知慢慢睁大眼,视线划向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这手骨节宽大,不似褚明彰的手生的那么修长优雅,也不像他的手那样生着薄茧,它抓住自己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李知的手腕给捏断了。
“嗬……”韩子尧喘着粗气,闷闷的气息喷洒在李知脖颈,那片雪白脖颈立刻染上粉,韩子尧注视着那一侧,眼底染着一团火,他有一种欲望,一种强烈的欲望……
“你说得对,我承认。”韩子尧沉沉道,“而且我现在就想干/你。”
李知睁开眼睛,水亮瞳仁划过一丝惊慌,这惊慌转瞬即逝,但韩子尧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终于体会到一种掌控的快感,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嫉妒。
褚明彰见到过这样的李知几次。
褚明彰拥有过这样的李知几次。
嫉妒越来越浓烈,欲望愈来愈高涨,韩子尧手上的力道又开始增大,李知吃痛,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哼如同一把小剪子一般剪开了韩子尧脑海中最后一根弦。
他俯下身来,咬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身下人的脖颈。
“啊!”李知惊叫一声,两腿踢蹬着开始挣扎,可似乎是韩子尧咬的太用力了,李知疼了,所以他挣扎的力道也不大,反倒像欲擒故纵,这反倒使得韩子尧情绪愈发高昂,咬还不够,连手都伸了进来……
李知终于有如大梦初醒,大力一推韩子尧,韩子尧不肯放,李知便开始挣动起来,凑向韩子尧脸侧狠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操……”韩子尧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下,李知又咬得又快又狠,痛得韩子尧一激灵,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跑了,他松了手捂住耳朵,韩子尧声音颤抖着控诉他:“你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李知一伸手将他推开了,他微微皱着眉头,“你疯了吗?这里是医院!”
韩子尧脑回路异于常人:“不是医院就可以了?”
“你有毛病吧?”李知忍无可忍,“我说了要跟你做这种事吗?!”
“你还记得我是有丈夫的吗?”
韩子尧不以为然:“你不是要和他离婚的吗?”
“那现在也还没离!”
“那……那……”韩子尧不知在想什么,说话支支吾吾的,“那你刚刚,那样是干什么……”
“你还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李知倒是很想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我以为你在邀请我。”
天啊。
“你疯了吗?”李知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
“是么,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韩子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褚明彰会跟你干什么?看他那副性冷淡的鬼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和你做。”
李知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韩子尧很不爽,所以他斜了斜眼,“笑什么?”
“我们做过了。”李知声音如同吻在耳畔的风,像绕在指尖上的发,“但他是阳/痿,只有吃了药才能让我爽。”
他就这么直白的将话说出来,将韩子尧打了个措手不及,韩子尧喉结滚了滚,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知道是塑料兄弟是阳痿这件事给他的震撼比较大,还是李知此时此刻异于寻常的反应带给他的震撼比较大。
韩子尧咽了口唾沫。
李知重新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这让他觉得很满意,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韩子尧,顺带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在李知这样的注视下,韩子尧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一句:“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想和我做那种事,尽管他,额……”韩子尧含糊其辞,“那你想怎样。”
“你觉得呢。”李知不着急回答,他挑了挑眉。
“你故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说明我的心意……”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让我在你面前落不下面子,我也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你面前……”
“你是在变相地赶我走,是么?”
李知慢慢低下头来,没有回答,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真不想见我,直接说就好了,我……”
“我是喜欢你。”韩子尧破罐子破摔,“我也搞不拎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我只知道我想看见你,我不喜欢看你每天跟在褚明彰屁股后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那么反感因为讨厌你,后来才知道是在……”
“是在吃醋。”韩子尧叹气,“你跟褚明彰之间出了事,我脑子里除了你什么都放不下,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你,我都希望你们分开……我来看你,是存了些心思。”
“可如果你不喜欢,我…走也没事。”
韩子尧一向都是个很急躁的人,他惊讶于自己能冷静下来讲这些话说出口——尽管他一边在说,心却沉沉的,闷闷的,并不好受。
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韩子尧想走了,可转身的一刹那,他又听到身后传开哒哒的脚步声,快的像乱掉的心跳,韩子尧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停下,是因为李知捉住了他的后衣摆,还是因为他本身就不舍得走。
“怎么。”尽管如此,韩子尧还是故作深沉镇定。
“我不是逼你走。”李知的声音又变回从前了,细弱的,让人无法对他发火,却又忍不住因他而发火,“我也很乱。”
“我一开始很讨厌你,你那么…那么自大,那么凶,以前还总是欺负我,但是…你后来又对我还蛮不错。”
“其实我有在心里把你当做朋友的。”李知说,“你来看我,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烦,但有时候……”
“又会有点开心。”
李知捏住韩子尧衣摆的那只手力道稍微大了点,衣服被往后扯了扯,李知接着说了下去:“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心的感觉慢慢地超过了烦躁。”
“现在,基本上只有开心了,有时候知道你来看我,还会有点期待……如果你没来,我就会隐隐的不开心。”
“韩子尧,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呢?”李知好像无比迷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
韩子尧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过身来,两只手握住李知的肩膀前前后后的摇晃着,“喂,李知……”
“你……”韩子尧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提起来了,他说话的嗓音都在打着颤,“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
韩子尧只觉得自己心尖尖儿都在发抖,他既期待李知的回答,又害怕听到李知的回答,李知咬了咬下嘴唇,“不是。”
韩子尧的心落下来,堪堪落到谷底。
可是李知紧接着又跟了一句话:“不是一点点。”
“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话音刚落,他竟然伸开双臂环住了韩子尧的腰。
韩子尧完全呆住了,僵住了,他想被冰封住的人,只剩下一颗死而复生的,火热的心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
“我不是逼你走。”李知这时候的语气竟然有些委屈了,“我只是……只是不开心,你明明也喜欢我,却总是一直不肯告诉我。”
也,他说了也,韩子尧除了这个字儿真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李知抬起头与韩子尧对视,他的眼睛像含着一汪水,李知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不是要你走……”
韩子尧脑子“嗡”的一声,直截了当地低下头来要去吻他的唇,李知头偏了偏,韩子尧的吻落在他颊上——尽管没能如愿,可那柔软细腻的触感还是令韩子尧为之一振。
他不舍不得分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李知搂紧了,李知又开始挣动,可与他心意相通的韩子尧怎么可能会理会他,这时候他听到了李知极力压制的的啜泣声。
韩子尧愣了愣,总算舍得放开了他,而后手忙脚乱地给李知抽纸,“怎么……怎么了…”
“子尧。”李知这样叫他,声音又轻又软,棉花糖一样,“我喜欢你,可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啊……”
“不管怎么说,我跟褚明彰还没分开啊。”
第67章 虚情 韩子尧正在兴头上,……
韩子尧正在兴头上, 李知这样的反应如同在他热切地心火上浇了一桶汽油,非但没浇灭,反而还越烧越高, 这一半是□□,一半是妒火。
人都是很贱的, 有些东西, 越是吃不到, 越是不想吃,反倒是越想尝尝味道。
譬如现在,韩子尧就真的很想亲他, 想把他的眼泪亲干又让他流出来, 他不喜欢李知这黯然神伤的样子,所以韩子尧伸手将他的脸抬起来了:“我不装了,李知。”
“我这些年就喜欢你,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现在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朋友'游戏我不想再玩下去了。”韩子尧深吸一口气, “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可我现在……”李知垂下眼, 遮住了落寞的眼睛, “这些事情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的。”
“他凭什么这么占着你!”
韩子尧言辞凿凿:“你们过不下去了,你都对他没感情了, 他还跟条狗一样死皮赖脸地拉着你不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
这时候李知有点想笑, 但他忍住了,李知哭丧着脸:“事与愿违,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能这就是我的命运吧。”李知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在想,可能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永远跟他绑在一起,不松口就被永远的关在这里,出不去……还……”
“还什么?”韩子尧焦急地问下去。
“还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李知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明明看清自己的心了,却还是要错过。”
这话好似一壶烈酒,从韩子尧的耳朵里灌进去,一直烧到他的胃里,烧得韩子尧的满身血都要沸腾了,韩子尧脚底下轻飘飘的,“不会的!”
“不会错过的。”韩子尧再次抓住李知的肩膀,他像一个着急向心上人告白的愣头青,“我喜欢你,我不会看着你一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的,我会帮你的!”
李知的眼中浮现出光亮,有如星子:“帮我?你怎么帮我?”
“不和他离婚了,一张废纸他他妈的爱签不签。”韩子尧说着,握住了李知的一只手,他郑重道,“我带你走。”
“去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然后我们在一起!”
“你说你好不好?”
李知对上他炽热的眼神,韩子尧的注视着他的眼睛,热切又忐忑,喜爱浓郁的像融化掉的牛奶巧克力,几乎就要满溢出来,李知对着他笑了,眉眼弯弯。
“好呀。”
“我等着那一天。”
“我也等着你。”
***
褚明彰刚下飞机就赶往医院了,李知还在睡梦中便被他吵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感觉到自己脸上多了一只手,手指摩挲在脸上,这让李知觉得有点儿痒。
他蹙了蹙眉,想要躲开那只手,可那手却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李知睁开眼睛,正对上褚明彰的脸。
李知闭上了眼睛。
“睡醒了?”褚明彰蹭了蹭他的眼角,“那别睡了,好不好。”
李知没好气地避开他:“是被你吵醒的。”
“对不起。”虽然这么说,但是从褚明彰说话的语气听来,他是半分歉意也没有,“我很想你,所以比较着急。”
“我不想你。”
“嗯。”褚明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这段时间怎么样?”
“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不怎么样。”褚明彰这时候说,“我一直在想你。”
“我向护士要了你的照片,但是单看照片还是不够,我很想你,所以我提早了几天回来。
“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褚明彰翻出了个包装华美的盒子,“你看看喜不喜欢,好不好?”
说罢,双手将盒子往前递了递,李知瞟了他一眼,还是将东西拿过来了,一边拆一边问他:“什么东西。”
“你拆看看看就知道。”
盒子里是一块百达翡丽“白雪公主”,李知一看脸就拉下来了:“这是块女表。”
“我知道,但它很适合你。”
这块表不是最贵的,但褚明彰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李知戴着它的样子,白色的表带会衬得李知手腕皮肤更加雪白细腻,所以褚明彰想也不想就将它买了下来。
李知冷笑一声,拿起表看了看,又重新丢回盒子里,盒子又往前一塞:“我不觉得它适合我,你爱谁送谁送谁去吧。”
“除了你,我还能送给谁。”
“是吗?我想多了去了吧。”
“没有的,除了你,一个都没有。”褚明彰叹口气,“真的,你相信我。”
“有没有别人我都不在乎,况且,干嘛把自己说的这么干净?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
这下换做褚明彰眉头紧锁了:“什么?”
“陈路,不是吗。”李知斜睇他一眼,“你妈特别喜欢的那个。”
褚明彰先是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而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对劲,急忙撇清:“我跟他没有关系。”
紧接着他又发觉这话也说的不漂亮,很有些做贼心虚的嫌疑,褚明彰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是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真的。”褚明彰思来想去只能实话实说,“我都和家里说清楚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这个陈路本身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相关业务我会找人去对接,我不会出面了——我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
“我知道你们一起单独吃过一顿饭。”李知说。
褚明彰似乎怔了怔,而后想说什么:“我……”
“别跟我解释。”李知神态恹恹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感兴趣,我不想听。”
“李知,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知的眼睫颤了颤,他偏过头,褚明彰能看到他脖颈侧那粒黑色的小痣,点在雪一般白的皮肤上,“我没有。”
褚明彰紧盯着他,喉咙发干,“可是我觉得你有。”
“我说了我没有,你怎么那么烦,你……”
“你干什么!”李知瞪着将手放在他脖颈侧的男人,他捉住褚明彰的手腕想将他拉开,可褚明彰的手却活像粘在这上面了:“我不信。”
“你看起来就是生气了。”
李知握住褚明彰手腕的那只手忽然就不施力了,不动了,褚明彰的喉结上下一滚:“不管你想不想听,我就想解释给你听。”
“我跟他没有什么,连联系方式都没加过,他是约过我,但也是通过我母亲,那天之所以去,也不过是因为我想跟他说个明白……”
“你不要再说了!”李知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一手指向大门,“你滚出去。”
褚明彰不动,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小知。”
李知手指颤了颤,褚明彰又叫他一声,“小知。”
褚明彰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但是这两个字他说得无比熟练,好像已经在心里说过无数次了,“真的没有什么。”
“我发誓。”
“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知闭上眼睛转过头,他不想再说话了,可是褚明彰不依不饶,“小知,小知,你在因为我生气。”
“我很高兴,真的。”
他走过去,而李知坐在床上,他的脑袋堪堪到他腰处,褚明彰颤抖着伸出手抱住他的脑袋,“我真的知道错了。”
“小知,你实话告诉我,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你也有一点心软了,是不是?”
“其实,你还是有点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李知垂着脑袋,一直在回避着他的问题,褚明彰索性单膝跪下来:“看着我,小知。”
他们四目对视,褚明彰很想碰碰他,想的快要疯掉了,“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求你了,小知。”
他跪在地上,做出恳求的姿态,他的□□与灵魂都在向李知表达臣服与忏悔,他放在李知膝上的那只手一直在颤抖,褚明彰好像很害怕,害怕李知会如往常一般,如拂掉灰尘一样拂掉他的手。
但是这一次,李知没有。
他仅仅伸出一根手指,这根手指微曲着将褚明彰的下巴抬起来,宽大的病号服披在他身上像圣袍,李知垂着眼睫:“褚明彰。”
“你爱我吗。”
“……”褚明彰抬起手去捉李知的手指,双手交叠着去握着,这是一个极其害怕对方离开的动作,甚至是一个祈求的动作,“…我爱你。”
“我比我想的更爱你,李知,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我做梦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在褚明彰看不见的暗处,李知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他抽出了手指,可声音却放柔了,“是吗,明彰哥。”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电流般窜过褚明彰的身体,褚明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李知抬了抬眉:“怎么,还是喜欢我叫你的大名。”
“不…不是,我只是……我太开心了。”褚明彰双手撑在李知身侧,他真想大力地抱住他,可他却不敢。
“跟你拉拉扯扯的太累了。”李知叹了口气,“算了…至少,很久以前你还对我挺好的。”
“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做得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褚明彰能猜到后面的话,他的心砰砰地跳着,因为神经高度紧绷,后背都渗出汗来,“小知……”
李知笑了笑,这一笑真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精魅一样,唇角挑起来的弧度如同钩子,能让人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微凉的手指触及褚明彰的唇瓣。
他说明彰哥,来狠狠地/我一次吧。
第68章 演员 “小知”
褚明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怎么, 不可以?”李知欲收回手指,“需要让人给你送点伟/哥么,嗯?”
“不, 不是。”褚明彰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腕,他抬起眼皮, 自下而上地看着李知, 他的呼吸变重了, 甚至耳根,脸侧都因为情绪的变化而染上了红,“真的吗?”
“真的吗, 你愿意吗, 小知,你说的是真的吗……”褚明彰根本没有给李知留回答的间隙,他已经直起身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李知已然被他压在身上。
褚明彰缓缓贴近李知的身体, 李知下意识地动了一动,肢体相触时不慎碰到什么, 李知身体一僵, 目光逐渐往下落, 褚明彰的喘息因为他目光的变化而变得更急促了。
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李知颈侧,褚明彰几乎贴着李知的皮肉说话, 好像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啄吻他脖子上的小痣, 褚明彰痴迷道:“你不知道我想了多久…你根本不会知道……”
这样的褚明彰, 李知根本是见所未见, 李知僵硬地躺在床上:“你……你不是要吃药的么。”
褚明彰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将脑袋埋在李知的肩窝处,李知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笑, 似含了几分讽意,那时候李知还当他是在笑自己。
随后李知发现不是这样的,因为褚明彰用一种近乎悲哀的语气说:“我从来就没吃过药……”
“怎么可能,我看着你吃的。”
“药瓶上是贴着伐地那非的标签,可那标签是我自己贴的,瓶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那你每次吃的是什么?维生素片?”
不知为何,当李知问出这两个问题时,褚明彰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他缄口不言的时间太久,李知已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去推褚明彰的胸膛,却又被褚明彰抓住手腕压在床上。
“不是维生素片。”褚明彰说,“是利血平。”
“利血平?”李知听过这药的名称,“这是治疗高血压的。”
“对,但它还有一个作用……”
“降低性/欲。”
啪!
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褚明彰捂住被扇偏的脸,等那股痛劲儿稍微缓和了点后,他才将头给转了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李知又是一耳光甩在他另一边脸上。
这一次扇得更狠,褚明彰觉得自己口中一股血腥味,李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猫一样圆润上翘的眼睛微微发红,他眼中的恨不似伪装。
“褚明彰。”仔细听李知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如果不解气,可以继续打。”褚明彰朝他凑近了,“随你开心。”
“我也后悔,那二十分钟我不是在等药起效,是在逼自己冷静。”褚明彰深吸一口气,“你不会知道我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我……咳咳!”
李知忽然伸出双手掐住褚明彰的脖颈,那真是往死里掐了,褚明彰脖颈处青筋鼓起,脑袋充血到整张脸都发红嘴唇发紫,可哪怕这样了,他还要去摸李知的脸,李知偏过头死死咬在他手腕上,坚硬地腕骨崩疼了李知的牙齿,可他就是不松口。
血渗出来,牙齿咬进了肉里,李知好像恨不得要将他的手腕咬穿,褚明彰闷哼一声,“可…以…再用力。”
李知却松开了,牙齿都被染的粉红了,脸色苍白的像欧洲故事中的吸血鬼,“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褚明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落在李知身上的目光像是被水浸润过的。
“可能因为,我…是个混蛋吧。”
“咳……咳咳咳咳。”李知忽然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褚明彰开始剧烈的咳嗽,李知咬紧了牙关,他别过脑袋,眼泪滑下来滴在被子上。
他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紧闭着眼睛哭泣,朦胧中似乎有一只炽热的手在擦拭他的眼泪,干燥的唇吻他的眼睛、脸颊、嘴唇。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轻轻的吻跟着一句沉重到几乎要将褚明彰的心脏压穿的对不起,“对不起,小知……”
“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原谅我好不好……小知。”
李知没有动,就这样躺在床上,褚明彰将自己的外套脱了扔远了,解开衬衫领口后又去解李知的衣服,病号服很宽大也很好解开,李知很快成了一滩毫无保留的雪。
最开始褚明彰触碰他的动作与力道都像是在爱抚什么脆弱到极点、又珍贵到极点的珍宝,可慢慢的这些动作就变了味道,男人压制了太久的恶劣因子冒了出来,最后又变的粗重,仅体现最初始的欲望。
李知轻轻地哼着,随着男人动作的变化,抗拒也变了味道,雪成了水,流淌在褚明彰指尖,褚明彰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与懊悔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场欢好之中。
李知开始无法承受了,这样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李知的想象,“不要…停下来!”
褚明彰控制住他推拒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不停好不好。”
李知几乎要恨上他这种恳求的语气了,“停下来……停下…啊!!”
“不是机会么……你给我机会了,不能再收回去了,不能停的,李知,不能停的。”
“这才…刚刚开始啊。”
凶恶的、柔情的、爱怜的、掌控的……翻天覆地,世界在李知眼中旋转,瞳孔失了焦,因为一直哭个不停,眼角都染上了绯红的欲色。
皮肉粘合在一起,身体拥抱在一起,仅仅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执念、爱恨被欲望冲散,他们成了大海里的一滴水,太阳照下的同一束光芒。
褚明彰将额前垂下来的发向后梳去,露出锋利冷俊的眉眼,可他注视着李知的眼神也像轻柔的吻,褚明彰捉起李知的一只手,闭上眼睛,万分虔诚的、小心翼翼地吻他的手心。
李知坐在他身上,胸膛起伏着,他连用手臂挂住褚明彰的力气也没有了,更没有力气说话,可他张开了嘴。
“想说什么,小知。”褚明彰喉结滚了滚,好像无比动情了,再也遏制不住爱了,他靠近李知耳边,“宝贝。”
他说“宝贝”的声音低沉,如同世界顶级演奏家所拉出的低音提琴声,李知抖了抖,褚明彰又随之扶住他的腰身,使他做定了,“想说什么,嗯?”
但是李知说不出话来,他的嗓子早就哭哑了,褚明彰亲亲他眉心,又从床头抄起水杯喝了一口后渡给他,李知的嘴唇被水浸的红润润。
褚明彰等着他说话,而李知抬起手,用微凉的的手指去碰褚明彰的额骨,眼睛,鼻梁,嘴唇,然后停留在他的喉结——李知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褚明彰一喘,掐在李知腰处的那只手便逐渐用力。
李知的手总是这么凉,而褚明彰的手却总是宽大炽热——哪怕在他们之前欢好的时候,褚明彰看起来总是那么冷漠,可他抚摸李知的手总像火点,而李知在如何放纵忘情,他手指划过褚明彰身体时却总像冰块融化后留下的水痕。
还真是奇怪。
褚明彰就要受不了了,而李知的手又在此刻开始动作,滑落下来,一直到胸口才真正的停住。
李知软下身体,疲惫地靠在褚明彰肩膀上,他喃喃着问他:“明彰哥,你爱我吗。”
褚明彰忽然觉得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开始发热又发痛,他侧过头去吻李知的耳垂:“我想你知道答案的。”
李知不说话了,脑袋侧了侧完全埋在他的颈窝,褚明彰小幅度地动着,一只手拍着他削薄的后背。
“你好瘦。”褚明彰道。
李知依然没有回答他些什么,等过了一会儿褚明彰才觉得脖颈那儿有点湿,而手掌下的人在微微颤抖着。
褚明彰忽然意识到什么,将人翻了过去,此时此刻李知的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咧着嘴,哭的一抽一抽,眼泪流下来打湿嘴角,或者打湿枕巾,
眼角红的像染了胭脂,褚明彰拂他,“哭什么。”
李知侧手咬住自己的手腕,褚明彰将他的手从嘴里拿出来,又亲亲他自己咬出来的咬痕。
“哭什么。”
“告诉我,宝贝。”
李知忽然坐起来抱住他,他又在褚明彰脖颈处那块疤上咬了一下,咬完又舔了舔,褚明彰觉得自己心像一块海绵泡在水里,“你是小猫吗。”
“很恶心。”李知嫌弃这个形容。
“更像了。”褚明彰又开始用力,李知与他都不知道纠缠在一起多久了,之前还受不住哭哭啼啼说不想了的李知这时候忽然又展现出生机,他开始催促褚明彰快一点,再快一点,永远不要停下来。
而褚明彰只会比他要求的更快,更狠,一直到后来李知神智不清地抽搐,褚明彰从他的脚腕一直向上摸,而李知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往下压,褚明彰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李知只是在他耳边哭。
“小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坏?”李知哽咽着,“为什么?”
“我没有惹过你,没有害过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是我不好,小知。”褚明彰的心都要被他说穿了,五脏六腑都拧在一起了,“我知道错了。”
“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真的吗?”
“真的。”
………
李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在另一个人怀里。
他一动,褚明彰就有所感应,“醒了?”
身上很干爽,似乎已经被人清理过了,褚明彰捏捏他指尖,“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全身骨头都像断掉了,浑身上下的肌肉群都裂开了,就没有不难受的地方,他发呆的样子褚明彰也觉得可爱,复又凑上去亲他,李知在这时候开口问他:“褚明彰,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褚明彰的动作顿了顿:“我以为……”
“你以为就这样睡个一觉,就能让所有事情翻篇了?”
褚明彰一怔,旋即身体发冷,如堕冰窟,“我…”
“不是这样的,我们还什么都不是。”李知笑了。
褚明彰直觉眼前一阵阵发白,头脑发晕,但是李知又紧接着说下去了:“但是褚明彰,我很累了。”
“这样吧,你再送我一块表,只要你送了,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褚明彰放下心来:“你要什么表。”
李知一扯唇角:“理查德米勒,RM019狐狸,和你那块一样。”
“但我不要你的那块。”
“你再给我弄一块来。”
第69章 潜伏 “一定要逃出来”
韩子尧刚从公司出来手机就响了, 他划开一看,见是个陌生电话就挂断了——韩子尧没有接陌生人电话的习惯。
但是挂断之后没走两步电话又响了,韩子尧再挂, 那边在打,来回重复几次之后他没耐心了, 啧了一声后接了电话, 韩子尧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然后李知的声音才响起来:“子尧,是我。”
这一声子尧哪怕没有刻意柔媚也给韩子尧叫得骨头都酥掉了,韩子尧换了一面儿听电话,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李知?怎么是你。”
“我向护士要了手机给你打电话的,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韩子尧立刻表忠心,“我刚想来看你呢,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李知那边没声音了,韩子尧还以为是网不好, 又紧接着“喂”了两声, 韩子尧一声声叫他:“李知, 李知?”
又等了一会李知才说话的,可他一说话韩子尧的一颗心就揪起来了。
“怎么了, 李知……你, 你哭了吗?”韩子尧急道。
“子尧……”李知强压着啜泣声, “你来看看我, 好不好。”
韩子尧怎么可能说不好,且不说李知对他冷脸他也要粘上去,现在李知哭着找他,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跨过去,于是韩子尧赶忙道:“我来看你,我当然来看你……不哭了,我马上就来!”
李知挂了电话,韩子尧一颗心还在乱跳,急的火烧眉毛,司机也被撵走了,韩子尧一路上猛踩油门,险些闯了红灯。
韩子尧将车子往专用车位一停,而后大跨步着走进电梯,又准确无误地找到李知的病房,护士赶来给他开门,韩子尧只见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拉着,一盏灯都没开。
床上一个鼓包,韩子尧同护士说了先让她出去,而后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地朝着那鼓包走去,韩子尧伸手在被子上拍了拍:“李知?”
“李知,你怎么样?”
被子下的人动了一下,而后韩子尧便听到似有若无的啜泣声,这使得韩子尧心口一紧,想看见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他伸手想将被子拉开,可李知却紧攥着不松手。
韩子尧直觉是出事了,可又不想去逼他,只能放低了声音去哄他:“李知,你看一看我好不好?”
“我不想…让你看到……”李知断断续续道。
“没关系的,我要看到了,才能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韩子尧都快急死了,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哄他。
李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被子掀开了,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扣子扣的乱七八糟,胸口露出来一大片,韩子尧不由自主地被那片白给吸引了,可当他的目光真的留在哪上面时,韩子尧却猛然定住了。
那一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尽是痕迹,暧昧红痕星星点点,多得让人数不过来……仅仅是胸膛这一片就有这么多,不难想象那宽大病号服下,还有多少。
更不难想象李知到底经历了一场怎样的亲密,韩子尧嘴唇颤抖着,脸色也发白,李知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难堪地低下头来,“很恶心,是不是?”
“我也觉得好恶心,我觉得好难受,我一直在洗自己,但就是觉得洗不干净……”李知伸出手,给韩子尧看他泡的发皱的手指,“对不起……”
“很难接受对不对,但我拒绝不了他,我没办法……我只能…”李知说着又要掉眼泪了,“接受不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我只是想最后再看你一眼。”
韩子尧完全傻掉了,他看着李知这个样子,掉下来的眼泪一直侵蚀他的灵魂,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了,韩子尧颤抖着手想去碰他,可是李知好像仍然心有余悸,韩子尧稍微一碰,他就反应剧烈地一抖。
韩子尧更是心在滴血,“是不是,是不是褚明彰做的?”
李知红着眼圈点点头。
韩子尧怒火中烧,蹭的一下站起来了:“他现在在哪里,我他妈的这就去杀了他!”
“子尧,你冷静一点!”李知慌忙抓住他的手,“不要这样,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
“王八蛋,他怎么能…”
“可是子尧,我毕竟还没和他离婚啊。”李知仰着头,无比痛苦地和他道,“我就算拒绝了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说他不对,我真的身不由己啊。”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韩子尧这些天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带李知出去,可如果贸然带李知离开,褚明彰是完全可以起诉他的,他必须要让李知完全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并让褚明彰死心……
老实说,这有点难。
韩子尧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从身份上来说,褚明彰与李知做这些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还是痛不欲生,恨不得杀了褚明彰泄愤。
这件事给他下了一剂猛药,韩子尧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紧紧握住李知的手:“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带你走,他想怎么跟我搞个鱼死网破我也不管了……我带你去国外,我拼了!”
“子尧,你冷静,这样是行不通的……”
“我不管行不行得通了!我就是要带你走。”
“可我不想冒险!”李知忽然大喊一声甩开他的手,韩子尧被他吼的愣住了,他呆呆地盯着李知看,很快李知又垂下眉眼,变成了那温润无辜的样子。
他主动地握住韩子尧的手:“我是害怕,害怕你会因为我而受牵连。”
“我不怕……”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我而身陷漩涡。”李知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李知的声音放轻了,韩子尧等着他说下去,“什么办法?”
“只要,我变成死人就可以了。”
韩子尧惊骇地止住他的话音:“李知,你说什么!”
他恐慌不已地抱住李知,拥抱的紧紧的:“你要这么说,还不如让我不顾一切地带你远走高飞…”
“褚明彰那个不要脸的混账,居然又将你逼成这样……”韩子尧咬牙切齿。
“不是的,子尧。”李知拍了拍他的胸口,“谁说变成死人,就要真的去死呢。”
他贴近韩子尧耳边说话,呼出来的气微凉,李知拍拍韩子尧的肩头,朝他指了指电视机的方向。
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昨天夜里,一家工厂发生爆炸。
“死了好多人啊。”李知轻轻道。
***
医院忽然宣布要整修,首先换掉的是病房上的锁,上面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这锁装了太多年了,旧了,是该换一换了。
换锁没什么问题,就是那几个换锁师傅来时同主任说了换锁声音会比较大,恐怕会影响到病人休息,这些病人中不乏对声音较为敏感的,主任害怕引发他们的焦虑情绪,是以让所有病人先去休息室稍作等待。
主任过来敲门时,李知正好与韩子尧待在一起,主任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知则与韩子尧对视一眼。
“那我们出去吧,等会影响你休息。”韩子尧说。
李知点点头,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门,韩子尧走得慢了一点儿,好让李知跟上来,他推开休息室的门,两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而后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声,韩子尧将边上一扇窗推开了,原来是换锁的团队已经到了,他们还带了个黑色的大包,护士要求打开检查,那换锁团队的头儿便说这不过是些工具。
“那我们还是要打开看看的。”那护士说。
对方刚要说什么,韩子尧却开口了:“唉,别吵了,直接让他们进去吧。”
“反正病人都在这儿,不会有什么事的。”
少东家都发话了,小护士怎敢违拗,只好松了口让他们进去了,韩子尧转过头,正好发觉李知也在看他,韩子尧的眉眼柔和了:“怎么了。”
李知摇了摇头,韩子尧也安静地陪着他,片刻后微弱的机械摩擦声响起,韩子尧扭头问他:“吵不吵?”
“还好。”李知摇摇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韩子尧在说,而李知在听,忽然不知哪里传来“卡吧”一声响,而后天花板上的灯便开始忽明忽暗,最后整层楼都变得漆黑一片。
停电了。
“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停电了?”
“怎么回事。”李知转过头,没有光亮,他看不大清韩子尧的脸,却听到对方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又借着衣袖的遮掩将两柄小巧的,坚硬冰冷的钥匙以及一支打火机放在他手心。
韩子尧握住他的手使他的手心包紧钥匙,而后他贴近李知的耳侧,几乎吻着他的耳廓说话,他点了点左边的钥匙:“一会给护士的那把钥匙不是配套的,现在你手上的这把才是和那只锁配套的。”
“要到十二点半才会有电来,电梯不运行,你从楼道出来。”韩子尧点了点右边的,“这是楼道大门的钥匙。”
“夜班护士查房到十二点,等她回休息室,你就出来,停电的这段时间医院的所有监控都是不运行的,你房间的烟雾报警器已经被弄坏了,但其他房间没有,保不齐其他房间的报警器会叫……所以要尽快。”
“李知,你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一定要逃出来。”
第70章 亡妻 “褚哥,你这真是在……
“褚哥, 你这真是在为难我。”一个打扮花哨头戴□□镜的年轻男人懊恼地拍了一下头顶,“理查德RM019狐狸,你可真敢想, 你知不知道这块表全球只有多少块啊?”
“帮个忙,事成后请你。”褚明彰淡然道。
“唉这不是请不请的问题, 我要是能帮, 怎么会不帮你去弄一块儿来, 可这难度也忒大了嘛,要不……”年轻男人眼珠子一转,“你换一块儿?我这儿还有别的……”
他将一个大盒子放到玻璃台面上来,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男人一块一块地给褚明彰指过去:“飞机舱RM50-02,黑武士……嘿,还有笑脸,你看看别的呗?”
“这些也都是极品啊, 别死抓着你那狐狸不放……”
“不行。”褚明彰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我只要RM019狐狸, 别的什么都不考虑。”
“我靠你怎么这样……嘿, 我想起来了, 这块表你他妈不是有嘛!”
“好啊!”年轻男人指指点点,“你敢耍老子。”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我自己戴的。”褚明彰说, “送人。”
年轻男人一挑眉:“送人, 送谁啊, 合作方——什么天大的项目要你送这个, 这礼也太大了吧?”
“不,不是合作方。”
“送我老婆。”
啪嗒,年轻男人的□□镜重新掉在了鼻梁上, 又很戏剧性地滑下去了一截,“啊?”
“我没听错吧?”
“你—老婆。”年轻男人的表情夸张,“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年轻男人是褚明彰的小学同学,姓冯,爱表如命,很早就去香港了,以前与褚明彰的关系还算融洽。
“之前。”褚明彰言简意赅道。
这冯同学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而后狠狠一敲手心,“噢,我想起来了!”
然后又下意识地紧跟着一句:“卧槽,你们还没离啊!”
说完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褚明彰的脸拉了下来,那目光也是如有实质,好似一柄柄箭矢要将自己给扎得千疮百孔了。冯同学忽然觉得脖子一冷,是以立了立领子又缩缩脖子:“唉,别生气嘛,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但褚明彰显然是听进去了:“我们感情很好,不会离婚。”
冯同学哈哈一声,与他开着玩笑:“嘿,那就好——当初婚宴我也去了呢,你那天不是来得挺晚么,当时我们那桌人都说你们肯定久不了,没想到现在夫妻感情这么好,不错不错,羡慕了啊。”
冯同学本意是想迎合褚明彰两句,谁想褚明彰听完了,眉头不仅没有舒展,面容反而更紧绷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过了几分钟后褚明彰开口了——
“事情就是这样,帮我弄一块来,钱不是问题。”褚明彰说,“只要弄到,不论多少,我都给。”
冯同学听他说的这么斩钉截铁,也燃起了几分兄弟义气,当即拍板道:“行!那这活儿我就给你揽下了,我给你找一圈去,看看谁手头上有!”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李知当时能买回来,是因为褚明彰刚卖没多久,他能找到那个买家并与其协商……褚明彰这会儿状况可就不一样了,可谓大海捞针,朋友帮他去找的同时,褚明彰自己也在动用关系去找,圈子里的人问了个遍,这才找到了两块儿。
那两个表主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表弄到手的,一听有人要买,当即的反应便是拒绝,褚明彰与冯同学两个人轮番上阵与其扯皮打太极,总算通过电话将其中一个表主给说动了。
那表主任人还在国外,忍痛割爱,心里很不爽,报出来的心理预期价是这块表市场价的十倍往上,这有点儿狮子大开口了,估摸着也存了点心思想用这天价将两人逼走。
冯同学在边上瞪大了眼睛,想去抢褚明彰的手机再与他说说价,哪知褚明彰却拉住了他,他报了个数字,竟然比对方出的价还高:“我今天就把钱打给你,但是这块表我明天之前要拿到手。”
冯同学愣住了,表主也愣住了,但在如此猛烈的金钱攻势之下,他还是答应了下来,钞能力威力果然惊人,表主人还在国外,且他们晚上才说好的事儿,褚明彰凌晨一点不到就接到了冯同学的电话,让他来把表提走。
褚明彰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匆匆赶往约定好的地址,冯同学小心地将表递给他,褚明彰正欲去接,指尖堪堪碰到那柔滑的丝带,他放在风衣外口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褚明彰蹙了蹙眉,不知为何眼皮狂跳不止,他腾出一只手去接了电话:“谁?”
“请问是褚明彰先生吗?”
“是我。”
“请问您与李知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法定夫妻——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今天12:03xx医院内不幸发生火灾,李知先生被困在病房中不幸丧生……如果您方便的话,请过来认领一下遗体吧。”
“节哀。”
啪。
那支价值连城的天价表还是砸在了地上,无可挽回的、猛然的。
“啊!”冯同学瞪圆了眼,看那摔在地上的袋子盒子,只觉心在滴血,他正欲抬头说褚明彰两句,却在看清对方此刻神情的那一瞬间定住了。
“出…出什么事儿了。”冯同学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话真难说出口。
因为褚明彰的脸色比鬼还惨白。
***
“先生,对不起,您不能进去,先生——”
医院外围了数不清的记者,一盏盏亮起的大灯几乎要闪瞎褚明彰的眼睛,褚明彰将车子往边上一停,穿过消防车与一辆辆警车间的空隙便往医院内闯。
电梯迟迟不下来,褚明彰索性直接跑楼,李知那一层在顶楼,褚明彰就一刻不停地跑了十多楼上去,楼道处的门被封住了,褚明彰沉沉地喘了两口气,而后心一横,狠狠地抬脚踹了上去——
嗡!
厚重的大门猛然晃了一晃,可短暂的震颤过后又重归岿然不动,褚明彰不依不饶地抬脚再踹,每一下都比前一下狠,这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附近的警察,他隔着门问:“什么人!”
对面不作响,还是不住踢门,警察提了声:“最后一次警告,请停止动作,说明来意!”
对面终于安静了几秒,而后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我是…是病人家属。”
警察愣了愣,而后意识到什么,拉开警戒线摸出钥匙将门打开了,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便被一股怪力猛然推开,饶是警察见多识广,门外的那个男人此时还是吓了他一跳。
这男人面色可怖,下巴青青没刮胡茬,他那眼底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原本剪裁考究的衣裳此时在他身上也变得皱皱巴巴。
他喘了几口气儿,而后大力推开警察就往里闯,警察愣了一下,正要去拦,却见他已往法医那儿跑去——或者说,往法医边上那盖着白布的…死人身上跑去。
法医一惊,方要伸手去拦,那男人却快了他一步……他颤抖着手将那层白布给扯开了。
一股皮肉被烧毁的焦味及略显刺鼻的腐臭味弥漫在医院走廊中,法医骇道:“你是谁啊,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但是很快的他就说不下去话了,因为这个男人接下来的动作简直震撼,甚至于击毁重塑了他的三观。
这个男人哭了。
难以想象一个这么高大的、面容俊美眉目冷漠的男人会哭得这样厉害,简直可以用“号啕大哭”来形容,他死抱住那法医就算全副武装还会被那股腐烂味道刺激到作呕的尸体不放,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被烧得黢黑起皮的人脸上。
“表我带回来了,我带回来了好不好……”褚明彰似乎想从口袋中去翻出什么,可他的手抖的太厉害了,所以这一小小的动作对他来说也似登天般难——他终于拿出来了,他无比小心地抬起“李知”的一只手,将表套在他的手腕上。
“带给你了,开心吗?你说你想要的。”褚明彰哭着,又忽然笑出来,“你戴着很好看,比戴我送你的那块好看,小知,还是你的眼光比较好。””小知,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们好久没见了,我真的很想你,我在外面的时候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在想你,我怕你后悔了怕你还恨我,所以我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只想着快点把表带回来——对不起,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还是不可以吗?小知,还是不行吗?对不起……”
褚明彰俯下身体,简直已将整具身体压在“李知”上,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好像很怕他跑走,他就在眼前消失,褚明彰的眼泪好像哭不干,这样一个男人哭到嗓音沙哑真是太令人不可想象了。
“你理理我,好不好,你怨我就骂我,小知……只要你理理我,求求你说话吧…”
“求你跟我说一句话吧……”褚明彰肩膀颤动哭到抽噎着,“我只要一句话……哪怕你要和我离婚也没关系,一辈子不和我再见也没关系…”
“只要你理理我……”
“……”有人走过来了,法医终于缓过神来抬头看向那人,是从出事开始就忙得焦头烂额没闲下来过的主任。
法医指了指贴着吻着尸体又哭又笑的褚明彰,“这是你们医院的病人么。”
主任瞟了褚明彰一眼,摇摇头,说:“不是。”
“暂时还不是。”
